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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哼!不解風情的男人!……

    這個那個唔

    郁稚尷尬地直撓頭, 帝后夫妻二人同時看向枕下那本香艷話本子。

    皇帝誤會她私藏刀具要弒君,郁稚完全沒有惱,因為他完全有理由懷疑她。

    郁稚悻悻然沖著皇帝笑,“臣妾從此以后再也不看話本子了, 臣妾發誓!”伸手將自己的枕頭從皇帝手里取回來重新蓋上。

    郁稚:“哎呀, 好晚了, 陛下明日還有朝會, 快些歇息吧。”

    沒在她枕下找到匕首,蕭歧的臉色依舊凜冽沒有好轉, 下榻熄了燭火, 寢宮里陷入一片灰暗,兩人同榻而眠,各懷鬼胎。

    郁稚心道,明日自己得早起,準備皇帝喜愛的早膳,還要伺候他穿衣, 上一世他常年征戰在外,夫妻二人鮮少有這樣的時日, 一道用膳、一道入眠。

    “陛下熱不熱?臣妾替你扇風好不好?”郁稚輕搖扇子, 內室置著冰, 涼意陣陣。

    蕭歧醉酒, 他已經不愿去想其他。她自以為偽裝得很好,可惜經歷上一世的事,她在他心里始終都是個卑劣的女人!

    郁稚逐漸困倦,入眠前聽枕邊人說了一句:“明日來御書房,讀書練字。”

    郁稚心道,明日什么情形還不一定呢。一但她向蕭歧坦白, 他留著她一條小命都是頂好的了!

    唔,明日用完早膳就坦白吧。

    郁稚放下扇子,額頭輕靠在男人胸膛,溫熱的,好安心,她真覺得自己就是只女鬼,靠在蕭歧身上汲取他的陽氣才能存活。

    ***

    翌日清晨,郁稚破天荒地早起,未央宮的宮女們面面相覷。從前皇后起榻,若皇帝伺候她穿衣也就罷了,否則她要到早膳都備好了才起來,或者皇帝上朝去了,她還賴在床上。

    宮女們嘀咕:皇后是不是有求于陛下?這兩日未免也太殷勤了!

    皇帝已經命人撤了郁稚的藥,無用的藥就不用喝了。

    “臣妾伺候陛下穿衣。”郁稚精神頭特別好,笑意盈盈的。

    皇帝在腦海中搜羅,不論哪一世的郁稚都不曾有過這副面孔。

    蕭歧在外征戰慣了,像穿衣這等小事從不需要宮人伺候。但既然皇后說要伺候,蕭歧樂得享受。

    他在審視她,究竟是何盤算。

    但郁稚一心一意替他穿戴,仔細扣了衣襟扣子,束上腰間玉帶,他是鮮活的、溫暖的、沒有被她害死在邊疆。

    屏風之后,少女雙臂環在男人腰間,似無限眷戀。

    “皇后是要用這招拖著朕,好叫朕上不了早朝?”

    誒?!郁稚松開雙臂正要狡辯說自己沒有,皇帝又道,“這一招在席榻間才有用。”

    郁稚:“?”

    “過來,朕替你更衣。”他隨手從身邊柜子里取了件衣裳,煙紫色的軟煙羅,她穿上最是看好。

    郁稚:“”

    他褪她寢衣時很溫柔,為她穿衣系上腰封時更溫柔,又戴上玉佩,又順了順身后的發絲,郁稚覺得若非要上早朝,他甚至還會替她綰發。

    上一世的蕭歧渾然不同,他沒有這般似水溫柔,夫妻二人分居兩地,他大多時光都在邊境,偶爾寫信也不過是些軍事捷報,郁稚不識字,總要戚離念給她聽。

    細想之下,其實上一世的蕭歧對她很好,他予她權勢富貴,這已經是極致的寵愛了。

    無論是哪一種好,郁稚如今都很珍惜。

    “陛下,其實臣妾、”她凝望向他,身著龍袍的男人相比上一世,少了幾分行伍之人的殺氣,他目光沉靜,隱隱彰顯著君王氣勢。

    “怎么?皇后要對朕說什么?”男人聲音親昵而溫柔。

    郁稚唇瓣微啟,若是說出口,那她與皇帝再也不會有這樣美妙的時光了,那還是先等一等吧。

    郁稚淺淺一笑,“臣妾餓了,去用早膳可好。”

    蕭歧跟在她身后走出屏風,“午時過后記得來御書房讀書練字,這段時日沒朕看著,你學業都荒廢了。”

    郁稚命人備了皇帝喜愛吃的炙牛肉,蕭歧一塊都不夾。

    郁稚心想自己上輩子實在是太可惡了,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就是皇帝眼里那條蛇吧,不打緊,她以后會對他好,很好很好!

    ***

    李御醫前來稟告說,皇后宮里的食物都無毒。

    蕭歧看不透郁稚,她破天荒地獻殷情,究竟意欲何為?!

    郁稚覺醒之后,這一世的記憶反而模糊了,來御書房讀書,皇帝考她讀過的《孟子》,幾個問題她一個都答不上來,氣得皇帝命人送來藤條。

    “整日看那些話本子,你何時才能有長進?!”

    蕭歧真動肝火,上一世她不識字,他知道后也沒覺得她愚笨,反而這一世,頂著如此漂亮的皮囊,真是個笨蛋美人!

    “手心攤開,十下。”

    郁稚心道,他要打就打吧,就當贖她上一世的罪了,于是她攤開手心。

    藤條高高揚起,重重落下,蕭歧料定她要跑,于是下了死手!

    御書房里傳來一聲凄厲的哀嚎!

    少女手心通紅,眼眶濕潤,咬著牙連哭都哭不出來了。男人緊抿著唇,捏著藤條的指骨發白。

    竟沒有跑。

    她又疼又麻,雙手捧起,顫顫悠悠再度攤到他面前,活像是犯了錯的少女,眼神無辜可憐。

    蕭歧:“你以為挨了打,手廢了就不必寫字了么?”

    蕭歧:“其余九下先欠著,坐下抄書,抄不好再罰。”

    郁稚見皇帝扔開藤條,落在御案前。她抹了抹眼淚坐下,很疼很傷心,可是轉念想想,這是她對他的贖罪,畢竟上一世自己害死了他

    他批閱奏疏她抄書,御書房里靜謐和諧,郁稚忽然想起上一世兩人鮮少這般,她所能記起來的是后來幾年,他們無休無止的爭吵,這樣平淡溫馨的日子,反而顯得彌足珍貴。

    “這幾個字不會寫。”郁稚如實稟告。

    “過來,朕教你。”皇帝已經習慣了她的不學無術,教多少遍都教不會。

    她將自己的筆給他,蕭歧余光意外瞥到她通紅的手心。

    前頭他用柳條罰她,都知道要跑,這回換了藤條卻還乖乖站在挨打,這腦袋似乎是越來越笨了。不知是裝得還是

    郁稚觀察著男人的小臂,他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精壯前臂,從前握兵器的手,此時包攏她的手,小臂皮膚偶爾觸到她的,滾燙。

    她一恍惚,皇帝已經寫完了這幾個字,將筆塞回她手心。

    蕭歧:“皇后,你自己寫一遍,朕看著你寫。”男人的聲音就貼在她耳垂邊,氣息微熱。

    郁稚捏著筆,完全無措了。

    “所以朕教你時,你沒有認真聽是不是?”蕭歧明顯惱了,“郁稚,你究竟在想什么?”

    “唔,臣妾在想,陛下的手很好看,你貼得這么近,氣息溫熱,害得我心猿意馬!!”少女一本正經地告訴他。

    蕭歧氣息明顯厚重了些,眼神更凜冽幾分,像是要對她發火,郁稚往后縮了縮。

    “這是皇后新學的技能?”

    “什么”

    “溜須拍馬、”

    郁稚搖頭,眼神認真平靜道,“不是的,這是臣妾的肺腑之言、誒?”

    她話沒說完就被皇帝捏著胳膊轉回去,他的手掌重新覆上她的,而后在她耳邊威脅道,“若再寫不好,就去浣衣局洗衣服!”

    郁稚:“”

    蕭歧:“皇后現在還心猿意馬嗎?”

    郁稚搖頭如撥浪鼓。

    事實證明二十六歲的郁稚,腦子確實比十六歲的好使,她學得很快,皇帝教一遍她就統統會了,再考她《孟子》,那些題她也全答上來了,繼而開始學《論語》。

    下午用茶點,郁稚吃了口奶酥,不禁感嘆,“御茶膳房做的奶酥還是這么難吃。”

    “有多難吃。”蕭歧從御案前仰首。

    郁稚瞬時將手里余下半塊遞到他唇邊,可又意識到不能讓皇帝吃自己剩下的,想要縮回手,手腕已經被皇帝捏著,他將余下那半塊咬入口中。

    “朕沒覺得難吃。”

    “陛下在邊疆待久了,自然覺得什么都好吃。”郁稚嘀咕。

    蕭歧:“可皇后不是說自己從小食不果腹?”

    郁稚:“”她又如同鋸了嘴的葫蘆。再說下去就要暴露了,于是悻悻然笑道,“托陛下的福,臣妾在宮中養尊處優兩年,嘴也養刁了。”

    二人圍坐在一道,將桌上的點心一掃而空。蕭歧其實不大愛吃甜食,可瞧著她一口一口吃著,他也就抬手拿了幾塊。

    后頭宮人進來換茶盞瞧見,又從御茶膳房取了幾碟子點心,“這道奶酥是御茶膳房新制的,陛下皇后如此喜歡,那奴才傳話叫他們明日多做一些。”

    皇帝瞬時抬眸,“奶酥是新制的?”

    宮人:“是啊,這是民間小食,宮里頭從前沒有。”

    郁稚正認真練字呢,沒有留意宮人的話,只是待宮人出去了,皇帝忽得望向她。

    她眼神迷茫,笑著問道,“怎么了陛下?臣妾哪個字寫得不對么?”

    男人眼神透著危險,“方才皇后是說御茶膳房做的奶酥一如既往難吃?”

    “!!!”

    郁稚心都絞緊了!她、她、露出破綻了?!!就因為一道奶酥?!!她方才隨口一說,她哪里知道奶酥是御茶膳房新制的點心樣式!!

    “未央宮小廚房里做過幾次奶酥,臣妾都覺得沒宮外做得好。”

    皇帝便沒有再言語,繼續伏案寫字。

    郁稚在心中長長地舒了口氣,她不想讓皇帝知道真相,就這樣永遠糊涂地過下去該多好,即使皇帝對她再兇再壞,她都不想離開。

    她似乎能明白皇帝為什么這一世熱衷侍候她用膳,因為真的很有意思。

    她重新拿了一塊奶酥,喂到他唇邊,蕭歧頓了頓,就著她的纖細的手而吃下奶酥。

    唉這是兩世都不曾有過的溫馨時光啊。

    “專心寫字,別以為你這樣乖巧討好,朕就不會罰你了!”

    哼!不解風情的男人!

    然而到夜晚,他來未央宮,兩人同榻而眠,皇帝毫無征兆地捏過她的手腕,拂開她微微卷曲的手指,郁稚困惑他要做什么?

    “手心還疼不疼?”他聲音溫柔了幾分。

    郁稚心頭一顫。

    郁稚:“”原來一整日他都在惦記這事。

    蕭歧:“貓兒狗兒挨打的時候都知道要躲,你卻不知道!”

    郁稚想起來了,其實他兩世都很溫柔的,上一世她再無理取鬧再荒唐,他也沒有廢除她的皇后之位只是那個時候她太鉆牛角尖了。

    郁稚沒有回答,反而緊緊抱住男人的腰身,仰起頭目光晶瑩,“陛下,我們來做快樂的事吧?”

    “什么事?”蕭歧蹙眉,知道她刻意的討好背后肯定有古怪。

    “就是”郁稚湊上去霸道地親了一口,“讓我們兩人都快樂的事!”

    皇帝眼神依舊凜冽而疑惑,郁稚不管了,她都是活了兩世的人了,當然要及時行樂!!

    她在他探究的目光之下,堂而皇之地去解他的寢衣,如莽撞而饑渴的幼獸。

    男人神情再冰冷,此時面頰也飛上些許紅暈,不知是由于惱怒還是其他什么。

    這就是她所說的快樂的事?她怎么變得如此大膽?

    或許她真的吃那藥吃壞了腦子因為不論是十六歲還是二十六歲的郁稚,都不是這模樣的。

    暫時不管了,及時行樂要緊!

    第52章 第 52 章 他居然這么純情?

    少女唇瓣溫軟。

    “皇后, 朕問你,朕欺哄你親手殺了瞿氏,難道你不仇恨么?”

    男人腰腹緊實,肌理因氣息輕輕起伏, 盛夏夜間, 哪怕內室置著碩大冰塊, 也難免炎熱。

    她儼然如欺人的惡霸土匪, 發絲披散雪白肩胛,掌心貼著肌膚撫過他心口, 上一世她眼瞎了, 如此銷魂之人,怎么不知珍惜他,簡直暴殄天物!

    “不仇恨,瞿氏陰險惡毒,死得其所”

    “真的?”

    少女居高臨下地望著男人,她嗜好掌控, 這一世掌控不了朝堂,那她想手心握住了男人咽喉

    “真的。”郁稚氣息跌宕, “若因為這個刁奴之死, 叫我們夫妻生了嫌隙, 那才荒謬。”

    蕭歧輕笑, 好可惜,若是上一世她能這么想該多好,可惜事到如今,她說得再誠懇,他都不會相信。

    骨節分明的手纏繞在她背后發絲,權力巔峰能叫他們感受愉悅, 除此之外只有這樣

    朦朧幔帳,輕柔地靠近。兩世了,似乎只有這一回他們兩人都是清醒的心甘情愿的。

    她輕輕啄吻他心口,感受他穩健的心跳,溫暖的身軀,她無限眷戀

    她捏著他的喉,時重時輕,他的命就在她一念之間。蕭歧閉起眼眸感受著這樣的力道,完全新奇的體檢,如上一世郁后的心性,那樣張揚那樣執拗。

    看似她主導,實則他一雙手掌完全禁錮少女腰肢。

    猶如上一世兩人的角逐爭斗、時而靠近時而互傷,傷得對方體無完膚,直至最后身死魂滅!!

    子時過后,蕭歧不再縱容她,完全禁錮掌控。

    若換做從前她早就哭了,這一回她沒有,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他絲毫不逃避,反而主動攀附他肩背,在他耳邊說著情話。

    “蕭歧。”

    這輕柔的一聲,男人脊柱發麻,恍若回到上一世,郁后就這么坐在幕簾之后喚他的名字。

    郁稚?是你么?你回來了?!!

    郁稚:“陛下別急,你要怎樣都可以”

    郁稚:“我是你的”

    不,郁后不會這么溫柔!她只會惡毒地詛咒他死在邊疆!她沒有記起來!他也不許她起來!!

    若有朝一日她在他面前坦白說記起前世,他必定會給她灌入濃郁藥汁,叫她徹底發癔癥!哪怕變成瘋子,變成傻子,她也不許回來!!

