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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天底下有沒有一種蠱

    御書房寂靜無聲, 門口宮人只當皇帝在處理政務,而皇后呢,必定在練字。

    內室屏風之后,男人用他略帶薄繭的手一層一層褪了她的裙裳, 窗外日頭暖絨, 透過窗紗落在她肌膚上, 顯得晶瑩剔透, 美輪美奐,可如此這般, 少女肌膚仍是沾染了寒氣, 微微顫抖。

    郁稚覺得羞恥,皇帝在羞辱她,無聲地羞辱她。

    “皇后喜歡這件素紗裙么?”

    “臣妾不喜歡。”

    她蜷縮在角落,視線側開看向別處。那件繡金線鳳凰的煙紫蜀錦袍意味著權勢,而這石榴紅素紗卻是任何女子都穿得,素紗仙氣出塵, 受天下女子追捧,尤其是教坊的女子, 或是宮中的舞伎, 他將鳳袍賜給貴妃, 將素紗裙給她, 意味著他將她當玩物。

    郁稚讀書不好,可她已經明白其中的道理。

    蕭歧瞧著她清純姣好的面容,上一世她就是憑借這副皮囊蠱惑了那么多人?那些年輕臣子,甚至還有李勛!他最看重的將軍!

    男人捏在手里的裙裳輕輕放到了別處。

    郁稚渾身微微顫抖,他凝視的目光是折辱。

    男人指尖輕撫過她手臂,少女肌膚是羊脂白玉般滑膩, 叫人愛不釋手,繼而往下。

    御書房內室的角落門窗緊閉,日頭透進來,琉璃屏風隔成一方天地。

    少女將唇瓣咬得緋紅。

    男人的指節粗,掌心覆著薄繭,回宮數月已經褪去許多,卻仍摩挲得少女肌膚泛紅。

    少女垂眸看向別處,瓷白臉頰亦是緋紅,雖然倔強,強忍得氣息卻輕易叫人看出,她不堪承受。

    “真不喜歡么?”男人貼在她耳畔又問,“這件素紗裙,朕親自挑選的衣料!

    郁稚偏不給他想聽的答案,哪怕已經被欺負得很兇。

    纖細的腿微微顫抖,他左手扣著她手臂按在角落,“站好,郁稚。”

    這冷冽的一聲簡直要了她的命,她不得不收攏指尖,握住了男人的衣袍。

    李檀那日究竟對皇帝說了什么?!使得一切退回原點!!皇帝一次比一次更瘋!而且只針對她!

    縱然不喜歡,她仍是被迫換上石榴紅素紗裙,跌靠在墻角,靜待氣息平復。

    郁稚抬眸看向男人,他的衣袍完好,唯有胸口衣襟她抓出的褶皺,她恨透了他,這樣的陰晴不定,這樣的欺她辱她!

    皇帝無視她的目光,只是用帕子清理指節,擦拭蜜露。這樣的掌控,他極喜愛。擦拭干凈了,將帕子丟進水盆,轉身離開內室。

    貴妃已經在外等候多時,收到煙紫色鳳袍,李檀心里極其歡喜,這就意味著他要封她為皇后?

    郁后呢?賜死?還是圈禁?李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皇帝的決定,郁后的下場!

    李檀邁入御書房,恭敬行禮,“臣妾謝陛下隆恩、”

    話到一半瞧見了坐在御案邊的皇后,郁后身著一襲石榴紅素紗長裙,神情雖透著淡淡不悅,但面色潮紅,完全沒有大難臨頭之感。

    “皇后娘娘怎么在御書房?!”李檀幾乎用質問的口氣問皇帝。

    “貴妃覺得皇后應該在何處?”皇帝輕描淡寫地反問。

    郁后弒殺君王、迷惑朝臣、霍亂朝綱,她該在天牢!該下十八層地獄!

    李檀面色難看,身軀僵直。

    “那件鳳袍貴妃還滿意么?朕聽聞你的弟弟已經成年,朕授以蔭官,入禮部任職如何?”

    李檀明白了,那件鳳袍只是皇帝的搪塞,他完全沒有殺郁后的念頭,哪怕到了這種地步!依舊不殺郁后!皇帝在無聲地警告她,叫她閉嘴,再不許提前世的事!

    這一招看似她贏了,實則李檀真正恨透了郁后!

    “鳳袍華貴無比,臣妾惶恐,多謝陛下厚愛,臣妾代弟弟謝恩!”李檀規規矩矩行禮,并沒有再多言半句。她已經失了所有籌碼,不但沒有感動皇帝,反而被他牢牢掌控。

    御書房里又清凈了。

    郁稚沉默練字,李檀今日好奇怪,明明贏得徹底,鳳袍也到手了,后宮眾人往后恐怕只認她為皇后,而自己這位皇后形同虛設,貴妃怎么仍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皇帝無聲地看著她練字,郁稚正好寫到蠱這個字,蕭歧忽得開口問她,“皇后,你說天底下有沒有一種蠱,用之后可使一人對另一人俯首帖耳、從令如流,哪怕是一個步子一句話,都完美地聽從命令?”

    郁稚怔怔地望向他,毛骨悚然,蕭歧雖是寡淡的語氣,但如若世上真有這樣的蠱,他一定會下到自己身上,郁稚深深地肯定。

    皇帝給郁稚的姐姐郁微賜了婚,這一世仍嫁到幽州去。

    夜里她又做噩夢了,夢中她已經與皇帝反目成仇,她披頭散發,在未央宮大肆發脾氣,將所有擺件瓷器玉雕摔得粉碎,而后皇帝來了,兩人開始爭吵,夢中她著了那件煙紫色華裳

    “郁稚,醒醒!

    她被身旁之人搖醒,郁稚淚津津地睜開眼眸,皇帝就坐在床頭,他身軀高大,正如守望巢穴的猛獸。

    “又做噩夢了?”

    郁稚點頭,“陛下怎么來了?”她是獨自安寢的,入睡時皇帝還在御書房沒有過來。

    “朕命人去煮安神湯了!被实勖碱^緊鎖,郁稚甚至有種錯覺,皇帝似乎已經看她睡顏好幾個時辰

    蕭歧親自喂她喝安神湯。白日里那樣欺負她,現在又對她這樣好,郁稚真真糊涂了。

    蕭歧:“看來那犀角香的作用還在,朕命李御醫開新的藥方,皇后每日服用可好?”

    郁稚也覺得那犀角香真厲害,她這會兒腦子混沌糊涂了,那么一大碗安神湯,皇帝喂給她,她就全張口飲了下去,飲完才想起來,自己明明可以拒絕的。

    郁稚躺下要睡,皇帝卻沒有躺下的意思。

    “陛下不睡么?”

    “皇后夢魘,朕就坐在這兒看著你。”

    此時此刻,他真的很像妻子病重,日夜在榻邊侍疾的丈夫。郁稚心想自己確實病了,病得不輕,或許那件鳳袍給貴妃才是對的,一個病殃殃的皇后但不起責任

    “你的藥看來無效,皇后仍做噩夢!

    “此藥至少七八日后才逐漸見效,先是叫人腦子混沌,慢慢失了意志,失了欲望,不再做夢,對身邊人言聽計從,有如行尸走肉。”

    “再加入軟筋散!

    郁稚晨起,芍藥前來伺候洗漱,“昨夜皇后一睡下,陛下就來未央宮了,守了娘娘一整夜!

    皇帝守她一整夜?難怪她一做噩夢就被他喚醒了。

    暴君對她哪里有這般情深似海

    御醫開的藥真不錯,一連服用半月之久,郁稚就不再做噩夢了,也興許是那犀角香的作用散了。

    今日去御書房背書,孟子最后一篇,郁稚支支吾吾背不出來。

    皇帝又氣惱,“昨日回去沒溫習功課?又看話本子了?還是去逗貓摘花了?”她是天底下最不受教的女子。

    郁稚冤枉,“陛下怎么可以這么冤枉臣妾!我昨日回去真沒看話本子,背了一下午的書,就是、就是、睡一覺今日起來不記得了。”

    “你會不看話本子?朕不相信!被实蹖鴥匀铀媲,“最后一篇抄十遍,就在這兒抄完!”

    郁稚又爭辯幾句,她最近讀書可乖了,真真沒碰話本子,皇帝起身要去拿柳條,她才悻悻然不言語了。

    暴君!

    郁稚不情不愿抄書,春寒已退,人手腕也活絡了,郁稚這字卻越寫越丑,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取出前頭抄的書,對比之下,那字還是像模像樣的。

    手腕沒有力氣,連握筆都艱難。

    一個時辰后,皇帝眼角余光瞧了她一眼,“皇后這字怎么越來越不像話?”

    “我、”郁稚無可辯駁。可能就是她的緣故,天生的廢物,學了這么久,背書背不出來,字也越來越丑。

    少女握筆的手微微顫抖,青玉管筆就這么一下從中落下,筆尖墨水弄臟了紙頁。

    “我沒有力氣”她生怕皇帝動怒。

    沒有力氣

    “可我這段時日真的認真學了,絕對沒有偷懶,也好好練字了”

    男人怔忡一瞬,似乎想起了什么,“罷了,坐過來,朕帶著你寫!

    。坑糁烧UQ郏馇忧涌聪蚧实,他不生氣?

    “過來”皇帝攬她在懷里,如從前那般握著她軟綿的手,教她寫字。

    他的字真好看,郁稚心里不好受,“臣妾資質平庸,陛下親自教我這么久,我還是寫不好。”

    “你是皇后,除了朕誰敢命你寫字,皇后在旁人眼里,永遠都是學富五車的皇后。”皇帝聲音溫和,“你一輩子寫不好,朕一輩子握著你的手,帶你寫字!

    郁稚都不敢相信,這是暴君說的話,“我從前學不好,你都會訓斥。”

    “朕往后都不會訓斥你,朕保證!

    掌心包裹著軟綿白皙的小手,仿佛回到了她初學識字之時,男人享受著這樣的絕對掌控。

    此時此刻她是溫暖的是乖順的,她可以不學無術、可以貪吃貪玩,但她絕對不可以找回上一世的記憶!絕對不能變成上一世的郁后!

    一下午的時光,皇帝都在帶著她寫字,郁稚覺得暴君似換了個人,他很溫柔很耐心,不再對她惡語相向,甚至有時她寫好一個字,他會夸贊她一句。

    郁稚:“這是陛下握著臣妾的手寫的字,不能算作臣妾親手寫的,陛下別夸贊臣妾!

    男人輕輕將下頜抵在她肩上,“朕方才沒有使力!

    “真的?”郁稚歡喜了,這個字寫得真好看,所以是她自己寫的?

    “真的。”

    皇帝今日難得好脾氣,郁稚覺得他似回到從前,他剛開始教她,也是這樣耐心溫和。

    “暴君今日真奇怪!庇糁苫氐轿囱雽m,嘀嘀咕咕同芍藥說,“我今日寫字沒寫好,他竟沒有訓斥一聲。”

    芍藥:“自從娘娘生病,陛下對娘娘就很好,昨夜陛下坐在床沿,徹夜未眠,就為了看娘娘有沒有夢魘。”

    “又是一夜?”郁稚受寵若驚。她和暴君有這么深的情意么?若是他生病了,可別指望她這樣細心周到!

    話又說回來,他一夜一夜地守著她,頗似怕她半夜翻墻出去會情郎!呸呸呸,她怎么能這么想呢!

    夜里沐浴,郁稚不喜歡旁人伺候。她自己褪衣裳,然而解到里衣她就累了,手腕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

    蕭歧夜里過來時,原以為她已經入眠,榻上沒找著人,倒瞧見在浴殿池邊坐著。

    “夜里寒涼,皇后就這么坐著?”

    少女著輕薄素裙,勾勒出輕盈妖嬈身段,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聽到聲音才回過神。

    郁稚瞧見皇帝眼底擔憂,立即解釋道,“臣妾自己摘了釵環,又解衣袍,太累了,就在這兒坐會兒!

    池水已涼,她這哪是坐了一會兒,若非他過來,恐怕要在這兒坐一整夜。

    “衣裳太繁復了!庇糁捎纸忉尩溃睦镫[隱知道,這幾日自己總是走神。

    男人靜靜凝視她片刻后道,“朕來侍候你沐浴。”

    “?”郁稚受寵若驚,皇帝今日怎么了?對她這樣體貼?

    “朕已經許久沒有侍候皇后沐浴了!笔捚缑鼘m人換了熱水,親自替她褪去素裙,不容她抗拒。

    他動作輕柔替她沐浴、洗發,一寸一寸擦干肌膚上的水珠,替她擦拭頭發,最后擦上馨香發油。

    十六歲、不、她長大一歲了,如今是十七歲的郁稚,她是這樣清純可愛,皇帝不愿去想,有朝一日二十六歲的郁稚占據這具身軀。

    然后呢?

    未央宮里又是無休止的爭吵算計!郁后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絕不可能像此時這般懵懂地望著他

    “朕的皇后真的很好看。”蕭歧替她穿好寢衣,忽得笑著對她說。

    郁稚身軀微微一僵,暴君今日絕對吃錯藥啦!!不會是因為她功課實在太差,他被她氣瘋了吧?!

    “陛下今夜還要守著臣妾么?”郁稚詢問,“臣妾近日都不做噩夢了,真的!

    “如此甚好,看來,李御醫的藥十分有效!

    “所以,陛下回去歇息吧!

    蕭歧瞧著她,眼睫上殘留水珠,晶瑩可愛,“皇后這是在趕朕離開未央宮么?”

    “臣妾沒有!庇糁煽墒且娮R過皇帝瘋勁的,哪敢攔著他不叫他進未央宮。

    兩人已許久未曾親近,郁稚不太習慣。

    曾經有一段時光,她喜愛被皇帝抱在懷里,喜歡依偎這具火爐似的身軀,可今夜她不喜歡,甚至想他快些結束。

    男人的身軀雄壯,腰腹結實,可她就是沒有任何興趣。

    然而皇帝不同,他似乎對她很有興趣。

    少女的肌膚是他親手一寸一寸擦拭過的,浸潤過溫暖泉水,羊脂白玉般美輪美奐,他用唇一一輕印過,如對待易碎的美玉琉璃小心翼翼,他會耐心會好脾氣地將她養得更好。

    皇帝要抑制這具皮囊里郁后的靈魂,然而只要他稍微想想,她就是二十六歲的郁稚,就愈加心潮澎湃!

    郁稚,朕的皇后,你可千萬千萬不要記起前世!

    第42章 第 42 章 郁稚,專心一點

    許久不親近的緣故, 皇帝只要了一回郁稚就哭得凄慘。軟筋散實在厲害,她沒有力氣,皇帝失了理智欺負她。

    最后她裹緊錦被轉過身去,不多片刻就入睡了。

    皇帝靠坐床欄, 指尖還殘存著她的淚水, 怎么與他剛回宮時一模一樣, 若非感受過她的熱情, 皇帝真以為她是今夜這般冷淡。

    越發嬌氣了!不,御醫說過那藥會令人逐漸失了欲望, 不再思考, 變成行尸走肉,可蕭歧喜歡熱情的郁稚。

    御醫后又說過,可以再添一些別的藥,皇帝當時沒有回應。

    ***

    晨起后郁稚沒有力氣,今日無朝會,皇帝親自替她穿衣裳, 又坐到膳桌前伺候她用膳。

    郁稚很苦惱,“我是不是太廢物了?”

