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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鬧哄哄的大街上, 攤販們守著鋪子,行人來來往往。

    幾個小童正在街角處圍成圈玩游戲,一邊踢著沙包一邊唱歌。

    “貍貓換太子, 假龍殺真龍!”

    “貍貓換太子,假龍殺真龍!”

    ……

    陳殿生正坐在馬車里, 準備上朝, 就聽見外面幾個小童嬉笑打鬧著,傳唱著這幾句話。

    他立刻叫停了馬車。

    “去問問那幾個孩子,是從哪里聽來這話的。”

    車夫應了一聲就跳下去,沒過一會兒就回來稟告。“大人, 沒問出什么。”

    陳殿生聞言,嘆了口氣, 俊秀的面龐上生出幾分擔憂。

    看來這京城又要變天了。

    他這天子近臣才當了沒多久, 當初入京前遇到的恩人也沒找到。

    也不知道何時能遇見恩人呢?

    聽見這句傳唱的不只是陳殿生,其余許多上朝的官員們也都聽到了。自然也就傳到了天子的耳目里。

    上朝時眾臣紛紛上奏,要派人調查此事,絕不可讓人侮辱了天子尊榮。

    “請陛下下旨,讓臣徹查此事!”刑部尚書手捧笏板,恭敬道。

    高堂上的天子神情冷漠,頭冠上的珠串投下一片陰影, 眼底晦暗不明。

    聽到那句“假龍殺真龍”時,趙景崇就明白了,聞人征還活著, 說不定現在就藏在京城中的某處,老鼠似的茍且偷生。

    以為在民間唱幾句歌謠, 就能拉他下位了嗎?他暗暗冷笑。

    “這等小事,無足掛齒。朕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你們做。”

    “朕要立皇后。”

    眾人聽罷都有些驚訝, 他們都清楚陛下不喜美色,進后宮的次數屈指可數,后宮里更是沒有多少妃子。自他登基以來皇后的位置都一直空著,任他們再怎么上奏勸告也不聽。

    不管如何,如今陛下肯立皇后,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恭賀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敢問陛下要立哪位娘娘為皇后?”禮部尚書捧著笏板上前一步,“可是沈貴妃娘娘,亦或是其他哪位娘娘?”

    趙景崇輕笑,只是眼底并未有多少笑意。

    “乃是大將軍未曾過門的妻子,陸長郁。眾愛卿覺得如何?”

    聞言,滿朝文武皆驚。

    “陛下萬萬不可啊!”

    “大將軍為國獻身,陛下卻要強奪將軍夫人,豈不是蒙羞了將軍在天之靈?”

    一名武將憤憤道:“將軍為陛下征戰沙場,一片赤誠之心,陛下卻要奪走他的愛妻,實在讓我等寒心!若是邊關將士們知道了,也定然會心生不滿。”

    “請陛下以死者為尊!”

    眾臣子一大半都對這件事很抵抗,好似聞人征才是他們的主心骨似的,把他這個皇帝當空氣嗎?

    趙景崇斂去面上的笑意,眸子沉沉。

    “你們也要同聞人征一般謀反嗎?”自聞人修誠下獄后,趙景崇逐漸開始清算朝中聞人一派的黨羽,也提拔了不少身世干凈的寒門子弟。

    許多官員接連被抄家,令眾人心生戚戚,只覺得趙景崇愈發殘暴了。

    他一冷臉,許多臣子面面相覷,只好默默閉嘴。

    然而仍有幾個硬骨頭,仗著年紀大資歷深,服侍了兩代君王,梗著脖子上奏道:“謀逆一事是聞人修誠主力,大將軍早已身亡,此事與大將軍并無干系,大將軍一生為國效力,請陛下不要牽連將軍。”

    趙景崇也不給他面子,隨手扔掉了手邊的朱砂,甩袖而去。

    他身邊的大太監上前,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圣旨,扯著嗓子通報了立后的安排,顯然早就拿定了主意。

    陛下在早朝上發怒,差點用朱砂砸到臣子的事情也傳到了后宮里。

    “娘娘,陛下今早可是發了一通火。”貼身婢女小心地給沈貴妃梳發,在木梳子上沾了些桂花油,輕輕擦到他發尾上。

    “陛下正在氣頭上,娘娘要不要去看看陛下?要是哄得陛下開心了,說不定就給娘娘恢復位份了!”

    沈貴妃興致缺缺地捏著一朵白牡丹,“不去,沒勁兒。”

    “可是奴才聽說陛下要立那位陸公子為后,您不去爭寵的話,等陸公子成了皇后,肯定會報復您的。”

    “你說什么?”沈貴妃細長的手指猛然收緊,把那朵白牡丹掐得粉碎,淡色的汁水慎進指甲里。

    “陛下要立他為皇后……”

    沈貴妃恨不得一口銀牙咬碎,“那么大把年紀,糟老頭子有什么臉敢霸占他?”

    其實趙景崇尚未而立,只是與剛滿十九的沈貴妃相比,年歲確實大了些。

    婢女還以為他罵的是陸長郁,連忙附和道:“是呀是呀,他哪里比得上娘娘年輕水靈。”

    根本想不到沈貴妃罵的是年老色衰的皇帝陛下。

    “走,隨本宮去暖閣。”沈貴妃丟下手心里被揉爛的牡丹就要出門。

    “可是娘娘,您還在禁足期呢……”

    沈貴妃明艷的臉龐扭曲了一瞬,袖子一甩將梳妝臺上的胭脂水粉全都推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陸長郁并不知道前朝后宮有多少人為了他而心煩意亂,他正在院子里與幾個仆人一起放風箏。

    陸長郁堅持要親手做一個,只是他手笨,怎么都扎不好支撐的竹架,最后做出來的風箏不是太重飛不起來,就是飛到一半散架了。

    啞奴看他頗為失落,就自己做了一個,想趁陸長郁睡覺時偷摸換掉他做壞的風箏,叫陸長郁發現了。

    “我才不要你的破風箏,我自己能做好!”他半夜起來,身上胡亂披了件散亂的衣衫,青絲披散,漂亮的眉眼間全是怒氣。

    氣沖沖地將風箏砸到啞奴懷里,不像興師問罪的主子,倒像是和夫君置氣的小娘子。

    隔日陸長郁拿出他做的最好的一面風箏,是個紅色的紙鳶,背面寫了“聞人”二字。并不是刻意做成這樣,只是兒時的記憶早就淡了,他唯一有印象的風箏樣式,就是當時聞人極送給他的那面紙鳶。

    聞人極送給他很多小玩意兒,他唯獨對這面紙鳶印象最深刻,放在天上的時候,如火焰一般灼燒著天空,就像他本人一樣熱烈瀟灑。

    也不知道他如今情況如何。

    一名小太監試著將紙鳶放起來,前兩天都失敗了許多次,因此陸長郁心中有些忐忑。

    索性并沒有出現什么意外,紙鳶很順利地放飛。

    太監婢女們都很高興,陸長郁也不禁露出笑容。這大約是這些日子以來最值得開心的事了。

    他生得好看,一顰一笑都仿佛明珠生輝,讓不小心看到那張面孔的仆人們都目眩神迷,紛紛面紅耳赤,惶恐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啞奴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眸,眼里也流出笑意。

    郁郎開心就好,也不枉費他半夜偷偷將那面紙鳶的竹架換掉。他怕被郁郎發現,就只換了框架,然后重新將紙面糊上去。

    做的很細致,因此一點也沒叫陸長郁發現。

    在這宮中已經足夠苦楚了,啞奴想盡力讓他開心一些。

    院子并不大,往上望出去就只能看到一片四四方方的藍天。小太監拉著紙鳶跑了幾圈,一陣稍大的風吹來,將紙鳶吹到了外面。

    “哎呦,紙鳶掉到外面了,奴才去撿回來。”

    小太監低著頭快步跑出去,在外面尋了一圈,卻怎么都找不到,正納罕著,就聽到身后有人叫他。

    “在找這個嗎?”

    太監看見視線里出現一雙繡花錦靴和一片紫色的袍角,連忙跪下請安。

    “奴才見過景王爺。”

    “這是陸公子的紙鳶,奴才正找著呢,沒想到叫王爺您撿去了。”

    趙景輝拿著那面紅色的紙鳶,打量了一下,做工有些粗糙,背面寫了“聞人”二字。他心念一轉,“本王親自送去吧。”

    陸長郁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看見小太監回來,正想叫人出去看看,就見迎面走來了一個穿著紫袍的男人。

    通身氣質尊貴,著一身繡著龍紋的錦袍,腰間環佩叮當,顯然是個身份非凡的主兒。看到陸長郁以后,他薄唇輕挑。

    “原來皇兄把你藏在這里了,可叫本王好找。”

    陸長郁只當看不見他,擰著眉頭別過臉去。

    “郁郎不記得本王了?當日本王去吊唁聞人征,只和夫人見了一面,此后一直念念不忘呢。”

    趙景輝調笑著,上前幾步走到他身邊,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

    姿態頗為輕浮,如同一個調戲良家的登徒浪子。這事兒陸長郁曾經也對別的哥兒干過,他長得俊俏,不肖說什么甜言蜜語就能逗得哥兒們臉熱。

    只是同樣的手段,被別人用到自己身上,效果就截然相反了。

    陸長郁冷著臉想躲開,卻叫他用扇子抬著下巴,仰得更高,叫趙景輝看到他脖頸上的吻痕,一串串綴在雪白的皮膚上,視線就忍不住繼續往下鉆到他衣領中。

    他看得入迷了,呼吸微微一窒,差點想要伸手上去揉弄那點紅痕。

    指尖微動,正要撫上陸長郁的臉頰,就被人攔下了。

    趙景輝轉頭對上啞奴的視線,不禁皺起眉頭,他總感覺這個人眼神太強悍冷峻了,并不像個普通的奴才。

    “王爺無事的話,請離開吧。”

    “急什么,本王是來給你送風箏的,就這樣不歡迎本王嗎?”

    看陸長郁仍然冷著臉,趙景輝想到剛剛看到的風情,笑道:“皇兄這人大方的很,一定對你極好。”

    “若你說的好是指被當成鳥兒豢養,我確實好極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陸長郁對這倆兄弟一點好感都沒有,叫人把趙景輝趕出去。

    “哎,等等……”

    趙景輝見他要回屋里,下意識伸手攥住陸長郁的手腕。

    那面紅色的紙鳶掉在了地上,被地上的灰塵弄得臟兮兮。

    咔噠——背面寫了“聞人”的風箏,叫一雙穿了明黃靴子的腳踩碎了骨架。

    “皇弟,你在做什么?”

    第082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見過皇兄。”

    趙景輝放開陸長郁的手腕, 對皇兄行了一禮。

    “臣弟恰巧經過此處,撿到了一只風箏,就特意送回來。不想風箏的主人竟是郁郎, 實在是有緣。”

    他知道皇兄自父皇母后去世后,就變得多疑寡情, 怕他多想, 就詳細地解釋清楚。

    免得皇兄為此和他生出嫌隙。

    他這一通話說得合情合理,幾乎挑不出錯來。

    “郁郎?叫得倒是親昵。”趙景崇俊朗的面龐浮現出笑容,神色和緩,卻忽然話鋒一轉, “皇弟從前都不走這條道,怎么今天忽然想起來了。”

    “這條道離宮門遠, 莫不是迷路了?皇弟真是糊涂了。”

    “附近的灑掃宮人不少見, 人人都沒撿著這風箏,偏巧皇弟一來就撿著了,當真巧合。”

    “你與朕的玉兒,確實有緣。就是不知道這竹竿掉下來的時候,有沒有砸中皇弟?”

    趙景輝登時皺起眉頭,暗道皇兄果然還是開始疑心他了,竟然拿他比作西門慶。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 看著皇兄一雙充滿懷疑的眼眸,最后什么都說不出口了。

    對于皇兄而言,只要他疑心病一犯, 那旁人說什么都是錯,越說越錯, 越解釋越說不清。

    趙景輝暗暗嘆了口氣,心底隱隱生出幾分不滿。

    旁人也就算了, 他們到底是一母同胞親兄弟,皇兄就連他也不信嗎。

    “……今日早朝上的那個謠言,皇兄打算如何處理?此事關系重大,皇兄必然要安撫民心。”

    到底是親兄弟,趙景輝忍下心底的煩躁,扯開話題。

    “皇兄不信任旁人,又不便于親自出面,不如讓臣弟代勞徹查此事吧。”

    趙景崇知道這事兒是聞人征做的,也清楚他定然藏得極好,根本不怕自己大費周章去找他。

    但此事他不能、也不會告訴趙景輝,更不想給他權力。

    “不必勞煩皇弟。”

    他不信任任何人。

    趙景崇只默默地看著他,眼底深處藏著深深的質疑和疑慮。

    “皇兄不信我?”趙景輝猛然抬頭,滿心的不可置信,“你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皇兄不信旁人也就算了,連我也不信嗎?”

    血脈相連的親兄弟?趙景崇暗暗冷笑,他自然清楚趙景輝是重情之人,也因此從前最與他要好。

    因著趙景輝的性格,曾經多有信任他,如今就有多忌憚他。

    “皇弟是朕最信賴的人。”若他們真是親兄弟的話。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皇兄懷疑,就是趙景輝也壓抑不住心底的火氣了。

    “放屁,皇兄要是信臣弟,會讓臣弟當好幾年的光頭王爺?這么多年了,臣弟從來不曾抱怨過,只當你還在為了母后傷心,可你又是如何對臣弟的?”

    “事事要助你,事事要先得了你的同意。皇兄還未登基前就是如此,這些年伏低做小,難道也換不來一句‘我信你’?”

    “皇兄何以涼薄至此!”

