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夏天、燥熱、潮濕、欲望。
天微亮, 床上的少女伸出修長骨感的手,摸到床頭的水杯,濕淋淋仿佛從水里撈出的全身, 她抬頭將水咕嚕咕嚕一口氣咽下,單手扶著額, 撩開散發潮氣的濕發, 露出一張寫滿了欲的臉, 漆黑的眼眸燃著扭曲的火焰。
寂靜的房間內只有她低低克制到極點的喘息聲。
徐緣掀開薄被, 低頭看了眼,莫名的燥怒在胸口噼啪燃燒, 白皙勁瘦的小腿踩在地上,她拿起衣柜的新睡衣,走進浴室內重重關門。
水流涌動的淋浴下沒有任何熱氣, 充斥著冰冷,徐緣閉著眼,任由體內的烈火被淋濕。
她夢到林翠翠了, 不是現在的林翠翠,是另一個……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林翠翠。
躺在床上的…腰間只蓋著薄毯的…后背光裸的林翠翠, 夢里的自己悄無聲息跪坐在床邊, 俯下身去采擷熟睡中成熟果肉的汁水。
正在淋浴的徐緣, 手背的青筋不受控制地抖動了下。
難不成, 她真的喜歡林翠翠?
不是……不是、絕對不可能!
可如果這是喜歡, 那之前對李雯遙的,又是什么, 也是喜歡嗎?
徐緣為這種迷茫感到不可避免的恐慌, 恐慌又蔓延成怒意,說不清道不明, 甚至不知道對誰產生這種怒,到最后她只能怒自己。
怒自己為什么要做這種夢,為什么非得…非得是林翠翠!
握緊拳頭,徐緣重重砸在墻上,疲倦地閉上了眼。
第二天,林翠翠早起做好早餐,開開心心叫徐緣時,才發現她房間空無一人,正在這時,手機傳來訊息,是徐緣的。
徐緣:【我先去學校了,最近幾天早自習抓得緊,我早點去。】
咦!原來緣緣也會在意早自習的嗎,林翠翠頓感欣慰,回復:【那我以后早點起來給你做早餐吧,再急也要記得吃早餐喔。】
在街上游蕩,低頭看到手機上信息的徐緣,咬著唇無奈,她不需要林翠翠這么早起床,有這時間還不如多睡會兒休息。
不知道怎么回答,徐緣只好把這條消息晾著,難得騎著單車去學校。
自從林翠翠開車接送她上下學后,她就基本沒有騎過單車,蘇奕嘟囔著好幾次想蹭她車,都被徐緣搪塞過去。
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不想讓蘇奕和林翠翠聊得這么歡。
蘇奕嘴巴甜,慣會討好長輩,每次她一說話,林翠翠就笑得前仰后合,露出白凈牙齒,特別開心的樣子。
反觀徐緣,林翠翠和徐緣兩個人時,就比較沉默。
她全力踩著腳踏,心里想,難道……難道自己早就喜歡林翠翠,只是一直不知道嗎?
進入校門,停下單車的徐緣將車鎖好,上教學樓坐進教室,她這次來的意外得早,讓不少同學都有些意外。
蘇奕踩著打鈴聲闖進教室,還沒坐穩,就聽到自己漂亮的同桌低聲問:“蘇奕,你之前喜歡容茗達的時候,有……有產生過那種…特別想…想和對方親近的想法嗎?”
“有啊。”蘇奕隨口回,連忙抽出一本書假裝在背文言文,實則和徐緣聊天道:“就是一直想貼貼,時時刻刻呆在一起,聊一些很無聊的話都無所謂,只要能聞到對方的氣味就行。”
“不是這種。”徐緣糾結,懷疑自己問蘇奕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她嘆了口氣說沒什么,然后準備到時候自己去搜搜。
“別嘛,我知道你說的什么了。”蘇奕湊到她旁邊壞笑,“就是那種,想要在床上的親近。”
黑色瞳仁微轉,瞥了蘇奕一眼,徐緣緊繃著臉色,作為熟知徐緣的蘇奕來說,這副模樣就是默認又不好意思多說,這種情況往往要蘇奕主動猜。
“喜歡一個人,當然是滿眼滿心都是對方,貼貼是常態,有欲望也很正常啊,畢竟怎么說呢……很通俗地說,你想和對方上.床,你才確定是拉拉,如果你只覺得和這個女生呆在一起很舒服,那和朋友閨蜜有什么區別。”
蘇奕說得很清楚,“同性之間,主要就看你到底會不會對和你同性別的女生,產生性.沖動,性.欲望。”
“當然,柏拉圖式的愛情也存在,但反正我不行,怎么能忍住不親親呢!”
徐緣捂著臉,說中了,全被說中了。
和李雯遙,是半推半就,對方主動親上來,她也沒有抗拒,后來大年三十那一次,對方帶著她的掌心四處撫摸,溫熱柔軟的觸感,徐緣不討厭,只覺得手感很好。
可是對林翠翠……她莫名有一種渴望和饑餓,就是那種…想要將對方吞吃入腹的感覺,想從大媽黑亮的眼睛開始吃,一直往下,到豐滿的唇珠、到下巴、到鎖骨……
直到一寸一寸,完全吃掉林翠翠。
徐緣的喉嚨上下聳動,強烈的饑渴感讓她捂住嘴,脖頸耳側霞紅一片。
“好…我知道了。”
徐緣低啞著嗓音說。
“嘿嘿,是哪個女生,讓你有這種心動的感覺?”笑瞇瞇盯著她的蘇奕忍不住八卦問。
“怎么可能!”
徐緣的第一反應是嗤笑反駁,她怎么可能喜歡大媽,33歲的中年女人足足比她大16歲,她絕不可能對這樣的女人產生那種沖動。
要怪……就要怪林翠翠的身體,似乎太符合她的審美了。
絕不是纖細型,而是帶著微微肉感,豐腴十足,讓人覺得摸上去手感會很好,想要一直抱在懷里,感受那種軟綿的觸感。
蘇奕嘁聲,不信徐緣嘴硬,剛才這家伙的表情絕對是想到什么了吧,竟然還露出有些遺憾渴望的神色,絕對不對勁!
