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被拒了
“你……喜歡我?”
景辭楹自然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當這句話從裴松霽嘴里說出來時,他突然就有些不明白了。
一瞬間只覺得荒謬,又覺得裴松霽肯定是瘋了。
裴松霽剛才喝了酒,所以應該是在耍酒瘋。
想到這兒,景辭楹怕他再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轉身就想往回走。
裴松霽沒想到景辭楹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情急之下上前一步攔住了他。
今日是萬老爺子的生日宴,景辭楹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再加上這荷花池就在萬宅入口,隨時都可能有人進出,因此景辭楹連聲音都不敢太大。
“裴總。”景辭楹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你喝醉了。”
“我沒有喝醉。”
裴松霽其實剛一開口就后悔了,畢竟景辭楹對他的態度已經很明顯,問這個問題無異是在自取其辱,把自己的弱點明明白白地鋪陳在他面前。
可裴松霽還是這么做了。
他的心里終究還存有一絲僥幸,如果景辭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會不會還有那么一絲可能再回到自己身邊?
但現在結果似乎已經很明顯。
“裴總。”景辭楹見自己給的臺階他不愿意下,只能另找理由試圖圓過去,“別拿我開玩笑了。”
景辭楹說著再次想要離開,“季總還在等著我,我先過去了。”
但卻再次被裴松霽擋住。
景辭楹抬起頭,然后就見裴松霽正望著他,眼中似有隱忍的痛苦。
“我沒有喝酒,也沒有開玩笑。”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景辭楹聽到這句話終于停下腳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笑一下,“您怎么會喜歡我呢?”
“為什么不會呢?”
景辭楹沒說話,只是又笑了,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至極的事情,然而不知為何笑容中卻蘊著些許的苦意。
裴松霽知道自己的表白有多突然,因此也沒有立刻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然而沒想到景辭楹卻很快回答了他。
“謝謝。”
“什么?”裴松霽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然后就聽見景辭楹繼續說道:“謝謝你的喜歡,但很抱歉,我不喜歡你。”
景辭楹說完也不等他回答,便直接越過他向里走去-
景辭楹回來時季抒懷正準備離開。
見他回來了,立刻迎了過去,“剛好你回來了,我正準備聯系你。”
“季總,有事嗎?”景辭楹聽見季抒懷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回道。
“沒事,只是準備回去了。”季抒懷說著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看起來神色不太好?”
明明根本沒人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但景辭楹還是莫名慌張了一下,“沒,沒什么。”
季抒懷也沒在意,“那先回去吧,下午還約了趙總。”
“好。”
景辭楹連忙應道,然后和季抒懷一起向外走去。
誰知剛一出正堂就迎面撞見了正好進來的裴松霽。
景辭楹看見他立刻扭過了頭去。
裴松霽見狀愣了一下,也移開了目光,只和季抒懷點了點頭。
季抒懷雖然不明白他們兩個發生了什么,但能感覺到景辭楹現在應當很不愿意看見裴松霽,因此也沒多聊,直接帶著景辭楹一起向外走去。
直到上了車,四下無人時,這才問道:“你和裴總……”
季抒懷本想問問他們是不是還在因為之前辭職的事心存齟齬。
然而不知為何,景辭楹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開口轉移了話題。
“季總,我們組最近跟的那個項目我想和您匯報一下。”
季抒懷看他的反應便知道自己問到了不該問的事。
于是十分配合地回道:“你說。”
景辭楹聞言立刻匯報了起來,剛才的事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提。
景辭楹一整天都在刻意回避被裴松霽表白的事。
但大腦根本不受控制,時不時就會想起。
因此只能通過工作來不斷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晚上還特意主動加班到深夜。
直到淩晨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家。
本以為大腦已經累到了極致,只要沾到枕頭就能睡過去。
然而沒想到等他洗完澡躺到床上后,整個人卻反而更加清醒。
景辭楹察覺到一絲不妙,努力開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試圖想些別的,但不知是不是夜深人靜的緣故,大腦終究還是不受控制地回憶起了白天的事。
裴松霽和他表白了,說喜歡自己。
如果景辭楹不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他一定會覺得裴松霽肯定是鬼上身了。
畢竟那個人可是裴松霽。
他怎么會喜歡自己?
他那樣的人,那種驕傲,不可一世,目中無人,喜歡使喚人,拿自己當奴隸的人,有一天居然會對著自己說出喜歡二字。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肯定是被人奪舍了,或者是傷到了頭傻了也有可能。
不然怎么會對自己說出這種話?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喜歡女人嗎?
明明半年前還在相親嗎?取向什么時候變的?也沒人通知過自己。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定是生活在一本巨大的狗血小說里。
究竟是什么人才會想出這樣的劇情?
景辭楹越想越痛苦,實在不愿意再繼續想下去,但大腦反而越來越活躍,這讓他恨不得爬起來一頭給自己撞暈。
當然,這只不過是想想,他如今的身體已經禁不起這么粗糙的對待。
想到這兒,景辭楹突然想起來之前因為睡眠障礙醫生給自己開的安眠藥好像還剩幾粒。
于是爬起來翻找起來,好半天才找到,和水吞了一粒。
吃完后重新躺下,閉上眼睛等著藥效發作。
只是藥效發作終究需要時間,因此景辭楹還是不可控制地繼續想了下去。
只是……
這次想起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些事。
久到已經像是上輩子的事。
那是景辭楹還在上大學時的事。
他剛入校時就聽說過裴松霽的名字。
據說是因為長得太帥,軍訓時就被人當眾表過白,表白的還是同性,并因為此事全校聞名。
后來不知是誰無聊發起的校花校草投票,室友拿他的生活照替他報了名,他更是以一騎絕塵的票數當選臨大的校草。
景辭楹低他一屆,因此一直沒有見過本人,只是聽過他的傳說,但都一笑了之,畢竟他那時滿腦子都是找兼職賺錢,哪有心思關心這些東西。
直到一次偶然的蹭課。
景辭楹那會兒像一塊海綿,不放過任何吸收知識的機會,因此只要有機會就去蹭課,除了少部分感興趣的會想方設法弄來課表,大部分都是隨機進一間教室去聽。
他第一次遇見裴松霽就是因為偶然蹭了一節金融專業的課。
那時他滿腦子都是賺錢,因此聽到隔壁教室下節是金融時立刻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想著或許能學到點賺錢的東西。
但因為來的晚,又是小班,因此座位已經坐得差不多。
只剩下第二排還有座位,而第二排只坐了一個男生。
他正低著頭在看著什么,哪怕看不見臉,但周身透出的氣質已能明顯感覺到和周圍人的不同,像是獨立于所有人之外。
彼時正是盛夏,窗外的陽光明媚而燥熱,汩汩地流向教室,像是流動的金麥。
不知為何,景辭楹突然有些熱。
有一瞬間,他好像有些明白那個男生為什么會單獨坐在那里。
因為那人太過耀眼,他也不自覺地想要回避。
可這時老師已經來了,景辭楹本就是蹭課,也不好一直站著表現得太明顯,因此還是硬著頭皮走過去在男生旁邊坐了下來。
那個男生聽見動靜,終于抬起了頭來。
因為背光,景辭楹下意識瞇眼,只覺得他抬頭那一刻,身后的陽光全都在一瞬間涌了過來。
片刻后才適應地睜開了眼睛,然后他終于看見了那個男生的臉。
景辭楹竟然無法描述那一刻的感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就是自己聽了無數遍的那個裴松霽。
景辭楹莫名篤定。
但自然不可能就這么問,因此只是問道:“這兒沒人吧?”
“沒人。”
男生很是高冷,剛回答完就轉過了身。
景辭楹沉默了一下,好高冷的人。
那男生明顯不喜歡人打擾,景辭楹也不是不識趣的人。
但他沒有教材,又不好向前后借,因此還是硬著頭皮又湊過去問了一句,“同學,我可以看一看你的教材嗎?”
景辭楹話音剛落就見身旁的人厭煩一般不動聲色地和他拉開了距離。
景辭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不近人情的人,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準備抬頭看白板。
然而沒想到那一秒,那人卻又把教材往他這里推了一點。
景辭楹:“……”
好別扭的人。
但不管怎么說也算是借了,因此景辭楹還是小聲道了聲謝,然后低頭看了起來。
聽了兩節課后,景辭楹確定了一件事,他對金融確實沒什么興趣。
加上也怕再碰到裴松霽,因此后來再也沒蹭過他們專業的課。
可沒想到他會再次碰到裴松霽。
那時夏天早已過去,已經開始入冬。
考試周他去圖書館復習,沒想到剛找到位置坐下,一抬頭卻發現旁邊的人竟然是上次那個男生。
景辭楹本以為他應該都把自己忘了,但那人卻一直望著自己,看來還有印象,于是友好地沖他笑了一下。
但那個男生并沒有給他回應。
景辭楹有些尷尬,突然想到自己因為低血糖,包里常常帶著幾顆糖應急。
想到他上次借了專業書和他一起看,因此景辭楹還拿了兩顆糖推了過去。
然而那男生卻沒有接,也沒有說話,而是低頭繼續看起了專業書。
景辭楹:“……”
好拽一男的。
雖然有些不悅,但畢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此景辭楹也沒在意,只是不再熱臉貼他的冷屁股,安靜地低頭看起了自己的書。
復習完后景辭楹也沒有再打招呼,自己先一步離開。
再后來,景辭楹再也沒在學校里碰見過他。
不過其實也正常,畢竟臨大那么大,偶然碰到的概率實在不大。
再后來姐姐出事,景辭楹整個人被生活推走,一個偶然碰見過的人自然而然地就這么被他拋在了腦后。
直到大四那年,他在一個會員制的西餐廳兼職。
那天有客人來吃飯,景辭楹去點單,沒想到又看見了那個男生。
他已經不是學校里的模樣,西裝革履,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們本就是陌生人,又是這樣的場景,景辭* 楹自然不可能多說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樣為他們下了單。
可是不知是不是最近一天打三份工太累了的緣故,結賬時低血糖突然犯了,就這么直接向后倒去。
犯病的那一瞬間天旋地轉,因此景辭楹也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差點摔進了他的懷里。
景辭楹心中的第一反應是惶惑,生怕他向經理投訴。
然而并沒有,他只是把他扶起來交給同事,然后照常結了賬,甚至還給桌上留下了一疊小費。
景辭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喝了一瓶飲料后終于感覺到好了一點,但還是沒有掉以輕心,一邊給嘴里塞著糖,一邊看著口袋里的小費。
在那一瞬間突然察覺出了幾分命運詭異的幽默感。
從前他們在同一間教室并肩而坐,聽著同一節課。
可如今自己不僅要為他點單,還收到了他給的小費。
但想想其實這才是正常的,只是有那么一段時間的“平等”讓他產生了誤會。
那一刻,景辭楹以為他們應該是真的不會再見了。
畢竟他們應該也不會再有什么產生交集的機會。
可沒想到世事無常,自己最后卻成了他的生活秘書,也終于確定他真的是裴松霽,那個曾經校園中的“風云人物”。
離開校園后他依舊在商場上叱咤風云,而自己依舊是那個無關緊要的甲乙丙,就像是太陽下必會有的陰影。
只是人人都會在意太陽,卻不會有人注意到陰影。
陰影偶爾也會被太陽吸引,可陰影從未想過太陽會單獨照耀自己。
是的。
所以裴松霽怎么可能會喜歡自己?
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生活秘書而已。
一個時時刻刻需要去看裴松霽的臉色,揣摩他的心情,把握他的喜好,猜測他的想法……的生活秘書而已。
因此景辭楹今日聽到裴松霽的想法只覺得荒謬,他們之間怎么可能產生愛情?他們之間明明只有距離。
因為心知肚明,所以景辭楹這些年事事小心,從不越界。
可沒想到最后先越界的竟然會是裴松霽。
還真是……無常的命運-
因為吃了藥,景辭楹也忘了自己昨晚到底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因為副作用,頭有些疼,但還得上班,因此景辭楹也顧不上,用冷水洗漱完后便向外走去。
頭還是昏沉,因此景辭楹決定今天一定要吃早飯。
正琢磨著是去公司吃還是在外面的早餐店隨便買點。
誰知一抬頭就見單元樓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景辭楹愣了一下抬眸看去,沒想到竟然會是……裴松霽。
第25章 加籌碼
因為昨天的事,景辭楹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裴松霽,下意識就想避開他。
但他站的又是景辭楹出去時的必經之地,根本避不過去。
要么就是轉身回去,等他走了再下來,但這個方案明顯不行,而且就在他猶豫間,裴松霽已經轉過了身。
景辭楹見狀就知道躲不過去,只能繼續向前走去。
如今的景辭楹已經不是剛畢業時的大學生,因此雖然心中不悅,但面上還是掛出了一個笑。
只是笑容又淺又淡,疏離得像是紙做得一般,一戳就會散去。
“裴總。”景辭楹主動叫道。
裴松霽原本還有些猶豫,見他愿意理會自己,這才走上前去。
結果剛走到景辭楹面前,就聽他有些疑惑地問道:“您怎么會在這兒?”
“等你。”
裴松霽知道如今自己在景辭楹的面前再無籌碼,他對自己的耐心也十分有限,因此絲毫不敢拐彎抹角,直接表明了來意,“我有話想對你說,可不可以找個地方坐下談談?”
“這樣啊。”
景辭楹說著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然后一臉抱歉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裴總,我還得上班,快遲到了,實在沒有時間。”
“我知道。”裴松霽連忙說道,“那等你有時間了可以嗎?”
裴松霽把姿態放得很低,近乎是在請求,但景辭楹依舊搖了搖頭,“最近在跟新的項目,真的沒有時間。”
話已至此,裴松霽怎么可能聽不出他的敷衍。
因此也放棄了再單獨約見他的想法,只能在這里說出他想說的話。
“其實我今天來是……”
“裴總,我要遲到了。”景辭楹怕他再說出什么不合時宜的話,因此裴松霽剛一開口就打斷了他,委婉地暗示自己真的該走了。
然而裴松霽卻好像沒聽懂一般說道:“我送你。”
“不必了,我坐地鐵過去就好。”景辭楹說著便要往前走。
但還沒走幾步,裴松霽便又攔住了他,“等等,我的話還沒說完,就幾句,行嗎?”
景辭楹聞言只能停下,畢竟自己在他手下工作那么多年,也不想把關系弄得太僵,因此只能勉強同意。
只是那句“行嗎”讓他聽起來有些怪異,這似乎還是裴松霽第一次做什么事前先征求他的同意,還真讓人有點不適應。
“您說。”景辭楹道。
從前景辭楹也常常對他用敬語,但裴松霽也沒覺得奇怪過,可是不知為何如今聽起來,卻是如此刺耳。
但此時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因此還是先說了正事。
“回裴氏吧。”
景辭楹沒想到裴松霽想說的居然是這個,他昨天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他不可能回去了,更何況自己都辭職半年了,裴松霽怎么還是這么放不下?
正想再次拒絕,就聽裴松霽連忙補充道:“不是秘書,你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崗位,做自己喜歡的事,我會盡全力給你所有的支持,我保證你在公司可以盡情地發揮所有的才能。”
這是裴松霽想了一晚上想出的條件。
他相信自己能給景辭楹的一定比季抒懷愿意給的多。
可景辭楹還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多謝裴總的美意,但真的不用了,我現在過得很好,也喜歡現在的公司和生活。”
景辭楹話音剛落,就見裴松霽眼中的希望一點點滅了下去。
整個人看起來頹然又無措。
但景辭楹沒有心思像從前那樣勸慰他,這已經不是他的職責了。
因此說出口的話顯得有些無情,“裴總,沒別的事的我先走了,我真的要遲到了。”
“有。”裴松霽聽到這句話終于回過神一般連忙說道。
“什么?”景辭楹在心里嘆了口氣,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
然后就見裴松霽望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這些年,你對我一點都沒有動過心嗎?哪怕只有一點,一點就行。”
景辭楹聞言沉默了下來。
裴松霽原本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明明知道景辭楹不喜歡自己,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問這個問題。
沒想到卻見他突然沉默。
本以為景辭楹或許也有那么一刻也對自己有過不一樣的感情。
但沒想到的是,下一秒景辭楹卻突然笑了。
然后毫不猶豫地擊碎了他的幻想。
“從未有過。”
即使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這句話還是宛如尖刀一般對著他扎了過去,只是一瞬,裴松霽便覺得整顆心鮮血淋漓。
不愧是景辭楹,他們相伴這么多年,景秘書確實知道怎樣才能讓他最疼。
裴松霽疼到手指無意識蜷起,但面上的表情卻沒有怎么變,甚至還自嘲地笑了一下,“是我自作多情。”
景辭楹沒有答話,只是平靜地望著他,本以為裴松霽這下總可以死心了。
然而沒想到他接下來說的卻是,“那從前的事就不提了,只從現在算起。”
“從現在算起?算什么?”景辭楹有些沒聽懂。
“從現在起我想追你,可以嗎?”