    男人手中握著粥碗, 往她嘴里送了一口, “皇后很好, 朕喜歡侍候你用膳。”

    郁稚覺得皇帝很奇怪, 從昨日起就溫柔得不像話,像是變了個人,仿佛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摘給她。

    山藥粥暖胃,郁稚一張口,皇帝又舀了一勺給她。

    “唔, 我想吃四喜丸子。”郁稚指了指,皇帝給她夾了一塊。

    “想吃魚膾。”

    皇帝剃了骨頭給她。

    “皇后還要吃什么?”

    郁稚偷笑,這感覺真痛快!她現在出息了,竟然能使喚得了皇帝啦!皇帝一定是中邪了,怎么對她言聽計從!!

    桌上擺放著一碟子白切羊肉,御廚沒做好有膻味,郁稚用手抓了一塊送到皇帝面前。

    男人抿了抿唇,沒嫌棄,微微側首,就著她的手吃羊肉。

    最后皇帝喂她飲藥,郁稚聞著酸苦藥味,“臣妾這幾日不再做噩夢,能不能不喝藥了?”

    男人持匙的手微微停頓,“皇后的病還沒痊愈,你看你昨日連筆都握不動,還是再飲一段時日。”

    說完就將一勺藥強行喂到她口中。

    郁稚覺得皇帝說得在理,今日她仍舊握不住筆,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就連昨日皇帝教的,她也統統不記得了,對著書冊直發愁。

    郁稚很自責,“臣妾已經很用功讀書了”

    豈料皇帝合上書冊,“怪朕平日對你太嚴格,你病未好,不能強行逼你讀書,你不是喜歡看話本子么?去書柜里挑一本,朕給你念。”

    誒??少女睜著漆黑眼眸,不可思議地看著暴君。

    生病的人不是她,而是皇帝,他忽然間這么寵愛她,她都不適應了。

    郁稚真挑了本話本子,皇帝連奏疏都不看了,很耐心地摟她在懷里,念給她聽。男人聲音深沉溫和,這話本子在他誦讀之下,變得更有意思了。

    下午皇帝命宮人給她裁剪夏裳,上百匹昂貴輕盈的料子擺到郁稚面前任由她挑選。

    郁稚可不傻,“上一回陛下也說給我制衣,最后全給貴妃。”

    蕭歧將一匹水藍色月光錦遞到她面前,他記得她喜歡這顏色,“這一回朕不會了,朕向皇后保證。”

    郁稚得寸進尺,“除非陛下答應臣妾一件事,臣妾再信你。”

    “何事?”

    “唔,帶臣妾去行宮如何?”少女湊近央求,眼底帶著渴望,“臣妾從未去過行宮!

    她在夢里去過數次郊外行宮,瓊樓玉宇、雕欄石刻、一草一木、有麋鹿有仙鶴,她都記得清清楚楚,郁稚想看行宮是否與夢中一樣。

    “當然可以,時近立夏,正是好天氣。”蕭歧答應,“等衣裳制好,朕就帶你去行宮。”

    衣料珍貴,刺繡繁復,繡房足足花費一個月才將郁稚的夏裙制好了。

    此時已過立夏,皇帝帶著她輕裝前往行宮避暑。

    這一個月,行宮重新裝葺,帝后的寢宮也改了位置,一切陳舊擺設統統換掉,郁稚踏入行宮時一雙眼睛看不過來,總覺得處處都美輪美奐。

    進入寢宮,郁稚環顧四周,一眾家具擺設比夢中更華貴,可就是沒有什么相似之處。

    蕭歧:“過來更衣,換上騎服,朕帶你去狩獵。”

    上一世那段短暫的甜蜜時光,郁后喜歡狩獵。但今日人得同騎一匹馬,這一世的郁稚什么都不會。

    天暖洋洋的,皇家獵場多的是鹿與兔子。身后侍衛遠遠跟著,郁稚看著身側兩旁高大林木,越看越覺得熟悉。

    “狩一頭鹿,回行宮烤鹿肉吃可好?”皇帝的心情也好,重生回來,這是他第一次感覺整個人身心舒暢。

    郁稚點點頭,若是要狩鹿,就該往右走。

    果不其然,皇帝扯了扯韁繩,在山路分叉口選了右邊那條路。

    那些夢不是憑空而來,她從前一定來過行宮!

    皇帝言出必行,帶著郁稚也能追趕上麋鹿,只一箭就狩得一頭公鹿!身后趕來的侍衛皆稱贊皇帝射術了得!

    皇帝命侍衛門自行狩獵,不過一個時辰,一行人收獲頗多。

    “臣妾也想試試拉弓!庇糁蓮幕实凼种心眠^弓箭。

    夢里的她會射術,自己獵得了一頭鹿,她的手腕就是在狩獵時弄傷。

    身后的男人無有不應得,教她拉弓,耐心十足,“把手放此處,右手曲肘,對準那只兔子,看到沒有?”

    郁稚使盡全力,拉不開那張弓!!

    “可我在夢里就拉得開這張弓!”

    “朕說了,夢境是夢境,現實是現實,你身子受犀角香影響太深,如今握筆都無力,還是好好養著,往后朕再命人制一張精巧的弓給你可好?”

    郁稚把弓還給皇帝,她對自己很失望,竟這樣廢物。

    “那等臣妾恢復力氣了,陛下再帶我來?”

    男人唇角輕揚,溫和應下。

    李勛也狩得了一頭公鹿,其余人獵的或是兔子或是野雞,侍衛們興致盎然,隊伍繼續前行。

    “陛下,方才為何選右邊的道?”郁稚還是不死心,想驗證。

    “因為此處鹿多,左側那邊、”

    “左側過去樹木茂密,有野豬是么?”郁稚昂起頭問他。

    男人微頓,此時李勛在兩人身后道,“稟告皇后,左側那樹林里,確實很多野豬!”

    郁稚驚喜不已,“比起鹿肉,野豬肉是不是更美味?”她就知道,自己來過行宮的。

    李勛:“是!一會兒臣等去獵一頭,夜里在行宮架起爐子燉野豬肉吃!”

    其他侍衛紛紛附和,“李統領你上次沒來,陛下可是獵得了兩頭野豬!”

    “你們帶瓦罐了?”郁稚想說,附近有一條小溪,打了溪水回去燉肉更香!

    此時皇帝神情不好,牽拉韁繩調轉,“回行宮!”

    侍衛們紛紛不解,皇帝狩獵通常要三四個時辰才盡興,今日兩個時辰不到。

    郁稚:“誒?為何回去,不是要去獵野豬么?”

    皇帝:“朕想起來有奏疏要看!

    皇帝昨夜不看奏疏,今日不看奏疏,偏偏這一會兒要看,他就是看不得她高興,“陛下自己回去吧,臣妾想去獵野豬”

    李勛:“陛下,不如臣選幾個人留下陪皇后狩獵,其余人護送陛下回行宮?”

    郁稚萬分感激地看向李勛。

    皇帝神情冷峻,再不復方才的愉悅,側首問郁稚,“皇后會騎馬么?”

    “臣妾學學就會啦!”

    李勛完全沒察覺皇帝不悅,“臣可以教皇后騎馬射箭!”

    蕭歧:“皇后安危重要,必需隨朕回行宮!”

    郁稚不肯,這一個月來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皇帝,此時特別專橫,郁稚推開他的手臂,自己跳下馬匹,“陛下自己回去吧,臣妾回了行宮無事可做。”

    除了李勛,其他侍衛都看得出來,皇帝不悅。男人眉宇微蹙,去揪郁稚,可她立刻跑開了,不肯跟他回行宮。

    男人面色冷峻,不想在侍衛面前失了身份,“行,李勛,你們留下陪皇后狩獵,若天黑之前不能教會皇后射箭,朕唯你是問!”

    侍衛門面面相覷,不等他們反應,皇帝自己策馬離開了。

    ***

    山間夜色朦朧時分,郁稚才回到行宮,她學會騎馬,還學會了拉弓,只是近日病著沒太多力氣,不能親自狩獵,等徹底恢復以后她一定要再來行宮!

    回到寢宮之后,郁稚癱到椅榻上,淺眠片刻,她聽見推門聲,再緊接著手腕就被揪住了,連著她整個人都被拉扯起來。

    “聽御醫說你手傷了?”

    皇帝身著廣袖長袍,散著發,但這樣閑散的衣著并沒有令他看起來更溫和幾分,依舊凜冽肅穆。

    “臣妾自己弄傷的!庇糁傻溃皬埞瓡r不小心被弓弦割到了!

    傷口不深,而且李勛已經傳御醫為她包扎。

    “李勛失職了!蹦腥藦捻獾秸Z氣都淡淡的。

    郁稚:“不、不是、與他無關,他!”郁稚心急解釋,“是臣妾自己弄傷的”

    蕭歧打斷道,“身為禁軍統領,保護皇室是他的職責,皇后受了傷,那他就該罰!”

    李勛自己已經跪在御書房門前請罪。

    皇帝傳見他,李勛一一敘述皇后受傷過程,求皇帝責罰。

    蕭歧審視著他,沒追究郁稚手上那點小傷,反而問他,“你覺得皇后如何?”

    李勛愣住,半響方答,“皇后娘娘她心地純良、地位尊崇、”

    “皇后很美貌是么?”蕭歧問他。

    李勛忽得有些慌亂,“皇后娘娘高貴賢良、”

    蕭歧笑了,原來他以為的背叛不是李勛一時間的糊涂決定,而是經年累月的迷戀!

    “你覺得朕對皇后不好?”

    “臣萬萬不敢這么想!”李勛如臨大敵。雖然他心中的確這么認為。皇后純良,而皇帝他強勢專橫,不知珍惜。

    “方才朕從皇后寢宮過來,朕說要罰你,皇后還為你求了情,說她受傷不關你的事。”

    男人垂眸望著他,李勛神情微動。

    “三十軍棍!笔捚绶愿老氯ァ

    李勛仰頭不敢相信,再重的懲罰他都認,可是他身為禁軍統領,該罰也是罰板子,軍棍只用來處罰軍中之人,皇帝怎么

    三十軍棍,非死即傷。

    此時皇帝話鋒一轉,“并非罰你失職,而是罰你對皇后那不可告人的陰暗心思!

    這一句無意將李勛打入第十八層地獄。

    “臣、臣沒有、”他驚愕到連否認都沒有了力氣。那點齷齪的心思一直被他埋得很深很深,他自己都不敢承認!

    蕭歧笑問:“你敢說你對皇后沒有心思?”

    李勛啞口無言,只覺得渾身血液倒流,皇帝一定有讀心術,他能窺探到人心中最深層的角落!

    蕭歧:“李勛,你守一輩子宮門來贖罪,永遠都不要再踏足皇宮內苑一步!

    良久,李勛僵著身體叩頭退下去領罰。聽著廊下一聲聲的軍棍,蕭歧覺得自己這一世已算是心慈手軟了,他只是把那個念頭扼殺了,沒有要李勛的命。

    寢宮里,郁稚聽芍藥說皇帝罰李勛三十軍棍,還摘了他禁軍統領的頭銜,貶他去守宮門,這太荒謬了,暴君他不講道理。

    可她是嘗過他手段的人,深夜皇帝來未央宮,郁稚也沒有敢為李勛鳴不平。

    她沉默地睡下,等皇帝沐浴完上榻,來解她的寢衣,郁稚推脫說自己乏了,拿開皇帝的手,這已經算是她無聲的反抗了。

    “既然皇后乏了,就休息吧。”蕭歧沒有留宿,起身離開。

    他竟然沒為難她,郁稚微微舒一口氣,安心入眠。其實這段時日兩人鮮少親近,郁稚知道是自己的緣故,時已立夏,天氣漸熱,皇帝跟火爐似的,她不喜歡靠近他,皇帝并沒有太強勢,只偶爾零星要一兩回。

    蕭歧離開皇后寢宮,反向去了藥房,李御醫正在配皇后明日起要服的藥;屎笠呀浽S久未再做噩夢,皇帝前些日子命李御醫減了藥量,否則她今日哪有力氣學騎馬狩獵。

    “皇后的藥方,需再改一改!

    ***

    翌日清晨,郁稚獨自用早膳,御廚將昨日獵得的鹿做成幾道美味膳肴,鹿肉不含一絲腥味,郁稚多用了幾口,而后再飲下湯藥。

    李御醫的湯藥最管用,她已經許久不做噩夢了。

    晌午皇帝就傳她去御書房讀書。

    “怎么來行宮游玩,還得讀書?”

    郁稚嘴上嘀咕,人還是很乖順地去了皇帝御書房。聽聞李勛挨了軍棍,性命無憂,只是得養傷數月。

    今日日頭尤其好,郁稚到御書房,脊背額間就已經汗津津的了。

    皇帝已在御案前處理政務。

    蕭歧今日著一身素雅廣袖袍,長身玉立,神情專注,他本就豐神俊朗,從邊疆回來大半年,麥色黝深的肌膚養得玉白幾分,少了行伍之氣,多了君王高深莫測之感,更顯高貴俊美。

    “站著做什么?還不過來練字?”這低低的一聲,郁稚心頭微顫。

    郁稚坐到案邊,嫻熟地翻開書冊,不知為何,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練字到一半,有個字太繁復,她不會寫。

    “過來,朕帶你寫。”

    御案很矮,兩人都席地而坐,底下只鋪著一層軟墊,行宮本就是皇室避暑之地,隨意自在,兩人的衣角都堆疊在一處。

    御案動了動膝蓋,挪過去。

    皇帝經常帶她寫字,大掌很自然地包裹著她的手心,郁稚心頭一顫,她覺得男人的掌心在發燙。

    兩人離得近,她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溫熱氣息。

    男人的左臂很自然地垂在她腰側,郁稚覺得,那肌理分明的手臂也是發燙的。

    她的心間似燃起了一把火。

    難道是因為今日天熱的緣故么?不不不,郁稚尋找到了原因,今日早膳用了鹿肉的緣故!御廚一定沒有把鹿血放干凈。

    “郁稚,專心一點。”

    她的心猿意馬,很快就被皇帝識破了。他左手輕拍了她的腰肢,輕輕叫她回神。

    真要命!

    郁稚又端正坐好,告訴自己不許再胡思亂想了。

    可是好幾回在榻上,皇帝也會像這樣提醒她專心一點,那種時候他的眸底深邃,把她的心都要看化了

    皇帝教完她這個字,郁稚又回到自己位置。

    可她的心不住地跳動顫抖;实畚掌鸸P,繼續專注處理政務。他這樣專注寫字的模樣,高挺的鼻梁,豐盈的唇,寬闊的肩,很讓人不心動

    郁稚輕咬唇瓣,開始懊悔,自己昨夜為何要拒絕他!

    第43章 第 43 章 寵溺

    帝后去行宮避暑, 宮里頭冷清下來。

    教習嬤嬤們領著新進宮的宮女來拜見李檀,李檀吩咐嬤嬤,“好好教養,再分配到各宮之中去。”

    她有意在未央宮安排幾個眼線, 便起身挑選, 目光一一巡視, 忽然間站在最后的一個小宮女引起她的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李檀眼神都亮堂起來。

    十三歲的少女, 還未長開,容貌身姿都并不出彩甚至有些蠢笨模樣, 但是這眉宇間與上一世那個來給她通風報信的宮女很像!

    小宮女心急要跪, 踉蹌一下摔倒在地,“回貴妃、奴婢名叫純兒。”

    這聲音李檀氣息凝滯,她十分肯定純兒就是那個宮女!

