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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超會裝哭撒嬌精×冷面……

    紀曇和周文柏的訂婚日期定在半個月后。

    “鐘阿姨不好意思。”紀云薪神情微微露出點歉疚, “紀家事忙爺爺抽不開身,父親在陪病重的小弟,只能由小輩代為洽談紀曇的婚事。”

    鐘沛怡站在半弧樓梯中央, 涂著鮮紅丹蔻的手指搭在木質(zhì)扶手上,輕輕抬起下頜, 審視視線自上而下打量著客廳里的紀云薪, 不陰不陽道:“你們紀家聰明人可真多。”

    紀云薪面色不變, 態(tài)度依舊恭敬有禮, “鐘阿姨說笑了。”

    紀云薪的容貌, 看上去和紀瑗年輕時有三分相似。

    鐘沛看了紀云薪兩秒后轉(zhuǎn)身, 絳紅色的旗袍在高跟鞋綻開搖曳的花兒,溫婉的聲線透著倨傲, “上來吧。”

    紀士信答應和周家聯(lián)姻就是為了可以讓紀家起死回生。

    紀云薪是紀士信看重的繼承人,他也不想把先天性心臟病的紀恩誼推出去。

    紀士信記恨紀瑗把所有遺產(chǎn)都留給和紀家毫無干系的紀曇,沒有辦法在紀家生死關(guān)頭幫紀家一把。

    舊事重提,周家既然愿意兩家娃娃親提上日程,承受紀家恩惠的紀曇就應該為紀家做出貢獻。

    紀士信想得到紀瑗留給紀曇的遺產(chǎn),只是沒想到周文柏手腕太硬, 讓他碰了釘子。

    紀曇為紀家?guī)Р蝗ト魏螙|西,紀士信眼不見心不煩索性把這堆攤子留給紀云薪處。

    有利益時如蟻附膻, 沒了利用價值棄之敝履。

    鐘沛怡說紀家人聰明不全然是諷刺。

    紀家人, 足夠現(xiàn)實。

    現(xiàn)實到從小生活到大的紀瑗都無法忍受。

    “團團, 你哥哥來了。”鐘沛怡走到翻閱周文柏相冊的紀曇身邊,俯身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吃什么水果,阿姨下樓囑咐她們給你準備。”

    紀曇往后看了眼,“他來干什么?”

    鐘沛怡嗔怪道:“結(jié)婚是雙方家長商定的。”

    鐘沛怡的思想倒是和紀瑗一樣。

    “那應該找我媽媽商量。”紀曇眨巴眼睛。

    “這不是找不到她么。”鐘沛怡捋了捋紀曇耳邊的小卷毛, “待在這里和你哥哥說說話。”

    紀曇不太想搭紀云薪,可有可無點點頭。

    鐘沛怡借口給紀曇準備水果下了樓,把地方留給紀曇和紀云薪。

    “紀曇,你想幫紀恩誼是嗎?”紀云薪落座在紀曇對面。

    紀曇手中厚重的相冊放在膝蓋,抬眸望去。

    紀云薪俊秀的臉上攜著親和,“是現(xiàn)在又喜歡紀恩誼了嗎?”

    紀曇目光靜靜,別無二致的說辭,“我討厭他。”

    紀云薪看著心口不一的紀曇搖搖頭,“你總是這樣,聽話又不聽話的,一根筋。”

    小時候紀曇沒有喜歡和討厭之分,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一樣。

    是紀瑗教會紀曇行為準則。

    紀曇固執(zhí)地按照紀瑗給他限定的框架行事,遠離他應該遠離,討厭著他應該討厭的人。

    沒有變通,全部一刀切。

    在紀曇這里,沒有人能越過紀瑗。

    哪怕紀曇對紀恩誼動了惻隱之心,他也不會給紀恩誼拿一分錢,他也不會對紀恩誼的態(tài)度有什么轉(zhuǎn)變。

    紀曇會一直從紀瑗這條路上走到盡頭。

    “我會說服爺爺繼續(xù)給紀恩誼治療。”紀云薪抬手摸了摸紀曇的小腦袋,“別擔心,要是有意外,我會出錢。”

    紀曇在紀云薪指尖落在發(fā)絲那刻偏頭躲開。

    紀云薪手指落空,無奈笑了笑,“你是因為姑姑討厭我所以你才討厭我的嗎?”

    紀曇說:“只是不讓我跟你玩兒。”

    紀云薪收回手,回憶般,“姑姑好像一直都討厭我。”

    紀云薪現(xiàn)在還記得,他被紀曇推下樓后從醫(yī)院回到紀家,那時紀瑗已經(jīng)收養(yǎng)了紀曇。

    紀瑗站在背光處看著他,他看不清紀瑗的神情,應該不是喜歡。

    “好善良,離我遠點。”

    一直被紀士信和紀守錫稱贊,甚至得到程嘉妍認可的紀云薪愣住了。

    他就像是一具骷髏,渾身上下都在紀瑗視線中被剝離得一干二凈。

    極大的羞恥與窘迫,讓他還未痊愈的胳膊隱隱作痛,忍受不了地回房間休息。

    “那我也討厭你。”紀曇一字一頓道。

    紀云薪又怔了下,“紀曇,你的世界除了姑姑好像沒有其他人了。”

    紀瑗的喜惡完完全全變成了紀曇的喜惡。

    紀曇反問,“這不對嗎?”

