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她的回答在預(yù)料之中。
一個做事果斷的人,本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改變主意。
岑晏很鎮(zhèn)定:“理由何在?說起來,我一直都不知你為何要退親。”
“因為我們不合適,”沈棠直言,“我們互不滿意,岑大人應(yīng)該記得,我們當(dāng)時是如何相處的吧?”
他當(dāng)然記得。
說起來,責(zé)任在他,他是不夠有耐心,反觀沈棠……
他很敏銳地抓住了關(guān)鍵:“你可是不滿意我對你的不滿意?”
“……”
還真不好反駁,她確實是因為岑晏對她不滿,對妹妹冷淡才生出退親的想法,不過這并不表示她是個愿意將就的人,她其實一直都很不喜歡“包辦婚姻”,然而穿越之后她妥協(xié)了,在入京前,即便抗拒也想著試一試,就因為想有個依靠,想有個可以替她跟妹妹抵擋這世間風(fēng)雨的人。
她知道憑她的能力不夠。
她不能參加科舉,不能當(dāng)官,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賺點錢。
可銀子如何能與權(quán)勢對抗?就算放在后世,這道理也一樣,只不過那好歹是個法治社會,普通百姓總是沒那么容易遭遇不公的。
見她沉默,岑晏進(jìn)一步道:“我如今沒有不滿意你。”
沈棠的秀眉微微擰了擰。
這樣的轉(zhuǎn)變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她看向岑晏,疑惑的問:“你不能娶別的姑娘嗎?”他不是還有個“青梅”徐元淑?實在太奇怪了。
娶別人?娶了之后,還要護(hù)沈棠一生?
岑晏道:“沈姑娘,我承諾保護(hù)你跟沈二姑娘,此事未變,但你若要我娶別的姑娘,可就難說了……你以為我很清閑嗎?如果你是我妻子,我可以不遺余力保護(hù)你,不管你遇到什么難題,我都可以盡力幫你解決,但如果你不是,那么我多半是顧不上的,我沒有辦法保證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就能立即出現(xiàn)。”
沈棠:“……”
真是個刁鉆的角度!
也確實是她的疏忽,她當(dāng)時一心要保障,是沒想過岑晏娶妻之后的事。
沈棠揉了揉臉頰,輕吁一口氣道:“我將來或許沒什么要麻煩你的地方,再者,如果岑夫人認(rèn)我為義女……”
“你就可以求家母了?”岑晏挑起眉,“那么你覺得家母會讓誰來幫你解決?”母親手中又沒有權(quán)力,也不好勞煩娘家人,鐵定是找他。
岑夫人最信任的兒子當(dāng)然是岑晏!
沈棠咬唇。
她一時真找不到理由反駁,難道要說請岑老爺出面嗎?可岑老爺未必在京城,且年紀(jì)也大了,不定還能在朝堂待幾年,可如果說她不會遇到麻煩,她也不能保證。
如果可以保證的話,她還需要找靠山嗎?都不必入京了。
岑晏站起身:“我會給你時間好好考慮。”
這件事實在太突然,打亂了她的計劃,沈棠心頭不快:“我真沒想到二公子你會出爾反爾,如今就算給我時間考慮,又怎么補(bǔ)償我的……我好不容易想出退親的計劃,全都白費了!”
瞎子也看出她在生氣。
岑晏盯著她泛紅的臉頰,語氣略微軟和了些:“我知道我不對,但很抱歉,我有我的考量。”
說句抱歉有用嗎?
沈棠的火氣“蹭蹭”往上漲:“岑大人的考量是不是晚了點?當(dāng)初我提出退親的時候,你就該有考量了,如今再更改,怎么都是不對的。”
她不止生氣,還很委屈。
岑晏道:“我再多給你二百畝地。”
“啊?”
“或者我手頭的錢都給你。”
“……”
沈棠的火氣稍許降了一點。
岑晏道:“我說過了,我有錯,無需你提醒,所以我會盡量補(bǔ)償你。”
沈棠沒再說話。
等岑晏轉(zhuǎn)身要出去時,她問:“你沒有意中人嗎?”
他腳步頓了頓:“沒有。”
居然沒有!
不過也是,如果有,他早就娶那意中人了,何故要取消退親?
可徐元淑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二人不是那種關(guān)系,她為何要送自己蕙蘭膏?沈棠正想著要不要問個清楚,卻見岑晏已經(jīng)出去了。
沈棠慢慢坐下,趴在桌案上,閉起眼睛。
她現(xiàn)在真的有些混亂。
這混亂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了許久。
明嫂,晚茶都看出來了,先后過來噓寒問暖。
沈棠沒告訴她們。
前世她的父母各玩各的,經(jīng)常不著家,很多事都是她自己做決定,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只是這個決定不太好做,涉及到利益,便不純粹了。
要考慮很多。
比如她是不是只能依靠岑晏,如果不能依靠岑晏,她要去靠誰?
如果靠自己,她能否有本事穩(wěn)妥地安排好自己的未來跟沈?qū)幍奈磥恚?br />
而嫁給岑晏就簡單多了,畢竟他前途光明。
不過說來說去,還是要怪岑晏。
他怎么好意思反悔的?真是沒臉沒皮!
沈?qū)幷谝慌詫懽郑鋈粏枺骸鞍⒔悖憧墒窃谏鷼猓俊?br />
“沒有啊,”沈棠摸摸臉,“你哪兒看出來的。”
“你臉都紅了,如果不是生氣,那是什么,總不是害羞。”
“……我是熱的,”沈棠用手扇扇風(fēng),“秋天了還這么熱,真是秋老虎,”她探頭看沈?qū)幍淖郑皩懙貌诲e,再寫一遍《千字文》。”
去年她就開始教妹妹認(rèn)字了。
沈?qū)幍溃骸皩懲炅宋覀兇螂p陸?”
“今兒不行,我一會要去趟嘉會巷,簽個契約。”
“阿姐開店后好忙。”
“忙才有錢啊,有錢了就能買好吃的,玩好玩的。”
沈?qū)帗u搖頭:“我還是希望阿姐能多陪陪我。”
“……好吧,那我努力培養(yǎng)晚茶,讓她去當(dāng)掌柜。”
晚茶正好聽見,笑著道:“原來您是這么個想法,我倒不反對,可我去當(dāng)掌柜了,誰來照顧二姑娘?誰洗衣服,誰給您梳頭發(fā)?”
大姑娘瞧著聰明,可梳頭發(fā)一塌糊涂,什么樣式都不會。
沈棠道:“再請兩個人唄,只要肯出錢,還能找不到人?”
晚茶有點不高興:“沒有誰比我更合適。”
沈棠鄙視:“掌柜不想當(dāng),想當(dāng)雇工啊?就這點出息!”
晚茶:“……”
明嫂剛剛得了店里伙計的信兒,稟告沈棠:“有位袁大人剛才去店里訂了馬具,”將一張紙遞給她,“都是伙計量的尺寸,還有住址,您瞧瞧。”
袁大人?
應(yīng)是岑晏的同袍袁御史吧?沈棠把紙一收:“正好我去嘉會巷,讓他們趕緊做。”
她換上男子的衣袍,叫晚茶一同去。
甄家父子倆高高興興簽了契約。
沈棠又去找牙人,當(dāng)天雇傭了一個年輕婦人,叫三姑,手腳麻利,可以洗洗衣服,打掃衛(wèi)生什么的,這樣可以減輕晚茶的負(fù)擔(dān)。
晚茶道:“看來這下我不學(xué)當(dāng)二掌柜都不行了。”
雜活已經(jīng)被三姑做了,她也不習(xí)慣閑著,那只能學(xué)點別的東西。
沈棠笑:“本來就是……對了,晚茶,你真的不成親嗎?你雖然二十出頭,但還是很年輕的。”
晚茶臉紅:“這還叫年輕啊,人家都說是老姑娘。”
“真不老,不過看你自己,你要像明嫂那樣,也不必?fù)?dān)心老了之后的事。”反正她有錢,養(yǎng)老是沒有問題的。
晚茶也是忠心。
兩位姑娘守孝,她也心無旁騖,就拖到這個年紀(jì)了,如今大姑娘提起這件事,她還真就沒考慮過。
“你慢慢想吧。”沈棠自然也不著急的。
甄家那里很快送了兩副馬具來。
一是沈棠自己的,一是給岑劭的。
沈棠檢查之后派伙計送去岑家。
門房那里知道了,當(dāng)然也就傳到了太夫人與岑夫人的耳中。
太夫人萬分吃驚:“阿棠何時竟開了一家馬具店?她,她怎么……要開也是開個繡花鋪子或是胭脂鋪子,怎地竟是個馬具店呢?”
岑夫人也不明白。
“不對,她怎會送劭兒馬具?可見劭兒早就知道了,這孩子,也不告訴我們!”
“等劭兒回來,問問他,”岑夫人說著笑,“他這陣子倒是老實,都沒出去玩,也是奇怪,平常我也不是沒訓(xùn)過他,不見他聽話的,真是委屈阿芷。”
“哪里委屈了,真委屈,二人還能恩恩愛愛?中秋節(jié)你瞧見了,還給阿芷剝螃蟹呢,手都破了。”
岑夫人一點不心疼:“以往都是阿芷動手,他就該多剝幾次。”
太夫人搖頭:“難怪阿芷跟你親,兒子還不如兒媳。”
她也是了解長子秉性,不然不會那么偏幫兒媳,岑夫人笑著道:“還不是學(xué)您呢,我娘在世時,也是說我有福氣,有您這樣的婆母。”
太夫人其實有些心虛,暗道兒媳真是會說話,還是高興的:“等會我們抹會兒牌吧,你這樣夸我,不得漏點錢給你?”
岑夫人莞爾:“那我先多謝您了。”
太夫人點了康嬤嬤跟丫鬟金露與岑夫人一起抹牌。
四人一直玩到岑劭回來。
岑劭見長輩打探馬具店的事,馬上道:“沈大姑娘是先送了致美馬具,被我發(fā)現(xiàn),我才問她買。”
“怎么晏兒也知道?”
“致美知道有什么奇怪的?他們最近接觸多,沈大姑娘在做什么,他當(dāng)然清楚。”
太夫人點點頭:“那你可知她為何賣馬具?她自個兒做的?”
“我也不知,她只說她合適吃這碗飯,好似是生來就有這種天賦。”
“……”
感覺是問不出來了,太夫人擺擺手:“看你又是一身汗,去換衣服吧。”
岑劭先急著去看馬具。
感覺跟弟弟的那副一模一樣,他就翻身坐上馬背試了試。
果然舒服,他跑了兩圈方才去清洗。
出來后就想跟崔含芷說馬具的事,但看到她坐在窗前,面色淡淡,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秋風(fēng)拂面,淡淡的涼意。
腳底下有落葉卷起,悄悄溜走。
他始終不知,為何妻子說自己不喜歡她……
要如何證明呢?
他親她抱她要她都不是證明嗎?他對她的忠心不二也不是嗎?難道非要他待在家里陪她?喜歡,就是要時時刻刻在一起嗎?
可這幾日他也沒有去喝酒了,還為了她而看書。
她仍不滿足。
岑劭從來都沒有這么煩心過,尤其想到崔含芷還提“和離”,簡直是不能忍受。
捫心自問,他也有對崔含芷不滿的時候,比如她在行房時會有點扭捏,偶爾會讓他掃興,當(dāng)時是不太高興,可過一會就忘掉了,他從來不會因為這些事就想到和離。
可崔含芷居然……
他有那么差嗎?她怎么會想要和離的?
可跟誰商量?
他那些朋友是不行的,他一旦說出這種話,定會被嘲笑,他們都是真正吃喝玩樂的主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在外面左擁右抱。
他享受的是與他們在一起的暢快,回味的是年少時的情誼。
岑劭轉(zhuǎn)過身去了南院。
差不多到戌時末,岑晏才回來。
他走到拐彎處,被一個突然站起的黑影嚇了一跳。
“阿兄,你在這里作甚?”
“我在等你,”岑劭皺眉道,“你也太刻苦了,大梁哪個官員像你這樣的?差不多就行了,‘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你不知道?還是收著點。”
岑晏道:“我心里有數(shù)。”
每回都是這句話,不過岑劭也是服氣的,畢竟弟弟想做的事都會成功,確實是“心里有數(shù)”,比如參加科舉,他一個將門虎子還真就得了個狀元回來,岑劭手搭在他肩膀上:“致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岑劭沒有馬上說,而是示意吳鉤退下。
等四下沒有旁人了,他輕聲道:“致美,你知道什么是‘喜歡’嗎?”
“嗯?”
岑劭道:“你念過那么多書,一定有很好的解釋,是不是?”
“這難道不是不需要念書就知道的事情?”
岑劭咬牙:“致美,我在認(rèn)真問你!”
見他這等模樣,岑晏恍然大悟:大概兄長是因為嫂嫂。
他想了想道:“阿兄想問的或許不是‘喜歡’,而是如何表達(dá)喜歡吧?”
他并不懷疑兄長不喜歡嫂嫂,不然豈會娶她?兄長可不是個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
岑劭連連點頭:“對。”
岑晏思忖片刻:“給嫂嫂想要的就是。”
“啊?這么簡單?”他搖搖頭,“不,不,也不簡單,我想了想,她想要的事不少,就光說喝酒,難道我以后真的不能再出去喝酒了?致美,喜歡一個人就要委屈自己嗎?你做得到嗎?如果讓你放棄做官,讓你別那么晚回家,別一心撲在公務(wù)上,你也可以?”
岑晏怔了怔。
他當(dāng)然是做不到的。
不然他豈會放棄徐元淑?