    ***

    “皇后很喜歡煙紫色么?”翌日清晨郁稚穿戴完畢,皇帝忽得問她。

    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郁稚近日又著了紫色宮裙。少女神色微滯,而后立莞爾一笑,“臣妾以為陛下喜歡這顏色。”

    “你在討好朕?”

    少女點點頭,她在贖罪,贖罪就是對他好,最好有個刺客突然躥出來,她就這么順勢一擋,把命還給他,那就是真正贖罪了。

    “朕不喜歡你穿紫色。”上一世兩人幾次歇斯底里地爭吵,她都穿著紫色。

    “臣妾馬上去換!陛下喜歡臣妾穿什么顏色?”

    蕭歧真去衣柜前挑選,為她挑了一身藕粉色裙裳,夏日清涼最合適不過。

    “臣妾不喜歡看陛下穿龍袍穿鎧甲,臣妾喜歡看陛下穿素紗衣袍,顯得格外俊美,陛下衣柜里也有一身藕粉色,一會下了早朝,你換上那一身好么?”

    必定很養眼!郁稚下定決心要好好給皇帝穿戴!

    皇帝眉角微揚,也不是不可以

    “朕穿什么衣裳,需要你來管束么?”他語氣一轉嚴肅訓斥道,“身為皇后,竟敢看不上朕的龍袍鎧甲?”

    上一世那些個文臣來未央宮見她,都著素袍?!

    “皇后喜歡看男子著素袍?”

    誒?郁稚回想了一下,她上一世確實是這樣,她厭惡著鎧甲的皇帝,他總是粗魯、兇悍。

    少女這一恍惚,男人的神情愈加凜冽。

    “臣妾只喜歡看陛下著素紗衣袍,臣妾只喜歡陛下一人,其他男子哪怕脫光衣裳在臣妾面前,臣妾都不會瞧一眼,真的陛下!臣妾發誓!”少女三指朝天要發誓。

    正在備早膳的小宮女們面面相覷,帝后夫妻,竟與尋常夫妻沒什么兩樣,這么俗的情話,皇后也說得出口?皇帝如此英明神武,怎么會相信這種鬼話?

    男人心底咬牙切齒,又不知該如何訓斥,總不能說她上一世那樣荒、淫吧?

    “過來用早膳!”

    “好好好,臣妾伺候陛下用膳!”

    ***

    郁稚殷勤備至,今日去御書房讀書,替皇帝扇了一個時辰的風,直到皇帝惱火問她,“你老毛病又犯了?以為這樣今日就不必讀書了?”

    “不是的!臣妾就是想給陛下扇風而已!”郁稚氣鼓鼓地爭辯,“陛下怎么能這么想臣妾呢?”

    而后皇帝又忙了許久的政務,直至眼眸發酸,他仰靠在御座。

    郁稚好心要幫忙,雖然不識字,但她處理政務還是可以的,上一世朝堂不也被她管理得很好么?后期哪個臣子敢不聽話?

    “要不陛下去內室休息休息?”

    蕭歧也正有此意,近日他肝火太旺,再翻閱幾本奏疏,恐怕更生氣了。上一世的郁后也不容易,要管著這幫庸臣!!

    豈料他剛起身,就聽郁稚道,“臣妾如今也識字了,臣妾幫陛下批閱奏疏吧!”她的語氣輕快又討好,真翻開一本奏疏。

    蕭歧的眼神頓時就殺過來了,“皇后要干政?!”

    誒?郁稚沒想到這一層,“臣妾只是想為陛下解憂”

    于是她又被按了回去,皇帝怒斥:“好好抄你的書!”這一世她休想碰朝政一下!

    誒郁稚心道,要是蕭歧上一世有這么重的疑心,最后也不會落得那個下場。

    “陛下頭疼么?臣妾替陛下按一按。”郁稚想方設法叫皇帝更舒適些。

    于是她起身來到御座后頭,伸手替他按頭上穴位。蕭歧沒有拒絕,樂得享受。

    午膳過后,兩人去椅榻上休息,郁稚讓皇帝輕輕枕在自己腿上,夏日瓜果豐盛,御茶膳房將葡萄剝皮,西瓜切塊,郁稚時不時地用竹簽挑一塊送到皇帝口中。

    門窗虛虛地掩著,外面日頭大,她用羅扇替他扇風解暑,兩人都有倦意。

    雖不及紂王的酒池肉林,但皇帝覺得也相差無幾。那又何妨,辛苦了兩世,這片刻的歡愉還是可以有的。

    “既然字大多都認得了,偶爾也幫著貴妃管理宮務。”

    郁稚:“若是管了宮務,臣妾就不能好好伺候陛下了。”

    蕭歧閉著眼眸,渾身舒暢,“怎么忽變得如此貼心乖巧了?”

    郁稚抿了抿唇,既然沒法說出口,那就默默贖罪,一直到贖完最再離開。李檀要權力,那自己這一世絕對不會與她爭。

    郁稚:“臣妾身為皇后,享受富貴榮華,自然要回報陛下,從此往后陛下的衣食住行都由臣妾打點,臣妾只想陛下舒適快活,只要陛下快活,臣妾什么都愿意做。”

    皇帝緩緩睜開眼眸,她側身坐著,手里羅扇輕搖,藕粉色素紗長裙襯得她肌膚雪白凝脂,酥、匈半掩,美輪美奐。

    “只要朕快活,你就什么都愿意做?”午后的聲音如耳語般溫柔虛幻。

    郁稚點點頭。

    這一句話不知怎么就惹了他。

    “那皇后躬些身子。”

    她聽話。男人微微啟唇。

    這一世初見她時不過是個纖柔的少女,不知不覺間也有一年了,雖然依舊愚笨不及郁后,但身形卻有了幾分妖嬈,不再是完全青澀清純模樣。

    郁稚捏緊了扇柄,男人齒尖輕磨。

    這是在白日的御書房,還是在外間,不遠處便是御案,若換做從前她早就推開他了。

    皇帝得寸進尺地欺負人,想看她的底線究竟在何處。

    “可以么皇后?”他眼神如饕餮如餓狼。

    “陛下辛勞,還是躺下午憩,臣妾替陛下扇風、”

    “方才不是還說只要朕快活,要你做什么都可以?”他揪住這句話不放,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她,不許她避開。

    其實上一世兩人聚少離多,鮮少親近。不知這一世他怎么了?或許正如話本子里那句,年少不可得之物,終究困其一生?

    “皇后這就要食言么?”

    郁稚被他看得心臟怦怦直跳,眼神無法逃離,只能低語道,“可以的,若能為陛下解乏,臣妾什么都愿意”

    她這樣予取予求,只會叫蕭歧心氣更盛,更欺負她!

    郁稚又道,“陛下正值盛年,應該廣開后宮,繁育皇嗣。臣妾想看著陛下兒女繞膝,子孫滿堂。”

    皇帝:“皇后這是問朕要皇嗣?好鞏固你的地位?”

    郁稚立即否認!“臣妾的意思是陛下身為君王,卻還沒有一個子嗣,理應考慮儲君之位。其實貴妃就很好,她溫婉恭敬,能力卓越,陛下該常去她宮中坐坐”

    蕭歧不明白,她究竟是何盤算!

    “倘若貴妃誕下皇子,還有你這個皇后容身之處么?”皇帝嘲諷道,“那群臣子必定日日上疏要朕廢了你!!你不害怕?!”

    郁稚:“廢后便廢后,臣妾不害怕。只是現在陛下整夜夜宿于未央宮,臣妾身子孱弱、”

    蕭歧坐起身,目光洶涌的望著她,“誰同你說的,朕夜夜宿于未央宮?!”

    誒?沒有么

    “你禁足那十日,朕就沒有宿在未央宮!”

    郁稚:“臣妾禁足,陛下當然不會宿未央宮,可其他時候陛下都、”

    蕭歧氣惱:“朕也會寵幸其他妃嬪,難道都要告訴你么?郁稚,你未免也自視甚高,你以為朕獨寵你一人么?!”

    郁稚:“臣妾萬萬不敢這么想,臣妾只是說陛下也該、”

    哎呀,她都不知該怎么說。總之,他不要重蹈覆轍了!

    蕭歧:“朕寵幸你不過是因為你長得像那個人罷了。”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夜夜流連她的鳳榻!

    誒?

    郁稚心里嘀咕,那個人不還是她么?上一世的郁后。

    皇帝口不擇言地傷人,“朕與她夫妻情深,至于你不過是她的替身!別以為朕有多喜愛你,不過是因為你年輕貌美罷了!”

    少女目光愣愣的,仰著頭聽他說。

    蕭歧:“若你生得不像她,朕才不會來未央宮,哪怕一回!!”

    郁稚:“”請問,她要怎么做,才能生得不像她自己。

    蕭歧:“你別急著把朕趕去其他妃嬪宮里,待你年老色衰,你看著還來不來未央宮!”

    郁稚尷尬地撓了撓頭發,“陛下,你與那人伉儷情深?她不是還弒夫殺君么?”

    沒想到皇帝這么純情,上一世她都那樣了,這一世他居然還守身如玉,該死,這樣更顯得她不是個東西了!!

    男人目光倨傲,“弒夫殺君是真的,伉儷情深弒也是真的,她比你聰慧千倍萬倍,你不過一副皮囊罷了,朕對你可沒什么夫妻之情!”

    如此傷人的話說出口,少女沒有哭,反而時呆呆坐在椅榻上,目光清澈地望著他。

    郁稚:“可以再多說一些關于那人的事么?臣妾想聽聽,自己與她究竟有何差距,臣妾會努力彌補的!”

    皇帝似乎夸了上一世的自己?不確定,再聽聽。

    第53章 第 53 章 郁后?!!

    眼前這個不受教的少女, 怎能與上一世的郁后相比擬?!

    皇帝從椅榻上靠坐起身,“她身為女子,雖不識字,但政治手段極高, 莫說是后宮妃嬪, 哪怕是朝堂眾臣最后也盡臣服于她, 不敢造次。”

    郁稚險些臉紅, 上一世他會教她如何御下,她又滿腔仇恨, 自然學會如何牢牢把控權力。

    “再看看你, 連宮務都不會處理。”男人眼神鄙棄,“功課需得教多遍才會。”

    “她再好,最后不也起了弒君的念頭?”少女烏黑眼瞳轉悠,“陛下與她不至于伉儷情深吧?”

    “她本性不壞,不過是聽信讒言,被人教壞了!”蕭歧道, “朕與她夫妻多年,還是有幾分情意在的。”

    “尤其是與你相比!”皇帝補了一句。

    看來皇帝也不是那么恨她郁稚一沖動, 想著干脆坦白算了, “其實”

    “但若再相見, 朕必將她粉身碎骨!”

    郁稚話道唇邊, 就聽皇帝幽幽道了這一句。于是她立即把話吞了回去!!

    “其實什么?”蕭歧問。

    郁稚跪坐在椅榻上,酷暑的天脊背直發涼,她硬擠出個笑容,“其實吧,往事隨風,陛下不要再惦念那個女子了這種女子壞得透頂, 五馬分尸,死不足惜!”

    “你沒有資格詆毀她?!”

    郁稚:“”行行行,不說了。

    上一世皇帝對她的情感還真復雜。

    接著一段時日,郁稚體貼入微地侍候皇帝,她會打聽他的喜好,命人備他愛吃的膳食,有時甚至學著親自下廚,每日清晨會替他穿戴,還會挑選襯他的衣料命繡房制成衣袍。

    這樣的酷暑,午間小憩,皇帝喜歡躺在她腿上,她會用羅扇替他扇風,夜間也會任由他胡作非為,他們與尋常夫妻無異。

    兩人心照不宣,皆享受這樣悠然的時光。

    這日午間,皇帝枕在她腿上入眠了,郁稚取來軟枕給他墊著,起身去換茶盞,等皇帝醒來就能飲熱茶。

    她端著茶盞跨出御書房,見李檀在外等候。

    太監稟告說,“貴妃已在殿外等候半個時辰。”

    原來李檀這幾日病著,稍稍痊愈就來御書房稟告宮務,卻不知皇帝這幾日有了午憩的習慣。

    李檀在虛掩的窗戶外頭都瞧見了,皇帝枕在皇后腿上,兩人那樣親密!

    李檀:“參見皇后。”

    郁稚:“這樣酷暑的天,貴妃進去侯著吧。”

    說完她端著茶盞離開,李檀對皇帝是真心的,自己與她相比,只會給皇帝惹禍!所以這一世,他們二人才應該做夫妻。

    御書房里置著冰,比廊下涼快,李檀有些中暑頭腦昏沉。男人頎長的身軀躺在衣榻上,閉著眼眸,身著藕粉色素紗長袍,那樣俊美非凡。

    “怎么不扇風了?”蕭歧閉著眼眸問道。

    李檀抱著一疊文書,心間不住地顫抖。

    “過來,扇風。”

    李檀緩緩走過去,捏著裙側坐到榻上,下一瞬皇帝強勢地枕到她腿上。

    她緊張屏息,取過羅扇輕輕扇動,男人的眉宇都舒展開來。

    李檀從未見過蕭歧這一面,如此閑適,方才那句話的語氣,有幾分戀人之間的撒嬌胡鬧。

    她不確定,皇帝是將她當做了妖后還是就知道是她。

    蕭歧生得真好看,鼻梁高挺,劍眉星目。

    等郁稚親自換端了熱茶回來,太監神情怪異地稟告,“貴妃娘娘她”

    隔著一道殿門,李檀代替了她的位置,正替皇帝扇風,皇帝將頭輕輕枕在她腿上,二人親密無間。

    本該就是這樣,李檀兩世都忠心耿耿,這一世本該就得償所愿,反而是她這個作惡多端的皇后礙事了。

    郁稚沒有踏入御書房,她將茶盞交給太監,自己回未央宮

    蕭歧午憩醒來,還不肯睜眸,抬手握住了搖扇的手。皇后一雙手雪白凝脂,他抓過來貼在鬢邊,只是今日這感覺渾然不同。

    她不是皇后!

    男人猛然坐起身,目光洶涌,李檀驚得立即跪到地上,“陛下”

    蕭歧憑著記憶,想起來是他吩咐她來扇風,所以進殿的那人不是皇后,而是貴妃,皇后去了何處?

    男人穩定心神,“貴妃平身,聽聞你病了幾日,身子可好些了?”

    李檀心中微微舒展,看來皇帝確實是吩咐她扇風,否則他此時早怪罪下來了。

    “多謝陛下關愛,臣妾已經痊愈了。”

    ***

    郁稚回未央宮練了一下午的字,皇帝盡心教她,她也下定決心好好讀書寫字。

    未時剛過,她正琢磨著叫小廚房做什么菜呢,皇帝就過來了。

    郁稚:“陛下今日不忙?怎么早早來了未央宮?”

    蕭歧瞧見她在練字,眼神掃了掃,神情不悅,“好好的伺候朕午憩,怎么走了?”

    蕭歧:“可是你故意躲懶?”