    紀瑗從紀曇六歲就收養(yǎng)他,紀瑗占據(jù)紀曇人生大半。

    紀曇三觀基本都是紀瑗日復一日耐心打碎重組的。

    紀曇的世界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紀瑗。

    紀曇無條件站在紀瑗那邊。

    “沒有不對。”連紀云薪都說不出反駁的話,只是,“紀曇,姑姑不可能會預料到所有事情,總會有意外。”

    “比如紀恩誼。”紀云薪輕聲道。

    紀曇對紀恩誼的態(tài)度明明已經(jīng)微微好轉(zhuǎn),但是紀曇仍舊堅定不移地按照紀瑗要求遠離紀恩誼的想法行事。

    要是紀恩誼真的出了事,紀曇只怕會后悔。

    “不會有意外。”紀曇否決紀云薪口中的如果。

    紀曇慢慢開口,“紀恩誼即便是明天心臟病發(fā),我也不會拿出媽媽留給我的一分錢。”

    紀云薪望著紀曇沉靜的眼眸,半晌錯開視線。

    “團團,吃點水果。”鐘沛怡敲門,端著果盤走了進來。

    鐘沛怡拿起桌上的抽紙擦了擦被水珠浸潤的手指。

    鐘沛怡察覺到她來房間時兩人氣氛的凝滯,不動聲色地拿起紀曇腿上的相冊,翻看著周文柏和周赦童年的照片,感慨道:“他們兩個小時候很像,除了性格,穿衣打扮都是一模一樣的,有時候連我都會認錯。”

    紀曇感同身受地點點頭,“現(xiàn)在也很像。”

    鐘沛怡好笑地拍拍紀曇手臂,“別開玩笑。”

    紀曇抬頭,眼巴巴看著鐘沛怡,仿佛在說自己沒有開玩笑。

    鐘沛怡不認為紀曇說的是真的,畢竟現(xiàn)在的周文柏和周赦即便是陌生人見上一兩次也很容易將他們區(qū)分開。

    “像什么像。”鐘沛怡倒是開了個玩笑,“團團覺得像,之前讓你和周赦結(jié)婚不也一樣,怎么那時候不樂意呢?”

    紀曇對這件事很警惕,立馬改口,“一點兒也不像。”

    “行了,不逗你了。”鐘沛怡揶揄道:“就這么喜歡文柏,討厭周赦?”

    開個玩笑就把紀曇嚇成這樣。

    紀曇不回答選擇向提問,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他的表情怎么那么難看。”

    紀曇指著相冊里面同樣穿著紅色棉服,但是一個面無表情,一個臭臉的小男孩。

    鐘沛怡分辨了下,不是很確定道:“應該是文柏?他從小不喜歡紅色,現(xiàn)在也不喜歡。”

    紀云薪也看著照片上表情不同的雙胞胎兄弟,眸光閃了閃。

    “我只知道他不吃西紅柿。”紀曇支著軟腮,還有點替周文柏發(fā)愁,“當醫(yī)生不喜歡紅色,那他做手術(shù)怎么辦?嘩嘩流血呢。”

    鐘沛怡不以為然,“又不是暈血,他一個內(nèi)科醫(yī)生,又都是微創(chuàng)手術(shù),沒什么事。”

    “就你被紀瑗慣得嬌氣得不行。”鐘沛怡搖頭笑道:“不喜歡點什么,恨不得讓全世界都不要出現(xiàn)。”

    紀曇被鐘沛怡說得微微臉紅,弱聲弱氣反駁道:“我沒有不喜歡的東西。”

    鐘沛怡含笑溫和地看著紀曇。

    鐘沛怡側(cè)了側(cè)頭,溫婉的笑容疏離起來,“文柏和團團的婚期定了,紀家那邊怎么說?”

    紀云薪意會道:“到時候紀家都會出席。”

    鐘沛怡從容地撫了撫鬢角,“我不要求你們紀家為團團做什么,紀瑗已經(jīng)將團團的未來安排好了。”

    “但是我希望紀家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給彼此一份體面。”鐘沛怡唇邊掠起一抹冰涼的弧度,“畢竟周、紀兩家姻親,以后未必沒有合作機會。”

    紀云薪聽懂了鐘沛怡的言下之意。

    鐘沛怡想讓紀家送紀曇體面地結(jié)婚,不吝惜拿周家施壓。

    紀云薪頷首,“我會轉(zhuǎn)告爺爺和父親。”

    鐘沛怡滿意點點頭。

    “團團不是還要去看紀瑗?”鐘沛怡提議道:“我讓司機送你。”

    “或者我把文柏叫過來,正好下午一起去選婚戒。”

    紀曇拒絕,“不要了,等我和周醫(yī)生結(jié)婚之后,再帶他去見媽媽。”

    鐘沛怡頗為認可,“你單獨和紀瑗說說話也好,以后再叫文柏。”

    紀曇被鐘沛怡送下樓,紀云薪也跟著離開。

    周家的司機瞥了眼后視鏡緊跟著的車輛,詢問道:“紀少爺,用把他甩掉嗎?”