已經默認徐緣就是喜歡那個女生的蘇奕,開始悄咪咪旁敲側聽起,那個人究竟是誰。
但徐緣有些心神不寧,全都不吭聲地防御住,到最后蘇奕都沒從徐緣嘴里得到絲毫消息,只好嘟囔著說她嘴真嚴,就沒再多問。
今天的晚自習,徐緣翹課了沒去上,她背著包騎車,提前回到家里。
她有一點好奇,想看看自己不在的時候林翠翠都在做什么。
靜悄悄地停下單車,她沒有從大門進,而是仰著頭,從側邊自己房間窗戶對著的那面墻,踩著凸起的巖角,手腳靈活地爬上去。
在自己家像做賊一樣。
徐緣悶悶笑了聲。
這是之前周虞回家,喜歡坐在客廳看電視時,徐緣練就的絕招,因為這樣就能直接進自己房間,而不用從大門進入,硬著頭皮從周虞身邊走過。
想到這,徐緣幽幽嘆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林翠翠身* 邊久了,她的心態也沒那么偏激,反倒在想,如果周虞能不那么強硬地對待自己,自己是不是也會好聲好氣地和她說話,而不是非得針鋒相對呢?
可周虞就是不喜歡她,周虞偏偏給不了徐緣想要的母愛,周虞的“愛”總是那么自以為是,不關心她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欲望。
徐緣試圖為周虞解釋,但怎么解釋,都只有一點,那就是———她內心深處不愿意承認,但又極度渴望的缺洞,已經被林翠翠漸漸填滿,而不是周虞。
撐著窗檐,徐緣打開窗,翻進自己房里,她低頭拍了拍自己的褲子,輕著腳步走向廊道,看見隔壁還未關上門,在燈光下伏案寫東西的身影。
徐緣隱隱還聽見她嘴里念叨的話,像是英語單詞,又像是一段作文,徐緣靜悄悄屹立在門邊,看著她十分用功的模樣。
對哦…林翠翠想要成人高考,她竟然一直在努力這件事,只不過自己不知道而已。
徐緣有些怔神,她輕聲開口說:“你自學到哪兒了?”
只有林翠翠自己自言自語細微聲音的房間,冷不丁出現另一個女聲,嚇得林翠翠支棱起來,瞪起圓滾的眼睛望去,發現是徐緣時才松了口氣,轉而又驚訝地望著桌上的時鐘看,現在才八點呢!
“緣緣,你沒上晚自習呀,這么早回來我都沒聽到你開門的聲音。”
林翠翠特地開著房門,就是聽樓下客廳的動靜,此刻見高挑青蔥的少女站在身旁,自己太專心了,完全沒注意到身邊來了一人。
她連忙站起來,“要吃晚飯嗎,我給你去熱。”
“不用,你好好學就行了。”
徐緣按住林翠翠的肩膀,看見擺在桌上的手機屏幕里,正在播放網課老師的視頻,徐緣唇角流露出欣喜微笑。
之前提議大媽做的事,原來她一直在做啊。
“那你…那你餓不餓。”
林翠翠暫停了課程,扭頭看徐緣。
“不餓。”
徐緣搖頭,心中卻覺得有些別扭,林翠翠是做她的煮飯阿姨嗎,怎么每天就是一日三餐,餓一頓又沒什么事,更何況她都這么大了,自己早就會做飯,只是不愿意下廚而已。
倏然間,她就不愿意看到林翠翠急急忙忙為自己吃飯的事,跑前跑后。
按著林翠翠肩膀的手掌微微用力,徐緣閃爍著目光輕聲說:“以后有空你就多自己出門玩一下,你不是挺愛攝像的嗎,不出去豈不是很可惜,所以……你不用想著一直照顧我。”
但她是徐緣的保姆。
林翠翠一直都謹記這一點,她仰頭,與徐緣的眼眸對視,被克制住、但還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絲濃烈感情,燙得林翠翠挪開視線,還沒等她開口,徐緣便拿來另一個座椅,坐在她身邊。
“你現在學到哪兒了。”
徐緣身上是很淡的淺香,林翠翠記得很清晰這是洗衣液的氣味混雜著……徐緣的氣味,她鎮定回答:“英語背到四級單詞了,但是數學和理科類的還是高二。”
只需要背書的苦功夫,林翠翠很努力就能完成,因此她自己寫過試卷,英語分數最高,能有一百分以上,至于理科類,就差很多。
徐緣歪頭看著她,“我能看看你寫的習題嗎?”
不同的城市,成人高考的要求不盡相同,但大抵都差不多,并不會特別難,可唯獨臨江市成人高考的提綱范圍是和全國高考統一,難度就陡然上升,哪怕分數比高考總分要低,但依舊讓不少人哀嚎叫苦。
林翠翠抿唇,拿出習題冊,有些不好意思,又心生忐忑地遞在徐緣面前。
像是初中面對老師嚴厲的目光,生怕自己哪里沒做好就會被打手板心。
徐緣的分數中規中矩,但知識點都掌握的還不錯,就是沒怎么學,上學期發奮了下,考了個好成績,這學期又懶怠起來。
她掃過林翠翠錯的題目,偶爾一些題目她能解答告訴林翠翠怎么做,可是有一些她也需要去思考去問老師。
合上習題冊,徐緣說:“這些你都看了答案還沒弄明白嗎?”
“嗯……”林翠翠尷尬地點頭。
徐緣:“那我明天帶去學校,幫你問問老師,回來再告訴你。”
“啊!”林翠翠驚喜地睜大了眼,徐緣干脆說:“你還有沒有別的科目,我幫你一起問。”
林翠翠:“有有有!”
又是好幾本放在桌上,看到林翠翠激動又感激的眼神,徐緣挑了挑眉,有些得意,下一秒她又收斂起來。
這像什么話,搞得像她求著幫林翠翠一樣。
徐緣哼聲道:“我這是看你太可憐了,都這么久才復習到這里,而且這么簡單的題都弄錯,才不忍心決定幫你問問。”
“老師也很忙啊,明天不一定堵到人。”徐緣打了個預防針。
“沒關系,我不著急的。”林翠翠笑瞇瞇地張開雙臂,抱住徐緣,“謝謝你緣緣!”