景辭楹因他的這句話愣了一下,抬頭看向裴松霽,試圖在他臉上找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跡,然而并沒有,裴松霽只是很認真地望著自己。
但他越是這樣,景辭楹便越覺得他是瘋了。
“不行。”景辭楹立刻拒絕道。
“為什么?”裴松霽連忙問道。
原因自然太多了,但景辭楹沒時間一一向他解釋,因此只給出了一個最萬能的回答,“我們不合適。”
“哪里不合適?”可裴松霽卻依舊不依不饒道。
景辭楹聽到這兒突然有些煩躁,他已經有些不明白裴松霽到底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因此干脆直接把一切挑明。
“哪里不合適你真的不知道嗎?”
雖然時間真的快不夠了,但景辭楹覺得今天再不說清楚,這件事還會一直持續下去,永無止境地糾纏著自己。
因此還是繼續說了下去,“裴總,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無論家世背景還是成長經歷都不相同,你永遠不可能真正理解我,我也永遠不可能真正理解你,連這些最基本的都做不到,我們之間又怎么可能產生愛情?”
“我會努力試著去理解的。”裴松霽試圖爭取道。
但景辭楹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很多事不是努力就有結果的,您應該很明白這個道理,或許一開始因為感情我們真的可以相互遷就,假裝我們之間的問題和距離都不存在,但長久下去呢?總會有人累的,累了之后便是無休止的后悔,疲倦和怨懟,與其最后落得一地雞毛,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開始。”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我知道您不過是一時興起,您這么放不下不過是因為離開我后發現一切不如從前那么便利,覺得我好用,覺得沒我不行,但這不是愛情,這只是招一個合意的新助理就能解決的事情。”
景辭楹認給出了建議,甚至愿意自己幫他再親自招一個新助理,但話出口前理智終究還是占了上風,畢竟如果真這樣,他們只會更糾纏不清。
然而裴松霽卻并沒有被他說服,只是苦笑了一下,“你覺得我連依賴和愛都分不清嗎?”
景辭楹明白他的意思,卻并沒有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我所理解的愛至少要平等,可我們的差距太大了,你只需要付出于你而言微不足道的薪水,就能對我呼來喚去,隨意命令,我不僅要揣度你的心意,還要對你唯命是從,哪怕再不愿意也不敢說不一聲不,只能把自己當成一個只會執行命令的工具,去執行,去順從。”
“你說你喜歡我,可你甚至未必真的認識過我。”
景辭楹說到這兒,不知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笑了一下,可說出來的話卻讓裴松霽如墜冰窖,渾身冰冷。
“更何況正常的伴侶之間也不需要一方日日幫另一方放洗澡水,擠牙膏,準備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這不是伴侶,這是傭人。”
裴松霽原本準備了很多話,可最后卻被景辭楹說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畢竟這確實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方式。
而他也是現在才明白,自己把一切想得實在太過容易。
他們之間橫亙著的問題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多。
他想反駁,想要說以后這些絕不會再發生了,可語言是如此蒼白無力,沒有絲毫的說服力,更何況他也不知該從何辯起。
景辭楹見他終于聽了進去一點,連忙繼續說道:“而且你的家人也絕不會同意,你的爺爺,你的奶奶,他們這么大年紀,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你再繼續固執己見,只會傷了他們的心。”
提到爺爺奶奶,裴松霽的面上果然有了明顯的變化,神色明顯沉重。
景辭楹知道他有多在乎家人,因此繼續乘勝追擊,“裴總,你會有很好的人生,而我不想做破壞它的罪人,想必你爺爺奶奶也不會想看到那種場景。”
景辭楹一口氣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整個人瞬間暢快了許多。
裴松霽果然沒有再說話,似乎在想著什么。
景辭楹見狀覺得應該已經勸得差不多了,于是和他道了個別,準備離開。
“裴總,我真的要遲到了。”
景辭楹說完便準備走,然而就在這時,裴松霽卻又不死心地再問了一句。
“我們真的一點可能也沒有嗎?”
景辭楹聽到這句話腳步微頓,整個人也沉默了下來。
許久,才搖頭道:“沒有。”
“如果我們身份調換,你也不會喜歡我。”
第26章 過生日
景辭楹那天的話似乎真的對裴松霽產生了一點作用。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裴松霽都沒有再來找過他。
景辭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看來這件事終于過去了,這才漸漸放下了心。
時間一晃,很快就要到六月。
景辭楹的生日在六月一,一個很美好的日子,只是自從父母出事后,他就不怎么過生日了。
今年景辭楹依舊不打算過的,但姑姑提前一個星期就開始天天給他打電話,三令五申他必須回去。
景辭楹猶豫許久,最終還是答應了,然后和公司請了假。
請完假后景辭楹便開始買回家的車票,買完車票后看著上面的日期突然有些恍惚。
原來一切才過去了還不到半年,但怎么漫長得卻好像過去了一輩子?
雖然在臨城待了這么多年,但其實景辭楹對這里并沒有什么歸屬感。
因此他其實也很想回家看看。
這些年因為照顧姐姐,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
因此姑姑得知他要回來后很是開心,讓他住在自己家,但景辭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姑姑,我想回家里住幾天。”
姑姑聞言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行,那我提前過去幫你收拾收拾。”
“謝謝姑姑。”
“客氣什么呀。”
景辭楹的家位于北方的一座小城市,只有高鐵和火車可以到達。
景辭楹知道姑姑肯定會去接他,因此買好高鐵票后便第一時間把到達的時間發給了她。
姑姑一向準時。
因此景辭楹剛一下車就看到她已經等在出站口了。
“小楹!”姑姑看見他很開心,熱情地迎了上來,伸手就要接過他手里的行李。
“不用姑姑,我自己提就行。”景辭楹連忙拒絕。
但終究沒拗過姑姑,手里的東西還是被搶了過去。
“走,你姑父開了車,就在下面等著。”
“若若呢?”
“上學呢,她得晚上才能回來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出了高鐵站后,果然看見了姑父的車。
姑父是一個很和藹的中年人,見他們過來了,連忙下車幫忙把行李放到了后備箱里。
“姑父。”景辭楹主動打招呼道。
“小楹,這么久不見又變帥了。”
景辭楹笑了笑,和他們一起上了車。
姑姑先把他接回了自己家,廚房里的菜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就等他回來一炒就行。
景辭楹本想幫忙,但卻被姑姑推了出來,讓他去和姑父下象棋。
景辭楹知道姑父就這一個愛好,于是陪他下了起來。
姑父棋藝一般,但卻十分熱愛,一到周末就去樓下看報刊亭旁邊的老頭下象棋,但這么多年了,棋藝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不過景辭楹還是十分配合地下了個平局。
姑父很是開心,拍著他的肩膀道:“水平退步了啊。”
“這些年沒怎么下了。”景辭楹笑道。
恰好姑姑正端著菜出來,聽見之后直接說道:“那是小楹故意讓你,不然就你那個臭棋簍子……”
“誒。”姑父見狀連忙反駁她,“不帶人身攻擊的啊。”
“行行行。”姑姑聞言笑了一下,“不攻擊你,別下了,快去洗手,然后過來端菜,小楹坐了那么久的車該餓了。”
“姑姑,我去端。”景辭楹一聽連忙站起身來。
但卻直接被姑姑推到了衛生間,“端什么端,你快洗手去,然后坐下吃飯。”
“就是。”姑父一邊收拾好棋盤一邊說道,“我去端,我端了這么多年都端習慣了,一天不端手癢癢。”
姑姑聞言拍了他一下,“少貧。”
景辭楹看著他們二人相處時的模樣,有一瞬間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這讓他不免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便恢復了過來,不讓自己再繼續想下去,去洗手間洗了手后坐到了餐桌前。
姑姑和姑父很快就擺好了飯菜。
最后一道是一碗長壽面。
因為他生日這天也是父母的忌日,不方便慶祝,因此從那之后都是只吃一碗長壽面。
這幾年在臨城,他更顧不上這些,因此連長壽面也簡化掉了。
沒想到今天姑姑還特意又給他做了。
“快吃快吃。”姑姑說著遞給他一雙筷子催促道,“坐了這么久的車肯定餓了。”
“就是。”姑父說著也給他夾了一筷子肉,催促著他快點吃飯。
景辭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溫暖,因此雖然沒有什么胃口,但還是努力大口吃了起來。
姑姑看著他吃飯時的樣子滿眼心疼,“這些日子又沒好好吃飯吧,都瘦成什么樣子了。”
“孩子吃飯的時候不說這些。”姑父一聽立刻打斷了她。
姑姑聞言撇了撇嘴,但最終還是沒再說下去,而是給他夾起了菜。
因為姑姑和姑父不停夾菜,景辭楹難得吃得有些撐。
但姑姑卻十分滿意,對他說道:“這幾天可都得回來吃飯,姑姑給你好好補補。”
“好。”景辭楹立刻應了下來。
吃完飯后景辭楹把給他們帶的禮物留下,然后便準備回家。
姑姑讓姑父送他,但被景辭楹拒絕了,“不遠,我走一會兒就到了,而且中午吃的太多了,剛好消化一下。”
姑姑聽完這才同意,讓他一個人回去了。
小城的變化十分緩慢,像是被歲月遺忘了一般,幾十年如一日得沒什么改變。
因此哪怕已經這么多年沒有回來過,但景辭楹還是十分順利地回到了家。
用鑰匙打開門,里面的一切都沒有變。
處處都還保留著從前的生活痕跡,爺爺的老花鏡還放在桌上,電視柜前放著奶奶的降壓藥,冰箱上貼著姐姐最喜歡的全國各地的紀念冰箱貼。
這一切實在太過親切,因此景辭楹總覺得他們只是暫時出了個門,很快就會再次回來。
這么一想,鼻子又有些酸,于是想找點什么來轉移注意力,但姑姑已經提前來打掃過衛生,所以屋子很干凈,連床單都是新換過的,愣是讓他找不到一點活干。
因此景辭楹干脆放棄這個想法,而是來到陵園,先來看了看爸媽和爺爺奶奶。
雖然斯人已逝,但景辭楹總覺得他們其實并沒有離自己太遠,因此姐姐出事后一直不敢回來,也不想告訴他們姐姐去世的事。
直到經過了這么長時間,景辭楹才終于敢面對這一切。
只是還是心虛,因此磨蹭許久才來到他們的墓前。
墓碑周圍很干凈,姑姑肯定常常打掃,因此哪怕這么多年過去,連墓碑上的照片都沒怎么褪色。
照片上的人依舊栩栩如生,目光慈祥地望著他,但景辭楹并不敢看他們,只是把自己帶的花和水果一一擺在他們面前,然后便沉默了下來。
許久,才悄悄抬眼與他們對視,但也只是一瞬,便又重新垂下了眼簾。
“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姐姐。”
景辭楹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下來,陵園本就安靜,因此一時間只剩下了風過的聲音。
“姑姑總說不怪我,我已經盡力了,可我還是常常在想,如果我大學的時候能更努力一點,讓姐姐可以不缺錢,有辭職的底氣,如果我那時敏感一點,早點發現姐姐的不對勁,如果我工作時再努力一點,可以賺到更多的錢,給姐姐提供更好的醫療條件,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一切?”
景辭楹說著說著突然有些哽咽。
他已經快三十歲了,在這樣的年紀早已該獨當一面。
可是似乎只要回到親人身邊,他就又變回了家里最小的孩子。
他多想做回那個還有家人可以依靠的孩子。
可是他也明白,終究是不可能了。
他現在甚至無法再正大光明地說出一聲,“我想你們,我想姐姐。”
他已經長大了。
長大的人自然要成熟一點。
景辭楹一個人在陵園待了很久,直到天色將暗才起身離開。
華燈初上,夜色到來。
路兩旁的路燈漸次兩起,今天是兒童節,商場門口正在進行著各種表演,打扮精致的孩子在臺上唱歌跳舞,臺下不時傳來聲聲叫好和掌聲,父母的臉上滿是驕傲。
因為人多,顯得有些喧鬧,但卻是最美好的人間煙火。
只有景辭楹一人穿過熱鬧的人群,大步向前走去,似乎在逃避著什么,但那些記憶還是不依不饒地追趕上前。
景辭楹和姐姐小時候都很喜歡六一。
不僅因為這天是兒童節,學校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活動,而且還因為這天是景辭楹的生日。
爸爸媽媽除了過年和姐姐的生日外,還會在這天回來,因此爺爺奶奶早早就會忙活起來。
爺爺連毛筆字也顧不得練,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菜。
奶奶則圍著圍裙站在油鍋前炸他們愛吃的排骨和肉丸。
爸爸媽媽會給他們姐弟帶禮物,還會買一個生日蛋糕一起慶祝。
這一切似乎還發生在昨天,但細細算來卻已經年。
從回憶跌回現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為會經歷巨大的落差感,因此景辭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加快腳步,不停地向前走去,似乎這樣就能遠遠把回憶甩到身后去。
終于,他穿過一路的熱鬧走回了家。
剛到樓下就遠遠看見一個身影立在單元樓前,只是他們住的是老小區,門口沒有路燈,因此景辭楹看不太清到底是誰,只能遠遠看見一個黑乎乎的背影。
景辭楹從小在這兒長大,原本是認識一棟樓里的不少人的。
只是這些年一直在外不常回來,很多人都已經不熟悉。
因此景辭楹并沒有打招呼的打算,就這么從他身邊繞了過去。
可是還沒走幾步,卻聽身后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有人在叫他。
“景辭楹。”
第27章 對不起
景辭楹聞言轉過身來,本以為是什么認識的人,然而當那人走近時才發現并不是,而是許久未見的裴松霽。
景辭楹先是有些懵,畢竟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裴松霽竟然會出現在這里,隨即心中便不可抑制地涌起陣陣怒火。
他怎么會知道自己的行蹤?還知道自己家在哪里?難道是在調查自己?
想到這兒,景辭楹面色瞬間冷了下來,語氣也開始不善,連稱呼也直接省了過去,“你怎么在這兒?”
裴松霽自然明白景辭楹這是生氣了,一時間有些猶豫,但也明白說謊只會讓他更不高興,因此還是道:“最近有一個項目需要在這兒考察,所以我一直都在這兒。”
“項目?”景辭楹聽得有些想笑,畢竟以裴氏的財力,能在這兒投什么項目?
這個藉口也太拙劣了吧。
因此景辭楹并不相信,語氣中滿是譏諷之意,“什么項目還需要裴總親自過來考察?”
“很大的項目。”裴松霽說著又向前走了一步,周圍很暗,但景辭楹還是能看到他的目光正很認真地望著自己。
景辭楹有些不適應地向后退去,裴松霽見狀連忙停下腳步,和他保持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你上次說得沒錯。”裴松霽沉吟道,“你對我的一切瞭如指掌,但我卻一點也不了解你,難怪我說喜歡你時你會那么驚訝,如果換成是我,我也同樣會很吃驚。”
話已至此,景辭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你來這兒是想調查我?”
“不是,我只是想試著了解你。”
“那你了解到了什么?”景辭楹問道。
景辭楹本以為裴松霽會說一些自己從前的事,然而沒想到的是,他說的卻是,“對不起。”
因為從來沒有在裴松霽的口中聽到過這個詞,所以景辭楹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不然怎么這輩子還能聽到裴松霽說“對不起”,而且還是和自己說的。
因為太過震驚,景辭楹一時之間有些失聲,就這么定定地望著他,不知該做何回應。
“在科羅拉多時我不應該攔著你回國,更不該誤會你和季抒懷的關系。”
景辭楹聞言終于回過了神,“季總都告訴你了。”
“嗯。”裴松霽說著,看著他的眼神中涌出一絲心疼,“這些年我一直以為能留下你是因為我的工資開得足夠高,以為只要給的錢足夠多,所有的要求便都是合理的,但現在發現其實并不是,錢并不能定義一切,是我太傲慢了。”
景辭楹原本以為這些年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了,習慣了那些隨時隨地的命令,習慣了不動聲色地難過,習慣了獨自消化痛苦,習慣了哄騙自己沒事,他還以為自己早就練得鐵石心腸,可沒想到事到如今,竟還會因為裴松霽一番的話而生出一絲委屈。
但面上自然不會表現出什么。
“拿錢辦事,都是我應該做的。”
“不是的……”
“裴總。”景辭楹不想再討論過去的那些事,于是打斷了他的話,“太晚了,我先回去了,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景辭楹說完便轉身欲走,可裴松霽卻再次叫住了他,“等等。”
“還有什么事嗎?”景辭楹問道。
然后就聽裴松霽說道:“我找不到酒店了。”
景辭楹聞言愣了一下,“找不到酒店?手機沒有導航嗎?”
“手機沒電了。”
雖然覺得有些荒謬,但想了想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從前這些事情都是自己一手操辦的,裴松霽都沒給自己手機充過電,忘了也正常。
于是拿出手機道:“那你訂的酒店的名字叫什么?我幫你叫車。”
“不記得了。”
景辭楹:“……”
“你的意思是你連酒店的名字都記不住,但卻記住了我家在哪兒嗎?”景辭楹有些懷疑道。
然而裴松霽卻十分自然地點了點頭,“所以可以去你家充個電嗎?”
