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嗯好, 我知道了周女士,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徐小姐提高分數。”
“只不過……從之前和徐小姐接觸的幾天來看,恐怕這有點困難, 其實從老師角度來看,徐小姐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只不過擺在她面前可以選擇的太多了, 更何況可能學校的學習氛圍不夠, 徐小姐也無法專心學習, 留在家里沒有人打擾會更好。”
“我個人認為,或許家長也能夠適當減少對孩子在經濟上的支持, 這個年紀的孩子做什么都需要錢,這也是讓他們能安靜下來學習的一個小策略。”
熊老師微笑地和電話那頭周虞對話,在得到對方同意并說會停掉徐緣銀行卡, 并在學校請假半個月留在家里時,他暗自點頭,心中笑了起來。
這個年紀的孩子, 家庭優渥,卻失去父母支持, 又無法去學校, 失去朋友支持, 只能留在家里, 那么能求助的人是誰呢?
除了老師, 沒有其他人。
他勝券在握地哼著曲,開車去玉湖別墅區。
徐緣一覺起來, 準備出門卻被林嫂支支吾吾地攔住, 門被緊鎖,手機收到短信稱銀行卡扣費失敗時, 她忽而意識到,周虞這一次,是真的一定要讓她屈服,做一個乖乖聽話的女兒。
徐緣在林嫂有些恐慌的眼神里,兀自笑了出來。
她沒了剛才流露出來的憤怒、反倒平靜地坐在沙發上,等待那位熊老師的到達。
大概半刻鐘后,八點四十,姓熊的中年男人推開大門,進入徐緣眼簾,穿著衣冠楚楚的西裝,戴金絲邊眼鏡,一派偽裝的精英資深老師模樣。
徐緣坐在沙發上好整以待,左腿搭在右腿上,腳尖勾著前后搖晃。
“熊老師,你坐。”
這句話讓熊老師眉頭微微一動,他露出招牌的溫柔笑容,“徐小姐,我再進行一次自我介紹吧,我……”
“熊老師,周虞給了你多少錢。”徐緣冷不丁問。
“啊……”熊老師微愣,搖著頭笑道:“我們這樣的教育機構,再貴能貴到哪兒去,她雇傭我做徐小姐的家庭教師一個月,輔導的價錢是按照每小時500元。”
“好,那從今天往后一個月,我算你每天給我輔導兩小時,一天一千,我給你三萬,你陪我演一場戲。”
這句話讓熊老師臉上的笑容加深,他輕聲道:“徐小姐,據我所知,你的銀行卡應該已經……”
“狡兔三窟,這件事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現在直接給你三萬,然后你轉身離開。”
“抱歉徐小姐,我是有職業道德的。”
徐緣瞇眼看他,“五萬。”
“抱歉。”
“七萬。”
“嗯,雖然我很心動,但還是…”
“十萬。”
熊老師如愿以償的沉默下來,徐緣翹著腿,好整以待地看著他。
“十萬塊錢,可比你在周虞那里拿的,翻了三倍,你好好考慮。”
熊老師微僵著臉,驀地他笑了,“徐小姐,其實你現在手上根本沒有多少錢吧,不得不說剛才的演技很好,差點把我騙過去了。”
徐緣聳肩攤手,“既然如此,那你就賺不到這十萬了,可惜啊,我無非是呆在家里老老實實每天一個小時,學一個月而已,但是你,錯過了這次,下回可遇不到我這么好的雇主了。”
熊老師咬著牙,偽裝的溫和面容霎那間陰沉下來,被一個十七歲少女戲耍的難堪讓他很不爽,沒事…他在心里安撫自己,區區幾萬元而已,只要把眼前這人搞定,說不定未來一輩子都不愁了。
只是一瞬間,熊老師臉上又掛起笑容,他溫聲笑道:“作為老師幫助學生提升成績,才是本職工作,錢財對一個老師來說,遠不是最重要的。”
真是一張惡心的虛偽的男人面孔。
徐緣滿眼厭棄地看著熊老師,冷淡道:“行,既然你不同意,那現在就開始補習吧,你準備從哪一門開始。”
熊老師裝模作樣的拿出上次徐緣期中測的試卷,打量著沉吟說:“徐小姐的分數真的很危險,七門課里,只有英語最好,但也僅限于聽力,作文和閱讀做的很差,語文同樣的毛病,作文分低,閱讀扣分太多。”
他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桶,無非就是明里暗里說徐緣的成績如何之差到難以想象,一些簡單題都能做錯是不是智商有問題,不該扣的分也在丟,總而言之,在他嘴里,徐緣就是一個蠢到極致,學什么都不行的人。
然而下一秒,他又改口說只要有他輔導,徐緣一定會有大大的進步,緊接著又夸徐緣只是粗心大意,他提醒后下次考試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嗓音溫柔,像是故意安撫徐緣。
可徐緣聽了只覺得冷笑,給一棍子又給一個甜棗,要是真怕的人早在這一通話里被忽悠得團團轉,心急如焚或是怒而拍桌被這男人給牢牢牽著情緒走。
但偏偏徐緣就是不信這種所謂“權威”老師的話,更會和想要對她行使“父母權利”的爹媽倔犟反抗,心氣極高的人,熊老師的這通經典pua話術只會讓徐緣更想暴打這個惡心男。
這樣的人也能做老師嗎?
面色麻木聽著熊老師滔滔不絕的徐緣,腦海里這樣出神想著。
而她之所以還聽著,是想看看,這個周虞請來的老師,真正的欲求究竟是什么?