頭被壓在她脖頸,鼻尖嗅到她涂抹過的身體乳香味,徐緣臉砰地變紅,結結巴巴說:“我…我要睡了,你不準吵我!”
她抱著桌上的習題冊,一溜煙從她懷里鉆出,回到自己房里,重重將門關上,靠著門喘氣,她用空著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好燙……
明明喜歡女人,也知道她有前女友,還做出這么沒距離行為的可惡大媽!
徐緣在心里惡狠狠想著,但心臟又泛起絲絲縷縷的甜,讓她不自覺露出笑容。
在房間內的林翠翠,望著空無一人的廊道,撐著下巴,柔柔一笑,又扭頭看上英語習題,正準備繼續看網課時,手機屏幕上卻忽然彈出一條消息。
周虞:【翠翠,我寄的那些特產收到了嗎,我這邊的活動行程有空閑,所以下周會回來休息幾天,也帶了一個小禮物哦。】
第32章
咖啡館內, 林翠翠坐在靠邊的座位,低頭用勺子慢慢攪著深色液體,白杯里旋出漩渦的模樣。
她不愛喝咖啡, 之前是現在也是,只不過以前的周虞, 每天都會喝咖啡, 所以她也會生澀地學起如何用咖啡豆做手磨咖啡。
徐緣和她開始健身后, 也提過這個, 但發現她對咖啡比較抗拒后,就沒讓她喝, 說其實咖啡也不是必需品,主要是提神醒腦,晚上睡好、早起熱身好, 就足夠了。
從咖啡館外走過的路人,會偶爾通過這面玻璃,看見穿無袖淺藍柔軟質感的中領短袖, 搭配高腰魚尾黑長裙,勾勒出身材姣好曲線的溫柔女人, 日光灑在她的側臉, 蒙上一層朦朧的濾鏡, 修裁后更顯漂亮的眉型, 臉上化著淡妝, 唇釉潤亮,是成熟年長女性的溫和魅力。
走進咖啡館的周虞沒認出她來, 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林翠翠深知自己的變化之大,她伸手恰逢時刻地握住戴墨鏡漁夫帽休閑裝扮的周虞手腕, 仰頭微笑道:“周姐。”
周虞站定身子,低頭看見林翠翠的模樣,驚訝地摘下眼鏡,“翠翠!”
“你怎么!……”
周虞欲言又止地上下打量林翠翠,眼中滿是驚艷與詫異,她坐在林翠翠對面,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么。
林翠翠抬手,叫服務員再上一杯咖啡,繼而看向周虞,兩人相顧著有些無言。
“抱歉翠翠,剛才竟然沒把你認出來。”周虞率先開口。
“沒事。”林翠翠搖頭,“這小半年,我的變化確實很大,認不出來也很正常。”
捏著包的手指微微收緊,周虞垂下眼睫,“怎么突然想改變了?”
“嗯……大概就是,既然是新生活,那就要改頭換面吧,而且我覺得很開心…現在這樣。”
林翠翠輕聲說,她不是開心自己變漂亮,而是開心自己竟然真的能成為這樣大方,自信的人,過往的她總是有些自卑,可是徐緣也總是呲聲,叫她別亂七八糟的想,閉著眼睛往前沖就好。
所以,她就被徐緣拉著手往前奔,奔向一個她都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未來,她們在試衣間里挑著各種風格的衣服,有些大膽得林翠翠羞澀,有些又奇怪夸張到林翠翠不敢穿,合適的不合適的,統統去試。
不顧及別人的目光,徐緣嘲笑她審美老土,卻讓導購順著她的心思去搭配,又去美容店,嘗試不同的發型,長發短發,燙發直發千奇百怪,如果不是徐緣還得去學校,說不定對方也會和她一樣,甚至染個有趣的顏色呢。
直到最近這個月,她才摸索出最適合自己的風格。
周虞有些恍惚,她看著林翠翠,眼中浮現的,卻是十幾年前那個,穿著自己縫制的白襯衫,兩個麻花長辮,帶著泥土氣息卻又格外青春洋溢,笑得羞赧青澀的少女。
哪怕是去年八月份她與林翠翠重逢,對方也一直維持著她心目中熟悉的模樣。
可是現在……
周虞無法干涉林翠翠的行為,所以她只好澀著嗓音,“嗯,恭喜你翠翠,能找到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林翠翠露白齒笑了,黑亮眼眸溫軟,這還是周虞記憶里的笑,這讓她稍微安心了些。
“說了這么多,我給你帶的禮物都忘了拿。”周虞彎眉笑著從包里拿出長形方禮盒,“打開看看。”
———是項鏈。
而且是肉眼可見昂貴漂亮的項鏈,泛著淺碎鉆石的亮,林翠翠抬起來看著,卻想到徐緣送的那對耳墜,可惜她不能戴上,所以只好珍惜收藏,戴著徐緣后來送的耳夾。
“謝謝周姐,我很喜歡。”林翠翠還是決定收下。
“喜歡就好,那我幫你戴上。”
周虞拿起項鏈,站起來傾身,雙臂環著林翠翠脖頸,小心扣上,她后退,夸贊道:“配上你剛好,和你這款耳夾也很配。”
“是嗎。”
林翠翠忽然有些開心起來,笑得美滋滋。
周虞開始說起來她去不同地方見到的人文風景,從前林翠翠很喜歡聽她說這些,因為她懂得多,見識也廣,隨便說什么林翠翠都兩眼亮晶晶、憧憬地看著她。
只不過,現在的林翠翠卻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滿腦子都是徐緣。
緣緣拿那么多科目的習題去問老師……應該沒關系吧。
臨江二中。
蘇奕和樊一欣趴在走廊的欄桿,仰頭雙雙滿臉震驚望著斜對樓上徐緣的身影,好像看到天塌下來的模樣。
蘇奕:“欣欣,你掐我大腿,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嘶!———好疼,這竟然是真的!”
樊一欣呆滯:“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見徐緣帶著習題去老師辦公室里……她不會是去問題目吧?”
“OMG!”蘇奕面如死灰,“徐緣都開始學習了,而我還在擺爛,不要啊!”
