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丁星的內亂牽扯甚多,澤蘭常常不見人影。沒過幾天,于銜青便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星艦上那些廝混的場景似乎是一場夢。
澤蘭常常吐槽人類是狡猾的種族,獸族教科書上對他們的定義是聰明靈敏、擅長學習。
于銜青卻覺得他們只是比任何物種都更有適應環境的能力罷了。
任務停滯,他卻一改狀態,反而該吃吃該喝喝,把系統都激出來了。
【你在干什么?】
在于銜青再一次對著花園作畫時,系統突然出聲道。
【再這樣下去,等三年任務時間結束,你和澤蘭都沒戲。】
“戲,什么戲?”于銜青比劃著畫筆,“馬戲團的戲嗎?”
【請你不要轉移話題。】
見系統不經逗,于銜青微微收斂笑意,垂下眼簾。
“我很勤奮地在完成任務了,不要催。ddl對tj人是沒有什么威脅的。”
系統不太理解自己現在這個宿主。在他看來,聰明人有很多,其中大多數人聰明反被聰明誤,在完成任務時參與感太強,最后反而被主角干掉了。
于銜青和從前那些“聰明”的宿主最大的區別在于,他看上去真的無欲無求,可誰也無法從那淡泊的外表看出來他最真實的想法。
*
日子就這么過去,自從澤蘭領軍外出作戰,滿打滿算,兩人整整一個多月沒有見面。
就在系統忍不住要再次出面提醒于銜青時,前線一通加急消息被送到了他面前。
【三日前,我軍遭遇流星風暴封山,澤蘭殿下負傷滾下馬,攜親衛一百人不見蹤影,我軍正緊急搜山中!】
署名是奧博特。
于銜青輕輕揮手,那攜帶著編碼的藍色電子鳥瞬間化為光粒消散。
原劇情并沒有寫澤蘭是怎么死的,但并不妨礙于銜青懷疑自己是否扭曲了時間節點。
他從皇府偏院叫來祁霖,獸人醫生步履匆忙趕到時,于銜青已經換上一身便于行動的貼身勁裝,長發束起,腰身勒緊,整個人挺拔而利落。
見他到來,于銜青看了一眼,便翻身上馬。
柱邊系著另外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在風暴肆虐的山區間是最方便的代步工具。
“殿下?”
“澤蘭失蹤了,我得去找他。”于銜青毫不猶豫道,“他們缺少醫療官,一路上你肯定會受傷吃苦,即使這樣,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嗎?”
祁霖只頓了頓,果斷上馬,“殿下去哪兒,我自誓死追隨,只是,我們并不清楚澤蘭殿下失蹤的坐標。”
這是軍事機密,即使是奧博特,也不會隨便告知于銜青。
于銜青笑了一聲,馬尾輕晃,襯得腰身越發纖細。
“總有人清楚的。弗朗這個人,你還記得嗎?”
……那個之前寄信的私生子?
祁霖猛然轉頭看于銜青,“殿下,私下通敵是大罪!”
于銜青毫不在乎地笑笑,眉目浸潤在明朗的日光下,神色淺淡,讓人難以琢磨。
“天底下,你知我知弗朗知。你會告訴澤蘭嗎?”
“……我不會。”祁霖低聲咬牙。
犬族的天性讓他無法背叛自己認定的主人。
“那不就好了。”
于銜青沒再多說,馬刺踢打馬匹,霎時塵埃飛揚。門衛將鐵門大大敞開,那道修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大道的盡頭。
祁霖沉默地跟上他的步伐。
若是有一天,澤蘭殿下知道了這件事,真的會原諒皇妃嗎?
【你瘋了!】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系統對于銜青的行為爆發出極其難以理解的叫喊,【你在干什么?你一個什么本事都沒有的普通人,去那邊會死的!】
于銜青沒有理會它。
【我看不懂你的行為邏輯。】系統005的ai腦已經□□燒了,甚至誠實地問道,【難道其實我一直看錯了,你本質上就是一個蠢貨?】
“人身攻擊?過分了,能算我工傷嗎?”
【請你給我一個理由。】
“抱歉,暫時不想拿我的想法喂ai。萬一你被我喂聰明了,看出來我想干什么怎么辦?”