    郁稚:“”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小心翼翼道,“臣妾去換茶盞,回來聽聞貴妃在御書房里稟告宮務,臣妾聽到宮務就頭疼,所以就回了未央宮。”

    “朕在午憩,怎么會傳貴妃進御書房呢?”蕭歧不依不饒,“貴妃進殿替朕扇風,朕險些將她當作是你!”

    郁稚抿了抿唇,眼神直勾勾看向他,不卑不亢道,“李檀是貴妃,進殿伺候陛下午憩有何不妥?”

    “你、你果然知曉!方才還給朕裝傻?!”

    “同在后宮,怎么偏要臣妾伺候,貴妃就金貴伺候不得么?”

    “朕是這個意思么?!”蕭歧惱火,立在她身前質問。

    郁稚:“臣妾不明白陛下什么意思,不過是午憩罷了,這樣的小事都大做文章?”

    倒成了他大做文章?蕭歧氣息不穩,神情凜冽肅然似要發火,這樣子若是剛進宮的小宮女瞧見了,必定要嚇死了。

    蕭歧收斂心氣,話鋒一轉,“皇后說得對,朕不應該小題大做。朕午膳用得少,快命你的小廚房備晚膳,朕要食鰣魚!”

    郁稚:“!!”莫名其妙!!

    但她仍仔細吩咐御廚準備晚膳,十三道菜盡是皇帝喜歡的,鰣魚做得鮮美,郁稚將剃了刺的魚肉送到他唇邊,“這魚鮮美,陛下快嘗嘗吧。”

    皇帝儼然一副叫她伺候用膳的架勢,看得未央宮小宮女們直替皇后委屈。

    皇帝目光倨傲,掃了眼她送上的魚肉,“還有刺。”

    哪有刺?郁稚又仔細翻找,“陛下沒有刺了,快趁熱吃吧。”

    蕭歧這才賞臉吃魚肉,咀嚼了幾口道,“皇后這小廚房的御廚盡早換了吧,這魚肉很腥!”

    郁稚:“那吃別的吧。”

    皇帝今日真是一身反骨,變著法地刁難人,以前刁難她都是禁足、抄書,今日是鬧別扭刁難人,說出去簡直叫人笑死!幼稚!也不怕丟人?!

    皇帝:“這么大條魚若不吃就浪費了。”

    一邊嫌腥一邊還要吃魚肉,郁稚只能自認倒霉給他挑魚刺,不氣不氣,就當上輩子欠了他的!!

    皇帝斜睨她一眼,少女氣鼓鼓的,這逆來順受的模樣,兩世都不曾有過,他挑了挑眉,解了幾分氣。

    但仍是慪氣,一會兒嫌棄牛肉燉老了,一會嫌排蹄筋不夠軟爛。

    郁稚給他夾菜,手都酸了,依舊溫柔道,“好了陛下,菜都快涼了,你就多吃就幾口吧。”

    蕭歧這才不再作妖。

    夜里她伺候完皇帝沐浴。自己沐浴時才得以放松身心,于是郁稚閉起眼眸,靜靜靠坐在池壁上,這一世她應該撮合李檀與蕭歧二人,嗯,應該是這樣。

    皇帝靠坐鳳榻,渾身燥熱,心里頭窩著一團火。他來未央宮問她話,好似拳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癢,她看似卑微討好,實則、

    足足一個時辰,她才從浴殿過來,蕭歧的耐心都被磨光了!粗魯地將人往榻上拽。

    “朕問你,你見到李檀替朕扇風了?”蕭歧不再拐彎抹角。

    郁稚點了點頭。

    “你當時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男人目光洶涌,她只想避開。

    “皇后可吃醋了?”

    郁稚搖頭,“臣妾身為皇后,怎么能吃貴妃的醋,臣妾沒有。”

    好,很好!男人笑了,“皇后很賢良!”雖是在夸她,但這眼神這語氣都更凜冽幾分!

    “這段時日皇后伺候得實在是好,沒想到你治理后宮不行,功課也不行,伺候人這樣妥帖周到,朕的衣食住行倒是樣樣離不開你了!往后朕午憩,皇后都要在旁伺候,別人都不行!”

    郁稚不知他為何瘋魔成這樣!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怎么就惹到他了!

    男人剝了他自己的寢衣,露出精悍的胸膛,雙膝跪在席榻之上,就在她面前

    自從恢復記憶之后,在鳳榻之間,郁稚都是無底線地縱著他,只是今夜怎么沒完沒?!

    這都什么時辰了?鳳榻間少女面色緋紅、

    實在受不住了,她輕斥一聲,“蕭歧!你適可而止!”

    伴隨著上一世的記憶,她很順手地給了他一巴掌。聲音響亮清脆,用的是白日里給皇帝扇風的那軟綿右掌。

    男人頓時就僵住了,雙眸猩紅,不可置信地看著鳳榻間絕美的皇后,仿佛有什么記憶被喚醒了!上一世!上一世!也是這般!如出一轍!!!

    “郁后?!!”

    第54章 第 54 章 朕覺得她回來了!

    蕭歧挨了這一巴掌, 動作利落地抽過榻邊的玉帶來捆她手腕,這是他上一世慣用的招數,郁稚張口狠狠咬在他手腕,見招拆招, 皇帝再度驚奇地看向她, 郁稚趁機扼住他咽喉, 奪走玉帶扔遠了。

    她沒了理智, 順勢又補了一巴掌!

    “唔!”下一瞬她就被掀翻,跌下了榻。

    蕭歧!!她要殺了他!!郁稚又沖上去!!

    “郁稚!!”未央宮里傳來皇帝一聲咆哮!

    翌日的餐桌上, 郁稚蔫蔫的, 皇帝也沒好到哪里去,他額角被她用玉枕砸了個印子。

    郁稚懊悔了,她發誓這一世要對他好要贖罪,昨夜實在是沒忍住,因著從前的經驗,打他巴掌打得太順手

    打著打著她就累了, 睡著了。

    早膳已經擺上桌了,蕭歧臉色肅靜, 若有所思, 他也不動筷子, 如前幾日一般等著郁稚伺候他, 郁稚親自舀了碗粥遞到皇帝面前。

    “陛下,是臣妾以下犯上,陛下若生氣就罰臣妾,禁足什么的都成。”郁稚盯著皇帝額角的印子,畢竟是要上朝之人,若是被臣子們瞧見了, 有失君王顏面。

    豈料蕭歧接過粥碗,淡淡說了一聲,“無妨。”

    郁稚縮了縮脖子,他什么意思?難道他還挺懷念上一世兩人在榻上打架?不可能吶。

    “臣妾向陛下保證,臣妾一定改正,往后絕不會這樣了。”

    “不改也行。”蕭歧道,目光落在自己手心虎口處,她的兩排牙印依舊很明顯,也不知皇帝在思考什么。

    郁稚簡直要瘋,上一世的她也是夠彪悍的。

    “陛下手不方便,臣妾伺候陛下用膳。”

    蕭歧也沒拒絕,將粥碗遞給她道,“皇后很盡心,以后都要這樣伺候。”

    “臣妾遵命!”她肯定盡心!

    郁稚:“臣妾昨日新學了一道菜,晌午親手做了,送到御書房可好?”

    她親手做飯,一是為了對皇帝好,二是改改自己的名聲,好叫天下人知道,她這個皇后還是很賢惠的,畢竟上一世的名聲不大好聽。

    “皇后有心了。”

    郁稚總覺得,皇帝今日的態度怪怪的。

    ***

    郁稚新學的菜只是簡單的鯽魚燉豆腐,蕭歧在邊疆多年,喜歡簡單烹飪的新鮮牛羊魚蝦,宮里頭御廚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式他反而大不喜歡。

    切入青蔥后,白色魚湯鮮美可口,郁稚提著食盒去御書房。

    恰逢李檀來稟告宮務,她病初愈,瞧著精神頭不大好,可為見皇帝還是堅持來了。

    宮女小喜道,“這幾日陛下的衣食住行,都是皇后打點,事無巨細,陛下似乎很高興。之前陛下每日膳食、衣裳都是娘娘上心,好幾次還親手煮湯羹,可惜這些陛下統統都不知道。現在皇后偶爾關心一兩回,宮里宮外頭就夸贊皇后賢惠,那前頭娘娘的功勞就被抹殺了。皇后越發霸道了,整日霸占皇上!”

    李檀:“罷了,別抱怨了,向陛下稟告宮務要緊。”

    小喜:“這會兒陛下說不定在用膳,貴妃娘娘可別又在外頭站半個時辰。”

    郁稚見她們主仆二人進了御書房院門,再瞧瞧自己手里的魚羹。忽然間福至心靈,原來她對皇帝越好,反而于李檀越不利。既然有心撮合他們二人,自己就應該停止對皇帝好?

    御書房偏殿正在備午膳,郁稚等李檀稟告完宮務再進殿。

    皇帝瞧見她兩手空空,“不是說要親手做一道新菜式么?”

    “臣妾愚笨,菜沒做好”郁稚悻悻然道,“外頭暑氣正厲害,不如貴妃留下一道用午膳如何?”

    李檀已經行到殿門口,聽到這話微微一愣,眼神有些期待地望著皇帝。

    說起來,他們三人從未一道用膳,郁稚立即命宮人在取一副碗筷。

    午時日頭當空,李檀此時回去確實受不住,但她完全不感激皇后,心想皇后這是打的什么算盤?

    這幾日兩人用膳,皇帝就心安理得等著郁稚伺候,但三人用膳,只能各用各的。李檀鮮少能有這樣的機會,替皇帝夾了幾次菜,皇帝也和顏悅色地用了。

    往郁稚那瞥了幾眼,郁稚權當沒瞧見,只夾自己愛吃的那幾樣。

    她不能再對皇帝好了,這就如同飲鴆止渴,她所認為的好,其實于他沒有太大的益處。

    他這一世要當一位明君,不能重蹈覆轍,他需要一位賢能的皇后,李檀就很好。而她也不想再困囿于宮廷,上一世權勢富貴皆擁有了,最后落得那樣凄慘下場,這一世她要離開皇宮。

    李檀真的很歡喜,細嚼慢咽,陪著皇帝用了很久的午膳,明明那樣滴水不漏之人,郁稚還是偶爾瞧見李檀眼神里流露的對皇帝的情意。

    自己真是個礙事的人,兩世皆是。

    下午她被皇帝留下來練字。

    蕭歧:“皇后打的什么算盤?你不是從來與李檀不合,怎么今日要留她用膳。”

    郁稚笑笑道,“臣妾心口如一,午時日頭太曬,貴妃病著,怎么能叫她回去,若是中了暑氣就不好了。”

    皇帝淡淡道,“皇后還會憐香惜玉。”

    說完伸手去取茶盞,發現茶已經涼了,即使是夏日,皇帝也只喜歡喝熱茶,這幾日郁稚都會按時替他換茶盞,所以連外頭伺候的宮人都懈怠了。但她今日沒給他換。

    皇帝沒在意,沒多久宮人就來換了,他側眸瞧瞧身邊之人,郁稚正聚精會神地寫字。

    “朕乏了。”蕭歧起身去椅榻上休息。

    郁稚權當做沒瞧見,“陛下躺會兒吧,臣妾倒是挺精神的,今日要練好多字呢。”

    這午憩的習慣還是因她而養成的,皇帝喜歡枕在她膝上,感受著她手中羅扇的陣陣微風,夾雜她袖中獨有的茉莉香氣。

    這會兒她不過來,他靠坐椅榻上,怎么靠怎么不舒服。

    “郁稚,你過來。”皇帝輕喚了聲。

    “臣妾忙著呢。”

    皇帝強勢地攥她手腕拉到椅榻上。郁稚無法,這才取了羅扇替他解暑。

    這就更印證了她的想法,她不能對他好,不能令他沉溺女色,這是一件需要矯正的事!

    誒?

    她正出神呢,仰面躺在她膝上的男人伸手輕攏住她的脖頸,使得她不自禁垂首,他輕輕印她唇上,蜻蜓點水,這在燥熱的午間令人心亂如麻。

    她這么近地望著他,男人俊美得讓人心都束緊了。

    “下次不要邀請貴妃一道用膳,朕還是喜歡從前那樣。”他聲音溫和似耳語,哪里還是上一世粗獷兇悍的嗜戰君王。

    他的眼眸深邃,墨眉如刀刻,郁稚忽得伸手用羅扇輕輕遮住他的臉。

    可就是如此隔著一層薄薄的織羅,依舊可以見他英挺的鼻梁

    他真的很好看,他也沒有拿走羅扇,縱著她胡作非為。

    郁稚是心動的,他們之間有過太多的爭執,鮮少有這樣的溫存的時光,她又移走羅扇,他依舊枕在她腿上,俊美的臉近在咫尺,只要她稍稍躬身,就可以觸到他的唇。

    郁稚伸手撫去他額間汗珠,怎么有人連額頭都這么好看,還有刀削般的下顎,喉結

    她情不自禁俯身親吻他,這個吻就猶如窗外的日頭,燎原之勢,兩人皆情、動,男人寬大的手掌反扣住她在頸后,不許她再退

    于是這個午后,他沒能處理完政務,她也沒有好好練字。

    郁稚很后悔,他們就是彼此的災星,上一世她害他還不夠么?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她的父親魯國公送她進宮的目的不就是這個,顯然兩世都很成功。

    所以她更不能留在宮里,她要離開,離蕭歧遠遠的,這一世不再害他!

    蕭歧這一整日心情都不比前幾日好,午膳皇后沒有伺候他,連菜都不夾,說好的親自下廚,他也沒嘗到,茶盞也不換。

    裝了幾日的賢惠妻子,這就裝不下去了?到底太年輕!

    夜里晚膳,皇帝看著滿桌的菜,神情更不好,糖醋魚、四喜丸子、醋溜蝦十多道菜不是酸的就是甜的,竟沒有一道合他胃口。

    芍藥在邊上都覺得脊背發涼,“皇后已經用過了,這會兒出去消食,不知何時回來。”

    “她去哪里消食了?”

    芍藥:“聽說是悠然宮。”

    皇帝臉色更差了幾分。

    郁稚不止去了悠然宮,她還去其他后妃寢宮坐了坐,聊聊家常,上一世她不是個好皇后,沒有盡照拂后宮之責,如今走一圈熟絡熟絡,有空還能一起辦個賞花宴、品茗宴什么的,也挺好。

    她回未央宮時將近子時,沒想到皇帝沒被氣走,還命人重做了一桌晚膳,就等著她回來伺候用膳。

    “夜里悶熱,臣妾這會兒渾身汗,先去沐浴、”她三言兩語就將皇帝撂下了。

    蕭歧有火沒處撒,她這態度轉變得太突然了。若說上一世她那樣憎惡他也就罷了,嘗過她前幾日的溫柔體特,知道她會疼人,這會兒究竟是什么意思?!!

    郁稚沐浴過后就自顧自去榻上休息,皇帝瞧著她那道纖柔身影,可以確定她就是故意冷落他!!晚膳也不用了,掀開幕簾,徑直走向內室。

    “先別睡,你給朕起來!”他大刀闊斧地往榻邊一坐!

    “陛下想說什么?臣妾困得很?”