辦公室里,數學老師和物理老師是挨著坐在一起的,所以徐緣干脆趁一節自習課去找她們。
這兩門課林翠翠錯的題目,徐緣大概看了一遍,一些自己能解的撇開,剩下的單拎出來詢問,同時印證自己那些題的解法思路是否正確,還有林翠翠到底在哪些地方鉆牛角尖寫錯。
兩名老師一位教學了十多年,一位是剛入職兩年,那個年輕的數學老師看到徐緣這樣,感動地快哭泣,班上唯一塞進來的關系戶竟然開始學習了,終于能不拉低班上的物理平均分了,她激動萬分地給徐緣抽絲剝繭、深入淺出地講題,又熱情地推薦了幾本好用的輔導書。
物理老師則淡定許多的推眼鏡,肯定了徐緣的思路,又耐心指導一番,同樣和數學老師甩了幾本輔導書,并語重心長說:“你是個聰明小孩,很多地方思路是對的,但是對公式和知識點不熟悉,才會錯,加強基礎訓練,一定會有好收獲。”
徐緣點頭,這句話是說的林翠翠,但她還是很開心,這說明林翠翠的分數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說不定有名師的幫忙,她能考出更高的分呢!
收回滿滿幾大張草稿紙,徐緣對兩人很鄭重道:“謝謝老師,我回去后會仔細復盤的。”
徐緣脾氣稱不上好,在別人看來乖張桀驁,但她該禮貌的地方不會少,畢竟她只是單純的脾氣躁而不是蠢貨。
回到座位,徐緣盯著草稿紙,嘴里念叨著思索,她要給林翠翠講題,不是把老師的話照搬過來,更何況她也記不住那么多話,所以這就需要她嚼碎了理解,再喂給林翠翠。
同桌蘇奕用可怕的眼神看著她,一直在喃喃自語完蛋了完蛋了。
“完蛋什么。”徐緣低頭看著草稿紙隨口問。
“當然是!你竟然又開始學習了!之前李雯遙的時候,你天天晚自習跟她黏在一起補課,成績都成了年級前一百,這次又是什么情況!居然能讓你主動去問老師習題。”
徐緣嘴角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帶著笑意,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痕跡,嘴上卻還是輕描淡寫道。
“哼……這是因為她很煩人討厭啊,只知道悶頭刷題,結果錯了連標準答案都看不懂,我就只好麻煩一下,幫她問老師,然后再講給她咯。”
徐緣絕口不提這個人是誰,多大年齡,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子,甚至一提到時就是滿臉別扭,不愿意承認自己的喜歡,反而總是哼聲說對方是個討人厭的人。
但看著徐緣那張提起她,就變得像是少女羞澀一樣的面容,把喜歡說成討厭,蘇奕嘖聲搖頭,覺得她這次的新戀情比李雯遙那次,恐怕要強烈許多了,不然徐緣怎么可能做這種事,甚至…….
甚至連說起這個人,就不自覺的翹起唇,現在還會忍不住偶爾和蘇奕講講一些小細節,比如說自己的耳洞就是和她一起打的,輕微地埋怨她體質問題,耳洞一直沒長好,所以只能惋惜取下耳釘。
又講起她的耳朵很好看,白凈小巧,戴耳墜真的會很漂亮,垂在耳畔晃晃蕩蕩。只不過現在只好偶爾出門時戴耳夾,沒辦法戴耳墜。
徐緣是用咬牙切齒的語氣說浪費了自己送的漂亮耳墜,一旁的蘇奕默默翻白眼,總覺得自己被秀恩愛了。
緊接著,徐緣還說到她很適合穿各種首飾,可是她一直很素凈,既沒有項鏈也沒有手鐲,如果是玉質的手鐲戴在腕間,一定會很般配,只不過她拒絕了,說容易不小心敲碎,那樣她會很心疼。
徐緣:“實際上我又不缺這點錢,摔碎了再重新買就好,碎碎平安明明就是擋了霉運。”
蘇奕:……你就寵她吧!
一整個下午,徐緣都滔滔不絕地講這個人,每一句話,她都要忍著閃著亮光的眼睛,似乎要在蘇奕面前克制情緒,但每一次她藏不住的欣喜又溢出來。
蘇奕側頭看著她,覺得,這次是真愛吧,能讓最開始對戀愛嗤之以鼻的家伙,到現在變成這樣,真是難以置信啊。
整理好錯題,徐緣還是老樣子沒有在學校上晚自習,臨江二中學霸多所以不強制學生集中在教室晚自習,但徐緣這一批就屬于被強制的類型,所以她就干脆翹課。
哼著曲回到家里,剛一開門,徐緣低著頭換鞋,準備喊我回來了,就看見坐在客廳里翹著腿看電視的周虞。
徐緣的臉色僵住,但很快就恢復正常,她平穩著語氣問:“回來了?”
“嗯。”
“這次大概會待多久。”
“大概一個星期吧。”
徐緣的變化讓周虞不適應,她在心里想著,難道徐緣真的像翠翠說的那樣,變了許多?
如果徐緣能不搗亂,做一些過激的壞事,周虞還是覺得很欣慰的,只不過要是能學習成績再好點就更不錯了。
想起上午在咖啡館,她問林翠翠:“徐緣的成績最近怎樣了。”
期中考試完,有一個家長會,是林翠翠代為參加的,只不過徐緣的成績還是滑到以前的水準,吊在中下層晃悠徘徊,像是一根被怪物咬住的魚鉤,始終拉不上去。
林翠翠只好尷尬著語氣說:“嗯…現在大概兩百多名吧,老師說她努力學學能上去的。”
“老師每一次都這么說。”
“翠翠,我真的希望你能督促她把成績提上去,你也知道這樣對她未來好,既然我們都是正確的出發點,就不能心軟。”
周虞的意思就是…無論怎樣,哪怕是像之前采取強硬偏激的措施,也一定要讓徐緣不能像現在這么懶散。
林翠翠連忙握住她放在桌上,雙手合緊的手背。
“我知道,我知道……周姐,這次我來慢慢弄,緣緣的變化很大,我有信心能想辦法讓她成績起來,將來出國也更好一些,這件事就交給我做,好嗎?”