景辭楹:“……”
雖然有些不想,但景辭楹最終還是把他帶回了家。
然后找了個充電器幫裴松霽充上了電,本來以為只是藉口,沒想到一點開他的手機發現電量還真的耗盡了。
因此景辭楹也不方便再說什么,就這么讓他在客廳充起了電。
景辭楹原本回來是想直接洗澡睡覺的,但因為多了個裴松霽,因此只能暫停計畫,想了想,問道:“吃飯了嗎?”
裴松霽聞言立刻搖了搖頭。
景辭楹也還沒吃,原本想做點什么,但他剛回來,家里什么都沒有,只能點外賣,但想到裴松霽肯定吃不慣這些東西,因此有些猶豫。
不過再轉念一想,他現在已經不是自己老板了,自己根本不需要再顧及著他吃不吃的慣,因此干脆按著自己的口味點了一些。
很快,外賣便送了過來。
景辭楹點的是粥和一些小菜。
這是放在從前裴松霽肯定不會吃的東西,但這次他倒沒有任何異議。
還十分禮貌地和景辭楹道了聲謝,這才吃了起來。
景辭楹胃口不好,加上中午吃得太飽,因此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但裴松霽卻十分反常地吃了許多,到了最后景辭楹甚至都害怕他吃撐了。
吃完飯后,景辭楹還以為裴松霽會繼續賴下去,沒想到他卻主動拔掉了充電器,“謝謝,充的差不多了。”
“才充了一半,夠用嗎?”景辭楹見狀職業病犯了,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夠用了。”裴松霽回道。
說著還找出了所住的酒店,是他們這兒最好的酒店。
景辭楹聽到酒店名字的時候瞬間反應了過來,裴松霽住的地方肯定是最好的,自己剛才就應該想到的。
但現在想到也沒什么用了,裴松霽不僅上來了,還吃了頓晚飯,又是虧了的一天。
“那我先回去了,早點休息。”裴松霽告辭道。
“好。”景辭楹說著起身把他送到了門口。
他已經困得不行,現在只想趕緊把裴松霽送走,然后去睡覺。
然而剛走到門口裴松霽卻又突然停下了腳步,“對了,還有件事差點忘了。”
“什么?”景辭楹有些不解道。
然后就見裴松霽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紅絲絨的盒子遞給了他。
景辭楹愣了一下,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有些警惕地望向他。
裴松霽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解釋道:“不是戒指。”
景辭楹聞言,這才猶豫著接過,然后打開了盒子。
然后發現是一枚小小的吊墜,墜身是一塊* 雕刻得十分精致的“生日蛋糕”。
這吊墜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表面光滑又閃爍,像是閃爍著星光,又像跳動著燭火。
景辭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裴松霽說道:“好在還不算晚,生日快樂!”
景辭楹沒想到他會特意給自己慶祝生日。
許久才回過神來,下意識想要推脫,“謝謝裴總,但我不過生日的。”
裴松霽這些日子了解到了不少景辭楹的事,因此自然明白為什么。
“因為你父母嗎?”
“嗯。”景辭楹點了點頭,把盒子重新合上,想要把禮物還給他。
“謝謝你的好意,但自從父母出事后我就不過生日了。”
“我明白,所以并沒有買真的蛋糕。”
“假的也不行。”景辭楹說著笑了一下,“但還是謝謝你了。”
可是裴松霽并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把禮物重新推了回去。
“其實也不必非要把它當做生日禮物。”
“那當成什么?”
“紀念日。”
“紀念日?”景辭楹有些不解。
“嗯,今天不僅是你的生日,也是你和家人第一次見面的日子。”
“紀念你們二十九年前第一次相見。”
景辭楹聞言不由愣住。
裴松霽看著他有些失神的模樣,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讓他自己消化,畢竟親人的離世是一道一生都無解的難題。
許久,景辭楹才終于有了動作,抬頭看向他,“很特別的想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父母去世后偶然想到的。”
景辭楹聞言這才想起,裴松霽和他一樣,也早早就沒有了爸媽。
“我父母剛去世時我也很回避自己的生日,但后來想了想,為什么要回避呢?應該慶祝的,慶祝這一天遇到了他們,使我們今生的緣分得以開始,即使后來他們不在了,那也只能說明我們緣分比較短,但今生能夠遇見,仍然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幸事。”
景辭楹聽完他的話又是好一陣的沉默,似乎在想些什么。
許久,終于收下了禮物。
“謝謝。”
“不客氣,那我先走了。”
裴松霽說完生怕他反悔一般連忙開始道別,但還是忍不住又叮囑了一句,“早點休息。”
“嗯,再見。”
景辭楹說著一直等他下了樓,這才重新關上了門。
轉過頭,時針還差五分鐘到十二點。
景辭楹見狀不知想到了什么,于是又打開那個禮物盒,看著里面那枚精致的“小蛋糕”,在心中默默許了個愿。
“希望下輩子還能和你們做家人。”
“順便紀念一下,這是我認識你們的第二十九年。”
第28章 庫里南
景辭楹剛睡醒就接到了姑姑的電話。
姑姑說今天周末,若若不用上學,從昨天起就一直嚷嚷著要見他,讓他務必回來一趟。
剛好姑姑今天也不上班,于是一大早去菜市場買了不少菜,剛好給他們倆做好吃的。
景辭楹自然同意。
洗漱了一下便準備往姑姑家去,誰知剛下樓就見裴松霽已經等在了樓下。
景辭楹看了一眼表,才剛七點。
這是幾點就過來了?
大概是最近遇到他的次數太多,景辭楹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意外,只是有些無奈道:“怎么?又找不到酒店了?”
裴松霽知道自己的這點心思根本瞞不過他,因此半開玩笑地回道:“這倒不是,只是對這兒不太熟悉,所以想來問問你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早餐嗎?”
景辭楹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懶得拆穿,于是隨手指了一家。
裴松霽見狀順勢邀請道:“你吃早飯了嗎?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我去姑姑家吃。”
“我剛好沒事,那我送你?”
“不必。”景辭楹說著便轉身向外走去。
一邊走一邊用余光往后看,生怕裴松霽不依不饒地跟上來。
好在他并沒有,而是真的走進了自己指的那家早餐店。
景辭楹其實真的很想找個隱蔽的地方蹲守一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里面吃早飯。
畢竟裴松霽的一日三餐都是專業廚師做的,先不說營養搭配,光是衛生程度也是外面這些飯店遠遠比不上的。
而裴松霽又是個潔癖,真的能吃得下這些小館子里的東西?
景辭楹對此表示懷疑,但姑姑還在等著自己,因此他終究還是沒有細看,只是一步不停地向家姑姑家趕去。
還沒進家門,景辭楹就聞到了排骨湯的香氣。
正準備敲門,大門已經從里面打開,緊接著若若從里面沖了出來,炮彈一樣沖進了他的懷里,“哥!”
若若看見他十分高興,抱著他不肯撒手,一邊蹭一邊問道:“你這次回來住多久?”
“一個星期。”
“太好了。”若若十分高興,“我一個人無聊死了,既然你回來了,剛好可以陪著我一起去玩。”
“你想玩什么?”
“玩什么都行,反正只要不在家里呆著就行,只要在家我媽就逼著我做數學題。”
“還怪上我了,誰讓你數學那么差勁。”姑姑聽見聲音,立刻從廚房探出頭來。
“啊!你又說!”若若聽見姑姑又開始說她,直接用手捂住了耳朵。
景辭楹見狀有些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但還是幫她打斷了姑姑的話。
“姑姑,你做了什么這么香?”
“燉了排骨湯,你最愛喝的。”
“我媽早上五點爬起來燉的,哥,我媽對你比對我都好。”若若見狀也湊過來道。
“那是。”姑姑故意氣她,“你能跟你哥比嗎?”
“哼。”若若聽見這話有些酸,哼了一聲直接跑了。
景辭楹則笑了笑,幫姑姑一起盛起湯來。
盛好飯之后,景辭楹去房間里叫若若,然而卻見她正站在窗邊,往樓下看著什么。
“你看什么呢?快出來吃飯。”景辭楹說著向她走去。
然后就見若若指著樓下道:“哥,好漂亮的車。”
“車?”景辭楹聞言隨著她一起向下看去,然后就看見了一輛庫里南不知何時停在了樓下。
景辭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裴松霽的車。
雖然這輛車在他的車庫里已經屬于很低調的那一批,但在他們小城市還是太過顯眼了。
剛才景辭楹可以很確定裴松霽去了早餐店,并沒有跟著自己。
但自己到這兒的時候他也到了,這也就意味著他連姑姑家在哪兒都已經調查過了。
看來他這些日子確實沒有閑著。
這也確實是他的處事風格,因此景辭楹都懶得生氣,只是對著若若說道:“別看了,吃飯去。”
“好。”若若說著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吃過早飯,若若想要拉著景辭楹出去玩,但被姑姑嚴詞拒絕,堅持要她寫完作業再出去。
景辭楹看著若若滿臉痛苦的模樣,主動請纓道:“我陪你一起寫,有不會的可以問我。”
若若:“……都不會。”
景辭楹惡魔低語,“那我就一道一道講給你聽。”
在給若若輔導作業之前,景辭楹還以為她說的都不會是在跟自己開玩笑,萬萬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才初中的小孩兒,居然能一道題都不會。
但后悔已經來不及,景辭楹只能遵守諾言,一道一道給她講了起來,講到最后自己都有些懷疑人生了。
“老實告訴哥哥,你數學在學校考多少分?”
“六十。”
“高了。”
“三十。”
“真的?”
“二十五。”
景辭楹聞言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幽幽嘆了口氣,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若若還以為景辭楹要打她,立刻縮了縮脖子。
“哥哥不打你。”景辭楹說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
“人生不止只有學習這條路。”
若若認同地點了點頭,“有道理,其實我也不想學習。”
“那你想干什么?”景辭楹有些好奇地問道。
“我想去撿垃圾,我超喜歡撿瓶子,是我們學校撿瓶子大賽的第一名。”
景辭楹:“……”
“怎么了?”若若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哥,你剛才不是還說人生不止只有學習這條路嗎?”
景辭楹聞言直接把她的頭重新按了回去,“學習。”-
給中學生輔導了一次作業像是脫了層皮。
因此中午吃飯的時候景辭楹都有些沒胃口。
“怎么了?臉色臉色這么難看?你把你哥氣的?”姑姑十分有經驗,立刻找到了罪魁禍首。
若若有些心虛地不敢吭聲。
姑姑不用想都知道景辭楹剛才經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來。
“行了行了,不為難你倆了,你們下午出去玩吧。”
“耶!”若若一聽立刻興奮了起來,“哥,我要去看電影。”
“好。”景辭楹立刻應道,只要不讓他再輔導若若的作業,讓他做什么都行。
于是吃完飯,景辭楹便帶著她一起向外走去。
剛走到樓下,景辭楹就想起了裴松霽的那輛庫里南。
這讓景辭楹立刻產生了一絲退意,不過應該開走了吧,都這會兒了,應該去吃飯了吧?
但想到裴松霽的性格,景辭楹還是有點不放心,本想先觀察一下,但若若已經先一步跑了出去。
景辭楹見狀只能跟了出去。
一出去就見那輛車果然還在,而若若已經好奇地跑到了那輛車前,十分好奇地看了起來。
裴松霽就站在車的另一邊,笑望著她。
景辭楹見狀連忙走過去,但還是晚了一步,裴松霽已經先一步對著若若問道:“你很喜歡這輛車嗎?”
若若本來只是想看看,沒想到車主竟會主動和他搭話,而且還這么帥,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難得扭捏道:“……喜歡。”
“你要去哪兒?我可以送你。”
“可以嗎?”若若有些驚喜地問道。
景辭楹見狀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不可以。”
“哥……”若若一聽,立刻可憐巴巴地轉過頭來看向他。
景辭楹在她腦袋上點了點,恨鐵不成鋼道:“你認識他嗎就隨便上別人的車?也不怕是壞人嗎?”
一旁的裴松霽聞言笑了一下,“你覺得我像壞人嗎?”
“壞人又不會把這兩個字刻腦門上。”景辭楹不客氣道。
“我只是想送你們一程。”裴松霽見他生氣了,連忙解釋道。
“不用了,我們會打車。”景辭楹說著便拉著若若向前走去。
只是沒走幾步又再次停下,轉頭嚴肅道:“裴總,麻煩你今后不要隨便出現在我們家樓下。”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便拉著若若繼續往前走去。
若若見狀一臉好奇道:“哥,你們認識?”
“不認識。”
若若聞言撇了撇嘴,“哥,我只是學習不好,又不是傻子。”
“你想說什么?”景辭楹問道。
若若想說她想坐那個車,但她看得懂景辭楹的臉色,因此并不敢直說,只是委婉道:“哥,那個車好漂亮。”
“我還沒見過那么漂亮的車,看起來好氣派,要是能坐一下……”
景辭楹聽到這兒掃了她一眼。
若若見狀立刻改口道:“坐不坐的也沒什么,車這個東西能開就行了,漂不漂亮的有什么重要的。”
景辭楹這才滿意地轉過頭,帶著她來到路口,準備掏出手機打車。
結果一摸口袋發現是空的,景辭楹回想了一下,這才想起來手機忘在餐桌上了。
于是立刻對若若說道:“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拿一下手機,手機忘拿了。”
“好。”若若立刻應道。
景辭楹說完正準備走,但還是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句,“不許上那個人的車,明白了嗎?”
“你放心吧,哥。”若若立刻拍胸脯保證道。
若若這小孩兒雖然學習成績不好,但還是挺有原則的,再加上來回就幾分鐘,因此景辭楹還是選擇了相信她。
結果沒想到等他再下來,就見若若已經坐在了裴松霽的車上,正滿臉興奮地在里面看著什么,而裴松霽站在車外,一副正等著他也上車的模樣。
景辭楹:“……”
挾天子以令諸侯是吧。
第29章 獎學金
“若若……”
景辭楹走過去,有些無奈地看著車里的人。
若若見景辭楹回來了,立刻有些心虛地從車上跳了下來,指著裴松霽車前掛著的一串微縮小酒瓶做成的手工風鈴道:“哥,我沒想坐他的車,就是上來看了一下那個,好漂亮。”
景辭楹聞言輕輕捏了捏她的后脖頸,“你就這么喜歡瓶子嗎?”
若若自知理虧,不敢甩開他的手,因此只是一邊縮脖子一邊討饒道:“哥,我錯了。”
裴松霽見狀從車里取出那串風鈴遞給了她,“既然你喜歡就送給你了。”
若若一聽立刻有些驚喜地問道:“真的嗎?”
“真的。”裴松霽道。
若若聞言立刻便想要伸手去接,卻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轉頭看向景辭楹,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又默默把手收了回去,“謝謝,但我還是不要了。”
裴松霽自然知道癥結在哪里,轉頭對景辭楹道:“就當是你昨晚請我吃飯的回禮。”
“不必了,你也送了我生日禮物,扯平了。”
景辭楹說著便牽著若若的手向前走去,但還沒走兩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轉身走了回來。
“裴總。”景辭楹對著裴松霽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松霽被他問得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景辭楹繼續說了下去,“你不覺得這樣很冒犯嗎?不要再隨意調查我,打擾我的家人行不行?”
裴松霽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生氣,瞬間有些無措,“對不起。”
“我不想聽你的對不起,我只想知道你來這兒的目的是什么?”
“有一個項目……”裴松霽給出的依舊是那個回答。
景辭楹一聽,火瞬間上來了。
“什么項目?我們一個十八線的小城市,裴氏能在這里投什么項目?更何況若是真有項目要考察,為什么會考察到我家還有我姑姑家?這兒也有你要投的項目嗎?”
裴松霽似乎被他懟得啞口無言,因此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景辭楹見狀更加生氣,但裴松霽畢竟不是自己能教訓的,因此硬生生忍下還沒發完的火,牽著若若的手直接離開了。
然后在路邊打了一輛車,讓師傅直接去影城。
因為難得見景辭楹發這么大的火,加上自知理虧,若若被嚇得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只是時不時偷偷地側過來看他。
景辭楹也知道自己嚇到她了,因此一下車就去帶她買了奶茶。
“剛才是不是嚇到你了?”
若若聞言連忙搖了搖頭,見他氣消了,這才試探著問道:“哥,你剛才為什么那么生氣啊?”
他們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景辭楹一時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更何況說了若若也不會懂,因此搖了搖頭,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讓她以后離裴松霽遠一點。
“為什么?”若若有些不解,“他是壞人嗎?”
“不是,他……”
景辭楹也不知該怎么說,只是道:“反正以后離他遠一點,無論他說什么都不許再上他的車。”
若若聞言沉默了下來,沒再說話,只是低頭喝起了奶茶。
“怎么了?”景辭楹自然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若若聽見他問了,這才有些猶豫著說道:“其實……剛才是我看見那個風鈴好看,自己主動上去看的。”
景辭楹聞言沒說話,只是冷笑了一下。
“哥,你笑什么?”
“笑你傻。”
景辭楹一邊說一邊和她向電影院走去。
“我怎么傻了?”若若有些不服。
“你以為你是主動上去的嗎?他肯定是提前了解過你喜歡什么,故意掛在那兒吸引你上去的。”
“啊?”若若聞言很是驚訝,“不會吧,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喜歡什么?而且他為什么要調查我喜歡什么呀?他是特工嗎?”