    紀云薪離開紀家時想要順路載紀曇去紀瑗的墓地,被紀曇拒絕后,一直在紀曇車后面跟著。

    紀曇搖頭,“不用管他。等到了墓地,他要是想要進去,把他攔下就行。”

    周家司機應下。

    紀曇到達墓園后下車,緊隨其后的紀云薪也停了下來。

    “曇曇,我和姑姑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紀云薪對走進墓園的紀曇道:“你不能剝奪我作為侄子看望姑姑的權(quán)利。”

    紀曇轉(zhuǎn)身,小孩子般不講,“我沒有剝奪,不過你得等我看完媽媽再進去。”

    “你要和姑姑說什么?”紀云薪輕聲問:“是說你要和周文柏結(jié)婚了是嗎?”

    紀曇皺眉,“不可以嗎?”

    紀云薪似乎一路跟過來就是為了這一件事。

    紀云薪在原地定定看著紀曇透不進去感情的琉璃眸,不由得想,紀曇為什么要結(jié)婚?他又不愛周文柏。若只是為了紀瑗對他人生的規(guī)劃安排,周文柏真的是紀曇最好的選擇了嗎?

    可紀曇是憑什么判斷?

    是紀曇先認定周文柏把他放入紀瑗設定的框架評判,還是紀曇發(fā)現(xiàn)周文柏是紀瑗設定框架里的人才認定他?

    這種微妙的差別簡直要磨破紀云薪的神經(jīng)。

    “沒說不可以。”紀云薪忽然讓步道:“那我下次再看姑姑。”

    紀曇一頭霧水地看著紀云薪莫名其妙地離開,沒多再費心思在紀云薪身上。

    紀曇來到紀瑗墓前。

    紀瑗容貌并不秀美,大五官大輪廓,看起來嚴肅到有些嚇人。

    紀曇見到卻很親切。

    523:“…你真的要為了任務和npc結(jié)婚?”

    紀曇擦拭著紀瑗的墓碑,“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523沒有,但是它也知道結(jié)婚對于人類的意義。

    “沒有感情的婚姻會很痛苦很難熬的。”523說。

    “不會。”紀曇沒什么情緒道:“周赦滿足任務板情感條件后,我就會離開。”

    523感慨道:“你真是為了任務無所不用其極,當時紀士信帶你去佛寺,我以為你真的要為了和周文柏結(jié)婚跪下。”

    “你們?nèi)祟惒皇亲钭⒅啬袃合ハ掠悬S金,你游戲的投資方給你價值早就超過千金了。”523分析道:“跪下也不虧。”

    紀曇伸手摸了摸紀瑗很少展露笑顏的面容,“商人也是有底線的。”

    只不過會一退再退。

    “團團,你現(xiàn)在是在紀姑姑哪里嗎?我接你去選戒指。不過你得等我一小會兒,有個室性早搏的病人要收入院。”

    周文柏的信息彈出。

    紀曇看過后回復,“那我直接去店里等你好了。”

    “也好,團團注意安全,我待會兒也直接過去。”

    紀曇收起手機,從墓園出來,告訴等候他的周家司機目的地。

    定制婚戒的地方是周家的珠寶行。

    周文柏收病人入院差不多要一到兩個小時,紀曇被周家司機放到目的地后就讓人離開了。

    紀曇沒有先進去,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

    紀曇逛了半個小時左右,才慢慢往周家珠寶行走去。

    “你怎么在這兒?”紀曇看到了在沙發(fā)上端坐的周赦。

    周赦從瀏覽戒指設計圖紙的平板中抬頭,掠過紀曇汗密的白皙額頭、氤濕的鼻尖以及透潤的琥珀眸子,紀曇殷紅如血的唇瓣微微氣喘著,心下有些怪異。

    周赦蹙眉,“你很熱嗎?”

    紀曇扯了扯身上的加絨衛(wèi)衣,坐在周赦對面,不適地皺皺眉心,“有點。”

    本來不熱,走了半個多小時就汗透了后背。

    周赦放下平板,讓服務員上杯溫水,“里面有穿衣服嗎?”

    “啊?”紀曇愣了下。

    周赦重復道:“除了你外面穿的衛(wèi)衣,里面有穿打底什么的嗎?”

    紀曇點點頭。

    恰好溫水被送上來,周赦推到紀曇面前,“把外面那件脫了,這里空調(diào)已經(jīng)運行了。”

    難怪紀曇覺得一進來更熱了。

    紀曇喝了兩口溫水補充水分,纖白的手指抓住藍色衛(wèi)衣的衣擺,春柳般柔韌的腰肢弓身,厚重的加絨衛(wèi)衣順利從紀曇輕薄的脊背脫下。

    周赦被紀曇清雪般透白的皮膚晃了眼,宛若玉瓷上面最糯軟的釉,讓人覺得唇齒輕輕抿了抿就會浮現(xiàn)痕跡,品沁到鮮甜的汁水。

    周赦手指一緊,抓起旁邊的薄毯,大跨步到紀曇眼前將人緊密而周全地圍裹起來。

    “你管你穿的老頭衫叫做多穿了層衣服?”光潔裸露的兩個胳膊就不用說,背心透得都能看到肉了。

    周赦眉頭死緊。

    紀曇不老實地奮力掙扎,試圖讓周赦看清,“什么老頭衫,怎么這么難聽?我穿的是汗衫。”

    并沒有好聽到哪里去。

    周赦握住紀曇汗涔涔的溫軟小臂強硬地給他塞回繭子里,“消停點兒,忽熱忽冷容易感冒。”

    紀曇不高興地反抓住周赦的手指,“我不冷,裹毯子很難受。”

    周赦的手指被紀曇柔膩的掌心包裹著,一下沒掙開,“…那也不行。”

    “松手。”周赦晃晃被紀曇攥著的手指,“隔壁有賣男裝的。”

    紀曇慢慢松手,試探道:“你能給我買嗎?”