林翠翠真的怕……怕再次出現熊秋那樣的事,她已經…已經再也不能想象緣緣受傷的樣子,如果可以,她寧愿自己來承擔。
可是她也沒有任何立場來指責或是告訴周虞,你的強硬做法是錯的。
因為在這一場較量里,沒有人是錯的,只是她們都不是對方,僅此而已。
周虞握著的手,松了松,手心竟然滿是滑膩,她看向剛放學回家的徐緣,沒有第一時間說你怎么不上晚自習提前回家,而是說:“宵夜都熱在鍋里,想吃的話可以直接吃,你林阿姨在樓上學習,沒什么事的話……就不要打擾她了。”
其實徐緣本來就是這么想的,可是周虞的話,又讓她心里莫名不舒服,就是那種——
你是林翠翠什么人,憑什么這么說,難道我跟林翠翠住了半年,還不知道嗎!難道我就不會關心林翠翠,只知道一謂打擾她的爛人?
“嗯,我知道的。”
徐緣的語氣難免硬了些,她還是不想看到周虞,于是沒有在客廳久留,而是直上二樓。
沒有進自己房,徐緣敲開林翠翠的房門,推門而入,揚起手里的書包,“你的錯題我都問了。”
她的臉色還殘留著僵硬不好看,林翠翠迎上去,第一時間不是高興錯題的事,而是滿眼擔憂地望著她。
“緣緣,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難不成……又是在樓下和周虞吵起來了嗎?可是她根本沒有聽見動靜啊。
“沒事。”徐緣搖頭,在林翠翠的眼眸里逐漸軟下神色,自己有氣但是和林翠翠又沒什么關系,擺著臭臉除了讓大媽和自己都不舒服外,沒有任何用處。
想著,徐緣嘴角輕輕上揚,“沒什么事的,就是剛才風把臉吹僵。別說這個了,我來給你講講數學和物理的錯題,跟你說,今天老師看你寫錯的題目,還夸你是很聰明的學生,只需要再強化基礎,肯定分數能大大提高!”
“真的嗎!”
林翠翠激動萬分,得到老師的認可她頓時傻呵呵地笑了起來,又拉著徐緣坐在書桌前,急切地問:“緣緣你快跟我講講,我真的有時候抓破腦袋都想不出來,標準答案怎么就從這一步到下一步了,中間是不是有什么天梯啊!”
這個比喻讓徐緣悶笑出來,她抽出習題冊和草稿紙,拿出藍筆,細心耐性地給林翠翠解釋起來,為什么她原先的解法是錯的,是什么思路出錯,正確的是怎樣,又歸納了這一類的題目要怎么寫。
林翠翠恍然大悟,求知若渴。
她們沉浸在氛圍中,全然沒注意到,門口走廊站著的睡裙女人。
周虞滿眼復雜神色地看著這激烈討論的兩人,講題到了激動的地方甚至還大聲爭論,然后又有一方認錯,兩人再次和和氣氣地開心進入下一道題。
這種無論如何,都是她周虞無法插足的氛圍,讓她不禁懷疑起自己。
是不是沒有她,徐緣和林翠翠反而更開心?
可是……周虞怎樣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徐緣…會對林翠翠這么好,甚至到了有求必應,幫對方拿著錯題去問老師的地步。
徐緣不是最厭惡進辦公室嗎?
這是…為什么?
周虞迷茫,她悄無聲息地從門口離開。
對于徐緣而言,周虞在家的這一周,她確實很不自在,并且,她發現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在以前,自己刁難林翠翠時,故意將周虞惹怒,看她這模樣好笑。
可是現在,她和林翠翠關系變好,比以前好了一萬倍,怎么周虞露出的微笑下面,還是帶著濃濃的……在意?
不經意間打斷自己和大媽的對話,看著自己和大媽在廚房時,焦躁地在客廳踱步,甚至是故意晚上她放學后找大媽聊天,她們白天一整天都有時間說話,怎么非得挑晚上!
徐緣覺得饒有趣味,于是又轉變策略,故意在周虞的視線里,貼著林翠翠的耳畔說話,或是摟著林翠翠的腰,還有餐桌上的握手。
就像現在,在廚房里幫忙洗菜的徐緣,靠著林翠翠身邊,低笑著說:“大媽,你有沒有發現,周虞變得很奇怪了。”
“怎么?”