    “快起身吧!崩钐从H自扶起她,她是個忠仆,就是有她冒死告密說郁后派殺手暗殺皇帝,李檀才寫了那封信!

    李檀囑咐嬤嬤, “這個宮女就留在悠然宮吧!

    嬤嬤為難,“回稟貴妃, 這宮女是皇后宮里要的, 未央宮缺個洗衣的宮女, 她又蠢笨只能做些體力活, 所以”

    李檀當場如遭雷擊,上一世她是皇后宮里的婢女?不、不可能、

    嬤嬤:“她是皇后貼身大宮女芍藥的親妹妹!

    “怎么可能?!”李檀失態驚呼道,轉而問純兒,“芍藥是你姐姐?”

    純兒點頭,“是”

    荒唐!荒唐!這告密的宮女真是出自未央宮?!

    李檀理了理思緒,是、沒錯、這也不奇怪, 畢竟越接近妖后之人,就越可能知道她弒君的秘密。

    然而上一世純兒來她跟前說、說她的主子命她來傳信

    所以是妖后故意借她之手送出那封信?因為妖后自己不識字!真正的功勞不在于她?而是在于妖后?這個念頭瘋狂地發酵,一個又一個的證據在她腦中浮現。

    那個時候妖后與她的父兄已經有了間隙,她最后倒戈向了皇帝?

    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妖后她就是要弒君奪權!

    ***

    郁稚心猿意馬,沒法子專心練字,今日天氣炎熱,皇帝卷起袖口露出一節小臂,她寫字時總不經意間碰觸,灼熱而堅實。

    早知如此,就不食鹿肉了,體內燥熱,他的手臂有著很漂亮的輪廓,手掌寬大厚實,時常輕握她的腰肢。

    “這個字不會寫”少女眼睫撲閃,期待皇帝再度將自己攬到懷里。

    “不會寫的字都先圈出來,朕批閱完奏疏再教你。”

    郁稚只能收起自己的小心思,鹿肉實在太補了,她心口脹得慌,忽然冒出個念頭,撲過去將皇帝推倒在地

    男人抬眸,對上她那雙水光淋漓的眼眸,但他視若無睹,并且輕聲問道,“怎么了?皇后?”

    蕭歧:“可是身子又不適了?”

    郁稚瞬時回魂,“沒有、沒有不適。”這慌亂否認的模樣將男人逗笑了。李御醫的藥效果甚好。

    “就是天氣甚熱!庇糁赏柿送忸^一層薄薄的罩衣,露出里頭新裁制的月影紗裙,輕盈飄逸,勾勒出優美的弧度,襯得羊脂白玉般的肌膚晶瑩剔透。

    “還是披上吧,皇后身子向來孱弱,若是受了風就又病了!蹦腥诵πΓH手替她披上。

    這正人君子的做派叫郁稚愣了神,“這都入夏了,才不會受風生。 彼仲氣褪下罩衣。

    男人輕挑眉峰,繼續翻看奏疏,“隨你!

    郁稚忽覺得自己像跳梁小丑,她抬手貼了貼發燙的面頰,發誓再不食鹿肉了!

    晚膳兩人也是在書房用,皇帝如往常一般伺候她用膳,夾了口鹿肉給她。

    “臣妾不愛食鹿肉!

    “朕親自狩的鹿,皇后好歹嘗一嘗!

    郁稚將筷子推到皇帝唇邊,“陛下自己吃吧!背粤怂兔靼琢,這鹿肉簡直是個禍害!!她這會兒心理還燃著火呢!

    男人張口吃下,盤里余下的鹿肉也盡數入了他腹中。

    晚膳過后,皇帝又親自侍候她飲藥,郁稚覺得這藥既然能驅她夢魘,也能平復她的心火,于是一口一口盡數飲下。

    膳后她破天荒地取來書冊,理直氣壯告訴皇帝,“這些字臣妾統統都不會寫!弊阕愣鄠字,若是從前,不會也裝會了,今日倒是實誠。

    皇帝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似笑非笑。

    郁稚側顏本就泛紅,被他看得羞澀,“陛下看什么?”

    蕭歧:“皇后變得這么好學,朕都有些不習慣了!

    郁稚反駁道,“臣妾哪里是突然變得好學,臣妾一直都很好學!”

    皇帝不置可否,不過收起藥碗,語氣甚是惋惜,“可惜今日奏疏實在太多,朕要通宵達旦批閱,無暇教你寫字,明日再教可好?”

    郁稚心里躥著一把火,一雙美目淚津津地望著他,帶著幾分幽怨,“那陛下的意思是今夜都不來臣妾寢宮了么?”

    “你希望朕來么?”

    蕭歧變得好奇怪,這游刃有余的語氣像在逗弄小貓!郁稚賭氣回應,“若是太晚還是別來了,免得吵醒臣妾!”

    “那朕就不來打擾皇后了。”

    愛來不來,最好永遠都別來!郁稚抱著書冊起身,行禮離開,“那臣妾就不打擾陛下了!

    從前他無論多忙都會過來,今夜甚是古怪,像是故意釣著她。

    李御醫的藥似乎無用,她心中的火越燒越旺,或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夜里她又做夢了。

    這一會兒并非噩夢,而是

    夢中她回到未央宮,自己似乎又長大幾歲,褪去幾分稚嫩,身軀愈加成熟;实蹌P旋,所有后妃都出宮迎接,偏偏她獨坐鳳榻,滿心的怨恨,帝后的關系已經勢同水火。

    深夜,男人勢如破竹闖入未央宮,她的心腹宮女侍衛都攔他不住。皇帝還未卸甲,皮膚黝黑,滿身風塵,粗俗不堪。

    他為何回宮?!她一點都不想他回來!他若長長久久待在邊疆該多好。!

    郁稚推拒之下只觸到冰冷的鎧甲,力量懸殊注定了她被壓制,嬌養出的一身凝滯雪肌成了他飽腹之物!

    夢里她恨透了他,恨不得殺之敲骨吸髓!飲血啖肉!

    郁稚掙扎醒來,下意識地去尋榻邊那抹身影,空無一人前段時日她一做夢,蕭歧都會將她喚醒,他徹夜守著她,他親手侍候她用膳,侍候她沐浴,為她穿衣

    她抬手擦拭額間薄汗,這樣的夜晚太悶熱,頸間也汗津津,身下絲綢褥子都汗濕了

    郁稚去浴殿,進入早已冰涼的池水,趴在池壁邊,心中那把火久久不熄,那個夢雖然荒唐,可是細細品茗之下,很妙,非常妙,夢中的皇帝只比現實里的肌膚更黝黑些,肌理一樣緊實的。

    夢中他跟惡狼似的。

    誒!不能再想了!郁稚往臉上潑了幾捧泉水!

    翌日清晨,郁稚起得早,入夏以來都是好天氣,她從滿衣柜的新夏裙里挑了一襲粉霞薄綃夏裙,清涼舒適,芍藥又給她綰了個漂亮發髻,綴上晶瑩碧璽發飾,如此一裝扮,美得小宮女們癡愣愣地盯著郁稚,移不開眼了。

    郁稚手持紈扇,去御書房陪皇帝用膳,如此行在廊下,堪比西子貂蟬,弱不禁風又美輪美奐。

    蕭歧已經等在膳桌邊上,瞧她進來,眸光也只是淡淡駐留了一瞬,端起已經涼好的粥。

    郁稚故意坐得離他近些,皇帝侍候她用早膳。這段時日兩人親密無間,宮人們也都見怪不怪,帝后的關系完全不似傳聞中那么壞,甚至有些濃情蜜意。

    “皇后,這粥燙么?”皇帝體貼入微。

    “唔,不燙!庇糁蓽\淺一笑。心里卻暴君必定是瞎了!她今日特別打扮過,他像是沒看見,只在意粥燙不燙!

    早膳慢條斯理地用了半個時辰。

    等坐到書案前,蕭歧說先教她寫昨日不會的那幾個字,郁稚心頭微微一喜,很自然地坐到他懷里。

    少女發上抹著茉莉發油,淡淡馨香,身上粉霞薄綃輕盈的一層,郁稚在他懷里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輕輕后靠,彼此能感受到對方體溫。

    兩夜獨眠,郁稚發現自己竟有些想念男人溫熱的身軀。

    皇帝是真只教她寫字,握著她的手極盡耐心,完全沒有借機親近的意思,反而是郁稚自己心臟怦怦直跳。

    他的一雙手臂,將她圈在案牘之間的一方小天地,左手繞過她的腰肢,放置在案上。

    “郁稚,腰別塌著,好好寫字。”男人左掌輕拍了下她腰肢提醒,溫潤聲音覆在她耳邊,郁稚頓時臉頰通紅,端正坐好。

    心中那火苗就沒熄滅過!暴君溫柔的時候,這聲音該死的好聽!!簡直要命!

    郁稚心想自己不如就這么把他撲倒在地毯?不不不,太猛浪了,況且前日還是自己拒絕了他,不許他親近!若是自己主動,那不是往后都會被他嘲笑么!

    宮女送今日的藥進殿。

    皇帝大手接過,又給她涼藥又侍候她用藥,體貼入微,看她將最后一滴藥咽下去,皇帝才放她到御案邊上,“這些字,你自己再練幾遍。”

    他如此正人君子、坐懷不亂的做派,叫郁稚抓心撓肺的!

    郁稚埋頭練字,她沒辦法專注,眼角余光不禁去瞥男人的小臂,他的小臂是燙的。

    許久,郁稚將書冊推到皇帝面前,“陛下,這個字臣妾不認得!

    她輕輕俯身過去,從皇帝的角度看,粉霞色薄綃輕掩著心口雪白,若隱若現,她一雙晶瑩眉目看著人,著實勾魂,少女的小心思其實不明顯,但她就是故意的。

    男人眉峰輕動,張口一本正經道,“皇后,坐姿要端正!

    又語重心長:“你是皇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難道要朕請宮中教習嬤嬤來教你儀態么?”

    郁稚:“”她端正坐好了,遭到訓斥后如鋸了嘴的葫蘆,悶悶說聲,“臣妾知道了!倍笤俨话l一言。

    皇帝望著她,似笑非笑,這感覺絕非陰冷,而是逗弄一只小貓時的暗自愉悅?墒沁@一切,涉世未深的少女怎么可能知曉呢。

    她只當自己拒絕皇帝,所以他往后都不會再寵幸她了。自從他凱旋歸來,幾乎夜夜來未央宮,郁稚從一開始的拒絕,再到如今,她能體會其中美妙滋味,自己被他養足了胃口。

    再也寫不下去了,她扔開筆,朝著坐姿端雅的男人撲過去,少女莽撞而急切,男人那銅墻鐵壁般的身軀就這么被她撞倒在地。

    地上鋪陳著消暑用的竹席,皇帝本就未束發,青絲散開來,郁稚得寸進尺按他在地,男人那石青色光廣袖長袍與少女粉霞的薄綃,兩道絢麗的顏色交織疊加。

    “皇后要做什么?”皇帝臨危不亂,笑著問她的語氣近乎寵溺。

    郁稚忽然發現,男人溫柔時的眉眼非常迷人。她輕咬唇瓣,而后莽撞地湊上前吻住了男人唇角!

    哼!

    第44章 第 44 章 疼愛得如珠如玉

    莽撞撲倒人, 親了一口之后對方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從前不用她主動,皇帝自會掌控一切,這會兒他按兵不動,郁稚羞澀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

    半響皇帝將她扶坐起身, 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面對著面, “這幾日朕在吃藥, 御醫說吃這藥需得清心齋戒幾日!

    郁稚簡直要瘋, “我、我、”她一雙手絞著衣角,找到理由, “都是吃你那鹿肉的緣故!”

    蕭歧自始至終都是逗貓的神情, 淡淡的笑意盤桓在眼底,十七歲的郁后實在是太可愛了。

    兩人對坐著,額頭幾近乎相抵,他輕聲哄她,“好,那我們以后都不吃了!

    這聲音似蠱惑, 曖昧的溫暖氣息縈繞周身,郁稚覺得心里這把火燒得更旺了, 跌跌撞撞從軟墊上站起身要逃。

    “去哪兒?坐下寫字!被实蹖⑷俗Щ厝, 眼神飽含深意地看她, “皇后, 其實你不是要親近朕,只是尋個借口不肯認真讀書寫字是么?”

    郁稚承不承認都難堪,于是賭氣執起筆繼續練字,不搭理他。

    從前她嫌棄皇帝,覺得他粗俗、蠻橫、胸膛太堅實、手臂太剛硬、一雙含戾的眼眸怎么看怎么討厭,如今顛倒過來, 她竟覺得這些都好迷人

    既然他要齋戒,那今夜兩人必定也不會同榻而眠。

    夜里一道用膳,皇帝仍體貼侍候她用了藥才放她回寢宮。

    “夜里少看話本子,認真溫習功課才是正經,聽見沒有?”

    “明日還要考你,考不好就要罰抄!

    “臣妾知道了。”郁稚嘴上答應,心里卻嘀咕,皇帝他一日比一日嘮叨,有時教訓她如同父親教訓女兒一般,不過這段時日自己的功課確實長進不小。

    她迫不及待要走,感覺再不走還得撲倒他一次,心里煩躁得很,回去先用涼泉沐浴才能消下去些!!

    然而跨出御書房時,瞧見外頭跪了個人,原來是李勛,他赤著上身,渾身是傷,身后背著一根荊條。

    郁稚知道負荊請罪的典故,只是心思一晃,心道李勛的身軀比起暴君的鋼筋鐵骨,似乎更精瘦幾分,但各有各的特色。

    原來世上除了男子會欣賞女子的身段,女子也會垂涎爸1四八一流9流散

    “你不是要回宮練字?”幽幽男鬼的聲音自身后響起,郁稚嚇得猛然回首。

    皇帝眼底早沒有方才的逗弄戲謔,有的只是冷戾陰沉,郁稚感覺自己做壞事被當堂逮住。

    皇帝又沒有讀心術,他不會知道自己所思所想!

    但是郁稚哪里知道自己這會兒的神態,透著心虛。

    “臣妾告退”自己若為李勛求情,皇帝必定罰他罰得更狠,于是立即開溜。

    回到寢宮后,立即褪了衣裳將自己完全浸入浴殿那一池冷泉之中!

    芍藥驚呼:“娘娘這是要生病的!”皇后的身子本就孱弱!

    郁稚擺擺手,舒適地匍匐在池壁邊上,都怪那幾口鹿肉!害她變成一個水性楊花?不不不這個詞也太嚴重了,橫豎她只是想一想罷了。

    但李勛那副身材也確實可圈可點,哎呀,不能再想啦!

    若她是公主就好了,她可以豢養好多好多男寵,哪一個都比暴君溫柔百倍!!哼!

    入睡前,芍藥忽捧著一個精致的漆盒進內室,“娘娘,這是陛下方才差人送來的賞賜!

    螺鈿漆盒十分精美,郁稚歡喜打開,芍藥還來不及看是什么,郁稚就啪地一聲合上了。

    “你出去吧”

    芍藥失望地行禮退下,心中猜想究竟是什么,皇后不給她看?首飾?香馕?男女傳情之物左不過這些物件。

    郁稚再度打開漆盒,雪白通透的玉件氣勢昂揚,她氣得扔開,這簡直是迄今為止對她最大的折辱!