    周赦斂眉,眸光凝在紀曇有商有量的臉上。

    紀曇看周赦臉色不太好,小聲為自己占便宜的行為辯解道:“我這個月的零花錢花完了,買不了衣服。”

    周赦終于察覺出紀曇身上哪里不對勁兒了。

    “你認出我了?”罕見的,紀曇第一次認出他是周赦。

    紀曇點點頭,“認出了。”

    紀曇指著周赦半袖下方胳膊斑駁鮮呈的紅痕,“我抓的,印子還沒消。”

    周赦下意識低頭,掃過還殘余幾道淺淺痕跡的手臂,心頭被古怪占據(jù),紀曇連他和周文柏都分不清,卻可以一眼認出被他制造出來的這么淺的印子。

    周赦意味不明道:“你這眼神,瞎的時候真瞎,好的時候可以媲美周文柏。”

    紀曇聽著不像是好話。

    “你還有零花錢?”紀曇這個詞用得很奇怪,一般是長輩給晚輩,而紀瑗已經(jīng)去世了。

    周赦問:“誰給你的,周文柏?”

    “媽媽定的。”紀曇老老實實道:“媽媽不讓我亂用遺產(chǎn),每個月只能花五千。”

    紀瑗很嚴格安排紀曇生活,她怕紀曇生活得不到保障,又怕紀曇被別人把錢騙光或者花錢大手大腳。

    紀瑗雇傭?qū)iT的人打自己的遺產(chǎn),別墅的各種支出不用紀曇操心,傭人也會有人按時支付工資,學業(yè)費用紀瑗也預留出來。

    五千塊錢就只是紀曇的零花。

    紀曇很聽話,紀瑗讓他每個月只能用五千,紀曇一分都不多用。

    “周文柏呢?”周赦掀開眼皮,漆黑的瞳眸幽深,“他跟你結(jié)婚后一起花你的五千塊?”

    紀曇小臉兒肉眼可見憂愁下去,小心翼翼詢問道:“一人兩千五是不是不夠花?”

    他一個月五千已經(jīng)很捉襟見肘了。

    周赦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可以花周醫(yī)生的錢?”紀曇漂亮的琉璃眸點起希望的小燈。

    周赦殘忍撲滅,“你好意思?”

    紀曇不確定點點頭,厚臉皮道:“就…也還好?”

    周赦靜靜注視著紀曇,突然站起身,“我去隔壁給你買衣服,毯子裹著別亂動。”

    紀曇被迫和周赦聊了半天錢財問題,深覺周赦是和自己一樣的葛朗臺,小聲保證道:“我下個月有錢就還給你。”

    周赦沒接紀曇這句話,轉(zhuǎn)而問道:“你買什么花超了?”

    現(xiàn)在月中,紀曇對于紀瑗給他五千定額都很認可的樣子,不應該現(xiàn)在超額。

    紀曇手偷摸從毯子鉆出來,拇指和食指悄咪咪捏了捏,“一點點奢侈品。”

    周赦掃過紀曇背包漏出來的塑料袋,看上去還很新,應該就是它。

    只是不知道紀曇買的是什么。

    五千塊錢大抵是買不了奢侈品,周赦沒有刨根問底的習慣,聽完就離開了。

    周赦去隔壁給紀曇買了件薄衛(wèi)衣,五分鐘就回來了,扔給紀曇,“換上這個。”

    紀曇從毯子里鉆出來,套上新買的衛(wèi)衣,問了句,“多少錢?”

    “你怎么這么瘦?”明明已經(jīng)是最小號了,紀曇穿著還是有些大,“應該給你買童裝。”

    紀曇沒感到冒犯,還有有據(jù)道:“童裝穿不下。”

    紀曇抬起小臉兒,明媚一笑,“我胳膊比他們長。”

    紀曇說著,還伸了伸胳膊在空中比劃了下。

    周赦掃過紀曇纖長勻稱的身材,不止胳膊長,腿也長。

    有了衣服,可以脫離毯子選購戒指。

    服務員適時遞給紀曇一個平板,讓紀曇選心儀的戒指款式。

    紀曇對戒指款式?jīng)]有太大要求,“這個可以在內(nèi)環(huán)刻字嗎?”

    服務員看了眼,微笑點頭,“可以的,您想刻什么字?”

    “名字縮寫,就zwb和jt。”

    “沒問題的。”服務員猶豫了下,“不過要是字數(shù)太多,工期可能會延長,您著急要嗎?”

    “半個月?”紀曇給出一個期限。

    服務員面露難色,“只夠把這對戒指做出來。”

    紀曇又開始糾結(jié)。

    “如果只刻一個字母,工期應該夠用。”服務員提議道:“只刻一個字母也很有意義的,比如您名字的首字母和您愛人名字的尾字母?”