給了這么多錢他竟然都沒同意,看來他想圖謀的東西更大,遠比這多出來的七萬元價值要高。
他們坐在客廳吧臺上輔導,旁邊有白色花瓶插著一支鮮艷郁金香,側邊大片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見院子里的草坪和高樹枝葉遮擋下露出的斑駁樹影,格外美麗。
林嫂沒有打擾他們,是徐緣忽然喊林嫂讓她切盤水果的時候,她才端著果盤出來。
徐緣推著果盤,在熊老師詫異的目光,擺在他面前。
“熊老師講累了可以吃點水果。”
她的態度比剛才緩和不少,熊老師看著她的臉心間一蕩,伸手扶著果盤,指尖不經意間摸過徐緣的手背,正經微笑道:“謝謝徐同學,你也吃。”
不知不覺他改了口,從徐小姐變成徐同學。
這一隱晦的肢體接觸,讓徐緣微微蹙眉,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和若有若無的猜測。
直到…
在徐緣漸漸變得更加不抗拒,似乎隱隱對他轉變態度,變得有丁點傾佩時,這個自大的男人覺得自己掌控了徐緣的心理,笑瞇瞇地開始光明正大盯著徐緣的側臉。
他自以為隱藏很好、但足夠油膩的視線逐漸證實徐緣的想法,讓她胸腔里那抹憤怒的火焰燒得越來越旺。
呵呵……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線條分明的下頜開始收緊,徐緣側眸冷漠地注視著熊老師,她的手已經摸到吃完的空果盤。
“熊老師。”
徐緣突兀地叫了一聲。
熊老師聞聲扭頭,下一秒,一面不斷放大雪白的瓷盤底部砸向他的額頭。
“砰———”
一道清脆巨響,瓷器被砸得四分五裂,狠狠破碎落在地面,熊老師滿頭是血,一臉懵圈的看著徐緣,他迷茫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眼里印出的血紅讓他的腎上激素不斷分泌,雙眼開始變得血紅,兇猛的怒意一瞬間占據他的大腦。
可是不等他反應,徐緣抄起花瓶,再次狠狠砸向他的頭,這一次他跌倒在地上,徐緣單膝跪下壓著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的砸,花瓶上沾滿了斑點猩紅血跡。
一邊聽見動靜站在樓梯的林嫂看到這場堪比兇殺案的一幕,嚇得發出一聲尖叫摔倒,驚恐不已的拿起手機打110報警。
中年男人格外耐打,徐緣發泄胸中壓抑的情緒,用花瓶砸完后,他竟然還沒昏過去。
徐緣單膝壓著他的胸口不讓他起身,躬身笑著對他說:“熊老師,你剛才是想做什么?”
“我……”他氣若游絲,積滿了血水的眼睛瞪大地死死盯著徐緣,“你……”
“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富家千金,銀行卡被凍結,又被關在家里禁足,你就能為所欲為了?”
“但是你沒想到,我竟然敢這么做吧。”
側臉沾了血的徐緣垂下眼眸,宣泄完胸中這口郁氣后,她現在的心情格外輕松雀躍。
“你在挑選目標的時候,應該多做做背調才行,說吧,這是你第幾次做這種事了?”
中年男人惶恐地看著她,胸口被牢牢壓住,讓他完全喘不過氣來,他只能從牙縫里擠:“徐…小姐……我、我錯了……”
“回答我的問題。”
“第……第四次。”
“四,真是個好數字,我再給你三下,你放心,我會讓你活著的,這只是替前面三個女孩為你報仇而已。”
“砰—砰—砰—”
三聲悶響,他歪頭昏死過去,染血的郁金香放在他耳側,妖艷至極。
徐緣扔開手里花瓶,眼神淡漠地掃了眼樓上,自己則進入廚房,打開水龍頭,把手上臉上沾上的血跡仔細清洗干凈,就連衣服上不小心蹭到的也用洗潔精搓了搓。
做完這些,她就坐在沙發上,看著地上滿臉血痕,宛如死尸的男人,靜靜等待警車的到來。
徐緣被關進警局了。
“什么!你說緣緣被帶到警局了!?這……這怎么回事啊?”
林翠翠接到電話的時候,驚叫一聲,不顧手下流水線的工作,轉身就朝車間外走去,試圖更聽清周虞的話。
“我也不知道!剛才警察給我打電話說她故意傷人致殘,已經被扣押了,她爸爸剛才帶著律師過去了,我現在在上羊市要飛過來得四個小時,翠翠……又要麻煩你……”
周虞的聲音里滿是慚愧,同時也有對徐緣的憤怒。
林翠翠沉聲道:“周姐你先別急,這次我們一定要相信緣緣,你放心我馬上就去。”
不再多說,掛了電話,林翠翠脫下防護服,一路狂奔跑到工廠的送貨司機那,咬牙花了將近兩百塊錢,讓他開車面包車把她送去警局。
徐緣無聊地低頭數地板上的花紋,她還不至于被拘禁,現在正坐在局子里,旁邊是徐冠信派來的律師,而徐冠信本人并沒有到場。
由于徐緣不滿十八歲,所以一定要家長在場才行,徐冠信稱說自己正在外出差,周虞則是說趕到臨江市需要好幾個小時,警察只好無奈地和徐冠信派來的律師對話。
百般無賴時,房間外忽然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徐緣抬起頭,看見門被推開的一剎那,那張寫滿了焦急和滿頭大汗的臉,她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林翠翠,你果然來了。
第18章
因為這件事情, 林嫂強撐著報警后,躲在房里被嚇得人有些傻愣,周虞急匆匆趕回來, 叫人把她送進醫院安置好,又緊繃著一張臉, 讓人把客廳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凈。
導演打來電話:“小周, 明天的殺青宴你要到場啊。”
周虞嘆氣:“付姐, 我女兒這邊出事了, 實在抽不開身,抱歉了……”
付導貼心的安慰了她幾句叫她不要著急, 兩人聊了會兒,便掛斷電話。
坐在殘留消毒水汽味的客廳沙發上,周虞后靠著柔軟, 仰頭闔眼,她從身側的包里拿了一支煙,點燃后靜靜地含在唇間。
她復出的第一部電影, 正式殺青了。
從項目立項,到現在結束, 一共經歷了整整兩年, 這也是付導在距離上部作品后, 時隔五年, 一直打磨的一個劇本。
當時周虞找上她時, 她正在為女主演的選角而頭痛,而周虞的到來, 讓她欣喜若狂。
周虞有預感, 這部電影,會成為無論是她, 還是付菁和的再一部登頂之作。