在她跟他的家人之間,他選擇了后者。
如果再選一次,在她跟他的官職之間,他肯定也會選擇官職。
岑晏正色道:“阿兄,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如果你真的做不到,那你就只能接受現(xiàn)在的結(jié)果,世上難有十全十美,有時也只能做些舍棄。”
岑劭一陣郁悶。
岑晏難得看他這樣,柔聲道:“阿兄,但你與嫂嫂已成親兩年,相信你們是有感情的,或者你們好好談一談。”
“談什么,她一天到晚……”岑劭頓住,“今日我說的話你不要告訴祖母跟母親。”
“我知道。”
岑劭又裝得無事:“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有點口角。”
“嗯,我明白。”岑晏很配合。
岑劭道:“我回去了,你忙你的事吧。”
“好。”
岑劭很快沒入了黑暗中。
想起兩年前兄長娶妻時的情景,岑晏有些恍惚,由不得想,兩情相悅竟也會有這一天嗎?看來成親前還是需要多了解……好似兄長跟嫂嫂就見過兩三回面。
如此看來,娶沈棠還是正確的。
至少他對她真的算是比較了解了,也看清了她的優(yōu)缺點,不似祖母要挑選的姑娘,還得從頭再來。
岑晏走入里屋。
脫下官袍時,他又想,不知沈棠可愿意嫁他了?
但愿她早些想通,不然他還得花一番功夫。
因快到重陽節(jié),太夫人吩咐岑夫人:“我們也去城外轉(zhuǎn)一轉(zhuǎn),登不登高不重要,得讓阿棠再露露臉,過陣子就可以解除婚約。”
岑夫人便派人去傳話。
沈棠求之不得。
她的馬鞍已經(jīng)做好,騎裝也已經(jīng)買好,就等著亮相呢,到時可以引來一批女顧客。
崔含芷這時也邀請她,想跟她學(xué)騎術(shù)。
岑夫人道:“阿棠真是多才多藝,不止懂馬具,還會騎術(shù)。”
等沈棠到的時候,兩位長輩又進(jìn)行了一輪提問。
沈棠少不得要胡扯一通:“小時候就對馬具感興趣,很早就有想法了,而今只是付諸于行動,至于騎術(shù),也是看著旁人騎就學(xué)會的。”都是腦子里的東西,哪里能找出漏洞來?
太夫人跟岑夫人嘖嘖稱奇。
沈棠到東院教崔含芷。
岑家一向不缺寶駒,崔含芷的坐騎也是匹白馬,取了個“玉獅子”的名號:“它可真威風(fēng)呢,碰都不給我碰一下,是不是像‘獅子’?”
“是個有點脾氣的小家伙,”沈棠慢慢接近它,從頸部開始撫摸,溫聲軟語,“但你一定是個很厲害的小家伙,對不對?”
崔含芷莞爾:怎么跟哄孩子似的。
沈棠看出她的想法:“就是個孩子呀。”
后世養(yǎng)寵物好些都像孩子一樣養(yǎng),她那時不止擁有自己的坐騎,還養(yǎng)了兩只狗,四只貓,好在家里有錢,就算自己意外去世了,她父母也會請人幫她繼續(xù)養(yǎng)著的。
崔含芷又笑:“那騎孩子可不行啊。”
這下沈棠也笑了。
“好吧,是像孩子,不是真的孩子。”她忙改正,不然還怎么騎馬。
她先教崔含芷如何與馬接近,而后再教別的。
臨走時給馬量了尺寸。
此時已是傍晚,岑劭回來時正好瞧見沈棠的背影,一問才知道自己妻子請了沈棠教騎術(shù)。
“士可殺不可辱”!
要說騎術(shù),除了他爹,整個京城都找不到比他好的,結(jié)果崔含芷居然不讓他教,讓沈棠教……這姑娘就算精通馬具,可騎術(shù)怎么比得過他?
岑劭飛奔而入,沿路撞到桌角,屏風(fēng),也感覺不到痛。
“阿芷!”他高聲叫她。
崔含芷抬起頭,顰眉道:“你聲音這么大作甚?我的耳朵又沒有聾……”
他看出了她的不快。
滿腹怒氣瞬間壓了回去。
弟弟說,必須做抉擇,他真的從來沒想到,娶了妻子后竟還要做什么抉擇!
可他真的接受不了和離,他當(dāng)然也不想和離,然而妻子很得母親喜歡,萬一母親勸說不了同意了,他怎么辦?將崔含芷綁在身邊嗎?如果崔家來人了,他也只能放手。
可他一想到崔含芷和離之后再嫁別的男人,他就感覺自己會瘋掉。
那個最壞的結(jié)果,他不能承受。
他不能接受崔含芷被別的男人所擁有,所以他不得不做出讓步。
岑劭深吸口氣道:“阿芷,我也可以教你騎術(shù)的。”
剛才還以為他要大發(fā)雷霆,誰想竟忍住了,崔含芷怔了片刻:“不用,我已經(jīng)請了阿棠……她教得很好,何況你平日里也沒有空。”
岑劭不太相信,他對自己的騎術(shù)太自信了,只本著要和好的心沒有反駁,走到崔含芷跟前道:“我如今都有空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經(jīng)常出去,我以后一定聽你的,好不好?還有你讓我打雙陸,我也會學(xué)。”
崔含芷呆住。
他半蹲下來,握住她的手:“我不想再跟你繼續(xù)這樣了,阿芷,我們能回到以前嗎?”
他是不是被誰點化了?突然有所進(jìn)步。
崔含芷垂眸看了他一會:“你是認(rèn)真的?”
“很認(rèn)真。”
“那你也知道我為何生氣?”
岑劭猶豫著道:“是我……不在意你的話?沒把你的話當(dāng)回事?”他確實沒當(dāng)回事,因為崔含芷每回都是說幾句就停了,他從不害怕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若非她提和離,他也是不重視的。
崔含芷撇過頭去:“可我怎么相信你?萬一你過陣子又重蹈覆轍。”
岑劭道:“那我要如何證明?要不,你剖開我的胸膛看看我的心?”當(dāng)即拔出把匕首往她手里一塞,“好像也只有這一個辦法。”
“真狡猾,”她把匕首一扔,“你知道我不敢刺你。”
岑劭實在沒招,急得額頭冒汗:“阿芷,我說得都是真心話,若是騙你,不過幾日就現(xiàn)原形了,用得著費這個力氣?”說著忽然將她攔腰抱起,“要不我們?nèi)フ夷赣H,讓母親當(dāng)證人……”
這么丟人的事,他怎么好意思做得出?崔含芷叫道:“不去,不去!”
她此刻已經(jīng)帶了撒嬌的意味。
岑劭多日沒見到她的好臉色,一時只覺心花怒放,難以自制,低下頭就吻了上去。
好像饑渴的旅人,發(fā)狠地攫取甘泉。
崔含芷一陣急喘,用力掐他:“好痛!”
他停住,聲音嘶啞:“誰讓你之前……”
“你說聽我的話,那今日你還是不許親,”她抓住他衣袖,“行嗎?”
他臉色變了幾變,到底是答應(yīng)了:“行。”
她終于露出笑意。
***
重陽節(jié)在大梁是個極其重要的節(jié)日,天子會在這天賞賜群臣。
像岑晏這種監(jiān)察御史可以得到一百貫,而武威郡王岑定方則可以得到五百貫,也就是五百兩白銀,可見國庫充盈,正當(dāng)盛世。
岑夫人派車夫去接沈家姐妹。
誰料有丫鬟稟告,說沈棠自己騎馬來了。
崔含芷不免惋惜:“我學(xué)得太晚,不然就可以跟阿棠一起策馬出游。”
岑劭接話道:“你可以與我共騎,我?guī)愠鲇伪闶恰!?br />
“不妥,被人看見像什么話?”崔含芷拒絕。
哦,跟沈棠騎馬就行,跟他是夫妻共騎反而不行,岑劭想到曾希望由沈棠來陪崔含芷,便覺自己是個傻子:不得不說,這方面他真的比不上弟弟。
弟弟那時就反對,果然妻子得自己陪,不然就等著和離!
沈棠穿著騎裝,牽著妹妹進(jìn)來,讓屋內(nèi)陡然一亮。
日常的裙衫都較為寬松,騎裝略微窄些,顯得身形更為優(yōu)美,那柔和的蓮紅也平添了幾分清麗,一抬手,腕上玉鐲綠翠,顯得肌膚如雪一般。
崔含芷已經(jīng)忍不住夸起來:“瞧你穿騎裝如此好看,我也想做幾件了。”
岑夫人卻問:“阿棠,去城外要騎一會,可會累著?”
“不會,您放心。”
岑夫人便道:“那就跟晏兒同行吧。”
沈棠有些猶豫。
早前是為退親而做準(zhǔn)備,故意表露出岑家對她的重視,如今岑晏忽然更改……
她朝他看去。
眸中藏有不滿,岑晏心想,果然還沒想通。
太夫人卻不愿二人過于親近,她覺得這兩次已經(jīng)足夠了,如果還繼續(xù)的話也不知會不會影響到后面孫兒的姻緣:“晏兒還是跟劭兒同行,阿棠畢竟是姑娘家,騎馬就夠惹人注目的,再跟晏兒在一起未免引來太多閑言閑語。”
也罷,岑夫人沒有多說。
一眾人或坐車,或騎馬,沈?qū)幨呛⒆樱藓谱惠v車。
岑劭打量沈棠的馬具:“你的跟我們的不一樣。”
“畢竟是女子用的。”除了舒服外,她特別注重顏值,采用了金泥薄片為飾物,整套馬具顯得頗為華美,不過這并不是豪華版,還是簡單款的,畢竟沒花幾日功夫,她急著展示,稍顯簡單。
岑劭翻身上馬:“你的騎術(shù)學(xué)了多久?”
沈棠:“……沒多久,”感覺到岑劭的意圖,她謙虛道,“很不怎么樣。”之前已經(jīng)跟岑家長輩胡謅過了,如果再跟岑劭比試的話,未免太顯眼。
岑劭就打消了念頭,一夾馬腹,跟上了崔含芷坐的馬車。
岑晏則是牽著馬走到沈棠身邊,問道:“是不是還沒想好?”
才幾天啊,怎么可能想得好。
沈棠道:“我有件事想問清楚。”
“嗯。”
她走得近一些,小聲問:“你跟徐大姑娘到底是何關(guān)系?”
岑晏起先疑惑,而后揚起眉:“原來你那日聽見了。”
在畫舫上時,他看見她一心吃蟹,只當(dāng)她沒注意到表姑的話。
沈棠當(dāng)然不是因為周夫人,而是很早前從周菡口中得知的,但岑晏既誤會了,倒省得解釋,順勢道:“是,而且不止這一樁……上次去袁家,我遇到徐大姑娘了,她送了我一瓶蕙蘭膏當(dāng)禮物,說是皇后給她的,二公子,你覺得她是何意思?”
她盯著他,不放過一絲表情的變化,好確認(rèn)真相。
如此不加掩飾的目光,叫岑晏想起有次她也是這么看他的。
“那日我送你回去時,你為何不跟我說?”以牙還牙,男人也盯著她看,目光似寒霜,一寸寸覆過她的肌膚,帶著極大的壓迫感。
沈棠語塞。
她當(dāng)時還在想著多個靠山呢,哪里會告訴岑晏。
“可是隱瞞了什么?”他又問。
沈棠就將錯都推到他身上:“如果不是二公子失信,我也不會提徐大姑娘,畢竟那是你的私事……而今情況不同,我的想法自然也變了,畢竟我不想得罪皇后的侄女!”
說到失信,岑晏未免心虛,他移開目光,放過她隱瞞的事:“蕙蘭膏你收下了嗎?”
“嗯,我當(dāng)時不敢不收。”
岑晏又看她一眼,想說什么忍住了。
在某一方面,她確實膽小,不然豈會尋求他的保護(hù)?這也成為了他更改交易最關(guān)鍵的一個依仗:只要沈棠有這樣的弱點,她早晚都會妥協(xié)。
“我跟她只是舊識,絕沒有任何感情上的牽扯。”
沈棠顰眉:“那為什么……”
“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或許她只是出于好意。”
沈棠提醒:“我覺得你還是應(yīng)該與她說清楚。”
需要說清楚嗎?他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
他也覺得這樣更好,講出口豈不是更傷人?何況徐元淑又不笨,肯定可以看出……她可能只是比較念舊,畢竟丟了只貓都那么傷心。
岑晏道:“不必專門去解釋,這幾次我們一同出現(xiàn),一同離開,我相信她不會不明白。”
“也許她以為你有苦衷。”
“她如今并未做出什么事,我無端端去解釋,難道不突兀嗎?”
倒好像他一廂情愿,自以為是。
從岑晏的立場來看是沒錯,但沈棠的角度是不同的,因為她接觸過周家,知道徐家與周家的關(guān)系,她想了想,覺得還是攤開來講比較好,因為岑晏也將他跟徐元淑的事坦白了。
“其實我告訴過周姑娘我要退親,而據(jù)我觀察,周家應(yīng)該與徐家有來往。”
岑晏臉色一沉。
他那表姑果然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難怪母親如此討厭她。
“所以徐家也以為你會退親?”
“多半是。”
岑晏皺眉:“你給了他們希望又打破的話……”
“我可沒有想打破!”沈棠才不背這個鍋,“是你要幫我打破,說實話,我本想著退親之后,你娶徐大姑娘,我還多個家世顯赫的‘二嫂’,多個靠山!”
岑晏眼神古怪地看著她。
沈棠就這么喜歡找靠山嗎?什么都往這方面想,然而……
皇后與太子的位置若真的穩(wěn)當(dāng),徐家何故非要跟他岑家結(jié)親?在他去年被點為狀元,上任之后,英國公沒少暗示他,他從中看出了端倪,對自己的選擇十分慶幸。
“你了解徐家的狀況還是皇后的狀況,就確定那是一個靠山?”
話中有話。
沈棠眨了下眼眸:“難道徐家……”
電火石光之間,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對岑晏又多了一層更深的了解:岑晏可能就是因為徐家是皇親國戚才不娶徐元淑的,而不是因為跟她定親!
