淡墨也看傻了。
雖然少夫人也有與大公子發生口角的時候,可從沒有像此刻如此激烈。
“少夫人,可是今日有些燥熱?您快消消氣。”她試圖提醒。
崔含芷當沒聽見。
她就是不想再控制自己。
她為了岑劭壓抑了太多的不快,但這都建立在她以為岑劭也喜歡她的前提下,但現在不一樣,她不再懷疑自己的想法了,自然就不會再對岑劭客氣。
憑什么呢?憑什么每回都是他得償所愿,而她要委曲求全?
二人四目相對,火花四濺。
岑劭不適應眼前這個與平時不同的妻子,再次問道:“你怎么了?”
崔含芷挑眉:“你作甚關心我怎么了,”她朝外看一眼,“現在時辰還早,你還能出去轉一圈,跟你的狐朋狗友繼續玩樂,快去吧。”
岑劭:“……”
崔含芷吩咐淡墨:“提個花籃,我們出去摘點花。”
岑劭眼睜睜看著她離去。
聽起來,她是在生氣他喝酒。
可這又不是第一次,她為何如此大驚小怪?再說,他喝酒也是有節制的,一沒喝到深夜,二來從沒有喝得醉倒,鬧出過笑話。
岑劭也生氣了。
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彼此都不說話。
崔含芷背對著他,閉眼睡覺。
女子身上的幽香時不時飄入鼻尖,拱得岑劭的心火越來越盛。
床尾打架床頭和。
他突然將崔含芷一把扯到懷里,從后吻住她脖頸。
崔含芷渾身起了細栗,但并沒有動彈,只是冷冷道:“我知道我力氣沒你大,所以隨你怎么樣吧,反正你從來都不會在意我的想法。”
換做平時她再不肯也有幾分嬌羞,從不會變成冰雪。
岑劭眉頭緊鎖:“你這話又是什么意思?我如果不在意你,之前就不會答應你不在車里了……可這是在床上。”
有什么不同呢?現在她這樣子像是愿意行房的嗎?也只有他會往那方面想,崔含芷道:“你還要早起,快歇著吧。”
他哪里睡得著,將她轉了個身,二人面對面:“你不跟我說清楚,別想睡!”
兩個人鬧了一宿。
次日岑劭頂著黑眼圈起來,崔含芷提醒他:“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別讓祖母跟母親操心。”一會她去請安,也會找個合適的借口遮掩。
那是當然,他難道還要靠兩位長輩來解決這件事?岑劭咬牙:“你等我回來。”
他一定要知道崔含芷為何變了。
卻說沈棠又回去想了一日,總算將計劃考慮周全,不過她沒有馬上告訴太夫人跟岑夫人。
鑒于之前被岑晏責備,如今只是過去數日她就解決了,便想去顯擺一下,順便跟岑晏談下后續,比如讓他給她準備好良田。
可如何見面呢?
不是休沐日,岑晏肯定在衙門,此地閑雜人等難以接近。
沈棠頭疼,她忽然發現要聯系上岑晏十分困難,這樣可不行,以后還得需要他保護呢,所以得確保遇到事情的時候能隨時找到他。
眼下只能在岑府附近等候。
明嫂自告奮勇:“我去吧,您一個姑娘家未免過于顯眼。”
確實,被人看到不好。
沈棠點點頭:“我估摸他應該會在酉時之后回家,等吃完飯休息會再去不遲。”
“好。”
等到酉時,明嫂便出發了。
如沈棠所料,果然暮色四溢時,方見到岑晏騎馬而歸。
白馬碧袍,人如青竹,明嫂又忍不住惋惜,可誰讓這二人沒有緣分呢,已經定親居然還要退親,她暗嘆聲跑上前去:“二公子,我們姑娘請您一聚。”
岑晏問:“可是想到辦法了?”
“是。”
岑晏這才去橋東街。
仍舊跟上回一樣,把馬交給吳鉤,他隨明嫂走過去。
沈棠正在上房等他。
這回又沒有貼花鈿,岑晏掃了一眼,撩袍坐下:“你想到什么主意?”