    紀曇努力思考抉擇。

    周赦低沉的嗓子掠過幾不可聞的輕笑。

    紀曇宛若炸毛兒小貓盯過去,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周赦清咳兩聲,偏過頭去,“沒笑。”

    他明明聽見了。

    “算了,等周醫(yī)生過來再說吧。”紀曇很少自己做什么決定,總是瞻前顧后,“萬一他不喜歡呢,刻不刻字,刻什么也聽他的吧。”

    服務員沒有絲毫不耐,“好的。”

    周赦莫名地多看了紀曇一眼。

    紀曇無知無覺,嘀咕著周文柏這次收病人入院的時間也太久了,這都不止兩個小時了。

    紀曇準備給周文柏打個電話。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紀曇懵了下。

    周文柏沒掛過他的電話。

    紀曇仿若被雨水打濕的小貓崽,迷茫中透露著不敢置信,轉(zhuǎn)頭對周赦道:“他竟然掛我電話欸。”

    周赦就沒接過周文柏一個完整的電話。

    紀曇這副樣子明顯是被周文柏慣得沒邊兒了,受不了一丁點兒委屈。

    “往好處想,萬一他車禍了呢?”周赦隨口敷衍道。

    紀曇是不信的,但是連續(xù)又是五六個電話沒打通,紀曇就有些慌了。

    透澈的淺色眸子積蓄起水汽,卷翹的睫毛濕潤潤的,圓滾滾的眼淚攢在眼底要掉不掉的。

    “哭什么?”周赦蹙眉抽出幾張紙巾按在紀曇發(fā)達的淚腺,“我瞎說的,我給他打,別哭了。”

    紀曇撇著嘴,努力忍淚,乖乖點頭。

    紀曇的情緒崩塌在周赦給周文柏的電話也被掛斷后。

    紀曇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灼熱、滾燙,連綿不斷,砸得周赦虎口生疼,周赦接都接不住。

    “別哭了。”周赦捏著紀曇濕滑的小臉兒,給他擦眼淚,“我去找他。”

    紀曇點點頭,軟頰貼在周赦熾熱的掌心,有種淚水都被蒸干的錯覺。

    紀曇望著周赦沉黑的眸子,忍了又忍,憋住眼淚。

    周赦掠過紀曇乖巧到可憐的臉蛋,心尖兒像被人狠狠掐了把,“你乖點。”

    “團團?”另一道相同的音色插入。

    紀曇將將控制住的眼淚,聽著熟悉的聲音如同泄閘般,從漂亮清潤的瞳眸流淌出來。

    周赦掐著紀曇細白下巴的指腹被紀曇柔嫩的唇瓣蹭過,如同翩飛的蝴蝶短暫停留。

    周赦下意識尋聲看去,紀曇乳燕投懷般撲向出現(xiàn)在門口的周文柏,而自己的指腹還沾著紀曇滾燙濕潤的淚水。

    “周赦說你出車禍了。”紀曇摟著周文柏脖頸,抽抽搭搭地告狀道:“你還掛我電話。”

    周文柏朝不遠處往這邊走的周赦瞟了眼,收回多余的目光,愛憐地親了親懷里能把人心哭碎的小寶貝,“我不該掛團團電話,不是故意的,團團別生氣。”

    紀曇額頭傳來輕柔溫熱的觸感,好容易止了哭,埋在周文柏脖頸的小臉兒鉆出來,貼了貼周文柏的下頜。

    “別擔心,只是手術(shù)時不讓接電話。”周文柏單手抱起紀曇,低頭捱了捱紀曇軟糯的唇瓣,“下次不會了。”

    紀曇穩(wěn)穩(wěn)坐在周文柏臂彎,周赦都覺得長的雙腿盤在周文柏腰上。

    周赦經(jīng)過看起來毫發(fā)無損的周文柏時,把周文柏的話還給了他,“把人惹哭,你很有成就感?”

    周文柏從未覺得周赦這么討厭,微笑道:“你不還有工作嗎?趕緊去忙吧。”

    周赦腳步停了瞬,對著哭得差不多的紀曇道:“五千二,記得還我。”

    紀曇連哭都忘了,“五千二?”

    周赦買的什么衣服,怎么這么貴?!

    那他不是不但下個月沒錢,下下個月也沒錢了。

    然而紀曇的債主留下一筆巨額債務就離開了,紀曇討價還價的機會都沒有。

    “團團什么時候欠的周赦錢?”周文柏將紀曇放下來,單手擦了擦紀曇臉蛋掛著的淚痕,“沒關(guān)系,老公幫團團還。”

    紀曇聽到這個果然開心起來,清透的琉璃珠含淚,嫣紅柔嫩的唇瓣綻開笑,像是被雨露洗禮過的明媚菡萏。

    笑得又甜又軟。

    周文柏心下微動,抱起紀曇往店鋪內(nèi)的休息室走去。

    紀曇被驚了下,下意識圈住周文柏肩背。

    周文柏將人帶進密閉的空間,仿佛劃出私人水池圈養(yǎng)住這朵美麗的小曇花,只有他只屬于他,周文柏鼓噪叫囂的心臟漸漸安定下來。

    周文柏摟著紀曇的纖韌的腰肢,攫取住紀曇柔嫩的唇瓣,慢慢親吻著,低聲誘哄著,“團團寶寶,讓老公親會兒。”

    紀曇仰起明媚漂亮的小臉兒,順從地張開唇瓣,被周文柏趁機鉆進去的舌尖舔得說話都含糊不清,乖乖道:“我讓老公吃我嘴巴里面的小珍珠。”