如果是這樣,那他真是清醒的可怕,也很薄情。
不過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表現(xiàn)出了他在政治上的敏感:在袁家時她看到的是好些家族對徐家的攀附,而岑晏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作為一名官員,首先得確保他在仕途上的順利,才能談宏圖大業(yè),當(dāng)然,同流合污是不行的,好在岑晏是監(jiān)察御史,他自己做的就是抓貪官的事。
沈棠對岑晏的信任度提高了,認(rèn)為有他保護(hù)自己跟妹妹,肯定十分安全,但真要順從他,還是有些不甘心。
她問:“成親后我還能開店嗎?”
有所松動了,岑晏心頭一喜:“當(dāng)然,不過你應(yīng)該不會每日都去店里吧?你可以請個人當(dāng)掌柜。”
沈棠又問:“你手里有多少錢?”
“……不知,現(xiàn)成的銀子并不多,但我收藏了不少名畫,名劍,還有玉石等物。”
沈棠明白了,可能這里面每一樣?xùn)|西都是價值連城。
“都給我?”
“你花得完嗎?”
“你管我花不花得完?你自己說給我補(bǔ)償?shù)模 彼馊缢幯椿陫Z魄,一副恃寵而驕的模樣。
早就知道她貪財,如今大大方方展示,他倒覺得坦率的可愛:“如果你答應(yīng),我可以給你。”不過身外之物罷了,只要能解決此事就行。
誰料沈棠只是耍他一通,扭頭就要上馬:“我還是沒想好。”
“……”
可惡。
岑晏一個箭步上前,拉住她韁繩。
對于沈棠的坐騎來說,岑晏完全是個陌生人,突然被他接近,受了刺激,猛地抬起前蹄。
沈棠的一只腳正踩于馬鐙,猝不及防,尖叫一聲往后摔去。
岑晏忙伸手去拉。
她單腿站不穩(wěn),出于本能,也將岑晏當(dāng)成救命稻草,慌亂中抱住了他的腰。
定親后,岑晏從未與女子來往過,更別提是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他的臉?biāo)查g通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正不知要如何做時,聽到懷里的沈棠道:“看吧,騎個馬都差點被你害得摔跤,嫁給你也太不安全了。”
“……”
這樣的拒絕方式是他從沒有想到的。
岑晏被氣笑了,心想,如果自己真的不能給沈棠帶來安全,她為什么要抱他?她完全可以不抱他,最多是摔一跤……他還抓著沈棠一只手呢,她能摔得有多重?可她偏偏放棄男女大防,也要抱住他,甚至都忘了去想這一幕會不會被人看到,由此可見,她是信任他的。
也由此可見,她是個容不得自己受一點傷害的人。
瞧著能干,會盤算,實則只是表面,內(nèi)里太嬌弱了,跟瓷器一般易碎。
他還真有些打退堂鼓,只沈棠這一抱,將他們的關(guān)系綁得更緊,他在剛才那個瞬間清楚地感覺到了她整個身體。
她還穿的騎裝……
即便她已經(jīng)松開手,可身上的香味仍黏在衣袍上。
岑晏的耳朵很是滾燙,清了清嗓子道:“安不安全另說,剛才有馬車路過,停了一下,肯定看到你抱我了。”如意里是鬧中取靜之處,只住著三戶權(quán)貴,但出口偶爾也會有別家的馬車。
沈棠一嚇,忙環(huán)顧四周。
“馬車在何處?”
“已經(jīng)走了。”
沈棠馬上問:“那車是誰家的?二公子可認(rèn)識?”
怎么,還想堵住別人的嘴?岑晏道:“不認(rèn)識,再說,就算認(rèn)識,你覺得我當(dāng)時能看清楚?”這是實話,他被她抱住的時候,腦袋是空的。
第26章 026
沈棠奇怪,怎么就不能看清楚了?正待問,卻發(fā)現(xiàn)岑晏的臉很紅。
像鋪展在天空的晚霞,紅得艷麗。
難道他害羞了?
也是,不像她前世談過幾次戀愛,岑晏早早就定了親,就算有個青梅,也因為家世背景被他分手了,所以他有此反應(yīng)十分正常。
可別以為這樣她就不怪他!
沈棠道:“都是因為你拉我韁繩。”
岑晏揚眉:“你覺得我為何會拉你的韁繩?”
她為了報復(fù)岑晏失信,耍弄他,結(jié)果陷入被動,但她并不覺得是自己的錯:“你可以好好同我說話,作甚拉我韁繩?如今有此后果,都是因為你,岑大人!”
她氣鼓鼓騎上馬。
真要計較起來,她必定又要提失信的事,那自己肯定沒占理,岑晏轉(zhuǎn)移話題:“你的馬是不是買得比較便宜?如果是好馬,定然不會輕易受驚。”
她手頭的銀子要用來開店,雇傭伙計,還要付甄家工錢,肯定要省著點用,所以買的馬是十五兩銀子,但也絕對算不上是差的。
可能是年紀(jì)小,不到兩歲,性子還不夠穩(wěn)定。
沈棠道:“那你是想送我寶駒嗎?”
“可以,”岑晏很大方,“明日給你送來。”
沈棠卻又拒絕了:“我與它已有感情,轉(zhuǎn)頭就不要它,對它不公平。”
跟匹馬還要談公平?岑晏詫異。
他肯定不能理解的,所以談好的協(xié)議說改就改,無非是仗著自己有權(quán)有勢,可惜她現(xiàn)在就是這么個處境,無父無母,也沒別的親戚可以依仗,自然是受制于人。
而岑家長輩雖不錯,可岑夫人并無實權(quán),又有何用?
“老來從子”,岑家最終必然是由岑晏做主,至于岑劭,他的性格大大咧咧,一看就沒有什么心機(jī),除非去打仗還能立點軍功,而今太平,必然爬不到高位。
沈棠心思數(shù)轉(zhuǎn),將氣收了回去。
如果只能嫁給岑晏,她跟他慪氣得不償失。
眼下看來,他至少還愿意付出,愿意給她補(bǔ)償,只要她不介意他失信一事的話,也可以過得很舒服,沈棠道:“二公子,我們耽擱許久,是不是該出發(fā)了?”
無論結(jié)果如何,關(guān)系還是不能鬧得太僵。
生氣的時候喊他“岑大人”,如今叫“二公子”,應(yīng)是想通了些,岑晏也騎上馬:“走吧。”
二人進(jìn)入熱鬧的街道后,沈棠道:“太夫人讓我們不要同行,省得引來閑言閑語,不如二公子先行?”
還沒有將他打算娶沈棠的事告訴祖母與母親,等說清楚之后,自不必如此。
他策馬而去。
城外翠山是重陽節(jié)眾人最喜歡登高的山,去年天子與民同樂,也來過一回。
山腳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太夫人并不想登高,在車?yán)锱c岑夫人說:“就在附近看看山水得了,我們老胳膊老腿的哪兒爬得動,若是被人抬上去也沒有什么樂趣。”
岑夫人深以為然。
而沈棠騎了一路,已經(jīng)成功向好幾位姑娘推銷了馬具。
岑劭與岑晏道:“真想不到沈大姑娘竟是個善于經(jīng)商的,以后指不定會成為巨賈,我看周記是要敗在她手下了,他們家的馬具賣得太貴,且他們掌柜是個五大三粗的,哪里像沈大姑娘是個美人。”
岑晏:“……”
五大三粗不代表人是傻子,如果沈棠的馬具店對周記造成威脅,他們自然會反擊。
周老爺也是頗有眼光,當(dāng)年將妹妹嫁給王家一個庶子,那庶子得了支助,勤奮念書參加科舉,被點為探花,如今乃是四品上中書侍郎,也是現(xiàn)任周掌柜的姑父。
不過周家應(yīng)該不會貿(mào)然出手,好歹沈棠現(xiàn)在的名義是岑家的未來少夫人,只要他時常去店鋪露露面,表現(xiàn)出重視,周家定會忌憚。
他這監(jiān)察御史可不管什么三品,四品官,只要周侍郎有任何問題,他都能彈劾。
岑晏想著,伸手捏了下眉心。
還不止這一樁事,沈棠說徐家以為她要退親了,徐元淑又送禮物,而今他反悔,弄得沈棠退親退不成,不知英國公夫婦會怎么想……
岑夫人此時招呼他們?nèi)ゴ渖礁浇碾p珠潭。
潭如其名,好似雙珠相連,波光粼粼。
翠山的倒影落在湖中央,一片青翠。
丫鬟們擺案置墊,忙來忙去。
崔含芷攜沈?qū)幍氖窒萝嚕f道:“你如今可能贏我了?”
“十把總能贏兩把吧?”沈?qū)幮Γ拔腋⒔阋彩侨绱恕!?br />
看來是怕打擊小姑娘的信心,沈棠故意輸了兩把的,崔含芷明白了。
沈棠也下了馬。
有丫鬟過來牽馬:“奴帶它去喝水。”
“多謝。”
岑夫人見沈棠額頭上冒出了汗,笑道:“還是累了吧?阿棠,你其實不必?fù)?dān)心將來……往后我們岑家定會照顧你跟阿寧的,不要這樣辛苦。”
沈棠聽出她的意思,說道:“我是找點事情做,成日閑著也很無趣。”
岑夫人伸手將她額邊散發(fā)撩到耳邊:“傻孩子,以后嫁人了自然就不會無趣了。”
她已經(jīng)學(xué)著開始把這姑娘當(dāng)女兒。
沈棠卻是微微一僵。
也不知岑晏有沒有告訴岑夫人,故而這“嫁人”她有點不知說的是嫁誰。
沈?qū)帋退鈬耍械溃骸鞍⒔悖靵砜次腋藿憬愦螂p陸!”
岑夫人笑道:“去吧去吧。”
這三個孩子倒是融洽。
岑劭見狀與岑晏道:“致美,我們也玩吧……你教我玩。”
弟弟是個高手。
岑晏奇怪,但很快就猜到了兄長的想法。
嫂嫂喜歡打雙陸,兄長不喜歡,而今要學(xué),不用說,定是為了挽救跟嫂嫂的感情。
他道:“好。”吩咐吳鉤擺一桌。
太夫人發(fā)現(xiàn)了,點點遠(yuǎn)處的長孫:“別個玩就算了,怎么劭兒也玩了?他平常就是個皮猴,哪里閑得住,換成平常早跑得沒影了!”
岑夫人卻很欣慰:“懂事了。”
“……”太夫人不明白這跟懂事有何關(guān)系,倒是有別的想法,“他黏著阿芷也好,早點讓我抱個重孫。”
成親兩年了也該有個孩子。
岑夫人對此一樣期盼:“有孩子后,想來劭兒會更加懂事。”
長輩們的想法岑劭是一點不知,他手指按著頭發(fā),感覺到一陣陣脹痛:“瞧阿芷玩挺輕松的,怎么我學(xué)不會呢?這玩意兒怎么這么費腦子!”
岑晏道:“萬事開頭難,多學(xué)幾日便熟悉了。”
岑劭朝對面看去,暗地咬牙。
他不愿跟崔含芷和離,而崔含芷卻不是——所以到底是誰不喜歡誰啊?
她怎么好意思說自己的?
感受到一道凌厲的目光掃射過來,崔含芷瞄了一眼,心里暗笑,猜測是岑劭學(xué)得煩了,所以不滿,但她才不管呢,就讓他多體會下她以前是什么心情!
崔含芷揉揉沈?qū)幍陌l(fā)頂:“阿寧好厲害,我這把要輸了呀。”
沈棠唇角翹了翹。
她當(dāng)然看出崔含芷是在讓妹妹。
沒辦法,小姑娘需要鼓勵嘛,老是輸當(dāng)然就不高興玩了,但也不能一直讓,所以就輸個一兩把,好讓她繼續(xù)保持興趣:打雙陸可是培養(yǎng)腦力最好的游戲。
將來她也會教沈?qū)幩阈g(shù)。
雙珠潭邊陸續(xù)來人,不一會,謝家一家也到了。
謝慶珍又找沈?qū)幫妫骸鞍パ剑阍诖螂p陸啊?這東西好難,我都不會……我們?nèi)タ瘁烎~吧,阿兄帶了魚竿來,等會我們有魚吃啦!”
沈?qū)幭矚g這小姐姐,跟沈棠道:“阿姐,那我去咯?”
崔含芷道:“我們也一起去,一直坐著也累了。”
她拉起沈棠。
岑劭見她們要走,問道:“去何處?”
“看兩位表弟釣魚。”
岑劭本也不想學(xué),見妻子要走,自然得跟著,站起身道:“要說釣魚我可厲害,阿芷,你等著看吧,我釣個十七八條魚給你吃。”
崔含芷這回沒有打擊他,微微一笑:“好。”
和離不是那么容易的,關(guān)系到崔岑兩家的關(guān)系,如果她真的提出,不止岑家會挽留,她娘家人也會相勸,畢竟岑劭在旁人眼里不曾犯過大錯,而和離之后何去何從,她也不知,所以他愿意改,她可以給他一次機(jī)會。
如果他的“改”只是嘴巴上說說,那么她不會再有任何猶豫。
岑劭扭頭跟岑晏道:“致美,你也去吧,你一個人也玩不了!”說著心頭一動,突然改口,“不,你可以跟沈大姑娘玩,”看向沈棠,盡力勸說,“高手過招才有樂趣。”
妻子跟這姑娘感情太好了,她們同行的話指不定妻子都不搭理自己,就想讓沈棠留下來。
沈棠卻不想。
一會跟岑晏打雙陸,他指不定又提成親的事。
她而今因為抱了他而落于下風(fēng),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與他斗。
正當(dāng)她要拒絕時,卻被岑晏握住手腕:“留下陪我。”
他略仰起頭看她,眸中似含著一湖星光,誘人墜入深處。
寬大的衣袖從手腕滑落,溢出淡淡的墨香,撲到她鼻尖,沈棠在這一刻有被蠱惑到,忍不住想,難道為了成事,他不惜使出美男計?