    ***

    翌日清晨,芍藥喚她起床,還特意挑了比昨日更精致華麗的衣裳,“娘娘,該去御書房練字了?去晚了陛下又要責備。”

    郁稚匍匐在榻上,指尖輕輕摩挲著軟枕,烏黑濃密的發絲披散在雪背,“我今日不想去練字了!

    芍藥:“怎么不去?”

    郁稚扭頭看向內側,“我病了!”

    芍藥瞧她這樣,知道必定又同皇帝鬧不合,“陛下似乎已經連著兩夜宿在御書房了?”

    “他愛宿那就宿哪兒,我又沒權力管著他!”

    芍藥欲言又止,頓了頓,繼續道,“奴婢小的時候家里養過一只小貓兒,唔,那只貓可饞了,奴婢吃啥他都跟在后頭要吃。后來有一日,他不問奴婢要吃的了,奴婢還奇怪呢。后來才發現村里河邊有個打魚的老翁時常喂她小魚,久而久之,他就不粘奴婢了!

    郁稚困惑望向芍藥。

    芍藥:“唔,行宮的主事嬤嬤有個干女兒叫簌簌,那個宮女生得可好看啦,這幾日一直在御書房伺候。她今日清晨在宮女們面前得意,說是陛下賜她一瓶珍貴的祛疤膏藥!還說陛下對她說話如何如何溫柔。有好幾個宮女真信了,都說她要進宮當娘娘啦!她們還一起擠兌奴婢!”

    芍藥:“聽說上回陛下來行宮,也是她在御書房伺候的!

    郁稚領悟了,芍藥的意思是如果一只貓在家不吃飯,那他必定在其他地方吃飽啦!!

    郁稚:“陛下這幾日在服藥么?”

    芍藥:“誒?沒聽說啊,藥房只煎皇后的藥!

    所以什么齋戒也是騙人的!

    郁稚又翻了個身,“不關我的事,我病了要休息,今日不去御書房練字!”

    芍藥嘆息:“奴婢早就勸娘娘不要用涼泉沐浴了!边@倒好,遭皇帝冷落,人還病了。

    芍藥后又端了藥來,郁稚命她擱在榻邊。

    一直睡到午后,人困倦昏沉,感覺有人將落在榻沿的薄毯重新蓋到她腹上,郁稚緩緩睜開眼眸,果然瞧見榻邊那個高大的身影。

    “聽宮人說你病了?”皇帝溫柔體貼地關懷。

    睡醒的少女眼底盛著晶瑩水珠,嬌憨可愛,頭發也亂了,“是的,病了,不能來御書房練字了,還望陛下體諒!

    蕭歧瞥見榻邊的藥碗,“怎么連藥也不喝,可是又要做噩夢?”

    郁稚不搭理人,她覺得心里的火熄下去了。皇帝偏不饒她,抬手輕覆在她額間,“朕看你沒受寒生病,不過是偷懶不肯讀書。”

    郁稚繼續不搭理人。

    蕭歧打開榻邊的漆盒,盒子一角上磕壞了,可見她昨日多氣憤,男人漂亮的指尖拿起玉件,“朕送你的禮物,你不喜歡?”

    “不喜歡,陛下還請拿回去吧。”

    這玉溫潤稀有,稍微在掌心握一會兒便暖了。

    郁稚:“臣妾要休息,請陛下離開。”

    蕭歧輕笑,“你又趕朕走?”

    他指尖輕拂過她足踝、雪白小腿,輕薄的夏裙如薄薄一層蟬衣輕落在她身上,美輪美奐。

    “你做什么?”郁稚如驚弓之鳥,不可置信地去推皇帝。

    力量懸殊,她總是斗不過他的,他玩弄她就如同玩弄手中的玉件,絕對的掌控。

    玉件雖溫潤,可還是微涼,玉體輕顫,郁稚雙眸通紅,眼眶充斥著淚水,皇帝一手扣著少女皓腕,兩人近在咫尺地對視著。

    男人神情過于平靜,但郁稚仍能體會到他積壓的怒意。哼,她沒生氣,他又在氣些什么。郁稚不求饒,只是側開眼眸,倔強得很。

    他擺弄玉件的手不曾停下,甚至愈加過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少女有著小巧的鼻,清澈的眉眼,還有那貝齒輕咬的緋紅唇瓣,無論怎么看都是清純的、無辜的、

    天下所有人都會被她這副皮囊蠱惑,然而他不會,他深知她骨子里的倔強卑劣!所以哪怕她落淚,他也不曾心軟,甚至更覺得有趣!

    直至把她惹哭了,皇帝一松開雙手,郁稚就反撲起來,將他狠狠推開,奪過他手里的玉件砸向墻角。

    欺負人!太欺負人了!

    “蕭歧你就是個混蛋!”她不可抑制地痛哭。他將她當什么了?!

    皇帝欺負了人,并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意,眉宇間都透著愉悅,扯過她的帕子輕輕擦拭指尖,依舊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將衣裳穿好,跟朕來御書房,練字!

    上一世光明磊落的皇帝,這一世成了這陰郁模樣,蕭歧覺得,這完全也是拜他的皇后所賜!

    郁稚后悔來行宮了!她一絲一毫都不愉快!

    于是下午兩人又席地坐在御案邊上,他批他的奏疏,她練她的字,若說有什么不同,少女瓷白的臉上多了一份幽怨與不服。

    外頭艷陽高照,皇帝完全沒有要出去狩獵的意思。

    “好好寫字,若有一個字寫得不好,罰抄一百遍!

    郁稚心里咬牙切齒,她真真恨透了皇帝,他們兩人就是一對怨偶!!

    “漱漱,快給我們瞧瞧那瓶御賜的膏藥!”外頭幾個小宮女在說話。

    皇帝在午間出去過,這會兒御書房的門又閉著。故而她們用完午膳回來,以為御書房里仍空無一人。

    虛掩的窗外,一個小宮女從袖口里取出白瓷瓶,“我干娘說了,這瓶藥價值不菲,擦在傷口處,一日就能愈合,若涂抹在肌膚上,能叫肌膚晶瑩剔透!

    “哇!皇后娘娘那樣美貌,必定每日涂抹這藥膏吧?”

    漱漱:“那可不是,我干娘說了,這瓶藥稀有,皇后那兒恐怕也沒有呢!”

    “皇后也沒有的膏藥,陛下給了你,那陛下必定對你另眼看待!”

    “說不定今日會招你侍寢呢!”

    “那陛下肯定要帶你回宮,說不定能封個美人當當!”

    蕭歧從一堆奏疏中抬起眼眸,先是看向郁稚,郁稚正埋首寫字。

    皇帝正要起身出去,廊下已經有嬤嬤吩咐宮女們住口了。

    “昨日那小宮女點燈時,弄翻了燈盞,朕命她去藥房取一瓶燙傷藥!被实垭S口道。這一世,他決定當一個仁慈的君王。

    郁稚抬眸,淺淺笑道,“陛下不必向臣妾解釋。”

    郁稚:“即使是真的,臣妾也無權過問!

    “你是皇后,小宮女們胡亂編排,你自然得責罰。否則宮里頭謠言橫行、”

    “無風不起浪,臣妾怎么知道是胡亂編排還是確有其事。”郁稚打斷道,“若臣妾貿然訓斥,那不是委屈了漱漱?”

    漱漱?皇帝眉宇微蹙,“所以你早就聽聞了此事?”

    “郁稚,雖然朕欺負你,但也只欺負你一人。沒有欺負過別人!被实壅J認真真告訴她。

    郁稚繼續練字不搭理人,皇帝凝視他片刻,見她這樣,也只繼續批閱奏疏,只是寫的字更潦草幾分!

    夜里兩人依舊一道用膳,皇帝沒有再親手侍候,郁稚也只自己吃自己的。宮人們見此情形,也都更小心侍候。

    宮人端來藥碗,郁稚并沒有喝。皇帝細問宮人才知道她今日一整日都沒有飲藥!

    “今夜皇后留宿御書房。”皇帝命令道,他也并非圣人,只能忍兩夜。

    郁稚氣笑了,倒也沒強硬地拒絕,笑意盈盈地看向皇帝,眉宇間泛著溫柔,“陛下,難道不是在齋戒么?”

    語氣輕盈妖嬈又帶著十足嘲諷。

    若是他承認齋戒,那她今夜沒有理由留下,若是不承認,他前頭便是在說謊,那這難道不意味著漱漱的事絕非空穴來風。

    兩人波濤暗涌的對視間,蕭歧對眼前的少女,他的皇后,他既恨得咬牙切齒,又疼愛得如珠如玉!

    饒是狠心如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卑劣的女人,傷得他體無完膚,也叫他欲罷不能,銷魂奪魄!

    第45章 第 45 章 粘人

    郁稚獨自回到寢宮, 皇帝今夜依舊宿在御書房。但郁稚不再悶悶不樂,感覺狠狠出了口惡氣!

    一夜好眠,翌日芍藥進內室伺候。

    “娘娘今日不必早起,方才御書房傳話, 娘娘今日無需去御書房練字!

    郁稚睡夠了起榻, 看來皇帝昨日真被她氣著了。

    芍藥吞吞吐吐, “陛下昨夜召漱漱侍寢了!

    誒?郁稚微微一怔。

    芍藥:“今日圣旨就下來了, 封她為嬪,過幾日隨陛下回宮, 這會兒宮里頭估計也已經知曉!

    芍藥:“也難怪陛下動心, 漱漱與皇后生得有幾分相似!

    郁稚怔忡片刻,而后微微一笑,“那很好啊,橫豎我也不想去御書房練字!”

    芍藥替她從衣柜里取出衣裳,就退下了。

    郁稚唇邊的笑意頓時消散!整個人失神坐到榻緣。

    “哼!就是個花心大蘿卜!”她余光瞧見枕邊那個漆盒,這個臟東西怎么還在這兒, 塵封已久的壞脾氣上來,抱起盒子就往地上摔, 頓時精美漆盒與里頭的玉件盡數摔個粉碎。

    她仍舊不解氣, 怒意自心起, 又瞧見花瓶里那幾枝桃花, 這個時節哪里來的桃花?!還開得如此艷麗!抽出來扔出窗外!

    “臭花!不許開!”

    口中不斷重復念著暴君昏君!

    一口氣罵罵咧咧,直至罵得饑腸轆轆才撩開幕簾走出內室,預備好好用一頓早膳!

    可引入眼簾的場景叫少女徹底冰封在了原地,芍藥口中那個昨夜一度春宵的君王,此刻正如往常一般坐在膳桌邊上,紅豆粥給她晾好了。

    “皇后起得好早!蹦腥艘灰u茶色素紗長袍, 顯得儀態端雅,從容不迫。如此倒顯得郁稚毫無風度。他見怪不怪,上一世的郁后生氣,也會在寢宮中砸東西。

    膳桌旁邊還站著局促不安的芍藥,“娘娘,奴婢是不得已才欺哄娘娘的。”

    一句話叫郁稚更下不來臺,所以漱漱的事就是皇帝故意騙人。

    郁稚對自己的壞脾氣與小性子都表示羞愧,她以前從不這樣的,她還以為寢宮里沒有別人。

    郁稚收斂神態,到膳桌邊坐下,橫豎當做什么都沒發生,畢竟皇帝也心虛吧。

    “皇后用粥么?”蕭歧端起粥碗侍候她,郁稚也不端著,張口吃粥,紅豆粥的甜度與溫度都正好。這大半年來,皇帝比宮人伺候得更叫郁稚舒心。

    蕭歧唇角淺笑,郁稚立即皺眉,他不安好心!從前耀武揚威、神情肅穆的男人,這幾日的笑意太多了。

    “陛下在嘲諷臣妾?”郁稚心里別扭。

    皇帝認真看她,深邃眼眸里也蘊著淡淡笑意,“所以,皇后也是會吃醋的是么?”

    男人不禁回想上一世,他遠在北疆,偶爾也會有風言風語傳回皇城,什么部族首領獻上北疆第一美女,什么君王帳中舞姬妖嬈,雖然都不是事實,但不知他這位深居皇宮的皇后,是否會在意些許。

    郁稚氣笑了,“我、”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與那個賀七一道寫字,與李勛一道狩獵,朕會怎么想?”男人的語氣變得正經起來,郁稚沒經歷過這個,一時間腦子轉不過來。

    她與皇帝之間,需要認真論吃不吃醋這件事么?

    可男人的眼神實在太較真,郁稚吃入腹中的那口粥把心與胃都暖了起來,“唔所以你這兩日莫名其妙鬧別扭,就是因為那日李勛帶我狩獵?”

    不至于啊郁稚覺得皇帝對自己也沒有那么深的感情。

    男人下顎繃得緊,遭她反問,失了那一份從容不迫。

    “旁的女子也就罷了,你是皇后,自然該端莊自持!”

    “所以,你這樣生氣是因為我身為皇后,卻與侍衛一道狩獵,拂了你身為君王的面子?”郁稚很認真地問他。

    她像是個情竇未開的少女,一字一句問得很認真。

    男人不語,就只是用平靜凜冽的眼神凝視著她。

    郁稚領悟了,“那你下次若是吃醋就直說嘛,鬧什么別扭!”但她身為皇后,確實不宜與侍衛太接近,于是又認認真真,“臣妾保證,往后都不會再犯這樣得錯了,真的!

    皇帝又微微一笑,“朕說過沒有吃醋。就是要你時刻牢記身份!”

    “行,臣妾會記得的。那我們和好了?繼續用膳吧!庇糁奢p描淡寫地揭過去。

    上一世利落果斷的男人,終究被她弄得別扭陰暗。蕭歧再度端起粥碗,“膳后皇后得繼續服藥!

    郁稚可以肯定,天氣燥熱的緣故,自己這心里的火苗又躥了起來,等坐到案邊寫字時,火已經熊熊燃燒。

    郁稚壓住那個念頭,總不能說獨自安寢兩夜,她就變成大色魔吧?若是再度撲倒皇帝,以后自己在他面前怎么抬得起頭來。

    “可是又有字不會寫?過來。”皇帝一本正經。

    “臣妾會寫的!庇糁晒緡伒溃暰往男人身上瞟了一眼,他今日穿得有些清涼,輕薄的衣料可見雄壯的身軀,衣袖撩至手肘處,那輪廓分明的小臂,該是滾燙的。

    “朕教你寫!彼贿^去,皇帝反而自己過來,大掌包裹住她的手,帶她寫字。

    郁稚心跳加速,男人小臂肌膚觸碰到她的,果然滾燙的,心中頓時如烈火燎原,她頭腦發昏,轉過身去就去推人。

    蕭歧估計是沒有防備,輕而易舉地被她推倒在竹席上。郁稚有那么瞬間的羞澀,自己果然又干了蠢事,但下一瞬覺得橫豎都做這樣出格的事,先滅了心中那團火再說!!

    郁稚化身惡霸,不給男人拒絕的機會,徒手解他玉帶。

    蕭歧沒有拒絕也沒有反客為主。

    郁稚羞澀,皇帝那雙眼眸叫她更加羞澀,她褪下外衣遮住他的眼睛;实酆芘浜系貨]有摘去。

    最后像是認命了一般,一雙手掌輕輕貼合她腰肢,安慰她,或是說鼓勵她。

    郁稚覺得皇帝是不愿意的,因為若換做從前她主動,他必定已經掌管全局。

    但她從中獲得樂趣,她視男人為暴君,從來只有他欺負她的分,這回換她欺負人,她甚至解下浮光錦發帶將皇帝的手給綁了起來!