    周文柏扶在紀曇后頸的掌心更緊地朝自己方向按壓,動作強勢急躁起來,無奈道:“別勾我了團團。”

    一聲一聲,不滿足地輕喃,“怎么這么乖啊寶寶,想把團團吃掉。”

    紀曇眨了眨逐漸濡濕的纖睫,呼吸被掠奪干凈,腦子混沌一片,下意識把自己往周文柏哪里送得更近。

    周文柏將紀曇口腔中笨拙的小舌頭拐帶進自己嘴里,密密切切地吸吮著,“團團寶寶的嘴巴好香,小舌頭好軟,口水都是甜的。”

    紀曇被周文柏說得耳根都紅透了,柔嫩的舌尖被嘬得醴艷紅腫,張著殷紅的唇瓣微微吐息著,琥珀眸子氤氳著可憐而茫然的水色。

    周文柏收回在紀曇嘴里肆意作亂的舌頭,舔舐干凈紀曇唇角溢出的銀絲,喉結(jié)滾動著,看了會兒紀曇失神的模樣,重重地壓了壓喉結(jié)。

    “團團被老公親壞了,可怎么辦。”周文柏輕輕蹭了蹭紀曇發(fā)燙的唇肉,嘆息道。

    全是一些混賬話。

    紀曇不可避免地耳根燒紅,受不了地親親周文柏的下頜,“老公,別說了。”

    周文柏胸腔震出一絲輕笑,享受著紀曇討好的溫存,“都聽團團的,我們選戒指。”

    服務員送進來平板就離開了,周文柏如同肌膚饑渴癥般,把紀曇放在腿上抱著,不住地親吻他耳后的嫩肉。

    “團團之前選了嗎?有沒有喜歡的。”周文柏詢問著紀曇。

    紀曇被周文柏癢得躲了躲,周文柏追逐著貼上去,片刻都不肯分開。

    紀曇縮了縮脖子,將平板上選中的戒指給周文柏看,“你喜歡嗎?”

    周文柏火熱的唇暫且離開紀曇皮膚,往紀曇雙手捧著的平板掃了眼,“團團選的我都喜歡。”

    紀曇被周文柏的認可鼓勵到了,不由得打開了話匣子,“服務員建議我往戒指內(nèi)環(huán)刻字,我名字的首字母和你名字最后一個字母,可以縮短工期。”

    周文柏輕笑了下,就在紀曇耳畔,被清晰地捕捉到。

    紀曇機警回頭,疑惑道:“你笑什么?周赦也笑了,他非說沒笑。”

    周文柏親了親紀曇濕紅還未消散的眼尾,頭往下偏了偏,親昵地抵著紀曇嫩白的耳骨低語兩個字。

    紀曇臉頰如同染了胭脂,層層堆疊開來。

    紀曇如坐針氈,立刻從周文柏大腿上爬了下去。

    周文柏好笑地捏了捏紀曇軟嫩的臉蛋,沒再故意招他,“用團團名字最后一個字母和我名字的第一個字母,好不好?”

    “這樣就沒有任何歧義了。”

    紀曇害羞地抖著發(fā)紅的耳尖,飛快地點點頭。

    周文柏被紀曇可愛得,忍不住又捏了捏他軟軟的耳垂,“純情寶寶。”

    紀曇和周文柏商定好結(jié)婚戒指,周文柏打了輛車送紀曇回去。

    紀曇現(xiàn)在還住在周赦那里,紀曇沒問過原因。

    周文柏則是在所有事情鑿定前,不想紀曇去見紀家任何人。

    紀曇回房間睡下后,周文柏出來碰見似乎等待多時的周赦。

    周赦視線下移,開門見山,“你胳膊怎么了?”

    在珠寶店周文柏是單手抱的紀曇,周文柏自己有車,今天打車送紀曇回來的。

    周文柏動了動發(fā)疼的左小臂,自己判斷道:“骨裂。”

    一個下午都沒讓紀曇發(fā)覺。

    “你挺能忍。”周赦淡淡撩起眼皮,摩挲起那枚青銅打火機,“周家?還是紀家?”

    周文柏往樓下走,說出一個出人意料又在情之中的人名。

    “紀云薪。”

    “怎么會是他?”周赦能感受到紀云薪溫良皮下的涌動的壓抑,只是沒想到他今天會爆發(fā),爆發(fā)的對象還是周文柏。

    周文柏從周赦客廳的茶幾底下抽出根煙,摩挲出和周赦手中一模一樣的青銅色花紋淺淡的打火機,點燃那只煙。

    香煙猩紅的火光在周文柏修長如玉的指尖閃滅,映襯著周文柏溫雋的眉眼都晦暗不明,沉如深譚。

    “他是個瘋子。”火星靜靜燒灼煙草,淡淡白煙漂浮在空氣中,“醫(yī)院出來的路上,他開車從后面撞了上來。”

    周文柏一口都沒抽,等著它燃盡三分之一隨即摁滅。

    紀曇不喜歡聞煙味。

    周文柏嗤笑,“難怪紀姑姑說,她最討厭心有病的人。”