“不是。”
“那是為什么?他喜歡我?”若若若有所思道,“這也太小說了吧,可我還不認識他啊。”
若若一邊說一邊喝了口奶茶試圖冷靜。
景辭楹則無語地拍了拍她,“今后少看點亂七八糟的書。”
“不是嗎?那是為什么?難道是因為你嗎?”
“不是。”
景辭楹立刻回道,但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于是連忙轉移話題,“還吃不吃爆米花?”
“吃!”若若一聽果然被吸引,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看完電影后兩人又吃了個飯,然后去超市買了一堆零食才回去。
因為這幾天的事,景辭楹已經有些ptsd,生怕一出去就碰到裴松霽,好在這次并沒有。
大概是自己下午時說話比較重,裴松霽生了氣。
景辭楹也是這個時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了過來自己今天居然那么硬氣,直接懟了裴松霽。
以裴松霽那種性格,應該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自己的視線里。
如果真是這樣,大概……也算是一件好事。
一切果然如景辭楹所想,裴松霽那天之后果然沒有再出現過。
景辭楹隱隱有些心虛,但更多的還是松了口氣。
希望裴松霽能真的想明白,然后放過自己。
七天的時間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返程的日子。
假期的最后一天,雖然知道他離開后根本沒人住,但景辭楹還是一大早就起來然后把家里整整齊齊全都打掃了一遍。
打掃完衛生后景辭楹洗了個澡,然后買了禮物回了趟母校,準備看看自己的高中老師。
他從前因為家庭變故,家里一直很缺錢,因此上學時老師們都對他很是照顧,尤其是班主任,有時候一些學雜費甚至會主動默默替他墊上。
雖然已經畢業很多年,但景辭楹一直沒有忘記過這些,每次回來都會回學校看看他們。
直到這幾年姐姐住院,他一直沒空回來,這才中斷。
這次好不容易回來,他自然要看看。
一進學校,哪怕已經隔了這么多年,但那股熟悉的感覺還是撲面而來。
有一瞬間他彷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但也只是一瞬間,他就重新回到了現實。
因為回來沒有提前和老師們說,所以景辭楹并不知道他們現在教幾年級。
于是在一樓隨便進了個辦公室準備問問。
沒想到剛一進去就碰到了高中時的數學老師。
數學老師正在備課,聽見動靜抬起頭來,掃了他一眼似乎沒有認出來他,于是又重新低下了頭去。
但很快便意識到了什么不對,重新抬起頭來。
“景……辭楹?”數學老師有些不確定地叫道。
“老師。”景辭楹也是驚喜萬分,連忙走了過去。
“真是你啊!”數學老師一看見他立刻高興地站起身來,“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這么突然,也不提前告訴老師一聲。”
“公司休假,正好回來看看。”
“好好。”數學老師說著拉著他讓他坐下,然后迅速在自己桌上翻找起來,最后翻出了桃子遞給了他,“來,吃個水果。”
“謝謝老師。”景辭楹知道他們表達愛意的方式就是給吃的,因此并沒有推辭。
“還在裴氏上班嗎?”數學老師問道。
“換了,現在在懷思。”
“懷思,那也是大公司啊。”旁邊的老師聞言接話道。
“那是。”數學老師驕傲道,“小景,我帶那屆最優秀的學生,那年高考咱們市的狀元,臨大的畢業生。”
“是他啊!”旁邊的老師立刻附和道,“對對對,我想起來,叫景辭楹,光榮榜上還掛著呢,優秀畢業生,你是不知道你們高老師天天在我們耳邊念叨你,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景辭楹聞言有些不好意思。
但數學老師卻根本收不住,“還是我數學課代表,畢業就直接進裴氏了,大公司。”
景辭楹原本還在吃著桃子,聽到這兒卻突然有些吃不下了,不知為何,嘴里微微發苦。
他沒有說過自己進裴氏的事,但小城就那么大,傳到老師耳朵里也不是什么難事,只是他們大概想不到自己并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么光鮮亮麗,而是在總裁身邊當了整整六年的生活秘書。
他寒窗苦讀十幾年,最后學到的那些東西并沒有成為他謀生的手段,甚至沒有再出現在他的生活里。
他的工作中用不到語數英,物化生,也不需要考第一名,只需要裴松霽的滿意就可以。
他那么努力地從這里考到了臨大,結果得到的卻只是一張見到裴松霽的門票而已。
因此景辭楹從來不敢細想,不然難免灰心。
“對了,裴氏不是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換公司了?”數學老師問道。
這個年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景辭楹不可能一一講清,更何況也早已沒有了分享欲,因此只是含糊道:“之前的工作有些累。”
“也是,大公司肯定累,注意身體,算來你也快三十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轉眼都十年了。”
“是啊。”
“見過你其他老師了嗎?”
“還沒,我不知道他們現在教高幾。”
“你語文老師教高一,班主任帶高三……”數學老師一一想著,然后拿出手機,“我給你把他們叫過來。”
“會不會耽誤他們上課?”
“不會,快期末了,都在復習,就是你物理老師估計來不了了。”
“為什么?”景辭楹有些好奇。
然后就聽數學老師說道:“他不是年級主任,最近在跟著忙獎學金的事。”
“獎學金?”
“嗯,最近有人以個人名字給學校捐款,設立了個獎學金,所有家庭困難的學生都能申請。”
景辭楹聽到這兒更加好奇,其實從前他也有過這樣想法,因為他上學時得到過很多幫助,所以也想把這份溫暖傳遞下去,只是后來還沒工作姐姐就出了事,再后來自己賺的錢幾乎全部都砸進了醫院里,這個想法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沒想到竟然竟會有人和自己想到一起去。
“誰設立的?往屆的優秀畢業生嗎?”景辭楹繼續問道。
“不是,不是咱們學校的,叫什么裴景。”
“裴景?”
景辭楹跟在裴松霽身邊這么多年,對于裴這個姓實在太過敏感,因此數學老師剛念出裴的時候不由心中一驚。
好在她接下來說的并不是松霽。
但很快景辭楹便意識到了不對。
裴景,不就是裴松霽和景辭楹。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幾乎讓他坐立難安,他十分想認為這只是個巧合,但根本無法說服自己,因此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看完老師后一出校門就給裴松霽打了電話。
對面很快接通,然而卻沒有聲音,似乎是在不可置信,因此好一會兒,那邊才小心翼翼地傳來了一聲,“小景?”
“是你給我們高中捐款設的獎學金嗎?”景辭楹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單刀直入。
對面像是訝異又像是心虛,再次沉默了下去。
許久才回道:“……是。”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景辭楹話一出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緊跟著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大項目?”
裴松霽似乎有些心虛,因此對面又是很久才回了一句,“是。”
景辭楹聽到這兒簡直想笑,也真的笑出了聲,“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你的目的,就像你之前用車上的風鈴吸引若若一樣,也想用這一套來吸引我是嗎?先調查清楚我的背景和成長經歷,知道我只要回來肯定會回學校看老師,所以就將我們的名字合在一起設立一個獎學金,接下來只要等我從老師那兒知道這件事就行,然后我就會你感激涕零,屁顛顛地重新跑回去給你當秘書是嗎?我告訴你,不可能。”
景辭楹一口氣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這才覺得胸口的憋悶散去了一點,整個人終于冷靜了些許。
然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又吼了裴松霽。
但這次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緊張,反正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本以為自己就這么劈頭蓋臉一頓輸出,裴松霽應該會直接掛了他的電話。
然而并沒有,那邊只是很安靜,沒有一絲聲音。
“喂?”景辭楹有一瞬間還以為他掛了,有些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然而沒想到的是對面卻笑了一下。
景辭楹眉頭微皺,“你笑什么?被我說中了。”
“不是,只是很高興你能這么和我說話。”
景辭楹:“……”
以前也沒發現裴松霽有抖M的傾向啊?
裴松霽知道他生氣,因此也認真了起來,“獎學金是我設的,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為了讓你發現才設的。”
“是嗎?”景辭楹語氣冷冷,明顯不信。
裴松霽知道自己在他這兒沒有信譽是有原因的,因此只能繼續解釋,“我這些日子確實了解了你很多事情,但不是為了窺探什么,而是真的想要了解你,沒想到會讓你這么不高興。”
“你還是沒有解釋為什么會設立獎學金?”
“因為……最近了解了很多你以前的事,我很想幫幫那個時候的你,但也明白永遠都不可能再有機會了,所以……”
“所以設立獎學金幫那些和我從前一樣的人。”
“是。”
景辭楹聞言有些沉默,他本以為裴松霽是為了作秀,沒想到竟會是這個原因。
但還有一個問題。
“你為什么要用我們兩個的名字?”
“原本是想用你的,但怕你不愿意,而且也很容易暴露,所以用了我們兩個名字的化名,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發現,因為怕你不高興,所以我從沒想過告訴你。”
“我為什么會不高興,你這也是做好事。”
景辭楹聽他解釋完,氣終于順了一點,明白自己誤會了他,因此態度也沒剛才那么沖了,“其實我原來也這么想過的,只是后來姐姐出了事,就一直……”
景辭楹說到這兒,沒有再說下去。
“對不起。”電話那頭突然說道。
景辭楹有些詫異,“你說什么對不起?和你又沒什么關系。”
“我不該那個時候攔著你,我當時……”
景辭楹似乎有些難為情,“只聽到了你在和季抒懷說話,我還以為你是為了他,所以我是因為吃醋才……”
“吃醋?”
當初景辭楹接到電話時大腦已經完全罷工,根本沒來的及想這些,沒想到裴松霽那天竟然是因為這個才執意問自己。
但他們之間現在明顯不適合討論這個,因此景辭楹下意識想要轉移話題。
正想說點別的,就聽那邊似乎有人說道:“你跑針了,手腫成這樣怎么不看著點啊?我去給你叫護士。”
“護士?”景辭楹聽出了一絲不對勁,“你在醫院嗎?”
“我……”
裴松霽似乎想要否認,但實在沒有什么說服力,因此只是說道:“沒事兒。”
“真的沒事兒嗎?”
“嗯,輸點液,馬上就輸完了。”
“好。”景辭楹雖然有些擔心,但終究還是不想和他再有太多牽扯,因此只是說道,“那你注意休息。”
景辭楹說完便掛斷了電話,然后向花店走去。
他明天就要回臨城了,因此今天想要趁著最后一天假,再去陵園看看爺爺奶奶和爸媽。
于是景辭楹拐到了學校門口花店買了花
買完花后正準備去陵園,但走了沒幾步終究還是調了頭,轉身去了醫院。
畢竟剛才裴松霽支支吾吾的不像什么小問題,他又一個人在這兒,景辭楹還是擔心他出什么事。
雖然他們關系一般,但不知道還好,既然已經知道了,景辭楹終究還是做不到不聞不問。
于是直接來了他們這兒唯一的三甲醫院,到了醫院樓下才給他打電話,直接問了他在哪個科室?
裴松霽聽到他過來時很驚訝,但還是回答了他,“消化內科。”
“你消化出什么問題了?”
“急性腸胃炎。”
“急性腸胃炎?醫生有說原因嗎?”
“可能是吃的東西不太干凈。”
景辭楹聽到這兒沉默了一下,心里默默念叨了一聲好脆弱的胃。
景辭楹很快就到了裴松霽輸液的地方,一進去就看見了他。
裴松霽在家時都是家庭醫生過來,因此難得這樣委屈巴巴地擠在一張小椅子上輸液。
他看起來確實是一副生了病的樣子,臉上沒什么血色,看起來懨懨的,但看到他的那一瞬間,裴松霽的眼神瞬間亮了。
景辭楹見狀刻意避開他的目光,這才走了過去,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然后就見他手上確實鼓了個包,已經腫起來了。
“怎么還帶了花?”裴松霽雖是這樣說,但唇角還是不自覺漾起了一絲笑。
“不是* 給你的。”景辭楹回道。
“哦。”裴松霽剛勾起的笑僵了一下,但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送給你姑姑的嗎?”
“不是,我要去陵園,順便過來看看你。”
“謝謝。”裴松霽自動忽略了那句順便,十分開心。
“還有多久輸完液?”景辭楹問道。
“最后一小瓶,大約二十分鐘。”
“好。”景辭楹說完便站起身來,本來就是擔心才來看看,見他沒事兒便準備走。
裴松霽自然察覺到了他的意圖,連忙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景辭楹問道。
“我……”裴松霽叫住了他卻不知該說什么,許久才編出了一個蹩腳的理由,“快輸完了,沒人幫我叫護士,所以你可不可以等一下?一會兒輸完液后幫我叫一下護士。”
景辭楹聞言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護士站,婉拒道:“天快黑了,我還得去陵園,時間要不夠了。”
“我送你。”裴松霽連忙說道,“我開車了,一會兒可以直接送你去。”
景辭楹依舊有些猶豫,但最后看在裴松霽是病人的份上,還是妥協了。
“好。”
景辭楹說著坐下陪著他輸完了最后一瓶液。
輸完液后裴松霽去地下車庫開了車送他。
景辭楹原本還有些擔心他的手,想要自己開車,但裴松霽卻沒同意。
景辭楹也沒和他爭,開就開吧,自己不疼就行。
因為有車,所以他們很快就到了陵園。
景辭楹下車后本以為裴松霽會死纏爛打地跟自己一起進去。
然而并沒有,他只是把車停在了門口,示意會在這兒等他。
景辭楹自然不會多說什么,自己走了進去。
景辭楹今天在里面待了很久,再次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裴松霽依舊等在門口。
大概是這幾天情緒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因此景辭楹沒再像剛回來時那么難過,甚至還能跟裴松霽聊起天來。
“我還以為你會跟我一起進去。”
裴松霽聞言立刻表示,“其實我想的,但又覺得不太合適。”
“為什么?”
“因為你還沒有認可我。”裴松霽說著向他這邊看了一眼,見他沒有生氣,這才繼續說道,“等你認可我的那一天,再去見你家人也不遲。”
景辭楹聞言瞬間沉默了下來。
裴松霽知道自己又說了景辭楹不愛聽的話,連忙試圖挽救。
然而景辭楹卻開口打斷了他,“其實我一直都挺想找你好好聊聊的。”
“聊什么?”裴松霽問道。
“之前我可能拒絕得太簡單粗暴了,今天剛好有時間,所以我想和你仔細分析一下,我們到底為什么不合適?”
本以為裴松霽會排斥這個話題,然而沒想到的是,他卻很痛快地說道:“你說。”
“好,首先,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無論是成長背景還是家庭情況都不匹配,這就導致了我們必然會有很多無法調和的矛盾,我不是什么相信愛可抵萬難的人,我只相信門當戶對。”
“這倒是。”
景辭楹見他認同,于是繼續說了下去,“其次就是我們雙方的家人也不會同意,我不想去演什么與全世界為敵的戲碼,我只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有道理。”
“然后就是我們之間差距太大,差距過大必然導致不平等,我不想要一份不平等的關系,連說話都要小心翼翼。”
“還有就是……”
景辭楹一連說了許久,一直說到口干舌燥,把他們之間所有的問題都明明白白地鋪陳到了這里。
裴松霽對此也全部表示了認可和同意。
說到這兒,景辭楹本以為裴松霽應該會知難而退,然而他卻突然說道:“我也有一個問題。”
“你說。”景辭楹立刻洗耳恭聽。
本以為裴松霽是要配合自己,然而沒想到他問的卻是,“我能追你嗎?”
景辭楹:“……”
“我剛才說了那么多,你都沒有聽進去嗎?”
“聽進去了。”裴松霽立刻回道。
“聽進去了你還問這個問題?”景辭楹眉頭微挑。
然而裴松霽卻很堅定地回道:“是。”
景辭楹聞言也不客氣了起來,直接回道:“不能。”
“為什么?”
“因為我永遠不會同意。”景辭楹絲毫不留余地。
然而裴松霽聞言卻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繼續說道:“那我也會追你。”
景辭楹簡直要被他氣笑。
“哪怕我永遠不會同意?”