    趙景輝站直身子,脊背挺得筆直,恭恭敬敬地對他行了一禮。“臣弟還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

    “祝陛下萬壽無疆,獨享萬里江山。”

    他難得這樣硬氣一回,不等趙景崇開口就退下了。趙景崇冷眼看著他的背影,如一團紫云,深紫色的衣袍獵獵生風。

    陸長郁才懶得看這對兄弟吵架,他早就回屋里躲太陽去了。

    他身子一貫不好,這些天又郁郁寡歡消瘦了許多,趙景崇就叫太醫為他開了些昂貴的補藥燉成藥膳。

    趙景崇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擰著眉頭在喝藥膳,捧著小巧的玉碗,指尖帶著點半透的粉,十指如蔥根,簡直比玉碗還要白了。

    藥膳已經盡量做得去掉了苦味,只是他唇舌嬌氣,仍覺得難以下咽,吃起來動作也慢吞吞的。

    先是用柔軟的唇抿了一口碗壁,紅艷艷的印在瓷白的玉碗上,小貓似的用鼻尖聞了聞,確認味道不沖鼻子,才伸了一點點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舐了一下。

    爾后才緩緩抿了一口軟乎乎的藥膳,微微抿著唇,含一下就抿一下,在碗口上留下一道淺淺的水漬,印著唇瓣的形狀。

    一雙唇也被潤澤得水潤發亮,唇齒間溢出淺淺的藥香。

    著實可愛得緊。

    趙景崇看得心里熨帖,眼中的戾氣淡了許多,輕笑著上前將他快要吃完的玉碗拿下來。

    “吃不下就放著吧,叫太醫重新開個好吃的方子。”

    陸長郁本來還不想喝這碗藥膳,一聽他這么說,從他手里將玉碗奪下,一口就將剩下的喝凈了。

    趙景崇怔了一下,失笑道:“玉兒當真可愛。”

    伸手想摸上他的臉頰,卻被偏頭躲開,趙景崇伸出去的手僵硬了一下,“玉兒可是怪朕踩壞了你的風箏?朕叫人補好再送給你。”

    身旁的大太監很有眼色的將那面風箏遞上來,“陛下,聽說這紙鳶是公子親手做的,怨不得公子這么生您的氣呢。”

    “讓朕看看。”

    趙景崇來了興致,將那面破破爛爛的紙鳶拿到手中,也不嫌那上面全是塵土。

    紙鳶是用紅灑金宣紙糊的,制作的手法有些拙劣,但趙景崇愛屋及烏,覺得這粗糙的紙鳶比什么千金裘萬金骨還要珍貴。

    支撐紙鳶的竹架已經被踩斷了,趙景崇將紙鳶反過來,就看到斷骨連筋的竹框和兩個大字。

    “聞人”

    捏著紙鳶的手猛然收緊,“你剛才說,這是玉兒親手做的?”

    那這兩個字也是玉兒親手寫的了。

    趙景崇臉色一沉,叫太監拿來一盒朱砂,以食指沾了一道,在紙鳶背面以血紅的朱砂補了一字。

    “征”

    血淋淋的大字,透著濃重的煞氣。

    這就是玉兒沒能寫完的字吧,趙景崇暗暗咬牙。聞人征還真是陰魂不散,處處和他作對。然而,這江山是他的,美人,也注定他的。

    陸長郁不樂意搭理他,只是瞥見他在破掉的紙鳶上寫了什么。

    抬眼望去,就看到聞人征的名字。

    他已經許久沒聽別人提起這個名字了,一時間有些恍然。這道目光被一直關注他的趙景崇看去。

    “玉兒在看什么?”趙景崇偏頭對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只是搭在紙鳶上的手用力抓緊。

    撕拉——

    紙鳶被他沾了朱砂的手撕破。

    “在朕面前,不許你想別人。”

    不許看聞人征、不許想聞人征,更不能叫他碰了身子。

    “玉兒的身子只能叫朕碰,心里也只能想著朕。”

    趙景崇掐住他的下巴,又猛地咬上他的唇,叫陸長郁吃痛。

    食指上的朱砂印在柔軟白皙的下頜上,化成一灘紅色的汁水,凝聚在被指頭按下的肉坑里。

    擠壓形成的肉/壁從指縫里滲出血水,簡直像是被咬出血了一般。

    “唔——”

    緊閉的牙關被用力撬開,陸長郁難受極了,想咬緊牙咬他,被伸進來的拇指抵在牙根上,撐開口腔,反而讓他更加輕易地長驅直入。

    舌頭被卷起,無法落下,牙根也被他的拇指硌得發酸,一舉一動都被束縛,任他予取予求。

    摻了香料的朱砂被體溫激發出香味,混著唇齒間甜膩的氣息,縈繞在他們之間,叫陸長郁渾身發軟。多余的唾液堆積在口中,他不愿意咽下,一些津液從唇角溢出,染得紅唇也亮晶晶的。

    另一些被逼著嗆進氣管里,便禁不住咳嗽了幾聲。

    “咳咳咳……你發什么瘋?”陸長郁推開他,水潤的眸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陸長郁想叫仆人帶他離開,才發現屋里哪還有旁人了,他們一早就識趣兒地退下了。

    “你是朕的皇后,朕要與你歡好怎么能叫發瘋呢?”

    趙景崇幫他拍背順氣的手,向腰間系帶伸去,利落地扯開衣襟,手指也撫上他濕潤的唇。

    陸長郁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要被扒光了,現在可還是白天,外面不知多少仆人在看著。

    而且趙景崇說什么皇后?

    “我什么時候答應做你的皇后了!”陸長郁反手將衣襟攏好,“陛下要如何玩弄我,都隨意你,何必如此?”

    “玩弄?”趙景崇原本被撩撥得火熱的身子猛然冷了下來,“你覺得朕在玩弄你?”

    “我是真心喜愛你,要娶你,這在玉兒眼中就是玩弄嗎?”

    陸長郁冷嘲道:“多謝陛下抬愛,將我特意鎖在這暖閣中,不見天日。”若這種恨不得把他鎖在籠子里的情感叫喜愛,那這天下的有情人都要喊冤了。

    在陸長郁眼中,他就是下一只待宰的大白,被藤蔓捆住了雙腿。

    “你不肯嫁我,是因為朕不肯給你自由,還是因為你心里仍然記著聞人征?”

    陸長郁閉上眼睛,再也懶得和他說話,氣得趙景崇咬牙切齒,甩袖離去。

    *

    夜已深了,白日里天色還大晴著,黃昏時卻堆了一層層陰云,外頭刮起狂風,似是風雨欲來。

    殿內趙景崇負手而立,沒有叫人點燈,昏暗的光線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進閑,你去為朕備一些東西。”

    大太監弓著背上前,聽趙景崇的囑咐。聽罷,臉色一白,連忙跪倒在地。

    “陛下,奴才…奴才不敢冒犯大將軍的在天之靈啊……”

    他連連磕頭,兩股戰戰,背后也被冷汗浸濕了一身。

    “怎么,連你也被聞人征收買了?”

    欺君之罪扣到他腦袋上,大太監頓時更惶恐了,他應不是,不應也不是,左右為難。

    然而大將軍到底已經死了,眼前的皇帝又掌握著生殺大權。

    “奴才豈敢,拳拳忠心請陛下明鑒。”

    “那就去聞人府辦事。”

    “……奴才…謹遵圣旨。”

    轟隆——

    大雨傾盆而下,陸長郁剛合眼睡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面暴雨如注、電閃雷鳴,弄得他心慌意亂。

    正打算叫啞奴進來,就看到門被推開了。

    睡眼朦朧間,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腰間掛著把銀亮的佩劍。黑衣銀劍,氣質冷凝如冰,破開一層雨簾推門而入。

    陸長郁只覺自己還在夢中,活見鬼似的,頓時睡意全消,手心里也沁了冷汗。

    昏暗的房間里,那個人看不清面容。

    “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披著一身水汽緩緩上前來,手上拿著個長條東西,被紅布包裹著,不曉得裝了什么。

    陸長郁臉色煞白,看見他靠近,連忙縮著腿往床里頭躲。

    “你是何人?”

    冰涼的帶著雨水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腕。刺骨的涼意順著腳腕向上涌去,雨水也順著纖細的小腿,向里頭溫熱的一處流去。

    陸長郁對上一雙攜著濕氣和寒意的烏黑眸子,看到他慘白如鬼的皮膚。只覺得自己被一只厲鬼纏上了。

    “夫君回來了,就這樣不歡迎嗎?”

    “玉兒。”

    一雙濕冷的手臂將他攬在懷里,陸長郁徹底被這只陰司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纏上。

    第083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趙景崇自背后攬住他, 動作輕柔,唇齒間含了他細軟的發絲,一派溫情。

    然后陸長郁卻僵硬著身子不敢動彈。

    背后那人的身子又冷又硬, 渾身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好似真才從地下爬上來一樣, 鼻尖縈繞著淺淺的腐朽氣息。

    身上的體溫也極低, 他的動作越是溫柔,越令陸長郁如墜冰窟。

    細細密密的吻落在了雪白的脖頸上,冰涼的唇含了一塊溫熱細膩的軟肉,輕輕吸了一口, 嘬出道淺紅的印子。

    陸長郁一點也不反抗,蒼白著臉, 任他如何也不吭聲, 只緊緊抿著唇。叫趙景崇拿一條黑布蒙上眼睛時,也沒有絲毫抗拒。

    趙景崇這般大費周章,就是想要看他順從,而不是和以前一樣要半推半就,每回都要哭得要死要活。

    然而如今真見了他這副柔順的模樣,又覺得心里不痛快。

    聞人征在他心中就如此重要嗎?趙景崇恨恨暗想。

    趙景崇將他推到床上,叫他仰面躺著, 一手將剩下的衣衫剝去,就看到那片白皙柔軟的胸膛上一片粉紅交錯的痕跡。

    他當然清楚這紅痕是忽然弄出來的,只是故作生氣。

    “這些痕跡是誰留下的?”指尖在他肌膚上擦過, 只覺肌膚細膩綿軟,觸手溫潤, 叫趙景崇愛不釋手。

    陸長郁被黑布蒙了眼睛,眼睛看不見, 其他的感官卻越發靈敏。此時很清楚地能感覺到皮膚被指甲搔刮了一下,很快就離開。

    蒼白的面上也浮現出一片紅暈,紅艷的唇輕輕張開一條縫,喘息著,涎水沁濕了略干燥的唇。

    趙景崇也壓抑著喘息,欺身伏到他耳邊,低聲道:“為夫不在,夫人就這樣寂寞嗎?你都找了誰偷吃?”

    “夫人如此貌美,一定有不少人心甘情愿拜倒在你腳下,做你的情郎。”

    “是誰,我大哥聞人修誠?還是皇帝?恐怕不止吧。”

    那道低沉的氣息吹在耳邊,讓陸長郁的耳尖也開始發紅,他擰著眉頭搖了搖頭。

    “夫人都叫他們碰你哪里了?”

    陸長郁看不見他的臉,只覺得有個冰涼的東西蹭上他的胸口,是個比較圓潤的金屬端頭,拂過紅梅。

    “是這里嗎?”

    微微往上蹭去,金屬端頭嵌進鎖骨窩里,被稍稍用力往下壓去。擠出來一個肉坑,里側泛著微微的粉白。

    “唔……”陸長郁有點不適地動了動,就被那個東西抵著喉嚨壓住嗓子里的聲音,讓那聲音調變形,作出變形的喘息。

    “還是這里?”

    金屬端頭已經被他溫柔的皮膚暖得不冷了,只是被擦過的皮膚,還是留下一道蜿蜒的淺淺粉紅,帶著一些水漬,軟嫩的皮肉微微打顫,似是被沁了水的冷玉,紋路被水漬填滿,發著脆弱、誘人的光澤。

    “亦或是這里,還是都有”

    最終那個玩意兒壓到了他那雙柔軟的唇上,陸長郁才發覺,這原來是他的劍鞘。

    那把銀亮的劍鞘挨到他臉頰上,輕輕拍打了一下。

    “吃進去。”

    陸長郁察覺他想把那劍鞘塞到自己嘴巴里,連忙扭過頭,怎么都不肯開口。

    “這是對夫人的懲罰,不可以拒絕。”

    趙景崇伸手掰過他的臉,手指順著緊閉的唇縫擠進去,夾住濕滑的小舌,讓他不得不張開嘴。

    劍鞘一頭深深埋進去,銀亮的色澤襯得那雙唇舌愈發紅艷,舌根、內壁,連一口牙齒也叫他看得清楚。

    仿佛當街被人剝去了一身衣服,一點隱私都無,全叫趙景崇看去了。

    這種感覺實在讓人倍感羞恥,陸長郁想合上嘴,卻被冷硬的劍鞘堵得幾欲作嘔,根本合不上嘴,牙根也被硌得發酸。

    趙景崇也被他紅艷的唇舌引誘地呼吸沉沉,手指連著劍鞘一塊擠進去,享受著指腹被溫暖濕軟的口腔包裹的感覺,偶爾指尖擦過他的牙齒,口腔內壁也會微微緊縮,擠壓著他的手指。

    “夫人好厲害。”

    趙景崇見他無力反抗,就騰出一只手,輕柔地幫他撫了撫脊背,好似怕他難受一般,只是抓著劍鞘的手卻也毫不憐惜。見他受不住了就抽出來,才歇了一會兒就緊迫地再送進去。

    他身上積了許多雨水,此時就順著手臂流到劍鞘上,再流到陸長郁的口中。

    透明的涎水混著雨水,將劍鞘弄得濕漉,銀色的劍鞘泛著亮晶晶的光澤。涎水堆得多了,再加上味道奇怪的雨水,陸長郁實在含不住,多余的水就順著唇角淌下來,打濕了下巴、脖頸。

    在鎖骨那塊粉色的肉坑里,聚成一團。

    趙景崇這才將劍鞘拿出來,轉而吻上他被滋潤得更鮮亮的紅唇,將他唇邊積蓄的涎水卷入口中。

    他恨得想要趙景崇一口。

    只是如今唇舌都已經沒有力氣了,嘴巴半張著,根本無法合攏,只能隨他啃咬舔舐。

    趙景崇滿意地在他濕軟的唇上輕咬了一口。轉頭拿起自己來時帶的那個布包,拿出一個長條狀的東西,放在床頭。

    這個位置,如果陸長郁沒有被蒙上眼睛的話,一抬頭就可以看到。

    陸長郁不知道他又打算做什么,聽見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就不禁一陣腿軟,心頭發毛。

    俗話說得好,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你知道會面臨什么,而是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么。

    “夠了,陛下到底要玩到什么時候?”

    他實在是怕了這個瘋子了,原本以為忍一忍就能過去了,但看來這招對趙景崇這人壓根不管用。

    趙景崇抓住他想推開自己的手,眼眸幽深,道:“玉兒果真聰慧,何時發現朕不是聞人征?”

    “只有你會叫我玉兒。”

    原來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趙景崇冷下臉,也不打算裝了。粗暴地將他臉上的黑布解下來。

    “陛下這樣欺騙我,很好玩嗎?”

    “欺騙?朕從來不會欺騙玉兒,哪怕玉兒曾經騙我、欺我。”

    他冷笑一聲,手指挑起陸長郁的下巴。“看吶,大將軍不就在這里嗎?”