眾人見狀,都自覺走開了。
沈棠垂眸看著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二公子以為這樣,我就會一口答應(yīng)?”
岑晏當(dāng)然沒那么想過,他緩緩松開手:“你坐下,一會找機(jī)會往西邊看一眼。”他的心跳得比平時快,大概是指尖觸摸到的肌膚很柔滑。
原來不是美男計,而是有什么狀況,沈棠依言照辦。
西邊茂密樹下,立著幾位少女,徐元淑也在其中,她們似乎正在看著這里。
沈棠驚道:“這下我真的得罪徐大姑娘了!”
岑晏怎么這么壞?這不是將她頂在刀尖上?
岑晏見她花容失色,有些好笑:“我知道你怕徐家,但徐姑娘不會對你如何,我這樣是想讓整個徐家死心……剛才你抱我的事也許會傳出去,如今我主動,至少可以避免被徐家誤會是你出爾反爾,落在旁人眼里,好歹我也是鐘情于你的。”
兩情相悅,徐家照理不會再糾纏了吧?不過在成親前,還是得提防點。
聽著像是在為她打算。
沈棠顰眉:“難道我只能嫁你了?”
“嫁我到底有何不好?”
不好的點在于,剝奪了她后來的選擇。
沈棠懶得說,反正在岑晏看來,他給了補(bǔ)償就已經(jīng)是不虧待,他這樣的身份,地位如何能做到換位思考?她伸手拿起骰子用力一擲。
“啪”的聲,掉在了地上。
岑晏掃她一眼:“不想跟我玩?”
“不是,只是失手。”
岑晏看得出她的不快,彎腰撿起骰子:“當(dāng)初你入京時,我相信你是想嫁給我的,只是因為我對你不滿,才想退親,如今我并沒有如此,我們就當(dāng)重新開始,不行嗎?”
沈棠一愣。
他抓住她的手,將骰子放在她掌心:“我是認(rèn)真的。”
第27章 027
已經(jīng)反悔過一次,他斷無可能再反悔了。
然而沈棠并沒有回應(yīng),眼睛盯著那骰子,好似要把它看出一朵花來。
從抵抗到接受總是需要一個過程,岑晏理解她的沉默。
“你慢慢想吧。”
其實沈棠已經(jīng)做好兩手準(zhǔn)備,她自從穿越后一直在適應(yīng)這個時代,適應(yīng)周遭的變化,而今又起波折,她早在心里比較過嫁他跟不嫁他的區(qū)別。
如今猶豫只是出于不甘。
沈棠將骰子一拋。
從遠(yuǎn)處看,二人一舉一動甚為親密。
拉手,對視,撿骰子,又抓手,完全是處于兩情相悅的狀態(tài)。
徐元淑的指甲幾乎要把皮膚刺破,她感覺自己被騙了,被周家騙,被沈棠騙,尤其是沈棠,她嘴里說要退親,可實際上,根本就沒有這種心思。
也是她傻。
像岑晏這樣的條件,哪個姑娘會舍得退親?別提沈家的境況,這門親事對沈棠來說,是她攀附高門,飛上枝頭變鳳凰最好的機(jī)會,她怎么可能放過!
“周家今日可來?”她問丫鬟。
“不知。”
“去找找,找到周菡,把她帶來我面前。”徐元淑看不下去,離開了這里。
周家一家姍姍來遲。
剛剛到,就有丫鬟相請。
周菡眉開眼笑:“娘,我去拜見徐大姑娘。”
周夫人自不阻攔。
誰料周菡一見到徐元淑,就被她痛斥了一頓:“沈大姑娘根本沒有要退親,你周家可是聯(lián)合她騙我徐家?周菡,我沒想到你周家膽大至此,不怕我在姑姑面前告狀嗎?”
周菡嚇得臉色鐵青:“我怎么敢?我數(shù)次試探沈大姑娘,也將你跟二表哥的事告訴她了,她很堅決地說要退親,并沒有一絲撒謊的跡象啊!”
徐元淑冷笑一聲:“你自己去雙珠潭邊看,她正跟岑二公子打雙陸呢。”
周菡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打,打雙陸也沒什么吧?”
徐元淑聲音變得尖銳:“他從不會跟別的姑娘打雙陸。”
他只跟她玩過!
周菡縮了縮頭:“我,我這就去看看……”
她一溜煙地跑了。
肯定是誤會,周菡不相信徐元淑的話,她花了那么多功夫去說服沈棠,而沈棠顯然也是想成全徐元淑跟二表哥的,怎么會變呢?
就在中秋的時候,她還說“已有辦法”。
然而等她來到潭邊時,果然看見那二人在打雙陸。
但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親密的舉動,周菡覺得,就是尋常打雙陸啊。
她走過來,擠出笑容:“沈大姑娘,二表哥!”
周菡?
沈棠臉皮有點緊繃。
此前跟周菡說過要退親,這下很難退的話……當(dāng)然,她不覺得愧對周菡,畢竟她們之間又沒有真感情,只是“言而無信”這種事她不喜歡。
不對,又不是她言而無信,是岑晏,到時就說是岑晏不同意退親。
沈棠微微笑了笑:“周姑娘。”
周菡坐在錦墊上:“二表哥怎么會跟沈大姑娘打雙陸?真是頭一次瞧見呢。”
岑晏因為周家與徐家暗地里的勾當(dāng)變得很是討厭她,淡淡道:“以后你會習(xí)慣的,我會經(jīng)常跟阿棠打雙陸。”
沈棠:“……”
她還沒答應(yīng)他好不好?這就開始演起來了!
周菡也是極其震驚。
在她眼里,岑晏這個表哥是越長大越不易親近,此時居然當(dāng)著她的面叫“阿棠”。
完了,她怎么跟徐元淑交代啊?
周菡不敢再問,轉(zhuǎn)頭看向沈棠:“姐姐,我有話跟你說……我,我去那邊等你。”她起身快步離開。
沈棠盯著岑晏:“岑大人,你剛才的話是不是有點過分?”
岑晏一只手挽著衣袖,整理棋子:“只是說給她聽,她是會去徐家傳話的。”
“可傳入徐家……你跟他們熟悉,當(dāng)真不會對付我?”徐家人里面有岑晏的青梅,她本不該多說,可她一向最關(guān)心自身的安危,“我實在很怕皇后。”
他就是要確保徐家死心。
如果他的心在沈棠身上,那不管是徐家還是皇后,只要他們不傻,都會選擇放棄——而他們當(dāng)然是不傻的。
岑晏道:“你放心,不會有事。”
瞧著真是胸有成竹,可沈棠還是有點惱火,把骰子往他身上一扔。
力氣也不大,就散落在衣袖上。
他輕笑聲,搖搖頭。
沈棠走到周菡身邊。
周菡拉住她衣袖:“姐姐,你不是說要退親的嗎,為何二表哥他是這樣的表現(xiàn)?姐姐,我記得中秋那日,你跟我說,會讓他們有情人總成眷屬!”
沈棠輕嘆口氣:“我是想好辦法了,也跟二公子提過,誰料他不肯,我有什么辦法?剛才又是他要打雙陸,也跟我無關(guān)……我是不想打的。”
周菡倒吸一口涼氣。
如此說來,是二表哥看上沈棠了?
真是晴天霹靂!
沈棠抱歉道:“我也盡力了,但退親一時半會真退不了,他是監(jiān)察御史,我不敢忤逆。”
周菡怎么好怪她呢,二表哥就是雷厲風(fēng)行的性子,如果他看上沈棠,那必然不會放手,而且本來也是定了親的,她長嘆一聲:“都是因為姐姐生得好看。”
“是嗎?”要說容貌,她在京城可談不上艷壓群芳。
岑晏明顯是因為覺得娶妻之后還要照顧她,分身無術(shù),所以才想直接娶了她,當(dāng)然,可能對她也有些改觀,總之,都是他自己的理由。
沈棠拉住周菡的手:“實在抱歉,我沒能幫得上忙。”既然周菡會告訴徐家,那么她肯定要表明態(tài)度的,這樣徐家無論如何也不會怪到她身上。
周菡搖搖頭:“是我此前為難姐姐了,既然二表哥喜歡你,往后你就好好當(dāng)二少夫人吧。”
她很快跑回去將此事告訴母親。
周夫人大為吃驚:“真的假的?晏兒居然喜歡沈姑娘?這……這不可能吧?沈姑娘真的跟他說過退親嗎?你確定?沒有道理啊!”
“您要不信的話您自己去問二表哥,我總不會是耳聾了,二表哥‘阿棠,阿棠’地叫沈姑娘,徐姑娘也瞧見他們了,很是生氣,以為我們周家騙他們,剛才她就是把我叫過去臭罵一頓的,”周菡攪著手帕,“娘,我們這下真得罪徐家了,都怪二表哥,居然喜歡沈姑娘!”
周夫人呆若木雞。
都說世事無常,但這也太過無常了吧?
她踮起腳往東面看,果然見岑晏又在跟沈棠說話。
“哎呀,真壞了,”她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菡兒,你聰明,你再想個辦法,此事不成的話,我們可就再也指望不上徐家了!”
周菡皺眉道:“您以為我不想嗎?之前興許還有轉(zhuǎn)機(jī),如今二表哥喜歡沈姑娘,怎可能還有辦法?就算成功退親,二表哥也不會娶徐姑娘啊!”
所以現(xiàn)在的狀況是就算退了親都沒用。
周夫人猛拍一下額頭:“哎呀,這如何是好?”
周菡已經(jīng)放棄抵抗:“我只能與徐姑娘解釋清楚,讓她大人有大量,別怪罪我們,畢竟我們也盡力了,”又叮囑母親,“此事只能到此為止,唉,竹籃打水一場空!”
確實是徒勞無功啊,周夫人一屁股坐在錦墊上。
周菡去向徐元淑道歉。
“我剛才問清楚了,都是我疏忽,沒有注意到二表哥,其實是……”她偷偷打量對面的姑娘一眼,壓低聲音道,“沈大姑娘是真的想退親的,是二表哥自己不肯。”
“你說什么?”徐元淑臉色頓變,紅唇微顫,“這不可能!”
真相都是殘忍的。
周菡也有點不忍心,可不說清楚那錯就會壓在她身上:“可能是二表哥經(jīng)常與她在一起,日久生情了吧。”
胡說八道,定是胡說八道!
沈棠入京也才數(shù)月而已,而岑晏忙于公務(wù),他們能見幾次面?有五次嗎?就算有,又怎么比得上他們數(shù)年的情誼?徐元淑難以接受,厲聲道:“你可是又在騙我?”
“我真的沒有,如果您不信,可以去問二表哥……”周菡的頭低得幾乎要碰到自己的胸脯,“如果二表哥不喜歡沈姑娘,就不會跟她打雙陸了,畢竟沈姑娘又不能強(qiáng)迫二表哥。”
“也許是岑夫人命令的呢?”
“沒有,二表哥親口跟我說,他以后會經(jīng)常跟沈姑娘打雙陸。”周菡想了想,沒把“阿棠”的稱呼說出來,怕太傷害徐元淑以至于她過于失態(tài)。
然而徐元淑仍然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她背過身,任由兩行眼淚順著臉頰落下。
原來岑晏是真的不喜歡她了,而不是迫于無奈,全是她自己一廂情愿,在幫他尋找借口,然而他根本不需要借口,他的言行就代表了一切。
見她雙肩顫抖,周菡輕聲安慰:“徐大姑娘你如此出色,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呢?”
她心里的如意郎君一直都是岑晏。
從他送那幅畫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他了,覺得他是個很溫柔很細(xì)心的少年,那時候就算是她父母也沒想到要把那只貓畫出來,只是讓她再養(yǎng)一只。
但畫上的它可以永遠(yuǎn)地陪在她身邊。
這樣的岑晏真的不喜歡她了嗎?徐元淑想,會不會他只是想讓她死心?
是了,退親對岑家來說太危險了,也許根本就是退不了親,或者沈棠的辦法沒有用,岑晏才說不退親的,他故意做出來給她看,給周菡看。
徐元淑擦擦眼淚,她就是不相信!
***
連珠潭水清魚肥,除了謝家岑家,別家也有釣魚的公子。
草地上擺放著的數(shù)只青銅烤爐內(nèi),桑炭正冒出淡淡的煙氣。
清洗過,撒過調(diào)料的魚在炭火中迸發(fā)出濃郁的香氣。
岑夫人見眾人都被烤魚勾走了注意力,偷偷拉著次子去說話:“剛才你跟阿棠過于親密了,老太太直皺眉頭,你舅母什么都不知,只當(dāng)你二人感情好,還說成親后必是如膠似漆,”舅母是指謝夫人,“晏兒,你可是改主意了?”
如此明顯也不怪母親懷疑。
岑晏道:“是,我不打算退親了,但沈姑娘不肯,我正在說服她。”
“……”
雖然是猜到一點,但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
岑夫人扶額:“早知道的話,我當(dāng)時就不該同意阿棠退親!”
“您不反對?”
“我本來就不反對,畢竟沈?qū)④娋攘四愀赣H,只是晏兒,阿棠不肯,你真能勸得了嗎?”岑夫人眼睛一轉(zhuǎn),“她可說為何不肯?”
岑晏沒有瞞著:“我當(dāng)初也同意退親,她是怪我反悔,還有之前對她不上心。”
岑夫人笑了:“那確實是你的錯,我也幫不了你,不然也是失信,你自己好好哄人家小姑娘吧!”