“你看,我跟你站這么近,她就在外面盯著我們,我感覺她很在意我們兩關系好這件事,就……怎么說呢?很好笑吧。”
徐緣嘴角揚起戲謔弧度,林翠翠知道她喜歡氣周虞,哪怕現在她不像以前那樣故意做過分的行為,但目前這種,也挺惡劣。
無奈嘆氣,“緣緣,你別逗你媽媽玩了,她這是很在意你,才這樣的。”
“知—道—了—”
林翠翠心里松了口氣,幸好……幸好緣緣沒有想到別的地方去。
第33章
所幸周虞只有這幾天空余時間, 很快她就再次忙碌起來,進入新劇組拍戲,徐緣不知道她要拍什么, 但班上竟然還有不少同學在討論她,聽他們零零碎碎的聲音, 徐緣也知道周虞的下部戲是現代懸疑片, 絕對的女主。
林翠翠偶爾還會收到周虞寄來的東西, 還有一些比較貴重的首飾, 周虞說很適合她就買了,但林翠翠從沒戴過, 而是小心的收好,因此徐緣也從不知道她們之間還有這樣的聯系。
這學期最后兩個月,班主任驚奇地發現徐緣竟然開始認真搞學習了, 她會帶著錯題本去辦公室問題目,上課也不是低著頭不知道在干嘛,而是盯著黑板。
像是回到了上學期的狀態, 班主任隱晦地找她談了下話,還是決定對徐緣采取放養狀態, 不用刻意管。
班主任看來, 徐緣是自主性很強的孩子, 這樣的學生越管越叛逆, 除非一些太越界的事, 比如白天公然翹課、上課睡大覺、作業一片空白之外,班主任基本都不怎么太嚴要求徐緣。
畢竟很多時候, 這樣的學生就會突然跟開竅想通了一樣, 開始努力學習,而其中、老師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輔佐作用。
高二下學期結束, 徐緣的年級排名如愿比上學期更高。
林翠翠的作用功不可沒。
蘇奕也跟著帶動起來似的,沒以前那么擺爛,她底子比徐緣好,一用功成績竟然都比徐緣高,頓時嘚瑟得到處叭叭。
林翠翠跟著徐緣的進度,高二她們關于高中所有科目的知識點差不多都學完,高三一整年就是不斷的鞏固加強然后融會貫通,架構出自己的知識體系。
成人高考的時間是在10月份,林翠翠今年完全可以報名參考,但是她內心考慮了一番,還是延后了一年,決定和徐緣同年高考。
只不過徐緣奇怪她為什么這樣決定時,她說:“感覺很多地方都沒弄懂,想要多鞏固一年,反正也不著急,每一年都有成人高考。”
徐緣將信將疑,但看到林翠翠特真誠的模樣,就接受這個理由,剛好現在她時間多得是,可以大把地出去玩。
歲月如流,駒光過隙。
兩人在暑假跑了不少地方去玩,沒人管著徐緣,她感覺前所未有的自由,尤其跟林翠翠一起,她更開心了。
旅游是最能試驗出兩個人的契合度。
林翠翠年紀比她大,但是從來不擺架子,很溫柔的包容她,遇到任何事第一反應不是指責誰,而是心態很樂觀地說沒關系,我們下次再注意。
而徐緣也不會在意細枝末節的小事,畢竟錢花到位,怎么都不會太難受。
隨著越接觸越熟知,徐緣越有一種淪陷在林翠翠身上的觸感,她漸漸看見林翠翠心靈深處的柔軟,漸漸將林翠翠的喜怒哀樂放在心中,漸漸地…她開始躁動思考林翠翠對自己的看法。
在林翠翠看來,自己是不是只是一位熟人朋友的女兒,把自己當小孩?
可如果是這樣…那她為什么和自己比較親昵接觸時,會臉紅,甚至還會在對視中先移開目光?
直到高三開學后,九月份徐緣18歲生日那天。
去年的九月份,她給自己獨自買了個小蛋糕吃完,陳特助帶來昂貴的禮物給她,周虞直接給她轉賬,但是今年有林翠翠陪著。
林翠翠特別激動能為她慶生,悄悄籌劃了很久,還裝作渾然不知的模樣,看得徐緣有些黯淡,心想大媽不知道她生日也正常,明天自己買個蛋糕和大媽一起吃吧。
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徐緣有些翻來覆去睡不著,又有些期待林翠翠突然早上對自己說生日快樂,這種若有若無的折磨感讓徐緣煩躁地用被子蒙上頭。
不記得你的生日,很正常!!
徐緣又開始告誡自己不要抱有太多期待感,不然真的會死得很難看。
好不容易精神快衰弱地睡著,半夜十二點,睡在床上不太安穩的徐緣皺著眉,忽然她感覺一聲砰地爆炸響聲,驚得她一下子滿臉發麻地坐起來,沒想到房間的燈嗖地被打開,頭頂灑下亮晶晶的漂亮碎片,在大片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奪目。
“緣緣生日快樂!!”
抬著蛋糕的林翠翠大笑著來到床邊,手里捧著的是六寸不大的蛋糕,上面寫著:祝緣緣18歲生日快樂!
普通款式的蛋糕,但做的很細致認真,字旁邊還有畫的兩個小人,有點丑,但徐緣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林翠翠自己畫的。
她抬頭,原本睡夢被吵醒的起床氣在這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反倒感動的眼眸微紅,快哭出來的樣子。
徐緣忍著哭腔,抽噎一聲,從床上起來把蛋糕放在一邊,然后猛地抱住林翠翠,把頭埋在她脖頸,鼻尖滿是她身上獨有的清香。
“我很喜歡,我很喜歡,謝謝你…大媽,我一輩子都會記得的!”
“好了,不哭不哭喔。”
林翠翠撫著她的后背上下捋毛,徐緣撅著嘴,眼底星光閃閃,“誰哭了啊,我才沒哭!”
徐緣怕自己再抱下去,就忍不住想親林翠翠,她松開手忍住這種蠢蠢欲動,看向蛋糕,“這是你自己做的嗎?”
“對。”林翠翠抿唇笑,“跟著學了一段時間,做得不是很好看。”
“誰說的,明明很好看啊!”徐緣立刻反駁道,這上面的字越看越像林翠翠寫的,都是這樣的清秀工整,一看就是乖乖學生。
看著看著,徐緣臉上浮現笑容,她低頭仔細地看林翠翠畫的兩個Q版小人,左邊的是穿校服勁勁抱著臂的自己,看上去兇兇的,但是腦袋旁卻又有一個小太陽,右邊則是蹦噠著伸手去摸小太陽,現在這形象,傻呵呵笑得特別燦爛開心的林翠翠。
特別可愛!
徐緣臉上的笑就停不下來,臉都笑僵,林翠翠又領著她下樓,客廳里竟然被裝飾了很多漂亮氣球掛著,還有18兩個數字,這是剛回家的徐緣完全沒看到的,也就是說……在徐緣睡覺前糾結的這兩三個小時,林翠翠竟然悶不作聲得全部布置完。
開著客廳昏黃的燈,林翠翠給徐緣戴上生日帽,兩人中間是生日蛋糕,她拍著手柔聲唱著:“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很老土的套路,但是在暖黃色的淡淡燈光下,徐緣一轉不轉看著林翠翠柔和笑容的* 臉龐,看見她眼眸深處的一絲遺憾,唱著生日歌的林翠翠,是不是也在想著自己從未被人這樣慶祝過的生日?
“緣緣,吹掉蠟燭許愿吧!”
唱完的林翠翠,將蛋糕往徐緣面前推了推,她眸光水潤熠熠,是星光不能及的絢爛,徐緣從始至終都是看著她,被林翠翠嬌嗔地推了推肩膀。
“要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很虔誠的許愿才有用呀!”
徐緣依她說的做,閉上眼的剎那,徐緣想,如果生日愿望真的能實現,那為什么小時候她許愿爸爸媽媽能陪在自己身邊,卻從來沒實現過呢?