    陸長郁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了床頭擺著的那個長條狀物。

    是一塊深紅色的棗木,高約一尺二寸,寬約三寸,因為室內光線昏暗,看不清上面的小字,只隱約看見一行大字。

    “大將軍聞人公諱征之神位”

    他頓時瞳孔緊縮,整個人都僵住了。身上的熱度、面上的云霞統統散去,手腳也冷得發麻。

    “你日思夜想的大將軍終于回來了,朕成全你們,玉兒不高興嗎?”

    見他用力低下頭不肯再看,趙景崇手掌撐住他的后頸,強逼他抬起來,“怎么不看,玉兒不是最喜歡他了嗎?”

    手指死死掐住陸長郁的臉頰,將他的臉頰鼓起,食指壓進去按出個淺坑,擠出手指的形狀。

    耳邊響起一陣陣笑聲。

    有什么可笑的?真是個瘋子。陸長郁白著臉,不管身上的手怎么撫弄,都僵硬地沒有反應。

    趙景崇大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便騎到他身上,沉重的身子死死壓著陸長郁。

    一雙有力的腿夾緊他的細腰。

    一邊親他,一邊在他耳邊低低道:“大將軍正在看著我們呢。”

    粗糙的、全是血痂的手掌撫上他光潔的胸膛,順著摸下去,扯斷他的腰帶。

    每親一次,就要說一遍。

    如此往復了不知幾十上百次,陸長郁被身上的體溫燒得頭腦昏沉,神智逐漸遠去。恍惚間,好像真的看到已經死去的聞人征站在床頭。

    斂眉、冷著臉看他被趙景崇親得意亂神迷。

    ……連他也快要瘋了。

    啪嗒——

    那塊棗木牌位被頂得差點掉下去,陸長郁下意識伸手去撈,將它抱在懷里。

    因為邊角處理得很圓潤,因此并沒有小刺將他光裸的皮膚弄傷。

    “玉兒可要抱緊了,別把大將軍摔壞了。”

    趙景崇故意作弄才這樣說,只是看陸長郁雙眼無神,連手臂都軟得抬不起來了,卻還真的用力抱緊了那塊木牌,頓時吃味地用力夾緊腿。

    “嗯……”陸長郁恍惚地,無意識發出一聲低吟。

    *

    啞奴見夜里下起雨來,外頭又電閃雷鳴,知曉陸長郁一個人會害怕,便急匆匆從宮外冒雨趕來。

    到了門口卻發現有大太監守著門,當即就明白,趙景崇又來了。

    他尋了個視線死角,悄悄翻墻進去。

    就聽見有兩個侍衛在小聲說什么。

    “陛下今晚穿得好奇怪,一身黑布衣,還帶著血呢!”

    “你小聲點。我聽說陛下還帶了把劍進去,看著有點眼熟。”

    “長什么樣子?”

    “銀色的,特別漂亮,劍鞘上有個小字‘征’。”

    “……這不是大將軍的佩劍嗎?陛下從哪得來的。特意找人打造的同款?”

    “可能是吧,陛下愛才心切,留個紀念也可以理解。不然總不能是掘了大將軍的衣冠冢吧。”

    “你還真敢說,陛下是瘋了才會掘大將軍的墳哈哈哈。”

    咔嚓,啞奴被他們的話震驚到,一個沒注意踩到了一根枯枝。

    “誰在那兒?”

    他也沒有躲藏,徑直從陰影里走出來。低垂著頭,掩住了眼底的戾氣和殺意,雙目通紅,垂在身側的手掌也攥成拳。

    “是你啊,真是嚇人一跳。”侍衛沖他揮了揮手,“你走吧,今晚小公子不用你照顧。”

    “剛剛聽見里面動靜好大,陛下和公子肯定正高興著呢,嘿嘿嘿……”

    啞奴低著頭,佝僂著背離開了。他不會說話,平時也沒什么存在感,因此侍衛們并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知何時,大雨已經停了。

    他冒雨而來,又披星而去。來時滿心擔憂,離時滿腔濃烈的妒火和恨意。

    見聞人征才離開沒多久就回來了,聞人修誠有些詫異。

    “大哥,你挑選的殺手有人選了嗎?”

    聞人修誠沉吟片刻道:“有幾個,只是殺手的人選既要不怕死,又要足夠忠心,還要細細敲定。”

    “換我去。”

    “……阿征,你說什么?”

    聞人征對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頓,神情認真嚴肅,道:“我說,換我去。”

    “二哥你瘋了嗎?此番有去無回,你會死的!”

    聞人極怒道,他焦急地拍桌而起,恨不得打開二哥的腦子看看清楚,之前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這么發瘋了。

    “我死了一次,還怕死第二次嗎?”聞人征雙目赤紅,狠狠咬牙,腮幫子微微鼓起,目光如野獸一般狠厲。

    聞人極和聞人修誠從未見過他這樣氣憤到近乎失去理智的模樣。

    “我要殺了趙景崇那個畜生!”聞人征已然定了主意,他要奪回郁郎。

    還要趙景崇死。

    第084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趙景崇不知發了什么瘋, 弄得比平時更狠了幾分,逼得陸長郁神志都恍惚了,半宿過去, 眼睛都哭得紅腫。

    天快蒙蒙亮時,被他吻得強行弄回神來。

    “玉兒, 你看看, 你這幅樣子有多美?”趙景崇將面頰貼在他通紅的臉側,聲音輕柔,夾雜著溫熱的吐息,只是動作卻強硬, 硬生生掐著他的下頜,抬起他的臉, 逼他看著那面銀鏡。

    陸長郁被他倚抱著, 半摟在懷里,不得不看向前方。

    就見他手中那面小巧的銀鏡上,映出一張熟悉的面孔,細眉鳳眸,眼波迷離,絲絲縷縷亂發潑墨一般擋在胸前,發絲間隱約透出片片雪白的肌膚, 上面紅痕斑斑。

    鏡中美人斂了眉,纖長的睫垂下,墜著些晶瑩的水珠, 泛著月光般的光澤,潤濕了濃黑的睫, 眼尾的紅暈、似桃花般印在白色的畫卷上。

    微微抿著紅腫的唇,無力地倚在他懷里。

    無論是那雪白的肌膚、眼尾的紅暈、濕潤的眼眸還是一雙紅腫的、微張著輕輕喘息的唇, 都透露著誘惑的意味。

    可只要對上他那雙鳳眸,就會覺得從骨子里透出悲涼和憤恨的麻木。

    他身上全被脫凈了,趙景崇離開之前,叫人把他原本的衣物全都燒了,換成鮮艷的紅衣。

    “為何要穿得那么素凈?玉兒穿紅衣更美,以后都要如此打扮。”

    趙景崇俯身在他唇角輕吻了一下,低聲道:“朕不許你為他守寡。”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嫉恨。

    他離開后,并沒有將那塊牌子帶走,陸長郁想躺下休息時,被那塊牌子硌了一下才注意到。

    陸長郁一看見它就來氣。

    啪嗒——

    隨手將牌位丟到床下,要是他能站起來,簡直恨不得下床去踩兩腳。

    “啞奴,將這東西拿去當柴火燒了。”

    啞奴知道他生氣,默默撿起牌子,果斷地就要當面掰折成兩半。

    “等等。”

    陸長郁擰著眉頭,雖然很想將這東西燒了解氣,但是腦子里卻忍不住想到昨夜趙景崇對他說的話。

    聞人征就在這里——

    他本就害怕鬼神,又在神志盡失時叫趙景崇一遍遍在耳邊重復著,不自覺就在心里留下了烙印。

    “還給我。”

    陸長郁將棗木牌摟在懷里,緊緊抱著,“聞人征,你不是說過,要是你死了,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我嗎?你說會守著我不叫人欺辱我。”

    “我全都記著,你別想反悔。”

    啞奴猛然抬起頭,死死盯著他,將他縮成一團抱著自己的牌位、眼眶紅紅的樣子印在眼底。

    “我現在不怕你了,你要是有本事,就回來殺了趙景崇……”

    抱著冰冷的木牌,陸長郁仿佛忽然找到了情緒的宣泄口,眼睛止不住的發酸,淚水幾乎要溢出眼眶,仿佛要把這些日子隱忍的淚水全都淌盡了。

    “將他的牌位供起來,就放在…這間屋子里。”

    嗓子里發出細細的顫音,如貓兒般細弱的泣訴聲。連帶著掉在手上的滾燙淚珠,燙到了啞奴的心底。

    啞奴張了張嘴,幾乎要忍不住上前抱住他,愛憐地將一串串淚珠吻去,告訴他,“我就在你的面前,我就是聞人征。”

    我任你驅使,幫你報仇、為你而死。

    可是他的嗓子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現在無法開口,也不能開口。只能死死咬緊牙關,攥緊拳頭。

    陸長郁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只是淚水一旦開始流淌,便壓抑不住,非要淌盡心底的淚才肯罷休。他偏過頭,咬著唇。

    “還不快滾?”

    眼前被薄薄的水霧蒙住了,他什么也看不清,耳朵、眼睛、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仿佛連魂魄也被抽走了一半,心里空洞洞的。

    只是他脆弱的神經緊繃著,周圍一安靜,耳邊就仿佛又聽到了趙景崇的笑聲、眼前也浮現出昨夜的幻想,不禁惶惶,覺得自己也要同趙景崇一般發瘋、爾后被拖進煉獄中……

    簡直要將他逼瘋了。

    忽然感覺發麻的臉頰上被人輕輕碰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安撫著他脆弱的神經。

    那股可怕的幻象才終于消失了。

    他轉過頭,看見跪在床邊的啞奴。啞奴生得很高,平日里站在床邊都要陸長郁仰著頭才能看到臉。

    如今他半跪著,兩人的目光幾乎平視著。

    啞奴仍覺得不夠,微微弓著背,讓陸長郁略微俯視著自己。

    他寬闊、溫涼的雙手,像捧著世上最嬌嫩的花兒一樣,不含任何狎昵的心意,一雙烏黑的眼眸,映著與陸長郁如出一轍的悲哀。

    仿佛世上最虔誠、最卑微的信徒。

    與他共感,體會他一切的心情,一點點微小的情緒都為他感知,恨不能為他生、為他死。

    男人無法開口,只是那雙托起他臉頰的寬闊溫柔的手掌、那雙眼眸深處汪洋一般濃重的哀痛和愧疚,讓陸長郁覺得,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所有無處寄托的、排山倒海般壓得他喘不上氣的情緒,順著那雙溫暖的手掌流到男人身上,就像兩抔池水,被污染的那一池水叫另一池稀釋掉,彼此平衡。

    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受苦,男人與自己感同身受,他們是世上最親密的一體,他被在意、被守護。

    看著他的眼神,陸長郁忽然有了這樣的想法。莫名地,流淚的沖動忽然消失了。他像是大雨磅礴中被打濕一身漂亮羽毛的鳥兒,忽然找到了一處可以棲息的依靠。

    一顆驚惶動蕩的心,微微地落在他手掌中。

    溫暖的吻輕輕落在唇角時,陸長郁沒有拒絕,主動環住他的脖頸,熾熱的呼吸交纏,令陸長郁安心了許多。

    “若你是聞人征該多好。”他低喃道,“這樣我就能得償所愿了。”

    “啞奴,你幫我殺了他吧?”

    啞奴的唇印在他的指尖,唇微微張開,作出口型。

    任君驅使,再死不惜。

    *

    立后大典在即,又恰逢中秋佳節,整個禮部上下忙得焦頭爛額,連趙景輝這個只擔任了禮部侍郎這項虛職的光桿王爺,也忙了起來。

    “勞煩王爺將吉服送到娘娘那里,若試穿后有不合適的,便記下來告知臣。”

    趙景輝好容易得了個任務,興沖沖就奔去了暖閣。

    “我現在是不是該叫你皇嫂了?”他調笑著,啪的一下打開美人扇,扇面微微上抬,掩飾住打量陸長郁的視線。

    目光難掩驚艷。

    趙景輝頭一次見他穿著這樣明艷,烏發略有些松散、唇紅腫著,眉眼間盡是魅惑的情態。

    抬眼望見他,便露出一抹笑容。

    并不是興高采烈的笑,也非是淺淺的含蓄的笑,眉宇間微微蹙起,眼睛一眨,眼里的水汽就要簌簌地掉下來一般。

    眼里閃著碎玉般的光澤,卻還要強逼著自己笑著。

    仿佛一抔桃花枝頭最松散的冰雪、一塊遍布碎痕的白玉,不肖碰他,只多望幾眼,就要清凌凌碎在手中。

    趙景輝一時間怔在原地,險些將最愛惜的折扇掉在地上。

    “我…我來送吉服……需要嫂子試穿。”

    他平日里總是被人夸三寸不爛之舌,現在卻覺得舌頭直打結,連話都說不清了。

    陸長郁微微頷首,示意知曉了,爾后就將那件大紅的繡滿金線的吉服從錦盒里拿出來,披在身上。

    一個婢女要幫他系上繁復的衣帶。

    他一抬眼,看向趙景輝。

    “勞煩王爺幫我穿。”

    趙景輝腦子一蒙,全然忘了要避嫌,聽著他的命令,僵硬地伸手放到他腰間。

    心甘情愿地做起仆人的活計。

    他長得太高,陸長郁又坐著輪椅,加之他實在沒做過伺候人的活兒,手指十分笨拙,系衣帶時差點把自己的手指繞進去。

    離得距離太近了,這樣俯下身,就聞到陸長郁身上淺淺的暖香,鉆進他鼻腔里,流便四肢百骸。

    手臂環住他的腰,繞過瘦削的背后。

    趙景輝才發覺他好像瘦了許多,單薄白皙的肩胛骨,被他指尖拂過時,仿佛被燙到了一般,似白色的蝶翼微微顫動著。

    連腰肢也細軟無比,只被他隔著里衣碰了一下,就無知無覺地打顫。

    那雙唇也發出黏膩的、糖絲一般的喘息。

    趙景輝癡了一瞬,險些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將他抱在懷中了。

    索性他還有幾分理智,記得面前這人是他皇嫂,記得要敬重他敏感多疑的皇兄。

    盡力伸長手,趙景輝努力避免再碰到他。

    他將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上聚成一團的繩結上。

    “你站得太高了,跪下來可能更方便一些。”陸長郁輕輕勾起唇,眼眸一彎,“勞煩王爺。”

    只一個笑容,一道目光,趙景輝恍惚了一瞬,等再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跪在他面前,臉正對著他的小腹。

    “王爺真聽話。”好似逗弄小狗一樣輕佻傲慢的話,甚至還伸手摸了摸他的鬢發。

    一旁的婢女們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縫里,完全不敢抬頭看。

    這樣冒犯王爺,若換了旁人,可是要殺頭的!然而他們公子是真有能耐,輕易就讓王爺心甘情愿地跪在他面前,當小狗一般捉弄。

    趙景輝還來不及惱怒,被他猛地按了一下腦袋,整個栽在他腿上。

    鼻端觸到暖熱的肌膚,暖香縈繞,他登時紅了臉,什么氣都想不起來了。

    “好香……”

    趙景輝一時熱意上頭,雙手纏住了他的腿,掌心壓到交疊的腿彎上,這塊兒難得有些綿軟的肉,手掌埋進去就有強烈的裹縛感。

    “王爺為何抱我抱得這樣緊?”他明知故問道。“陛下可從未這樣抱過我。”

    趙景輝已經散去大半理智的腦子被他引著話題,脫口而出道:“與皇兄相比,我如何?”