“嗯,祖母那里您先別告訴。”他怕祖母胡亂插手。
“就怕你祖母著急,到時催著退親。”
“應(yīng)該不用等太久。”他相信沈棠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雖然這姑娘有脆弱之處,但實際上,他們也有極其相似的一面,比如,都很理智,又比如,都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都很會取舍。
岑夫人道:“那我等著你將阿棠娶回家了。”
幾經(jīng)波折還是要回到最初,怎能不說是有緣呢?岑夫人當(dāng)然是順應(yīng)天命。
那邊魚已經(jīng)烤好。
謝夫人招呼母子倆來品嘗。
見岑晏正要坐下,她命女兒起來:“慶珍,還不給你二表哥讓地方?晏兒,你坐這里,跟阿棠靠得近,說話方便。”
沈棠:“……”
看來今日岑晏上演的一出好戲把謝夫人也給忽悠瘸了。
等岑晏坐下后,她悄悄道:“你剛才的舉動真的過分,不怪旁人誤會。”
因為聲音太小,他得挨近了才能聽見,回道:“也談不上誤會,就算沒徐家那回事,你退親不是也要我配合?”
退親是要他配合,但不是這樣配合。
沈棠道:“就是過了!”
他忽然想到她之前朝他扔骰子,眉梢挑了挑:“好吧,都怪我,可事已至此,怪有何用?”取了一碟魚遞給她,“還是多想想補(bǔ)償?shù)氖掳桑谶@件事上,你是占上風(fēng)的,畢竟是我的錯。”
又提補(bǔ)償嗎?
補(bǔ)償不是萬能的!
她一邊吃魚一邊盯著岑晏。
男人側(cè)面線條流暢,輪廓分明,有著高挺的鼻,精致的下頜,還有略微凸起,鋒利的喉結(jié),她忽然生出了一種掐他脖子的沖動。
真的好想打他!
不知道這種補(bǔ)償他愿不愿意給?
正想著,卻見岑晏側(cè)頭道:“你這么看我,就不怕別人又生出誤會?”
她的眼神又不纏綿悱惻,哪來的誤會?
以為他長得好,人家就會深情地看著他嗎?真是做夢,沈棠道:“你多慮了。”
“是嗎?”
他怎么感覺她的目光熱辣辣的,隨時要撲上來的樣子,岑晏看了她一會,忽然一本正經(jīng)問:“你店里的生意現(xiàn)在怎么樣?每日都有多少客人?”
怎么會關(guān)心起她的店鋪?但涉及正事,沈棠還是回答了:“不算多,畢竟才開張不久。”
那么周記應(yīng)該還沒有注意到她,岑晏心想,可以過幾日再露面。
沈?qū)幰娊憬阋恢痹诟陶f話,這時忍不住擠了過來,扯一扯姐姐衣袖。
沈棠低下頭。
她小聲問:“阿姐你到底何時退親啊,你跟他越來越好了,剛才還一起打雙陸,又說悄悄話!”
沈棠沒能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未免心虛,輕聲道:“還沒到時間,以后,以后自然會退的。”
以后是多久啊?沈?qū)幰苫蟆?br />
“阿寧。”岑晏卻突然叫她。
沈?qū)庛蹲。匠鲱^。
岑晏將一碟剛烤好的鱖魚給她:“沒有什么刺,給你吃。”
好似春風(fēng)拂面,小姑娘整個呆住,不知不覺伸出手去接,但到半途又縮回,心想,他之前都不理我,我怎么能隨隨便便就跟他說話?不行。
她扭過頭去。
岑晏就想到有次在東院,沈棠帶著沈?qū)幊鰜硪娝」媚镆彩峭蝗痪团芰恕?br />
后來再見沈棠,她提出了退親。
他若有所思。
沈棠在旁很是驚訝,沒想到岑晏會破天荒地主動跟妹妹說話。
大概是反悔后,良心覺醒了,知道之前無視人家小姑娘是不對的行為?她淡淡道:“阿寧不是很喜歡吃魚,這鱖魚,二公子自己吃吧。”
岑晏“嗯”一聲,忽然起身走到沈?qū)幧磉叄骸鞍帲阆矚g吃什么,我下回買給你。”
沈?qū)帍埓笞臁?br />
他一笑,揉揉她發(fā)頂:“之前沒跟你說話,是因為不知道跟你說什么,阿寧,請你別介意。”
小孩子是最容易收買的,在兩次攻勢下頓時就有了動搖,且之前也被姐姐叮囑過要對他客氣點,就道:“我喜歡吃百味羹,簽鴨,和菜餅,豬羊荷包……你真的會買給我嗎?”
“當(dāng)然,”岑晏道,“明日就派人送來,”馬上吩咐身后的吳鉤,“你親自送去。”說完朝沈棠看了一眼。
那一眼幾乎是深入她心底。
沈棠暗地咬牙,不愧是監(jiān)察御史,心真細(xì),居然被他發(fā)現(xiàn)她的不滿也與沈?qū)幱嘘P(guān)。
不過早干嘛去了?他要一開始就這樣,她也不會提退親。
可心里莫名焦躁。
她有點坐不住了,起身與長輩們道:“……吃得有點撐,去附近走走。”
岑晏看著她的背影,暗暗一笑,猜測沈棠應(yīng)是覺得很難拒絕他了,故而覺得頭疼。
也確實是如此,沈棠吹了會風(fēng)冷靜后方才回來。
此時時辰已不早,各家族紛紛回城。
謝慶麟現(xiàn)在才看到岑家兄弟倆的馬具,十分好奇,坐上去試了一試,當(dāng)即就向沈棠定了一副:“難怪要開馬具店呢,果然非同一般!”
謝夫人驚奇:“你竟是掌柜?”她才知道。
沈棠點點頭。
謝夫人表情略有些變化,她不是很贊成經(jīng)商,只見太夫人跟岑夫人都沒反對,便沒多說,心想,她那外甥知道這件事竟還跟沈棠如此親密,定是喜歡極了。
不過二人成親后,將來把店鋪交與管事打理,應(yīng)也不會有什么影響。
謝夫人也向沈棠定了副馬具。
她兩個兒子都不如岑晏,將來的前途也是一眼看得到頭的,不像岑晏,年紀(jì)輕輕才能兼?zhèn)洌艿锰熳忧嗖A,未來謝家只怕也要依仗他。
沈棠自然不收她的錢:“您的定金,我萬萬不能要!”
岑夫人道:“阿棠是晚輩,你就讓讓她吧。”
謝夫人笑道:“好好好。”
岑劭已經(jīng)與崔含芷坐在馬車?yán)铩?br />
崔含芷瞅他一眼:“你不騎馬回去?”
“剛才釣魚釣累了,休息會。”岑劭是找機(jī)會親近她。
崔含芷對他這陣子的克制算是滿意,主動說些家常話:“剛才你瞧見致美抓阿棠的手了吧?你與他是兄弟,如何看?我覺得他今兒對阿棠不一般,不止事事主動,對阿寧也很關(guān)心。”
岑劭其實沒注意,但被妻子一提,點了點頭:“確實跟以前不同……難道又喜歡上,不,不是‘又’,是這回真喜歡上沈大姑娘。”
“那可好,如果阿棠也喜歡致美,二人便是天作之合。”
岑劭不看好:“可沈大姑娘想退親啊。”
當(dāng)時沈棠退親的理由是,岑晏不喜歡她,對沈?qū)幉缓茫F(xiàn)在情況不同,應(yīng)該就不退了,但崔含芷沒有告訴丈夫。
妻子發(fā)上的桂花香時不時撲入鼻,岑劭忽然伸手將她慢慢拉入懷里:“阿芷,可以嗎?”
自小學(xué)武,又是翊衛(wèi)隊任職,他習(xí)慣打打殺殺,其實很少有溫柔的時候,崔含芷看了他一會道:“可以,但也只能這樣了,別的等回家。”
他咬牙,指腹在她紅唇上碾磨,恨不得一口吞下。
崔含芷又好笑,獎勵地在他唇上親了親:“誰讓你非得坐車,騎馬不好呀?”
岑劭受不了了,松開手:“我去騎馬!”
她在身后“噗嗤”一笑。
***
長女眼睛通紅,徐夫人少不得要問一問,可徐元淑不肯說,她只好審問隨身的丫鬟。
知道原因后,徐夫人的心直往下沉。
此前丈夫還說岑晏在意女兒,一副篤定的模樣,看來全錯了,那岑晏早就將少時情誼拋在腦后,喜歡上他的未婚妻,也就她的女兒還那么傻,記著舊情。
徐夫人十分疼惜,等著丈夫回來商量。
誰料丈夫與幾位官員喝酒議事許久未歸,她派人一打聽,竟是被突然請入宮里。
直到戌時,丈夫才出現(xiàn)。
見他滿面愁容,她心頭“咯噔”一聲:“該不會真是忱兒……”
妻子沒猜錯,徐昌泉雙手抱住頭:“忱兒今日暈倒了,太醫(yī)說時日無多!”
“啊,”徐夫人捂住胸口,眼睛泛紅,“老天真是不公,這樣好的孩子怎么就活不長呢?老爺,當(dāng)真是沒辦法了?那皇后該多傷心啊!”
妹妹其實早已接受,畢竟這孩子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徐昌泉長嘆聲:“傷心歸傷心,但已經(jīng)無力回天,不如多想想身后之事。”
徐夫人明白,取出手帕擦一擦眼睛:“我也正有件事想跟老爺說。”
看著不像是好消息,徐昌泉皺眉:“難道岑沈兩家退親的事還沒有眉目?”
“退不成了,那岑晏一心想娶他未婚妻,早就不記得元淑,可憐元淑還未忘情,為他哭紅了眼,老爺,我們還是另給元淑擇門親事吧!”徐夫人手指搭在丈夫胳膊上搖了一搖,“也不必非得是岑家,圣上信任岑郡王,但他又不在京城,能出什么力?還不如選劉家,劉老爺是尚書令。”
沒有猜錯的話,岑定方回京后,定會被封為太尉,統(tǒng)帥天下兵馬,但……
徐昌泉確認(rèn)道:“此事當(dāng)真,你沒弄錯?”
“沒有,我派人也去問過周夫人,那周二姑娘說的是事實,都是親眼所見,元淑其實也看到的。”
怎么會這樣?
徐昌泉對岑晏頗為不滿,青梅竹馬,說忘就忘了嗎?若說當(dāng)時年少,可長女如今才貌雙全,他是看不見不成?嗯,他也確實沒看見,這么多年遇到女兒都是目不斜視……徐昌泉心想,不是岑晏的錯,是他自己眼瞎,居然以為那是一個善于克制,長情單純的孩子,誰料是個俗物。
也確實,長情單純在官場上怎么走得遠(yuǎn)?
“罷了,就按你說得辦,劉家肯定愿意結(jié)親。”他當(dāng)機(jī)立斷,不再去做無用的事。
徐夫人又擦擦眼:“就怕元淑不肯……”
徐昌泉怒道:“我國公府嫡長女就不能有點志氣嗎?難道要去求著別人娶她?你去勸一勸,都這么多年了,有什么不能忘掉的?”
也只能如此。
徐夫人當(dāng)即便去了長女閨房。
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畫了金絲貓的畫,時至今日仍沒有褪色,貓兒也仍像是活的,栩栩如生,仿佛叫一聲名字,它就能從畫上跑下來。
女兒總看見它,也難怪忘不了。
徐夫人心一痛,叫道:“元淑。”
徐元淑已經(jīng)卸下珠釵,一頭烏發(fā)散在肩頭,問道:“娘,爹爹可回來了?”
“剛剛回了。”
“可是有事?”
徐夫人沒有說實話:“朝堂上的事,你不必?fù)?dān)心,”她試探地道,“元淑,我看你這畫也掛了許久,不如拿下來換一幅吧?你也很喜歡山水圖,我記得庫房里有一張……”
“娘,您不要聽寒煙她們胡說,我不信二公子他不想退親。”
徐夫人攬住她肩膀,哄道:“就算不是,可你等到何時呢?元淑,你十七歲了,聽為娘的,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京城也不是沒有比他出色的公子,劉家的大公子就很不錯,也是探花郎啊。”
徐元淑不語。
徐夫人就忍不住哭了,抽泣道:“元淑,為娘看你這樣真是難過,你姑姑知道了也會心疼的,她不會逼你嫁入岑家,凡事都講究個你情我愿……”
徐元淑忽然叫道:“您別說了!”
“元淑?”
“我會去問他的,這些年我從未問過他,這回我要親耳聽他說,”徐元淑別過臉,“您去歇著吧。”
如此也好。
是該有個了結(jié)。
徐夫人暗嘆聲,走了出去。
窗外日光扶疏,暗香浮動,窗內(nèi)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大早上,三個人在玩抓石子,晚茶又輸了,感慨道:“誰都玩不過大姑娘你呀!”
后世游戲五花八門,她什么沒見識過,這種簡單的游戲自然是信手拈來,沈棠道:“你跟阿寧繼續(xù)玩吧,我得去店鋪里看看。”她已穿好騎裝。
明嫂突然跑來,手里提著一盒東西:“姑娘,岑二公子派人送給二姑娘的……里面是什么啊?”
沈棠一僵,心想怎么送得那么早?
沈?qū)巹t叫道:“真送來了嗎?是吃的!”
明嫂驚訝:“二公子無端端為何送你吃食?”
沈?qū)幍溃骸安恢姥剑蛉胀蝗桓艺f話,問我喜歡吃什么,我就說了,”她看向沈棠,“二公子昨日跟阿姐也很好呢,兩人一起打雙陸。”
明嫂的目光像被突然點燃一樣,亮得驚人:“大姑娘,莫非二公子對你……”
“沒有,”沈棠害怕她的熱情,“別誤會,我們只不過是在為退親而做準(zhǔn)備。”
“退親的話,二公子為何要討好二姑娘?他的身份用得著嗎?”明嫂咄咄逼人。
沈棠避而不談:“我要去店鋪了。”
她徑直出去。
明嫂跟晚茶道:“我肯定沒猜錯,二公子是喜歡上姑娘了!”