“嗯。”
“哪怕你永遠都不會同意。”
第30章 小騙子
明天就要正式上班,因此景辭楹一大早就坐上了回程的高鐵。
景辭楹不知道裴松霽還要在這里待多久,但想到他那樣的人返程也要坐高鐵便有些想笑,畢竟裴松霽這輩子應該還沒坐過高鐵,也算是勇于嘗試新事物了。
景辭楹是一個適應能力很強的人,但不知為何,這次回家卻產生了戒斷反應,時不時就會想起在姑姑家時的日子。
大概是那樣的日子實在美好,而他永遠都不會再擁有了。
因此總是覺得空蕩,只能逼著自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可哪怕景辭楹用工作把自己全部填滿,依舊無法擺脫那種空蕩感。
明明周圍有那么多人,可是就像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個。
準確來說,也確實只剩他一個了。
景辭楹覺得有些不對,他好像被一種莫名的情緒纏上了。
像是獨自經受著一場看不見盡頭的梅雨,在陰冷潮濕的環境呆得太久,心便也開始發霉了。
這種感覺在發工資的那一天達到了頂峰。
臨近下班,景辭楹收到了一條短信提醒,是工資到賬的消息。
季抒懷給他開的工資很多,因此不到半年的時間,他的銀行卡里便有了一筆不菲的余額。
可是景辭楹看著銀行卡上越來越多的余額,卻不知該做些什么。
從前他是沒有這樣迷茫的機會的。
每個月開的工資幾乎都是不到幾日便全部填進了醫院。
因此他只能再想辦法去努力,去賺錢,根本沒機會看到什么余額。
可那時的負擔那么重,景辭楹竟沒有覺得半分苦。
如今他不再需要那么努力,卻反而覺察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大概是因為從前的日子仍有一絲盼頭吧,可現在好像什么都沒了。
其他人見發了工資都很高興,還有人提出一起聚餐。
只有景辭楹有些憊懶地靠在椅子上,望著落地窗在的景色,茫然不知所措。
已經下班了,可是他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參加聚餐,可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景工,和我們一起去吧。”有人在旁邊叫道。
“就是啊景工,你還沒跟我們一起吃過飯呢,今天就去吧。”
景辭楹聞言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辦公室里的人不知何時都向他看了過來。
景辭楹平日里確實不喜歡參加這些,一是工作忙,二是因為實在沒力氣,因此大部分都推了過去。
今天聽到他們邀請自己,下意識就想推辭,但一時間又想不到合適的理由,因此就這么沉默了下去。
其他人見他這是要同意的意思,紛紛加大了火力想要拉著他一起去。
景辭楹有些招架不住,也不想顯得太不合群,正想答應,然而沒想到這時不知為何腹部突然一疼。
這股疼痛尖銳而又迅猛,疼得他一下子彎腰向下趴去。
“景工,你怎么了?”其他人見狀連忙關切地問道。
景辭楹伸手按住腹部,他也不知道這是怎么了,只覺得像是腹部猛然被扎進了一把匕首,但強烈的痛意只持續了一瞬,便如潮水一般漸漸褪去,只留下細細密密的難受。
景辭楹感覺好受了一些,于是搖了搖頭,“沒什么,可能是吃壞肚子了,休息一下就好。”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其他人還是有些不放心。
“不用。”景辭楹依舊搖了搖頭,“聚餐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好。”其他人見狀也不再勉強,紛紛叮囑道,“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景工,早點回家。”
“嗯。”
其他人安慰了幾句便一起離開,很快辦公室便只剩下了他自己。
那股痛意依舊在繼續,但大概是景辭楹的適應能力太強,時間久了反而還有一點享受,甚至想要做些什么讓這股痛意加重。
景辭楹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對的,然而卻有些控制不住,甚至愈演愈烈,迫切地剛要找個突破口。
恰好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景辭楹拿起手機,是裴松霽打來的電話。
景辭楹看到這個名字就想直接掛掉,但最終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
“喂。”對面很快傳來了裴松霽的聲音。
“有事嗎?”景辭楹直接問道。
“后天是臨大120周年校慶,你會回去嗎?”
景辭楹聞言愣了一下,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工作上,還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裴松霽還關注這些嗎?
但轉念一想,校慶必然會邀請優秀一些優秀畢業生,裴松霽大概在邀請之列,如果是這樣的話,知道也不稀奇。
想到這兒景辭楹有些黯然,但也只是一瞬,便思考起了去還是不去的問題。
雖然已經畢業了這么多年,但景辭楹對母校依舊很有感情,加上這么多年都沒回去過,因此也確實有些動心。
裴松霽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猶豫,于是趁熱打鐵道:“去的話我后天去接你。”
“不用了。”聽到這兒景辭楹終于開了口,毫不猶豫地拒絕,“我自己會去。”
“好。”裴松霽沒有勉強,立刻應了下來。
景辭楹還在難受,因此也不愿多聊,見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便準備掛斷電話。
然而對面卻好像察覺到了一樣立刻叫住了他,“等一下。”
“還有事嗎?”
“有……”裴松霽也知可能性不大,但還是試探道,“我在你公司樓下,要一起吃個飯嗎?”
景辭楹聞言想了一下,畢竟裴松霽也算是好心提醒,因此并沒有直接回絕,而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了個謊,“我已經回家了。”
“是嗎?”裴松霽的語氣中有些遺憾。
“嗯,下次吧。”
“好。”裴松霽應得很痛快。
景辭楹這才掛斷了電話。
掛完電話后景辭楹并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又等了一會兒,估摸著裴松霽已經走了,這才收拾東西起身準備回家。
誰知等他乘坐電梯到了樓下,剛一出公司大門就看見了不遠處倚在車前等他的裴松霽。
景辭楹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心中立刻暗道一聲大意了。
但對方已經看見了他,再轉身回去也來不及,只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裴總。”景辭楹佯裝鎮定地打了個招呼。
裴松霽倒沒生氣,只是笑望著他,喊了一聲,“小騙子。”
上了這么多年班,景辭楹早已學會了面對尷尬,因此依舊面不改色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還沒回家?”
“因為我下午的時候就已經等在這兒了。”
“等我做什么?”景辭楹有些不解。
“吃飯,最近有一家新開的粵菜館,感覺你會喜歡。”
景辭楹聞言立刻便要拒絕,“我……”
然而剛一開口,裴松霽便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在電話里不是說下次,剛才已拒絕了我一次,那現在應該算是下次吧。”
景辭楹被他的強盜邏輯震驚了一下,那明明是婉拒好吧。
裴松霽不可能聽不出來,但他這么不要臉地說了,自己一時間還真不好再繼續拒絕。
更何況腹部的痛意依舊綿延,細細碎碎地宣誓著自己的存在感,那股想要自毀的感覺再次涌了上來。
景辭楹不想去吃什么飯,卻突然很想喝酒。
這原本只是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可是一旦出現,卻如野火燎原,愈演愈烈。
這個城市中和他有關系的人算起來也沒幾個,算起來,裴松霽竟還是其中最熟悉的。
既然他剛好在,答應下來也未嘗不可。
因此景辭楹思索片刻,還是妥協,“好,但我不想吃飯,想去喝酒。”
“喝酒?”裴松霽有些意外,畢竟景辭楹也不是什么愛喝酒的人。
但他既然提出來了,裴松霽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因此立刻答應了下來,然后開車帶他去了一家私人酒吧。
裴松霽原以為景辭楹只是想放松一下,但他一坐下便直接點了好幾杯高濃度的雞尾酒。
“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兒了?”裴松霽見狀問道。
“沒有。”景辭楹搖了搖頭。
腹部還在隱隱地疼,因此他沒什么說話的欲望,只是耐心地等著自己的酒上來。
很快,面前便擺了好幾杯酒。
景辭楹懶得招呼裴松霽,直接自顧自地端起酒杯喝了起來。
冰塊和酒精似乎帶著些鎮痛的作用,喝下去后立刻便忘了身體上的疼痛。
因此喝著喝著便有些不受控,面前的酒杯很快便一杯接著一杯地變空。
在他拿起第不知道多少杯酒的時候,裴松霽伸手按住了他。
“遇到什么事兒了?”裴松霽正色道。
景辭楹聞言抬頭看向他,笑了一下,“你以為我是來和你訴苦的嗎?”
說著,甩開了他的手,繼續說道:“沒遇到什么事,就是突然很想喝酒。”
“那也不能這么喝。”
景辭楹明白他是在關心自己,但還是故意扭曲道:“今天我請。”
“我不是這個意思。”裴松霽立刻解釋道。
“我知道。”景辭楹說著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里面的液體立刻隨著他的動作四處滾動,“只是我今天剛發了工資,反正也花不完,干脆請你。”
裴松霽聞言好像明白了什么,雖然依舊擔心,但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景辭楹則繼續喝了下去。
酒精和冰塊在他的體內和痛意交纏在一起,竟激發出了幾分扭曲的快意。
他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不然怎么會突然打開手機,找到顯示銀行余額的那條短信給裴松霽看。
然后還對著他說:“我有很多錢。”
是,他是有很多錢,可在裴松霽面前根本不夠看。
可裴松霽并沒有露出什么不屑的神情,只是心疼地望著他。
“為什么這么看著我?你可憐我嗎?”
“沒有。”裴松霽立刻回道。
景辭楹聞言笑了一下,“我才不可憐。”
“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可憐,哪怕最缺錢的時候,我也沒有覺得自己可憐過。”
“我知道。”
“你知道?你才不知道。”那股鉆心的痛意再次涌了上來,只是這次不止存在于腹部,而是蔓延至全身,四面八方,無窮無盡,就這么把他包裹了起來。
疼痛讓他清醒了一點,因此理智想要讓自己閉嘴。
畢竟最難的時候都沒有向任何人說過這些,現在都已經過去了,為什么還要再告訴他這些事情?
更何況坐在他對面的可是裴松霽。
他們所處的環境千差萬別,他更不會理解自己。
因此景辭楹死死咬住嘴唇想要閉嘴,但卻控制不住自己。
那些在心中藏了許多年的話,就這么藉著酒意肆無忌憚地宣泄了出來。
“我有一段時間很缺錢,那個時候姐姐住院,每天要付護理費,治療費,醫藥費,床位費,要租康復設備,還要打官司,找律師,律師費也很貴,所以那會兒一睜眼就在焦慮該怎么賺錢,后來因為實在負擔不起,所以把姐姐送到了一家具有公益性質的托養中心,那里的醫生和護士都很好,可我還是愧疚得不行,覺得對不起姐姐。好在后來工作后,境況終于好了一點,我終于可以收支平衡,這才把姐姐重新送回了醫院。”
“后來我和醫院里的醫生護士都熟悉了,他們經常開導我,勸我,讓我想開一點,覺得我過得實在辛苦,可我卻不覺得,我一點都不覺得辛苦,能用錢來換命,已經是最劃算的事情,只要姐姐還活著,一切便都值得,所以我一點也不覺得苦,反而很開心,每一天都很開心。”
“可是后來……她還是走了。”
景辭楹想要閉嘴,他知道裴松霽既然調查過他,肯定知道這些事。
這世間的悲歡從不相通,因此自己的悲痛對于別人來說可能只是無味的渣滓,他也不想像祥林嫂一樣絮絮叨叨地講自己的事情。
但越是這么想,卻反而越控制不住自己。
“姐姐去世后我常常夢見她,她每次在夢里都笑得很開心,這讓我有些懷疑自己這些年的堅持到底是真的為她好還是只是在滿足自己。”
“這些年他們都說我很辛苦,但其實更辛苦的是姐姐,說不定她早就想解脫了,但還是為了我又撐了這么多年,她應該是有意識的,可是只能無聲無息地躺在那里,她才是真的痛苦。”
景辭楹越說越難受,仰頭直接喝盡了杯里的酒。
辛辣的冷意從喉嚨涌入身體,在體內激出冷冰冰的痛意。
原本已經有些麻木的疼痛再次活躍了起來,在他的體內橫沖直撞。
景辭楹卻反而覺得痛快,又端起了一杯酒。
正準備繼續喝,然而下一秒手中的酒杯卻被人奪去。
景辭楹抬起頭,然后就見裴松霽接過他手中的酒。
“別用這種方式報復自己。”裴松霽心疼道。
“更何況你怎么知道她不想活下去?如果你們位置顛倒,她也一定會拚命救你,而你肯定也想好好活下去,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醒來,陪著她繼續走下去。”
體內那股綿延不斷的痛意似乎因這句話停了一瞬。
景辭楹僵坐在原地,眼前突然有些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因此他沒有發現裴松霽是什么時候坐到了他的身旁,他似乎想要抱自己,但終究沒有伸手,胳膊只是虛虛地搭在他的身邊。
“別用傷害自己的方式懲罰自己,你已經盡了所有的努力。”裴松霽說道。
景辭楹覺得自己應該是真的醉了,不然怎么有一天竟然會試圖從裴松霽這兒得到安慰。
可他實在太需要一個肯定,因此哪怕面前的人是裴松霽,卻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已經做得很好了嗎?”
“特別好。”裴松霽回道。
第31章 辛苦了
景辭楹最后還是沒能請客。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再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因為宿醉頭疼得厲害,所以景辭楹緩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家里的床上。
他什么時候回來的?裴松霽呢?所以昨晚是裴松霽把他送回來的嗎?
理智一點點回籠,昨天的記憶也重新涌現。
景辭楹這才回想起來自己昨天都做了什么事情。
他和裴松霽去喝了酒,讓他看了自己銀行卡上的余額,和他講了這些年的經歷,甚至還問他,“我已經做得很好了嗎?”
想到這兒景辭楹差點尷尬地叫出聲,因為不敢面對而直接抬手遮住了眼睛。
要不還是把裴松霽拉黑算了,這輩子景辭楹都不希望他再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雖然昨晚的那些回憶對于景辭楹來說無異于天崩地裂,但身為一個打工人,再悲痛也不能耽誤工作,因此緩了一會兒便強撐著爬起來準備洗漱上班。
誰知剛打開臥室門就聞到了一陣飯菜的香味。
景辭楹有些奇怪地走了出去,然后就見餐廳的桌上擺滿了早餐,而自己剛才還準備拉黑的人正坐在桌前。
景辭楹一看見裴松霽恨不得立刻轉身回臥室,但逃避向來不是他的行事作風,因此只在門口猶豫了片刻,便故作鎮定地走過去在餐桌前坐下。
只是剛一坐下便抬手揉起了太陽穴,做出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樣問道:“裴總,你怎么在這兒?”
裴松霽似乎并沒有發現什么端倪,如實回道:“昨晚你喝醉了,我把你送了回來。”
“然后呢?”景辭楹想聽的并不是這個,而是為什么把自己送回來之后他還在?
裴松霽自然知道他想聽什么,立刻說道:“你昨晚狀態不太好,我很擔心,就沒回去,在這里陪了你一晚。”
“是嗎?那你昨晚睡在哪兒了?”
裴松霽聞言沉默了一下,然后指了指他身后道:“沙發。”
景辭楹轉頭看了一眼自家那個小沙發,然后看了看一九二的裴松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許久才憋出一句,“辛苦了。”
裴松霽聽到這話,有些心虛地搖了搖頭,然后給他乘了一碗粥,轉移話題道:“先吃飯吧。”
“好。”景辭楹因為昨晚的事尷尬到根本不想再多說一句話,于是也低頭默默吃起飯來,因此并沒有注意到裴松霽神情的變化。
裴松霽同樣低頭吃著飯,然而腦中回想的卻是昨晚的事。
他并沒有睡什么沙發,當然也沒有睡別的地方,因為他根本沒有睡。
昨天景辭楹瘋了一樣喝了許多酒,醉得一塌糊涂。
裴松霽本想把他帶回家照顧,又怕景辭楹誤會,因此最后還是把他送回了家。
這么多年裴松霽還是第一次見到景辭楹如此失態而又沒有安全感的模樣。
把他抱回家時手指死死攥著自己的衣服,像是一只害怕隨時會被拋棄的小貓。
裴松霽既心疼又有些眷戀這樣的時刻,畢竟景辭楹清醒的時候總是恨不得離自己十萬八千里。
因此短短的幾步路卻走得很慢,但哪怕走得再慢,路也總有盡頭。
回到家后裴松霽把景辭楹放到了床上,然后去倒了熱水,笨手笨腳地替他擦干凈了臉和手。
景辭楹不知道夢見了什么,一直在哭。
但似乎是習慣了沉默,因此連哭都沒有聲音,只有眼淚不停地流,如果不是替他擦臉,裴松霽根本沒有發現。
裴松霽一開始還想把他把眼淚擦干,但后來卻發現怎么也擦不完。
那一刻不知怎么,裴松霽腦海中突然響起景辭楹說過的話。
“你說你喜歡我,可你甚至未必真的認識過我。”
這句話像是一道閃電劈開了迷霧,裴松霽也是這一刻才真正明白了景辭楹的意思。
他說得確實沒錯。
這些年景辭楹在他身邊一直是安靜,細致,周全,完美的。
他把生活秘書做到了極致,像是設置好的機器人,以至于裴松霽都快忘了,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人便會有憂思恐懼,喜怒哀樂。
可是這些情緒景辭楹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表露出過。
哪怕是自己提出再無理的要求,他也總是笑吟吟的。
因此這還是裴松霽第一次見到景辭楹在他面前毫無顧忌宣泄情緒的樣子。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確實從沒有真正地認識過景辭楹。
從前他在自己面前一直是完美的,無可挑剔的,直到今日裴松霽才發現了他的另一面,那是另一個景辭楹,敏感且脆弱。
景辭楹還在無聲無息地落淚。
裴松霽抬手想要幫他擦拭,然而剛一抬手,就見一滴眼淚落在了他的手心,甚至還帶著溫度,就這么燙了他一下。
裴松霽下意識蜷起手指,心中想的卻是或許他應該感謝當初景辭楹辭職的決定。
否則他們大概會在上下級的關系里被困一輩子。
而他早已不甘于這樣的關系。
景辭楹還在哭,裴松霽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俯身抱住了他。
然后他抱了景辭楹整整一晚。
并希望永遠可以這么抱著他-
“這些是你……做的?”景辭楹的聲音將裴松霽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
“我讓酒店送過來的。”裴松霽如實回道。
景辭楹聞言,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就多嘴問這一句。
然而裴松霽卻莫名生出了幾分不好意思。
昨晚景辭楹喝了那么多的酒,肯定很難受,因此裴松霽想要給他做點什么暖胃的東西。
但他從小到大連廚房都沒進過,因此什么都不會用,所以在廚房站了一會兒后便打消了想要自己做飯的念頭。
而是直接打電話給常去的酒店訂了早餐讓他們送過來。
因為不知道景辭楹喜歡吃什么,所以把酒店的招牌都點了一遍。
酒店的人很快便把飯菜送了過來,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
可裴松霽看著面前一桌子的飯菜仍覺得挫敗。
如果是景辭楹肯定能知道他的喜好,可易位而處,自己卻什么都不知道。
景辭楹在他身邊這么多年,可裴松霽卻從沒有想過主動去了解他。
難怪對于他的表白景辭楹一點都不信。
如果換成是自己,他估計也不信。
怪不得景辭楹會說:“如果我們身份調換,你也不會喜歡我。”
是的,景辭楹憑什么喜歡他?