    男人對她有一肚子怒火,可她真要問起來,竟不知從何說起,兩世都沒有體會過的滋味,抓心撓肺的!

    “你什么意思?!”

    少女撐坐起身,困惑地眨眨眼,“怎么?”

    他身為皇帝,不至于到那個地步,問妖后討要溫柔!男人兇悍地捏了她手腕,將人提到自己面前,“你這么忽冷忽熱地對朕是什么意思?!”

    若是不想對人好,那么就不要開始!

    “朕明白了,皇后是故意裝作對朕好,叫朕離不開你,而后再釜底抽薪,讓朕明白你的重要?”

    郁稚:“”

    郁稚:“對,臣妾本就不是溫柔體貼之人,對陛下好只是想挽回一下名聲,現在發現裝成那樣太累了,不想裝了。”

    “不想裝了?那也沒有必要一桌菜都不留一個朕愛吃的?!”男人氣息跌宕,她就是那樣的本性,其實他索要的也不是很多,對她這個妖后也沒有那么高的期待!

    忽冷忽熱的是什么意思?!

    男人笑了,“其實不必那么費事,皇后若想朕在意你,只需要再席榻間多費點心思,不需要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的!”

    心里那團無名怒火熊熊燃燒,她這么可惡,兩世都這么可惡!

    “陛下要做什么?!臣妾今夜沒有心思!”郁稚氣惱,他不可以沉溺女色,不可以重蹈覆轍!

    “皇后生氣?那你打朕,昨夜又不是沒有打過!”男人笑得冷戾,眉梢間隱隱可見興奮、

    他捏著少女軟綿的手貼在側顏,“上一世你也那樣打過!”

    郁稚又氣又怕,她昨夜真的是因為被逼急了!她也知道上一世自己無數次在席榻間掙扎反抗,咬他打他,可她這一世不會再犯了。

    “我、我不打,這是犯上!”

    “你一個殺父弒君的女人還怕犯上?!”蕭歧笑意更明顯了,捏緊她的手,要她如昨夜那般打他。

    郁稚拼命縮回手,他這什么癖好?真的是被她打得發了瘋?

    蕭歧:“郁稚,朕命令你打,如昨夜那般!!”

    他絕對是瘋了!!

    男人洶涌目光近在咫尺,語氣抑制不住興奮,“因為昨夜的兩巴掌,讓朕覺得她回來了!”

    只要她敢動手,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掠奪她!

    少女愕然,他說昨夜她打他,讓他覺得

    為了惹怒她,男人無所不用其極,狠狠欺負人,十七歲的少女哪里經得住這樣,委屈極了。皇帝成功了,她真的想狠狠用齒尖噬咬他的肩胛!取過床頭的花瓶砸向他!上一世又不是沒有做過!

    兩人不弄到彼此遍體鱗傷都不算完!!

    蕭歧察覺她眼底的恨意,更使勁渾身解數激怒她,那樣的仇恨,總好過今日她對他的無視與冷淡!

    郁稚一直忍耐一直忍耐,直到她終于忍無可忍!翻身坐到他身上,張口狠狠咬住他的脖頸,恍若嗜血的女妖!

    第55章 第 55 章 你把朕推向別人身邊?

    翌日清晨沒有朝會, 皇帝依舊早起,不見郁稚起身替他穿衣。

    “皇后,朕的衣袍呢?”

    這段時日,郁稚命繡房替他制了許多常服, 每日晨起還會伺候皇帝穿戴, 她經常嘀咕說他穿什么顏色好看, 什么樣式的衣袍襯他。

    于是像這樣清閑的早晨, 蕭歧習慣她從衣柜里取出新衣裳。

    皇帝俊美,如今常居皇宮, 少了幾分戰場戾氣, 郁稚很喜歡裝扮他。

    可今日她不過懶懶賴在榻上,“陛下自己從衣柜里取一身衣裳罷了。”

    皇帝不悅,“皇后,朕希望席榻間的斗氣不要影響正事。”

    昨夜鬧成那樣,如今他肩上還殘留血色牙印郁稚氣不過狠狠甩了他幾巴掌,倒是把他打得更精神了。

    這會兒皇帝云淡風輕, 似毫不在意昨夜她傷了龍體。

    郁稚下榻從衣柜里隨手取出衣裳,塞入皇帝懷中, 她前陣子伺候他日常起居伺候得太好, 這是她接下來要糾正的事。

    她是他君王生涯之中的污點, 所以她與蕭歧之間的糾纏, 這一世就該停止了。

    “皇后不是說,朕著黑色衣袍顯得太嚴肅么?”

    誒?郁稚睡眼惺忪,睜開眼眸仔細瞧才發現取的是黑色衣袍。

    蕭歧手里捏著衣袍,神情已是不悅。

    郁稚敷衍笑笑,“臣妾沒睡醒,看差了。”于是她又去取了一件給他。

    “皇后不是說灰色會顯得朕太古板么?”

    若說第一次是沒睡醒看錯了, 那錯第二次,就是她刻意敷衍了!

    郁稚這態度就好比成婚多年的妻子膩煩了丈夫。

    郁稚心里倒是詫異,她那些隨口嘀咕的話,皇帝竟然一字不差全記下來了?譬如她上次告訴他,他這張臉嚴肅刻板,就該多著明亮顏色,如此臣子也許會覺得他稍顯平易近人

    郁稚:“陛下從前可沒有那么多講究!”上一世征戰在外,風餐露宿的,他可不是這樣吹毛求疵!

    蕭歧從來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朕從前是不知道,但皇后都告訴朕了,朕自然會記下來。”

    譬如發油這種東西,放在從前蕭歧絕對不用,這幾日她替他抹過幾次,慢慢他也習慣了。她用的東西確實好。

    郁稚:“陛下穿什么顏色都好看。”

    男人蹙眉:“你在敷衍朕?”

    郁稚:“”這一世的蕭歧可太不好忽悠了。

    清閑的早晨,盡數浪費在了爭論衣裳顏色這等無聊小事上,最后郁稚親自從衣柜里取出一身繡房新制的月白色長袍,再親自替他換上,皇帝才罷休。

    唉,男人啊,他不跟上一世似的,她隨隨便便就能從他手中分得權勢。

    兩人用早膳,郁稚事先道,“臣妾累乏,今日可不伺候陛下用早膳。”

    桌對面的男人神情明顯不悅,郁稚權當沒瞧見,再說他們昨夜鬧場那樣,她還生氣呢。

    “過來,朕伺候皇后用早膳。”

    郁稚:“”

    男人甩了甩袖子,親自替她盛了一碗熱粥。郁稚微微詫異,哦,想起來這一世他伺候她用膳的次數,遠遠比她伺候他多得多。這倒顯得她忘恩負義了。

    看著她嫣紅的唇瓣吃他遞上的一勺熱粥,蕭歧又體會到了久違的快樂。

    “朕在邊疆時養過幾頭小狼崽,朕也很喜歡親自微食。”

    少女腮幫子正鼓動咀嚼呢,聽了這話一雙美目不自覺地瞪他,皇帝瞧見也沒惱,反而眉宇間多了一絲快意。

    “我又不是小狼崽。”郁稚咽下粥后咕噥道。

    “朕知道,皇后像幼貓。”

    郁稚:“”她很想問他,上一世也覺得她像幼貓么?

    ***

    今日皇帝不去御書房處理政務,他要去校場騎馬射箭。

    郁稚與宮女們在校場旁邊瞧著,上一世因為皇帝常年在外,宮中的校場很冷清,眼下今非昔比,侍衛們也不拘著,各個都敢上場與皇帝比試。

    皇帝著黑色騎服,郁稚看得心都化開了。此時蕭歧在校場上馴馬,他牽動韁繩英姿颯爽,揮灑汗水。

    她收回那句話,他穿黑色可太養眼了!

    郁稚再度感嘆,自己上一世真是瞎了,竟會覺得與他歡好是一件痛苦的事。

    蕭歧偶爾看向她這處,郁稚雖然在廊下端坐著,但她這癡醉的眼神可一點兒沒有收斂。

    半個時辰不到,那匹烈馬就被乖乖馴服了,皇帝從校場下來,徑直走到廊下,四下除侍衛與宮女沒有旁人,郁稚便用帕子替他擦拭額間的汗水。

    入夏之后,蕭歧皮膚曬黑幾分,也更迷人了,他就立在她面前,乖乖任由她擦汗,郁稚忽覺得他與那匹被馴服的烈馬一樣。

    “天熱,回未央宮吧。”皇帝目光灼灼。

    此時李檀過來了。

    她每日都要去御書房稟告宮務,今日不見皇帝,問過太監才知道他在校場。

    皇帝:“朕今日不處理政務,暑氣這樣重,貴妃也要保重身體,往后不必親自來御書房。”

    李檀微微一愣,她昨日才與皇帝一道用午膳,今日也是算準時辰去的,她還以為

    “貴妃會騎馬么?”郁稚忽然問她。

    李檀:“臣妾不會臣妾學過,但沒學好。”上一世帝后幾次去行宮狩獵,聽聞是皇帝教會皇后騎馬,她只能自己學,摔了幾次馬都沒學會。

    郁稚:“不如陛下教貴妃騎馬,等中秋過后,我們一道去行宮秋獵?就是不知貴妃今日想學么?”

    蕭歧眼神殺向郁稚,“此時天熱,貴妃病著,你不要擅作主張、”

    “臣妾病已經痊愈了,臣妾不畏熱!”李檀立即道,“就是不知陛下可愿意教臣妾騎馬?”

    郁稚:“陛下當然愿意!陛下是不是?”

    男人額發汗濕,桀驁不馴,不像個君王,倒像個年輕的將軍!

    “朕當然愿意教貴妃騎馬,就用這匹馬,你上來!”皇帝徒手將李檀攙扶上馬,回首又狠狠看了郁稚一眼,而后他也翻身上馬,帶著李檀在校場策馬奔騰。

    李檀猝不及防,一雙手不知該放在何處,最后倉皇間握住了男人粗壯有力的手臂,他小臂的肌膚滾燙,他額間的汗水灑落在她脖間。

    她來校場前沒想到今日還有這樣奇遇!!

    皇帝帶著李檀在校場里騎馬奔走了好幾圈,眼神再去尋廊下席間那個身影,蕭歧只見到幾個宮女,皇后早已經離開了。

    蕭歧突然下馬,李檀身后空了,搖晃著驚呼,“陛下,臣妾害怕”

    他將韁繩塞到她手心,“拉緊韁繩,夾住馬腹。”

    李檀心中驚喜,皇帝真愿意教她騎馬,等她學會就能隨他去秋獵了!

    郁稚回未央宮,命小廚房準備幾樣清淡小菜就成,她預備用完膳就午憩。

    片刻之后,芍藥進殿,“回稟皇后,陛下說他午膳不來未央宮了,要去貴妃宮里。”

    “知道了,我本就沒讓小廚房預備他的午膳。”

    芍藥忍無可忍,“皇后娘娘好奇怪,為何要讓陛下教貴妃騎馬?貴妃已經掌著鳳印了,若再叫她得圣寵,那我們未央宮、”

    郁稚:“哎呀你不懂,我自有謀劃、”她不在意地擺擺手,讓芍藥退下。

    皇帝很好,他什么都好,俊美非凡,不論是行軍布陣還是治理朝政都很出色,他會是一位盛世明君,貴妃也很好,她能力卓越、忠誠正直,唯獨她這個皇后不好,她太礙事了。

    郁稚輕輕靠在軟枕上,不禁去想校場上,蕭歧揮灑汗水馴馬的模樣,真的很讓人心動

    ***

    午間,皇帝仍進御書房處理政務。

    前去未央宮傳話的太監回來了,皇帝問話,“皇后怎么說?”

    小太監道,“奴才沒瞧見皇后,只是告訴了芍藥姑娘一聲。臨走時正恰逢未央宮傳菜,聽說皇后本就沒吩咐御廚備陛下的午膳。”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原來就沒命未央宮備他的膳?!

    好,很好!

    “回來,去未央宮傳話,吩咐皇后過來伺候朕午膳。”

    啊?小太監微微一愣,不知主子鬧得是哪一出?這頂熱的天,折騰皇后娘娘做什么呢?她的身子本就柔弱。

    太監:“那陛下還去悠然宮用膳么?”

    皇帝眼神橫過去,小太監就立馬住口了。

    蕭歧一個箭步奪門而出,他親自去未央宮!

    郁稚午膳只吃了幾口腌制的爽口白蘿卜,而后就去內室午憩,不用讀書寫字的午后真的很愜意未過多時她酣然入睡。

    她從前覺得皇帝很粗獷很兇悍,厭惡他騎馬之后不沐浴就來未央宮,可是今日渾然不這么想了,陽光下他揮灑汗水的樣子實在是太讓人迷人了。

    若他能入夢就好了。

    靜謐的室內,腳步聲陣陣逼近,男人一身騎服還未換下,粗魯地將榻上已經沐浴更衣的人拉扯起來。

    郁稚驚醒過來,男人正一臉怒意,額間的汗水都還未擦去,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陛下?”

    他此時不應該在悠然宮用膳么?怎么過來了

    “你究竟意欲何為?!”他怒而質問道。

    “陛下,什么意思?”郁稚困倦,淺眠被人驚醒,整個人顯得纖柔懵然。

    “你別把朕是傻子!!”他這雷霆萬鈞的模樣,與上一世一般無二。

    若說昨日皇后讓貴妃留下用午膳,蕭歧只是懷疑,但她今日又主動要他教貴妃騎馬,目的很明顯了!

    “你把朕推向別人身邊?!”

    蕭歧:“就因為你久久不孕?你需要一個皇嗣來鞏固你皇后寶座,所以要借貴妃之腹來生這個孩子,是不是這樣?!”

    他太了解她骨子里是個怎么樣的人了!自私自利、卑劣可惡!

    郁稚:“”

    蕭歧目光洶涌,氣息跌宕,“皇后這樣處心積慮謀劃,就不怕反被聰明誤么?”

    郁稚漸漸清醒,原來皇帝是這樣想她的。

    郁稚:“不是的臣妾只是覺得貴妃很愛慕陛下,她每日來御書房稟告宮務,其實真實目的不過是來看陛下一眼罷了。”

    “皇后想說你是在幫貴妃的忙?”蕭歧笑了,“郁稚,你沒有這么好心。”

    “我、”郁稚欲言又止,皇帝確實該這么想她。

    “被朕說中了?你的心思?你只是為了借腹生子,好鞏固你皇后的地位是么?”

    “不是的臣妾是真希望陛下可以去悠然宮,李檀她很好、”

    郁稚不確定皇帝知不知道,上一世那封告密信是李檀冒著生命危險送出去的,應該不知道,否則他怎么可能不封李檀為皇后。

    蕭歧更用力地捏著她手腕。

    “好啊!”他將她提到面前,切齒道,“既然皇后如此賢惠,那朕就如你所愿,多去悠然宮陪貴妃!”