    第085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上頭許久沒有回應, 連周圍也靜悄悄的。

    古怪的氣氛,令趙景輝如同被潑了盆冷水一般,一身熱度散去。

    他終于找回了理智, 才發現自己被引誘得做出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連忙抽回手,趙景輝站起身, 就看到陸長郁的視線落在門口。他也順著望過去, 看到了默默而立的皇兄。

    趙景輝如遭雷劈,渾身都僵硬了。

    想著,皇兄什么時候來的,都看到了什么?

    然而趙景崇卻沒有和上一回一樣那般發怒, 而是笑著走進來,還叫人給他賜座、上茶。

    “皇弟是來送吉服?”

    好似什么都沒發生一般, 和氣地和趙景輝說起家常。

    趙景輝僵硬的身子略略緩和下來, 臉上的神情也逐漸放松。

    見皇兄手臂纏著繃帶,不禁關切道:“皇兄,昨夜那個刺客可抓到了?是何人派來的?”

    趙景崇眼里閃過一抹冷意,“未曾,不過已經有了線索。”

    “皇兄不介意的話,可否讓臣弟看一看?”

    “朕早有此意。”

    他回答得這樣果決,反倒令趙景輝心底生出寒意。

    “……若是不便的話, 臣弟不…”

    “朕正想著把這東西還回去,今日就這樣巧,還未特意叫人去尋, 就遇見皇弟了。”

    趙景崇臉上帶著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他從懷里拿出一枚玉佩, 其上一個“輝”字昭示著玉佩主人的身份,乃是趙景輝的貼身玉佩。

    趙景輝當即臉色一白, 就要跪下。

    “皇弟今后可要小心些,別再被人偷了這等隱私的物件。”

    他要解釋的話被趙景崇說去了,嘴巴張了張,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啞口無言。

    而且他很清楚,就是再百般解釋,也是百口莫辯。

    皇兄已經在心里給他定了罪。

    “皇兄!”

    趙景崇看也不看臉色慘白的趙景輝,而是轉頭問陸長郁,“方才皇弟的問題,朕也很好奇。”

    “朕和皇弟,玉兒更喜歡誰?”

    聽到他這話,連趙景輝也抬起臉盯著他看。

    陸長郁默默扭過頭,避開他們兩人的目光。

    “啞奴。”

    他垂下眼睫,擋住眼底晦暗不明的光彩,補充了一句,“我的茶已經喝完了,還不上茶?”

    在陸長郁眼里,他們兩個人加起來在他心中的分量,都比不上一個啞奴。

    他不想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回避的態度更讓趙景崇臉色難看。

    疑心的目光在他與趙景輝之間打轉,越看越覺得他們之間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本就焦躁的心愈發煩躁。

    “皇弟先退下吧,也不必去禮部了。”

    趙景輝徹底心涼,用力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俯首行了一禮就退下了。

    禮部不用去了,他就只能回府。

    身上的官袍也懶得褪了,枯坐在院子里,看著懸在頭頂上的太陽一點點落下,寒意逐漸遍布全身。

    月亮才剛攀上梢頭,趙景輝要等的宣判就已經來臨。

    “景王爺,接旨——”

    他被剝去了禮部官職,貶為平民,今后也要永遠禁足在王府中。二十余年的兄弟情分,七年的君臣之誼,皇兄卻是鐵了心要與他決裂。

    然而細細想來,今日遭遇似乎并不甚意外。

    皇兄從未信過他,從未給過他半分權利,從一開始就忌憚他。往日種種皆為因,今日種種皆為果。

    趙景輝輕吐了胸中一口濁氣,想通關竅后反倒釋然了。

    他本也無意于此,只是覺得心寒罷了。

    “罪臣受旨,謝主隆恩。”他最后向皇兄磕了頭,今后便再與他無干系。

    “我還有一些話,勞煩公公代我向陛下轉告。”

    “王爺言重了,有話請說吧,咱一定如實轉告。”

    趙景輝有些話憋了許久,早就想問出口了,然而到了此刻,忽然又覺得,已經沒有意義了。他的下場已經告訴了自己該有的答案。

    “……懇請陛下不要牽連郁…陸公子,今日是我冒犯了他,一切都是我的錯。”

    反正他的罪名已經夠多了,也不差再多這一個。只希望陛下不要因為今天的事情怪罪郁郎。

    *

    陸長郁得知國師要見他時,還有些意外,因為他記得自己從未和這人有過交集。

    不過一看到他那雙熟悉的銀眸,便了然了。

    高大的白發男人揮退了所有的仆人,一臉淡漠地看著他,一言不發,極健壯的身材立在陸長郁身邊,非常有壓迫感。

    陸長郁卻笑道:“怎么,現在不做巫師了,改行當神棍了?”

    “是國師。”男人一本正經地強調道。

    “好吧,那你為什么這么久才出現?跑哪里野去了。”他抱怨道,大多都是打趣。

    男人卻認真地解釋了起來,原來是他檢測到這個世界的劇情線產生了變化,就提前進來掰正前置劇情,把所有不可測的風險都抹除掉,以免陸長郁遇到危險。

    這也導致他必須脫離陸長郁。

    “哥哥對我這么好啊?”陸長郁抿著唇,一雙烏黑的眼眸閃著亮光,仿佛睡了星辰一般,星星點點,映在男人的眼眸里。

    “嗯,對你好。”

    男人冷著臉,簡短地應了一聲,耳根莫名有些發紅。

    “那你現在來,是要回到我身上嗎?”

    “現在還不行,我要提前去下個世界等你,順便做點準備。”

    陸長郁驚訝道:“還要你提前做準備?會很危險嗎?”

    男人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我不能說……你去了就知道了。”

    見他急匆匆要離開,陸長郁忽然抓住他的手,“等等,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迷惑趙景崇那家伙?道具、或者迷魂術什么的。”

    “我不是巫師。”

    意思就是不行了。

    男人也知道他最討厭被人關著,這段時間肯定忍得很難受。他猶豫了一下,安撫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像在哄鬧脾氣的小貓一樣。

    然后就被小貓氣呼呼地伸爪子撓了一下。

    “不必擔心,事情已成定局,很快就會結束了。”說罷他便走了。

    陸長郁以為他那么厲害,應該是用了什么辦法直接跳轉過去的。然而便是神通如系統,有了一副血肉之軀,也只能受了凡人的苦。

    他被趙景崇派去的侍衛抓到大殿里,毫不抵抗。

    “仙人也會產生凡人的七情六欲,那也會如凡人一樣被殺死嗎?”

    “我不是仙人。”長劍刺穿了他的胸膛,白發男人面不改色,一雙通透的銀眸倒映著趙景崇因嫉妒、憎恨而扭曲的面容。

    曾經或許他稱得上一句“仙人”,但如今有了血肉之軀,有了一顆心臟,有了在意的人。

    也不過是爾爾凡人。

    心臟被刺穿的那一刻,雪白的睫毛輕輕顫動,還是挺疼的……索性是他受了,不是他的宿主受了。

    *

    陸長郁昨夜一宿沒有睡好,因此天一擦黑就早早入睡了,只是被折騰得厲害了,半睡半醒間翻來覆去,就是夢里也不踏實。

    只覺得好像那個昏君還壓著自己,叫他喘不上氣,出了一身冷汗。

    身上越來越沉,唇也被堵住了。

    他模模糊糊睜開眼,就看到趙景崇果真壓著他,埋首在他胸前,登時眼前一黑,驚駭不已。

    趙景崇看他終于醒了,微微一笑,只是看他目光回避,又是面色一沉。

    “玉兒又在想誰,聞人征還是景王爺?亦或是國師?”

    他似癡似狂,強硬地掐著陸長郁的臉頰,問道:“他們哪里配讓你這樣在意,玉兒只能看著我,只能想著我,只能叫我碰……”

    神情煩躁,眼里卻滿是悲凄,隱約閃著一點淚光。

    “如今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父皇、母后,兄弟姐妹……如今朝中唯一支持我的人也沒了。”

    趙景崇什么都知道,但他早就沒有退路了,他早就瘋了。

    從他決定奪權的那一刻起,從他得知真相的那一時起,從他親手殺了父皇的那一天起,就徹徹底底瘋了。

    “我只有你了,玉兒不可以再背棄我。”

    他眼底那一點閃光仿佛是陸長郁的錯覺。

    趙景崇憐惜地咬住他的唇,用舌尖往他口腔里推進一粒藥丸。陸長郁立刻就要用舌頭擠出來,叫他用舌用力頂至喉嚨最深處。

    藥丸到了暖和的喉頭,立刻就化成一股濃稠的漿水,順著柔軟的內壁流進去,一股酥麻的癢意隨著漿水流淌過全身。

    陸長郁只覺渾身炙熱,失神地半張著唇。

    “玉兒,用了這藥,你今后就再也離不開我了。”

    趙景崇才一剝了他的衣服,就叫他主動纏上來,不禁有些驚喜。

    正要也脫了衣服,卻聽見外面有太監急匆匆稟報,“陛下,已經抓了那刺客,說要陛下親自審問才肯開口。”

    “這點小事也來煩朕?滾下去!”

    “可是……這刺客似乎是大將軍啊!”

    趙景崇驚怒道:“他此時還有膽量敢孤身入宮?”他篤定聞人征定然是想要趁機搶走他的玉兒。

    這時又有一名侍衛快步跑來,“陛下,大將軍方才要逃,已經叫我等半路截下了。”

    聞人征的實力,趙景崇也深知,怕他又趁機跑了,立刻叫人嚴加看守。

    轉頭看到床上他的玉兒面色嫣紅的動人模樣,低聲安撫道:“玉兒且忍忍,等朕處理了聞人征,就立刻回來陪你。”

    趙景崇也不忍心留他一個人受折磨,然而這藥的藥效甚猛,一時半會根本消不了,聞人征定然會趁機跑掉。

    他加緊步伐匆匆離去。

    啪嗒,大門剛被落鎖,一道黑色的身影從窗外翻進來。

    “郁郎?”

    聞人征見他面色發紅,兩頰卻是病態的蒼白,頓時心底一沉。“趙景崇對你做了什么?別怕,我立刻帶你走。”

    他不想再等什么計劃,唯恐郁郎受了暗傷。

    一手扶起他,將松散的衣襟攏好,卻忽然被攥住了手掌。

    軟糯、發燙的臉頰蹭上他的手掌。

    聞人征低下頭,陷入了他那雙含了蓬勃渴求的濕潤眼眸中。“幫幫我吧……”早就被咬得紅腫破損的唇,討好地笑著。

    笑容、眼神,全都是引誘的模樣。

    聞人征完全無法拒絕他的邀請。

    第086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比他灼熱體溫低了許多的手掌蓋在臉頰上, 讓陸長郁更加迷戀。

    聞人征只覺他唇舌又濕又軟,看著就如蜜餞般甜蜜,幾乎想立刻就吻上去。心頭一陣亂跳。

    又見他神情迷離, 烏發松散如云一般積著,襯得膚色如玉, 唇角也流下一縷縷津液, 貪吃著自己的手指。腦子里忽然一陣轟鳴,再也忍耐不住,抽出自己被舔得濕潤的手指,就要吻上去。

    陸長郁細軟的手臂環上他的脖子, 主動奉上雙唇,吻了上去。

    聞人征到底還有理智, 知道分寸。趙景崇隨時可能發現自己被騙了然后折回來, 不能在這里盡情。

    只是郁郎現在的情形又確實不好,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就離開。

    “我幫你,郁郎忍著些,別叫出聲。”聞人征在他耳朵叮囑道。溫熱的氣流吹在那片白潤的耳垂上,立刻就染上紅暈。

    陸長郁偏過頭,散亂的目光看向他,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幾個字。胡亂地拉開衣襟, 主動將雪白的胸膛送上去,熱情極了。然而聞人征只是稍稍低下頭舔了一口,就讓他立刻軟倒。

    他生得很白, 從腿根到腳尖,都如白玉一般溫潤, 細膩柔和。

    見他躺在床上眉頭緊皺,難受得緊, 便任勞任怨地吻上去。

    ……

    紗賬中探出一只細白的手,指尖上凝著一簇紅,好似枝頭開出的幾朵紅梅花苞,風一吹便要墜下來了。

    “唔……”

    “不是說了不可以發出聲音?會被守在外面的侍衛聽到的。”

    聞人征俯身,聲音含糊地說道,把手指伸到他唇邊,就叫他一口咬住。

    細白的牙齒在他手指上輕輕研磨,飽滿紅腫的唇珠壓在他指腹上,唇齒間溢出破碎的聲音和淺淺的幽香。

    滿頭青絲披散在枕間,白玉般的面龐在燭光的照耀下,仿佛發著光,襯著一雙霧蒙蒙的鳳眸,美艷不可方物。

    那張殷紅的唇,含著他的手指,吐出的聲音也帶著勾人的喘息,攝人心魄。

    這樣動人的模樣,叫聞人征也快失去理智了。

    陸長郁也含含糊糊地說道:“聞人……聞人……”

    聞人征自然以為他叫的是自己,心中愈發柔軟,動作也愈發賣力。他叫一聲,便也應一聲。

    被他急切、失控地抓住頭發,甚至扯下來幾根也不覺得生氣。

    只覺得他這樣比從前還要可愛動人。

    陸長郁只覺眼前一片金光閃過,理智稍稍回歸了一瞬。看見有人這樣柔柔地伺候他,便下意識道:“修誠?”