為此,她這整整兩年,都將全身心撲在這上面,她要為自己的復出,拉開一個最好的開頭。
所以她沒有功夫管徐緣。
在沉浸鏡頭時,她幾乎忘了現實的一切,忘了她曾經有過一段婚姻,忘了她有一個女兒,她仿佛回到了十六歲時,她第一次怯生生地面對漆黑鏡頭,融化在一片片反光的玻璃鏡片里。
而這次,隨著電影的殺青,和徐緣進警局,周虞才恍惚發現,自己又要面對這些雞零狗碎的生活了。
沒有開燈的客廳,柔和月光毫不吝嗇自己的光輝,而客廳中心的沙發,卻是它無法照耀的領域,濃稠的黑吞沒了周虞,只留一支未抽完的煙,燃著星點。
十天后,徐緣從警局出來,律師站在她身旁,和徐冠信打電話匯報這件事情。
問題基本解決了,由于周虞放任徐冠信派來的律師處理這件事,而沒有像在學校那樣,直接不問緣由的給對方道歉賠錢,所以這次律師直接按照徐緣說的原因,控訴熊秋對未成年進行猥褻誘.奸,并調查出先前熊秋害過的三名少女,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徐緣僅僅只是正當防衛,所以不能再拘留。
此刻熊秋不僅躺在病床上被砸得頭骨開裂腦震蕩,更面臨徐緣律師的起訴,很快他就要身敗名裂且被關進監獄。
熊秋是周虞托人找的老師,現在是這樣的結果,她也臉色發青,有幾分后怕。
這些天林翠翠給廠里請了幾天假,常常跑警局里給徐緣送飯,畢竟還是有徐冠信這層關系在,所以徐緣的待遇還可以。
回到家的徐緣和周虞相對而坐,她心情還算不錯,沒有往常那樣對待周虞時緊繃的態度。
畢竟,她也算終于找到了周虞的一個軟肋———
那就是林翠翠。
難以想象,周虞比徐緣想象中的更重視林翠翠,學校那次就算了,就連警局,她也是讓林翠翠過來。
兩人面對面坐著不說話的僵持局面被周虞率先打破。
“林嫂年紀大了,因為前些天發生的事,現在還在醫院住著。”
“所以,我準備繼續委托你林阿姨留在這里,你……”
“好啊,我覺得她還蠻不錯的。”
徐緣彎著眉眼說,這句話讓原本想要告誡徐緣不要惡劣對待林翠翠的周虞一愣。
周虞狐疑地看向徐緣,凝噎了好一會,才嗯了聲,又道:“過幾天我會在這里多住些天,可能年后會走。”
意思是她要在這過年?徐緣倒有些驚訝,心想這一變故不會也是因為林翠翠吧。
總之不管怎樣,徐緣也是點頭說好,比之前乖戾厭煩的態度好多了,惹得周虞又盯著她,懷疑徐緣是不是心里打什么壞主意。
“沒什么事我就先上樓了。”
“嗯,去吧。”
今天的徐緣反常到令周虞覺得換了個人,看著徐緣的背影上了二樓,她急忙拿出手機給林翠翠打電話。
而走進自己房里的徐緣背靠著墻,平著的嘴角上揚起來,她無聲地笑了出來。
周虞竟然還不知道林翠翠在加工廠上班,那么說林翠翠不僅騙了她,也騙了周虞?
徐緣眼里滿是玩味,她已經很期待在一個恰當時間,讓周虞知道林翠翠根本就是在騙她了。
真好奇到時候周虞是什么表情啊。
…
周虞回上羊市處理后續的事情,徐緣則和有些窘迫的林翠翠,心平氣和的面對面坐在客廳。
眼神瞥過林翠翠口袋里露出一角,套著新手機殼的手機邊緣,徐緣彎了彎唇角,“換新手機了?”
林翠翠一驚,把手機拿出來,好像因為這句話,讓兩人的關系沒那么尷尬,她拆了手機殼,給徐緣展示,語氣* 欣喜。
“是呀,這是在一家面館吃面的時候,中了頭彩,一部新手機呢!也是我原來那個牌子,特別好用。”
“在上羊市?哪天我過去那邊玩,你帶我去吃下,我也挺好奇能中手機的面館。”
“呃…好……好。”林翠翠一下子卡殼,憋了幾個字出來。
徐緣懶洋洋地背躺靠在沙發,“大媽,午飯時間了,我喜歡吃清淡的,不愛吃重口,記得了嗎?”
林翠翠猛然想起出院后自己給徐緣做的第一頓飯菜,當時對方一撂筷子就走,特別生氣,原來是這個原因。
意識到這點后,林翠翠有些羞愧,那時候她光顧著自己,完全沒意識到徐緣,可當時徐緣什么也沒說,哪里像現在這樣干脆利落地告訴她自己愛吃什么,沒注意到這點的林翠翠,還抱著慚愧的心情,在廚房重新忙碌起來。
冰箱里的蔬菜肉類幾乎沒有什么,林翠翠猶豫的想出門買菜,卻聽見身后傳來徐緣的嗓音。
“給你。”
徐緣從門口拎來兩大袋從生鮮店叫人送來的菜品,放在廚房內,她蹲著翻了下,仰頭看林翠翠,“這些都還挺新鮮的,我剛才看冰箱里什么也沒有了、就下單讓別人送來的,你看看有什么需要。”
林翠翠受寵若驚,連聲說謝謝,然后提溜著兩大袋,分門別類的擺好,開始在水池里洗菜。
“需要幫忙嗎?”
徐緣靠著冰箱,身材頎長,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膚白皙,線條流暢有力,微歪著頭碎發垂墜,滿是少年的青蔥氣息,林翠翠扭頭看她,睜大了一雙眼仔細地瞧,看得徐緣有些不太習慣。
“喂,看我干嘛,我問你需要幫忙嗎。”徐緣郁悶道。
“你真的是徐緣?”林翠翠表情認真嚴肅地看她。
“我不是徐緣誰是徐緣。”徐緣無語凝噎,“對你稍微好點你就不習慣是吧,那我以后對你兇巴巴的好了。”
她擺出兇神惡煞的表情,“林翠翠,今天你要是再做我討厭的菜,我就把你趕走,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
林翠翠笑了起來,伸手把徐緣趕出廚房,“好了別玩啦,你以后別進廚房,想吃什么跟我說,我幫你做,烤箱我也會用的。”
徐緣一個踉蹌,只好站在廚房外看她,圍著圍裙的女人很溫婉,這些天她連軸轉,面容都憔悴了幾分,現在心情放松下來,笑容出現在臉上連帶著人也有氣色了不少。
歪頭靠著門框,徐緣靜靜注視著她,比自己稍矮的身影,穿著寬松的襯衣長褲,好像不知道打扮,樸素得連耳環項鏈什么也沒有,只是素凈的站在眼前。
這個把月,林翠翠進廠做事,沒怎么見陽光,連帶著皮膚都白了許多,徐緣第一次注意到,林翠翠其實長得很順眼,很不錯,挑不出太大毛病的五官,眉眼很溫和,嘴唇有些厚而顯得似乎很柔軟,鼻子也挺翹不塌,比起其他同齡人而言,更顯黑亮的一雙眼睛,像是淳樸的小動物。
對,就是這種人畜無害的氣質,看上去誰都能上來欺負一下,實際上又倔犟得很。
徐緣笑了出來,想到這人被弟弟摔了手機,還一聲不吭地犟著,最后人走了才一邊吃面一邊啪嗒啪嗒流眼淚。
“大媽,你把工作辭了嗎?”