    紀曇本來就情感冷漠,分不太清對錯。

    有了紀恩誼這個前車之鑒,周文柏追問了紀曇,他小時候是如何欺負紀云薪的。

    “讓紀曇朝他摔玻璃杯由是看自己是否像電視劇大俠一樣能躲開,讓紀曇把他鎖起來由是想讓所有人都找不到他,讓紀曇在花園捉蟲子放在他的房間由是要和紀曇一起把放進去的蟲子找齊。”

    周文柏唇角的弧度愈發(fā)冰冷,“紀云薪跟紀家一樣,從根兒里就爛了。”

    周赦沉默地聽著,胸腔陡然生出尖銳的戾氣。

    “他是想要紀家,還是…”周赦截住話頭。

    還是想要紀曇。

    “不清楚。”周文柏掩去眼底的冷漠與厭煩,未知的恐慌侵蝕著他的心臟,他有預感他好像要失去紀曇。

    可他根本接受不了這個結(jié)果。

    周文柏看了眼同樣面色不好的周赦,開了個玩笑,“當初紀云薪要和你結(jié)婚,你答應了他,就沒這么多事了。”

    周文柏說完,卻沒半分被自己的玩笑愉悅到,心臟就重重沉了下去。

    周赦斂眸,“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周赦起身,“我先睡了。”

    周文柏見周赦越過自己,忽然叫住他,“周赦,你恨我嗎?”

    走到樓梯口的周赦身形驟然僵了下,良久道:“你不恨我,我就很慶幸了。”

    周文柏不知何時來到周赦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背,聲音如游絲鉆入耳膜。

    “團團只要屬于我,我就可以不恨任何人。”

    周文柏輕飄飄的嗓音,卻重若千斤地狠狠砸在周赦心臟上,迸濺出周赦空寂的被榨干的全部血液。

    周文柏越過周赦上樓,走進他剛走出來的房間。

    周赦停在自己房間門口,站了很久都沒有動作,來自隔壁房間紀曇朝周文柏困倦甜膩的撒嬌卻清晰地被他聽見。

    “你身上有味道,別親我。”

    “小嬌氣鬼…”

    “是周赦抽煙,被染上的。”

    “嘴巴里面沒味道的,親一口。”

    “唔…你騙人…唔…”

    小情侶更多的親昵的密語湮沒在口齒交纏之中。

    周赦垂眸,半天終于有了動作,走進自己的房間。

    周文柏似乎是被紀云薪幾乎不要命制造出來的車禍刺激到了,不斷地在鐘沛怡這邊施加壓力,希望縮短婚期。

    弄得鐘沛怡整日都在向紀曇抱怨。

    紀曇沒法忽視周文柏的想法,勸說鐘沛怡答應周文柏。

    于是半個月的婚期被縮短到一個星期的時間。

    “紀老爺子最近身體康健?”鐘沛怡不失熱切地寒暄,“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精神頭不錯。”

    紀士信一來一回周旋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小輩結(jié)婚,做長輩的就了卻一樁心事。”

    “可惜恩誼病重。”紀士信感慨道:“守錫和嘉妍實在脫不開身。”

    “畢竟是舅舅舅媽。”鐘沛怡打著太極,“總歸是外祖父更親些。”

    程嘉妍是紀曇生母,他自己卻真的跟紀曇沒任何血緣關(guān)系。

    鐘沛怡這話里話外點程嘉妍和紀守錫沒有人情味,他這個惦念周家利益的不相干的老頭子過來蠅營狗茍。

    紀士信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現(xiàn)在紀曇和周文柏結(jié)婚,通過周家保住紀家才是真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紀士信客套地應著鐘沛怡,轉(zhuǎn)而對旁邊的紀云薪道:“小曇和文柏怎么還沒到?”

    紀云薪意會道:“我打個電話問問。”

    紀士信點頭,“明天就要訂婚了,趁著今天雙方一起聚聚,讓他們不要太晚。”

    紀云薪當著紀士信的面給紀曇發(fā)了消息。

    “快要結(jié)婚了嘛,總是黏糊點。”鐘沛怡施施然喝了口茶,“我的時間都是緊著他們的。”

    紀士信笑了兩聲:“還是沛怡疼小輩。”

    兩人不緊不慢地打著機鋒。

    紀云薪看了眼時間,恭敬而禮貌開口,“鐘阿姨,我給你準備了件禮物,想私下送給您。”

    紀士信眼眸微瞇,這件事紀云薪從未跟他提過。

    紀士信生出聽話懂事的長孫脫離控制的感覺。

    “小曇和文柏馬上就要到了。”紀士信說:“有什么禮物吃完飯再送吧,何必急于一時。”

    向來溫順的紀云薪一反常態(tài)堅持道:“鐘阿姨,它會給你驚喜。”

    鐘沛怡笑容慢慢收斂,“沒關(guān)系,團團和文柏到了直接來樓上找我就是。”

    “云薪是吧?”鐘沛怡表情不變,“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阿姨也很期待。”

    紀云薪朝紀士信欠了欠身,然后跟隨鐘沛怡上樓。

    鐘沛怡最開始還因為紀云薪長得像紀瑗對他有三分寬容,然而紀云薪身上和她前夫一模一樣的氣質(zhì),讓她對這個年輕人沒有太大感官。

    “什么東西?”鐘沛怡刻意維持的溫婉消失,透出神情原本的高傲,“要是你想越過你爺爺同我談合作,我想,你就不是自信而是自負了。”

    紀云薪神色不變,將手中的文件袋遞給鐘沛怡。

    “鐘阿姨看看吧。”紀云薪唇角微彎,眼底沒有任何情緒,“這是從姑姑的書房找到的,我可以成為鐘阿姨最趁手的復仇工具。”

    紀云薪輕聲道:“畢竟我們厭惡的都是同一個人。”

    鐘沛怡預感什么似的接過,解開牛皮袋,里面的心診斷書讓鐘沛怡眼皮重重跳起來。

    紀瑗從周赦八歲開始給他做心治療,可這份記錄應該保存醫(yī)院里,而不是放在紀瑗書房。

    鐘沛怡的腦海忽然閃過很多事。

    “媽媽,我是哥哥,你認錯人了。”

    “媽媽,我是弟弟!”