    著實是種條件反射,從前在聞人府就只有聞人修誠會這樣照顧他。

    還不等他思考為什么聞人修誠會在這里時,又是一陣熱度涌上頭腦,將他燒得神情恍惚。

    聞人征被他那聲“修誠”驚得渾身僵硬,他也不笨,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頓時咬牙切齒,“郁郎,你真是好樣的……”

    在他懷里,卻心心念念著他的哥哥。

    但是陸長郁此時又是那種任人宰割的狀態,根本聽不見他說話。聞人征惱得狠狠吸了一下。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繃斷了。

    “嗯!”陸長郁猛地打了個哆嗦,大腿肌肉微微攣縮了一陣。

    也不知道趙景崇給他下了什么藥,陸長郁只覺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時而恍惚時而清醒。

    隱約聽見似乎有人進來了。

    他倒是舒服了一陣,只是藥效引發的熱浪一陣陣涌上來,后面好像又聽見門開了兩次。

    還有人在他耳邊說話。

    “他想你想得緊,在我懷里還叫著大哥的名字呢。”好像有點生氣的語調。

    “郁郎,你要選誰?”

    他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只隨手抓住了某一個的衣袖。粗糙的布衣硌得他手心發癢。

    有人笑了一聲,“他選了我。”是之前那個有點生氣的人。

    “哥哥可得看好了,不能碰他一根手指。”

    愉悅的語調。

    另一人則是一聲無奈的嘆息,“好,我絕不碰他。”

    ……

    陸長郁暖熱的手觸碰到了一片溫涼的肌膚,就下意識抓住了它,似乎是某個人的手臂。

    “不是說了,一根手指也不能碰嗎?”

    “還是郁郎貪心地想要引誘哥哥,真是不乖。”

    他青絲披散一襲,輕咬著唇,迷離的鳳眸微微瞇著,盈滿淚珠,果真是個勾人的妖精。

    想要誘惑別人,也輕而易舉,勾勾手就能引誘任何人。

    那只被他抓住的手,被他灼熱的體溫逐漸暖熱。陸長郁忽覺身上一陣酸軟,他想要放開這只手。

    陸長郁的手掌從他小臂上滑落,寬大的衣袖滑落堆在臂彎處,襯得手臂纖細、腕骨伶仃。

    手臂即將無力地墜下時,忽然被他抓住了腕骨。

    男人的手掌寬大,指腹因常年執筆有一些薄繭子,五指并用,緊緊嵌在他瘦削伶仃的腕骨上。

    牢牢納在掌心里,細嫩的軟肉被擠壓出曖昧的紅痕。

    “我反悔了。”

    ……

    大約是夢吧,陸長郁夢見自己飄在云端,渾身都輕飄飄的,卻怎么都想不起來發生了什么。

    *

    立后大典當日,陸長郁早早就被婢女服侍著穿衣洗漱,厚重的吉服在身上堆了一層又一層,純金打造的后冠更壓得他喘不上氣。

    一名婢女拿著巴掌大的玉盒想給他上妝。

    陸長郁立刻嫌惡地撇過頭。

    “公子生得這樣好看,就是不涂胭脂也好看。”婢女無法,只能將盒子放下,轉而給他梳發戴后冠。

    一般封妃晉位份這種風光的事,換做別人肯定恨不得全身都打理地風風光光,梳妝、熏香、染指甲,恨不得連牙齒都打理得光鮮亮麗。

    然而他們家公子卻什么都不肯弄。

    索性陛下早就吩咐過,讓他們全聽公子吩咐,全由他來。陛下都這樣寵溺了,他們這些做奴才的當然也不敢多勸。

    陸長郁不便于行走,趙景崇就讓禮部將一些步驟取消了,他只要等著轎攆來接,然后去接受百官、后妃朝拜即可。

    如此不合禮制,自然有許多官員上奏表示不滿,也是趁機想拿捏他這個沒坐幾年龍椅的皇帝。

    民間對他娶了個不知什么出身的殘疾皇后,也唉聲道怨。

    趙景崇將他們該罷官的罷官、該砍頭的砍頭,天下便再也無人敢有怨言。

    孩童間的歌謠逐漸傳入大人口中,他們也開始念叨著“假龍殺真龍……”

    “如此霸道殘暴,果真是假龍。”

    大約到了訂好的時辰,陸長郁卻沒見轎攆來接他,身旁的婢女們也面露驚慌。

    一名眼生的侍衛忽然沖進來,“不好了,陛下遇刺了!”

    “大殿里全是造反的刺客,就快波及到這里了,娘娘快隨屬下去避難。”

    還沒等一眾婢女太監反應過來,就侍衛一把抱起他就往外面跑。暖閣外也已經一片混亂。

    陸長郁反應過來,連忙開始脫身上厚重的吉服給自己減重,才一層層穿上的衣服又被一層層扒下來,華麗的后冠也被他隨手丟下去。

    沉重的金冠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上面鑲嵌著的明亮碩大的珠寶也被灰塵染得臟兮兮。

    懷里的重量一下子輕了許多,侍衛跑得更快了,健步如飛。

    陸長郁往他身后看去,卻沒有什么追來的刺客,倒是有幾個想追上他的太監婢女被甩掉了。

    不禁有些疑惑。

    仰起頭,看見這個侍衛的下半張臉,也越看越眼熟。

    “你是誰?”

    侍衛笑了一下,一手將帽子往上推了推,露出被擋住的眉眼。一雙烏黑的眼眸炯炯發亮,眼底有些許笑意。

    “郁郎,我來救你啦!”

    即將立冠的少年人眉眼帶笑,一派熱血澎湃的模樣。

    “聞人極?”陸長郁驚訝極了,“你果然還活著。”

    壓著心頭的那塊擔子略微輕了許多,要是聞人極真的因他而死,就是他再沒心沒肺,也會愧疚一輩子的。

    “還沒把郁郎救出來,我怎么舍得死呢。”他抱緊了懷里的人,貪戀地嗅著發間的幽香。

    聞人極確實一度走在鬼門關,只是被心里的念頭死死吊著一口氣。

    “因為你,我如今才能活著。”

    一個吻輕輕落在他唇角。

    陸長郁看到了他那雙眼眸,含笑、像碎了星辰一樣。他看到了少年人的愛,真誠而熱烈。如同一簇熾熱的火焰、初生的太陽。

    熱烈溫暖,并不會讓他燙得刺痛。

    張開唇想說什么,卻只有沉默。

    趙景崇遇刺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后宮,大半的侍衛都被調離去護駕。而被禁足的沈貴妃也得知了這事兒。

    他當即叫人備轎去暖閣。

    “特意挑在這時候刺殺,說不準就是沖陸公子來的。”沈貴妃擰緊眉頭,手掌緊攥,急得快把指甲折斷了。

    “可是您還在禁足,要是違抗圣旨私自外出,陛下一定會生氣怪罪娘娘的。”

    “他都快死了還管他作甚?!”沈貴妃氣得將手邊的茶盞甩到地上。

    婢女太監們連連磕頭認罪,只是始終不敢違抗圣旨。

    “你們不去就統統留在這里吧,本宮自己去!”

    沈貴妃一撩衣擺,氣沖沖跨出宮門向著暖閣而去。他走的這條道恰巧與聞人極的逃跑路線撞上了。

    聞人極聽到有一道急匆匆的腳步聲,便抱著陸長郁爬上墻頭,想要等他離開。

    明明之前探查過情報,加上聞人征那邊引走了許多仆人侍衛,這個時間段不應該有人經過的。怎么忽然會有人來?

    他無意與人糾纏,更不想引起附近宮人的注意,就悄悄屏了一口氣,順便幫不會閉氣的陸長郁捂住口鼻。

    想要等這人走過了,再繼續計劃。

    沈貴妃本來焦急地趕路,卻忽然察覺到了什么,四下望了望,大道上什么人也沒有,侍衛應該都被調離了,倒也正常。

    除了過分安靜以外,似乎毫無異樣。

    然而他卻警惕地瞇著眼睛。同為習武之人,雖說入宮后就沒怎么練過了,然而小時候那些功夫卻也沒有丟掉。他耳朵靈敏得很。

    “不去刺殺皇帝,跑到這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果然是沖著陸公子來的,沈貴妃冷笑一聲,從腰間的腰帶里抽出一條軟鞭。

    想傷害陸公子,就先過他這一關吧。

    二哥那里拖不了太久,不管皇帝有沒有死,都必然會封鎖幾道宮門。聞人極怕他一直守著耽誤了時機,讓兩人都困在這里逃不出去,就將陸長郁藏好,自己跳下去。

    “不想死就讓開。”

    “這話本宮奉還給你。”

    啪——

    柔軟的鞭子打在地面上,錚錚作響。

    聞人極也掏出長劍與他對峙,氣氛焦灼一觸即發。

    第087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完)

    細長的軟鞭揮過來, 想要打中聞人極的右手,叫他的劍掉下來。

    被聞人極用劍身擋住。

    軟鞭就順勢纏住了他的長劍,叫他無法動彈。

    僵持的一瞬間, 兩人目光相交,都在眼中看出了忌憚和惱怒。

    聞人極以為沈貴妃想阻止他救陸長郁出去, 而沈貴妃以為他想去殺陸長郁。

    兩人都恨得直咬牙, 招招下死手,彼此都想殺了對方。

    聞人極實力勝他許多,只是沒有和他這樣使鞭子的人對過手,才落了下風, 十來招后就摸透了他的路數。

    一劍挑開甩來的軟鞭,長劍向他胸口要害刺去, 這一下要是受住了, 沈貴妃必死無疑。

    關鍵當頭,陸長郁趴在墻頭扒不住了,手一滑差點摔下來。

    叫聞人極連忙拋下敵人,將他抱下來。

    “沒事兒吧?”

    “快放開他!”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陸長郁縮在聞人極懷里,卻叫沈貴妃抓住了手。

    他登時皺起眉,這種情況怎么感覺哪里怪怪的?

    “貴妃娘娘放開我吧。”也不知道沈貴妃一個哥兒,力氣怎么這么大, 抓得他手腕生疼。

    “陸公子,他想要害你!”沈貴妃略深邃的五官,臉上透出焦慮的情緒。

    “你放屁!你才要害他呢。我是要救郁郎出宮, 免得他再受那個昏君欺負。”

    “胡言亂語,本宮才不信你的鬼話。”

    “不信你問郁郎, 看他要跟誰走。”

    兩道怒氣沖沖的目光都盯著他,忽然讓陸長郁感覺自己像是腳踏兩條船的渣男, 然后還踩翻車了……

    然而他又沒對這兩人做過什么。

    陸長郁揮開沈貴妃的手,“請娘娘放過我們吧。”

    沈貴妃被他甩開手,登時渾身僵硬,雙腳扎根似的死死黏在地板上,怎么都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看陸長郁攬住那個逆賊的脖子。

    姿態何其親昵,只叫他口中又苦又澀。

    “……本宮只當什么都沒瞧見,你們走吧。”他偏過頭不去看他,眼底隱隱閃過一絲淚光,緊緊咬著牙。

    “記著,這回是你欠我的。”

    微微仰起頭,如陸長郁初見時那般倨傲的姿態,那點淚光大約只是恍惚間看錯眼了。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沈貴妃在原地立了許久都未曾離開。

    姍姍來遲的侍衛看到沈貴妃孤身一人,身旁一個仆人也沒有,姿態也有些失魂落魄。

    “見過貴妃娘娘,娘娘可曾見過有奇怪的人經過?”

    “滾開,別來煩本宮。”

    侍衛們有些為難,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娘娘別見怪,我等奉命追捕綁了陸公子當人質的刺客,娘娘果真沒見過有行蹤古怪的人嗎?”

    “你們是想說本宮包庇刺客嗎?”沈貴妃冷冷地俯視著他。

    “屬下不敢!屬下絕無此意!”

    “那就滾吧。”

    見領頭的侍衛還有些猶豫,沈貴妃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巴掌,侍衛們見他發怒,也只好悻悻離開。

    侍衛們被他拖延了一會兒,恰巧讓耽誤了一些時間的聞人極和陸長郁趕在鎖宮門前離開皇宮。

    *

    大殿里,聞人征帶了一眾親信假扮成侍衛,趁機發動變亂。

    刀刃相交、血肉橫飛,宮人們全都被嚇得肝膽俱裂,護駕的侍衛們圍成一圈將趙景崇緊緊護在中心,以自身血肉為盾。

    隔著尸山血海和倉促的人群,趙景崇與刺客中的一人遙遙相望。

    “聞人征,你果然還是反了。”

    他心底生出暗恨,早知道聞人征有本事,怕他功高蓋主、怕他謀反弒君,便早早做了打算要殺了聞人征。

    卻不想他福大命大,竟然沒死。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聞人征也注意到了他寒意的視線,冷笑一聲,“今日我必殺了你。”

    趙景崇受了他的挑釁,怒喝道:“別管朕,殺了聞人征。誰能殺了他,官升兩級!”

    一眾侍衛們頓時蠢蠢欲動,在利益的驅使下,就是要面對以一當百的大將軍,也頗為心動。

    然而那把銀光劍一閃,還沒叫他們看清發生了什么,便已人頭落地。

    余下人等俱是膽寒,紛紛生出退縮之意。

    “誰敢后退,格殺勿論!”

    “今日趙景崇必然死在我手中,你們若是投降,我絕不會傷及無辜。”

    聞人征本就有聲望,實力又強大,此言一出,幾乎大半的人都心生動搖。

    于他而言,勝局已定。

    趙景崇卻不肯認輸,轉身從身邊侍衛腰間抽出長劍,猛然朝他刺去。

    長劍自腰腹間穿過,銀亮的劍身被鮮血染紅。

    “唔……”

    趙景崇口中噴了一口血液,顫悠悠的手抓住了刺穿他腹部的長劍。咬著牙將劍抽出來。

    便一下子仰面栽倒在地上,周邊響起宮人驚叫的聲音。

    溢出的大汩鮮血從頸邊淌下,腹上痛得他渾身發麻。他卻大笑著,狀若癲狂。

    “這江山是你的了……我的玉兒也是你的了……”

    聞人征冷眼看著他,聲音冷靜沉穩,“他不是你的玉兒,是我的郁郎。”

    玉兒是假的,他的身份是假的,他的父親、母親、他的兄弟姐妹,也全是假的。

    趙景崇嫉恨地看著他,“你還真是…真是好命。”

    他怎么就不能有聞人征一半的運氣呢?明明他才是真正的聞人征,本該擁有聞人征擁有的一切。

    醞釀了半輩子的嫉恨、怒火,想說出口,卻被喉管里冒出來的血堵住了。

    “咳咳……你以為…你和我有什么不同嗎?玉兒…遲早也會背棄你……”

    “你遲早也會淪落到我這般地步……”

    話閉,他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一名親信遞上一只明黃的錦盒,打開來,里面是一塊玉璽和兩塊虎符。

    聞人征也是人,在打算殺趙景崇的時候,他不是沒有動過心念,當這天下之主、享盡無邊權勢。

    猶豫了一瞬間,伸手撿起那塊玉璽。

    然而趙景崇的話卻好似還在耳邊回蕩。

    他放下那塊玉璽,仔細包起來重新放進錦盒里。

    “將這東西送到景王爺的王府中,這份大禮,還是由他受著吧。”

    親信們聞言,驚訝地看向他。

    “將軍要放棄這唾手可得的皇位和榮華富貴嗎?”