林翠翠切菜的手微僵,“嗯,辭了,我…我還是留在這邊,照顧你,緣緣你覺得……需要我嗎?”
她的問話有些小心翼翼,徐緣霎那間想到她離開時自己說沒有她,自己才過得開心。
但那只是氣話,只是她嘴硬故意這么說的,這些天不可否認的,她還是會想到林翠翠。
如果林翠翠真的去了上羊市,做周虞的助理,那她還算是會放心,因為周虞一定不會讓林翠翠受什么委屈,也會盡全力幫林翠翠走未來的路,可是林翠翠沒有這么做。
一條楊康大道擺在她面前,她沒有選,反而是去進廠打工,所以徐緣要把林翠翠拉回來。
面對林翠翠的話,徐緣只說:“看你表現,接下來我給你發工資,不是周虞。”
“不行!你的錢那是……”
林翠翠剛驚呼著拒絕,就被徐緣打斷。
“你服務我,所以是我給你錢,你不是給周虞做保姆,并且…這些錢是我自己掙的,和我爸媽沒關系。”
周虞和徐冠信聯合起來停她卡的時候,徐緣才赫然明白,父母給的終究不是她的,在之前,她從不缺錢,因為不用她關注,她的卡里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錢進來。
這是她在出生時,就獲得的旭升集團3%股份,她躺著也有分紅。
但旭升集團徐家千金的身份,足以讓徐緣稍微動腦,就會有人給她趕著給她想辦法掙錢。
畢竟徐緣的爺爺奶奶,從始至終,都把她看作徐家的長孫。
徐緣垂眸,深知這些所謂的身份也絲毫不牢固,她需要一個單純的,只屬于她自己的資本,她才有權利和周虞、徐冠信站在同一個牌桌上,而不是被他們拿捏。
她看向林翠翠,林翠翠也有些沉默,徐緣輕笑地再次走近她。
微妙的身高差讓徐緣稍稍一垂下眼睫,就能與林翠翠對視,徐緣嘴角噙著摸不透的笑意。
“按照市場工資,住家保姆的工資是在五千左右,但我家事情實在不多,你只需要負責我的日常起居就行。所以…我給你每月四千,提供食宿,買菜和日常開銷的錢我報銷,你必須要讓我滿意,不然就會扣工資,沒有、下限。”
意思是,如果她讓徐緣有任何不滿的地方,徐緣能扣完她的工資,甚至是…負數。
可是這么苛刻的條件,林翠翠卻點頭同意了,“好。”
果然和徐緣想的一樣,她猜林翠翠是想靠自己的本事來掙錢,又是犯犟了,所以才不肯接受周虞的好。
“放心吧,如果你讓我滿意,我會給你加工資的,我的要求并不嚴格,但我可不會像周虞那樣,因為你是她朋友,我就好心給你大把的工資供養著你。”
徐緣湊近她耳畔,故意這樣說。
林翠翠抿唇,“嗯,我知道。”
“當然了,周虞那邊如果想給你錢,你也收著,免得她起疑心,你可以把錢都存下,等到時候,你就把錢還給她,這樣就兩全其美,是吧。”
徐緣好心提醒著,心底笑得燦爛。
到時候周虞要是發現她這么信賴,想要護著的林翠翠,不僅騙了她,還連她的錢都不收,豈不是要氣瘋過去?
林翠翠思索了片刻,覺得這句話也在理,于是點頭同意了。
“你還是原來那個房間,林嫂沒住過,放心吧。”
徐緣特地補充道,“我去拿合同,如果沒問題我們就正式簽名。”
為了彰顯徐緣是認真雇傭的林翠翠,她特地準備了雇傭協議合同,這樣的勞務關系下,林翠翠會放心了吧。
至少……她可比周虞有誠意多了。
第19章
“緣緣, 你心情很好?”
身旁一起逛街的李雯遙扭頭看著徐緣的側臉問。
平時在學校里的時候,徐緣都是懶散著一雙下三白鳳眼,很不好招惹的模樣, 現在反倒面容輕松舒暢,眉宇間原本似乎帶著的一絲郁氣也消失殆盡。
“還算不錯。”
徐緣點頭, 她沒說理由, 李雯遙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只是挽著徐緣的胳膊, 笑容燦爛,“緣緣, 我們第一次出來逛街誒!拍兩張照片吧。”
不知不覺,徐緣開始縱容這個女孩兒叫她緣緣,親密的稱呼再次讓兩人的距離拉近, 徐緣拿出手機準備給李雯遙拍照,卻被她抬手一下子捏住手機。
“喂喂,我們兩個一起出來的, 當然要一起拍照呀,你光拍我一個人是什么意思?”
李雯遙哼聲, 主動伸手搭在徐緣腰上, 頭挨著她肩膀, 展臂想要一起拍張自拍, 忽然發現自己個子矮了, 又鼓著臉把手機塞回徐緣手里,“你高一些, 拍的好看。”
“好。”徐緣無奈一笑, 她個高手臂也長,剛好將兩人和背景一起拍進屏幕里, 前兩張是正常的合照,第三張的時候,李雯遙忽然扭頭,親在徐緣側臉。
猝不及防,鏡頭記錄下一臉錯愕的徐緣,和嘴角帶著狡黠笑容的李雯遙。
“你……”
徐緣耳根有些紅,捂著臉看李雯遙。
李雯遙精致甜美的臉上,故意帶著不可置信的模樣,“緣緣,你不會是…害羞了吧?怎么耳朵這么紅了?”