    皇帝遮著眼眸,只露出高挺的鼻梁、豐盈的唇形、迷人的下顎。

    郁稚動作輕柔些許,捧住他的臉,輕輕啄吻。

    沒有了目光的對視,她膽大包天

    書房之中是一場無聲的凌虐,并非暴力,而是少女磕磕碰碰,如初初茅廬的幼崽,這兒探探,那兒試試,寂靜之中唯有男人隱忍的氣息。

    直至她探索累乏了,才不得不停歇下來,人忽得有些失落,哎呀,她究竟在做什么?天底下哪有她這樣的女子

    知道她已經用盡所有手段,男人才撐坐起身,浮光錦發帶輕而易掙脫斷了,他將人攬到懷里,耳語溫柔似水,“皇后哭什么呢?”

    “你不是做得很好么?”

    郁稚把自己弄累了,又莫名其妙覺得傷心,明明她才是霸道的那個人,她才是欺負皇帝的按個人,自己也不知自己傷心委屈什么?

    皇帝帶著她探索最后一段路,一雙手掌溫柔地撫在她后背、肩頭。

    在她耳邊說著情話,說她很英勇很妙,說他很喜歡,郁稚才漸漸從情緒中解脫出來。

    最后兩人一同從高處墜落,她額間滲著薄汗,男人唇角一一吻過。郁稚的手心從男人的鬢發一直劃過筋骨分明的脖頸,最后落在他胸膛。

    她覺得皇帝好溫柔好溫柔

    一下午的時光傾負于此,直至傍晚用過晚膳,兩人才又重新坐回御案邊,他批閱奏疏,而她則繼續練字。

    這樣的無聲無息,可誰也無忽略靜謐之中那一抹溫存。

    男人眉眼都舒展開來了。

    這一世實在是太銷魂了。就如此這般繼續下去吧,他以價值連城的藥養著她,繼續醉生夢死,自欺欺人,有何不可呢?畢竟上一世那樣清醒,還落得個凄慘下場!

    行宮的回憶總是很美妙的,兩世都是,郁稚與皇帝一道避暑,整整兩個月都在行宮,雖然偶爾也有吵鬧,但她從未像如此輕松愉快,他教她寫字、教她騎馬狩獵、他帶著她在山野中奔跑,他們在炎熱的夜晚纏綿,最后交頸而眠。

    立秋那日兩人方回皇宮,貴妃前來未央宮拜見。

    帝后不在宮中,后宮卻從不安寧,妃嬪們猜測著皇后是否會有身孕,宮中明年可會誕下皇帝長子

    再見李檀,郁稚發現她渾然不同了,眼角眉梢間盡是愉悅,像是掌握了什么新的籌碼,足以將她拽下皇后之位。

    李檀確實發現了不得了的真相,足以叫帝后的關系徹底分崩離析!既然皇帝舍不掉妖后,那妖后呢?

    若她發現瞿氏的死是皇帝一手策劃?

    若她發現自己的藥中摻雜了軟筋散?

    上一世皇后親手捅了皇帝一刀,皇帝原諒她,可這一世若再捅一刀呢?

    蒼天眷顧她李檀,這一世她重生了,皇后沒有,這才是她真正的籌碼!

    回宮后第一夜,皇帝召見臣子議事,郁稚獨自安寢。數月不做的噩夢又回來了!

    深夜她在半夢半醒間,聽見了瞿氏與季容的聲音。

    季容也就罷了,可瞿氏是個已死之人。

    “皇后,我的兒,我好無辜,我從未想過要殺你,明明是你要殺我”

    “皇帝為何那樣心狠手辣?”

    “我的兒,你為何要殺一個真心待你之人!

    郁稚驚呼著醒來!!寂靜的未央宮里再沒有一絲絲的聲音,她抬眸環顧四周,夢中的聲音那樣真實

    如同瞿氏的魂魄歸來,在她耳邊鳴冤。

    犀角香可見鬼怪,所以她的病不但沒有好,還加重了

    淚水不住地落,夢醒之后她依舊悲傷情緒依舊翻涌。郁稚再不肯留在未央宮,這地方簡直是個鬼窟!于是披了衣裳坐著轎輦去御書房。

    臣子們才出宮,皇帝正靠坐御座翻看他們遞上的奏疏,大門忽得開了一條小小得縫,少女如幼貓一般偷溜進來。

    皇帝瞧見她,驚訝于她深夜出現,這是頭一回她深夜主動過來。

    “皇后”

    郁稚心中恐懼,又不想與他說噩夢的事,郁稚橫沖直撞鉆他懷里,跨坐他腿上,鵝黃色鮮艷裙擺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男人脖頸沾染上她溫熱淚水。

    “怎么了?皇后?”

    少女急于感受他的體溫,無聲抱他更緊一些,好確認他是真實的。

    男人無奈嘆息:“郁稚,我們分開才不過兩個時辰。”嘴上這么說,卻將手中奏疏放下將她抱緊。

    實在是太粘人了,怎么這么粘人了?上一世的郁稚從不粘他。

    第46章 第 46 章 破滅

    自從蕭歧從行宮回來, 政務堆積,他異常忙碌,夜里也只在御書房淺眠兩三個時辰。

    郁稚唯能獨自宿于未央宮,她覺得自己得了癔癥, 夜里總隱約聽見瞿氏的聲音。

    一聲聲地在她耳邊哭訴說皇帝害死她, 然而瞿氏明明是她親手手刃!

    郁稚偷偷命李御醫多開幾副藥。夜里噩夢, 白日里也愈加疲倦, 握筆的手越來越無力。

    月初時皇帝生辰宴,宮中大肆宴請皇室宗親、文衛大臣。

    李檀將宮宴安排得妥妥帖帖, 宴上膳食得臣子們稱贊, 郁稚昏昏沉沉,她被夜里那婉轉詭異的哭訴聲足足折磨了半個月。

    “這段時日沒有朕看著,你可有好好練字?”皇帝這幾日才得了稍許空閑。

    “陛下放心,臣妾有在認真讀書的。”郁稚嘀咕一句。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別說練字,前頭學的四書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晚膳過后, 有伎人進殿演出。

    李檀道,“宮中的樂舞沒什么意思, 臣妾特意派人尋來民間奇人, 他們天南地北到處演, 深得百姓喜愛。”

    先是一隊精奇雜耍, 臣子家眷看得入神,無不鼓掌稱奇,再是有一對少女,二人看著平平無奇。

    康王妃開口詢問:“敢問貴妃,這二人有何奇技?”

    此時其中一女子開口道,“敢問貴妃, 這二人有何奇技?”

    宴上眾人萬分驚愕,這女子的聲音與康王妃的一模一樣,難辨真假!

    康王妃道:“他們二人就是近幾年聲名大噪的民間奇人!擅長模仿人聲!”

    李檀笑道:“康王妃見多識廣。”

    這一對奇人將康王妃與貴妃的對話又模仿了一遍,眾人覺得有趣極了!

    此時康王爺起身,“他們只模仿得了女子?可能模仿男子?”

    他話音未落,一女子立即復述這一句,將康王爺的聲音學得一分不差。

    再之后是獅虎熊豹、蟬鳴鳥叫、這一對奇人將皇室宗親、大臣家眷都逗得十分開懷。

    “真真是開了眼界了,民間竟然有這樣的奇人!”

    “今日這宴吃得實在有趣!貴妃娘娘好安排!”

    郁稚也覺得有趣,想著若她開口,那女子可模仿她的聲音?對了,還有皇帝的

    “陛下?”郁稚歡喜地看向皇帝。

    卻見男人手持酒杯,面上不見一絲一毫的喜色,甚至是有些憎惡這宴會的場面!

    李檀也留意皇帝的神情,但她偏沒有命那兩人退下。

    皇帝起身要走,眼神冷不丁地看著郁稚一眼,“皇后是不是該回寢宮喝藥了?”

    誒?

    “不急,臣妾還想再聽一會兒”

    皇帝沒再管她,提前離開了他自己的壽宴。

    夜里郁稚依舊宿在未央宮,她再度聽見瞿氏在她耳邊哭訴,而且這哭聲越來越響,直至將淺眠的她徹底吵醒。

    清醒之后,瞿氏的聲音也沒有消失,隱隱地從外室傳來。

    “郁稚,我的兒”

    郁稚忍著心中驚恐下了榻,輕輕地撩開幕簾,她屏住呼吸,連手都是顫抖的。

    寢宮灰暗,她赫然瞧見那兩個身影,與瞿氏很像

    “參見皇后娘娘!

    “參加皇后娘娘。”

    郁稚面色慘白,立即命人點了燈,跪著的兩人就是方才那一對奇人!還有季容所以這一切是季容的戲弄!根本不是瞿氏的魂魄歸來索命!

    “誰準你們進未央宮的?!”

    季容,“妹妹別氣,我有話同你說!

    郁稚瀕臨崩潰,“你想說什么?!”

    季容道,“妹妹,我是嫉妒你得圣寵,可母親與我從未真正想奪你性命,反而是母親發現你藏著匕首,以為是你要殺她,所以她最后才那樣歇斯底里!這些時日我查探下來,發現你我都被陛下騙了!”

    季容說郁稚在密室里聽見瞿氏密謀殺她,也全是皇帝尋了民間口技奇人誆騙她。

    郁稚不信,“他若要殺瞿氏,何必大費周章?!”

    季容:“因為陛下發現你對我母親言聽計從,十分不滿,要殺她,可若他動手,你必定會記恨她,故而才設了這個圈套,讓你誤以為我母親要殺你!”

    季容:“我的母親沒有害你母親!她不過是為你嫡母擔了罪名,包括那個劉氏的說辭,都是陛下事先安排好的!”

    季容同她說了很多很多,皇帝他陰險狠毒,一直在欺騙她,企圖掌控她,包括她每日飲的藥里有軟筋散、有奪人神智叫人言聽計從的藥。

    郁稚統統不信,皇帝對她很好,他只是這段時日太忙,他在行宮時每日親自侍候她吃藥,侍候她沐浴穿衣,他對她很疼愛,還教她讀書寫字,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季容:“皇后沒有發現,陛下再忙,也會詢問皇后每日是否飲藥?”

    她生病之后,皇帝確實比從前更體貼,饒是他政務再忙,白日里也會派人來詢問她是否吃過藥了。

    郁稚平復心緒,季容與李檀共謀要將她拉下皇后之位,她不能被三言兩語就蠱惑了。

    于是她命人趕季容出去,并且再不許她踏足未央宮,并且處罰了今晚守夜的宮女!

    ***

    翌日皇帝傳她去御書房讀書,方跨進殿,郁稚就瞧見御案上那碗溫好的藥。

    蕭歧:“朕聽說你膳后沒吃藥?過來,朕親自侍候你吃!

    郁稚淺淺一笑,“已經吃了將近兩個月的藥,好苦,臣妾不想吃。”

    皇帝:“良藥苦口,好不容易睡得安穩些,你就要斷藥。朕不許!彼麖妱莸匾艘簧滓ㄟf到她唇邊。

    若是旁人瞧見,必定會贊嘆帝王家難得有如此相濡以沫的夫妻,君王紆尊降貴侍候他的妻子用藥。

    郁稚:“這藥沒什么用,臣妾昨日又做噩夢。故而今日起來就不想吃藥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細致入微地觀察男人的神情,他神情明顯不悅!

    蕭歧:“皇后說又做噩夢了么?”

    郁稚點頭,“一整夜的噩夢。”

    “李御醫真該死!朕白白升了他的職!”蕭歧忽得發火,神情愈加惱怒,好似李御醫犯了欺君之罪!!

    “只是臣妾這回夢見瞿氏、瞿氏口口聲聲喊冤”郁稚繼續道,“臣妾都要懷疑氏她的魂魄來復仇了!

    “皇后別胡思亂想,這天底下沒有鬼,哪怕真有,朕也會叫她魂飛魄散!”蕭歧擱下藥碗,眼底明顯狠戾!

    郁稚打個哈欠,“臣妾這會兒困頓,也沒力氣寫字,可否接著內室床榻歇息一會兒?”

    皇帝瞧她面色確實不佳,“去吧,有朕在,皇后不會再做噩夢!

    “多謝陛下!

    男人見她纖柔的背影,面上殘留的溫和神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命人去太醫院宣李院判來御書房!!

    郁稚面朝床內側睡著,良久,她可以感知皇帝坐到榻緣,明明政務繁忙,卻選擇守著她。

    “皇后”

    “皇后”

    他輕喚了幾聲,確認郁稚熟睡之后才離開。

    “皇后說她還做噩夢,李御醫,你給朕一個解釋。你不是說服了那藥,皇后再無噩夢!”

    李御醫:“臣不敢欺君,這藥可以使人無夢、木訥、無法思考、對陛下言聽計從,可陛下前段時日吩咐減少藥量,故而皇后才”

    郁稚隱約間聽見皇帝與李御醫的對話。原來自己吃的那藥的確有問題!可以使她漸漸如同行尸走肉!季容還說里頭加了軟筋散。

    郁稚回想之前,她手腕無力寫不好字,皇帝并沒有一絲惱怒,反而體貼地握著她手腕帶她寫。

    下午她醒來,李御醫還在,皇帝命他把脈開藥,午膳之后宮女將新煎好的藥端來。

    郁稚執意不肯喝,“臣妾寧愿做噩夢,也不要再吃這么苦的藥。”

    蕭歧態度溫和,“再喝幾副,若是無效,從此就不喝了可好?”

    郁稚不肯,對峙了半個時辰,皇帝才叫人撤了藥。但郁稚看他的神情,絲毫不會退讓,她可以肯定,蕭歧會將藥摻在其他膳食里逼著她吃下去!

    枕邊人竟然時時刻刻算計她,她不禁毛骨悚然。

    郁稚寫著字,嘆氣昨日那兩個奇人,“可惜她們不知我母親的聲音,若是知道該多好,我可日日聽見我母親對我噓寒問暖、”

    蕭歧果然不悅,“皇后,你的母親已故,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少女略顯示閑失落,“是,這也有壞處,若這樣的奇人動了歪心思,譬如模仿一位臣子的聲音,說些大逆不道之話,再被有心人傳到陛下耳朵里,那可真是冤枉了!

    “你給朕好好寫字。”

    皇帝惱了,郁稚淺淺一笑,“臣妾不說了。”

    李檀來稟告宮務時,皇帝又訓斥她一通,“往后這樣的人,不許出現在宮宴上!”

    李檀似早料到,也不過是淡淡應了一聲。

    隨后幾日,郁稚發現自己每日飲下的甜羹里摻雜著一絲絲苦味,可以肯定里頭摻了藥,可她仍是一飲而盡,宮女們收拾膳桌時,其中有一人特意瞧了眼裝甜羹的瓷碗。

    郁稚細致入微地觀察,而后進內室,用催吐的法子將甜羹吐了個干凈!

    嘔吐過后她雙眸通紅,她已經對蕭歧放下偏見,她覺得他溫柔體貼、高大偉岸,是她的夫君也是教她讀書寫字的良師。

    這樣的人骨子里竟然如此陰險卑鄙!

    一旦有了這個心思,郁稚不可抑制地繼續觀察他。

    蕭歧是個太可怕的人,他對她所有的好,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完完全全占據她,叫她為他所有、為他掌控!