    “將軍是不是擔心被人指責意圖謀反?然而將軍才是真正的六皇子,這昏君又如此殘暴,將軍此舉是順應民心而為。”

    聞人征卻笑道:“這哪里是榮華富貴,是燙手山芋才對。”

    若當了皇帝就要失去他的郁郎,那他寧可不要這點野心。

    *

    已是冬月,聞人極非要帶著陸長郁出去抓魚,說要給他補補身子。陸長郁不能走,他就背著陸長郁過去。

    “還說是抓魚,我看是你又想玩水了吧。”

    聞人極笑嘻嘻地抱著他,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這里可是我找到的秘密地盤,哥哥們都不知道。”

    他右手撩起一抔水,潑在陸長郁臉上。

    溫熱的水流有一點淺淺的硫磺氣息,令他驚訝道:“竟然是溫泉!”

    這處泉水是個難得的溫泉,在這樣的冬日里也暖洋洋的。

    陸長郁也被勾起好奇心了,主動脫下鞋襪,把腳探進去。只覺得渾身都被暖透了,嗓子里發出一些舒服的低吟。

    沒注意到腰間的腰帶被緩緩解開了。

    “舒服吧,要不要進去泡個澡?”

    聞人極不等他回答,抱著他撲到泉水中。忽然陷進水流里,陸長郁一時反應不及,只能緊緊抱住他。

    甚至主動吻上他的唇,去奪他口里的氣息。

    聞人極由他索取,好半響才擁著他浮出水面。兩人都已經渾身濕透、氣喘吁吁了。

    濕淋淋的發尾搭在雪白的頸邊,連纖長的睫也被弄得濕透了,打成絡,撲閃著,如漆黑振翼的蝶。暖熱的水流在下巴尖上匯聚,淌到脖頸上。

    聞人極盯著他沾了水珠、白嫩散發著香味的脖頸,沒忍住埋下頭,像小狗一樣伸了舌頭舔了一口。

    立馬皺起眉頭,“苦的。”

    又噙上他的唇,卷起他的舌尖,品嘗著津液。“甜的。”

    聞人極愈發沉醉,含了他溫軟動人的唇,將舌頭探入到深處,像吃糖那樣一點點品嘗起來。

    手也搭上了他的胸膛。

    察覺到他想做什么,陸長郁幽幽說道:“今天可沒輪到你。”

    “咱們都不說,他們不會知道的。”

    然而下午回去的時候,正在木屋里準備晚膳的聞人修誠出來接他們,只看了一眼被打理得干干凈凈、還換了一身一模一樣衣服的陸長郁。

    便道:“郁郎身子不好,阿極你貪玩也就罷了,怎么能拉著郁郎下水呢?”

    聞人極委屈地被罰蹲墻角,死活想不明白,他都做了完全的準備了,怎么還是能叫火眼金睛的大哥發現了。

    “可別受凍生病了。”聞人修誠將陸長郁帶回臥房里,極自然地在他唇邊烙下一吻。

    “聞人征下山這么久了,還沒回來嗎?”

    “快了吧,他也不是第一次下山置辦物件,郁郎別擔心。”

    陸長郁卻別過頭,別扭道:“我才不擔心他。騙了我那么久,有什么值得我擔心的?”事到如今,他仍然很難相信聞人征就是啞奴。

    一想到自己被騙得團團轉,以為他真的死了。還在他面前,抱著他的牌位哭……陸長郁就覺得渾身難受,臉都丟盡了。

    聞人征也急著趕回來,還特意買了一包他昨晚一直念叨的糖雪球。

    只是在山腳下被人攔住了。

    “聞人征,想見你一面還真是不容易啊。”一身明黃的男人帶著貼身太監守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大冬天還搖著把折扇。

    “陛下找我做什么?”

    “趙景崇快死了。”趙景輝啪的一下將折扇合上,見他興致缺缺地要離開。才終于問道:“為什么要將玉璽給朕?明明你才是最有資格坐上龍椅的人。”

    他看著聞人征漆黑的背影,臉上帶著笑,眼底卻壓抑著深深的疑慮和細微的忌憚。

    聞人征頭也不回,“我要這江山做什么?為了變成你和趙景崇這樣嗎?”

    趙景輝聽到他的回答,怔了一瞬,爾后失笑:“是啊,要這江山做什么,朕真的很羨慕你,哥哥。”

    “別這樣叫我,趙景崇才是你的哥哥,我只是聞人征,聞人家第二子。”

    “你的哥哥已經被我重傷,命不久矣。”

    “他…算他自作自受吧。”趙景輝嘆息道,心里五味雜陳。他已經得知了當年的真相,知道母后是被他所殺,當時氣得恨不得立刻殺了他償命。

    然而看他那樣凄慘得奄奄一息,也著實下不了手。

    拖了幾個月,趙景崇終究還是要死了。

    天色有些暗沉,聞人征抬頭望了一眼,見天邊堆起厚厚的積云。“陛下離開吧,快下雪了,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趙景輝還沒上山見一見陸長郁就被趕走。除了他以外,還經常有別的人也想要上山,一個叫陳殿生的說要找恩人,一個叫沈烈池的說找債主。

    全被聞人征攔住了。

    馬車行至半路,趙景輝聽見太監叫道“下雪了”,便撩開窗簾看了一眼,遙望天邊,還未看到雪花,耳朵先聽見了一陣鐘聲。

    在今年的第一個雪天,趙景崇死了。

    零星的雪花飄下,落在泥濘的地面上。

    不久后會下起一場大雪,皎潔的雪花會掩蓋一切,也徹底帶走了趙景崇。

    正如聞人征所說的,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或許已經無人記得,趙景崇也是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冬日里。

    也是這樣的雪天,他生時天有異象,雷聲陣陣、天空赤紅,連大雪也被染得血紅。聞人府外有一名自稱渡劫仙人下凡的老道士經過,便給他算了一卦,只留一個“孤”字。爾后就仙去了。

    他這一生腥風血雨,弒父弒兄、殺母殺妻,坐擁了萬里江山,卻也眾叛親離。來時孤零零,去也孤單單。

    果真應了老道那一個“孤”字。

    陸長郁生在江南,沒見過這樣美的大雪,就和聞人極一塊到院子里。

    遙望著灰沉沉的天,下意識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一接觸到溫暖的肌膚,雪花就融成水化在指尖,冰涼涼的。

    他忽然聽到一陣鐘聲,似有所感,抬頭向天邊望去。只有一望無際、空曠的天空,漸漸飄起了大雪。

    心頭沉甸甸的石頭,仿佛忽然落了下來,驟然有些悵然。

    “郁郎,我回來了。”

    陸長郁偏過頭,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男人,一身樸素的黑衣,腰間配一把銀劍,氣質冷冽沉默。

    和他初見時別無二致。

    陸長郁忽然笑了,“你終于回來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下山,陸長郁之前也從未這樣熱切、目光流出這樣依賴的情緒。

    聞人征走過來時,他難得主動抱住聞人征,將臉埋在他懷里。聞人征愣了一下,摸了摸他柔順的發絲。

    “不生我的氣了?”

    “我才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那今天能不能讓我……”聞人征的手向下滑落,攏起他傾瀉的青絲,手掌探進他領子里。

    立刻叫陸長郁抓住了。

    “不行,今天我要休息。”他臉上有點發紅,但聞人征看出他軟化的態度。

    干脆將他打橫抱起來,走向臥房。

    “每回到我你都這樣說,為夫不許。”

    聞人極看見他倆進去了,也想跟著進去,被聞人修誠從后面薅住領子。“別進去搗亂。”

    “但今天不是該你……”

    “阿極,你知道什么叫小妻嗎?”

    ……

    這樣的日子還有很多很多,多到陸長郁都數不過來。偶爾也會想起從前溫香軟玉的時間,這時三兄弟就會讓他忙得想不起來。

    除了他們爭論陪他的排序問題,甚至不惜大打出手讓陸長郁頭疼的時候,至少大部分時間里,陸長郁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因為,有很多很多人愛他。

    第088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執行署內, 白慘慘的燈光打在泛著冰冷金屬色澤的墻面上。

    四周的墻壁都是由不知名金屬構成的,反射著微弱的藍光,墻壁上沒有一絲裝飾, 連墻縫也無,渾然一體。

    只有冰冷的、光滑的金屬表面, 在白色的燈光下閃爍著銀灰色的光澤, 連空氣里也彌漫著金屬特有的寒意。

    壓抑、冰冷,如同置身于一臺巨大的機器里,連呼吸都能感受到一陣陣冷意。

    “編號x—331嫌疑人,出列, 進入審訊室。”

    “編號x—332嫌疑人,出列……”

    ……

    被叫進審訊室里的嫌疑人一個接一個, 余下的人全都像取暖的鵪鶉似的縮在角落里。

    在這座金屬牢籠里互相取暖、慰藉。

    穿著灰色制服的執行者就仿佛是殘酷的儈子手, 然而事實上,這些膽怯的人群中,藏著幾名企圖在中央公園里埋炸彈的恐怖分子。

    “編號x—339嫌疑人,出列,進入審訊室。”

    擁擠的人群里涌動了一下,沒有人出來。

    一名拿著電子名冊的執行者擰著眉頭,重復道:“編號x—339嫌疑人, 出列!”

    依舊無人回應。

    “你們又想耍什么花招?”

    “準備好電棍。”另一個執行者不耐煩道,“這些渣宰真是的,就不能配合一下嗎?早審完早完事兒啊。”

    “唉, 今天又要加班了。”

    “希望別被新任執行官注意到,他脾氣可怪了, 一點都不好搞。”

    執行者拿出電棍,剛想對離他最近的人動手, 威懾一下嫌犯們。

    “等等。”

    人群中冒出一道聲音。

    這種聲音,執行者無法形容,軟軟糯糯的,有點像他平時吃的膠狀能量條,但是比能量條甜得多,好像連嗓子眼里都甜膩膩的。

    “編號x—339?”

    他開口叫道,嗓子有些奇異古怪的升調。

    “是…我是339號……”

    原本擠成一團的嫌犯們散開,走出來一名穿著淺色長裙的女人,身形高挑清瘦,披散著烏發,有些狼狽。纖長的手臂上戴著一雙蕾絲手套,顯得手臂纖細,領子上的花邊鑲嵌著細碎的鉆石。

    裙擺有些灰塵,然而一點也掩蓋不住他身上的榮光。

    一看就叫人明白,這是位矜嬌、優雅的貴族小姐。

    “抱歉,我還不習慣自己的編號,以前從來沒有被當作嫌犯,也沒有進過執行署。”

    女人低垂著頭,額發垂落,纖長的睫毛也低低壓著,叫人看不清眉眼。

    便只能看見雪白的下巴尖,往上是那兩片唇,殷紅、柔軟,不知擦了什么色的口紅,櫻桃似的紅潤飽滿。

    微微張開,露了一道唇縫,執行者恍惚好像恍惚看到他探了一點舌尖出來。

    “沒…沒事……”

    他結結巴巴道,目光黏在陸長郁的嘴唇上,喉嚨細微地吞了吞口水。

    其他幾個執行者也是齊齊盯著他,舍不得移開眼。

    他們還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一出場,抬起那張臉,整個灰撲撲又冰冷壓抑的審訊室像被開了個洞一樣,明亮的陽光刺進來,打破了這里的沉寂和冷漠。

    拿著電棍的那個人愣了一下,手上的電棍脫落,砸到了自己的腳,頓時痛叫了一聲。

    刺耳的叫聲才讓幾個人回過神來。

    “冒犯了,請問為什么要抓我來?我只是在公園里等我的未婚夫而已,請問這犯了什么罪嗎?”

    陸長郁抬起眼看那個之前叫他的執行者,一雙淺色的粉色眼瞳,淚汪汪的,宛如一塊瑰麗的粉色寶石,連淚珠也閃耀著細碎的光澤。

    被這樣一雙漂亮、可憐的眼睛看著,就好像被路邊一只可憐巴巴的小流浪貓蹭了一樣,心尖都顫巍巍的。

    如此美麗柔弱,怎么看都不可能和恐怖分子有勾結。

    被他目光注視著的執行者不自覺地挺起胸膛、挺直脊背,“小姐請別擔心,你肯定和這樁恐怖襲擊案無關,不會有事的。”

    “那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執行者一下子塌了脊背,有點尷尬地為難道:“恐怕不行,我們要走程序的。”

    “公事公辦,您這樣美麗優雅的小姐,一定會明白我們的難處的。”

    陸長郁聞言眼皮一抽,裝柔弱可憐的眼睛都快干巴了。

    “是的,先生,我明白你們的難處。不要為了我妨礙你們的工作。”

    看著這位漂亮的小姐咬著唇,含著淚離開,執行者們只感覺心都要碎了,這么美麗、善良、優雅,絕對和這樁襲擊案無關,卻要在這冷冰冰的審訊室里受苦。

    “嘖,要是沒換執行官就好了。”

    要是從前,放走一個無關的嫌疑犯算不得什么大事,連違規記錄都不會留。可惜他們不久前換了個嚴苛古板的新任上司。

    和這座灰暗的執行署一樣,冷酷、完美、從未有過違規記錄,僅僅兩年的功夫就升任執行官,被派來管理“黑界”。對下屬也管理嚴格。

    自從他上任,再也沒人敢上班摸魚,更別提放走嫌疑犯這種事情了。

    陸長郁在審訊室里待了沒兩分鐘就被放出來了,其實不像是審問,更像是招待客人,執行者們給他泡茶、備吃的,只匆匆過了下程序,并不為難他。

    和其他人相比,這都不算放水,那簡直就是放海。

    審訊結束后要在這里待至少一晚,等到有人保釋他出去才可以離開。

    幾個執行者都暗暗盤算著要怎么借晚上的巡邏機會多與他接觸,就得到通知,已經有人來保釋他了。

    是他的未婚夫。

    他們也只能遺憾地放陸長郁離開,其中一個還執起他的右手,隔著雪白的蕾絲手套,紳士地在他手背上烙下一吻。

    矜貴的貴族小姐就抬著雪白的下巴睥睨著他,露出纖細的脖頸,顯出傲慢的姿態,濃密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清透的眼瞳中淡淡的厭惡。

    惡心死了,死渣宰。

    “您真是位紳士,先生。”

    他們癡迷地看著陸長郁搖曳的身姿,漸漸遠去,心里想著不知道何時才能有幸再見到他。

    “好溫柔,第一次見到沒罵我們的貴族。”

    “這么高貴美麗的小姐,應該至少是二等人吧?”