“沒有。”徐緣嘴硬地捂住耳朵,卻沒注意到自己的臉頰也帶著淡淡的紅。
李雯遙佯裝不知道的貼近徐緣,氣息逼近,她喃喃自語:“好奇怪,你的臉怎么也紅了?難不成是這天太熱了。”
“是有點。”
徐緣別過頭,抓著她的胳膊走進商城,“這里面有空調,涼快些。”
低頭看著徐緣的手,李雯遙抿唇笑了出來。
這些天徐緣沒去學校,后來返校,李雯遙第一時間就找她焦急得問怎么了,之后兩人的關系就突飛猛進,今天就是徐緣第一次周六日主動找她,一起出來逛街。
有點像是約會,但徐緣也不知道什么算是約會,應該就是給對方買東西,然后再看電影吧。
于是徐緣帶她進商城,逛了幾圈就站在服裝店前,想和她一起進去試衣服。
李雯遙抬頭看著品牌logo,是她不認識的國外大牌,雖然有些焦慮,但她還是跟徐緣一起進去。
進去才發現,徐緣竟然是這一家的黑金會員。
“雯遙,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自己挑。”
正在看衣服上的標簽,被一長串零給嚇到的李雯遙聞言立刻搖頭,“不要,不用了,我衣服夠穿的。”
徐緣沒說話,但一切都在不言中,李雯遙低頭看到自己洗的有些發白的衣裳,明明刷得很干凈,但仍然褪色的普通板鞋,明白自己這句話是多么沒有說服力。
導購很有眼力勁地看到徐緣臉色,于是悄悄拿來一件扯了吊牌價格的白襯衫走到李雯遙身邊,張嘴夸:“小姑娘長得真標志好看,這件衣服也很配你呢,在學校穿平時穿都行,還是基礎款,百搭。”
“嗯,進去試試吧。”徐緣也跟著說。
李雯遙沒看到價格,又拗不過她們,心想一件襯衫應該沒那么貴吧,于是只好走進試衣間。
有了第一件,就有第二件第三件,最后徐緣刷卡直接給她買了五件,李雯遙都阻止不及,才發現她把試過的全付款了。
“緣緣!”氣得李雯遙跺腳。
“沒事,我不在意這些數字。”徐緣揚了揚手里的卡,“這張卡沒那么容易刷爆,更何況,我想讓你開心點,不行嗎?”
徐緣的觀念很簡單,也很樸素,她對一個人好,就是把最好的給這個人。
她不在乎錢財,李雯遙對她好,所以她也會對李雯遙好。
而且恰巧的是,李雯遙最缺的東西,卻是徐緣最不缺的東西。
所以她愿意給李雯遙花錢,如果這些沒用的數字能讓對方開心,那就足夠了。
“…………”李雯遙聽到這句話,沉默了良久,才低聲:“好…謝謝你,緣緣。”
“為什么要謝我?”徐緣疑惑地皺起眉,“我們現在應該是在談戀愛吧,我給你花錢不需要你謝謝我,你好好享受就行了。”
李雯遙捂著嘴噗哧笑出來,“你好像那個電視劇里的霸總呀,拿著黑卡給女主說,不準拒絕我,女人。”
“你想要嗎?如果你想要的話,我也有黑卡。”
“別別別,我就是隨口說,你不要當真啊!”
“不過我真的有。”徐緣歪頭看她,“如果哪天你想要,就跟我說。”
李雯遙嘆氣,走過去捏了捏徐緣的衣領,“緣緣,我們都是學生,而且…也是第一次戀愛,你以后不要這樣……”
她想說掏心掏肺,但是又覺得不合適,于是停嘴,或許在徐緣看來,這只是一筆微不足道的小錢呢?
“不要怎么?”徐緣追問,“不要對你這么好嗎?你也說了是第一次,所以我們都在摸索怎么相處,我想對你好,所以才用這種方式,沒有別的意思。”
徐緣沒有撒謊,她不愛撒謊,也不屑于撒謊,她的喜怒哀樂向來表現得很明顯,她的愛比旁人來得更濃烈,恨也同樣如此。
“我知道了,我只是……”李雯遙看著她,忽然伸手抱住徐緣,她輕聲:“你不要對我這么好。”
徐緣失笑,“好吧,你都這么說了,那我以后努力一下,不對你這么好。”
沒人知道在學校堪稱校霸,沒人敢招惹的徐緣,會這樣溫柔的對待一個人。
好像在她的世界里,李雯遙是第一個這樣直白闖進她內心的人,就這么直白的說想保護她,想和她一個學校,想注視著她。
這種有些陌生的情感像一顆滾燙的火球,讓徐緣不知所措,防線在她沒有察覺的被一層層融化,直到撞進那枚心臟。
購物結束,兩人手里已經提了一大堆東西,徐緣貼心的打車,“雯遙,先去我家吧,這些東西整理一下,你看看怎么帶回家。”
遲疑片刻,李雯遙同意。
在車上她有些惴惴不安,最終她忍不住問:“緣緣,第一次見叔叔阿姨,我…我要不要準備點什么啊?”
徐緣有些詫異,忽然才反應過來李雯遙還不知道她的家庭狀況,于是道:“不用,我爸媽離婚了,我跟著我媽,她最近也不在家,所以家里只有我一個人。”
“哦哦。”李雯遙呆愣地點頭,然后才反應過來,握著徐緣的手,“抱歉…”
“這沒什么,我都覺得習慣了。”徐緣搖頭。
“但是單親家庭,真的很不容易。”李雯遙小聲說,“我家也是,我媽媽從小拉扯我長大,她沒什么學歷,常常要打好幾份工,日夜顛倒地干活,后來我進二中,學校給我免學雜費,我又拿了不少的獎學金后,她才沒像以前那么有壓力。”
徐緣沉默地聽著,“你媽媽很愛你吧,不然……”
不然怎么寧愿這么苦,也要拉扯她長大。
“嗯!我媽媽很愛我,所以我非常非常想努力,考上好大學,讓她也能挺起胸膛驕傲起來。”
李雯遙點頭,眼里閃爍著幸福的光芒。
徐緣側眸看著她,淺笑,臉上卻流露出一縷微不可查的難過。
“你媽媽這么愛你,無論你考得怎么樣,她都會愛你,以你為豪的。”
李雯遙傻傻地笑了起來。
出租車停在別墅小區外,徐緣領著李雯遙進自己家,一推開門,徐緣眼睛下意識捕捉林翠翠的身影,可客廳里卻空無一人,這讓徐緣有幾分詫異。
身后李雯遙亦步亦趨,她怕弄臟干凈明亮的地板,站在門口問:“緣緣,要換鞋嗎?”
“不用,直接進來吧,臟了會有人來拖的。”徐緣不在意地挽著她胳膊,把她拉進客廳,讓她坐在沙發上。
按住她坐立不安的肩膀,徐緣說:“你是客人,我給你倒杯水去。”
“好。”聞言李雯遙乖乖點頭。
倒了杯水放在茶幾上,徐緣又把門口購買的那么多衣服鞋子拿到沙發邊,做完這些,她一屁股坐在左右張望,似乎新奇地觀察布局的李雯遙身旁。
“緣緣,你家房子好大啊。”她感嘆一聲。
“還行吧。”徐緣介紹:“朝東的這面玻璃門可以全部打開,從這里能看到草坪和種的花,夏天看會很漂亮。”
“冬天如果下雪,草坪上的雪晶在陽光下會像反光的一顆顆鉆石,今年寒假你如果有空…可以來我家,一起看。”
李雯遙笑著倒在徐緣肩側,“好啊,那我要在你家讓你寫一晚上試卷!不寫完不準睡覺。”
“你陪我一起寫我就寫。”
徐緣挑眉,李雯遙側目看她,“我寫十套、你只能比我多。”
“行,沒問題。”
“哇,真的假的,徐大小姐真是下血本了耶!”
