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結局 有福氣的好日子
“我設計的第一個人物代碼名字叫紀恩誼。”紀曇在投資人見面會上緩緩道:“他是我創造的第一個人物, 在我初一那年。”
“我沒有想到投資方會讓他作為情感值檢測對象。”紀曇頓了下,“我沒有給他一個完整的成長線,實際上我只給他設定了身份背景, 沒有補全他的邏輯,導致他過往的悲慘。”
“我很抱歉。”
“在得知他依舊生出感情后, 我更加愧疚, 因為他切實地感受到自己的苦難。”
牽玖主位上坐著一個干凈利索的短發女人, 女人五官端正, 沒什么表情, 宛若刻板的雕塑。
“創作的原因?以及他能帶來什么情感價值。”羅蘭問道。
紀曇凝思了會兒, “那時的想法很幼稚,總覺得小孩子脆弱, 會得到父母更多的關心和愛護。”
“他帶來的情感價值?”紀曇搖頭,“我現在很后悔讓他在疾病中痛苦煎熬,我已經不想讓他流入市場為別人提供情感服務,我想修改他的代碼治好他。”
“這樣。”羅蘭放下筆,眼睛寧靜如湖,“如果你愿意把紀恩誼交給我們, 我們可以給你修改他代碼的機會,不過時間線和成長線, 要配合我們這邊。”
紀曇實在想不到他設計的第一個人物代碼可以賣出天價, 甚至還是半成品。
“我想問牽玖看中紀恩誼什么?”紀曇猶豫了下, “人或許很難共情之前的自己,尤其得到更多經歷之后, 父母是否疼愛孩子以及孩子是否會得到父母關心并不取決于疾病。”
“哪吒割肉還母、削骨還父這種極端斷親讓父母后悔的事件沒有任何現實意義,受到傷害的依舊是孩子本身,父母不會受到任何良心譴責。”
“如果我能回到過去不會創造紀恩誼這個人物, 讓他白白受痛苦。”
羅蘭抬了下手,是叫停的示意。
“現在討論紀恩誼是否誕生已經沒有意義了,不是嗎?”羅蘭反問。
紀曇愣了下,抿抿唇。
確實是這樣。
“與其討論他誕生,不如我們商討他的商業價值。”羅蘭道:“我不否認現在的你對你當初十二歲創造紀恩誼出發點的糾正,但是并不是每個家長都這樣。”
“市場就要找受眾,紀恩誼面臨的群體將會是失去生病孩子的父母。”羅蘭抬眸,流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溫情,“紀恩誼單薄、稚嫩同時又很鮮活,足以見到你創造他時的靈氣。”
“我很喜歡紀恩誼,我相信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可以在他身上找到慰藉,紀恩誼也會在那些父母照顧中成長被彌補。”
紀曇張了張口。
羅蘭打斷,“不要著急拒絕我,作為設計者,你可以去詢問紀恩誼的意見,他或許想要一個家庭。”
羅蘭左右示意,收起文件起身,“小紀總再會。”
紀曇下意識跟著站起來。
羅蘭以為他還有什么事,回頭看了眼。
紀曇終究什么都沒說。
羅蘭沖著紀曇略微頷首,離開了會議室。
助其實并不解紀曇的選擇,“小紀總,既然謝京鳶和顧諳都可以賣的話,紀恩誼為什么非要留下呢?關于他的價位,牽玖給的更高。”
紀曇掩眸不語。
謝京鳶受不了紀曇給他設定的刻板的家庭,現在憑借老人喜歡的長相和性格在老年圈混得風生水起。
顧諳性子冷又執拗,不少女生作為媽粉愿意為他大把氪金,顧諳有足夠的錢去改變ABO世界里的Omega地位以及生存處境。
他們都不用紀曇為他們操心。
偏偏是紀恩誼。
他不該設定紀恩誼為先天性心臟病,紀曇不可避免又感到后悔。
今天是紀曇父親的祭日。
紀曇下班就去了墓地,買了紀父最喜歡的繡球花。
趙盈繡早早地就到了,給紀菖擦干凈墓碑,將自己和紀曇帶過來的兩束繡球花,一左一右擺在紀菖墓碑兩側。
“你爸爸走的時候你上高一,我當時悲痛欲絕,沒太顧得上你。”趙盈繡轉身拍了拍紀曇的頭,“寶寶,媽媽很抱歉。”
紀曇搖搖頭,“不怪你,當時不能安慰你做你的支柱,我才應該感到愧疚。”
“你還那么小。”趙盈繡心疼地看著懂事的紀曇。
紀曇抿唇,“已經長大了。”
趙盈繡笑笑不語,“我知道是譚尋陪你走出你失去父親的陰影,我很感謝他。”
紀曇有點驚愕地望向趙盈繡。
“雖然失去你父親,讓我很傷心。”趙盈繡溫柔道:“倒也沒有到封閉自己的地步。”
紀曇沉默地陪著趙盈繡走回去。
“你喜歡設計人物代碼,媽媽都知道。”趙盈繡握著紀曇的手,摩挲了下他的手臂,“謝京鳶就是你父親去世后設計的。”
紀曇含糊地應著,“他已經在牽玖上線了。”
趙盈繡頓住腳步,“你能告訴媽媽,謝京鳶為什么會誕生嗎?”