    “二等?一等!”

    “可一等不是軍方或者皇室嗎,肯定一早就有人叫咱們放人了,哪里會等這么久。”

    *

    薩羅剛出外勤回來,邁著大步進了執行署的大廳,縮小到肩高至膝蓋的雪狼就跟在他腳邊。

    “長官,您回來了。”副手上前迎接他,把剛剛整理好的資料傳輸給薩羅。

    一道細微的風從耳邊吹過,薩羅敏感的神經動了一下。

    就好像腦電波被撩撥了一樣,細微地顫動著,叫他去找那個源頭。

    他偏過頭,一縷烏黑的發絲從鼻尖飄過。

    腦子里嗡的一聲,空白了一瞬。

    “長官,您的精神體在做什么?!”副手一臉驚訝地看著他那只雪狼,一向冷傲得不屑搭理別人的雪狼,現在跟個癡漢狗一樣撲倒那位小姐懷里,埋下頭在他身上嗅來嗅去。

    “先生,請叫您的狗放開我!”

    薩羅怔了一下,命令雪狼回來,這回雪狼卻一點也不聽他的話,趴在陸長郁身上用腦袋拱來拱去,都快把陸長郁撲倒在地上了。

    “抱歉。”他一把薅起雪狼的后頸皮,另一只手穩穩扶住快栽倒的陸長郁的肩。

    作為一個道德感極強、不容許有任何錯誤的人,薩羅補充了一句,“需要補償嗎?我可以給你一些錢。”

    這話說得好像交嫖資一樣。

    副官見他不會說話,連忙補充道:“長官的意思是給您一些道歉禮!”

    陸長郁頭也不抬,有點嫌棄地擦了擦手上的口水,“不用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低下頭瞥了一樣薩羅腳邊那只縮小的雪狼,要不是怕有損“貴族小姐”這個形象,真的很想拔腿就跑。

    ……千萬別被這個哨兵發現身份,他一點也不想被關進白塔里。

    “還有人等我,我要走了。”

    薩羅看著他纖瘦的背影,微微瞇起眼睛,回憶著剛剛看到的情形。粉色的透著驚惶的眼神、肩頸那塊皮肉柔軟、肌膚也細膩的不像話。

    他低下頭看著剛才抓著他肩膀的那只手,微微握拳,甚至還伸到鼻子底下輕輕嗅了嗅。

    是錯覺嗎?感覺好像刻意用了香水隱瞞混淆身上的香味。

    濃烈到有些刺鼻的香水味里,有一絲細微的、讓他一向穩定的神經忽然亢奮似有電流穿過的味道。

    還有那個女人的眼睛,發粉的顏色漂亮剔透卻不自然。

    脖子上帶著的絲綢細帶子襯得肩頸纖細雪白,卻正好擋住了喉結的位置。

    他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的背影看,還聞摸過人家的手掌,怎么看都像個癡漢。

    副官不忍直視,咳了咳,“長官……”

    薩羅收回目光,“審訊室不是剛抓了一批嫌犯,過去看看。”

    面容冷峻的男人邁著長腿大跨步離開,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還是一副冷酷無情的精英做派。

    到了審訊室,幾名執行者立刻站得筆直,行了一個禮。

    “維爾,審訊記錄拿給我過目。”維爾就是那個負責審訊的人。

    他們頓時面露驚慌,互相眼神對視了一下,想著怎么把陸長郁的審訊記錄蒙混過去。

    這視線輕易就被薩羅捕捉。

    “副官,你去拿。”

    薩羅只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這可不合規矩,為什么不嚴格按照程序來?”

    維爾上前解釋了一番,大抵是說那位小姐有多么可憐無辜,絕不可能有問題。

    “你有證據嗎?”

    維爾啞口無言,其他幾個人也幫陸長郁說好話,然而正如薩羅的評價,“感情用事”。

    這幫執行者都跟迷了魂似的幫一個嫌犯說話,讓薩羅很不滿。

    他討厭感情用事的人,這類人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違反道德、甚至違反法律。

    薩羅翻了翻審問記錄,看到了那張小小的照片。

    是個黑發粉眼的女人。

    他立刻站起身,轉身離開。

    剛走到大門口的陸長郁,悄悄翹起唇角,露出一道挑釁、惡意的笑。

    “執行署的人真蠢,這都能被騙。”

    剛要踏出大門,身后出現一道人影,他的手臂被人牢牢捏在手掌中。

    第089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被薩羅抓住后, 陸長郁臉一白,立刻就要沖出去,卻被他長臂一攬死死抱住了腰。堅硬的臂膀抵在柔軟的腰腹上, 差點讓他嘔出來。

    他重新被抓回審訊室。

    刺目、慘白的燈光打在臉上,暗粉色的瞳孔緊縮, 強烈的燈光刺激得他神經緊繃, 腦仁一陣刺痛。

    陸長郁被關在黑暗狹小的審訊室里,由薩羅親自審問。

    “編號x—339,上午十點事發時你在中央公園里。”

    “你是何時去的,為什么要去?”

    “當時你在做什么, 是否有人陪同?”

    薩羅神情冷漠,語氣也很強硬, 一點也不溫柔。于他而言, 審問嫌犯是工作,他們的立場根本是對立的。

    對一個嫌犯、甚至是罪犯報以同情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陸長郁微微抬起臉,水汪汪的粉色眼瞳和他對視。強光照得濃黑的睫毛泛白,眼眶也溢了一些淚珠,映襯著一對清澈的粉瞳,像兩顆泡在水里的粉水晶。

    泛紅的眼尾向下低垂著,看了他一眼就怯怯地垂下眼。

    被薩羅欺負了一樣的可憐姿態, 讓旁邊的維爾看不下去了。

    “長官,讓我來吧?您的語氣太生硬了,可能會嚇到這位小姐。”

    這樣美麗柔弱的貴族小姐, 肯定從未被人這樣冷酷地對待過吧,維爾看著他眼中似掉非掉的淚珠, 心疼極了。

    薩羅聽聞頓時皺眉,“這里是審訊室, 不是慈善托兒所。”

    “而且,這本該是你的工作。如果你還是這樣感情用事,我可以把你安排到別的崗位上。”

    之前維爾對陸長郁放水的事,薩羅還沒來得及清算,現在還敢讓薩羅對這個狡猾的嫌犯溫柔一點?

    “長官……”

    “你先出去。”

    維爾嘆了口氣,只好悻悻離開。

    “現在沒有外人打擾我的工作了。”薩羅冷峻的面龐上,一雙暗綠的眼眸緊緊盯著他。

    “不得不承認,你很會籠絡人心。”

    一個眼神就能讓他的下屬們輕易反水,失去理智。

    “你影響了他們的工作效率。”

    陸長郁知道騙不過他,也懶得裝了,吊著一雙鳳眼冷笑道:“怎么,執行官大人生氣了?”

    他雙手環胸,撇過頭避開白光。

    薩羅就只能看到他白皙的側臉和纖細的肩頸,肌膚在燈光下發著光似的。鎖骨窩里有一抹曖昧的紅痕。

    他好像又聞到了那股香味,隱秘、香甜,撩撥著他的神經。

    “我不會生氣,感情會荼毒大腦,讓人失去理智,做出不恰當的判斷和行為。”

    薩羅是個很理性的人,他不容許自己清晰的大腦被這樣的情緒腐蝕,就像他那些犯了錯的下屬一樣。

    “但我確實對你有些意見,希望你可以配合我的工作,回答我的問題。”

    他壓下顫動的神經和腳邊騷動的雪狼。

    陸長郁聞言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鳳眸上揚,露出一抹囂張的笑,打破了一直以來的柔弱偽裝。

    清純的粉色眼瞳波動了一下,隱隱透出漆黑的顏色,顯得有些陰鷙。

    他才不是什么傻白甜大小姐,他就是個惡劣小人,一個騙子、慣犯罷了。

    漂亮的臉上,無辜可憐的神情隱去,他狹長的眼睛瞇起,五官明媚奪目。若說之前戴著偽裝的他是蒙了白紗的珠寶,霧蒙蒙的惹人憐愛卻看不清底色。

    現在,他就是鮮艷濃郁、帶著毒液的熱烈玫瑰。

    薩羅注視著他,綠色的瞳孔緊縮了一瞬,有一瞬間的恍惚,很快就又恢復冷漠的模樣。

    “美人計對我沒用,所以請不要勾引我,編號x—339嫌犯。”

    “誰勾引你了???”

    陸長郁一腳踢開桌下拱到腳邊的雪狼,傻狗跟變態一樣在他小腿上舔來舔去,差點就要鉆到他裙擺下面了。

    這只壞狗就跟他的本體一樣,都這樣惹人煩。

    薩羅不好忽悠,要是不能讓他滿意的話肯定不會放自己出去的。陸長郁沒了辦法,只能一一回答他的問題。

    “我是去公園里等我未婚夫,約好了十點多見面,不過我沒等到他,就這樣。”

    “你的未婚夫叫什么名字?”

    陸長郁猶豫了兩秒鐘才回答,被薩羅注意到這點不尋常。

    正常人怎么可能會不記得自己未婚夫的名字,應該脫口而出吧?

    然而陸長郁真的記不太清了。

    人太多了,得回憶一下才能想起來最近的未婚夫是哪位。

    但是之后再怎么問,陸長郁都不愿意談及有關未婚夫的話題。

    “很抱歉,由于你的不配合,今晚你需要在禁閉室里留宿一晚。”

    陸長郁有點不快地抿了抿唇,“必須要住禁閉室嗎?那里太冷了,我住不慣。”

    “你去過?”

    陸長郁發現自己好像說漏了,閉緊嘴不再開口了。站起身率先向審訊室門口走去,薩羅就跟在他后頭。

    就見他站在門口僵了一會兒,忽然身子一軟往自己懷里一倒。

    薩羅下意識抱住他的腰,感覺自己好像抱了一團柔軟的羽毛,空氣中緩緩流淌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香味,細微的電流從指尖流竄至全身,他頭皮一麻。

    旁邊的雪狼也嗚嗚叫著,蹭了蹭他的腿。

    基于剛剛的談話,他在薩羅心中立了個狡猾、美麗極擅長引誘他人的形象,因此下意識以為他又想做什么把戲。

    但摸到他虛弱的脈門后,薩羅立刻皺起眉,一把抱起他的腿,把他打橫抱起來。

    “快去叫醫生來。”

    一名執行者連忙跑去叫醫生。

    他將陸長郁抱到了休息室里,見他臉色青白,手掌按著胸口似乎喘不上氣,就將有點局促的領子扯破。

    “好點了嗎?”

    陸長郁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時候犯病,心臟一陣陣刺痛,疼得他喘不上氣,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只是越這樣用力反而更覺得頭昏眼花。

    那雙唇染上了艷麗的色彩,如一朵開到荼蘼的花,頹敗、即將腐爛。無意識地張開嘴,露出粉色的口腔和里面細白的牙齒。

    一只屬于男人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牢牢罩住一雙唇舌。

    “聽我的命令,用鼻子深吸。”他冷靜地引導著。

    手掌下的唇很軟,果凍一樣飽滿有彈性,紊亂的熱流裹挾著潮濕的氣息,噴在掌心里。

    很癢,瘙到了他心底一樣。

    “吸氣。”

    陸長郁喘不上氣,腦子里全是發麻的雪花畫面,一片混沌恍惚,根本就聽不到誰在說話,濕潤的舌尖探出來想推開他的手掌。

    “呼氣。”

    似乎是沒想到他會忽然舔上來,薩羅的手被燙到了一般瑟縮了一下,很快就張開來,再次覆蓋住他的嘴唇。

    “別亂動,聽我的。”

    “吸氣。”

    “呼氣。”

    漸漸地,他冷靜的聲音鉆進了陸長郁混沌的腦子里,理智逐漸回歸,發悶的胸口也順暢了許多。

    見他呼吸逐漸平復下來,薩羅把手掌挪開,自然地垂在身側。

    恰好醫生也拿著醫藥箱來了,幾個醫護人員將薩羅擠到一旁,圍著陸長郁做檢查。

    薩羅站在旁邊看著他們,面色冷淡,似乎和平常一樣,一貫的冷漠、不關心工作以外的事情。

    只是右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掌心已經冰涼的涎水順著手掌的紋理漸漸淌到指尖,墜成晶瑩的水珠。

    感覺到手心里的異樣,他抬起手,盯著掌心里一片黏糊的水漬愣了好一會兒。

    半晌后,像是小狗一樣,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

    是甜的。

    很快醫生的診斷結果就出來了,是心臟病。

    陸長郁的心病并不嚴重,以這個時代的醫學水平,心臟病并不難治,然而問題是他查不出病因,沒有病因要怎么對癥下藥?

    就只能吃點藥茍延殘喘,不斷地續命。

    “麻煩刷一下醫療賬戶。”一名護士拿出智腦準備收錢。“您是二等公民嗎?醫保可以覆蓋80%的費用呢。”

    她的語氣頗有些羨慕。

    但陸長郁卻悶悶道:“沒有。”

    “什么?”