“我不騙人的。”
徐緣垂眸注視著李雯遙,她的瞳仁認真的倒映出少女臉頰輪廓。
徐緣不知道,她卸下尖銳外殼下的模樣,真摯得叫人心動,叫人想要流淚直至溺死在她眼眸里。
李雯遙想不明白,為什么直到現在,都沒有人發現她,但至少這一刻,李雯遙的心臟為此而悸動,第一次有一種呼吸不暢,對視著竟然不知不覺抬起下巴,鼻息漸漸模糊。
她閉上了眼。
徐緣睜著眼,清晰地感受到少女青澀柔軟的氣息,慢慢貼在自己唇邊,細微電流從肌膚觸碰的地方開始流轉在四肢,開始麻痹大腦,她無師自通,身體近乎下意識抱住少女的腰,輕輕側著頭,鼻尖蹭著、緩慢地、如獲珍寶地、沉淪在這片溫柔。
“喀嚓———”
開門聲驚到擁抱在一起的少女們,徐緣鋒利的眼神掃去,與挎著菜籃,愣愣站在原地的林翠翠對視。
“我……”李雯遙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說什么,臉頰通紅一片,徐緣沒有管林翠翠,而是安撫李雯遙道:“沒事,她不會亂說的,現在有點晚了,要不要吃完晚飯再回去?”
“不用了。”李雯遙抬手半遮著自己的臉,似乎在感受臉頰滾燙溫度,她嗔怪地瞥了徐緣一眼,“我先回去啦,太晚了我媽媽要擔心的,這些衣服…先放在你這里,你收拾好再給我!”
“沒問題。”徐緣淺淺笑了,她站起來把李雯遙送到門口,與林翠翠擦肩而過。
李雯遙側頭看了眼怔神似乎還沒緩過來的林翠翠,在門口有些擔憂地對徐緣說:“緣緣,這件事要是…”
“放心,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徐緣虛虛抱了她一下,“這只是我家保姆,你如果不放心我能辭退她。”
“不用了。”李雯遙還是搖頭,她深呼吸一口,整頓心情,對徐緣露出燦爛笑容,“后天學校見!別讓我剛好抓到你早自習遲到呀。”
“好好好。”徐緣無奈,“要不要我送你一程,這里離你家應該有點距離吧。”
“我打車,很快的。”
李雯遙朝前走了幾步,見徐緣還站在門口看著她,于是揮手:“別看啦!拜拜!”
“是再見。”徐緣笑,“再見,后天再見。”
目視著李雯遙消失在視野里,徐緣轉身,將門關上,一眼看見雙腿并攏坐在沙發上,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林翠翠。
“看見了?”
徐緣走過去,坐在她面前,翹起腿,冷淡問。
“嗯……”
林翠翠低著頭似乎不敢看徐緣。
這副模樣讓徐緣皺起眉,有些煩躁。
“只是兩個女生談戀愛而已,大媽、你至于這么不能接受嗎?”
“不、不是的。”林翠翠連忙抬起頭,張嘴結舌,差點把舌頭咬到,她連連擺手,“沒、沒有,我不是不能接受,我就是…”
她就是……忽然想起了周虞。
林翠翠從來沒說過,徐緣的側臉和周虞真的很像,畢竟她有著周虞一半的血,她的臉型和周虞一模一樣,嘴唇的弧度也是那么像,笑起來會顯得有些孩子氣,可徐緣的眉眼又格外鋒利深邃,不似周虞柔和。
林翠翠看到徐緣對那個女孩的溫柔,就連這都和周虞那么相似。
她們都是這樣,愛起來就不含掩飾,明目張膽的偏愛。
可是周虞的愛,來得太快,又消失得太快。
“只是什么?”
徐緣身體前傾,展臂撐在林翠翠身后的沙發靠背,眼神逼迫地看著她,試圖在里面尋找林翠翠藏起來的厭惡、惡心,甚至是害怕。
可是沒有,林翠翠還是那樣,純黑的簡單的望著她,只閃過一絲徐緣來不及抓住,也根本無從分辨的情緒。
“只是…你們都還小,要…要注意分寸。”
林翠翠側過頭,躲開徐緣靠近的臉。
“什么分寸?”
徐緣鎖起眉,疑惑地問。
一直不敢看徐緣的林翠翠,自然不知道她是真的很困惑,聽到這句話只覺得是在故意問自己。
林翠翠一咬牙,“就是,你們如…如果想嘗試那個東西,就是…一定要做好防護措施!”
徐緣震驚地看著她,“你、你……你什么意思。”
林翠翠已經如一條被浪花拍打在岸上的死魚,只能無力地啪啪甩尾,她面如死灰地說:“一定要記得戴指套,要剪好指甲,把手洗干凈……”
徐緣收回撐在她身后的手臂,默默坐回沙發,眼神意味不明地看著似乎被剛才的話羞赧到的林翠翠,腦中思索———
為什么這個大媽,這么清楚這些事?
第20章
感受到徐緣奇怪的眼神凝視著自己, 林翠翠羞憤不已,一邊覺得自己身為長輩說這種話,實在有些為老不尊, 一邊又覺得如果自己不說,緣緣要是做壞事了怎么辦。
她們都這么小, 對這種事好奇是再正常不過, 可無論是男孩子和女孩子, 還是女孩子對女孩子, 沒有人做正確的引導,就很有可能步入歧途。
至少林翠翠不想讓徐緣做錯事。
“總之, 緣緣你一定要記清楚,如…如果還有什么不知道,可以問我, 不要隨便上網查,網上很多東西都不準確的。”
林翠翠強忍著滾燙耳廓,一本正經, 端正嚴肅地說。
可對上徐緣歪頭,好笑的眼眸, 林翠翠頓時丟盔卸甲, 立刻別過腦袋, 頭頂像是有蒸汽在升騰。
“嗯。”徐緣懶懶哼了聲, 拉長音調, “知—道—了—”
原本被撞見那一幕,內心還有些憤怒的徐緣, 現在只覺得林翠翠這個樣子真好玩, 她忍不住故意問:
“只不過我有點好奇,大媽…你怎么知道這么多關于這方面的事呢?雖然你結過婚, 但和這也沒關系吧。”
林翠翠咳嗽一聲,眼睛左右看著,妄圖轉移話題,可在徐緣的凝視下,她只能挺起胸膛,裝出游刃有余的模樣。
“緣緣,不要小瞧一位已婚婦女的知識儲備。”
徐緣撲哧笑了出來,“大媽,你都死老公了,還已婚婦女,行吧,我信你一次,你有經驗。”
林翠翠揚起眉,“死老公要發財,這說明我未來的財路要來了!”