    第56章 第 56 章 承認吧,你會嫉妒

    蕭歧這一次離開, 就真再未來踏足未央宮一步。

    郁稚再不必去御書房讀書寫字,她也有工夫冷靜下來好好整理思緒。

    首先皇帝與李檀皆有前世記憶,所以這一世她的父兄無法興風作浪,姐姐郁微也如上一世遠嫁去幽州。

    還有戚離, 今年有科考, 算算時間她也應該與戚離相見了, 皇帝必定對戚離必定痛下殺手, 她必需要阻止戚離科考,并且不能叫皇帝發覺。

    郁稚設法拿到科考名單, 可一番查看, 竟沒有叫戚離的人。不可能吶,戚離明明是在這一屆高中進士,只是為官之后被人排擠、不受重用罷了。

    “純兒呢?”郁稚又想起來一人。

    芍藥道,“稟告皇后,不知怎么的嬤嬤沒將她派來我們未央宮,而是派去行宮灑掃了。”

    上一世郁稚得知父兄謀劃弒君奪位, 她派未央宮的純兒去給李檀通風報信,如此忠君的宮女, 這一世也應被厚待。

    芍藥:“不急, 待到秋獵, 我與純兒就能見面了, 到時候皇后隨口一句就能將她帶回皇宮。”

    確實不急,行宮可比宮里頭逍遙自在多了,說不定純兒樂不思蜀了。

    ***

    皇帝在校場教貴妃騎馬的事傳得人盡皆知,御史臺還上疏勸皇帝莫要專寵,既有御史臺親自蓋章,這一來二去, 李檀就被傳成了寵妃。

    皇帝各色賞賜源源不斷地入悠然宮,譬如江南新運來皇城的織錦綾羅,番邦進貢的寶石香料,先緊著悠然宮先挑,挑剩下的再送去各宮,惹的其他妃嬪怨聲不斷。

    麗美人與綺美人皆入宮甚久,這兩日總來郁稚跟前抱怨。

    “貴妃每日都去御書房,明面上說稟告宮務,實則就是卡著午膳時辰,陛下寬容,見天熱就留她下來用午膳。”

    “就是,貴妃如今替娘娘掌鳳印也就罷了,名不正言不順的。還這樣貪心,御書房是處理政務的地方、”

    “陛下還命繡房的宮女皆停下手上的活計,先給貴妃制秋衣,皇后想想,嬪妾們該多委屈啊”

    兩位美人巧舌如簧,將皇帝的寵愛大肆描繪渲染,把李檀說成妖精寵妃

    郁稚聽著,神情尷尬。看來上一世,她們也是如此在背后說道她這位皇后的。

    送走兩位美人之后,郁稚想起來一件事,那件煙紫色繡金鳳袍還在衣柜里擱著呢,于是命芍藥帶上衣袍去悠然宮。

    鳳印已經給了李檀,鳳袍也應該給她,如此自己到時候能毫無顧慮地離開皇宮。

    午后,太監們正翻騰悠然宮的院子,原來江南送來許多株名貴杜鵑花,皇帝盡賞給悠然宮。

    郁稚到時,李檀正在看書。

    郁稚道明來意,“這件鳳袍貴重,既然陛下給了貴妃,貴妃就安心收下。”

    李檀神情復雜,她當時的目的并非真送衣袍,而是要送刀,只是皇后竟然沒有重蹈覆轍,白白少了那么一出精彩好戲。

    李檀拂了裙擺跪下,“鳳袍是專屬皇后,陛下厚愛賜給臣妾鳳袍,臣妾卻不敢逾矩,還請皇后收回。”

    郁稚:“無妨,貴妃賢能,既有能力掌著鳳印,也受得起這御賜的風袍。”

    殿外廊下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李檀忽得伏地哭訴道,“這件鳳袍臣妾萬萬不敢穿!!不過是因為皇帝賞賜,所以不敢不收,若皇后娘娘實在容不得”

    皇帝踏入寢宮時正好瞧見這一幕,不止皇帝,身后跟著的宮女太監們都瞧見了。

    皇后端坐椅榻,貴妃則楚楚可憐跪在她足邊,哭得梨花帶雨,皇后手邊放置著一件華麗鳳袍,宮女們認出來那是皇帝賞給貴妃的

    所以事情真相一目了然,皇后是上門興師問罪刁難貴妃來了!

    按照規矩貴妃確實沒有資格著鳳袍,可那是陛下御賜,再加上貴妃掌管后宮,皇后這一招反而顯得她小肚雞腸。

    “怎么回事?”蕭歧橫眉冷對。

    李檀哭訴道:“稟告陛下,皇后前來問罪臣妾,訓斥臣妾私藏鳳袍,臣妾已經解釋是陛下御賜,皇后不信”

    郁稚驚愕得立在原地,李檀她怎么、怎么、

    郁稚:“臣妾沒有,臣妾不過是來送還這件鳳袍。”

    宮女小喜道,“這件鳳袍本就在我們悠然宮,皇后娘娘怎么胡說呢?!”

    殿內眾人都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著郁稚,皇后真的太荒唐了,貴妃得寵,她心生嫉妒,但也不能用這拙劣的招數來刁難貴妃!!

    男人的眼神巡視,落在那件鳳袍上。

    沒錯,上一世的郁稚就是這樣,仗著他的寵愛橫行霸道,將其他妃嬪都壓得死死的。

    “臣妾真的沒有訓斥貴妃,臣妾只是、”郁稚委屈極了,百口莫辯,她真的想撮合蕭歧與李檀,她沒有嫉妒,真的沒有!

    蕭歧:“你少在外給朕丟人現眼!跟朕過來!”

    郁稚被帶到御書房,她兩世都沒有受過這樣大的委屈!!

    “臣妾沒有想要那件鳳袍,明明是貴妃前頭派人送來未央宮,我不過是再送還回去!”

    蕭歧怒合上殿門,強勢地立在她面前,“不過幾日就忍不住了?皇后?”他唇角似笑非笑,既惱火又盛氣凌人。

    郁稚不明白他到底生不生氣,還是看她笑話嘲諷她?

    “什么忍不住,臣妾不明白!臣妾只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我沒有欺負李檀!”

    “你不是大度地說,要朕多去悠然宮陪陪貴妃么?朕不過寵她幾日,皇后就吃醋了?還敢命貴妃跪下?”蕭歧字字篤定,不同于在悠然宮的怒意,他眉宇間是興奮是痛快是暗爽,仿佛抓住了她什么把柄!

    “誰稀罕一件鳳袍,誰稀罕你的寵愛!”郁稚真的被逼瘋了,她受不了這樣天大的冤枉!

    “蕭歧,我與從前不同了,榮華富貴我真不想要!我說了那件鳳袍是李檀之前送來未央宮的,今日只是送還回去!既然是你賜給別人的東西,我才不要!我不知李檀為何那樣冤枉我,但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想你知道,我不嫉妒,我不吃醋,看到你與貴妃琴瑟和鳴,我也為你們高興!!”

    她語氣那樣篤定,眼神那樣堅毅。男人無聲地立在原地,神情凜冽如風雪。

    郁稚真想離開皇宮,今日就離開,再不回來。

    她是重活一世、悔悟了的人,權勢富貴全擁有過,她今世想換個活法!沒有勾心斗角,沒有謀劃算計!

    “臣妾告退!”

    “你給朕站住!”蕭歧切齒道,伸手揪住她的后頸,“一件衣袍罷了,不要再說了。你多久沒來御書房讀書?課業全都荒廢了!”

    蕭歧:“去坐下練字!”

    “我不想練!”郁稚還是覺得很委屈。

    蕭歧:“容不得你想還是不想,坐下!練字!”

    她一身的反骨,蕭歧想不到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能按得住她。

    不情不愿地練了會兒字,禮部尚書前來覲見稟告入秋之后科考之事。

    皇帝聽得仔細,最后禮部尚書遞上了名錄,“各地考生統共兩萬九千七百八十四名,禮部皆已經審核通過,還請陛下過目。”

    郁稚筆尖緩緩停下,伸手去蘸墨汁。所以這一本名錄才是最準確的,她要看看里面有沒有戚離的名字,可是皇帝應該不會允許她翻看。

    “其中有沒有一個考生,名叫戚離?”皇帝忽得開口詢問。

    啪嗒--郁稚手中的筆桿頓時斷成兩節,硯臺中的墨飛濺起來,落在她額間。

    禮部尚書:“皇后娘娘保重鳳體!”

    皇帝側眸看過來,郁稚心慌意亂,自己會不會露餡了?!

    “皇后無礙吧?”男人幽幽問道,目光極其復雜。

    郁稚搖搖頭,用帕子擦拭墨汁。

    禮部尚書這才繼續回答,“回稟陛下,因陛下上次問過臣,臣這一次親自徹查,沒有人叫戚離。有那么幾個姓戚的考生,但年紀都已過四十。”

    大臣退下之后,皇帝親自翻看,確實沒有一個叫戚離的,他指尖摩挲著紙頁,口中輕喃,“沒有么”

    郁稚埋頭寫字,心臟亂跳不止,皇帝果然在尋找戚離!!上一世戚離地位堪比丞相,受她庇護,是她最青睞最器重的臣子,皇帝怎么可能放過他

    然而其實戚離也很可憐。

    黃昏時分,悠然宮派人來御書房問皇帝今夜過去用晚膳。

    蕭歧瞥了眼身邊認真寫字的少女,然而告訴傳話宮女,“朕今夜不但會過去用晚膳,還會留宿。”

    郁稚筆尖頓了頓,而后繼續寫字。

    悠然宮的宮女歡歡喜喜地回去復命了。

    “臣妾寫完了,陛下過目,臣妾先回未央宮。”

    “不急,我們夫妻二人也有許多日沒有好好說話了。”蕭歧氣定神閑,“朕去悠然宮留宿,皇后也不吃醋吧,畢竟是你要朕多去后宮。”

    郁稚笑笑,“臣妾不是小肚雞腸的人,臣妾不吃醋。”

    “說起來,這也是朕初次與其他妃嬪親近,不知是何滋味。”

    啊?郁稚驚愕地無以復加,所以說、所以說上一世他也、不是吧蕭歧這么純情?他遠在邊疆時不是有很多流言蜚語么,什么舞姬夜夜在帳中

    這就顯得她上一世更不是個東西了。

    難怪他沒有子嗣。

    他真這么純情?一瞬間幾百個念頭在郁稚腦中飛過。

    “不像啊”郁稚嘀咕。新婚那夜他明明就很所以真有人無師自通?

    “你什么意思?!”皇帝語氣頓時狠厲。

    “沒有、臣妾沒什么意思!”郁稚死死抿住唇

    郁稚將筆墨都整理好,溜之大吉。

    真晦氣,明明是去送鳳袍的,竟然被潑臟水還被皇帝揪到御書房練字!!

    一回到未央宮,宮女們神情古怪,“皇后娘娘芍藥她”

    芍藥在房里哭得暈過去幾回,她聽說皇后回來,哭著前來稟告,“皇后娘娘,純兒死了!!奴婢思念純兒,托侍衛給純兒捎個口信,說我們秋獵就能見面了。結果、結果、從行宮回來的侍衛告訴奴婢,純兒在去行宮的路上就病死了。我又去問嬤嬤,嬤嬤說她真是病死的,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病死了呢!”

    “后來我又去查,才知道她去行宮前,嬤嬤塞給她幾塊點心叫她在路上吃。”

    “那個嬤嬤從不這么好心的!她是貴妃的人!”

    “也是貴妃親自下令將純兒派去行宮!那么多宮女就她一人去行宮!”

    “嬤嬤還特意稟告過貴妃,純兒是我妹妹!”

    “哪怕貴妃不肯派她來未央宮,也不該殺她,她還那樣年輕!!”

    芍藥哭得肝腸寸斷,所有證據表面是貴妃殺了純兒。

    郁稚叫人扶芍藥下去休息,她坐在鳳榻上。李檀究竟為何要這樣,她肯定知道純兒就是上一世傳信的宮女,為何要殺她?難道不該嘉獎她么?!

    思前想去,只有一個可能,李檀知道純兒是她宮里的人,也知道了上一世是她要救皇帝!

    若純兒死了,那這份功勞就永永遠遠記在她李檀賬上了!!

    郁稚怒火中燒,李檀她根本不配,不配做皇后!為何這樣惡毒!

    郁稚好想大哭一場,怎么會這樣,上一世的有功勞的人,怎么會落得如此下場?!

    李檀!!她好恨啊!!

    上一世她沒有苛待后宮的妃嬪,更沒有苛待過李檀,只要她們對她俯首稱臣,就可以一直享受榮華富貴

    李檀究竟為何?!!

    郁稚無處發泄,只有一次一次摔碎內室的花瓶玉器擺件,她明明都要離開了,安置好純兒、戚離沒出現、皇帝與李檀在一起之后,她都準備永遠離開皇宮了!!

    為什么純兒死了?都是因為她,她不該讓純兒去送信的!!

    這一世她沒有害人了,怎么卻還有人因她而死!!

    郁稚狼狽地跌坐在一地碎瓷片之中,手也劃傷了,頭發也散了她做什么都無濟于事了,純兒救不回來了

    “不是你要朕去貴妃寢宮的么?怎么又鬧這一出?”

    幽幽的聲音從幕簾之后想起,男人撩開幕簾。

    郁稚淚流滿面地抬起頭,她狼狽地擦干眼淚,她不能讓蕭歧察覺異樣、她、

    “陛下不是應該去悠然宮用晚膳了么?”

    蕭歧緩緩走近,“朕是要過去,只是順便來未央宮瞧瞧。”豈料一來就瞧見這副光景。

    “所以皇后承認吧,你沒有容人之量,你會嫉妒。”

    內室一片狼藉,她也這樣狼狽,手都被劃傷了,淚水不住地落

    “過來。”皇帝朝她伸手。

    所以他以為她這樣瘋魔是因為吃醋嫉妒?若是上一世的郁稚,知道他要去寵幸其他妃嬪,或許會這樣歇斯底里。

    “請陛下離開吧”郁稚只想嚎啕痛哭一場。

    若換做從前,她要他離開,皇帝必定要發瘋,可今日他沒有。

    “你把自己傷成這樣,要朕怎么離開?”

    第57章 第 57 章 別讓朕知道你在偽裝

    內室一地碎瓷片, 蕭歧有些頭疼,恍若回到上一世,她一發脾氣就將自己關在寢宮里,亂砸一通內室的玉器擺件。

    太任性了。

    皇帝扶她坐起, 發現她胳膊上腿上都被碎瓷片劃出一道道小傷口。

    “不是你要朕去悠然宮的么?怎么又自己發脾氣?”他又問一遍。

    郁稚傷心極了, 這一切都是她的過錯她早該想到李檀是那樣的人是她害了純兒

    “不用你管!你走!”郁稚淚流滿面, 狠狠推開他, 她自己很混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是她今夜第二次叫他離開。

    蕭歧也不是好脾氣的人, 站起身神情倨傲, “怪朕對你太好,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是朕有錯!!”

    這話對上一世的郁稚說更為妥帖。

    此時外頭宮人稟告,“陛下,悠然宮派人來問,陛下何時過去?”