    “我沒有醫療賬戶。”每個公民都有醫療賬戶,一等公民可以完全免費治療,二等可以覆蓋80%,三等則是40%,四等沒有任何福利。

    只有一種人會沒有醫療賬戶——黑戶。

    然而人們更愿意稱他們為“城市的垃圾”或是“賤民”,沒有工作、沒有任何財富或地位,甚至連姓名都沒有。

    陸長郁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個孤兒,生來就被父母拋棄,躲在陰暗的角落里茍活到現在。

    成年后還莫名其妙得了病,需要大量的錢買藥緩解病痛。以他的身份根本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他又怕被人發現是野生向導,就只能偽裝身份和那些有權有勢的人談戀愛。

    找個借口住在他們家里,就可以暫時衣食無憂一段時間,等膩了或是被提前發現偽造身份的事情,就踢了換一個。

    唯一的苦惱是,有些人會痛哭流涕地抱著他的腿,不讓他離開。還有些看著蠻正經的業界精英,聽到他要分手就以自殺威脅他。陸長郁就只能在分手后不斷地改變偽裝,但是有時候還是會被前任認出來,追著他不放。

    聽到他說沒有賬戶,幾名醫護立刻往后退了幾步,雖然臉上沒什么表情,但是眼神中全是藏不住的厭惡。

    “一千五十星幣,請您支付吧。”

    陸長郁咬了咬牙,從自己微薄的存款里扣出來一點,要是平時根本用不了這么多錢,誰讓急救要額外收50%的費用呢。

    “刷我的醫療賬戶。”薩羅一手把他的智腦按下去,用自己的智腦掃了一下護士的賬號,動作利落,都沒讓陸長郁反應過來。

    收完費用他們離開急匆匆離開了,好像身后有什么傳染源一樣。

    “……你在同情我嗎?”

    “同情?我的下屬們都說我太缺乏同情心了。”薩羅看著他,一雙綠色的眸子里并沒有別的情緒,只有一片沉寂。

    “討厭也是種極端的情緒,同樣會污染大腦,就跟剛剛那些人一樣。”

    “他們不該帶著這樣的情緒工作,和我的下屬們一樣愚蠢。”

    陸長郁無言地和他對視,“執行官大人,你真的好奇怪。好像機器人一樣。”

    他見過很多人,好的、壞的、蠢蛋傻瓜,只有這個薩羅讓他無法形容,根本就不像是個人類,理智得過分,好像沒有情緒一樣。

    只有兩種可能,要么薩羅真的是個沒有七情六欲的機器人,設置出來的目的就是當一個工作狂,要么就是和他曾經見過的禁欲癖一樣,早晚有一天會因為積壓在心底的欲望而發瘋。

    薩羅說要他在禁閉室待上一晚,但是傍晚那會兒就放他離開了。

    放走他的執行者說是有個男人報案稱被人欺騙了感情,借此在他家里蹭吃蹭喝好久,種種特征都和陸長郁吻合。也對上了他的證詞,證明了他的清白。

    接到案子的人調查了一下,發現陸長郁是個愛情詐騙犯,已經不是第一次犯案了。但這說不上是什么重罪,交了罰款就沒事了。

    陸長郁忍痛把全部的錢都拿出來,這下徹底身無分文了。

    臨走之前薩羅對他說,“下次別再被我抓到了。”陸長郁冷笑一聲,一點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被他抓到一次,算他薩羅厲害。但他絕不可能蠢得被抓第二次。

    出了執行署,他立刻拿出智腦,在聯系人界面翻了翻。指腹薄薄的皮膚在屏幕上摩擦,微微泛著粉。

    指尖在一條通訊上停留,“就你了。”

    淺藍的半透明屏幕泛著藍光,照亮了那雙粉色眼瞳里的惡劣笑意。

    新任冤大頭,堂堂登場。

    第090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目標逃到了七區, 范圍大約在十三路和二十一路之間。”

    “收到。”

    薩羅和副官帶著小隊在灰撲撲的街道中穿梭,一身灰色無機質的制服讓他們并不顯眼,如影子般。

    銀白的碎發被風吹起, 露出一雙綠色的眼眸,眼神銳利地在躲避的人群中尋找獵物。

    一抹黑色從眼前閃過。

    綠色的瞳孔霎時縮成針尖, 瞇著眼, 薩羅拍了拍靠在腿邊的雪狼。

    “去。”

    雪狼立刻膨脹變大,足足有一人高。嘶吼著,露出尖銳森寒的獠牙,幽綠的眼眸里透出野性和嗜血的兇狠。

    微微屈下身蓄力, 前腿肌肉拱起。聽到薩羅的命令后,猛地起跳, 利劍般朝著目標沖出去。

    過了一會兒, 雪狼咬著一塊衣服碎片回來了,牙齒上沾了許多血液。

    “竟然讓他跑了!”副官和隊員們都很驚訝,執行官那么強大的哨兵都沒能抓到那個逃跑的罪犯。

    “長官,要繼續抓捕嗎?”

    薩羅撿起那塊碎片,若有所思。“是白街的人,先收隊回去。”

    “是!”

    他們的小型飛行器停在了主干道上,旁邊正好有座大型商場。

    薩羅正要上飛行器時, 與一個白發女人擦肩而過。

    細軟蓬松的發絲,如云朵一般被風吹起,擦過他的手背。熟悉的電流感瞬間流經四肢百骸, 他猛地一顫。

    下意識伸/出手,抓住了女人的胳膊。

    觸摸到那片細膩的肌膚, 手掌不禁用力,綿軟奶油似的軟肉從指縫里溢出, 甚至讓他覺得,這滋味也該和奶油一樣甜膩。

    “先生,請問您有什么事嗎?”

    陪同的男伴兒發現了他的動作,立刻把陸長郁拉到懷里緊緊護著。但薩羅仍然抓住他的手臂不放。

    “您再這樣騷擾我的女友,我就要叫執行者來了。”

    薩羅低下頭,與縮在男人懷里的陸長郁對視。

    一雙剔透的粉眸睜得圓溜溜的,悄悄瞪了他一眼,頸邊搭著白色蓬松的白發,襯得皮膚紅潤,像只怕生的小兔子。

    和他昨晚見到的那個“女人”長得并不一樣,但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就是他。

    昨晚信誓旦旦保證不會再隨意和別人糾纏,第二天就叫他抓到在和別的男人一起逛街約會?

    薩羅是那種別人眼里的禁欲派,冷淡自持,臉上好像不會笑一樣,從來都是一副冰塊臉。

    可他現在卻當眾這樣緊緊抓住一個女人的手臂……尤其這個女人還是有男伴的情況下。

    街上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這一幕。

    “什么情況,兩男搶一女?這么刺激。”

    “我要叫我女朋友來吃瓜!”

    “那個人好像是執行署的……?”

    副官悄悄提醒薩羅,“長官,別盯著人家看了,我們該回去了。”

    薩羅面無表情,冷冷地看著親昵地抱在一起的兩人,眉毛都不抬一下。只是身邊的雪狼騷動不安,伏地身子做出預備攻擊的姿態,嗚嗚叫著。

    修長的手掌放下來,就看見那塊被他捏過的柔軟手臂上,印了一片紅痕。

    “抱歉。”他看著那片雪白肌膚上的紅痕,對陸長郁說道。

    男人以為他在和自己道歉,冷哼了一聲,高傲地抬著下巴,摟著陸長郁離開。

    薩羅看著白發女人的背影,忽然道:“副官,你先回去,我有別的計劃。”

    副官登時大驚失色,想告訴他千萬不能強搶民女啊!他可是執行署的長官,不能帶頭做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

    不過看著他冷酷可靠的樣子,又覺得薩羅不可能是那種人。

    薩羅有多冷心冷情他是見識過的,那些政客、貴族送了多少美人進來,男男女女甚至是稀有的向導,全都被他打包丟出來。

    這樣克制的薩羅,怎么可能對一個女人一見鐘情甚至是著迷?

    應該是發現什么任務線索了吧。

    *

    快晚上的時候,陸長郁翻開智腦上的聯系名片,跟翻菜單一樣嘩啦啦翻了好幾頁,才勉強挑挑揀揀了一個順眼的人。

    他趴在床上,用枕頭墊在下巴下面,一頭烏黑的發絲從肩頭滑落,搖搖晃晃地墜著。

    隨手將發絲勾到耳后,露/出雪白的耳尖。兩條小腿也不老實地翹起,像孩子那樣交疊晃動著。

    用手肘當做支點撐著身子,一對肩胛骨就微微突起,瘦削、雪白,如振翅的白色蝴蝶顫動著蝶翼。

    “政客?還不錯。好像官職比薩羅那個家伙大一點?”

    這時,智腦上收到一條視頻訊息,是個頂著白色頭像的賬號發來的。陸長郁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又有什么事?我已經幫你脫困了。”

    那個人并不回話,而是發來一段視頻。

    黑漆漆的房間里,擺著一個透明的水缸,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液/體,渾濁、發著微弱的熒光,照亮了里面那條小小的黑尾金魚。

    本該是燦爛的色澤,如今卻被粘稠的黑色腐蝕,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腐爛的痕跡,仿佛被某種不可見的疾病慢慢吞噬。

    玻璃上凝結著一層薄薄的水霧,昏暗的光束透過水霧,折射出一種病態的斑斕。就像一團注定落下的太陽,逐漸熄滅的火焰,漸漸歸于沉寂。

    ……是他被暫時剝離的精神體,一尾腐爛的金魚。如他本人一樣,也被病痛折磨著。

    一個穿著白大褂、看不到臉的男人走進房間,是答應治療他的林霖。林霖把手伸進魚缸里,手指輕柔地在他尾部破損的鱗片上撫摸。

    陸長郁身子猛地一顫,咬著唇,忍著拼命發/抖的身體。

    該死,又來這一招。

    明明知道本體會和精神體共感,還這樣折磨他。

    手臂再也撐不住身子,猛地栽在柔軟的被子里,他咬著牙把身子蜷縮起來,雙手環抱住身子,連頭也埋在臂彎里。

    整個人縮成小小一團,突起的肩胛骨顫得更厲害,似拼命掙扎著振翅的白蝶。整齊的及腰長發也亂成一團,撒遍瘦削的薄胸和后背上。

    智腦不知道什么時候開了雙向視訊,以對面的視角,只能看到他發/抖的身子,凌亂的烏發隱隱透出底下大片的細白皮膚。

    為了偽裝身份,他身形保持得很好,手臂脖頸都很纖細,幾乎沒有一點贅肉,皮膚也保養得完美無瑕,渾身就只有純粹的白,幾乎沒有多余的色彩。只有支棱在烏黑發間的耳尖,帶著一點誘人的粉紅。

    林霖看著他耳尖上罕見的色彩,微微笑了,撥弄魚尾的手指稍稍用力捏了一下。

    陸長郁抖得更厲害了,鬢邊、脊背都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像白色的甜牛奶一樣,一縷烏發垂落在臉側,被他用唇含/住,咬住發絲,涎水濡濕了發尾,壓下到嘴邊的喘息。

    “……夠了。”

    “好吧,今天的治療就到此為止。”林霖頗為遺憾地從魚缸里抽回手掌,整只手都濕漉,濕噠噠的水漬順著指尖淌到地面上。

    滴答——

    黑發男人眼中含了笑意,滿眼的興致盎然,“希望你今天可以過得愉快。”

    視訊關閉。

    “該死的庸醫。”陸長郁罵了一句,轉身到浴室里洗了個澡,順便換了一身打扮。

    這次他挑了個紅色的假發,瞳孔偽裝也換成了藍色。

    很快,鏡子里就出現了一個明艷張揚的紅衣女人,勾著紅唇微微一笑,藍色的眼瞳熠熠生輝,美艷動人。

    那名政客約了他在三區的一家高檔餐廳里吃飯,一見了他就面露驚艷,殷切地幫他拉開座位。

    政客讓他先點單,陸長郁很不客氣且極其熟練地叫來服務生,點了菜單上最貴的幾道菜和酒。

    細長的手指戴了一枚白色的鉆戒,襯得手指纖細,他端起開胃酒抿了一口,在杯口上留下道淺淺的印子,艷麗的紅唇也被水珠潤濕,愈發顯得誘人。

    “先生,一共是十一萬五千星幣,確定要這些嗎?”

    十一萬五千,足夠一個四等公民十幾年的生活開支,即使是對于政客這樣的二等公民,只吃一頓飯就花掉這么多也是比較肉疼的。

    但他盯著陸長郁染了水珠、晶瑩發亮的唇,眼也不眨,“確定,記到我的賬戶上。”

    陸長郁瞇著眼睛,微微一笑,政客更覺得頭昏眼花了,被蠱得死死的。

    恰在此時,剛剛追著他的行蹤到了附近的薩羅偏過頭,隔著窗戶,一眼就看到換了副打扮、對一個陌生男人眉開眼笑的陸長郁。

    這是第幾個了?似乎是今天的第二個。

    叮叮——

    薩羅推門而入,聽到門鈴響起的服務生立刻上前迎接。

    “先生,請問您有預約嗎?”

    “我找人。”

    坐在窗邊的陸長郁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抬頭一看,就對上了薩羅的目光。

    就像是被提著后頸的貓一樣,渾身僵硬了一瞬間,他心虛極了,只是很快就又放松下來。

    反正薩羅這個傻瓜也認不出來他,陸長郁對自己的偽裝非常自信,迄今為止很少有人能識破他的偽裝,也就長期和他相處過的“未婚夫們”可能會察覺一點異樣。

    更別說才和他有過兩面之緣的薩羅,不對,在薩羅看來可能只見過他一面。

    陸長郁不知道,人群中薩羅一眼就認出了他。

    不論他換成什么樣的打扮,不論他做多少次偽裝,不論他再怎么改變發色和瞳色。

    蕓蕓眾生中,薩羅永遠都認得出他。

    薩羅徑直走到陸長郁他們這一桌面前,被政客認出來。

    “這不是新任執行官嗎?這么巧,你也來這里吃飯。”

    薩羅也對他頷首,算作打招呼。

    目光始終停在陸長郁身上,一刻也不曾離開。他難得有點好奇心,很想知道陸長郁想做什么。

    如果又要干回老本行,欺騙別人的感情的話,他會立刻將陸長郁逮捕。不過目前還不能確認有作案動機或是作案未遂,他只能先觀察一陣。

    “這位先生是您的熟人嗎?他似乎沒有預約座位,不如讓他和我們拼桌吧。”陸長郁瞥了他一眼,漂亮的藍色眼瞳里閃著愉悅的色澤。

    凝視那抹純粹的藍,仿佛能聽到海浪的聲音、耳朵也恍惚聽到了飛鳥振翅的輕盈,不由自主便沉醉其中。然而真正墜入那雙波光粼粼的眼瞳里時,才能發覺其中令人膽寒的惡意。

    此時靈魂便如陷入蛛絲的昆蟲,再也逃脫不能。

    “拼桌嗎?”政客有點猶豫,有外人在的話不方便和小美人調/情,但他又確實對這個新上任的執行官很感興趣,也有心想和他結交。

    身為政客,和執行署交好絕對沒有壞處。

    想通以后,政客主動邀請薩羅,薩羅看了一眼對著他笑得很甜美的陸長郁,并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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