    郁稚又主動召見季容幾回,并且每次皇帝問她還做不做噩夢,郁稚都會說她經常夢見瞿氏

    重生歸來的男人做事滴水不漏,心道郁稚會夢到瞿氏必定是有緣故的。查探一番才知道那被他忽略已久的季容,經常進出未央宮!所以必定是季容對郁稚說了些什么!

    于是月底這一日夜里,男人悄無聲息地去見季容

    季容:“嬪妾真的沒有對皇后說什么!”

    蕭歧質問許久,季容仍是不肯說事情,蕭歧惱了,“看來你是不想活了?”

    “嬪妾真的沒有說,我母親去了,我與皇后是自小的姐妹之情,故而我才去未央宮、”

    “皇后親手殺了你母親,你與她有什么姐妹情?!”蕭歧真起了殺心。

    季容:“皇后與我母親她們兩人是被挑撥離間,互相以為對方置自己于死地,她們才鬧到那等地步!那背后挑撥之人,難道不是陛下么?!”

    這段時日,貴妃已經將事情查得清清楚楚,季容也驚訝于如此高高在上的君王,為何要算計她的母親!!

    “你知道得倒是不少啊。”長久的寂靜之后,蕭歧開口道,橫豎郁后不在,他也無需偽裝,“所以你將這一切都告訴了皇后?”

    季容:“皇后沒有信”

    季容心在顫抖,“陛下還使得皇后相信,我母親殺了她母親,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當初我母親不過是為魯國公夫人擔了罪名!”

    季容:“我母親對皇后再不好,當初也是將她養大了的!陛下為何為何要這樣”

    蕭歧笑了,“你看看你母親將皇后養成什么樣?!將她養得卑劣柔弱、陰險狡詐、殺人如麻、令朕憎惡!像她這樣的人當上皇后簡直可笑,但朕大發慈悲允她繼續當皇后,唯一的條件是她對朕言聽計從,可瞿氏太礙眼了,所以朕只能除之!

    蕭歧想起上一世,郁后萬死也難消他心中怒火。

    弒君殺夫,在他死后她落了他們的孩子,廣招男寵夜夜笙歌,蠱惑將軍叛國,將他的江山禍害個干凈。。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瞿氏,就因為他當初一劍殺了蠱惑皇后的瞿氏!所以她恨了他一輩子!

    蕭歧這一世發誓要當個仁慈的君王,于是他給了季容兩個選擇,一是出宮,二是自裁!

    于是第二日,季容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宮中。

    皇帝殊不知他做多錯多,他與季容講話時,郁稚就在隔間,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皇帝說她卑劣,說她陰險,說她令他憎惡!!

    這幾句話徹底打破了這段時日的溫存幻象!原來一直以來蕭歧是這么想她的!!

    夜里他來未央宮,這段時日他異常忙碌,兩人已經多日未親近過了。

    皇帝查看了她寫的字,又握住她的手腕矯正,說她寫的字不端正。

    郁稚坐在他懷里,她不明白,既然他憎惡她,覺得她是那樣卑劣的女子,為何還要一次次來未央宮呢?

    他吻她時那樣熱烈,指尖褪她寢衣時,眉宇間止不住地愉悅興奮。

    所以他為何要與這樣卑劣的女子歡好呢?郁稚想不明白。

    “皇后”男人輕貼她肌膚,一寸一寸,白若凝脂,在她耳邊說著情話,“朕心悅于你”

    第47章 第 47 章 真心假意

    大約是多日不曾親近的緣故, 皇帝覺得郁稚沒有在行宮時熱情了,盡管他已經無限溫柔,這滋味品咂起來仍舊不對。

    “熱死了!”結束后郁稚將人推開,瓷白小臉滿是厭棄。

    皇帝也沒惱, 抬手撥開她汗濕的發, “內室放置了兩大塊冰還熱?”

    “你身上熱。”郁稚抱怨, 蕭歧的體溫異于常人, 似火爐。

    “冬日里頭也不見你嫌棄!過河拆橋!”蕭歧將少女厭棄的神情完全歸結于這炎熱夜晚。

    郁稚腦子里全是皇帝說的那些話,說她卑劣說憎惡他, 此時此刻她也憎惡他!

    抬起小腿踹向坐在榻尾的男人, 他赤著上身,寬肩窄腰,緊實腹部挨了這么一記,好似小貓輕撓,反而被當做夫妻樂趣,伸手反拽出她雪白足踝, 在少女驚呼聲中將她整個人帶到自己面前,攔腰抱起。

    穩步邁向浴殿, 將她扔入涼泉之中, 自己也扯開最后的衣料步入其中, “怎樣?皇后可覺得涼快了?!”

    男人胸膛依偎靠近, 再不似火爐,挽過她背后發絲,專橫將人壓在池壁上。

    郁稚殺人的心都有了!

    清晨用早膳,皇帝先端起了那碗甜羹,輕輕攪動散了熱氣,體貼地喂到她唇邊。

    “不喝, 甜羹再清甜,臣妾也都喝膩了。”

    男人的手沒有移開,“這里頭加了藥,皇后還是喝了吧。”蕭歧很滿意兩人如今的關系,這藥她必須喝下去。

    “什么藥?”郁稚氣息一凝,以為他要坦白。

    “避子藥。”蕭歧道,“皇后年輕,實在擔不起母親的職責。”

    此話說出口,她不喝也得喝,郁稚張開口,任由皇帝一勺一勺將甜羹盡數喂入她口中。

    蕭歧:“午后來御書房讀書!哪日你能將四書倒背如流,再考慮子嗣。”

    皇帝離開之后,郁稚怔怔地坐到梳妝臺前。一切的溫存盡是假象,她離開魯國公府那陰暗潮濕的屋子,卻掉進了另外一個深淵!

    此時一把匕首進入她視線,就在打開的妝奩之中,皇帝給她的銀匕首,刀柄上綴滿寶石,異常華麗

    若她沒有記錯,無數次的夢里她用這把匕首刺向皇帝腹部!

    若是可以,她此時就想這么做!或許那些夢不是虛無縹緲的夢,而是對未來的預知!

    其實瞿氏對她并沒有那么壞。瞿氏到底照顧了她許多年,替她梳頭、伺候她沐浴、用膳。若非那暴君設計離間她與瞿

    真正弒殺她母親的兇手不是瞿氏,而是嫡母!

    若她刺殺皇帝,那魯國公府會是什么下場?身為她嫡母的魯國公夫人可會淪為階下囚?這是郁稚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報復魯國公府的手段!

    她真的好恨蕭歧。

    她以為他是真心對她好,將他當做天底下唯一的親人,原來并不是,到頭來她不過是一個玩物,任由他搓圓揉扁,戲弄掌控!

    她不想喝藥,不想變成言聽計從的行尸走肉,不想變回那個手腕無力的廢物!

    用這把他賞賜的匕首弒殺蕭歧,這個念頭不可抑制地噴發。

    “娘娘,貴妃來給娘娘送秋衣的料子!鄙炙庍@么輕喚了一聲。

    郁稚猛得回過神,手中華麗昂貴的匕首落到地上,這清脆的一聲吸引了李檀的注意。

    李檀拾起匕首,遞還給郁稚,“臣妾打攪皇后了,只因春衣的料子皇后并不十分滿意,故而這回的秋衣,臣妾親自挑選衣料送過來!

    李檀運籌帷幄,季容就是她所安排的棋子,將一切皇帝所作所為都抖落到郁后面前,這一世她還能安生?

    郁稚換上笑意,“多謝貴妃了!

    “這是陛下所賜匕首?實在是異常精美。”李檀認出來了!這是上一世皇后刺殺皇帝所用匕首!

    郁稚放下匕首,并且轉移注意去了外室,“我瞧瞧貴妃送來什么料子!

    所以知道真相的皇后要重蹈覆轍,親手刺殺皇帝?這后面的戲可太精彩了。

    李檀發現,盡管看起來這一世皇帝穩坐朝堂,其實很多事情的走向與上一世大差不差,比如瞿氏死于皇帝之手。

    比如那通風報信的宮女純兒入了未央宮,比如郁微遠嫁幽州,比如皇后憎惡皇帝或許她真能如愿呢!最后帝后關系分崩離析!

    皇帝依舊忙碌,可他每日都盯著她用那碗甜羹,但凡郁稚表現出一點反抗,他都會強勢霸道地叫她飲盡每一滴的湯羹,這叫郁稚對他的恨意與日俱增。

    每個同榻而眠的夜里,她都會佯裝睡覺,實則借著微弱的光芒看枕邊人。

    --你為何要那樣對我,蕭歧?

    男人有著英挺的眉眼,高聳的鼻梁,在睡夢中也依舊凜冽的眉眼。

    匕首被她壓在枕下,她不敢去取。

    皇帝很警覺,哪怕在睡夢中,一旦她拔出刀鞘,這聲音也能叫他清醒。他日夜處理政務很疲憊,依舊來未央宮,若是他能再疲憊一些,她殺他是不是更容易。

    他從心里鄙棄她,覺得她是個卑劣之人。

    殊不知如今的郁稚也恨透了他。

    只是她不會一擊斃命,而是會目光移動到男人腹,若他只是受傷,不死,魯國公府會因為有一個弒君的女兒而完全覆滅!也算是她盡孝,報了弒母之仇。

    這個計劃在郁稚腦中徘徊多日,刺殺皇帝的念頭一日比一日強烈!

    這日夜里,皇帝難得早來了未央宮,兩人一道用膳,郁稚便叫人添了幾壺酒,她給皇帝斟的酒他盡數飲下。

    夜里兩人溫存,明日還需早起,皇帝并沒有索要太多。

    反倒是郁稚在他熄滅宮燈之后,重新又跨坐他懷里,躍躍欲試如初生的幼虎,撲上前去親吻皇帝的唇角。

    猝不及防的,皇帝后仰撞到背后床欄,她哪里來的力氣?

    “郁稚!被实圯p斥。

    郁稚縮回手,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著他,如犯錯的稚子。男人譴責的目光凝視著她。

    “那我們一起歇息吧!

    蕭歧不發一言,看她規規矩矩躺好了,自己才又躺下,他后悔今夜來未央宮,政務堆積如山,他該留在御書房。

    皇帝清凈了片刻,正要入眠又感覺有什么東西往他懷里鉆,他的皇后在他懷里找到了舒適的位置。

    蕭歧:“”

    “我有點冷!彼f著還將手探入了他的衣擺,男人的體溫高于常人,他沒有反抗,而后她安心地閉起眼。

    前幾日還說熱,這會兒又說冷?

    幔帳里安靜片刻。寬大的手掌按住了她的手,郁稚瞬間精神了,忽就聽皇帝在她耳邊切齒道了一聲,“妖后!”

    高大身軀如山巒一般覆了上來,他親手為她穿上的寢衣又被他親手撩起。

    黑暗中他并不溫柔地吻她!

    蕭歧已經忙碌得連著兩日未眠,白日里更是在御書房見了許多臣子,臣子們互相爭論,蕭歧不勝其煩。

    結束后他攬她在懷,沉沉睡去。

    皇帝的氣息平穩許久,郁稚從枕下摸出那柄匕首,輕拔刀鞘,緊緊握住刀柄。

    只要她再狠一狠心,就不用再吃藥了!

    她真的一口都不想再吃了。!

    她真的好恨蕭歧。!

    下定了決心,決心朝著那一處刺了過去!

    下一瞬她握刀的手腕被扳著扣到床榻,明明已經熟睡的男人果決地除去了她的武器,將她壓在榻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黑暗中他的眼眸似惡魂,“皇后,你要殺朕?!”

    多年的邊關兵戎生涯,叫蕭歧即使睡覺,也只是淺眠,足以應對暗殺,這也是為何他上一世遭刺殺能活下來的緣故!

    “沒有”少女完全沒嚇傻了,她、她、不是

    男人眸光洶涌,問她要一個解釋。郁稚真的嚇著了,她思緒很亂,她不確定方才自己是否要治他于死地,她滿腔怨恨。

    她穩定心緒,“臣妾只是想割下陛下的一縷頭發”

    皇帝顯然并不相信。

    求生的本能叫她立即想到一個借口,“臣妾近日看了本話本子,說是夫妻之間,若各自割下一縷頭發纏綁在一起,下一世能繼續做夫妻”

    男人的眼神復雜,帶著探究,帶著難以置信

    匕首到他手中,他可以輕而易舉割了她的喉嚨!

    終究他沒這么做,他似乎相信她所言了。

    “原來如此!彼制鸬堵洌钕聝扇说念^發,而后捆綁在一起遞給了郁稚,“皇后這回滿意了?”

    郁稚心不可抑制的狂跳。

    他們是怎樣的夫妻啊,他以藥控制她,將她欺騙得徹底,而她想殺了他!

    男人將匕首扔到一邊,“還不困么?”他將她緊緊摟入懷中,緊得郁稚都要窒息,周身都是他的溫度他的氣息!

    郁稚對他的恨到了極限,殺他又如何?她不心虛!!

    翌日醒來,皇帝仍將甜羹喂到她唇邊,“乖乖喝了。”

    郁稚今日說什么都不肯喝,她破罐子破摔,“若臣妾不喝,陛下會如何做呢?”

    “朕都是為了皇后好。你也不想夜夜噩夢,對么?”皇帝將話說開,他絲毫不介意承認每日這碗甜羹里摻了藥。

    郁稚抿了抿唇,“我不喝,有本事你、唔”

    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理,沒工夫與她多言,于是蕭歧露出了粗暴的那一面,扣了她的下顎逼迫她張口,將甜羹一滴不落地盡數灌入她喉嚨!

    咳咳!郁稚狼狽地跌坐在地,嗆得不住咳嗽。

    “看來朕這段時日寵你太過,叫你忘了天高地厚!”

    皇帝不允許她變回上一世的郁后,那個陰險毒辣,據他于千里之外的女人!

    “皇后幽禁未央宮!若是再敢踏出寢宮一步,朕就折了你的腿,從此你就困在龍榻上!”蕭歧氣得拂袖離開,他已經不愿去想她昨夜的話是真是假,她是否真要殺他,他只知道這一世他要牢牢掌控她!

    第48章 第 48 章 如同一只才幻化人形的狐……

    皇帝命人收繳未央宮所有尖銳器具, 包括梳妝臺上那些價值連城的金釵首飾,一件不留。

    這并非皇帝第一次軟禁皇后,橫豎這對帝后夫妻隔三差五都要鬧一回,宮里頭見怪不怪。但李檀知道, 這一回完全不同。

    皇帝的所憂所怒, 皇后的所憎所恨, 她都一清二楚。

    “陛下昨夜沒有傳御醫?”李檀問宮人。

    小喜:“沒有, 聽說陛下今晨是發著火離開未央宮的。”

    看來皇后沒有傷到陛下,好可惜, 只差一點兒她就能叫皇帝明白, 其實這一世的郁后與上一世一樣陰險毒辣,會弒夫殺君!

    未央宮大門被鎖起來,沒有釵環首飾,郁稚每日披散發絲,在幽閉的寢宮里走來走去,皇帝每日都會派人來送湯藥, 御前宮女會看著她飲下。

    這湯藥無用,她依舊每日噩夢。

    夢中的蕭歧與郁稚, 成了史書上最傳奇的存在, 他們二人曾攜手將帝國推向繁華盛世, 卻也在他們相繼身死魂滅之后, 帝國徹底走向覆滅!