    “媽媽,我不喜歡紅色!”

    “媽媽,是哥哥不喜歡紅色。”

    “媽媽,我去做心治療。”

    ……

    這些聲音吵得鐘沛怡頭痛欲裂,幾欲爆炸。

    怎么可能?從八歲開始,他們就開始騙她。

    鐘沛怡鮮紅如血地長指甲攥緊手里厚厚一沓心治療單,上面的名字都是…

    都是…!!!

    鐘沛怡氣管劇烈收縮著,壓榨著肺腑僅存的空氣,身體止不住的痙攣。

    你們騙了我!跟你們父親一樣騙了我!!!

    鐘沛怡狼狽地氣喘著。

    該死!都該死!!!

    紀云薪欣賞般看著鐘沛怡逐漸染上血絲的眼白,耳朵動了動,聽到樓下傳來嘈雜的聲音。

    紀云薪溫淺的嗓音舒緩,“鐘阿姨,是曇曇和周醫(yī)生回來了。”

    鐘沛怡抬頭,額角的青筋鼓脹著,秀美溫婉的臉蛋現(xiàn)在猶如惡鬼。

    房門微動,溫雋俊美的高大男人走進來。

    鐘沛怡目光淬毒,宛若鉸鏈纏住來人。

    騰空紛飛的A4紙如同漫天飛舞的雪花,預示宿命般砸向周文柏。

    周文柏視力足夠可以看清心治療單上治療人名字寫的是周文柏。

    每一份、每一張。

    密密麻麻。

    紀曇沒注意灑落的A4紙上的內(nèi)容是關(guān)于什么的,然而好似電影里一般的場景,讓他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看向明顯狀態(tài)不好的鐘沛怡,“鐘媽媽?”

    鐘沛怡眼珠機械地轉(zhuǎn)動,很顯膚色的口紅此時像是流動的鮮血。

    鐘沛怡眼睛沒有焦距,朝著紀曇略略提了提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宣判結(jié)果,“團團,鐘媽媽不同意你和文柏結(jié)婚。”

    鐘沛怡神經(jīng)質(zhì)地重復道:“鐘媽媽不同意。”

    “無論是周文柏和周赦,都不行。”

    鐘沛怡已經(jīng)分不清他們誰是誰,十八年的謊言交織,誰清白無辜而誰又是真的作惡者。

    亦或兩個都是兇手。

    突如其來的意外。

    紀曇怔住,“…為什么?”

    另一只靴子落地,周文柏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原來可以很平靜。

    周文柏冷靜地安排著紀曇,“團團,你先下樓。”

    紀曇似乎想抓周文柏胳膊,抬起手瞥見鐘沛怡又悄無聲息縮回。

    周文柏察覺到紀曇這細微的動作變化,心臟更重更沉。

    紀曇后退著離開這萬分詭異的場景。

    周文柏等到紀曇離開,重新關(guān)上門,動作自然地從兜里掏出煙盒,用逃亡路上撿到的青銅打火機的幽藍火焰點燃一支香煙。

    雙胞胎,大自然最神奇的造物。

    命運神奇地相連,誰替代誰、誰冒充誰,不過是為了兩條互相纏繞線得到可以生存的延續(xù)。

    八歲時周文柏從驚懼不已的周赦手里奪去那柄鋒利的斧子時,他們就注定要共同承擔這份后果。

    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兩個人平分這個糾纏他們一生的痛苦。

    一人手上染血,一人承擔罵名。

    所有的事情降臨在雙胞胎身上都是雙份的,世界上再沒有兩個人會擁有這樣不算公平的公平。

    甚至就連逃亡路上撿到的打火機都一模一樣的兩支。

    他一個,周赦一個。

    周文柏掀開眼皮,眸底那點化不開的冰寒,一覽無余地展露出來。

    周文柏掠過精神隱隱崩潰的鐘沛怡,看過唇邊噙笑看戲的紀云薪,骨裂還未愈合的左小臂無法控制地抖動。

    周文柏卻用顫抖的左手夾著香煙送到唇邊,辛辣的尼古丁猛烈地竄入咽喉、肺腑,嗆得周文柏幾乎沁出淚。

    “媽。”周文柏平靜地看著,對他滿臉憎恨的鐘沛怡,清雅的嗓音被香煙熏得喑啞,輕得像是周文柏薄唇吐出的煙霧,“你知道嗎?”

    “我就差一點、咳咳、我就差一點點就可以和團團結(jié)婚了。”

    明天就是他和紀曇的婚期。

    而他死在今天。

    另一只靴子已經(jīng)落地。

    周文柏低嘆著,不甘又認命道:“就差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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