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緣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因為周虞而遷怒林翠翠,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那就是她確實、非常、不習慣、和林翠翠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
哪怕她們的關系似乎因為昨天林翠翠的道歉,而稍微沒那么僵,但徐緣還是懷著抗拒的心情,不想理會這個大媽。
僅僅只是早餐。
“緣緣,要不你再吃點吧,或者帶點包子去學校也好!
“no。”
徐緣專心用牛奶沖泡燕麥,抓了一把洗好的藍莓扔進去,懶散的抱著碗往嘴里喂,旁邊是一顆準備稍微放涼再吃的水煮蛋。
林翠翠看到她吃這些,眼里滿是愁緒,“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這么點,那怎么夠…”
“你再說話,我就直接走了,以后都不在家吃早餐!
“………”
徐緣發現這招對林翠翠很奏效,她真是搞不明白老阿姨為什么這么在意她究竟在不在家吃,難不成讓她在家吃,老阿姨還能有獎金?真好笑。
中午也是。
徐緣慣例按照以往的習慣,將冰箱里提前化凍好的牛排拿出,雙面撒上黑椒海鹽,用錫紙包上,放進鋪好切塊西紅柿、西蘭花、彩椒和土豆的烤盤里,放進烤箱,等了個十來分鐘就拿出來吃剛剛好。
“緣緣,我剛炒了三個菜,還煲了湯,要不……”
“no,不要再說,不然…”
“………”
還有晚上。
一模一樣的場景再次發生。
她們哪怕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就像兩個完全不熟悉、只會偶爾搭上一句話的陌生人,互相不干涉對方的生活。
這種情況對徐緣來說,簡直再好不過。
但對于林翠翠,簡直是在內心哀嘆,她想不明白為什么十六歲的徐緣做起這種事來這么嫻熟,而當年二十歲的周虞,在廚房里也是懵懵懂懂,她做什么吃什么,偏偏徐緣將自己勉強照顧得很好。
難道上一個保姆,緣緣也是這么做的嗎?
林翠翠左思右想,決定不要聯系周虞,以免發生糟糕的情況,自己先獨自去找上任待了七八年的保姆了解怎么回事,幸虧那一天她眼尖將對方的聯系方式給記住了…
……
沒想到第二天下午,一通匆忙的電話打開,讓正在外、準備趕回家的林翠翠手忙腳亂接起。
“喂,周姐?”
“翠翠,我有個忙讓你幫一下!彪娫捘穷^傳來的氣息又輕又緩,顯得疲憊異常,林翠翠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心里一緊,連忙道:“周姐你說,有什么事我肯定做!”
不是我盡力做,是我肯定做,這個小細節讓周虞心尖微暖。
“徐緣在學校打架了,把別人的鼻梁打斷、臉上全是血,好像身上也是,現在正送進醫院里治療驗傷,她還在學校,校長給我打電話希望我過去一趟,我這邊太忙了,可能要三個小時后才能到,要麻煩你……麻煩你先去一趟好嗎?”
“好!绷执浯涠挷徽f地立刻答應。
“謝謝了翠翠…”
“周姐,我們之間不用說謝謝。”林翠翠低聲道,“你有什么需要的,就盡管吩咐我,更何況緣緣是你女兒,我也是把她當…”
她頓住,克制嗓音里即將溢出的情緒,轉移話題道:“我現在就過去,你不要急!
“嗯好!
掛了電話,林翠翠站在路邊,靜滯了幾秒,她揉了揉眼睛,又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向學校方向駛去。
林翠翠不知道徐緣是哪個教室,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周虞及時的給她發來訊息,她看到后就馬不停蹄趕向教學樓五樓的辦公室里。
面對老師和似乎要見到的校長,哪怕林翠翠三十好幾了,還是不免心中有些忐忑,像犯了錯的學生,她敲了敲緊閉的辦公室門,里面傳來腳步聲,很快一位看上去溫和的老太太打開門,她看見林翠翠微微一愣,“你是……”
“我是徐緣的……阿姨,她媽媽正在趕來的路上,大概兩個半小時后會過來,所以讓我先來看看發生了什么!
林翠翠在稱呼上猶豫了兩秒,還是決定這樣說,班主任老太隱晦打量了一下眼前穿著樸素灰白色襯衣和長褲、面容稍顯泛黑普通,但眉眼摯純的女人,側身讓她進來。
剛一進辦公室,林翠翠一眼就看見坐在靠墻座椅,雙肩塌下、低垂著頭的徐緣,她白色短袖上的大片血跡令人觸目驚心,放在雙膝上的拳頭破了皮有些血肉模糊。
除此之外,大面辦公桌后坐著位梳著背頭,穿西裝稍顯發福的中年男人,站在桌前的,還有一位精致富貴打扮,大波浪頭發的婦女,一臉憤怒地盯著走進來的林翠翠。
她開口就諷刺道:“這么大的事,把我兒子打進醫院,她媽媽來都不來,竟然叫個鄉巴佬過來,你能負起什么責任!果然是有媽生,沒媽教的小畜生。”
“王媽媽!”班主任老太向她投去嚴厲目光,加重語氣的喊了聲。
校長這時也開口,“這位……徐阿姨,我們也通知了徐總過來,等他來了,我們也能坐下來好好談談!
兩人同時話里話外的施壓,林翠翠渾然不覺的走向徐緣,蹲下身仰頭看著她被碎發遮住的帶血臉頰,輕聲問:“緣緣,你疼不疼?”