    來得正好,蕭歧也不愿意再待在這兒, 此時此刻的郁稚,叫他回憶起上一世的最后, 夫妻二人在未央宮爭吵不休!她無理取鬧, 一次又一次地傷人!

    外頭傳來貴妃宮女的聲音, “稟告陛下, 貴妃娘娘已經備好了晚膳。”

    蕭歧側首看她一眼,眼神不屑,拂袖就要走。

    然而下一瞬身后之人就攥住了他的袖口,她狼狽不堪,滿面淚水,手上胳膊上盡是傷口, 就這么如同揪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企圖留住他。

    二人氣息焦灼,眼神執拗。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男人狠聲低語。

    皇帝覺得自己已經對她很有耐心了,她是這樣頑劣難教之人,重活一世的郁稚,也不比上一世的郁后好幾分!

    他回到她面前,“你想朕過去么?”

    蕭歧:“想還是不想,朕要你親口說。”

    郁稚可以肯定一件事,她此時不能將蕭歧推向李檀!純兒的死極有可能與李檀有關!

    她捏著他的衣袍,死死咬著牙關,就是說不出讓他留下的話。

    然而她這樣的脆弱可憐,蕭歧自認自己的心性比上一世好一些了,況且她才十七歲,他二十七歲的身軀,三十多的靈魂,年長她許多。于是他輕輕拍開她的手,“你受傷了,朕替你上了藥再過去。”

    他隨口一句,就揮散了凝滯的氣氛。

    他取來藥膏替她上藥,少女胳膊上腿上全是細小劃痕。

    “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若是留疤可怎么好?”

    郁稚思緒很亂,她無力地輕輕側首靠在皇帝胸膛上,她要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該怎么辦?

    早已經過了晚膳的時辰,皇帝依舊沒有離開。

    “你不走么?”郁稚目光怔忡,整個人已經無力再思考。

    蕭歧瞧著她,其實兩世他都看不透,她怎么忽然就發脾氣了。

    他微微垂首去親吻她唇角,郁稚躲開了,“今日是我母親的忌日。”

    蕭歧才不可憐她,“所以你就覺得自己可以胡亂發脾氣么?”

    郁稚:“”

    然而皇帝終究沒有對她做什么

    郁稚私下徹查純兒之事,她的死因真與李檀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李檀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旁人怎么想到堂堂貴妃會暗殺一個初入宮的宮女。她不知,郁稚已恢復前世的記憶。

    可惜貴妃殺死宮女,這一事不足以治罪。

    然而經由此事,郁稚可以肯定,鳳印不能落在李檀手中,她要將鳳印奪回來!

    這就要借助魯國公府的勢力了。

    ***

    月末之時,魯國公彈劾貴妃李氏,整整上百項罪名,證據確鑿,其中最為嚴重的是濫用職權為族中兄弟謀官職!特別是那幾位來內務府任職的族兄,大肆斂財!無法無天!

    常年盤踞皇城的李氏家族早已經人才凋零,但自從李檀封貴妃掌鳳印,短短不到一年,族親們也各個雞犬升天,李府門前車水馬龍,來往的都是富貴人家!!

    郁稚太明白了,李檀的處境其實與當初的她很像,太像了,忽得潑天富貴,哪怕自己行得正,外人一箱箱金銀珠寶、翡翠瑪瑙往李府送,送江南的瘦馬各地的花魁清苦了大半輩子的李氏族親們一個個的哪里受得住那樣的誘惑!

    蕭歧其實已經有所耳聞,原打算警醒貴妃,沒想到魯國公先按耐不住了。

    魯國公府,上一世助紂為虐。這一世皇后無權,故而他們還未興風作浪,蕭歧不急,等他們冒頭,若是不冒頭,蕭歧不介意繼續用他們,畢竟魯國公府的子弟才能都出眾。

    李檀倒是真慌了!她沒料到魯國公會在朝堂上彈劾她!

    晌午得到消息急匆匆來御書房請罪!!

    “臣妾久居深宮,沒想到臣妾的族兄竟然干出假公濟私斂財之事,臣妾懇請陛下重重責罰!”三言兩語先把自己摘干凈了。

    皇帝:“難道不是貴妃你默認之下,你的族兄弟們才能在內務府胡作非為么?”

    李檀:“臣妾實在不知情、”

    “你想走郁后的老路么?”

    蕭歧輕描淡寫的惡應,李檀脊背一陣惡寒,不,不是,皇帝怎么能這么想她,若因為郁后前車之鑒,皇帝就對她重罰,那她可太冤枉了!

    “臣妾不是郁后!臣妾對陛下忠心耿耿!”

    直至午時,郁稚來御書房練字,瞧見李檀狼狽從里頭出來,看來她的央求并沒有用,皇帝必定重罰。

    “貴妃,不留下用午膳么?”郁稚故作不知情。

    李檀狠狠瞪她一眼!郁后究竟意欲何為?!是不是要將鳳印奪回去?!

    兩人擦肩而過,李檀下定決心,她是不會退讓的,妖后就是妖后,早就該死在未央宮那場大火里了!!

    郁稚一身云淡風輕。

    “今日怎么來得這樣晚?可是又偷懶不肯練字了?”皇帝數落道。

    郁稚:“臣妾聽聞父親今日在朝堂上彈劾貴妃,臣妾怕來御書房正好撞見貴妃,沒想到還是不能避開。”

    皇帝:“你父親彈劾貴妃,你心虛什么?”

    郁稚眼神清澈,“臣妾也不知原因,這段時日還是避開為好。陛下沒瞧見,貴妃方才瞪臣妾的眼神好可怕。”

    男人嗤之以鼻,“若非你不肯管理宮務,哪能叫貴妃專權,她的族兄們又怎么可能在內務府斂財呢?”

    皇帝這話,說到了點子上。

    “那這樣吧,陛下,臣妾這一年以來識字頗多,要不臣妾幫著貴妃分擔宮務?”

    蕭歧覺得早該如此了,其實李檀的能力并不出眾,光給宮人置辦衣裳這事就辦得很不漂亮。

    “往后內務府的事不許貴妃插手,都有你來管著。”皇帝瞧了瞧郁稚,這妖后上一世雖然可惡,但不可否認能力還是不錯的。

    “但你若敢借此機會提拔你郁家的人,看朕怎么罰你。”皇帝眼神幽幽。

    若是魯國公府的人因此而有任何行差踏錯,他也找到了發落的由頭。

    “臣妾試試看,有什么不會的,臣妾都可以來問陛下吧?”

    “可以。”

    事情太順利了,內務府的權力一旦到她手里,那其實李檀手中的權力所剩無幾了。郁稚不會蠢到用郁家的人,這一回她要從宗室子弟中選一些能力出眾的!

    接下來一段時日,李檀忙得焦頭爛額,大刀闊斧地整治自家人,皇帝最忌諱外戚,她必須叫皇帝滿意處置結果!

    然而回過頭來發現,皇帝已經不信任她了,甚至云淡風輕地命她不要再煩惱內務府的事,那些事務皇后自會接手。

    李檀快氣瘋了!

    皇后究竟意欲何為?!!

    宮女小喜提醒道,“難道是純兒的事叫皇后發現了?”

    發現了?李檀仔細思索,皇后認識純兒么?純兒不過是芍藥的妹妹而已,哪怕皇后知道真相,難道還要為那宮女報仇不成?

    除非皇后她、皇后她一直在裝傻?難道她有存有上一世的記憶?

    可前頭她那樣蠢,將權力拱手讓人,不,不會是郁后,郁后那樣心狠手辣,若是她回來了,自己早已經被她挫骨揚灰了!

    主仆二人說著話,外頭稟告說皇后派人來了。

    芍藥親自過來,進殿行禮,“稟告貴妃,皇后娘娘命我來取鳳印。”

    李檀驚愕,難道皇帝要奪走她的鳳印,“本宮可沒收到陛下口諭、”

    芍藥:“貴妃娘娘別心急,皇后要處理內務府的事,需用鳳印,今日用完再給貴妃送回來。”

    這有理有據,李檀沒有拒絕的權力。

    李檀打起精神,她不能不戰而敗,先靜靜觀望皇后再想計策。妖后上一世所作所為是板上釘釘的,哪怕皇帝給了她一些權力,也不可能如上一世那般縱容!!

    說到底她李檀在皇帝心中,依舊是唯一忠誠的妃嬪!至于未央宮那個女人是不是妖后,她還需要試探試探。

    李檀吩咐道,“既然皇后要用,小喜,取出鳳印,本宮親自給皇后送去。”

    郁稚在翻看內務府的賬冊,混賬東西,上一世她雖然任用郁家的人,也沒有中飽私囊那么多財物,李家的人眼皮子可真淺。

    李檀進殿行禮,“參見皇后娘娘。”

    座上的皇后溫柔清純,面龐絕美,眉宇間毫無戾氣,完全沒有上一世郁后的氣勢,她不是郁后!不過是因為前幾日的事心存忌恨罷了。

    “貴妃快起身。”郁稚親手扶她,“怎能勞煩貴妃親自送來。”

    李檀:“我族兄犯了錯,陛下做此決定無可厚非,只是要勞煩皇后娘娘了,內務府的事繁雜,若皇后有不懂的,盡管來問臣妾。”

    郁稚笑著謝她,“這原本是我的分內之事,貴妃替我管著,是我謝你。”

    李檀:“對了,前頭有一件事忘記稟告皇后。有個新進宮的小宮女病死了,臣妾見她蠢笨,將她派去行宮灑掃,皇后也知道行宮那等地方,沒宮里嚴苛,也算是她的福氣。豈料她命薄,病死在了路上”

    李檀一邊說一邊觀察皇后的神情,說到命薄二字,皇后眼底浮現一絲怒意,李檀捕捉到了,這樣的眼神,她曾經郁后臉上見過一回。

    李檀:“臣妾想著給她家里幾兩銀子以作安撫。”

    郁稚咬牙忍了忍,“嬤嬤不是告訴你純兒是芍藥的妹妹,貴妃為何不許她來未央宮?”

    李檀微微詫異,這語氣這神態,真的與上一世郁后很相似。

    李檀故意激怒道,“嬤嬤確實說過,但臣妾事忙忘記了,事后想起來,那宮女已經死了。天生短命,臣妾也沒有法子。”

    李檀:“怎么?皇后很在意一個宮女的命么?”

    郁稚:“難怪陛下要斥責貴妃,宮女太監雖是奴婢,但人命貴重,豈能說不在意呢?”

    李檀低聲反問,“皇后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郁稚此時反應過來,李檀這是在試探自己!!!

    李檀笑著行禮,“鳳印送到了,臣妾告退。”

    有那么一點蛛絲馬跡,她不敢肯定!能輕而易舉地將管理內務府的權力從她手中奪走,十七歲的郁后不可能辦得到!

    不管她是不是郁后,李檀決定還是得去提醒皇帝。其實她若是郁后那就更好了,看皇帝會不會放過她!!

    橫豎已是這樣的局面,她豁出去也要弄死這妖后!

    李檀親自燉了魚湯去御書房,既然不叫她管理內務府,那她也有更多時間親近皇帝,水滴石穿,不急,畢竟上一世的皇帝被妖后那樣傷害過。

    對于李家人的處置結果,皇帝還是很滿意的。魚湯鮮美,蕭歧多吃了幾口。畢竟是上一世冒險送信之人,蕭歧不想苛待李檀,只要她不興風作浪,一世的榮華富貴那是板上釘釘的。

    李檀:“稟告陛下,皇后今日取走了鳳印。”

    蕭歧抬眸,這件事,皇后倒是事先沒有稟告。

    李檀:“臣妾想著皇后掌管內務府,她確實該收回鳳印。只是陛下不覺得皇后與從前不同了么?”

    從一開始的蠢笨不識字到如今這模樣,方才與皇后講話,李檀表面很冷靜,實則她能感受到郁后的氣勢,只是皇后那清純的模樣過于欺人。

    皇帝擱下筷子,“皇后確實與從前不同了。從前她囂張跋扈、耀武揚威,如今還算乖順。貴妃還有什么要說的么?”

    李檀才不是這個意思!!

    她起身收拾碗筷,“若臣妾是郁后,有朝一日想起從前的事,臣妾也會裝得清純無辜,隱藏起來以求保命。畢竟陛下如此寬容仁慈!”

    李檀丟下這話離開后,皇帝靜靜地靠在御座上。

    記起前世?隱藏起來?

    她會這樣做么?當然會這樣做,郁后太聰明了,她知道若暴露自己,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將她挫骨揚灰!!

    不,未央宮的那個人,絕對沒有記起前世,她清純可愛、心思單純、貪吃貪玩、有些任性嬌縱,但與上一世的任性不是一個樣的。

    李檀故意說這些來攪得他心神不寧,蕭歧有些惱火,然而經歷過前世,他終究養成了多疑的性子,哪怕有一丁點可能性,他也要去試探。

    “郁稚,別讓朕知道你在偽裝”

    第58章 第 58 章 試探

    今日郁稚照常來御書房, 一是要練字,二則是處理繁重宮務。

    夫妻二人互不干擾,只有偶爾郁稚字寫錯了,皇帝才會分神提醒一二, 未過多時禮部尚書求見。

    “稟告陛下, 那個名叫戚離的考生來皇城了。”

    什么?!

    郁稚握緊筆桿, 下意識地要看向皇帝, 但她心想不對,自己這樣太容易暴露, 別到時候救不下戚離, 自己先道折進去了。

    禮部尚書,“這考生趕考路上病了多日,這才遲到,如今就住在城外驛站,不知陛下可要宣他進宮?”

    皇帝眼角余光瞥向身邊的少女,“不必了, 朕只是聽聞他才華了得,既然來了, 那總有見面的那一日, 若他見不了朕, 那也意味著他也不過如此。”

    郁稚筆尖輕柔, 自始至終都毫無破綻,皇帝命禮部尚書退下。

    “練了多時了,停下歇歇吧。”皇帝溫柔道,“那件鳳袍朕再命人送幾塊你喜歡的紫色衣料,替你繡幾身鳳袍可好?”

    郁稚笑著擱下筆,“臣妾的衣裳夠多了, 陛下不必費心。只是為何必需是紫色?”

    皇帝反問:“朕記得皇后偏愛紫色。”

    “陛下必定記錯了,紫色雖好,臣妾卻不是最喜歡的。”

    紫色歷來是皇家偏愛的顏色,然而上一世郁稚也是到后來幾年才著紫色,紫色鳳袍顯得她嚴肅端莊,實則她內心并不是那么喜歡。

    皇帝目光流連在少女純真面龐,“是這樣么?那是朕記錯了。”

    郁稚歪歪腦袋,“不會是那個女子偏好紫色,故而陛下才記錯了?”

    “朕、”

    “如今陪在陛下身邊的是臣妾,陛下偶爾也要顧及臣妾的感受,你若再時不時提起那女子,臣妾可真要吃醋了。”少女嬌嗔道,一雙眉目卻不含一絲妒意,像是在逗弄男人。

    皇帝張了張口,郁稚又打斷道,“陛下是更喜歡臣妾,還是更喜歡那個女子。”

    她三言兩語,就將人的思緒帶偏了。

    蕭歧嚴肅道,“皇后,不要這樣。”

    郁稚:“陛下怎么連說謊都不會,哪怕心中想的是那樣,臣妾在你面前,你也哄哄臣妾。”

    皇帝翻開奏疏,“繼續練你的字,不要打擾朕處理政務,否則就是干政!”