他除了有錢外,還有什么別的吸引力嗎?
如今只希望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于是裴松霽便開始一邊吃飯一邊默默觀察起景辭楹來,看他喜歡吃哪些菜,又有哪些菜不喜歡。
但景辭楹吃得很平均,看起來并沒有什么挑食的習慣。
“你看我做什么?”景辭楹自然也發現了他的不對。
“沒什么。”裴松霽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似乎不怎么挑食?”
景辭楹聽到這句話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啊大少爺。”
但嘴上還是回道:“嗯,除了香菜基本都吃。”
“那有什么特別喜歡的嗎?”
“沒有。”景辭楹說著便繼續吃起了飯。
然而對面的裴松霽卻彷佛被打開了話頭,“你最喜歡的事是什么?”
“沒有。”
“最喜歡的工作?”
“沒有。”
“最喜歡的顏色?”
“沒有。”
景辭楹一連三個沒有直接堵住了裴松霽的話,讓他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景辭楹則繼續低頭吃飯,裝作沒有發現他的心思。
景辭楹知道他想做什么。
畢竟他自己就是生活秘書,這么多年向他打聽裴松霽喜好的人數不勝數,在各種防不勝防的方式和話術下景辭楹都沒有讓別人打聽出過什么。
更何況裴松霽還問的這么直接。
裴松霽見他不愿意說,沒有再勉強,也跟著吃起了飯來。
吃完飯后裴松霽提出開車送他去公司。
眼見時間快來不及了,景辭楹也沒推辭,就這么任由裴松霽把他送到了公司。
到了公司門口,景辭楹正準備下車,卻聽裴松霽試探著問道:“明天我去接你?”
景辭楹聞言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回臨大的事。
“不用了,我明天自己回去就行。”
本以為裴松霽又會就這個問題糾纏一番,然而沒想到他今天卻答應得很痛快,“好。”
景辭楹雖然對于他這么爽快而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繼續下了車。
下車后景辭楹正要和他告別,然而沒想到裴松霽卻又突然問道:“喜歡貓還是喜歡狗?”
“什么?”
景辭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裴松霽說道:“好了,我知道了。”
景辭楹聽得一臉懵,很想多問一句你知道什么了?
但裴松霽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把車開走了。
景辭楹:“……”
算了。
眼看打卡時間就要到了,景辭楹也懶得尋根究底,連忙轉身向公司走去-
第二天是周末。
因為不用上班,所以景辭楹起的比平時晚了一點。
洗漱完后,從冰箱里拿出昨晚下班時買的面包當做早餐。
最近不知道是之前吃飯太不規律還是那天酒喝多了的緣故,身體一直隱隱不太舒服,因此最近景辭楹一直逼著自己一天按時三頓飯。
雖然面包只隔了一夜,但已經沒了昨天的松軟,因此景辭楹只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
但為了健康還是逼著自己吃完,這才換了衣服準備出門。
誰知剛一打開大門,就見門口已經站了一個人。
景辭楹定睛一看,竟是裴松霽背手站在門口。
景辭楹一看見他便猜到了他的目的,有些不悅地叫了聲,“……裴總。”
然而裴松霽彷佛沒看出他臉色的變化,笑著說了個,“早。”
伸手不打笑臉人,因此景辭楹并沒有直接翻臉,而是明知故問道:“您怎么來了?”
本以為裴松霽會說是來接他一起去臨大的,然而沒想到他卻突然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過來。
景辭楹隨著他的動作看了過去,然后就見裴松霽的手上立著一只很小的貓。
那是一只白色的布偶,看起來剛出生還沒多久,但已經精致得像一尊名家所制的玉器,全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的多余。
小貓一點也不認生,一看見景辭楹便伸了個懶腰,然后沖他伸出前爪,似乎想讓景辭楹抱它,還小小地叫* 了一聲,“喵。”
這一聲直接把景辭楹的心叫化了,情不自禁地便伸出手想抱。
小貓一到他手上,立刻向后倒去,沖它露出了肚皮。
景辭楹看到它這個樣子,立刻心道一聲,“完了。”
雖然知道裴松霽送這只貓來肯定有目的,但景辭楹已經舍不得放手了。
這就是他的貓。
“裴總,你……你這是?”因為太過喜歡,景辭楹說話都結巴了一下,抬頭對著裴松霽問道。
然后就見裴松霽正含笑望著他,“你喜歡就好。”
“送給我的嗎?”雖然已經知道,但景辭楹還是有些不確定。
“嗯。”裴松霽點了點頭。
“為什么?”
“因為……”裴松霽故意拖長了音調,“你的錢不是花不完,剛好它可以幫你分擔一點。”
景辭楹聞言瞬間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因為實在丟臉,于是立刻轉移話題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歡貓?”
他那天明明根本沒有回答裴松霽,本以為他說知道是在裝逼,沒想到還真的知道。
“因為聽到貓的時候你眼睛亮了一下。”
景辭楹聞言愣了一下,沒想到竟然會是這個原因,自己真的表現得很明顯嗎?想不到,一會兒回家對著鏡子照照。
因為開心,景辭楹連帶著看裴松霽都順眼了一點。
但他也不能白要,畢竟雖然沒養過,但景辭楹也知道布偶不便宜,因此還是問道:“這只貓多少錢?”
裴松霽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立刻回道:“不要錢。”
“這可不行,無功不受祿,我不能白收你的禮物。”
裴松霽似乎早有預料,因此態度并不堅決,“既然你這么過意不去,不如答應我一個要求。”
“……行。”景辭楹有些猶豫,但還是答應了下來,隨即又立刻補充道,“但不能太過分。”
“放心,不會是過分的要求。”
“那你說。”
景辭楹話音剛落,就見裴松霽從口袋里拿出車鑰匙,在他面前輕輕晃了一下。
“剛好我也去臨大,所以能不能有這個榮幸,讓我送你一程?”
第32章 取名字
景辭楹第一次深切地體會到了什么叫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看著懷里的小布偶,一句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因此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和裴松霽一起向樓下走去。
裴松霽很少自己開車,因此看他坐在駕駛座上的模樣,景辭楹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
“今天怎么沒有司機?”景辭楹問道。
裴松霽自然不可能說是因為不想讓司機打擾他們,因此只是回道:“請假了。”
“三個都請假了?”景辭楹明顯不信。
但裴松霽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了句,“嗯。”
雖然并不相信,但景辭楹又不可能去查,因此干脆他說什么是什么。
然后轉念想起了另一個問題,該給小貓取個什么名字呢?
其實景辭楹第一反應是想叫它君君的。
畢竟他和姐姐都很喜歡小貓,曾經還一起暢想過若是有一天真的能在這里安家,一定要養一只貓。
只是后來意外來得猝不及防,打破了他們所有的計畫。
自從姐姐出事后,景辭楹所有的心思便都放在了賺錢和照顧姐姐上,根本沒時間再想這些。
后來姐姐去世,他連自己都懶得照顧,更何況再去照顧另一個生命,因此也絕了養一個小動物的心思。
可是今天當他看到小貓的那一刻,一股久違的感覺立刻涌入心中。
懷中的生物那么小,那么軟,全身心地依賴著自己,因此景辭楹久違地感覺到了被需要。
他懷抱著那個小小的生命,像是重新抱住了自己。
所以叫它什么呢?
“在想什么?”
裴松霽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景辭楹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竟然想得出了神。
“沒什么。”景辭楹原本覺得這是一件小到沒必要拿出來分享的事。
但轉念一想,這畢竟是裴松霽送的貓,因此還是和他說道:“在想給貓取什么名字。”
“取名字,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裴松霽說道。
景辭楹認同地點了點頭。
“那你有想到合適的名字嗎?”裴松霽繼續問道。
“還沒。”景辭楹說到這兒笑了一下,“本來想叫君君,但感覺我姐會打我。”
裴松霽似乎沒想到有一天他會這么輕松地提起姐姐,轉頭看了他一眼。
然后就見景辭楹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而是繼續說道:“我不太會取名字,剛剛想了幾個全都不太合適。”
“你都想了哪些名字?”
“嗯……”因為實在有些說不出口,所以景辭楹回得很猶豫“因為是小母貓,所以我就想取一些可愛點的名字。”
“比如。”
“花花,糖糖,果果。”
裴松霽聽完沒忍住笑了一下,但還是夸贊道:“都很不錯。”
景辭楹一聽就知道他的夸贊有多違心,因此有些不服氣道:“笑什么?要不你來取。”
裴松霽一聽連忙搖了搖頭,“貓現在是你的,當然得你這個主人來取。”
“你是原主人,也有取名的權力,緩存一個,讓我聽聽你取的名字。”
“不了,還是你取吧。”
“可是我真的想不出來,還是你來吧,我是認真的,沒說反話。”
裴松霽見他不是反諷,這才終于應下,然后認真想了起來。
許久,這才開口說道:“想到了一個。”
“什么?”景辭楹立刻有些好奇地向他看了過去。
然后就聽裴松霽道:“可以叫開心。”
“開心?”景辭楹聽得差點笑出聲,感覺還不如他取的。
但景辭楹自然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問道:“為什么要叫開心?”
“因為希望小貓過得開心。”
景辭楹聞言以為裴松霽不放心,連忙向他保證道:“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對它的。”
然而話音剛落,就聽裴松霽繼續說道:“也希望你能開心。”-
明明不是多曖昧的話,然而不知為何裴松霽話音剛落,車內還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一時間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景辭楹轉過頭,看到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
很快,他們就到了臨大。
臨大是百年老校,極負盛名,因此120周年的校慶舉辦得十分隆重。
景辭楹剛一進到學校,就被學校里所特有的那種青春和活力所吸引,自己彷佛瞬間年輕了幾歲。
但很快便明白,歲月改變的豈止是年齡,更是心境。
哪怕重新置身校園,他也不再是從前的自己。
裴松霽還要去做演講,因此景辭楹便自己在學校里面逛了起來,順著從前最喜歡的地方挨個走了過去。
從宿舍到圖書館再到食堂,最后去的是教學樓。
因為大學的時候既要忙著學習還要忙著賺錢,所以他和室友相處的時間并不多,因此感情最深的反而是學校的教學樓。
景辭楹在這里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那幾年,因此進來后不由自主地順著樓梯向上走去。
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第一次遇見裴松霽的那間教室。
今天的教室并沒有人上課,因此顯得有些空蕩,陽光依舊很好,水一般鋪滿了整間教室。
大概是眼前的一切太過熟悉,景辭楹竟回憶起了第一次見到裴松霽時的場景。
這讓他有些驚訝于自己的記憶力,隔了這么多年,還能想起那天的事情。
那……裴松霽呢?
他是否還記得那一天?
肯定不記得了。
畢竟那時候他們彼此還不認識,自己也沒有他那么有名,只是臨大學子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學生。
他怎么可能會記得自己。
更何況后來他們又碰見過兩次,裴松霽都表現得很陌生。
想到這兒,景辭楹笑了自己一下,準備離開。
然而剛一轉身,就見教室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正靜靜地望著自己。
此時又是盛夏,窗外的陽光熱烈而迅猛,陽光如水一樣在空氣中流動,勾勒出迷幻而又絢爛的幻境。
有一瞬間,景辭楹還以為回到了很多年前。
但很快便回過了神來,他們早已不是還在讀大學的學生。
“結束了嗎?”景辭楹最先回過神來,抬步向裴松霽走了過去。
裴松霽作為優秀校友,學校特意邀請他做一場演講來激勵學弟學妹,看樣子應該已經講完了。
裴松霽似乎也有些恍神,因此隔了一會兒才回道:“嗯,我剛才給你打了電話,你沒接。”
景辭楹聞言立刻掏出手機,顯示屏上確實顯示著幾個來自裴松霽的未接電話。
景辭楹連忙解釋道:“我靜音了。”
“猜到了。”裴松霽笑了一下。
“走吧。”剛才一個人還沒什么感覺,但如今裴松霽也在,景辭楹莫名有些不自在,生怕裴松霽發現什么,于是立刻向外走去。
然而裴松霽卻沒動,而是拉住了他,“為什么會來這兒?”
“隨便轉轉。”
“隨便轉到了這個教室嗎?”
景辭楹聽到他的語氣有些不對,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但還是故作鎮定地反問道:“這個教室有什么特別的嗎?”
裴松霽聞言有些探究地看向他,“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么?”
“我第一次遇見你就是在這間教室。”
景辭楹聞言一愣,一時間竟不知該驚訝他竟會主動提起這件事,還是他竟然真的還記得。
裴松霽見他不說話,主動說起了那天的事,“那天我們班上專業課,你來蹭課,直接坐到了我旁邊,還向我借了專業書一起看。”
“有嗎?”景辭楹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樣子,“我蹭過太多課,不記得了。”
“沒關系。”裴松霽并不介意,只是說道,“我記得就行。”
景辭楹聞言抬頭看向他,有些不解,雖然知道說出來肯定會暴露,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如果那真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為什么會記得我?我的意思是我們每天會碰到那么多人,總不可能所有人都記得,更何況我又這么普通,并沒有什么特別的。”
“因為……”裴松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那時候喜歡我的人很多,我以為你和他們一樣,故意想要接近我。”
景辭楹聽得一愣,正想說你別太自戀了,就聽裴松霽繼續說道:“但后來才發現似乎不是。”
“那個時候喜歡我的人確實很多,可我第一眼就記住的只有你一個。”
“所以我想真正的原因應該是……”
“是什么?”景辭楹好奇地問道。
然后就聽裴松霽回道:“我從那時起,就開始喜歡你了。”-
景辭楹覺得裴松霽肯定是瘋了。
不然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開始說這些話,更何況還是在教學樓里。
想到這兒景辭楹連忙轉過身,看到走廊上沒人,這才松了口氣。
“別開玩笑了。”景辭楹試圖把剛才那個問題糊弄過去,“我下午還有事,先回去了。”
裴松霽自然知道景辭楹有多回避這個問題,因此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說道:“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車回去。”景辭楹立刻拒絕道。
然后就聽裴松霽說道:“對了,開心的貓糧貓砂和貓窩還在我車上,我剛好可以一塊給你送過去。”
景辭楹沒想到還有這個,于是立刻問道:“你剛才怎么不說?”
“忘了。”
景辭楹才不信他是真的忘了,但又不想這么輕易被他拿捏,于是說道:“不用了,你把這些東西的牌子發給我,我會重新給它買的。”
“這樣也行。”裴松霽立刻應道,“只是……”
“只是什么?”
“貓糧貓砂倒還好說,但那個貓窩是它從出生起就在睡的,開心只在那兒睡覺,再買新的怕它睡不慣,所以……”
裴松霽的話沒有說完,但景辭楹自然知道他想說的是什么。
因此不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千防萬防,沒想到還是落入了他的陷阱。
其實裴松霽也有可能是在騙他,但萬一他說得是真的,開心睡的不習慣,自己總不能再給裴松霽打電話讓他把貓窩給自己送過去。
想到這兒,景辭楹終究還是妥協了,“那就麻煩裴總了。”
“不客氣。”裴松霽說著和他一起向外走去,“那我們走吧。”
景辭楹:“……”
好氣。
第33章 出柜了
有了開心之后,景辭楹的生活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自從姐姐去世后,景辭楹的生活彷佛一下子空了下來,就像拼圖被拆掉了一塊,怎么也拼不回去。
因此他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里,公司幾乎被景辭楹當成了家,家則徹底淪為臨時休息區。
但自從有了開心,景辭楹回家的時間便漸漸多了起來,也越來越準時。
偶爾加班,想到開心一只貓在家,甚至還會有些不放心。
大概是因為有了牽掛,家好像重新有了家的樣子,而不再只是一間冷冰冰的屋子。
裴松霽有時候也會過來,每次來都會帶很多開心用的東西或者貓糧零食。
開心畢竟是他送給自己的,因此景辭楹自然沒辦法像以前一樣拒絕得那么硬氣。
但好在他來得次數也不多,因此景辭楹最終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忍了過去。
小貓長得很快,不知不覺間已經胖了好幾斤。
裴松霽并不能天天過來,因此常常會在微信讓景辭楹給他拍開心的照片。
久而久之,景辭楹拍到滿意的照片后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想給他發過去。
這天景辭楹洗完澡準備睡覺,結果一進臥室就見開心正臥在他的枕頭上翻著肚皮睡覺,聽見自己進來了也沒醒,只是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便重新睡了過去。
景辭楹見狀當下腳步便輕了起來,甚至不敢過去,生怕打擾到它睡覺。
然后又迅速摸出手機給它拍了張照片。
拍完后下意識想要發給裴松霽,但點開他的微信后卻又有些猶豫。
手指在相冊上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發出去。
“算了。”
景辭楹說著準備退出他們聊天的接口,然而就在這時卻瞟到了上次他們聊天的時間,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前。
景辭楹仔細回想了一下,裴松霽上次過來似乎也是一個星期前。
“已經這么久了嗎?”