“于我自身來說,并不是個頂好的主意,但對岑家來說十分合適……我可以對外聲稱,我在安州已有意中人。”此計出于周菡的靈感,當時她覺得沒法變出一個意中人,后來卻發現,其實可以編造。
岑晏問:“如何讓旁人相信?”
“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岑家的表現,要讓眾人明白,岑家是接受我的,故而太夫人與岑夫人在接下來的時間需得攜我四處亮相,展露出對我的疼愛,欣賞,要讓眾人看到岑家對我肯定的態度。隨后,我會找個合適的機會暴露出我有意中人,說我在安州看上一位公子,雖然不知姓名,但他救過我,讓我一見鐘情,難以忘懷,希望岑夫人替我尋到這位公子。”
岑晏一直沒有反應,沈棠說到這里,停下來問他:“如何?”
“你付出挺多。”
言下之意,旁人定會嘲笑她傻,放著狀元郎不嫁,要嫁一個不知蹤跡,虛無縹緲的人,她朝岑晏一笑:“有二公子在,我付出再多也有回報,不是嗎?”
如果要評價沈棠的說話方式,岑晏會想用“單刀直入”四個字。
他問:“你想要什么?”
“先說第一件事,我希望二公子能留下一個方便聯系的方法,今日我想找你只能讓明嫂‘守株待兔’呢。”
“……”
“二公子既承諾要保護我們,總不能在關鍵時候找不到人吧?”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是承諾過,也想到過一輩子,可此時才有一種實實在在的真切感:雖然沈棠會退親,可實則還是會跟他牽扯一輩子。
在這個時刻,岑晏忽然生出了悔意,他隱隱覺得自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這種退親跟成親有什么差別呢?哪怕他成家后還得要管沈棠,如果她是個會惹事的人,更是不敢想象,可事已至此,不答應,又顯得失信了:“你到時可以去丈八巷的吳記紙畫鋪找吳掌柜,不過我有言在先,不是每件事我都會幫忙。”
沈棠明白:“若非要事,我不會勞煩二公子。”
但愿她說到做到。
岑晏問:“第二件事是?”
“我們之前談到過錢財,我當時說沒有想好。”
“你要多少銀子?”
“我要田地,”沈棠解釋,“田不貴,又能持續產糧,我可以借此養活一家。”
岑晏不免驚訝。
這樣的心機,各方面的盤算,都不像是個十六歲的姑娘能有的。
難道是父母雙亡導致?岑晏深深看了她一眼:“這都是你自己想的主意?”
“何處不妥?”沈棠反問。
“沒有,你想要多少田地?”
“得看一畝良田值多少銀子,得看二公子手頭寬不寬裕,如果二公子銀子夠的話,我想要兩百畝地,最好是水田,離京城不要太遠。”
沈棠都已經算好了,兩百畝地,大概會花掉岑晏四千兩左右的銀子,他應能拿得出,而一畝地除去雇農的錢一年大概能掙一兩銀子,兩百畝地就是兩百兩,如果再種些經濟類作物,或許一年可以達到兩百二十三兩的收入。
說出如此準確的數字,可見她很早就有打算。
岑晏道:“我會找人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田,等退親之后自會替你置辦。”
“勞煩二公子。”沈棠送他出門。
其實買田很是麻煩,手續不少,但沈棠此舉不止是為長遠做打算,也是為省他的錢,兩全其美,故而岑晏雖有不滿也沒有否定——畢竟沈棠確實想到了辦法,動作也快,不得不說,超出了他的預期。
便算是獎勵吧。
而關上門的沈棠想到將來解除婚約后有錢有閑,無憂無慮的日子,已經高興地哼起歌來。
歌聲隨風飄到門外,飄入岑晏的耳朵。
那樣怡然,那樣歡快。
他忍不住想,她如此高興,到底是因為田,還是因為可以成功退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