    少女垂眸寫字,唇角笑意幾乎壓不住。她察覺到了,皇帝在試探她,自己絕對不會輕易露出破綻,畢竟是性命攸關之事!!

    待殿內重新回歸平靜,男人眼角余光又留意著她,少女面龐瓷白沉靜,乖巧可愛,怎么可能是郁后?!就憑方才那幾句嬌嗔任性的話,那壞脾氣的郁后絕對不可能說出口!

    但是上一世起初,瞿氏沒有死時,她其實就是這樣活潑的那個時候他帶她去行宮,瞿氏沒有跟著,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拽著他的袖子問這問那的,令人不可控制地想更疼愛她幾分。

    午后宮人從御茶膳房送來糕點,七八碟小點心做得很是精致。

    皇帝:“你給朕挑一碟點心,朕不愛食太甜的。”

    最不甜的就是那碟元寶酥了,郁稚想伸手去取來送到皇帝面前,但一個念頭叫一切戛然而止,若是她沒記錯的話,御茶膳房新擇了幾位江南御廚

    所以這些點心全是新制的口味,皇帝在試探她!!

    郁稚的手偏了偏,將一碟子蜜豆奶酥送到皇帝面前,“這個大約不太甜。”她用筷子夾了送到皇帝口中。

    蕭歧咬一口就皺眉了,“甜得發膩!”

    “啊?有這么甜么?臣妾隨手選的。”她將剩下半塊吃了,“哇,真的好甜,臣妾喜歡。”

    余下的點心都沒有這個蜜豆奶酥甜。

    蕭歧:“胡亂選的?”

    郁稚悻悻然道,“這些點心這么精致,臣妾也是第一次嘗,陛下要臣妾為你選一碟,臣妾就選了自己最不想吃的這一碟。”

    “你倒是孝順!”男人嘲諷道,眉宇間卻是舒展開來,若是她選對了那碟元寶酥,那才是真有問題!

    ***

    下午郁稚收起字帖開始處理宮務。

    當年都能掌控朝臣,這點子宮務在她眼里實在不夠看,一項接著一項,其中有一項是關于中秋宮宴的,內務府要支九百兩銀子采買煙火,郁稚給駁了,因為上一世這年的中秋宮宴,皇帝正好凱旋,宮中大辦中秋,煙火落下將東宮的兩間宮殿燒了個精光。

    “皇后不喜歡看煙火么?”皇帝輕聲問道。

    誒?郁稚心頭一緊,她這樣毫無理由地駁回,確實會引起皇帝懷疑。

    皇帝:“不會是怕宮中燃放煙火燒了宮殿吧?”男人眼神逼緊,一字一句清晰地問她。

    郁稚淡淡一笑,“不是,是因為江南洪澇正厲害,中秋宮宴不宜辦得太過隆重,九百兩銀子的煙火也就看個趣罷了,一響就散了,臣妾覺得倒不如省下銀子來治災。”

    還好她記性好,記得上一世的夏日里頭江南洪澇!郁稚僥幸。

    皇帝:“這江南災情的奏疏今日才送上來,皇后就已經知曉了?”

    嗯?難道她露餡了?不,不可能,這消息已經送來皇城有幾日了!

    郁稚睜著清純無辜的眼睛,“連宮女太監都知道江南災情的事,臣妾身為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

    確實,御書房這幾個御前宮人是知道的,因為昨日有大臣來商議治水之事。這種事并非皇家秘辛,宮人之間必定傳得很快。

    皇帝只是隨口詐她,到底沒有成功。

    皇帝:“體恤百姓,倒是有些皇后樣子了。”

    郁稚心頭微微松了口氣,還好還好,蒙混過關了,皇帝實在心機深沉,她必須要更加小心!

    好疲憊啊,如履薄冰,他不知又在何處設了陷阱,等著她往下跳。

    “怎么了?剛處理幾項宮務就累了?”皇帝意味不明地問她。

    這你來我往的較量,郁稚忽覺得自己太過滴水不漏,反而引得皇帝懷疑,“累了,陛下替臣妾處理?”

    “胡鬧!不是你自己要接過這擔子的么?”蕭歧知道她這貪吃貪玩的性子,就沒有個安生的時候。

    “可臣妾真的頭疼,陛下容臣妾去內室午睡片刻吧?”

    “去吧,休息半個時辰,橫豎這么多宮務,朕是不會幫你的,到時候內務府來催,丟的可是你這皇后的名聲。”

    郁稚揉了揉眼睛從御座邊起身,“那臣妾去休息了”

    皇帝瞧著她纖柔背影,她就是個十七歲心思單純的少女,不是上一世那個女人。

    等她真去內室,皇帝將她處理的宮務一項一項翻開看,字跡還算端正,思路也很清晰,三言兩語就將事情交代清楚。

    不愧是受他教道,蕭歧心底生出些為人師的驕傲,這一世至少沒有將她教得太差。

    半個時辰過去,她還沒起榻,蕭歧親自去內室,一掀開簾子他就惱了,她沒有在午睡而是正捧著一本話本子看得眉飛色舞的。

    抬眸瞧見是他,立即扔了話本子,“唔,臣妾馬上出去。”

    御書房里有他沒收的話本子,她不知何時從書架上偷了一本!

    蕭歧惱火,在視線范圍內隨意找了樣物件。郁稚一瞧,竟是上一回那根藤條,真要命!!他也不言語,冷著一張臉,抬手就打她。

    郁稚在寬綽床榻上四處躲閃,“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

    郁稚:“暴君!!”

    她是知道怎么氣人的,蕭歧已經能體會那些養育了敗家子的父親是什么心情!!

    郁稚無處可逃了,她雙膝一曲跪到床榻上,捂著臉頰,“你要打就打吧,就是別打臉。”

    藤條結實,男人收了力氣用藤條拍在她小臂上。

    “好疼!!陛下真的打啊!!”郁稚耍無賴倒在榻上,“臣妾的手斷了,肯定斷了!!處理不了宮務了!!”

    皇帝扔開藤條,將人從榻上揪起來,少女硬是擠出幾滴眼淚來,“真的很疼!”

    哪有這么柔弱!蕭歧面色鐵青,這樣胡攪蠻纏、作天作地無賴一般的少女,怎么可能是那不可一世的妖后!

    “真的傷了,可能斷了,陛下不信自己看!”

    “若是沒斷,看朕怎么罰你!”

    皇帝解開她的衣襟,手臂雪白凝脂,連泛青都沒有。郁稚借機將人抱住,那哭臉轉而笑得得意,仰頭輕輕啄吻在他刀削般的下顎。

    “一道午憩吧?臣妾給你扇扇子。”

    蕭歧對她惱火,但處理了一上午的政務到底是有些疲乏了,她鬧騰這一出,他更疲乏,少女年紀小,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兩人躺在一處休息,說好的扇扇子午憩,她半個身子靠在在他胸膛,溫軟的唇瓣來親他。

    “我們有多久沒親近了?”她目光晶瑩可愛,近在咫尺地問他,手來解他的衣袍。

    他們已經許多日沒有親近了。那點子念想經她隨意一撩撥,蓬勃生長。

    眼前的她真的很靈動很可愛,很難不讓人心動。上一世的郁稚起初也是這模樣的。

    “以后想看話本子,可以看,但是別說謊。”皇帝消氣了。

    她得寸進尺跨坐在他懷里。

    少女溫軟可愛,蕭歧只知道郁后是不會這樣心甘情愿親近他的,所以她肯定不是。攬過她的腰肢,輕輕吻她。

    郁稚摘下金釵步搖,一頭青絲傾瀉披散肩身,羊脂白玉,清純妖嬈,夏日午后美得讓人炫目。

    然后她的指尖不自覺地去摩挲了一下手腕。

    這細微的動作入了男人的眼。或許上一世的郁后自己也沒留意到,她會習慣性地去摩挲手腕上那道弓弦留下的疤痕!

    幔帳之后,兩人無聲地接吻,實在是太多日沒親近了,皆吻得急切。

    第59章 第 59 章 各懷鬼胎

    廣袖素袍之下, 男人體魄雄健,腰腹間肌理隨著呼吸而起伏。

    郁稚輕輕啄吻,只懊悔自己從前眼瞎,竟然會嫌棄他兇悍粗魯, 簡直暴殄天物!

    她沉迷于主宰, 夏季午后炎熱, 皇帝縱容著她, 脖頸后仰,閉起眼眸, 大掌輕輕撫過她綢緞般烏發, 繞了幾圈纏在指尖。

    從某種角度來看,她其實與上一世的妖后一般,喜歡凌駕于他之上。

    如此溫柔的親密持續到日頭落下

    “不論你今日說什么,我都不處理宮務了!”幔帳之后傳來虛幻的嬌嗔聲音。

    皇帝無奈看著她趴在榻上。午間還精力十足如初生幼虎,這會兒耍無賴了。

    郁稚:“都怪你,誰叫你進內室的?我原本打算看會兒話本子就去處理宮務!”

    竟然還強詞奪理, 然而指尖還殘存著她的體溫,終究舍不得訓斥她。

    于是皇帝替這個無賴處理了那一大堆宮務, 她沒有半分前世的模樣, 不過是個十七歲心性未定的少女, 所以也不必試探了。

    蕭歧此時甚至更希望她是郁后, 如此一來,這滿案牘的政務與宮務都可以丟給她!

    待男人離開內室,郁稚從枕頭里仰起頭,隔著薄薄一層幔帳,皇帝隨意披了件袍子坐在御案前閱覽,神情認真、鼻梁高挺。

    真迷人吶也很好騙自己表現得如此廢物, 這下他徹底打消疑慮了吧?

    然而李檀卻是個隱患。

    郁稚夜里回未央宮,李檀已經等她多時了。

    李檀道:“娘娘怪臣妾沒有將純兒送來未央宮,今日臣妾親自挑選了幾個聰明伶俐的送來。不知皇后滿意么?”

    上一世郁稚身邊有許多得力的宮女,可李檀送來的這一批之中竟全是陌生面孔。

    李檀在試探她,若她此時拒絕,且自己去挑宮女,那就露餡了。

    郁稚:“貴妃挑的本宮自然滿意。”

    “辛苦貴妃了,宮女們都退下吧,本宮有話與貴妃說。”郁稚抬一抬手,寢宮宮女無不從命,包括李檀的貼身宮女。

    李檀微微詫異,皇后此時從容的神態,竟與前世有幾分相似,眸光倨傲,叫人心生敬畏。

    等人都退下,郁稚開門見山,“貴妃為何要殺純兒?”

    李檀震驚,脊背一陣惡寒,上一世郁后陰險狡詐,手段高明,她其實是怕的。但時移世易,皇后該怕的是她!!

    李檀反問,“皇后這樣在意那個叫純兒的宮女,就不怕在陛下面前露餡么?”

    哪怕面前這個人是真的郁后,也不敢暴露!

    “本宮與你之間,誰該應該害怕呢?”郁稚四兩撥千斤地反問。

    這個瞬間李檀面色慘白,皇后這是、這是、

    李檀:“皇后娘娘不怕臣妾去稟告皇帝,你就是前世的妖后?!”她不能完全肯定,只是試探、只是試探、

    “可以,貴妃現在就告訴皇帝真相,那本宮就同他說,告密救他之人是我,而你殺純兒冒領功勞,如何?”

    郁稚端莊地立在李檀面前,沒有任何偽裝,她甚至沒有著鳳袍,而是頂著一張青澀純真的臉,身著少女宮裙,眼神無辜而清澈。

    郁后!!是她!郁后回來了!!李檀再三告知自己要沉著淡定,可是渾身不住地顫抖,上一世的郁后可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少女語調跳躍,“那一封告密信,換你今世貴妃之尊,一世榮華,你該對本宮感恩戴德才是,怎么還恩將仇報了?”

    李檀張了張口,喉嚨之中發不出任何聲音。

    郁后郁后!!天下女子所仰望的存在!!

    此時外頭宮人稟告陛下來未央宮了,郁稚命人打開殿門相迎,李檀仍怔怔站在原處。

    “貴妃怎么在這兒?”皇帝隨口問了句。

    郁稚笑道:“貴妃有事稟告,陛下耐心聽聽吧。”

    李檀渾身冰冷,連看皇后的勇氣都沒有了。妖后頂著一張清純的臉,皇帝怎么可能信自己呢!!

    皇帝目光定在她身上,“貴妃要同朕說什么?”

    李檀立即行禮,“沒、沒什么、臣妾告退!”

    郁稚瞧著那個落荒而逃的身影,“貴妃今日好奇怪,來未央宮同臣妾說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話。”

    皇帝自行褪了外袍,身形一怔,“她同皇后說什么了?”

    郁稚:“罵臣妾妖后。”

    “放肆!”男人神情愈加冷峻,“她還說什么?”

    “說她救過陛下,說若我繼續與她爭斗,那陛下只會為她撐腰。”少女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眸好奇詢問,“貴妃她何時救過陛下?”

    蕭歧臉色極差,“旁的人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自己有腦子么?!”

    “那若她來陛下面前搬弄臣妾的是非,陛下也不要相信,可好?”她伸手攥著他的衣襟,乖巧可憐。

    “皇后若心里沒鬼,又何必擔心貴妃搬弄是非呢?”男人將她的手從胸前挪開。

    蕭歧也是重活一世之人,她在他面前裝傻不會完全消除他的疑慮。郁稚原本打算見戚離一面,無論如何都要說服他離開皇城,哪怕用皇后的權力綁也要綁走。

    如履薄冰,她決定按兵不動,眼下能做的就是盡心伺候他,或許到時候他會饒她一條小命。

    男人看她的目光富含深意,郁稚不敢多想,或許他早已經心知肚明,不不,上一世的蕭歧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心思并沒有那么深。

    哎,若他這一世也那么好糊弄該多好……

    “一路行來熱不熱?臣妾今晨命人用冰鎮了瓜果,最是解暑。”郁稚吩咐芍藥去取來,“陛下下午還替臣妾處理了宮務。”

    她親自伺候他用瓜果。

    男人扯了扯唇角,很受用地在椅榻坐下,“科舉在即,你吩咐下去,命內務府預備中秋宮宴時也將這一屆的進士們算進去。”

    戚離

    郁稚用竹簽取挑一塊西瓜,同時左手不自覺地去撫手上的傷疤,待她回過神,皇帝正饒有興致地望著她。

    郁稚下意識地挪開左手,她怎么犯了老毛病了,這一世手上沒有疤!