自那以后,徐緣就從來不信這些,可是今天,她發自內心的虔誠祈禱。
———我希望,林翠翠能一直這樣開心下去,能像現在這樣做自己,不被任何事束縛。能完成她的理想,用鏡頭記錄下她想要的、大自然和普通人的故事。
如果許愿不到這一點,那就讓她徐緣來做到。
“好了,我許完愿了。”徐緣睜開眼,對上林翠翠巧笑嫣然的面容,她又在林翠翠的催促下吹掉蠟燭。
“那現在分蛋糕咯!”
林翠翠特別積極高興,她興致勃勃地切了蛋糕,期待地看著徐緣,“你嘗嘗味道怎么樣。”
“好吃。”
徐緣低頭吃了一勺,驚嘆點頭,“我發現你在廚藝上很有天賦啊!做什么都特別好吃!”
“哈哈哈那當然。”
林翠翠毫不謙虛地露齒大笑。
徐緣微笑注視著她,鳳眼里閃過克制的神色,最終徐緣還是忍不住,稍稍傾身,近距離盯著林翠翠的臉,輕聲說:
“大媽,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換句話說,那就是———”
“我成年了。”
“嗯?”林翠翠疑惑地歪著頭,等徐緣說下一句。
兩人的臉距離只差幾厘米,讓對方都清晰地看見暖黃燈光下、肌膚紋理的淡淡光澤,看見臉上每一寸變化,包括微抿的唇角、滑動的喉骨,以及不自覺游離的眼神。
氣氛漸漸曖昧火熱起來,好像下一秒對視,就會天雷勾起地火,噼里啪啦地燃燒起來。
徐緣咽口水,聲音有點大,她微啞著嗓音說:“大媽有沒有別的禮物,想送給我,比如說……”
沒有明說,但林翠翠卻好像小動物瑟縮了一下,臉蓬地變燙,肉眼可見的紅了脖頸,徐緣滿意地翹起唇,這說明大媽對自己也有意思吧?不然怎么會想到那方面去呢?
心尖陡然欣喜激動起來,徐緣愈發壓近林翠翠,害得她一步步后退,直到完全縮在沙發上,被徐緣撐到身側的臂膀擋住,少女修長的手臂展出柔韌漂亮的薄肌線條,徹底堵住了林翠翠的退路。
“我……”
林翠翠結結巴巴,“那個……”
“你?哪個?”徐緣微微挑眉。
“我……我…”林翠翠眼睛四處飄動,最后閉上眼,在徐緣臉側留下一個淺吻,羞赧地說:“只有這個!”
為什么三十多歲的離異大媽,還這么純情呢?
徐緣想不通,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龐,眉梢都染上笑意,偏偏她還裝作奇怪地拉長了音調。
“嗯———大媽在想什么噢?怎么會想親我呢,難不成你平時都很想、唔!……”
徐緣的嘴被林翠翠捂住,黑亮柔軟的眼眸里氤氳著羞憤水霧,顯得柔情媚態又嬌艷動人,徐緣瞇起陡然幽深的眼,呼吸急促了幾分,啟唇探出舌尖,纏綿地舔舐女人的手心。
“啊!”
掌心濕熱柔軟的觸感讓林翠翠驚叫一聲急忙縮回,她又開始說不出話來,“你…你……”
“我不能做嗎?”
徐緣抓住林翠翠白皙皓腕,垂下頭像豹子舔舐獵物一樣,從掌根緩緩舔過虎口,再到指縫,濕漉漉的潮濕感,讓林翠翠一瞬間有會被徐緣吞食入腹的恐懼,她連著抽手了好幾次,都掙脫不開徐緣的力氣。
“緣緣!”
這一聲如平地驚雷,將徐緣的理智喚醒,她眨著眼平息自己內心翻涌澎湃的□□,手下的力道松了些,被林翠翠掙開。
“抱歉…我……”徐緣語塞,不知道該說什么,難道說,大媽我現在很想和你發生性關系?
“沒事…沒關系。”
另一只干燥的手柔柔撫摸著徐緣的側臉鬢角,林翠翠輕聲說:“我知道的,但是緣緣你還小,現在…不適合這種……”
“我已經成年了。”徐緣強調。
“但是你還沒有長大。”林翠翠說:“17歲和18歲只隔了一個晚上,但不是這一天過去,人就會一瞬間變得成熟,變得無所不能,所有事都能做。”
“緣緣,你要給自己時間,慢慢長大。”
徐緣望著她,悶聲:“所以,至少是我高考結束,甚至是大學,大學結束才有可能嗎?”