紀曇望著趙盈繡溫情的眼睛,吶吶道:“媽。”
趙盈繡耐心地等著紀曇開口。
紀曇啞了舌頭般,遲遲說不出話。
趙盈繡也不催促,轉而笑道:“你父親名字里也有個日,你的名字也有,偏偏你寫字只會寫尋的上半部分,總是不會堵口。”
“爸爸說,孩子是獨立于父母的個體,他走之前告訴我讓我不用為他傷心,我不欠他什么。”紀曇慢慢道:“失去父親,我沒有你難過。”
“但是我不覺得譚尋應該過來安慰我,因為他甚至沒有像爸爸愛我一樣的父親,我想給他設計一個完整的家。”然而太假了,謝京鳶的設定充斥著刻板的生硬,即便是愛人都是紀曇找的世俗意義上良配。
那個時候紀曇還太小,不懂愛。
難怪謝京鳶很嫌棄那個世界,總覺得紀曇沒有好好對他,但也是紀曇能夠想象得最好的一切了。
畢竟紀曇小時候得到的也就這些了。
“你小時候,我和你爸忙工作,把你交給保姆照顧。”趙盈繡忍不住落淚,“我和你爸就是太放心她,導致你被綁架,整整失蹤了三天三夜。”
“陪你長大的是譚尋,把你找回來的是譚尋,讓我和你父親看到我們做父母做得很失敗也是譚尋。”
“我想,我和你爸爸永遠欠你一句對不起。”趙盈繡撫了撫紀曇的臉頰,“作為父母,我們缺位太多。”
所以紀曇連正常的家庭都想象不出。
趙盈繡也是才知道謝京鳶明明按照紀曇最好的方式安排為什么還是過得不好。
趙盈繡到現在才知道游戲玩家在批評謝京鳶糟糕至極的虛偽家庭意味著什么。
他們不打罵孩子、父母感情和諧卻和譚尋的家一樣地壞。
“媽媽,我沒有覺得缺少什么。”紀曇安慰似的摟抱住泣不成聲的趙盈繡,“你和爸爸對我很好,是我太慢熱,沒有早早和你們親近,讓你們難過。”
趙盈繡止不住搖頭,“感情都是培養起來的,哪怕是父母和孩子,你小時候我們對你不聞不問,怎么好意思讓你親近我們。”
紀曇只好拍著趙盈繡的肩膀,讓她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
“你們不欠我的。”紀曇輕聲道:“真的。”
趙盈繡逐漸緩和下來,“謝謝寶寶原諒媽媽,本來給你取小名叫團團,是希望一家人團團圓圓,沒想到是給你起這個名字的爸爸媽媽先辜負這個期待。”
是他們當父母的后悔得太晚太遲。
在紀曇高三時,她經營的酒店差點破產,紀曇父親那邊添亂趁機爭奪紀曇的撫養權。
紀曇設計出與母親相依為命的顧諳,靠著顧諳才讓他們支撐過來。
顧諳和他母親的經歷打動了很多人,也賣出了好價錢。
是紀曇把自己和她的感情投射到顧諳身上,才讓顧諳這么生動。
趙盈繡只怨自己和紀菖給紀曇太少、太遲。
明明給紀曇一點愛就能回饋更多的愛。
可他們硬生生讓紀曇度過了幾乎沒有父母的童年。
“譚尋給你寫的情書還好好的放在你書桌下面。”趙盈繡頓了下,“只要你好,你喜歡,無論你做什么媽媽都支持你。”
紀曇垂下眼簾,沒再開口。
紀曇從那天開始就沒再去見譚尋,盡管譚尋一直住在趙盈繡那里。
紀曇在羅蘭的安排下重新見到了紀恩誼。
紀恩誼依舊坐在輪椅上,臉色蒼白,精神卻不錯。
“哥,你給我的錢,我用在國外的治療上了。”紀恩誼扯出一個笑,很平和,“恢復得很好。”
紀恩誼伸出手,碰不到紀曇,有點抱怨道:“你那里不是有全息嗎?怎么不用?”