    郁稚:“宮宴那會進士們還未授官,也未著官服,怕是不合宮規禮數。”

    蕭歧似笑非笑,如逗貓似的,“你連宮務都懶得處理,竟還會想到這一層。”

    郁稚:“”

    “不是要給伺候朕吃瓜果么?”男人眼神示意,她手中竹簽上的那塊西瓜。

    郁稚立即奉上,香甜的瓜果汁水在齒間四溢,男人眉宇間透著愉悅,“貴妃告訴朕說,皇后與從前不同。確實不同。”

    她跪坐在榻上,心臟怦怦直跳,她可以嚇唬李檀,但是在這個男人面前終究是心虛的。

    “臣妾哪里不同了?”郁稚如臨大敵。

    “從前赫赫揚揚,同朕吵鬧是常有的事,如今似水溫柔。”

    他話中有話,在說上一世的她?郁稚感覺自己在節節敗退,哪怕已經再謹慎,終究會在他面前露餡。

    郁稚不敢辯駁了,親手剝了一顆葡萄送入他口中,皇帝側了側頭沒吃,“從前連夜里都不讓朕進未央宮,如今白日在御書房都敢勾朕、”

    郁稚伸手捂住了男人的嘴,皇帝也不惱,眸若星辰就這么仰靠在椅榻上望著她。

    “朕方才來時飲了些酒,嚇著皇后了?”他聲音溫柔,同時挪開她軟綿手掌,灼熱的唇瓣印在她手心,郁稚簡直要瘋了!

    他身上果然有酒氣!

    她后悔了,她記起前世那日,就該向他坦白,如今真是騎虎難下。

    “臣妾去花廳看看,晚膳備好了么、”

    “不急、”他攥過她的手腕拉回椅榻,迫使她跪好,來之前確實飲了酒,死過一回的人,偶爾發發酒瘋也是可以的吧?

    “白日里盡興沒有?”

    男人胸膛貼上少女雪白脊背。

    郁稚終于察覺到皇帝在發酒瘋,那他這些話可有真心的?還是說她草木皆兵了,就這出神的間隙,男人粗糲手掌已經撩過她的裙擺。

    “那個人究竟哪里好?你那樣器重他?!”他附在她耳側輕聲呢喃。

    他在說戚離么?郁稚思緒紊亂,男人鐵臂橫攬在她腰上。

    太屈辱了,她不得不伏在椅榻軟墊,“陛下醉了,臣妾親手去煮一碗醒酒湯可好?”

    “皇后就是朕的醒酒湯!”他齒尖摩挲她的耳墜。

    不論他是否酒后真言,郁稚可以肯定皇帝憎惡戚離,或許中秋宮宴上會當場杖殺!或許連她都難逃一死

    也罷,她罪有應得!

    殿外,芍藥稟告了兩回說花廳的晚膳已經備好,均沒有回應,宮人們便不敢再打擾。

    直至深夜,郁稚陷在椅榻軟綿靠枕之中,靜待氣息平復,椅榻上明明鋪著最軟綿最細膩的錦緞,少女支著一雙玉腿,雪白膝上泛著紅,磕出傷痕點點血絲。

    “朕醉得厲害,傷了皇后。”皇帝清醒了,語氣有賠罪的意思。

    郁稚哪分得清他真醉假醉!狗男人重生以后心思深著呢!

    皇帝躬身腰來抱她去浴殿,少女伸足踢開他,“陛下盡興就好!別說傷了臣妾,哪怕陛下要臣妾性命,臣妾也得賠給你!”

    挨了這一下,男人連頭發絲都是舒爽的,眉宇間泛著笑,真有意思啊,他的皇后!

    第60章 第 60 章 蕭歧知道了!

    皇城今夏異常炎熱漫長, 郁稚整日被皇帝拘在御書房讀書寫字、處理宮務。

    又逢科舉,皇宮守衛森嚴,她兩次派人出宮去見戚離,皆被攔在宮門口。可轉念一想, 若皇帝真意圖殺他, 又何必留到現在?橫豎戚離能高中, 中秋宮宴上她總能見到他, 到時候再見機行事。

    李檀倒是安分不少,宮里宮外難得風平浪靜。

    這段時日蕭歧溫柔耐心地教她功課, 時近中秋, 蕭歧正好教完論語,郁稚在御書房練字。

    蕭歧:“后日的宮宴備得如何了?”他隨口問她。

    郁稚:“宴會的食材已經送入御膳房,各類桌椅器皿也已經準備妥當,歌舞也皆安排好了。”

    蕭歧:“酒也都備好了?”

    郁稚:“備了陛下喜歡的清酒、屠蘇酒與松葉酒。”

    蕭歧抬眸看她一眼,“再備一些桑果酒,皇后不是喜歡么?”

    “臣妾不愛飲酒。”郁稚輕而易舉地反擊, 她二十多歲時才漸漸開始飲酒,皇帝這話就是為試探她。

    這段時日蕭歧對她很好, 可他從未停止試探, 甚至席榻間意亂情迷時, 他仍試探。

    “還是備一些吧。”皇帝仍堅持, “朕想嘗桑果酒了。”

    郁稚正練字,筆尖一顫,皇帝笑道,“不會寫了?過來,朕教你。”

    蕭歧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子,短短一年間已經教會她四書, 她的字近日也頗有進益。他將她攬到懷里,手掌包裹住她的,一筆一劃耐心教她。

    “等中秋宴過后,隨朕一道去行宮秋獵如何?”他的話溫柔似耳語,她的耳垂直發燙。

    郁稚點了點頭,兩人有著不堪的從前,但在行宮的記憶總是很美妙的,“那臣妾也想狩獵,要單獨騎一匹馬。”

    “行啊,行宮馬廄里有一匹馬毛色雪白,性格溫順,最適合你。朕再命人替你制一把襯手的弓?”

    郁稚:“馬好看沒用,得跑得快,陛下別糊弄我,我要大宛的馬!”

    蕭歧:“當然是大宛的馬,你當朕是這么小氣的人?藏著好馬不給你?”

    蕭歧:“但前提是中秋宮宴得辦得漂亮。皇后,可別叫朕失望。”

    郁稚疑惑,蕭歧向來都不是在意宮宴之人,他為何如此重視這次的中秋宴?

    郁稚:“陛下放心,臣妾必定將宮宴辦得圓滿。”

    男人目光若有所思,笑著道,“皇后長大了,與從前判若兩人了。”

    蕭歧箍緊她腰肢,“記得朕剛回宮時,你那樣膽小怕人,軟弱可欺,朕看著你就生氣。現在能獨當一面置辦宮宴,讀書明理了,連字也寫得這樣好。你說,朕是不是將你教得很好?”

    瞿氏不死,她永遠懦弱可欺,不可否認,他確實將她教得很好,甚至比起上一世那個滿腔仇恨的郁稚,她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然而蕭歧不同了,他陰晴不定,心機深沉,郁稚猜不透他的心思。這段時日,他更是夜夜求歡,郁稚總結原因,自己上一世將他拒之門外的緣故。因為對他有愧,如今無有不應的。

    ***

    中秋宮宴那夜,郁稚命皇宮禁軍仔細防火,尤其是東宮那兩座空置的宮殿,上一世燒了怪可惜的,各項事宜都安排得很妥帖。

    大殿之中一片祥和,皇室宗親們夸贊今夜的酒水醇香,特別是那桑果酒,酸甜解渴,最是上品。

    這是她重生以來頭一回辦宮宴,郁稚希望能辦得妥妥帖帖,好盡一盡皇后的責任。

    李檀今日著那件煙紫色鳳袍,郁稚也沒有計較,她打扮得并不富麗,著了件淺金色的錦袍,倒是意外與皇帝的龍袍很配。

    王公大臣、內外命婦們遠遠瞧著皇后,私下說話。

    “皇后娘娘舉手投足間皆是端雅儀態,與從前大相徑庭。”

    “皇后年輕,成婚未多久陛下就出征了,這一年間陛下留在皇宮,帝后二人相處久了,皇后自然也進益了。”

    “這宮宴就是皇后操辦的,這酒與膳食,真的是很合心意。”

    “倒是貴妃,怎么能著鳳袍呢?這不是公然頂撞皇后么?”

    “小聲些,喝酒喝酒。”

    “聽聞今年的進士也要來宴上,在何處呢?”

    “那幾位沒著官服的恐怕就是了。”

    郁稚在人群中尋找戚離的身影,沒有找到,可進士名單上明明有他啊,他沒有來么?還是說一進宮就被皇帝扣押了?

    “皇后將中秋宴辦得很好。”皇帝的聲音將她目光拉扯回來,他親自給她倒酒,桑果酒入喉酸甜微辛,是她最喜愛的味道。

    宴會下半場,臣子們前來拜見,道一些中秋吉祥話,最后是今年科考的的進士們,前幾日才發榜,今日他們頭一回面圣,顯得有些拘謹。

    人都到齊了,但沒有戚離,郁稚稍稍放心,側眸看向皇帝。

    “學生戚離拜見陛下。”但見一少年身著素袍,伏地磕頭。

    “你就是戚離,祖籍江南,才名遠揚。朕看過你的文章。”蕭歧眼神凜冽起來。

    這一屆科考由禮部全權決裁,蕭歧并沒有閱卷,可如今皇帝卻說看過他的文章,這位名叫戚離的少年顯然驚愕。

    原來只是同名同姓,郁稚徹底放心,皇帝絕對不會為難他。

    蕭歧饒有興致地問,“就是你在外斥朕窮兵黷武,嗜戰昏庸?”

    少年面色蒼白,“稟告陛下,學生確實說了。”

    “那你覺得朕駐守邊疆,討伐蠻族是錯?”蕭歧追問。

    殿中漸漸安靜,前些年陛下遠在邊疆,儒生之中難免議論皇帝嗜戰,不理朝政反而常年在外征戰。儒生們敢這樣高談闊論,一是因為天高皇帝遠,無人管束他們,二是顯得自己為民殫精竭慮。

    戚離:“學生覺得您身為皇帝,理應坐穩朝堂,行軍打仗之事該另擇將軍、”

    這少年看著年紀輕輕,文章寫得好,但不代表他真能明白朝政。

    蕭歧從前不會與這樣的人計較,可他今日怎么、

    蕭歧:“暴君?你可曾這樣稱呼過朕?”

    既然皇帝敢這樣篤定,那他必定有十足的證據,滿朝文武皆為這少年捏一把汗,好不容易考中進士,卻說過這樣荒唐的話,皇帝這是要殺雞儆猴?

    確實該治一治這群口無遮攔的儒生了,皇帝在外行軍打仗,回朝坐穩朝堂,哪里容得下這些整日閉門讀書的書呆子詆毀!

    少年似是嚇傻了,眾人從他驚愕的表情中不難看出,他一定在想:不止他一人說過,怎么偏偏皇帝針對自己呢?

    “學生、學生罵過的!”戚離道。

    “那你如今日見了朕,會收回這句話么?”蕭歧問他。

    宴上所有人皆提心吊膽,戚離當然要收回這句話,皇帝對他還是仁慈的!只要他求個饒,這事就算過去了!

    少年忽起了反骨,“若陛下肯從此端坐朝堂,勤于朝政,學生不會再罵。若陛下將來仍遠征邊疆,窮兵黷武,陛下在學生心中永遠都是暴君!”

    郁稚的心驟然收緊,這個戚離簡直是個蠢貨!!

    不止郁稚這么想,宴上其他人也是這么想的,糟了,這個少年今夜必死無疑!!

    蕭歧笑了,“你很有骨氣。但辱罵朕是死罪,來人,當庭杖斃!!”

    當庭杖斃?郁稚驚愕得無以復加,上一世蕭歧擔著暴君之名,可這一世他有心治理朝政,這一年來頗有功績,若今日在朝堂上杖斃戚離,那他的名聲就毀了,天下儒生必定會唾棄他。

    而且為何偏偏是戚離,難道他以為這個戚離就是上一世她器重的戚離么?

    不是的!不是戚離!

    “皇后想說什么?”她擔憂驚恐的神情全落入男人眼中。

    宴上眾臣,無一人敢為這個戚離求情,皇帝要殺雞儆猴,此時若誰敢求情,誰就會被拖下水!!

    當堂杖斃,侍衛門毫不留情,一杖下去那少年發出一聲慘叫,兩杖下去,口中鮮血噴涌而出,三杖下去,慘叫聲更加凄厲!!

    少年恐怕挨不過十多記脊杖!!

    郁稚心急如焚,蕭歧不可以就這么杖斃他,不可以的,她的手不自覺地落在他手背,眼神焦灼地望向他。

    蕭歧唇角含笑,游刃有余,反而拍拍她手,“皇后不要怕。”

    第六記脊杖!

    第七記脊杖!!

    不是他,不是戚離,蕭歧弄錯了,那個受刑的人不是他憎惡的戚離!!

    停下,停下來,別打了郁稚被逼得走投無路了,純兒已經死了,若因為上一世的仇恨,今世再害死一個無辜的人,她會愧疚而死的!!

    “朕說杖斃,你們是沒有力氣么?”蕭歧冷聲斥道。

    行刑的侍衛立即加重力道!!

    戚離快死了這個少年至死都不會知道自己真正的死因

    “他不是”

    她微弱的聲音被少年凄厲慘叫與宴上的嘈雜聲掩蓋了。

    “蕭歧,他不是的戚離!別殺他!”

    她的聲音準確無誤地傳入了男人耳中,蕭歧忽得抬手,“停下,將他帶下去。”

    關鍵時候,皇帝饒了這個少年一條命,宴上眾人皆松了一口氣。

    康老王爺忽得高呼道,“陛下仁慈,這等不忠不義、顛倒是非之人,就該處死!”

    “是,他敢冒犯陛下,陛下還饒他一命,陛下仁慈啊!!”

    宮宴繼續,那一灘血跡擦拭而去,不留下一丁點痕跡,歌舞聲起,眾人又開始飲酒品樂,好不快活,這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被輕易拋諸腦后。

    觥籌交錯間,男人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似笑非笑,游刃有余。

    一瞬間郁稚渾身冰冷,怎么那么湊巧,那個人名字也叫戚離,皇帝偏偏為何要在宮宴上發作,他、他、這是一場戲!!

    他在試探她!!

    而從蕭歧的眼神中,她可以肯定,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她的心恍若落入一片冰海,不住地往下落

    蕭歧抬手取過酒壺,將案上兩盞空杯都斟滿桑果酒。

    桑果酒。

    這個畫面與上一世重疊了,上一世北疆戰事復起,那也正是兩人吵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他前來辭行,未央宮一片狼藉,桌上放置著她最愛的桑果酒,他斟了兩杯酒,一杯給她,一杯給自己,他一口飲盡,說所有事情等他從邊疆回來再說。

    而她呢,她被他軟禁未央宮,她恨他恨得無以復加,抬手揮開了那杯酒。

    他身著鎧甲,一言不發地離開,那是上一世兩人最后一次的分別,也是最后的見面。

    而此時此刻,那杯桑果酒又完好無損出現在她面前。

    “喝吧,上一次,你就沒有喝。”

    郁稚如墜冰窖,渾身冰封,連話都不會說了,甚至連抬眸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她在他面前無所遁形,她要逃走,從這蕭歧身邊,從這座皇宮逃走!!

    她從座位上起身,從大殿側門倉促離開,不應該說是逃亡!

    蕭歧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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