晚茶搖頭:“喜不喜歡另說,你沒發(fā)現(xiàn),姑娘被你嚇走了嗎?明嫂,不管二公子是否喜歡姑娘,我們都得聽姑娘的,這事兒得姑娘喜歡才行。”
沈?qū)幝牭靡蛔植宦行┟靼装l(fā)生了什么,邊吃簽鴨邊道:“就是,哪怕二公子送我吃的,我也不會喜歡他,頂多就是,就是不討厭。”
明嫂捂住額頭:“你們到底知不知道當(dāng)岑家少夫人意味著什么啊?真是的,與你們說不清楚!”她氣沖沖離開。
沈?qū)幷姓惺郑骸巴聿枘阋瞾沓裕乙粋人吃不完。”
晚茶:“……”
因是騎馬出行,沈棠很快就到了店門口。
一個伙計在里面招待客人,另一個上來稟告:“掌柜,昨日有五位公子定了馬具,您看看。”重陽節(jié),沈棠也去游玩了,他們特意沒有打攪。
沈棠仔細(xì)看了下,猜測應(yīng)是岑劭的同袍。
他是武官,武官們都更重視馬具。
她問:“里面那位客人是哪兒來的?”
“據(jù)他說是路過的……”
哦?看來挺有眼光,沈棠走入店內(nèi)。
聽到腳步聲,那客人抬頭:“你莫非是掌柜?”
沈棠笑道:“是,您是……”
那客人衣著華麗,年約十七八歲,長相普通,但表情很有些不可一世,他微微一笑:“我姓周名琦,姑娘你如此年輕,沒想到竟是掌柜,”不止年輕,還長得極美,讓人覺得她應(yīng)該待在奢華的閨房里,而不是在這樣一家小小的店鋪,“這馬具是你想出來的?”
他指指柜上擺的兩副。
也只有兩副,別的還沒來得及做出來。
沈棠道:“是。”
周琦問:“你家是祖?zhèn)鞯陌敖硢幔俊?br />
“不是。”
“難怪你會做出這樣的馬具,”周琦搖搖頭,“你這店租金應(yīng)不便宜,還要雇傭伙計,每日花費不少吧?又沒有客人,我聽說已經(jīng)開了好幾日了,實在冷清啊!”
看來不是買馬具的,沈棠面色微沉:“周公子到底想說什么?”
周琦走到沈棠跟前,一撩衣袍坐下:“不瞞你說,我家也開了一家馬具店,叫周記……你應(yīng)知道吧?”
“知道,京城第一馬具店,是吧?”
他露出了更驕傲的笑容:“你知道就好,我現(xiàn)在想發(fā)個善心,你這馬具店并入我周家名下,我給你出這個數(shù),”他一揚手,“你一輩子都賺不到。”
“一千兩?”
“是,我剛才向你的伙計打聽過了,你一個馬具才賣六兩,除去本錢,就算一天賣掉五副,也得需要幾年功夫,何況,這京城的人哪個不去我家店鋪買馬具?你這么開下去,關(guān)門不說還得賠錢!”
沈棠道:“如此說來,公子真是大善人,我一個賠錢的店,您居然用一千兩收購。”
“也是看在姑娘的美貌,”周琦不掩飾他的欣賞,“我可是憐香惜玉之人。”
沈棠笑了。
此人甚是卑鄙,但眼光確實不錯,他這一千兩不是收她店鋪而是想要她的圖樣。
“如果我不肯,公子會如何?”她問。
周琦站起身,目光如對著只螻蟻:“那就看你能不能開下去了。”
沈棠昨日就過得不順,今日心情也不佳,來到店里又受到威脅,一時之間心態(tài)爆炸,無數(shù)念頭閃過,忽然冷笑一聲道:“你什么東西竟敢這樣跟我說話?你知道我未婚夫是誰?”
周琦愣住:“誰?”
“武威郡王府二公子,監(jiān)察御史,岑晏!”
岑家誰人不知,岑晏去年被點為狀元郎,他的終身大事又誰人不知?
周琦大為吃驚:“那你,你是從安州來的沈姑娘……”
“是,”沈棠厲聲道,“還不給我滾出去?”
照理周琦也有位做中書侍郎的姑祖父,可他被岑家,岑晏的名聲嚇到了,也被沈棠的氣勢嚇到了,倉皇離開。
兩個伙計看傻了眼。
不得不說,很爽!
沈棠隨即就去了一趟吳記書畫鋪請掌柜給岑晏帶話,說午時務(wù)必過來。
午時是用飯時間,岑晏只當(dāng)沈棠想通了,便抽空去了一趟。
結(jié)果沈棠見到他就怪他:“還說保護(hù)我,剛才周記的公子來過店里,想吞并我的店……二公子一點都不知吧?我自己報出你的名號讓他滾出去的。”
“……”
昨日是重陽節(jié),今日他要上衙,怎么有空過來?再說,周公子只是威脅沈棠,還未行動,只要她告訴他一聲,完全來得及處理,她憑什么怪他?
但岑晏很快明白了沈棠的目的。
他扣住她手腕:“是我失策,走,我?guī)湍愠鰵狻!?br />
沈棠一愣:“去何處?”
她本意是要讓岑晏覺得她事多,覺得她隨意利用他發(fā)威,為此可以順利退親,誰料到?jīng)]有奏效。
岑晏沉聲道:“去周記馬具店。”
沈棠:“……”
第28章 028
周公子都被她嚇走了,還有必要去周記嗎?
不說這個,光說眾目睽睽之下,他們一起出現(xiàn)在周記,得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沈棠拒絕:“不去。”
岑晏挑眉:“剛才不是怪我嗎,我?guī)湍愠鰵膺不好?”
照他之前的行事作風(fēng),她以為岑晏會淡淡來一句“我會幫你處理”,然后在心里開始嫌棄她,覺得她在這件事上顯得過于急躁,很不穩(wěn)重,不合適當(dāng)少夫人等等,結(jié)果……
沈棠抽自己的手:“我已經(jīng)出夠氣了,你還是回衙門吧。”
岑晏長相斯文清俊,一雙手也是修長優(yōu)美,然而此時卻如鐵鉗,無論她如何使勁都紋絲不動,沈棠喘了口氣,抬頭看向他:“岑大人能不能放開我呢?”
她一張臉染了薄紅,比芍藥艷麗,眸中春水沸騰,幾乎溢出,顯然是在生氣。
岑晏忽然笑了下。
她必然不是生他的氣,而是在生她自己的氣,為了退親,她不擇手段,使出這樣的招數(shù)來,但還是沒有成功。
她當(dāng)然不可能成功,因為他不會再反悔了。
悔了一次,又悔一次,當(dāng)他什么人?就算走錯過一次路,好歹也吸取教訓(xùn)了,何況,他已經(jīng)讓眾人都以為他喜歡沈棠,還能自己推翻不成?他微低下頭:“周記恃強(qiáng)凌弱,我身為監(jiān)察御史,就算你不是我未婚妻,我也會管,所以你不要有什么負(fù)擔(dān),盡管跟我去吧。”
沈棠抿了下唇:“我能有什么負(fù)擔(dān)?我本性就是如此,往后還得給岑大人添麻煩。”
“那又如何?就是如你所愿退親了,我也要管你,有何區(qū)別?”他手指緊了緊,“阿棠,不要再跟我作對了,你曾經(jīng)的不滿,我都會彌補(bǔ),你到底有什么可猶豫的?”
這些道理她難道不懂嗎?可就是氣不順啊。
憑什么她費了那么多心思做的決定,岑晏說反悔就反悔?憑什么他可以這么理直氣壯?憑什么?沈棠目光落在他碧色的官袍上……嗯,就憑他是狀元,憑他是監(jiān)察御史。
最可氣的是,還是她無法說出“不需要他保護(hù)”這句話。
剛才面對周琦時,她隨便把他抬出,就能讓周琦落荒而逃,足可見有岑晏依靠的人生是多么輕松!
如果靠自己,她就得提防周琦的陰招,不管是損害店鋪利益,還是威脅到她人身安全的陰招,后面肯定還要打官司,萬一周琦是官商勾結(jié),她贏得了嗎?她要是被投入大牢,妹妹怎么辦?
氣過之后,沈棠迅速回到現(xiàn)實。
“讓我不退親也行,但我有條件。”
最初他們就是交易的關(guān)系,而今再交易又怎么了呢,就做一對交易夫妻好了!
岑晏問:“什么條件?還是要錢嗎?”
“不是,等我想到再告訴你,”沈棠決定憋個大的,所以一定要深思熟慮,“但如果沒想出來,我還是會嘗試退親的……岑大人你最好真的一點破綻都沒有。”
要繼續(xù)斗智斗勇嗎?岑晏覺得有趣:“你說話直接這一點,我很喜歡。”
沈棠:“……”
他拉她出門:“走快點,一會我衙門還有事。”
所以為什么要去啊?沈棠道:“你先放開我。”
他充耳不聞。
好在衣袖寬大,能遮掩一點,旁人看來只以為是靠得很近,但沈棠還是暗暗使勁,力圖掙脫。
感覺掌心又熱又麻,岑晏的臉有些發(fā)燙,側(cè)頭看向跟他的手做斗爭的沈棠,卻發(fā)現(xiàn)她的臉并不紅。
忽然想起,她那日抱著他的時候也是毫無嬌羞之態(tài),甚至還能挑著角度來找退親的理由……看來他還對她不夠了解,不,在他心里,她就是個出人意料的人。
她還是在他的了解范圍之內(nèi)。
走到周記馬具店門口,男人終于松開手。
沈棠馬上把手放到背后。
去年狀元郎騎馬游街,風(fēng)光無兩,店里的伙計全都跑出來看,哪個不認(rèn)識?當(dāng)下快步而出,殷勤相迎:“岑大人,您來買馬具嗎?”說著看向沈棠,依稀覺得在何處見過,“姑娘是與岑大人一起的?”
“她是我未婚妻。”
好生相配,伙計挪開視線,不敢再多看沈棠:“姑娘是姓沈吧?快請進(jìn)!”
岑晏開門見山:“你家掌柜在不在?”
“在,”就算不在,他們也得立刻找來,“小的這就去請。”
周春林很是在乎這家店鋪,每日都要來走一圈,這會正在喝茶看賬簿。
“掌柜,岑大人要見您。”
“哪位岑大人?”周春林放下賬簿。
“岑二公子,他還帶著未婚妻。”
周春林很是歡喜:“定是來陪他未婚妻買馬具的。”是該由他親自去接待。
他大步出去。
迎面走來的中年男子身材粗壯,滿臉橫肉,瞧著很不好惹的樣子,沈棠心想,父子倆如出一轍,也就是他那兒子的長相得到了一點改良。
“岑大人,沈姑娘!”周春林滿臉堆笑,“小店有二位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彎腰做了一個相請的姿勢,“二位去那邊吧,清靜些。”
店內(nèi)的顧客已經(jīng)在圍觀了。
岑晏點點頭,示意沈棠一起過去。
途中他說道:“我聽說周記想跟我未婚妻做筆交易?”
周春林腳步頓住:“什么?您未婚妻……”他看向沈棠,“您也是經(jīng)商的嗎?”
“是,她開了一家馬具店。”
周春林真不知:“哦?在何處?”
因是靜悄悄開的店,并沒有幾個人知道,之前的幾單生意也是通過岑晏兄弟倆帶來的,昨日沈棠才通過自己找到一些女顧客,這些消息顯然還沒來得及傳到周春林耳中。
“在廣濟(jì)街,”岑晏淡淡道,“看來你不知,但令郎已經(jīng)代表周記要收買她的馬具店了。”
周春林的后背已然出汗。
“應(yīng)是一場誤會。”
“是嗎?我看令郎對這一套很是熟悉……”岑晏問沈棠,“他是要用多少銀子收你的店?”
“一千兩,”沈棠也厭惡死了這種不公平的競爭,“令郎說我的店太冷清,沒有顧客,注定賠錢,便建議讓我的店記在周記名下,說是做善事。”
她將“善事”兩個字說得很重。
周春林在心里已把兒子罵了八百回。
心眼子多也得用對地方,怎么好死不死的惹到岑家頭上了?他們當(dāng)然不是沒干過這種事,大店吞并小店再正常不過,只要不生出風(fēng)波就行,但這回……
岑晏親自上門!
周春林立刻使喚伙計:“馬上把琦兒帶來!不管他在何處,都給我?guī)恚 庇止笆值狼福搬笕耍俏医虄簾o方,到時定讓他受罰,”見岑晏面色冷肅,轉(zhuǎn)而拍沈棠馬屁,“一看沈姑娘便是冰雪聰明,這馬具應(yīng)也做得極好,我們是同行,該當(dāng)互相切磋切磋。”
沈棠道:“我此前來過這里一趟,周掌柜管教有方,伙計都很周到,望將來周掌柜與每家馬具店都能做到和睦共處。”
“當(dāng)然,當(dāng)然!”周春林哪里敢說“不”,監(jiān)察御史就在邊上呢。
岑晏與沈棠坐下后沒多久,周琦就被帶到了。
他闖了禍不敢與父親講,誰想到就那么短的功夫,岑晏竟帶著未婚妻上門,他避無可避。
周琦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來,低聲道:“岑大人,沈姑娘,我只是一句戲言,并非真的要買您的店鋪,實在是,實在是您的馬具太好了,我看了一眼后十分喜歡,故而才忍不住說出混賬話。”
他也真是路過。
突然發(fā)現(xiàn)廣濟(jì)街開了一家馬具店,作為同行,有些好奇便進(jìn)去看了看。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式,他放在馬背上試了一下之后心驚膽戰(zhàn),感受到了一種強(qiáng)大的威脅,故而當(dāng)時就做下了要奪走這家店的決定。
如今想來,還是草率了。
他壓根沒料到一個開馬具店的女子會與權(quán)貴聯(lián)系在一起。
哪個大家族會讓女子出來行商啊?