這句話讓徐緣想了下,在心中點頭,確實,林翠翠要是攀上周虞這艘船,哪里會缺以后的錢財,周虞和徐冠信離婚后分到的財產就足夠她這輩子吃喝不愁,更何況她原本也是個大明星,手里的錢恐怕現在已經數不清了。
只不過,這艘大船,也得看林翠翠愿不愿意攀,現在更得看徐緣讓不讓她攀了。
徐緣盯著林翠翠,意味深長道:“沒錯,只不過財路沒那么好走,大媽你還要再努力努力才行。”
林翠翠斗志昂揚,精力充沛,中氣十足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不知道為什么,徐緣現在老是被林翠翠說話給逗笑,弄得她現在臉笑得都有點僵,揉了揉臉龐,徐緣想到明天周日,忽然興致起來,問:“明天你有空嗎,一起去爬山怎樣?”
她話題轉得太快,林翠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的啊了一聲,徐緣就又問了一遍,林翠翠哦哦兩聲,“好呀,隨時都有時間的!”
“OK。”
徐緣比了個手勢,朝樓上走去,“晚飯叫我。”
“嗯嗯。”
…
為什么約林翠翠一起爬山,倒不是徐緣不想約別人,而是蘇奕現在每天一有空就去面館那泡著,也不知道追求進展如何,樊一欣現在去省里正在打比賽,聽說對手團隊是個勁敵,而梁言和李雯遙過幾天也要去參加競賽。
所以現在看來,只有徐緣一個人有些無所事事。
倒也不是完全沒事干,元月二十號放寒假,現在已經十二月份了,徐緣從警局出來,天氣就好像跳過秋天,直接進入冬天,開始刮刺骨寒風,冷得嚇人。
而距離期末考試,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徐緣這學期落下的課程確實有點多,但也幸虧李雯遙時不時拉著她復習講題,所以徐緣對于高二的知識點還是掌握的,只差多練習題。
嗯,說實在,徐緣現在就開始有點期待平安夜或者圣誕節那天,李雯遙來她家,就算兩人坐著寫一晚上試卷也行。
徐緣搖了搖頭,先暫且按耐住期待,她不希望自己去思考還有大半個月才可能發生的事。
臨江市內有不少山,只不過都不算高陡,唯有一座騰山,秀美壯麗,登頂后一片紫霧靄靄,恍如龍躍騰飛,吸引不少外地游客。
徐緣從前時不時會去爬騰山,按照往常的路線,大概五個小時左右能登頂,然后可以乘坐纜車下山,這在她看來是最舒適的方式,不會很傷膝蓋。
周日一大早六點,徐緣就換好衣服和鞋,她把折疊爬山杖、水杯、口罩防曬帽等零碎物件放進登山包里,這些東西她都特別熟稔,而且爬山下午就結束,不需要帶特別多東西。
她一出門,就看見同時推開門的林翠翠,徐緣看著林翠翠微微睜大眼,“你就這么去爬山?”
林翠翠低頭看自己穿的外套長褲,困惑:“是呀……有什么不對嗎?”
徐緣走近她,捏著她棉質外套,內里只穿著打底長袖,頓時皺眉,有一絲后悔怎么約林翠翠去爬山。
徐緣說:“現在降溫厲害,騰山的晝夜溫差大,而且爬山的時候會出很多汗,棉質的內衣被汗浸濕,風一吹就格外冷容易發燒感冒,最好是穿速干背心長褲,抓絨內膽保溫和沖鋒衣。而且山路崎嶇,要小心扭到腳,要穿專門的運動登山鞋,你這……”
話沒說完,林翠翠摸了摸鬢角,“沒有那么麻煩啦,我老家也要走一段山路,我都習慣了爬山,皮糙肉厚的,不用這么仔細。”
林翠翠在心里嘀咕了一聲徐緣真是講究人,在林翠翠看來,這些東西實在沒特別重要,帶兩瓶水和一點吃的就行了。
“……”徐緣無語,“行,你開心就好。”
不想和說不通的人繼續講這個話題。
兩人簡單吃了點早餐,就出發,打車到山麓,現在周日清晨,人不算特別多,外地人一般是假日來玩,這個點基本都是本地人,像徐緣這樣的年輕人或是中年大叔大媽來鍛煉。
沿著山路走,徐緣呼吸著山中的清新空氣,緊繃的臉不知不覺間松弛下來,連帶著心情也格外舒暢。
徐緣喜歡爬山,山林間穿梭的小動物,陌生人共同前進的方向,山頂飄渺的霧氣,還有偶然一次看見的璀璨日升,這些都讓徐緣享受。
林翠翠不費力地跟在她身旁,拿著手機,驚奇地記錄下一路來的風景,眼睛亮晶晶地閃爍,笑容燦爛、仿佛是剛從牢籠里出來的小鳥撲騰,徐緣扭頭看著她無聲的歡呼,沒忍住彎起唇角。
明明已經三十幾歲的大媽,可在有時候,卻格外的簡單,只是這些就能讓她開心嗎?
徐緣全然拋開最開始那一絲后悔的情緒,一個好的爬山搭子,足以讓人雀躍,就像林翠翠和她懷著一樣的心情享受,徐緣也欣喜于對方不會覺得枯燥乏味。
徐緣看見她一直拿在手中的手機,輕聲說:“這么美的風景,應該用眼睛來記錄,而不是手機。”
林翠翠看向徐緣,沒有修裁而顯得有些亂糟糟且濃密的野生眉毛彎成月牙狀,連帶著眸子也是,她露出白牙,像是回歸大自然的小動物。
“我的記性不太好,時間一久,很多東西我就會記不太清,我不想讓這些美景因為時間,而從我的記憶里流逝,像是沙子那樣握不住。”
“我想用照片記錄下這一切,無論是石縫里生長出來的一朵花,還是木樁上的雜枝,浮游在水里的小魚,攀繩上濕潤的露珠,我都想拍下來,這樣不管是一年、三年、五年、還是十年,只要我一看到照片,我就會想起這一刻的快樂。”
“那你要換一個很大內存的手機,才能把這些照片全都好好保存。”
徐緣翹唇,幸好、幸好她送給林翠翠的手機,內存足夠大,足夠林翠翠記錄這份美好。
不止這一次,還有未來。
林翠翠嘚瑟地揚起手機,“是呀!我運氣真好,中獎來的手機竟然有1個T的內存!”