紀曇搖搖頭,“你現在不要和我有太多接觸,容易影響你運行。”
紀恩誼遺憾地收回手。
“他們跟我說了,我可以賣個好價錢。”紀恩誼無所謂地聳聳肩,“能給你賺點錢我還挺開心的,你賣唄。”
紀曇沉默半晌,良久才道:“我小時候只有一座空蕩蕩的房子和一個保姆陪著我,后來隔壁添了新鄰居,他們家也有個孩子,比我大兩歲。”
“他看起來過得比我開心一點,他總是沖我笑、帶我玩兒,每次都帶著很多很新奇的玩具找我。”
“保姆有個生病的孫子,她不太我,所以我經常偷偷跟他出去玩兒。”
紀恩誼聚精會神地聽著,疑問道:“你的鄰居不會是周文柏或者周赦吧?”
紀恩誼也知道他們都跟紀曇一樣,不是他生活的這個世界的人。
紀曇沒答,而是繼續說道:“他又一次帶我去玩兒,我不小心受傷了,流了好多血,我的爸爸媽媽很快就回來了。”
“他的父母帶著他給我的父母道歉,我的爸爸媽媽心疼地陪了我整整一天。”
紀曇頓了下,抬眸看向紀恩誼,“抱歉,我那個時候以為小孩子受傷才會得到更多陪伴和疼愛,所以創造了這樣的你。”
沒想到,這樣的紀恩誼有了感情,因為心臟病痛苦得想要死去。
“哥,你沒有對不起我。”紀恩誼青澀的眉眼透出一點前所未有的爽朗,轉瞬即逝,“我不是雙標,但是出發點是好的話,我不怪你。”
“甚至恰恰是因為你太想讓我好,即便身份、背景都爛得一塌糊涂,可我還是生長出了意識。”紀恩誼輕聲道:“哥,我很感謝你。”
“謝京鳶和顧諳也是。”
紀曇眸光閃動了下,“我會把你治好,我會修改你的運行代碼。”
紀恩誼扶著輪椅,手背青筋繃起,冷汗涔涔。
“你別動。”紀曇制止道。
紀恩誼破天荒地沒有聽紀曇的話,咬著牙站了起來,唇色蒼白地對紀曇綻開一抹笑。
“哥,我不是說氣話,你把我賣了吧。”紀恩誼艱難地往前走了兩步,只跟紀曇隔著薄薄的屏幕,“我也想看看父母對生病孩子的珍愛,也想看看父母對孩子逐漸恢復健康的欣喜。”
紀恩誼認真地對紀曇道:“哥,我真的想看別人對我的心疼和期望,就像你在醫院那天給我銀行卡時對我的真心。”
紀曇怔了怔。
紀恩誼似乎是說完了,沒給紀曇再說話的機會,消失在屏幕里。
羅蘭恰好走了進來。
“怎么樣?”羅蘭道:“創造者是不是也要聽‘孩子’的話,畢竟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
紀曇頷首,“我媽養了謝京鳶,挺喜歡他的,就是被他娶妻娶賢、老婆三從四德的大男子主義氣得頭疼。”
羅蘭雕塑般的五官破裂開一個角,露出細微的笑。
“我愿意把紀恩誼交給牽玖。”紀曇抬眼,琉璃眸清透潤澤,“不過他身體代碼的修改必須交給我負責。”
羅蘭毫不遲疑道:“當然。”
紀曇靜靜看了羅蘭兩秒,輕聲道:“您跟譚尋是什么關系?”