    在夢中

    永寧元年,她十五歲嫁入皇室,婚后雖夫妻聚少離多,但她獨寵于帝,后宮妃嬪無一不對她俯首稱臣。

    永寧三年,暴君北伐、窮兵黷武, 她趁機監國,結黨營私,鏟除異己,朝堂哀嚎遍地,血流成河。

    永年四年,皇帝凱旋而歸,朝臣皆上奏廢除皇后,皇帝卻置若罔聞,夜夜于未央宮寵幸皇后。

    永年五年,他們二人已生嫌隙,自此之后她愈加貪戀權勢,蕭歧愈加嗜戰,國力日漸強盛,二人也漸漸背道而馳。

    永寧十年,帝國已至最耀眼處,享四海朝奉,皇帝恐外戚竊國,意圖弒殺她的父兄,她與蕭歧徹底反目。

    而后北境戰事復起,蕭歧親自率領兵北伐,半路遭她的私兵埋伏,雖然逃出生天,但蕭歧重傷赴戰場直至戰死,同年她自焚于未央宮!

    “妖后昏君,一個禍害朝堂,一個窮兵黷武,死得其所!”

    夢中的百姓是這樣謾罵的

    她死之后的魂魄游離皇宮,朝堂上沒了她的鐵血手腕,朝臣內斗不止,宗室推舉的新帝無能,邊境沒了蕭歧主動討伐,蠻族入侵、燒殺搶奪。

    強大的帝國在短短三年之間分崩離析,以至民不聊生,此時天下才百姓無一不懷念他們口中的妖后昏君!

    她的夢戛然而止!

    “皇后娘娘,貴妃派人送來一件衣裳!鄙炙幣踔患屡圻M殿。

    皇帝只在未央宮留了芍藥一人,偌大的宮殿,光是夜里的燈盞都要點幾百盞,院子的花草也無人修剪,落葉也無人清掃,再富貴華麗,也漸成了冷宮。

    殿里昏暗,這件華服的出現瞬間惹人注目。

    煙紫色的絢麗蜀錦,以金線繡鳳,袖口綴著瑩白珍珠,熠熠生輝。

    這是皇帝賜給李檀的衣裳,她為何

    芍藥忙著去點宮燈,幾百盞呢,若不點亮,夜間的未央宮顯得冷冷清清甚至有些陰森。

    郁稚提起鳳袍,伴隨著清亮一聲,此時一把短刀落到地上。

    所以李檀真正要送來的是這把刀?想叫她自裁?荒唐可笑,她郁稚再自暴自棄也不至于此,她絕對不會像夢中那般,自盡于未央宮!

    這一切都是李檀的計謀,瞿氏的死,皇帝的藥

    可是郁稚不得不承認,她愿意看清真相!相比起自裁,她更想用這把刀親手殺了蕭歧!這一回她會更果斷堅決!

    “皇后娘娘該喝藥了。”兩個御前宮女又來送藥。

    郁稚慌忙藏起刀,她依舊不肯喝,這藥叫她腦子昏沉!蕭歧企圖用藥控制她,削弱她的意志,她偏不叫他如愿!

    宮女像是早料到了,“皇后娘娘不要為難奴婢!

    幾個宮女上來將她摁住,一勺一勺將藥灌入她口中!這藥里還摻著軟筋散,郁稚沒有力氣對抗,只能任由苦澀的湯藥流入喉嚨。

    宮女走后,她無力地伏在椅榻上,不住地干嘔,她披散著發絲,身上只著一襲白色素紗裙,藥汁弄臟了衣裳,儼然是幽靜的妖艷女鬼,在這樣的夜色之中顯得陰森瘆人,卻又異常美麗。

    夢中有那么幾年,她恨透了蕭歧,因為夢中的瞿氏很好,而蕭歧卻一劍殺了她!

    此時此刻,郁稚覺得自己對蕭歧的恨意與夢中達成了一致,都想親手用匕首殺了蕭歧!

    一連多日,郁稚日漸消沉,等到第十日,她已經不會反抗了,宮人一口一口喂她吃藥,她都會木訥地啟唇飲下。

    在旁人眼里,皇后終于乖順了

    第十一日夜里,御前宮女照樣來伺候她用藥,這是這一夜她們并未離開,而是在浴殿中注入溫泉,伺候郁稚沐浴更衣。

    皇后消瘦幾分,她的美愈加驚人,身著水藍色寢衣,烏黑發絲毫無點綴,就這么坐在鳳榻上,表情淡淡的,天底下任何一個男子都會為她著迷,不,不止男子,此時未央宮里的宮女都很難從她身上移開目光。

    皇帝在夜深人靜時才推開未央宮的門。

    他立在榻前,靜靜欣賞著,其實他完全不必這么待她,是她一次一次地反抗。若是早這么乖乖喝藥,享受這窮奢極欲的皇室生活,他怎么會這樣待她?

    “今日起,朕解了你的足禁可好?”他這語氣,如神明赦免世人。

    來之前有人稟告說,皇后在未央宮私藏刀具意圖刺殺君王,蕭歧他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做第二次,若是敢,那么從此以后她這位皇后會悄無聲息地消失!

    他的指背輕輕摩挲少女臉頰,她淡淡地看著他,不發一言,少女那用溫泉浸潤過的肌膚實在令人愛不釋手。

    他親手解她的小衣。服用軟筋散多日,少女婀娜的身軀輕易被他掌控。

    ***

    “陛下,今夜去了未央宮?”李檀神情十分驚喜。

    小喜不明白,“帝后前頭鬧成那樣,陛下今夜去未央宮,那不就是主動與皇后講和,不知娘娘為何會高興?”

    李檀笑而 不語,那樣洶涌的恨意,與上一世如出一轍,皇后藏著那柄刀,今夜必定會給皇帝沉重一擊,叫他徹底認清現實!

    這一對帝后夫妻,兩世的孽緣,他們休想講和,只有一個死了,或則全死了,其他人才能好過,他們自己才能好過。

    李檀希望,她親自挑選的那柄刀,能扎得深入皮肉,叫皇帝痛苦,撕心裂肺地痛苦!

    今夜,她只需要飲著茶,靜靜地等,等未央宮傳御醫!

    她乖順得叫人心疼,然而再心疼蕭歧也沒有停下,他迷戀郁后的美色,這是他兩世都承認的事情。

    他喜歡今日這般乖順的她、喜歡前些日子那么主動配合的她、也喜歡歇斯底里的她,似乎她在鳳榻間的模樣,他都喜歡。

    若是她真與上一世那般刺殺他,他就命人打造一副鐐銬,將她永遠囚禁在鳳榻上!

    就這么隨意一個念頭,都叫他心潮澎湃!

    “今日怎么那么乖順?”他的唇貪婪少女脖間流連,啄吻殘留的水珠。

    “往后都這么乖,好不好?”

    郁稚不語,她乖順全是因為湯藥,她力氣不多,她自然得留著,等皇帝睡去,她再反抗!只要他今夜敢留宿!!

    十日未見,蕭歧如山中饑餓了整個冬季的野獸!

    許久許久,久到郁稚捏著他的衣襟隱隱啜泣。

    終于蕭歧翻身去了另外一側,伏在榻上心滿意足地睡去。郁稚借著月光,看著他肌理遒勁的脊背,長年征戰在外,他背上沒有一處刀疤。

    這樣堅實的肌肉,郁稚用目光丈量的心臟的位置,就在那處吧一擊斃命,從此她不必再飲藥了!

    她必須殺了他,這個念頭前所未有地強烈、

    等郁稚自己反應過來,她已經手持匕首!

    就這樣,扎入他的心臟,一擊斃命!

    少女雙眸通紅,她殘存的力量足夠了,夢中的恨意似乎在此刻完全傾瀉注入她的靈魂,她是恨蕭歧的,一直都是恨的!!

    心中似乎有什么要溢出來了,她好難受,頭也劇烈地疼痛起來!

    周身似乎有另外一個靈魂,逼迫她動手,她的心都要炸開了!

    蕭歧

    蕭歧

    郁稚好痛苦,該是那些藥汁的緣故,此時此刻她想殺他,又想狂奔出去跳入御花園那一池子的冷泉!

    有什么東西似要將她的靈魂撕裂,徹底碾碎,真的好痛苦。!

    畫面一幀一幀,如同走馬燈那般從她腦子里閃現,她的那些夢,不,不是夢,而是記憶,以不肯阻擋之勢注入了她的靈魂,與她的恨意交織,如水與火在海面上交匯,如煙火在蒼穹之下綻開。

    她的靈魂動蕩如同海嘯!

    天吶!!!天吶。!她捧著心臟,幾乎要哀嚎出聲,她孱弱的軀體不堪忍受這翻涌的記憶。

    燥熱的盛夏夜晚,一切漸漸平復,伴隨著一記清亮的聲音,郁稚清醒了。

    少女充斥恨意的目光無影無蹤,有的只是清澈而如夢初醒的眼神。

    誒?

    誒?

    她手里還握著柄短刀?她看了看刀,又看了看榻上的男人。

    少女不可抑制地倒吸一口氣,郁稚?!你在干什么蠢事。!上一世還不夠,這一世怎么又要殺他。∧悴灰藛?!!

    她慌亂地將刀鞘合好,手忙腳亂藏到枕下!

    她醒了,徹底醒了,謝天謝地,她在生死關頭醒了。!

    這動靜將伏榻上的男人也吵醒了,蕭歧微微側身用凜冽而狐疑的目光看向她。

    該死!這暴君也重生了,他比上一世更迷人。

    等等,郁稚捂住了自己的嘴,剛恢復記憶,她就只注意這一點?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蕭歧沒有看到刀,更沒看到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眸。她捂著嘴,睜著一雙清純無辜的眼眸,身上的衣裙凌亂,裙擺幾乎遮不住白皙足背。

    她如同一只幼貓,不,如同一只剛幻化人形的妖狐,清純而嫵媚。

    少女甚至歪了歪腦袋,討好般沖他甜甜一笑。

    蕭歧:“”

    第49章 第 49 章 反常諂媚

    昏暗幔帳之中, 二人沉默對視,男人眼角眉梢顯得凜冽而又殘存幾分困惑。

    郁稚不自覺屏住呼吸,心臟亂跳,兩世的記憶在她腦海中翻江倒海, 上一世的記憶占領先鋒, 這一世的記憶反而變得模糊如同夢境, 她大夢初醒!

    眼前這具強壯的身軀, 于她而言應該埋在戰場上了。如今卻赤著在她面前,隨著他淡淡的呼吸, 腰腹肌理微微起伏。

    “你還有力氣?”男人聲音低沉而凜冽。

    下個瞬間郁稚撲進他懷里, 她的心臟如同止戰之后的戰場,狂野凋零,破碎空匱,而眼前這具溫熱的、鮮活的軀體填補了她內心的空洞。

    她如徘徊人間的女鬼,終于附到了活人身上,貪婪汲取著他的陽氣, “蕭歧,我想你”蕭歧, 我錯了

    少女嚶嚀出聲, 埋首在他堅實胸膛, 她發了瘋地思念他。

    蕭歧始終皺眉, 垂首看著他在懷里衣衫微凌的人,看來她確實還有力氣。也是,他們已經有十日未曾見面。

    “唔、”

    男人唇瓣覆下來的瞬間,少女美目微睜,她、她、她還混沌

    “皇后有多想朕?”男人聲音似蠱惑,熠熠生輝的眼眸望進她的眸子, 他這樣鮮活的感覺愈加震撼她心!

    “告訴朕好不好,你有多想?”他語氣漸漸急促。

    她是陰暗女鬼,而他的陽氣瞬間纏繞她周身,使得她在人間存活。

    “我、我、”她向上天許的愿望成真了?在未央宮被火焰吞噬那個瞬間,她希望來世能再見他一面,她會用盡所有向他懺悔贖罪,她錯了,她真的錯了,她會跪在他面前

    但郁稚沒想到這一世兩人還是做夫妻,徹底覺醒的瞬間他們居然在鳳榻上

    這滋味不對,很不對,今夜并非頭一回親密,但就是不一樣,她很生澀,甚至驚恐得微顫,皇帝沒有時間細細品咂,心中莫名被點了一把火,并且呈燎原之勢。

    她指尖輕探入他發絲,她的眼眸沒有一絲恨意,更不似前幾回那般木訥。

    少女眸光閃耀,不錯眼地凝視著他,仿佛看不夠。

    她兩世都沒有這般凝視過他,這種可以被稱作深情、迷戀的眼神,蕭歧從來不曾擁有過

    卯時已過,她從最初的生澀到現在,翻身坐到他懷里,外頭太監稟告說今日有大朝會,皇帝該起了。

    兩人都置若罔聞,她掌心貼在他側顏,側首繞過他高挺鼻梁,強勢親吻。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情、愛!

    郁稚死前后悔無及,若再給她一次機會從頭再來,她必定會當一個賢良的皇后。然而事與愿違,清醒后第一日就重蹈覆轍,做了耽誤朝政的妖后。

    晌午時分,兩人靜對著用早膳。

    “不要以為昨夜你、”蕭歧主動開口,頓了頓道,“不要以為那樣就不必喝藥了!

    蕭歧從他的皇后這兒得到過很多很多銷魂的體驗,可是無論哪一回都比不上這一回。

    他接過宮人遞來的藥碗,舀了一勺喂到她唇邊。這樣的藥還有幾碗,料定了她不肯喝藥,故而備著,這碗打翻還有下一碗。

    郁稚乖順地喝藥,蕭歧不殺她已經是頂好的了!喝藥算什么,哪怕是這藥喝下去變成傻子她也心甘情愿,小命要緊。

    “不勞煩陛下,臣妾自己喝。”少女臉上掛著諂媚的笑意,伸手去接藥碗。

    “皇后這是把朕當傻子?手放下。”皇帝神情陰沉幾分。

    宮人們都見識過皇后砸藥碗的情形,這碗藥若到她手里,必定當場連藥帶碗都四分五裂。

    要知道她最強烈的記憶還停留在兩人反目成仇、互相要致對方于死地那會,此時男人好看的手握著藥碗親自喂藥,這巨大的反差叫她內心翻江倒海!

    她乖順地飲了藥。

    皇帝又端起紅豆粥,“苦不苦?”

    “陛下親自喂臣妾喝粥?”郁稚眼神流露驚愕。

    男人沒理會,將溫度正好的粥送到她口中。

    蕭歧他、他、他圖什么?!郁稚開始挖掘這一世模糊的記憶,他親自侍候她沐浴更衣、教她讀書寫字

    他重生回來第一日,難道不該將她五馬分尸吊在城樓上么?!

    結果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郁稚眼神一滯,應該是凱旋回城那一日,他所做第一件事就是拉著她云雨?!

    唉,終究是上一世她將他拒于未央宮門外留下的創傷。

    郁稚摸了摸脖子,得虧這創傷,他對她意猶未盡,所以才留她一命,嗯

    “喝粥還能噎到?”男人蹙起的眉頭沒有舒展開過來,眼神打量著她;屎蠛芊闯。

    “不、不、沒有噎到!庇糁捎质钦~媚一笑,“陛下怎么知道臣妾愛喝紅豆粥,這溫度也晾得剛剛好,陛下對臣妾真好!

    這幾句討好的話不但沒叫男人,反而叫她鋒利的眉眼更多了幾分困惑,深深地望著她,似乎要將她的靈魂也看穿了。

    用完早膳,皇帝將她從座椅上拉起來,郁稚踉蹌跟上,“陛下做什么?”

    “沐浴更衣,你這副樣子成何體統?”