自從開心被送過來之后,裴松霽每周都會藉口看開心過來幾次。
好像還是第一次這么久沒有消息。
可能最近比較忙吧,景辭楹想,畢竟裴氏那么大,裴松霽其實一直都不算清閑。
等等,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景辭楹立刻退出了微信接口,然后關掉手機抬步向開心走去。
他想裴松霽干什么?
愛來不來,不來他還樂的清凈。
之后的日子照常如水流過,一切都沒什么變化,除了裴松霽真的沒有再來看過開心。
但微信還是偶有消息,讓他發一些開心的照片過去。
景辭楹收到裴松霽的消息后第一時間把那天晚上拍到的開心睡覺的照片發了過去。
裴松霽很快回過來了一個滿臉慈愛笑容的表情包。
景辭楹笑了一下,手指在顯示屏上敲打了幾下,原本是想問他最近很忙嗎?
但很快便意識到這句話有些太親近了,怕裴松霽誤會自己在擔心他,因此又迅速把剛打好的字全部刪掉,最終還是什么都沒發。
裴松霽大概是在對面看到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但等了許久,見他又什么都沒發,因此主動問了起來。
【裴扒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沒。】
【裴扒皮:真的沒事兒嗎?】
【。:沒。】
【裴扒皮:那是想我了?】
【裴扒皮:玫瑰花。jpg】
景辭楹看見這個,立刻把手機反扣了過去。
他就知道,不能對裴松霽有一點多余的關心。
回完消息景辭楹就忙了起來,等他忙完已經快下班。
景辭楹這才拿起手機,剛一打開就是和裴松霽的聊天頁面。
一會兒沒看,對面竟然發了一溜的未讀消息。
最新的消息是幾個語音聊天的邀請,但景辭楹調了靜音,因此一個也沒聽見。
景辭楹看著滿屏的消息不由愣了一下,然后一點點往前翻。
結果翻了好久才終于翻到了他們下午聊天結束的接口。
【裴扒皮:生氣了?】
【裴扒皮:我開玩笑的,你怎么可能會想我。】
【裴扒皮:一時沒過腦子。】
【裴扒皮:那你以后還會給我拍開心的照片嗎?】
【裴扒皮:不拍也可以,只要以后還讓我去看開心就行。】
【裴扒皮:這個可以嗎?】
【裴扒皮:看也不行。】
【裴扒皮:那我之后只給開心送貓糧可不可以?】
【裴扒皮:那貓砂呢?】
【裴扒皮:至少開心絕育的時候讓我陪著一起去,行嗎?】
……
【對方已取消。】
【對方已取消。】
……
景辭楹也不知道他一個人是怎么腦補出這么多東西的。
但還是決定立刻回個電話,畢竟按照裴松霽的性格,自己再不回他,他估計很快就會出現在懷思樓下。
正好也已經下班了,因此景辭楹一邊向外走,一邊給他回了個電話。
剛打過去對面便立刻接通。
“喂。”景辭楹剛把手機放到耳邊,就聽裴松霽的聲音從對面傳了過來。
“裴總。”景辭楹也叫了一句,然后抬手準備按電梯。
但這會兒正是下班時間,電梯幾乎一層一停,到這層肯定有很多人。
雖然懷思這么多人,根本沒幾個人認識自己,也不會有人知道他電話對面的人是誰。
但景辭楹還是莫名有些想回避。
因此猶豫了片刻,還是拿出電梯卡,轉身去乘坐了季抒懷的專用電梯。
景辭楹并不想搞什么特殊,因此當初原本是想把電梯卡還給季抒懷的。
但卻被季抒懷拒絕了,讓他留在身邊偶爾應急。
景辭楹推脫不過,這才收下,只是并沒有用過,這還是第一次獨自使用。
“剛才在忙,沒有看手機。”景辭楹一邊解釋一邊按下了專梯。
“這樣啊。”景辭楹話音剛落,就聽對面明顯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在生氣。”
“我是一個氣性很小的人嗎?”景辭楹道。
本以為裴松霽會說不是,畢竟一般人都會這么回答。
然而他說的卻是,“我不知道。”
“嗯?”景辭楹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對面似乎在回想著什么,因此沉默了許久,這才回道:“因為你從前從沒在我面前發過火,所以我有些分不清你是不是在生氣。”
景辭楹聞言也想起了曾經。
那會兒自己因為裴松霽開的工資,在他面前確實是一副好脾氣。
“你以前可是我老板,誰會跟老板發火。”
景辭楹話音剛落,就聽對面再次沉默了下來。
許久,裴松霽笑了一下,“還好。”
“還好什么?”景辭楹有些不明所以。
然后就聽他回道:“還好現在我不是了,所以……”
“所以什么?”
“你現在可以和我生氣。”
大概是裴松霽的這句話說得太輕,像是羽毛拂過,帶起微弱的氣流,耳朵突然癢了一下。
景辭楹正不知該怎么回答,就聽“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景辭楹正準備進去,然而一抬頭卻見里面已經站了一個人,竟是許久未見的季抒懷。
“快進來。”季抒懷見他呆站在電梯口,連忙伸手按住開門鍵。
景辭楹這才回過神一般走了進去。
電話那頭自然也聽見了季抒懷的聲音,似乎想問些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問。
景辭楹坐專梯就是不想別人聽見他和裴松霽打電話,沒想到坐專梯反而碰到了季抒懷,一時間更不想打下去,于是立刻準備掛斷電話。
“我這邊有事,先掛了。”
對面似乎有些不情愿,但還是回道:“好,那等你忙完我再給你打。”
“嗯。”景辭楹含混一聲,掛斷了電話。
景辭楹掛斷電話后便和季抒懷打起了招呼,“季總。”
“小景,一樓嗎?”季抒懷問道。
“對,一樓。”
景辭楹說完便迅速思考起來怎么解釋今天的事。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季抒懷的性格肯定不會在意,但自己當初那么堅決地要把電梯卡還給他,表示得不想太特殊,現在卻在專梯上碰到了他,不免還是有些尷尬。
但這么點小事又實在不好開口,因此景辭楹一時間竟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切入。
因此最后反而是季抒懷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剛才是在和裴總打電話嗎?”
景辭楹聞言一愣,但轉念一想專梯里就他們兩個人,這么安靜,聽到也就不奇怪了。
“是。”
本以為季抒懷是奇怪自己為什么還會和裴松霽有聯系?
然而沒想到他下一句問的卻是,“你居然能聯系得上他。”
“季總,您這是什么意思?”景辭楹有些不解地問道。
然后就聽季抒懷回道:“聽說他住院了,已經好很久沒去過公司了,應該挺嚴重的,裴家老爺子都重新出來坐鎮裴氏了。”
“什么?”景辭楹心中滿是震驚,裴松霽生病了嗎?可是他剛才和自己打電話時明明一切都好,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異樣。
但……
這段時間他一直沒有出現過似乎又在佐證季抒懷所說的話。
“你不知道嗎?”季抒懷一看他的臉色立刻明白了什么。
“不知道。”景辭楹搖了搖頭。
“可能是不想讓你擔心吧。”
景辭楹聽這些話總覺得有些不對,于是連忙否認道:“不是,我們關系也沒那么好。”
“不好嗎?”季抒懷笑了一下,“那看來是裴總在單相思了。”
景辭楹聽到這句話立刻看向他,“什么?”
“他之前和我問過很多你的事情,還問了我們的關系,如果他對你沒意思,問我這些做什么?我原本還以為你們都有意思,現在看來是裴總剃頭挑子一頭熱。”
景辭楹原本是想反駁的,但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干脆直接問起了別的,“他什么時候找你問的?”
“你上次請假回去之前,不過你那么煩他,應該……”
季抒懷的話沒有說完,但景辭楹怎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景辭楹原本想回一句,“當然了。”
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樓便到了。
季抒懷去車庫,因此景辭楹沒再和他聊下去,道了別后便出了電梯。
剛一出公司便拿出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裴松霽打過去。
糾結了許久,擔心還是占了上風,因此景辭楹還是撥了過去。
對面很快接通,“和你們季總聊完了?”
景辭楹沒有理會他這帶著醋意的問題,而是直接問道:“你住院了?”
對面聞言沉默了片刻,然后輕笑著嘆了口氣,“季抒懷告訴你的?”
“別管誰告訴我的,你是不是住院了?”
裴松霽聽他這么問便知道肯定瞞不過去,因此還是認了,“嗯。”
“你生了什么病?很嚴重嗎?”景辭楹一聽連忙問道。
然而對面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在關心我嗎?”
景辭楹:“不說我就掛了。”
“等等,我說。”裴松霽一聽立刻說道。
“那你快說。”
景辭楹話音剛落,就聽裴松霽說道:“不是生病。”
“那是因為什么?”
“因為……我和家里出柜了。”
第34章 現在呢
“出柜?你瘋了!”
這是景辭楹聽到裴松霽話后的第一反應。
因為太過震驚,景辭楹拿著手機的手甚至軟了一下。
“你,你怎么能……”
景辭楹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話到嘴邊卻彷佛突然變成了纏繞在一起的絲線,一團亂麻,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只能一遍遍地重復道:“你簡直是瘋了。”
然而他這么著急,對面卻不以為意,甚至還很輕松地笑了一下。
然后又重復了一遍,“你在關心我嗎?”
景辭楹被裴松霽氣得有些說不出話,十分想掰開他的腦子看看里面到都裝了些什么?
都什么時候了,問的居然還是這個。
“我才不關心你,我只是擔心老董事長,他那么大年紀受的住嗎?”
裴松霽聽到這兒,語氣似乎低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復如初,“爺爺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景辭楹抬手扶住旁邊的墻,覺得他反而有些受不住,這些消息怎么一個比一個讓人震驚?
“什么時候知道的?”
“你剛辭職的時候。”
裴松霽道:“那會兒我的情緒一直不對,爺爺就已經看出來了,但我們誰也沒戳破,只是裝作都不知道。”
“那為什么又突然戳破了?”
“因為……”裴松霽說到這兒猶豫了一下,“爺爺又提了相親的事。”
“你拒絕了?”不用他說景辭楹就已經猜出了后面的事。
“嗯。”裴松霽說到這兒笑了一下,“他問我原因,我說……”
景辭楹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因此突然有些恐懼,連忙想要阻止他,“別說了。”
但終究晚了一步,裴松霽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我有喜歡的人了。”
說完這句話,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去。
裴松霽似乎在等著他的回答,而景辭楹卻根本不敢接話。
許久,才答非所問地又重復了一遍,“你真是瘋了。”
“或許吧。”
因為隔著手機,景辭楹看不見裴松霽的表情,但卻還是聽到他似乎笑了一下。
“瘋子!”景辭楹罵道,說完便想掛斷電話,但又想起剛才季抒懷所說的話,他說裴松霽還在住院,因此還是忍不住問道,“你還沒說到底為什么住院?”
“我說了。”裴松霽似乎很喜歡看他著急,語氣反而不緊不慢,“因為我出柜了。”
“然后呢?”
“然后……被打了幾棍子。”
景辭楹聽到這兒瞬間明白了什么,“老董事長打的嗎?”
“嗯。”
“嚴重嗎?”
“不嚴重,爺爺年紀大了,沒什么力氣。”
“不嚴重怎么還住院了?”
“做做樣子,讓爺爺心疼而已。”
裴松霽回答得云淡風輕,但景辭楹卻還是有些不放心,“你在哪個醫院,我去看看你。”
“不用了,明天就出院了,更何況開心還在家等你,快回家吧。”
“我……”
景辭楹沒想到他會拒絕,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有些負氣地沉默了下來。
裴松霽自然也聽出來了他的不快,卻依舊堅持,“等出院了我去找你。”
“別來。”景辭楹立刻回道。
然而裴松霽毫不客氣,“就去。”
景辭楹:“……”
“好了。”裴松霽語氣緩緩,哄小孩兒一般說道,“我保證很快就去看你和開心。”
“不必,照顧好你自己就行。”
景辭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準備去乘地鐵回家。
可還沒走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總覺得不對勁。
跟在裴松霽身邊這么多年,景辭楹自然了解他的性格。
若是傷得真的不重的話,他才不會在意自己去看他。
這般推三阻四,遮遮掩掩,反而更加讓人生疑。
畢竟裴松霽其實和自己一樣,所有的痛苦都喜歡獨自消化。
因此想了許久,景辭楹還是掏出手機翻出了一個電話號碼。
景辭楹看著那個號碼又糾結了片刻,這才撥了出去。
對面許久才接通,然后傳來一聲帶著疑惑的,“喂?”
景辭楹聞言連忙說道:“你好,楚先生,我是裴總的前秘書,景辭楹。”-
景辭楹難得打了個車,向裴家名下的醫院趕去,耳邊不斷回響著楚揚的話。
“他在哪個醫院?你都知道了?”
“是,他和家里攤牌了,我也勸過他再想想,畢竟他和我們家的情況不一樣,他說會考慮,誰知道突然就攤牌了。”
“也不全因為攤牌才挨的揍,我們這個圈子喜歡男的也沒什么,私下玩玩就行了,只要不影響結婚,家里都當看不見的,但他不一樣,他想和你結婚。”
“是啊,我也覺得他瘋了。”
“畢竟你以前是他的生活秘書,你也知道他家里的情況,爸媽都沒了,他爸媽還只有他一個,所以老爺子震怒,第一次動手打了他,拐杖都打斷了。”
“明天出院?他騙你的,怎么可能出的去,我昨天去看他的時候還趴在床上起不來呢。”
“……”
“到了。”司機的話打斷了景辭楹的思緒。
景辭楹這才回過神來,付了錢后便從車上走了下來。
面前是裴家名下的醫院之一。
裴家有家庭醫生,一般很少來醫院,這次鬧到要住院的地步,可想而知傷得不輕。
但景辭楹也能明白裴老爺子為什么這么生氣。
人到晚年卻白發人送黑發人,現在唯一的孫子還要和男人結婚。
怎么可能不生氣。
如果代入一下,他說不定打的比老爺子更狠。
但……
景辭楹還是無法想像裴松霽那種文檔都要別人翻,矜貴到極點的人怎么硬生生抗下的這頓打。
因此景辭楹很是矛盾。
一顆心彷佛被分成了兩半,向兩個方向拉扯著他。
這也導致了即使* 到了病房門口景辭楹也沒有立刻進去。
一時之間景辭楹竟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態度面對他。
大概是他在門口站了太久,一旁護士站的護士察覺出了異樣,走過來問道:“先生,請問您找誰?”
“我……”
景辭楹剛一回答便知道里面肯定已經聽見了他的聲音。
知道不能再在這里龜縮下去,于是干脆大大方方地回道:“我找裴總。”
“裴總是這間病房,那您進去吧。”
“好。”
景辭楹說著便推門走了進去。
里面的人果然已經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原本趴在病床上的身體立刻強撐著想要坐起來。
但因為受了傷動作遲緩,因此等景辭楹進來時只起來了一半。
景辭楹見狀連忙走過去扶住了他。
因為穿著病號服,景辭楹看不見他身上的傷,但憑他的動作也能看出來這次被打的不是一般的嚴重。
“你怎么找到這兒的?”這是裴松霽坐起來后的第一句話。
景辭楹還沒想好怎么說,于是答非所問道:“這就是你說的明天就能出院嗎?”
裴松霽聞言不免有些心虛。
“讓我看看你的傷。”景辭楹說著想要看他后背。
但還沒碰到就被裴松霽躲了過去,“真的沒事。”
景辭楹聞言也覺得自己有些越界,因此最終還是收回了手,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雖然裴松霽已經解釋得很清楚,可景辭楹還是有些不能接受,忍不住勸道:“裴總,這件事你實在太沖動了。”
“我已經不是你老板了,你可以不用再稱呼我裴總。”
景辭楹沒想到他現在還能在意一個稱呼,只覺得他的打還是挨輕了。
但還是深吸一口氣,問道:“那我應該怎么稱呼您?”