現(xiàn)在知道了,是岑家,岑家當(dāng)年定親全是因為欠了沈家人情,那么沈家姑娘要經(jīng)商,作為岑家恐怕也是阻攔不得,怕傳出“欺壓兒媳”等不好的名聲。
周琦低頭道歉:“我錯了,請岑大人,沈姑娘大人有大量,饒過我的胡言亂語,還有此事與家父無關(guān),還請你們不要怪責(zé)家父。”
周春林一腳踢向他小腿:“孽畜,做出此等辱沒門楣之事,還不給我跪下!”
周琦“噗通”聲摔在地上。
岑晏的懲戒到此結(jié)束了:“既是誤會,周掌柜不必如此苛責(zé)令郎,快起來吧……今日打攪,還請見諒。”
“哪里哪里,都是我那孽子的錯。”周春林送他們出門。
雖然他姑父是四品侍郎,但武威郡王掌兵數(shù)十萬,大梁全靠他才有現(xiàn)在的安寧,誰不忌憚?多少官員彈劾,都沒有拿出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而岑定方的次子岑晏又是監(jiān)察御史,也是天子的耳目,他是萬萬不敢得罪的。
岑晏停下腳步:“周掌柜請回吧。”
“兩位走好。”周春林躬身離開。
岑晏看向沈棠:“氣都消了吧?”
沈棠道:“我本來就沒有氣,是你非要來此。”
“有個時時想退親的未婚妻,我自然要做得無可挑剔,”岑晏轉(zhuǎn)身,“走,我送你回去。”
其實他今日的表現(xiàn)挺有誠意的,沈棠說“沒有氣”,但實則看到周家父子倆如此狼狽,心里又豈會真的不爽?她說道:“不必了,我自己認(rèn)得路,岑大人快去察院吧,別耽誤正事。”
感受到她情緒的變化,岑晏微微笑了笑:“好。”
吳鉤將坐騎牽來。
岑晏翻身上馬。
韁繩在掌心摩挲,他便想到了剛才握住的沈棠的纖細(xì)手腕。
牽了一段路,她就折磨了他一段路。
其實應(yīng)該早些放開的,但不知怎的,就是不愿放……
想著,他回眸一看,發(fā)現(xiàn)沈棠早已消失在人群里。
腦中閃過她說過所謂的答應(yīng)嫁他的“條件”,他開始很是期待,或者說很是好奇。
她又會向他要什么呢?
第29章 029
等沈棠再次回到店里的時候,兩個伙計更敬畏她了。
剛才掌柜發(fā)威的樣子實在可怕,不愧是岑大人的未婚妻,也真是像位官夫人呢,他們謹(jǐn)言慎行,輕手輕腳,不敢犯一點錯誤。
沈棠覺察到了,說道:“不必拘束,你們又不是那位周公子。”
“小的沒有拘束。”
“是的,小的們本來就是這樣。”
沈棠:“……”
因是午時,她不一會就肚子餓了,但并沒有回去吃,而是在附近找了家面館吃了碗鱔面,隨后派一名伙計去嘉會巷將甄得仁父子倆請來商議要事。
手里有一些訂單,她先交給甄得仁看。
甄得仁又能賺錢,非常歡喜:“沈掌柜可真厲害,短短時間都做了多少生意了!”
沈棠道:“你沒發(fā)覺有什么問題嗎?”
“啊?”甄得仁撓撓頭,“什么問題?”
甄告腦子轉(zhuǎn)得快,笑道:“爹爹,掌柜的意思是我們做得太慢了,來不及做!”他們手頭還有十副馬具要做,現(xiàn)在又加了這么多,得做幾個月。
甄得仁面露愧色,但又為難:“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啊,總不能不睡覺,這如何是好?”
沈棠已經(jīng)想好辦法:“你們應(yīng)該有相熟的鞍匠吧?你們自己做不過來,就讓出一部分活,交給他們做,當(dāng)然,得是你們信得過,手藝好的。”
甄得仁眼睛一亮:“是有兩個,”看向兒子,“你季大叔,二叔都可以。”
甄告問:“是不是也要簽訂契約?”
“是。”人心難測,這一步不能省。
父子倆明白了,馬上去辦。
此時周記的后院里,周琦正咧著嘴讓小廝擦藥。
父親下手重,他小腿跟膝蓋都傷到了。
想到那會兒受到的屈辱,他到底有些不甘心:“父親,我們真就讓那家馬具店開下去嗎?不是我說,她的馬具真的比我們家的好,早晚把生意都搶走……要不您去找一找姑祖父?或許姑祖父有辦法?”
“有個屁的辦法!”周春林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你姑祖父是比武威郡王功勞大還是官職高啊?再說,他也不是清清白白毫無污點的,萬一被岑御史逮到機(jī)會,那就是第二個曹任湖,”曹家自從曹任湖被判罪砍頭,曹婕妤被降為才人后,一蹶不振,他們家可不能重蹈覆轍,“不過一家馬具店,倒了就倒了,誰會傻到賭上自己的仕途?”
周琦抱住自己的頭:“那就只能等死了?”
“等什么死?我們可以去買她的馬具,試著學(xué)學(xué)她的長處,再結(jié)合我們自己馬具的優(yōu)點,如果做出來了,就不會死。”總歸是不能走歪門邪道了,得走正道。
“還是您厲害啊!”周琦笑道,“就是,我們的鞍匠都是一等一的,不信做不出。”
他馬上就吩咐小廝喬裝打扮去定一副。
沈棠等到傍晚才回來,一進(jìn)門就對上明嫂灼灼的眼神。
她這回沒有逃避,直接說道:“是,二公子是反悔了,要娶我,但我還沒答應(yīng)……明嫂你先別急著說話,我知道你會勸,我也知道嫁給他的好處,所以沒有意外的話,我是會答應(yīng)的,你放心了吧?好了,去做晚飯吧。”
太好了!
明嫂省去了嘮叨,歡天喜地走去廚房。
沈棠進(jìn)屋將騎裝換成寬松的衣服。
既然已經(jīng)告訴明嫂,其他二人當(dāng)然也得聽一聽,沈棠道:“可能我還是要做岑家的二少夫人。”
晚茶笑道:“您做什么都行,反正您去何處我去何處。”
“如果我去岑家,你得留下來管店鋪。”她現(xiàn)在沒嫁當(dāng)然是可以時常往外跑的,如果嫁了,必然要在乎太夫人跟岑夫人的想法,得收斂一點。
晚茶心里不肯,但她知道自己是沈棠最信任的人之一,就得擔(dān)起責(zé)任:“好。”
沈?qū)巻枺骸澳俏夷兀俊?br />
“你當(dāng)然跟我住一起了!”沈棠拉住她的手,“我還沒問你,這件事你可反對?”
沈?qū)帗u搖頭:“不反對,阿姐說過,我們要靠岑家,靠二公子的,二公子既然主動跟我認(rèn)錯了,我自然不反對,阿姐想嫁他就嫁咯。”
小姑娘單純自然想不到“反悔”這件事意味著沈棠的妥協(xié)。
沈棠當(dāng)然也不會告訴她。
她會努力將“妥協(xié)”轉(zhuǎn)換成利益。
不過這回她再也不相信口頭協(xié)議了,如果非要成親,她一定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來,讓岑晏蓋章按手印!
***
天子五日一早朝,從未懈怠,但今日卻取消了。
眾位官員不免議論。
紙包不住火,就傳出太子病倒的事。
各大衙門一時都比平日安靜,官員們各自都有各自的盤算。
察院內(nèi),袁翠巖悄聲與岑晏道:“若只是尋常的病,圣上不會取消早朝,怕是有些嚴(yán)重,聽聞早就致仕的許院使也被請入宮了。”
太子的身體是沒有其他皇子康健,但也不至于……
岑晏忽然想到徐家與周家,想到他自己的判斷,又覺得袁翠巖說得對:太子的病當(dāng)是非常嚴(yán)重,只不過不是現(xiàn)在才嚴(yán)重,而是早前就有端倪了,所以徐家才想跟他岑家結(jié)親,為此聯(lián)系上了周家。
“小心隔墻有耳,還是安心辦事吧。”
袁翠巖道:“你沒有什么想法嗎?”
“沒有。”
信他才怪,袁翠巖暗道,就喜歡藏肚子里不跟人說,他搖搖頭:“我感覺是要出大事了。”說罷抬腳出去。
如果太子過不了這一關(guān)的話,“立儲”之事又得掀起風(fēng)浪。
按照長幼秩序,“儲君之位”該輪到二皇子,但他并非皇后所出,然而三皇子又不及二皇子出色,將來恐怕會是一場持久戰(zhàn),但岑晏肯定是不會參與的,當(dāng)然,捫心自問的話,他覺得二皇子更合適,更有能力擔(dān)當(dāng)起儲君的重任,他從不認(rèn)同什么嫡長子繼承制。
不過他岑家世子的位置是兄長的,他倒不反對。
一直以來,長輩們其實都更疼愛他,兄長是受冷落的,加上他可以參加科舉,他跟兄長感情也不錯,所以不會在乎這世子之位。
這日,還是等到戌時才下衙。
在回去南院的路上就遇到岑劭。
“致美,你可聽說了?”他神神秘秘,“太子……”
“我聽說了,”岑晏道,“先去我屋里。”
岑劭點點頭。
他不跟袁翠巖多說,但跟自己兄長不一樣。
“阿兄不要管太子的病到底如何,只注意莫卷入徐家與章家的爭斗。”章家是燕妃的娘家,此前章家人韜光養(yǎng)晦,不太露面,但如果太子當(dāng)真難逃此劫,章家必定是要發(fā)力的,因為這是一個絕好的機(jī)會,一個可以讓章家借此上位的機(jī)會。
徐家是英國公府,皇后的娘家,岑劭明白他的提醒,可章家……
岑劭心頭一跳:“難道……”他一時不敢將想法說出來,在屋內(nèi)走了一圈,“致美,此前還真有章家的人請我喝酒呢,好在我最近也不出去。”
“那以后就都不出去,不過旁人問起,阿兄怎么回答?”
岑劭撓撓頭:“我就說不想喝。”
他的那些朋友已經(jīng)問過多次,但他怎么好意思說是崔含芷不準(zhǔn)他去?臉都丟光了!
岑晏道:“要不說母親擔(dān)心你時常喝酒傷到身體,出于孝心他們總沒什么好說的。”
“可以,”岑劭笑道,“不錯,這借口不錯。”
比真相好多了。
岑晏道:“我還得去與母親說一聲,你也叮囑下嫂嫂。”
“好。”
二人各自行動。
岑夫人知道后當(dāng)然也是大為吃驚,半捂著唇道:“我都沒聽到消息……”那些官員肯定都是跟自己家眷說,短時間內(nèi)不會傳得太廣,“如果真發(fā)生了,皇后得多傷心啊,”她起初是從母親的角度體會的,“不知圣上會不會因此將你父親調(diào)回京城。”
“此時不回更好,不然那兩家定會想盡辦法拉攏父親,或者圣上起意忽然問詢父親的意見,父親也會左右為難,而今在外還安全些。”
岑夫人點點頭:“你說得是,但還得看圣上的心意。”
伴君如伴虎,作為臣子最難的就是看不透圣心。
岑夫人道:“明日我會提醒下老太太,你回去歇著吧,明兒還得早起。”
岑晏遂告辭。
入秋后,天黑的越來越早,亮的越來越晚。
卯時時分,伸手不見五指,吳鉤將油燈點好,門前也掛了燈籠。
岑晏起來后,在院內(nèi)稍許練了會劍,又清洗后方才坐下吃飯。
等出門時,曙光初照,天剛破曉。
他騎著馬行到安仁街時,忽見一隨從上來。
吳鉤連忙攔住。
那隨從道:“小的有封信要交給大人……大人一看便知是誰寫的。”
如此說來,是與他相熟的人?岑晏道:“拿來。”
信打開,落入眼簾的是一手娟秀的字,約他休沐日辰時在浮池邊那棵梅樹下見面。
岑晏看出來,此信出自徐元淑之手,而浮池是他們初見時,他幫她一起找貓,最后沒有找到,她在湖邊向他傾述的地方——當(dāng)年梅花開滿枝頭,而今卻不知那顆梅樹還在不在。
不過她既提到,應(yīng)該還在。
他忽然想起沈棠的話。
“也許她以為你有苦衷。”
看來徐元淑是有點傻,但他不會為此就去見她,還是在太子病重這個當(dāng)口。
岑晏將信還給隨從,說道:“不管你的主子是誰,我都沒興趣赴約。”
隨從一躬身,快步離開。
那封信又回到了徐元淑手里。
“什么,他沒認(rèn)出來?”
寒煙低聲道:“岑二公子是這個意思,姑娘,您就別再執(zhí)著了。”
“不可能,”徐元淑手指微顫,“他定然認(rèn)得!”他指點過她的書法,怎么可能不認(rèn)得?她還提到浮池梅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她寫的信?
他故意這么說,想要讓她死心!
徐元淑將信揉成一團(tuán)道:“看來我必須找機(jī)會出去一趟了。”
寒煙急道:“您可不能去察院找二公子啊。”
“誰說我要去察院了?我要去見他的未婚妻沈棠。”岑晏她見不到,去岑家也不便,可見沈棠一點不難。
寒煙:“……”
她完全不明白自家姑娘為什么要去找沈棠!
第30章 030
寒煙急得額頭冒汗:“姑娘這樣做似乎不太妥當(dāng)。”
徐元淑不答,只問:“我記得周菡說過她住在橋東街,是不是?”
“是。”
徐元淑道:“那我知道是哪一家了,你替我傳個消息給金二姑娘,讓她明日請我去做客,我到時就有機(jī)會去找沈棠,”她睨一眼寒煙,“你若是敢出賣我,告訴母親,就等著被趕出府!”