羅蘭眼底閃過訝色,沒想到紀曇這么敏銳。
“我是他大姨。”羅蘭露出點慈愛的表情,“經過股東大會,我已經決定把牽玖交給譚尋。”
紀曇不太意外,盡管他不認識譚尋更多的親人。
然而譚尋能夠進入游戲就說明他跟牽玖有關系。
“牽玖是我父親創辦的,正好趕上全息的風頭,占據情感陪伴這個大頭市場。”羅蘭表情冷了點,“自然遭受不少人覬覦,尋尋的媽媽比我小十五歲,青春年少、天真爛漫被哄騙了,留下了尋尋。”
“我把他和他媽媽接到國外,本來想利用牽玖治愈他們這些年受的苦痛。”羅蘭看向紀曇,“尋尋自己不愿意。”
“現在想想是為了等你,你才是治愈尋尋的良藥。”
紀曇抿唇不語。
羅蘭是個強勢的女人,對于小輩卻沒有追根究底,體貼給他們留下隱私。
“尋尋說過來接你。”羅蘭友善道:“或許你們可以好好談談。”
紀曇倏地抬頭,微不可察的震驚掠過眉眼,他完全沒有準備重新見到譚尋。
羅蘭只對他笑笑,就離開了。
紀曇站在原地躊躇不決,還是選擇做了一個膽小鬼。
紀曇小心翼翼地避開樓下的譚尋,然而不知道為什么避開譚尋后,還是讓紀曇心口發悶。
紀曇不和趙盈繡住在一起,他在公司旁邊買了個房子,面積不算小的一人居,很溫馨。
“誰?”紀曇剛進房子就愣了下,他記得出門前關了燈的,“媽,是你來了嗎?”
紀曇聽到廚房傳來的油滋聲。
紀曇換好拖鞋走了過去,被廚房高大的背影嚇了一跳。
譚尋適時轉身,揚起笑,“團團,阿姨把你家的鑰匙給我了,我過來給你做晚飯。”
憋悶的胸口化成悶氣,紀曇蹙眉,“我沒讓你進我家。”
“來都來了。”譚尋厚臉皮道:“吃晚飯再走嘛。”
紀曇煩煩地看著譚尋,轉身就走,“隨便你。”
紀曇回房間洗完澡出來,譚尋正好做完飯。
“寶寶,過來吃飯。”譚尋邊招呼紀曇邊把飯菜端到餐桌上。
紀曇穿著拖鞋走過去,坐到譚尋對面,一言不發地開始低頭扒飯。
譚尋時不時給紀曇夾菜,趕在紀曇把他夾的菜撥到一邊前開口,“寶寶,我以為你小時候挑食的毛病都好了的。”
“沒好。”紀曇一副拒不配合,耍小脾氣的樣子。
譚尋不禁樂道:“那怎么才能好呢?”
紀曇撂下碗,明媚漂亮的小臉兒板著,“我不和你一塊吃飯就能好。”
譚尋唇角的弧度僵住,慢慢收斂起來。
譚尋黑眸如漆,“團團,你認真的?”
紀曇沒有停頓點頭。
紀曇似乎沒有顧忌譚尋心情的打算,抬腿就走。
譚尋起身,椅子摩擦地板拉出長音,尖銳地刺破空氣。
“我不信。”譚尋大跨步繞過餐桌抓住紀曇的手腕,帶進懷里困住,“團團,沒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的口是心非我都懂,你這些傷人的話我都不信。”
譚尋一把將紀曇抱起來,望著他的眼睛,“你喜歡我的。”
紀曇推譚尋的肩膀,“你別自作多情了,高三那年我就沒答應你。”
譚尋掀開眸子,“游戲里你答應了的。”
紀曇更生氣,“你憑什么確定我喜歡你?”
譚尋目光落在紀曇氣得泛紅的臉頰上。
紀曇終于忍不住道:“你不就是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你才進入游戲的嗎?”