【……】
005直接氣宕機了。
*
自第一輪宇宙風暴結束,澤蘭及親衛與主力失去聯系,各種設備損壞,暫時無法走出去,便直接率軍在原地駐扎。
這一大塊山區與高原,隸屬于南丁家族一位名叫蘇瑪的私生子,綜合實力在南丁星幾大軍事勢力中數一數二,澤蘭此次作戰本就做好了出意外的準備。
可他也沒想到,數十年一次的宇宙風暴恰好在此時爆發,以至于所有通訊設備損壞,他們也被迫困在原地,形勢陷入被動之中。
不得已之下,所有人,連同澤蘭這個將領,都需要親自外出尋找糧食。
此地晝夜溫差大,晚上溫度低至零下十攝氏度,澤蘭的空間手環損壞,并沒有足夠的衣物御寒。
按照獸人的體質來說,只要化為原型,厚實的皮毛會是天然的毛大衣,再肆虐的寒流也會被擋在外面。
可現在不同的是,澤蘭肚子里多了一個小怪物,獸化體型和人形不一樣,人形還能有衣服遮一遮,但獸型的肚子因為懷崽而下垂,甚至連那個難以啟齒的地方都突出來,在目前的環境下無所遮掩。
現在知道他懷孕的只有奧博特和那個給母豬接生的半吊子醫生,現在又是戰爭時期,澤蘭不可能讓下屬知道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懷孕的獸人大多數能量都要拿來供給幼崽,還有某些難以言喻的需求,澤蘭本就有些欲求不滿,想念人類得很,連紓解欲望都要深夜里聞著人類的味道,偷偷摸摸解決,實在是不方便。
不僅如此,這個小怪物睡姿還特別不老實,跟個球似的天天在他肚里翻滾。
澤蘭隱晦地將這件事告訴奧博特和那個半吊子醫生,想看看怎么制止這個不安分的小家伙。
結果兩人嘀嘀咕咕商量一圈,都覺得可能是肚子里的崽想他親爹了。
……好吧。這個沒辦法解決。
早知道就不猶豫,直接打掉這個怪物好了。
澤蘭在山林間跋涉,身上多加了一件外套,大衣下,手掌捂住小腹,一雙眼睛警惕地張望。
他腰間掛著一把華麗的星劍,那是人類送他的禮物,他一直隨身帶著,手指緊握著劍柄,隨時戒備周圍的環境。
忽然,獸耳輕微抖動,一道破空的微弱音流引起了澤蘭的注意。
他下意識揮動星劍,一顆大樹被氣流折斷,轟然倒地。
“……長官!長官!”
不知道是哪里的聲音不停喚著他。
很耳熟。
澤蘭蹙眉在四周巡視一圈,最終居然在星劍上找到了那道聲音的來源。
“長官!可算找到信號聯絡點啦!我們馬上就派兵過來,等著!”
奧博特興奮的聲音從星劍某個部分傳來。
澤蘭頓了頓,眉宇沒有絲毫松懈,反而皺得更緊了:“……什么信號聯絡點?”
“就是能夠定位的電子設備啊!”奧博特興奮得來不及去多加思考澤蘭語氣里的冷色,“多虧了您身上帶的定位器,我們才能從混亂的磁場中找到你們的所在地。”
定、位、器……?
澤蘭目光慢慢涼了下來。
他將星劍翻了個面,視線觸及劍柄一塊奇異的花紋。于銜青說他將艾爾送的鐲子打碎后熔鑄在這上面,目的是為了讓劍身更加堅不可摧。
這把劍只有人類經手過。
澤蘭的血液緩慢地在體內流動。
過往一切隱而不發的記憶,在腦海里一一走過。
指使他的到底是誰?
父皇?艾爾?祁霖?
還是別的什么獸人?
為什么——?
“錚”地一聲劍鳴,星劍入鞘,身上已經有些冷了,他開始往回走。
一路上山嶺寂靜,只有落葉飄零的聲響。澤蘭攏了攏大衣,按著小腹的力氣更重了一些,幾乎感到疼痛。
*
宇宙風暴來勢洶洶,于銜青和祁霖趕了一周的路,信號失聯,以至于并不知道澤蘭已經搬離了風暴中心。
在又一次宇宙風暴停歇后,于銜青忽然沒有預兆地喊住祁霖,滿臉冷汗。
人類姣好的面容沾染上霜雪的顏色,白得有些刺目,仿佛回到了剛剛來到獸人世界的那段時間。
祁霖心下一緊,就聽于銜青道:“我有些不舒服,接下來可能會死……啊不是,昏睡一段時間。”
他溫和地看了眼祁霖,即使這種情況下也不忘露出一個舒展怡人的笑容。
“暫時先不用趕路,麻煩您在這種情況下照顧我了。”
話說完,他緩緩閉上眼睛,從馬上倒下。
祁霖慌忙上前將于銜青攬在懷里,抬起頭,才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一處寬闊的洞穴前。
……他是特意支撐到這個時候才暈嗎?
距離澤蘭殿下駐扎的營地不遠了,他們儲存的食物也充足,祁霖準備帶著人類殿下在山洞里休整兩天再出發。
可人算不如天算,當天晚上,山嶺間就下起了一場大雪。
這場雪幾乎掩蓋了一切,不管是動物、獸人、還是道路,都只有茫茫的一片白。
于銜青當晚發起了高燒。
祁霖替他喂了退燒藥,但人類過于孱弱的身體還是讓他擔憂他會因高燒不退而死去。
夜晚很冷,祁霖低聲道了句抱歉,裹著厚厚的衣物,將發著燒的于銜青死死抱緊。
雪不知在何時停了。
祁霖被偌大的動靜驚醒,睡前被他偽裝得密不透風的山洞,忽然像是被誰粗暴地掀開,照射進來無比刺眼的亮光。
他瞇起眼,這才看清眼前的場景。
身披盔甲的衛兵兩列排開,面無表情、眉宇陰郁的澤蘭殿下站在盡頭,看死人的目光緩緩落在被他擁在懷里的于銜青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祁霖的錯覺。
那一瞬間,向來高傲到甚至有些無禮的澤蘭眼眶霎時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