林翠翠察覺到婦女在說她“有媽生沒媽教”時,徐緣顫抖的漸漸收緊的拳,從腕間連帶著手臂都在抖,似乎下一秒就要站起來再次揮拳,林翠翠伸手輕輕按在她手腕,眼神不忍看她手背破皮后暴露在外的血肉。
看向校長,林翠翠問:“您好,我能知道這件事到底發生了什么嗎?”
校長沒有理她,反倒是班主任老太說:“當時是放學,徐緣和王宇產生了些口角,然后兩人就打起來,王宇剛被送進了醫院,正在驗傷!
“發生了口角?是什么原因?”
“呵呵,還能是什么原因。”婦女抱著胸不屑睨著徐緣,“現在的小姑娘厲害得很嘞,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做什么校霸,天天在學校霸凌別人,你就去問問,看哪個不說徐緣不是個好脾氣,經常性和別人打架,我家小宇完全就是無辜的!”
“可憐的孩子被打成那樣,徐大小姐無非就是仗著徐總一點勢,你看看我和你們沒完!”
班主任老太有些沉默,林翠翠把視線看向班主任,見她沒有否認婦女剛才的話,于是站起來斬釘截鐵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緣緣不會無緣無故打人,如果不是你兒子先說了過分的話,她怎么可能會打你兒子!”林翠翠像是戰斗的母雞,擋在徐緣面前,豎起翅膀,怒視富貴婦女。
“那周圍的同學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說不是無緣無故,就是無緣無故?我看!根本就是她故意的!”
富貴婦女叉腰冷笑。
林翠翠也學她叉腰冷笑,“有沒有聽清他們講話的同學,我去挨個挨個問,要不然、根本就是你家兒子先撒潑犯賤!”
林翠翠學不來村頭罵人最厲害的孫大媽的嘴,說來說去也就說了個撒潑犯賤四個字。
她背對著徐緣,沒注意徐緣靜靜地抬起頭,一雙黯沉鳳眼一轉不轉的盯著她的背影。
富貴婦女被氣得尖叫一聲、沖向林翠翠,揚起手就準備狠狠扇她一巴掌,林翠翠身后就是徐緣,躲不及,只硬生生站在原地,瞪著兩只眼準備硬抗這耳刮子。
這變故電光火石,校長和班主任都沒反應過來,誰也攔不住,那只手掄得出了殘影,誰知在即將打向林翠翠側臉時,一只血糊糊的手重重抓住她手腕。
林翠翠感受到身后陰影籠罩下,她側頭,看見徐緣冷峻地站在她身后,這個角度讓她清晰看見徐緣緊抿的唇角、眼尾的暴戾厭惡,以及微顫似乎在忍耐痛楚的耳朵。
“你別逼我也打你!
徐緣沉沉注視著富貴婦女,她對上少女的眼神,終于感到一絲害怕,急忙的想抽回手,可徐緣的力氣極大,牢牢抓著她,連著掙扎了三次,徐緣才松開掌心。
富貴婦女低頭看自己手腕的紅痕和殘留的血,面容一陣扭曲,低聲嘟囔:“沒有教養小畜生…”
“呵呵。”徐緣勾起唇,笑了聲,“我現在把你打進醫院,你就能和你兒子作伴,賠一個人是賠,兩個人也是賠,不如打你解氣算了。”
富貴婦女徹底閉嘴。
校長也不吭聲,班主任老太嘆息一聲,他們都知道徐緣是在說狠話,但逼急了,她真的會這么做。
林翠翠才不管這些,她低頭看見徐緣強撐著站起來,但仍然在抖的左腿,忙扶著徐緣的胳膊,“緣緣,你快坐下!我們馬上就去醫院!”
“還是等徐總先過來吧!毙iL瞥了眼林翠翠和坐下的徐緣,不置可否。
“校長,緣緣身上也有傷,為什么不讓她也去醫院。”林翠翠緊緊皺著眉,面容滿是不解。
“她是肇事者啊!备毁F婦女不敢說什么,但陰陽怪氣,“剛才還活蹦亂跳著說要打我呢,哪里像有傷的樣子。”
“你!”林翠翠氣急。
正在這時,匆匆趕來的周虞推開門,她面容有幾分憔悴,掃視了一圈辦公室內的人,在徐緣身上停頓了一秒,就看向富貴婦女,干脆利落道:
“抱歉,這件事是我們家徐緣有錯在先,很抱歉對您兒子做這么過分的事,醫藥費我們會全包的,還有精神損失費,您看大概什么數額會比較方便?”
富貴婦女笑:“喲,現在知道錯了。喂、那個大媽,是你們家徐緣先動手打人的啊,這可是她媽媽說的!
林翠翠向周虞投去不贊成的目光,可周虞在這件事上全然沒看向林翠翠,反而在和富貴婦女商討賠償的數額。
徐緣只覺得渾身也疼,她半依偎在林翠翠肩,垂著頭不去看任何人,不分青紅皂白就默認是她做錯的周虞、嗓音在辦公室內格外刺耳,她面無表情,在一道驚呼聲中、再也撐不下去地昏倒過去。
等她再一次睜開眼,就是在一片滴滴答答聲中醒來,隱隱夾雜著壓低聲音爭吵的細微雜音。
熟悉的雪白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還有麻藥過后鉆心疼痛的左腿,徐緣顫著眼睫,半闔下遮住麻木的眸心,在雜音中重新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徐緣感受到身側傳來窸窸窣窣的小動靜,她重新睜開眼、艱難側頭,看見坐在自己床邊,背對著自己似乎在削水果的灰白色襯衣背影。
林…翠翠……
徐緣吃力地含著這個名字,這人轉過身來,驚喜地看著她。
“緣緣,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