寒煙不由跪了下來:“就算奴婢替您瞞著,之后被夫人知道,奴婢也會被趕走。”
“放心,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怎會被人知道?”徐元淑安慰她,“就算真被發(fā)現(xiàn),我也會替你求情,到時母親頂多罰你半年月錢,我會補(bǔ)給你。”
寒煙沒辦法,只好順從。
沈棠下午去了馬具店。
伙計道:“之前兩副馬具賣掉一副,而今就剩一副,還不能賣,得留個樣子給客人看,實在是……”他苦笑,“有客人來問,小的說需要等,他們就沒有太多耐心,掌柜,新的馬具何時做好啊?”
“沒耐心說明不夠滿意,不必在意,至于新的馬具,大概要等個五六日吧。”甄家父子倆找了幫手,后面就會快了。
“也是我瞎擔(dān)心,有掌柜您在,怕什么啊?您手頭的客人可太多了。”伙計恭維。
話音剛落,就有位姑娘進(jìn)店了。
瞧著十四五歲,穿杏紅色騎裝,容貌頗為秀麗,伙計是年輕小伙子,眉開眼笑迎上去:“姑娘是來買馬具?”說完又尷尬,“我們這里就剩一副,您可以先試試,如果合適的話,可以先付定金。”
那姑娘掃他一眼:“瞧著你們店鋪挺大的,居然就只有一副馬具嗎?那我還不如去周記……”
“周記的馬具可比不上我們的,”伙計很驕傲,指一指沈棠,“這是我們家大掌柜,馬具都是我們掌柜自己畫的樣圖,只此一家,周記小掌柜都對我們家馬具贊不絕口。”
他將上次的“吞并”事件說成是夸贊了。
“你是掌柜?”姑娘看過來,“你這伙計沒有說謊吧?”
“周公子確實夸過,但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姑娘不如試了再說,”沈棠將馬具取下,“可能尺寸不對,但姑娘若要買,我自會調(diào)整尺寸。”
“行。”那姑娘的馬就在外面。
沈棠替她換下原來的馬具。
那姑娘試了一下,滿臉笑容:“很是特別,我買了,”又自報姓名,“我叫章秋月,敢問掌柜芳名?”
“沈棠。”
她點點頭:“第一次見女子開馬具店,實在有趣……大概多久做好?我到時來取。”
“說不準(zhǔn),”沈棠正在量尺寸,“姑娘時常騎馬嗎?”如果經(jīng)常騎,就是急用了。
“是,我很喜歡騎馬,哪怕不去城外,在家里也是隔三差五就要騎幾圈的,”她笑著看沈棠,“沈掌柜應(yīng)該也是一樣的吧?我們算是志同道合。”
沈棠的目光落在馬蹄上,停了停道:“是,確實是志同道合。”
她說完又看了一眼馬蹄。
這匹馬的馬蹄并沒有多少磨損,顯然是匹常在馬廄里待著的馬,所以她懷疑是不是章秋月騙她,要么就是這姑娘以前騎的不是同一匹,她或多或少有了一點警惕,不過訂單還是照常接的。
或許下回問問岑晏可認(rèn)識什么章家。
就在這時,晚茶尋了過來。
“姑娘,有位徐姑娘來拜訪您,正在家中等候。”
沈棠正在考慮章秋月的事,突然又來一位徐姑娘,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什么徐姑娘?”
“徐元淑徐姑娘。”
“……”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沈棠很奇怪。
不過貴客上門,沒有不招待的道理,她與晚茶一同回去。
徐元淑認(rèn)得沈?qū)帲f話。
“我聽說岑二公子是你姐姐的未婚夫,他可來過你們家?”
沈?qū)幰舱J(rèn)得徐元淑,記憶里,這個姑娘送給過姐姐一盒胭脂,姐姐在馬車上還打開了看的,似乎挺喜歡,就點點頭道:“來過。”
果然來過嗎?
徐元淑手指緊握茶盞:“來過幾次?”
這回沈?qū)帥]有馬上回答,歪頭問:“你認(rèn)識我未來姐夫?”
“當(dāng)然,我們都住在京城,自是認(rèn)識……你姐姐也知道的,”徐元淑頓了頓,“她沒有跟你提過嗎?”
“沒有啊。”
看來周菡與沈棠說這些事的時候,這小姑娘并不在旁邊,徐元淑微微一笑:“我跟岑二公子很早就認(rèn)識了,大概就是在你這個年紀(jì)。”
“哦,那你是岑二公子的朋友呀。”
朋友嗎?最初或許是,但后來她不信岑晏還是只當(dāng)她朋友。
如果沒有定親的話,她跟岑晏定然是京城最恩愛最令人羨慕的夫妻,所以她怎能不恨沈參元?那個人摧毀了她所有的憧憬,讓她那幾年都活在痛苦跟遺憾中。
而沈棠的到來本該能解救她,誰知又……
徐元淑感到掌心一痛,猛地松開手。
茶水太燙了,險些將她燙傷。
沈棠的聲音此時在門外響起:“是我怠慢了,不知徐大姑娘今日大駕光臨,讓您久等。”
“不,是我冒昧打攪,請沈大姑娘見諒,”徐元淑站起身,笑道,“早知你是掌柜,我就直接去你的店里了,便不用害你專程回來一趟。”
“我也不是時常待在店里的,”沈棠看一眼沈?qū)帲鞍幠昙o(jì)小,剛才若有不周之處,請您別放在心上。”
“怎么會呢,二姑娘很乖巧。”
沈?qū)幐嬖V姐姐:“阿姐,原來她是二公子的朋友。”
居然跟妹妹說這些話,沈棠面上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不快,但看向徐元淑時,卻見她并無心虛之處,便猜到這位姑娘今日來的目的——大概是要開誠布公,仔細(xì)說一說她與岑晏的過往。
說實話,沈棠沒有太大興趣聽,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實在不知徐元淑為何要來找她。
為什么不去找岑晏呢?如果能打動岑晏,二人復(fù)合的話,她這里也輕松,不用再費心思去寫一份成親協(xié)議。
徐元淑此時道:“沈大姑娘肯定也知道這件事,是吧?”
“是,我聽周姑娘說過。”沈棠承認(rèn)。
徐元淑卻沒有繼續(xù)說岑晏,轉(zhuǎn)而問:“那盒蕙蘭膏你可用完了?喜不喜歡?”
突然提起這盒胭脂,難道是要激起她的愧疚嗎?沈棠心想,可她真是盡力了啊,是岑晏自己言而無信,好在她并沒有使用,一直供著。
“不曾,我沒舍得用。”
不過一盒蕙蘭膏,至于嗎?竟放在現(xiàn)在,徐元淑感覺沈棠有點小家子氣,就更不信岑晏喜歡她了:“雖說這蕙蘭膏是我姑姑送我的,但你也不必如此珍視……還是早些用了吧,放久了就壞了。”
沈棠點點頭:“好。”
說完蕙蘭膏,下面應(yīng)該是重頭戲,她等著徐元淑繼續(xù)發(fā)揮。
徐元淑卻忽然站起身:“我想去院中看看,沈大姑娘可允許?”
“當(dāng)然可以。”
二人遂走到外面。
宅院不算大,只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普通人想在好地段擁有這樣一座院子幾乎是奢想,徐元淑看著干凈寬敞,種了些許花草的天井道:“我有次丟了貓,二公子幫我到處尋找,從宣平坊到洛門街,再到浮池,好些地方都走過了,也來過橋東街,”她伸手輕觸深秋仍在盛放的菊花,“當(dāng)時他順口提到這座院子,我沒在意,誰想有一日竟是你跟你妹妹住在這里。”
不得不說,徐元淑挺會膈應(yīng)人的。
明明從周家那里已經(jīng)知道退不了親了,還要跟她說這些,也就她跟岑晏沒感情,不然心里不得多根刺?沈棠暗地腹誹,面上仍保持平靜:“難怪周姑娘一直惋惜你跟二公子呢,我現(xiàn)在更理解了。”
如果真的理解的話,為什么還沒退親?她知道岑晏是為了讓他死心,可沈棠呢?兩個人打雙陸,她就隨便讓岑晏抓她的手嗎?
沈棠完全可以不配合。
故而徐元淑覺得這話有點假惺惺的。
“我跟二公子一起經(jīng)歷過的事可不止是尋貓,我們那幾年時間常在一起,他指點我書法,教我對弈,給我畫畫,還送我書……你聽完這些,才是真的理解。”
可真的理解又怎么樣呢?她能做什么?她能左右岑晏的決定?沈棠正要建議徐元淑直接去找岑晏時,卻聽她又道:“二姑娘說,二公子來過你這里,是嗎?他來做什么?”
居然向妹妹打聽過,沈棠更不快了,但還是沒發(fā)作:“商量退親的事。”
“哦?你們是怎么商量的?”徐元淑將一朵淡紫色的菊花摘下來,“我聽周姑娘說,你本來已有辦法,到底是什么辦法?”
未免問得過于細(xì)節(jié)!
她想退親是她自己的事,并非真為幫徐元淑,更談不上是她的本分,沈棠道:“徐姑娘如今問也是無用了,畢竟是二公子不想退親。”
這是露出本性了嗎?什么都推到岑晏身上,她自己難道一點錯都沒有?
徐元淑心想,果然她就是不舍得退親,所以她一問就問出真相了,沈棠其實根本就沒想過什么退親的辦法吧?不過是糊弄周菡!
“沈姑娘,你對周姑娘可是說了假話?”她將菊花一扔,“你其實根本就沒想過退親,是不是?”
沈棠:“……”
她到底是從哪兒得到這樣的判斷?
“沒有,我當(dāng)然想退親。”
“那好,如果你休沐日未時將二公子請來這里,說服他跟我見面,我就暫時相信你的話。”
居然要在這里見面?沈棠顰眉:“不太好吧?徐姑娘你不能自己邀約嗎?”
徐元淑厲聲道:“這是你證明自己的機(jī)會,不然我怎么信你之前的話?但凡你有一點想成全我們的心,也該幫我這一次,難道不是嗎?”
什么話都被她說了,還能怎么著?沈棠暗地冷笑:“可以,請你放心,我必定辦成。”
徐元淑見她答應(yīng),又有些動搖,覺得自己可能是過分了:“抱歉,我有些冒犯,不過你若真請來二公子,我會感謝你的。”
“不必,能為徐姑娘分憂,這是我的榮幸。”
隨后她就將徐元淑送走了。
明嫂心里好奇,問道:“姑娘,這位徐大姑娘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干的事情可太多了,讓她很是不快,但也干了一件好事。
沈棠道:“我出去一趟。”
小半個時辰后,岑晏收到了消息。
吳鉤道:“好似沈姑娘很生氣,請您務(wù)必今日去一趟。”
岑晏放下文書:“可說什么事?”
“小的不知,沈姑娘沒有詳說。”
岑晏不由疑惑。
難道是她去街上遇到登徒子了?還是有登徒子去她的馬具店買馬具?
是不是該給她配兩名護(hù)衛(wèi)?
他難得的提前一點出了衙門。
但此時天也黑了。
明嫂得了沈棠吩咐,見到他就將他請到正房,關(guān)上門。
多半是商議成親的事,明嫂還挺高興。
結(jié)果岑晏還沒開口就被沈棠劈頭蓋臉地斥責(zé)一通:“岑大人,你此前信誓旦旦說與徐姑娘沒有牽扯,我竟信了你,然而你是個騙子,徐姑娘今日上門了,說起你們種種過往,什么找貓了,什么指點書法了,什么送畫送書了,你們就差沒有成親了,如此,我能信你嗎?我看你跟徐大姑娘是天生一對,還是不要辜負(fù)她的深情,所以岑大人,我們還是按照之前的計劃,到時兩家和平退親吧。”
她又補(bǔ)充:“你不用擔(dān)心退不了,之前都是你一廂情愿,我并沒有做出什么回應(yīng),落在旁人眼里,也是說你主動,所以我還是可以說我在安州就有意中人,絕對可以成功退親!”
那些字像蹦豆子一樣從她嘴里跳出,岑晏抓住了關(guān)鍵的幾句。
徐元淑上門了,徐元淑將他們的事告訴沈棠了,沈棠不高興了。
他忽然想到重陽節(jié)那日沈棠也是主動問他有關(guān)徐元淑的事……
所以她很怕自己把心思放在別的女子身上?
“就因為這個你很生氣?”
難道不該生氣嗎?難道這不是他的污點?前女友都沒解決,怎么好意思成親的!
沈棠道:“是。”
岑晏就忍不住笑了下。
沈棠:?
這有什么好笑的?這么嚴(yán)肅,談?wù)碌臅r候他笑什么?他是不是有點子大病?
“岑大人,我的話沒什么問題吧?”
“沒有,”他正色問,“徐姑娘是何時找你的?”
“下午,她要我證明我自己想退親,所以讓我休沐日把你請去我家,”沈棠語氣嘲諷,“我會將院子讓給你們的,不過我衷心希望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岑大人別誤會我討厭徐姑娘。”
岑晏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我之前跟你解釋過,我與她沒有感情上的牽扯,至于見面,她確實寫過信給我,但我拒絕了。”
“你不必解釋這么多,”沈棠一心要促成退親,“你與她是青梅竹馬,就算現(xiàn)在沒有牽扯,也難保以后不會有,我憑什么信你?”
岑晏很冷靜:“你不是要提條件嗎,這可以作為你將來提出的‘條件’之一,如果我沒做到,你可以得到補(bǔ)償……這不是你最擅長的事?”
沈棠:“……”
岑晏再次強(qiáng)調(diào):“你真的可以放心,我娶了你之后絕對會對你一心一意,不會跟任何女子有任何牽扯。”
屋內(nèi)靜寂了片刻,這話讓沈棠生出一種他在向自己告白的錯覺,但事實上,岑晏眼里并沒有深情,仔細(xì)咀嚼他的話,甚至有種淡淡的嘲諷。
好似在說,“有你這么個事兒多要求多的妻子,我工作又忙,哪里有空去勾搭別人?”
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