她不太懂1T的概念到底有多少,但總之比之前大很多很多。
她點開屏幕,和徐緣分享剛才拍到的一張張圖片,翻完后,竟然是一張張徐緣熟悉的場景,是在玉湖別墅的庭院里。
林翠翠輕聲說:“下午的時候,經常有一只黑白相間的小* 貓趴在門口喵喵叫,你看這一張,它很干凈,但是太瘦了。”
徐緣隨著林翠翠手指點過的地方看,她拍的照片很清晰,徐緣不了解攝影也不愛用手機拍照,她只是本能地覺得這張黃昏下奶牛貓撐著前爪,睜著大眼睛張嘴無聲喵叫的這一剎那,很生動,光影也十分美。
仿佛是在時間長河里截取的一瓢水,那段時光被停留、保存,活在林翠翠的手機里。
徐緣在此時忽然明白林翠翠為什么這么喜歡拍照,她握住林翠翠的手腕。
“如果我們快點登上山頂,還能看見濃厚云海,那里的風景很美,你可以完整的記錄下來。”
“好!”
聞言,林翠翠猛點頭,氣勢洶洶地加快步伐朝前爬去。
徐緣莞爾,也緊跟著。
時間過得很快,兩人體力都不差,不存在誰拖累誰的情況,很快就爬上山頂,林翠翠擦了擦額頭的汗,張開手臂,在滿眼雪白云海中放肆大膽地長叫一聲,像是全然釋放心中的郁悶。
徐緣在身后看著她,被這突然的一聲,震得微怔神,從來都是一個人默默爬山,又默默下山的徐緣,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可林翠翠就自然而然的笑了出來。
“緣緣,我小時候就住在山里,左右三四戶人家,那時候放了學,就背著籮筐去山上割豬草,有時候我想偷懶,就跑到山頂,然后把不開心的事情統統喊出來。”
“漫山遍野的綠蔭花草,望不盡的延綿長樹,只有我一個人,沒有人能聽見我喊的是什么,等我叫完,就躺在地上,數天上的云朵,等到了黃昏才回家,籮筐沒有填滿,又少不了一通罵,但那時候被罵了都覺得高興。”
林翠翠回頭看徐緣,黑亮的眼眸在日光下閃閃發亮,“所以,如果你不開心,就叫出來,沒人會知道的!”
徐緣嗤笑了一下,然后捧起手在嘴邊,清了清嗓子,大叫:
“林翠翠———”
林翠翠瞪大了眼,沒想到徐緣會叫自己的名字。
“我———”
“很———”
“開心———”
徐緣喊得嗓子有點疼,她含著笑眼看向林翠翠,又說:“我很開心,林翠翠。”
林翠翠眨眼,忽而雙手揚起手機,橫屏著將這一幕的徐緣拍下。
“咔嚓。”
徐緣臉上的表情剎那間凝固,繼而變得惱怒起來,她撲過去想去奪林翠翠的手機,“喂!不準突然給我拍照!”
“對不起!!”林翠翠一邊連聲道歉,一邊躲閃,“我…我就是想記錄下來而已啦!”
“不!準!”
徐緣抓狂,她最討厭別人給她拍照,更討厭被人抓拍,一瞬間亮起的閃光燈讓她渾身都緊繃起來,心情下意識變得狂躁。
可林翠翠想記下這一刻溫柔的徐緣,急忙把手機放在懷里,搖著頭躲,兩人在追趕中,徐緣一不小心踩到石頭,腳一崴撲倒在地上,林翠翠一驚,連忙來到她身邊蹲下。
“緣緣,你沒事吧!”
“我有事。”徐緣咬牙切齒,疼得額頭冒汗,腳踝崴到了,一碰就痛,只能坐在地上,僵硬著四肢。
林翠翠半跪在地上,俯下身小心觸碰徐緣的小腿,將褲腳撩起,才這短短幾分鐘,白皙骨干的腳踝便腫起紅彤彤的包。
徐緣撐著胳膊看了眼,泄氣煩躁地躺下,雙臂交叉擋著臉,悶聲:“都怪你大媽,如果你不偷拍我,我就不會這么慘。”
“沒事沒事。”林翠翠垂頭吹了吹紅腫的腳踝,給她重新放下褲腿,“我背你下山。”
“蠢。”徐緣沒忍住罵了句,“有纜車啊,還用得著你背下去,到時候你的腿都得廢。”
“但是,纜車還得往下走一段路才有吧。”
爬上山的一路,林翠翠有注意到不同高度的纜車,而距離山頂最近的一趟纜車,也需要走二十多分鐘左右。
確實是這樣,徐緣沉默了幾秒,硬梆梆著語氣,“你把照片刪了。”
林翠翠乖乖拿出手機,當著她的面把抓拍的那張照片刪掉,又在已刪除的圖庫里,徹底刪掉。
見此,徐緣的臉色才好了些。
“現在可以了嘛?”林翠翠輕聲哄著,“我們早點下山,就早點把腳治好。”
“知道了。”徐緣悶悶,在林翠翠攙扶下勉強單腳站起來。
身前的林翠翠蹲下,徐緣趴在林翠翠后背,腿彎被她牢牢握著,穩穩當當,幾乎沒有任何顛簸。
徐緣雙臂圈著林翠翠的脖子,她的下巴抵在后頸的衣領,鼻尖嗅到大媽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并不算寬厚的背,卻格外有力氣,不是徐緣想象中走得歪歪扭扭。
走了幾分鐘,徐緣注意到她鬢角處流下的汗水,微微抿唇,撚起袖子給她擦干,低聲說:“我六歲的時候,躲在草叢里的狗仔追蹤周虞,發現我是她女兒,就一直在暗中偷拍,直到有一次他忘了關閃光燈,那個白光很刺眼,被我一下子給捕捉到,我叫保鏢追上他,才發現相機里數不清的我。”
“無論是上學放學,還是我坐進車內,走在路上,各個角度都有,就像是觀察透明魚缸里的魚,一舉一動都被記錄下來,沒有任何隱私可言。”
林翠翠的腳步微微停頓,然后又繼續向前走。
“對不起緣緣……我下次不會這么做了。”
聲帶在空氣中振動傳出的聲音落入徐緣耳畔,她也從林翠翠的后背,感受到跳動的心臟,她側著臉,貼在林翠翠后頸。
“下次,你要先問我,我同意后才能拍,知道了嗎。”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