“把自己分成兩半,很好玩嗎?”
“你想看看我喜不喜歡之前的你,所以有了周文柏、蘇辭鏡、馮錦陽。”
“你又怕我不喜歡現在的你,所以周赦、燕琛、馮城才出現。”
“甚至你在確定后,你更是連掩飾都不掩飾,直接絕了馮錦陽的路跟我結婚!”
譚尋沉默地聽著,抱著紀曇坐到沙發上。
紀曇逼問道:“你敢說不是?”
譚尋摸了摸紀曇的小卷毛,被紀曇側臉躲開。
譚尋無奈笑道:“寶寶,你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紀曇不聽,纖長的密睫閃動,“不想了解你,也不喜歡你。”
“到底為什么?團團。”譚尋掐起紀曇下頜,耐心問他,“怎么突然就跟我生分了,寶寶,你之前叫我哥哥的。”
沒由來的委屈貫穿紀曇的胸膛,濕潤的淚水劃過漂亮的眸子。
“團團乖,跟尋尋哥哥說說,好不好?”譚尋撫著紀曇的背,捱了捱他的臉頰。
紀曇帶點哭腔道:“我高三拒絕你的告白,讓你不要來找我,你是不是根本沒放在心上?”
譚尋嘆氣,“我放得下你,你也要放得下我啊,我給寶寶寫的情書還壓在寶寶的書桌下面,我能怎么辦,我不能明知道你惦記我,我還不回來。”
“所以,”譚尋輕聲詢問紀曇,“是因為我每次和團團分開,團團才不想要尋尋哥哥的嗎?”
“那我保證這一次,再也不離開團團,好嗎?”
紀曇溫熱的淚珠在白嫩的臉頰落下淚痕,“不是。”
譚尋屈指擦拭紀曇的淚痕,“那是什么呢?寶寶。”
“是你帶我出去捉鯽魚,我在小溪不小心摔骨折,你背我去醫院,結果卻是被你父親不分青紅皂白打。”
“是我被綁架,你第一時間發覺報了警,跟著保姆找到我時被人販子發現差點沒了命。”
“是我高一爸爸去世,你在高三最后一學期非要轉到我的學校生怕我有什么問題,結果還是換了一頓打過來的。”
“是你給我告白,和你父親出柜,差點又被打死。”
……林林總總,紀曇數都數不清。
“我一直都是你的麻煩。”紀曇眼淚掉得洶涌,滴在譚尋虎口,燙得好像要把譚尋的皮肉褪下來,疼得譚尋心臟發麻。
譚尋抱緊紀曇,“不是的,團團,沒有你我根本沒法堅持這么多年。”
他不但恨譚從譯,也恨羅姻。
他根本不是紀曇心里陽光開朗的鄰居哥哥,他帶給紀曇所有的零食、玩具,每次都是譚從譯從他身上發泄怒火后,羅姻給他的補償。
他求過羅姻,羅姻愛譚從譯不肯離開,結果就是他得到譚從譯更猛烈的暴力。
羅姻給他的補償是侮辱的施舍,可譚尋也發現他的這些痛苦的贈品,能在紀曇這里換來依賴和感激正向回饋。
譚尋擺脫不了譚從譯,卻愈發扭曲地依賴紀曇,就愈要在紀曇面前裝出陽光無事的假象,讓紀曇對他更加親近。
紀曇是唯一暫時讓他擺脫痛苦的棲息地,對于譚尋來說。
譚尋也想成為紀曇的依靠,那時的紀曇也只有他。
“我沒想讓你知道那些。”事實上,譚尋都不知道紀曇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團團,你不是我的麻煩,你是我的小福星。”
紀曇睫毛被眼淚黏成一縷一縷的,“尋尋哥哥,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每次失蹤是不是又被譚從譯打了,我害怕。”
“我不想讓你受傷,我也不想讓你為我受傷。”紀曇忽地摟住譚尋脖頸,“我只是想讓你好過一點。”
“可是團團,”譚尋啞著嗓子慘然一笑,“沒有你,我不可能好過。”
譚尋順著紀曇顫抖的脊背,一下一下。
“寶寶,他死了。”譚尋道:“就在我跟你告白完,跟他出柜后。”