    浴殿里早已經注滿溫泉,郁稚發現皇帝是認真的,他要親自伺候她沐浴更衣?!對了,這一世他曾無數次這般。

    蕭歧他到底圖什么?。∵@是他的癖好樂趣?!

    上一世他嗜戰,哪怕是回皇宮整休數月,也是拉著她在床笫間歡愉或者去行宮騎馬狩獵

    可是他替她褪去寢衣時很溫柔,哪怕掌心薄繭輕磨她肌膚,也很溫柔,替她清洗發絲時很溫柔,甚至還會涂抹發油,最后替她穿上好看的衣裙。

    而后用布巾輕輕擦拭發絲。

    這是郁稚上一世的習慣,擦完發油再擦干頭發,如此一來每一根發絲都順滑。

    郁稚始終震驚,前頭失憶時也就罷了,這一回強烈的反差叫她不知所措。

    包括昨夜,他意亂、情迷時會在她耳邊講情話,簡直燙耳朵!

    他對她越好,她就越羞愧,上一世從他手中爭權,與他無休無止地爭吵,他予她權勢富貴,而她最后卻害死了他,她很后悔,她錯了,她真的錯了

    少女眸光濕潤,伸手環抱住男人勁腰,仰首輕輕啄吻他的唇角,帶著如昨夜一般深情的眼神。

    皇帝絲毫不動容,“這是皇后的新招數?”

    ?郁稚不解。

    皇帝:“纏得朕錯過早朝,還宣揚出去說是朕流連后宮所致,害朕落個荒、淫昏君的名聲?”

    郁稚:“”少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兒,抿住唇說不出反駁的話。也不怪皇帝說出這樣的話,因為上一世她確實做過這種事。

    可她這一世不會了,真的不會了!

    郁稚正準備解釋,下一瞬就被抱坐到后頭那張紫檀木長桌上,大掌撩起她的裙擺、

    “看你以后還敢不敢!”皇帝似乎料定了這是她又一個計謀,故意罰她。

    少女臉頰瞬間飛上一片彩霞。他、他、變成這樣,都要怪上一世的她,郁稚滿心歉意,她真心要補償他的!

    他給他喝那些藥,不就是怕她想起前世么?所以自己要做的就是好好掩藏自己,然后待在他身邊默默補償,譬如有人刺殺,她就以身相護,哪怕她身死,也算是贖了上一世的罪。

    他兇悍罰她,看她眼眸濕潤才覺得罰到了點子上,看她下回還敢不敢!

    郁稚掌心輕輕貼合他側顏,忍著疼道,“陛下別生氣,你要怎樣都可以的”聲音輕柔的,清純面龐上還掛著殘留的泉水珠子,簡直美得驚心動魄。

    蕭歧似更惱了一些!更認定這是她有意為之!

    這樣諂媚討好的模樣,哪里還有上一世郁后的風骨!

    蕭歧又愛又恨,強勢扣住她的下顎,逼迫她啟唇與他相吻。

    郁稚微微蹙眉,她想說其實他不必這樣的,這一世他想要什么,她都會滿足他的。

    最后,蕭歧抱著她去床榻,看著軟綿無力的郁稚,“你不是她”她這一副軟骨頭的樣子,她不是上一世的郁后,是他判定錯誤,皇帝愈加懷疑。

    郁稚閉著眼眸,雖然疲憊意識還算清醒。

    啊,對對對,我不是她,我不是她,陛下你可千萬別把我當做上一世那個妖后!我已經改邪歸正了!真的!

    下午,蕭歧傳李御醫前來把平安脈,順便查看了皇后的情形。

    她這樣的乖順或許是裝的,也或許是那藥起了效果。

    郁稚緊張啊,李御醫醫術高明,會不會發現她是裝的?不過上一世的李御醫隨皇帝行軍打仗,他勞苦功高。

    “李御醫,好久不見”郁稚對他淺淺一笑。

    頓時李御醫頭皮發麻,坐在邊上的皇帝神情更凜冽幾分。

    皇后的脈很正常,太正常了,不像是藥起了效果,可是這笑意是怎么回事?

    此時李檀來了未央宮,昨夜未央宮一夜都沒有動靜,她借了個由頭過來查看。

    郁稚一瞧見李檀,頓時露出欣賞的神色,上一世李檀傳信給行軍途中的皇帝告密了暗殺的事。

    “宜貴妃,好久不見”郁稚的笑意更明顯了。這叫李檀愣住,她準備好的一套說辭竟然全用不上!

    事后李御醫單獨見皇帝,“臣覺得皇后不像裝的,或許可能那藥真的起效果了”

    “或許?可能?朕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李御醫一頭冷汗,“臣有一計,陛下夜里裝醉去未央宮,但看皇后如何對待陛下,就可知道她是真情還是假意。”

    “荒唐!”他蕭歧兩世光明磊落,不屑于這等下作手段!

    第50章 第 50 章 好心當作驢肝肺!

    郁稚待皇帝走后, 迅速撲騰回內室去枕下摸那把匕首,誒??沒有了?。

    方才宮女整理過床榻,必定是將匕首拿走了。罷了,拿走就拿走, 這一世她寧愿自盡也不會再傷蕭歧分毫!

    御書房里, 男人指尖把玩著匕首。私藏匕首, 裝瘋賣傻, 趁他放下戒備再動手?他眸光深邃如墨,看來李御醫的藥毫無作用!

    晚間, 蕭歧傳芍藥來御書房問話, “皇后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芍藥:“稟告陛下,皇后她、她悠閑躺在椅榻上,一下午都在看話本子。還命御茶膳房做了許多點心小食。”

    芍藥頭皮發麻,連她也已經不懂皇后,怎么就生出弒君的念頭?!

    “皇后沒有讀書練字?”

    芍藥疑惑,這種侍候皇帝還要管著皇后功課?

    芍藥不敢欺君, “沒有”

    皇帝:“簡直玩物喪志!”他竟全白教了!如此頑劣不堪!

    ***

    深夜郁稚正倚靠床榻看書,人識字了就是好啊, 上一輩子忙著整頓朝綱、爭權奪勢, 都沒工夫享受, 原來這些民間的話本子這么有意思。

    “娘娘, 陛下駕到!毙m女稟告。

    郁稚慌忙將話本子藏好,起身相迎,皇帝這是醉了?

    太監攙扶著他進殿稟告道,“皇后娘娘,陛下晚膳時多用了兩壺酒。”

    醉了好,醉了好, 這正是她表忠心的好時機!

    “扶陛下躺到椅榻上。”她殷勤備至,忙著給他背后墊上軟枕,扭頭又吩咐小宮女,“芍藥你去煮一碗醒酒湯!

    待宮人們各自忙去,郁稚爬上椅榻,用纖柔肩膀輕輕承著男人身軀,好叫他靠她身上能舒適些。

    印象中,蕭歧從不曾醉酒。

    她輕搖羅扇替他扇風,帝后夫妻從上一世斗到這一世,他們從不曾這般親昵,“怎么就喝得這樣醉呢?可有什么煩心事?”

    六分酒意是真的,但蕭歧真沒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醒酒湯送來了,郁稚親自侍候他喝,一勺剛遞到唇邊,蕭歧不肯喝,推開她手腕,“朕要沐浴!

    “沐?好好好,臣妾這就去準備。”郁稚下定決心要贖罪,立即起身去備熱泉。

    男人目光落在矮幾上的醒酒湯,吩咐御前侍衛,“送去給李御醫,驗一驗可有毒!

    整個未央宮的宮人都察覺了,皇后今日特別殷勤,親自給皇帝備寢衣,備熱泉,忙前忙后,然后還親自侍候皇帝沐浴

    蕭歧皺眉瞧著她,小臉紅撲撲的,來解他的外袍。

    “皇后這是做什么?”

    平日里自己沐浴都懶惰,這未免裝得也太天衣無縫了。

    郁稚沖著男人笑道,“臣妾從未伺候陛下沐浴,今日陛下喝了酒,就叫臣妾盡盡做妻子的職責!

    蕭歧:“”做妻子的什么?

    可惜她不知道上一世自己弒君殺夫的壯舉!

    “誒?陛下外袍里頭怎么還穿著一層軟甲,這么熱的天難道宮里頭近日不太平,有人要刺殺陛下?”

    郁稚替他褪軟甲,一抬眸,醉酒的人瞳孔蒙著一層水霧,他清醒地凝望著她,那樣深邃迷人。

    少女心頭一顫,頓時如鋸了嘴的葫蘆,這件軟甲是用來防她的!!郁稚更加下定決心一定要對皇帝好,叫他知道她真心悔過贖罪!!

    “陛下進玉池子里靠著吧,臣妾替你沐浴洗發!”郁稚扶著皇帝進入浴池。

    郁稚瞧著眼前輪廓分明的寬闊胸膛,男人小臂遒勁、肌膚滾燙,上一世自己真是瞎了眼,只知道仇恨他報復他,怎么沒欣賞他這副身經百戰的身軀,如此迷人。

    橫豎他酒醉著,郁稚趁機摸了他腰腹,肌理緊實,豈能是上一世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年輕文臣可比的!

    原來她上一世竟然是一只吃不來細糠的大山豬!

    醉酒的人靜靜靠在白玉池壁上,只感覺一雙小手攥著布巾在替他擦拭,而后她那雙不安分的手在他腰腹間

    又過許久,周身沁出濃郁香氣,皇帝緩緩睜眸,“皇后給朕擦了什么?”

    郁稚跪坐在他身后,忙得不亦樂乎,正往他發絲上涂抹膏脂,芳香濃郁,嘴里還咕噥著:擦得香噴噴的。

    男人神色不滿,“皇后給朕擦這些,可是要滿朝文武都聞見朕身上的脂粉氣,誤會朕是個浸、淫、女、色的昏君?”

    誒?郁稚雙手油光光,愣了愣頓時委屈,“陛下是這么想臣妾的?”

    “我、我、”郁稚眼眶發酸,“這是內務府新送來的桂花發油,里頭還摻了芍藥花瓣,比臣妾原先那瓶發油更好,臣妾自己都舍不得用!!”

    好心當作驢肝肺!!

    蕭歧凝視她片刻,看來這瓶發油也需驗毒。

    “罷了,皇后繼續吧!

    酒意愈加濃烈,蕭歧再度閉起眼眸,能叫她伺候這一回也不容易,兩世加起來也統共這一回。

    郁稚心道,算了,都怪自己上一世的口碑太差。她不跟皇帝計較。于是又殷勤地伺候他,替他擦干身上的水珠,擦干頭發,穿上寢衣。

    上一世的蕭歧喜歡著鎧甲,哪怕回宮上朝,也是金甲不離身,這一世穿上廣袖素紗長袍,真正是越看越賞心悅目!

    “哇!!臣妾的夫君怎么如此豐神俊朗,簡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潘安再世,不,不對,潘安也不及陛下容姿!”

    唯見少女立在他面前,眸光熠熠如仰望神明,小嘴不停地夸贊著他。

    蕭歧:“”

    若非知道她私藏刀具意圖弒君,蕭歧會以為她就是這樣清純無邪,天真爛漫。

    蕭歧:“朕困了,要休息!蹦腥死砹死硇淇谵D身朝著內室走去。

    “陛下先喝醒酒湯吧?否則明日晨起要頭疼的!庇糁梢笄诘厝ザ诵丫茰@才發現那碗湯早就被宮人收走了。

    “臣妾親自去煮一碗!”

    怎么變得這么啰嗦?皇帝隨她去了,她煮的東西他不會入口,必定有毒,等明日晨起問李御醫就知曉了。

    他這一回不會再手下留情!

    郁稚煮好醒酒湯,皇帝已經入眠,呼吸均勻綿長。罷了,明日晨起若他頭疼再傳御醫吧,她熱得滿頭汗,想要贖罪也不容易啊。

    沐浴過后跟著爬上床榻,湊近聽著男人的氣息,他是真實的,是活著的蕭歧,她不禁又落淚,輕輕依偎在他胸膛,繼續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她真的知錯了!

    少女時而親親他的下頜、唇角,時而摸摸他的腰腹,男人無法入睡,微微蹙眉,但郁稚沒有發現,她越看越覺得皇帝迷人。

    他的喉結,他略帶薄繭的手,她都輕輕啄吻過,再是胸膛,似繼而往下,似乎停不下來了

    要不要明日向他和盤托出?就說自己已經清醒了,徹底記起了前世。

    她會跪伏在他面前,向他懺悔,向他贖罪。

    蕭歧必定會怒火滔天,他應該這樣的,畢竟上一世是她害死了他,害他橫尸荒野,害他為天下人指責,她害了他一生

    明日若要殺要剮,她都不會有半句怨言,只求他能消氣。

    皇帝舒適靠著,少女的唇是溫軟的,她小心翼翼,好似他是什么易碎的玉玨,她那樣視若珍寶。可惜事與愿違,這一世她仍要殺他,這簡直是逃不開的宿命!

    然而霎時間,男人頭皮發麻,她、她竟然、她竟然敢、

    她瘋了!她一定是瘋了!!

    妖后!究竟意欲何為?!她竟還沒有要停下的打算。

    男人睜開眼眸,怒而將人推開,榻尾那纖柔的身軀瞬間撞到床欄上,痛苦不堪。

    幾乎是同時,男人如困獸一般反撲,瞬間扼住了她的咽喉質問,“你是皇后,你怎能如此自甘下賤?!是誰教你的?!!”

    他怒極了,咆哮聲伴著顫抖!上一世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年輕臣子,她是否也、

    少女眸光怔忡,“臣妾以為陛下睡著了”

    她似乎完全不知自己錯在何處,唇瓣晶瑩,她甚至用舌尖輕舐,而后繼續無辜地望著他。

    “臣妾只是想叫陛下快活”

    蕭歧氣瘋了,他無法控制地用最不堪的詞來訓斥她,“沒錯,你就是這樣的郁稚,你自小卑劣,無人教導,連最起碼的禮義廉恥都不知道!哪怕你成了皇后,哪怕朕教你四書,哪怕你倒背如流,還是那副樣子,你永遠都改不了你的本性!普天之下,哪有你這樣可惡的女子!”

    這樣的話,似尖銳的刀,能傷得任何女子體無完膚。

    郁稚一字一句都聽完了。他對她做過的事,憑什么她不可以對他做,他是不是忘記了,他口中這等下賤的事,他做過不知一回。

    所以她不會生氣,她對他虧欠太多。少女面上不露一絲惱意,反而替他擺好枕頭,“那我們休息吧?”

    若換做從前,她早就與他爭吵,可是這一回沒有,蕭歧知道這是她的偽裝,意圖叫他放松警惕。

    郁稚躺下要休息,忽發現自己那本話本子從枕下露出來,她立即挪了挪枕頭遮好。

    這破綻蕭歧余光瞧見,他冷笑著湊近,目光近在咫尺與她對視,平靜而危險,“皇后裝得這樣乖順,還口口聲聲說要叫朕快活。那你枕下藏的是什么?”

    少女頓時警醒,立即伸手去按枕頭,卻被男人先一步按住。

    男人寢衣微敞,笑意陰冷,“是刀?你想趁著朕酒醉殺朕,是么?”

    少女神情糾結,欲言又止,“唔,不是”誤會大了。

    蕭歧心臟都麻木了,她改不了的,別說是兩世,哪怕是十世,他再教也教不好她!妖后就是妖后!

    皇帝抬手掀翻她的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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