“你可以叫我松霽。”
“松……”
景辭楹試了一下,不知為何,莫名叫不出口,因此最后還是叫了,“裴先生。”
裴松霽見狀笑了一下,也沒有再為難他,任由他說了下去。
“我還是建議您再和董事長好好談一下這件事,我知道你其實根本不喜歡男人。”
“我是不喜歡男人,可是我喜歡你。”裴松霽望著他道。
裴松霽的目光平和而專注,并沒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思,然而不知為何景辭楹卻還是有些受不住,下意識想要回避。
“我不喜歡你,我們也不可能結婚的。”
“我知道。”裴松霽應道,他依舊在笑,只是笑容中多了幾分苦意,但很快便被他妥帖地收了回去。
“我這么做不是為了逼你,也不是為了給你壓力,這件事和你無關,所以你不必有任何心理壓力。”
“你說得輕巧,我已經知道你是因為我才和家里鬧成了這個樣子,怎么可能再毫無負擔地當做什么都沒發生。”景辭楹立刻反駁道。
隨即越說越氣,“我已經明明白白說了我不喜歡你,你為什么還要這么做?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妥協嗎?我告訴你,你就算告訴全世界,我也不可能喜歡你。”
景辭楹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話,本以為裴松霽這么驕傲的人被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肯定會生氣。
然而他回答得卻是,“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是在逼著你答應什么,我只是很明白我不可能再和別人結婚了,所以才和爺爺開誠布公了這件事情。”
“為什么不能再和別人結婚了?你從前不也相過親嗎?”景辭楹不解道。
“不一樣。”裴松霽搖了搖頭,“那個時候我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現在清楚了,就再也做不出違心的事情。”
裴松霽說著抬頭看向他,很認真地望著他的眼睛。
“我只想娶你。”
“你……”景辭楹想要喝斷他。
但裴松霽卻并沒有理會他的阻止,繼續說了下去。
“我知道我們之間有很大的差距,這讓你很沒有安全感,所以……我愿意主動走過去。”-
景辭楹最近在照顧裴松霽。
其實也不能說是照顧,只是每天下班的時候都會去看看他。
景辭楹其實沒必要這么做,畢竟他們非親非故,也不再是上下級的關系。
但再怎么說裴松霽住院多多少少也和他有那么一些關系。
因此景辭楹終究還是做不到不聞不問。
景辭楹有時候覺得這廝不愧是老板,實在是知道怎么拿捏人心。
明明他一開始是不想管的,但最后還是來了。
裴松霽每天都很開心。
這讓景辭楹有時候懷疑老董事長是不是打到他腦子了?
不然都被打成這樣了,怎么還能笑得這么開心?
因為有護士也有護工,根本輪不到景辭楹照顧什么。
所以他也只是每天過來看看他的情況,然后陪他說幾句話。
至于為什么每天都來,則是因為裴松霽說著看到他傷口就不疼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還有止痛藥的功效,但既然裴松霽這么說了,景辭楹來得也更勤了。
這天景辭楹陪著裴松霽吃完了飯,然后就見他有些坐立不安。
“怎么了?”景辭楹問道。
然而裴松霽卻沒回答,而是說道:“幫我叫一下護工。”
“護工?”景辭楹剛說完就見裴松霽向洗手間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瞭然地站起身道,“要上廁所嗎?我扶你去。”
裴松霽原本是不想的,但見景辭楹這么主動,也不好拒絕,因此還是讓他把自己扶起,向洗手間走去。
到了洗手間后裴松霽本以為景辭楹會直接出去。
但他大概以為自己活動不便,竟直接伸手幫他脫起了褲子。
裴松霽嚇得連忙拽住了自己的褲子,因為動作太大,牽動身上的傷口,疼得他悶哼一聲。
景辭楹也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止住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向他,“怎么了?”
然后就聽裴松霽說道:“你矜持一點。”
景辭楹這才終于意識到了什么,裴松霽是在害羞嗎?
可是他們兩個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更何況……
“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每天都幫你放洗澡水,你還當著我的面洗過澡呢。”
景辭楹的話自然勾起了裴松霽的回憶,從前這些對于他來說是再稀疏平常不過事,現在想起了卻讓人有些面紅耳赤。
因為裴松霽的赧然太過明顯,景辭楹也沒有再調侃他。
兩人就這么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大概是洗手間的空間太小,又擠了他們兩個人,因此溫度不自覺升高,景辭楹突然感覺到似乎有些熱。
“你一個人能行嗎?”景辭楹突然有些迫切地想要離開這里,但裴松霽動作艱難,因此還是多問了一句。
“可以。”裴松霽雖然還扶著洗手臺,但還是堅定地回道。
景辭楹這才走了出去,在外面等他上完才又進去把他扶回了病床。
因為這件事,之后的病房里一直充斥著一股說不出的氛圍。
兩人都莫名不自在起來,因此景辭楹想要回去,誰知剛一準備告別,就聽裴松霽突然“嘶”了一聲。
“怎么了?”景辭楹聞言連忙問道。
裴松霽:“背疼。”
“我去叫醫生。”景辭楹說著便準備出去。
然而剛一動作手腕卻被扣住,“別去。”
景辭楹聞言回過頭來,然后就見裴松霽半直起身子對著他說道:“你在這兒就不疼了。”
景辭楹聽到這兒怎么還會不明白這不過是他的把戲,因此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因為動作有些大,瞬間扯到了裴松霽的傷口。
裴松霽疼得悶哼一聲,卻還是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似乎怕他下一秒就會離去。
“不行,開心還在家呢。”景辭楹立刻想了個理由。
然后就見裴松霽的眼中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失望。
但還是克制著自己道:“好,那我讓司機送你。”
如果裴松霽像原來那樣直接命令,景辭楹或許還會逆反。
但他如今這樣,景辭楹卻反而有些不忍心。
他這個人,果然吃軟不吃硬。
因此景辭楹明明都已經走到了門口,卻又停下了腳步,在門前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轉過身來。
“我只在這兒陪你一晚。”
裴松霽似乎沒想到還能峰回路轉,聽到這個眼睛瞬間重新亮了起來。
“好。”
裴松霽住的是vip病房,因此雖說是病房,但更像是一個小套間,里面的東西應有盡有,連陪護床也比一般的大。
因此倒也不缺什么,但景辭楹還是有些不安,在陪護床上躺下后便忍不住開始擔心。
“老董事長不會突然過來吧?”
景辭楹對于那個掌舵裴氏大半生的老人,心中終究還是有幾分發怵。
裴松霽自然明白,連忙說道:“爺爺不會來的,他應該很長時間都不想見我,而且還得顧著公司,就更沒精力了。”
景辭楹聽到這兒,還是想再勸勸他,“裴總,你要不要再想想?”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大概是因為夜色的緣故,裴松霽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溫柔,“別怕,一切交給我。”
景辭楹聞言瞬間沉默了下去,本想回一聲,“嗯”。
可又覺得不對,因此沒有再出聲。
夜色朦朧,周圍的一切都很安靜,靜到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景辭楹閉上眼睛正準備睡覺,卻聽裴松霽突然問自己,“你以前是不是很討厭我?”
景辭楹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他能感覺到裴松霽正望著他,因此并沒有睜開眼睛,但腦海中還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話……確實是有些討厭的。
因此如實回了一句,“嗯。”
裴松霽聞言沉默了下來,似乎是有些受傷,許久都沒有再出聲。
景辭楹也沒在意,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誰知就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卻再次聽見了裴松霽的聲音。
裴松霽的聲音很輕,像是夢中的囈語,但景辭楹還是聽見了他的話。
他問,“那現在呢?有喜歡我一點了嗎?”
第35章 蝦仁粥
這個問題景辭楹自然沒有回答,也不知該怎么回答。
好在有夜色的屏蔽,景辭楹干脆沉默以對,裝作自己已經睡著了。
這一問似乎耗盡了裴松霽所有的勇氣,見景辭楹沒有回答,也沒有再問下去,一時間病房重新安靜了下來,安靜到幾乎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
他們知道誰都沒有睡,卻不約而同地假裝彼此都已經睡了過去。
景辭楹其實有些睡不著,但裴松霽就在不遠處躺著,因此也不敢有太多的動作,只能閉著眼睛逼自己睡覺。
然而越是這樣卻越睡不著,反而想起了許多以前的事。
他想起自己在裴松霽身邊這么多年,其實一開始也并非事事完美,但裴松霽也沒有挑剔過自己。
裴松霽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他也不是。
他們只是機緣巧合地產生了交集,然后糾纏至今。
從前因為視角太過主觀,加上上下級的關系,景辭楹總是對他避之不及。
但如今再重新回過頭才發現,裴松霽也是一個很不錯的人。
只是……不適合他。
他也不適合自己。
他們只是相交了一瞬,終究會走向平行。
景辭楹最后也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等再次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
病房里很安靜,但應該有人進來過,不遠處的桌子上放著一個保溫桶,應該是溫著的早飯。
景辭楹轉身向病床上看去,裴松霽果然已經醒了。
“醒了。”裴松霽說著低頭看了一眼表,“差不多還有一個小時,別著急,一會兒讓司機送你。”
景辭楹聽見只剩一個小時,“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后迅速看了一眼手機。
已經快八點,確實只剩下一個小時,但他平時通勤就得一個小時。
“你……”
景辭楹差點問出那句,“你怎么沒叫我?”
但好在話沒出口的時候便冷靜了下來,裴松霽大概這輩子都沒叫過別人起床,畢竟從前都是自己叫他。
裴松霽自然也看出來了他的著急,再次說道:“司機送你只要半個小時,來得及。”
開車確實更快,聽他這么一說景辭楹也冷靜了下來。
自己現在趕地鐵肯定會遲到,因此也只能讓司機送他。
“這個衣服?”景辭楹正準備起身,卻見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套衣服。
“我讓人去買的,已經洗過了,你去公司總不能還穿著昨天的衣服。”
睡了一夜,昨天的衣服確實已經有些皺了,因此景辭楹也沒推辭,本想看一眼吊牌把錢轉給他,但衣服是洗過的,吊牌早就摘了。
因為早上時間緊,景辭楹一時間也顧不上這些,換好衣服后便去衛生間洗漱。
洗漱完剛一出來就見安師傅已經在門口等著他。
裴松霽大概早已猜到他顧不上吃早飯,于是直接示意司機拿著桌上的保溫桶,讓他在車上吃。
景辭楹早上一向沒什么胃口,因此本來只想隨便吃幾口。
然而沒想到打開卻發現里面裝的是一份香菇蝦仁粥和四個豆沙小饅頭。
景辭楹看到這個不由愣住,抱著保溫桶發起呆來,許久,才拿起勺子嘗了一口。
隨即有些不可置信地僵住,好一會兒才掏出手機給裴松霽打了過去,對面很快接通。
“你……那個粥?”
“好吃嗎?”裴松霽問道。
“好吃。”
當然好吃,裴家的廚師都是一個個精心挑選出來的,做出來的東西怎么會不好吃。
可是他們做出來的東西怎么會有姑姑的味道?
“這是我姑姑最拿手的粥。”景辭楹道,“味道也很像,這是我姑姑做的嗎?”
“不是。”裴松霽回道,“是我之前在你們家樓下的菜市場碰到過你姑姑,我說我是你朋友,然后她給我做的,她說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我嘗了一下,味道確實很不錯,然后就拜托她教我怎么做,我本來是想親自給你做的,但現在不方便,就把做法發給了廚師,他們做得合不合你的胃口?”
裴家的廚師廚藝自然是不俗的,和姑姑做得味道幾乎一模一樣。
但景辭楹不想承認,似乎只要承認就會落了下風。
因此搖了搖頭。
但搖完頭后發現對面根本看不見,因此還是昧著良心說了句,“比我姑姑差遠了。”
裴松霽聞言也不惱,反而很有閑情逸致道:“那等我出院了親自做給你吃。”
景辭楹原本是想拒絕的,可話到了嘴邊,說出口的卻是,“你先出院再說。”
沒有拒絕就是同意,因此裴松霽很痛快地應了一聲,“好。”
掛斷了電話后,景辭楹望著面前的保溫桶,拿起了一個豆沙小饅頭。
咬了一口,淡淡的甜意瞬間在口腔里蔓延。
這讓他突然想起了小時候。
小時候爸媽總不在家,姑姑每周末都會帶著若若來看他們。
每到這個時候,姐姐就會帶著他和若若出去玩。
一般時至傍晚才會回來。
還沒到門口,就先聞到了一股飯菜香傳出來。
一打開家門,就能聽見一道女聲在播報新聞,爺爺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戴著老花鏡在電視機前看《新聞三十分》,奶奶聽見動靜,就會從屋里走出來,招呼他們洗臉洗手。
剛洗完手擦干,就見姑姑從廚房走出來,手里端著他最喜歡的豆沙小饅頭和香菇鮮蝦粥。
這些場景他很多年都沒有再想起過,本以為已經忘了。
但現在才發現,有些記憶和食物綁定得這么深刻。
只要一口,便會重新記起。
“小景,到了。”安師傅說道。
景辭楹這才回過神來,抬頭一看,懷思已經到了。
保溫桶里的飯菜并沒有吃幾口,景辭楹知道裴松霽的習慣,沒吃完的東西肯定會扔,但他有些舍不得,因此把保溫桶直接一起帶到了公司,想等吃完了再還回去。
因為有司機接送,景辭楹并沒有遲到,但也只是剛剛好卡點,因此一到工位就開始忙了起來,根本沒顧上吃東西。
等他忙完了一個段落,這才想起了早上還沒吃完的鮮蝦粥。
正想繼續吃,就見手機顯示屏亮了起來,景辭楹拿起手機,是裴松霽打來的視頻。
景辭楹有些不明白他怎么這個時候打電話,但還是接了。
“有事兒嗎?”景辭楹問道。
裴松霽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在工作嗎?”
景辭楹其實是打算吃東西的,但還是回了句,“嗯,你有什么事兒嗎?”
“沒什么,只是想看看你。”
“我掛了。”
景辭楹說著便準備掛斷電話,裴松霽見狀連忙試圖掙扎,“別掛,你把手機放一邊,我保證不說話,只看你一會兒可以嗎?”
景辭楹掛斷了電話。
然后拿起保溫桶吃喝起了粥,一邊喝一邊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裴松霽。
他實在不明白都這個時候了裴松霽怎么一點都不擔心。
不想想出去之后怎么面對老爺子,反而還做這些沒意義的事,也不怕出院后再挨頓打。
景辭楹一邊想一邊把粥塞進嘴里,大概是吃得太急,胃里突然一陣翻涌。
景辭楹察覺到不對,連忙起身跑到洗手間,剛一到洗手間就吐了出來,吐了許久,最后直到快把胃吐空,這才好受了一些。
吐完后景辭來到洗手池邊漱口,結果一抬頭卻發現自己面色蒼白得可怕。
因此景辭楹洗了把臉,又在洗手間休息了一會兒才回去。
結果一回去還是被其他人看了出來。
“景工,你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你是不是沒睡好,臉色煞白的。”
“可能吧。”景辭楹低頭坐回工位,不甚在意道。
他工作之后熬夜加班是常事,還要照顧姐姐,吃飯也是怎么方便怎么來,因此身體一直不太好。
景辭楹也已經習慣了時不時鬧點脾氣的身體。
喝點熱水就好。
時間一晃,很快就到了中午,景辭楹原本想把剩下的幾個豆沙小饅頭吃完。
結果剛拿出來,就見安師傅走了進來,手里還提著一個保溫桶。
“安師傅?”景辭楹有些驚訝,“你這是……”
“裴總讓我送過來的,他說你總是不好好吃飯,所以讓我把這個送過來。”
“我才……”
景辭楹聞言剛準備反駁,一抬手就看見了手里早上剩的豆沙小饅頭。
于是默默咽下了還沒說出口的話,伸手接過了保溫桶。
“謝謝。”
“不客氣,那你快吃,我回去了。”
“好。”
景辭楹這么說著,卻并沒有吃,等安師傅一走便把保溫桶放在了桌上,然后拿起手機給裴松霽打了過去。
裴松霽很快便接了電話,但似乎已經猜到他要說什么,因此并沒有主動開口。
“你不必給我送飯。”
“不喜歡今天的飯菜嗎?”裴松霽問道。
“不是。”景辭楹知道他是故意的,因此并沒有順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是直接道:“你不要再做這些多余的事。”
裴松霽沒有說話,似乎是在以沉默抗議。
景辭楹見狀只好威脅道:“你要是再送飯,我就不去醫院看你。”
聽到這兒,對面終于有了反應,似乎依舊不愿,但最終還是回了句,“……好。”
不知怎么,景辭楹竟從這短短的一個字中聽出了幾分委屈。
景辭楹很難把委屈和裴松霽這個人聯系在一起,莫名產生一種不真實感,下意識想要掛斷電話。
裴松霽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意圖,于是在他掛斷之前道:“那你今天還來醫院嗎?”
“我……”
景辭楹今天原本是想回家的,但不知是因為早上的香菇蝦仁粥還是因為剛才已經拒絕過一次裴松霽的好意,因此最終還是改口道:“等我下班。”
“好。”裴松霽一聽立刻應了下來,生怕他反悔一般主動掛了電話。
景辭楹:“……”
掛斷電話后景辭楹望著桌上的保溫桶猶豫片刻,終究還是秉持著不浪費的原則打開,然后吃了起來,但心里還是一陣憋屈。
明明他一直在推開裴松霽,但怎么感覺他們的距離卻反而越來越近了?
看來打工人這輩子注定斗不過資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