“我沒有答應你要和你分開。”
譚尋輕聲開口,“我被他打了最后一頓,我是要徹底和他和羅姻斷絕關系,永遠和你在一起。”
“他打完我,我就走了。”譚尋頓了下,“但也在那一天,羅姻發現譚從譯再次出軌,因為譚從譯頻繁出軌羅姻最近兩年的精神狀態也不好了,羅姻通死了他。”
譚尋緩緩敘述這幾年他和紀曇分開發生的事情。
“跟羅姻斷絕關系的外祖讓羅蘭找到我們,羅蘭不僅帶回去羅姻,還把我帶去了。”譚尋偏頭親了下紀曇哭得通紅的耳尖,“我不想跟她走的,羅蘭卻說我的心疾病也很嚴重了。”
在此之前,譚尋沒有發覺過。
可能也有端倪。
他有時候想不起他和紀曇約定過什么,有時候也整夜整夜睡不著,有時候會劇烈嘔吐,整個人瘦脫了形。
他也不敢用這個樣子去見敏感脆弱的紀曇,就留在了國外。
治療也沒什么好的,就是有人不停地讓你說話,說是叫做心治療,不然就是大把大把地吃藥。
他沒什么話說,只有對著紀曇照片才有許多有趣的回憶絮絮叨叨。
吃藥也只是想早點見到黏著他叫他尋尋哥哥的紀曇。
可是無論是談話和藥物都沒有用,譚尋漸漸記不得紀曇還是否愛他了,記不得他告白那天紀曇是答應還是沒答應。
最后羅蘭給了他要不要去游戲世界見紀曇的提議。
在游戲里面,無論是前期、后期,無論是哪個他,紀曇都愛他。
被紀曇愛著的譚尋,好像一點點找回了失去的記憶。
“團團,”譚尋將紀曇哭花的小臉兒撈出來,雙手捧著,“沒有人可以不讓我們在一起了。”
“你說過的,要給尋尋哥哥設計一個只屬于我們自己的家,樹要圓圓的才好看。”
“你還說過,尋尋哥哥烤的鯽魚很好吃,以后要天天喝尋尋哥哥做的更加好喝的鯽魚湯。”
“還有,你要和尋尋哥哥過年,一起堆雪人一起過新年,生日要一起過,什么節日都要在一起。”
譚尋都記得,紀曇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記得。
紀曇覆住譚尋的手背,含著不斷落下的眼淚,努力漾開一個笑,接道:“尋尋哥哥說我的嘴角旁邊軟軟的肉是口角含珠的面相,很有福氣。”
譚尋怔了下,隨后點點頭笑開,“團團寶寶就是很有福氣,之后會過好日子。”
“紀曇,”譚尋抹去紀曇的眼淚,眸色認真,“尋尋哥哥再問你一遍好不好,你喜歡尋尋哥哥嗎?”
紀曇胸脯起伏著,有點哭到喘不過氣,張了張口只發出不成調的氣音。
譚尋撫著紀曇的胸口,不著急不催促。
他想紀曇親口告訴他答案。
從他的八歲到二十二歲。
從紀曇的六歲到二十歲。
他們相遇過,分開過,又重新在一起。
譚尋無比確定,在分開的那段時間,他和紀曇的心從來沒有分離。
但是他還是要紀曇一句話。
“譚尋,我喜歡你。”
“我愛你。”
自從譚尋朝他第一次伸手,第一次送給他玩具、零食,第一個把他從恐懼黑暗解救出來,失去父親第一個趕來的陪伴。
以及被他告白時,未經人事的心臟頭一次悸動。
紀曇就感覺自己好像完全屬于譚尋了。
紀曇環抱住譚尋,無比鄭重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譚尋心臟落定。
譚尋輕聲道:“那就沒什么能阻擋我們。”
“紀曇,我也愛你。”
“尋尋哥哥要和團團過只有我們兩個,屬于彼此的好日子。”
譚尋苦苦尋找的小曇花開在譚尋寬闊的脊背上,蔓延枝芽,根系鉆入骨髓血肉,最終在心臟、靈魂永遠鐫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