林翠翠避重就輕,“緣緣,吃蛋糕吧。”
徐緣仿佛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她悶悶看著林翠翠,對方卻逃避她的目光,最后徐緣只好泄憤似的把蛋糕吃完。
胃里都是滿的,但徐緣非但沒有飽腹感,反倒那種饑餓感,卻越來越重,她迫切地想“吃”掉什么東西,才能填滿這種空洞。
但林翠翠已經收拾好蛋糕的殘局,讓徐緣早點睡,明天還要接著去上學。
拉上的窗簾讓房間漆黑如墨,絲毫不見亮光。
而徐緣獨自坐在房間內的單人沙發上,靜止不動,身型矯健挺拔的少女穿著短睡褲睡衣,露出有力頎長的四肢,如雕塑般完美的身材,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臉,可陡然間——
野獸狩獵般危險深沉的明眸睜開,泛著亮光。
徐緣悄無聲息地赤腳走出房間,像一只貓科動物即將捕食獵物的前兆。
推門輕輕進入林翠翠的房間。
她太困了,所以此刻已經睡熟。
徐緣站在床邊,借著月光,垂首饑渴地一寸寸掃過床上睡姿并不規矩、側躺夾著被子的林翠翠。
柔軟曲線展露無遺,微微撩起的衣角,露出一截白生生的韌性腰腹,淺淺的凹陷弧度格外迷人,夾著被子而伸出的白皙豐腴大腿,摸起來想必肉感十足。
徐緣緊著食欲暴漲的喉嚨,她伸出手,隔著一絲距離,順著曲線緩緩地撫摸,仿佛就能嘗到林翠翠的滋味,她很想…很想親近眼前這個女人,想沒有距離地緊貼,心臟挨著心臟、仿佛她們是連體嬰兒,親密無間。
想讓林翠翠獨屬于自己,想讓她的眼里、心里、身體里,全都是自己,讓她染上自己的氣味。
徐緣的胸膛起伏深吸,她緩緩俯下身,顫抖著指尖,從林翠翠的指尖輕柔無比的觸碰,滑動,她用盡全身力氣克制自己的沖動,僅僅只是…僅僅只是撫動著女人的手臂。
這種渴望讓徐緣幾乎發瘋,她咬著牙湊前,最后———
如羽毛拂過般,她輕輕吻過林翠翠的唇。
露出滿足神色的徐緣按著胃部,她終于、真正吃飽了。
轉身離開的徐緣,沒有察覺床上女人微微顫抖的眼睫。
第34章
照常一天去學校的早晨, 在講著學校發生的有趣事的徐緣笑了出聲,可駕駛座的中年女人卻從始至終保持沉默,只是偶爾像敷衍一下的嗯聲, 讓原本在笑著的徐緣,漸漸停住聲音, 臉上鮮活的表情和生澀收斂起來, 她望著窗外, 晨色印在車窗是她糟糕僵硬的臉色。
林翠翠在躲著自己。
徐緣十分清晰地認知到這件事。
就是從18歲生日的那一晚, 林翠翠開始避開自己的目光,刻意減少身體接觸, 還有就像現在這樣,明明和往常一樣上下學坐在車里,但話卻變少了很多, 甚至可以說是寡言。
讓徐緣一個人根本無法進行話題。
徐緣開始思考起這些行為背后的意味。
這好像是…一種默認的,成年人心知肚明的拒絕嗎?
仿佛一拳頭重重打在臉上,讓徐緣原先的洋洋得意, 在此刻盡數成了小丑的笑話。
徐緣覺得有些迷茫,她看著日復一日在家里做飯做衛生的林翠翠, 恍惚之間, 就開始止不住的懷疑, 其實林翠翠對自己這么好, 只是因為她在履行“分內”的事吧?
一旦起了這個疑心, 內心的情緒就開始破開一扇窗,像數不盡密密麻麻的爬蛇, 吐著蛇信, 黏膩滑稠地擠壓著同伴的軀體飛射而出,張著獠牙利齒, 狠狠咬向四周的血肉。
像林翠翠這么心軟的人,收了自己的工資,還被自己帶著改變了這么多,對自己抱有“感激”的心情,從而加倍的“好”,才是理所應當的吧。
徐緣只能這么想,才能得出現在林翠翠拒絕自己的理由。
甚至、她還猜想那晚自己偷吻林翠翠的事是不是被發現了,可是對方始終沒有提及,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但又好像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可無論如何,這都是徐緣根本不能接受的事實。
因為喜歡女人的林翠翠,這么抗拒自己的親吻,那和厭惡她,又有什么區別?
她的心臟絲絲縷縷的抽疼,好像喘不過氣來窒息,這次分明沒有新年時情緒激動跌變,可她的身體卻偏偏好像比上一次,還要強烈的反應,好像是體內的每一處,都在哭泣翻滾著叫囂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也要這樣……
其實你不能接受我,就直接告訴我啊,為什么要這樣默默拒絕我,卻還一如既往的對我好?
徐緣慘笑地揉著臉,她對準鏡子,看見里面似乎這些天瘦了些的尖臉,露出一個熟悉的、她最擅長的、稱得上是嘲諷尖銳的譏笑。
維持著這樣的神色,徐緣抱臂站在樓梯處,朝下望著在客廳里用吸塵器的林翠翠,她的聲音在空間內不大不小地響起,但足以讓林翠翠聽清。
“大媽,你最近是不是故意躲著我?”
直接攤開的語意,讓林翠翠頓住,低下頭的臉上浮現一抹驚慌失措,她連忙停下吸塵器,仰頭對徐緣笑道:“沒有啊,緣緣是不是誤會……”
“誤不誤會你自己心里清楚。”
徐緣懶懶打了個哈欠,她下樓,走到林翠翠面前,眼神瞥著,透露出讓林翠翠心亂的意味。
“但是有一點,我覺得應該是你誤會了。”徐緣沒有正眼看林翠翠,而是睨著,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你不會以為……我喜歡你吧?”
“我…”林翠翠被這句話震地往后退了一步,徐緣便向前逼近一步。
冷淡沒有太多情緒的嗓音響起。
“這半年我確實改造你,讓你變化很大,甚至連周虞也認不出你來,也確實在用心幫你解決高考這件事,但是這都不代表我喜歡你……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做嗎?”
林翠翠下意識追問:“為什么。”
“就像之前,我故意在周虞面前刁難你,讓她憤怒一樣,我發現啊,原來我們走近,能讓她更不舒服。”
徐緣聳肩,“所以,如果她知道你的這些變化因我而起,甚至連你心心念念的成人高考也是因我而解決,你認為她會好受嗎?”
“答案是不會吧,畢竟……她好像一看到我們關系正常的站在一起,她就會變的不正常,更何況是這些呢。”
徐緣嘴角是淺淡的微笑,好像在欣賞林翠翠臉上因為自己這些話而涌現的蒼白。
她說:“所以林翠翠,你就不要再自作多情,覺得我喜歡你了,說實在……你年紀太大了,我怎么可能會喜歡你?”
“其實我說這些,是為了讓你知道,你誤會我的這件事實,以及你沒必要擺出刻意遠離我的樣子,畢竟……我還需要你,一起來對付周虞呢,到時候周虞再看見我們兩個,我希望能比上一次的我們,姿態更親密。”
徐緣湊近林翠翠,在她耳畔宛如情人呢喃般溫柔細語著。
說完以后的徐緣,頭也不回地去樓上,好像來說這通話,只是單純的通知林翠翠不要想太多,自己壓根就不喜歡林翠翠。
房門關上。
明明說出這些傷人話的徐緣,卻背靠著門,垂下的陰影里、眼瞼顫抖著,她渾身力氣仿佛抽干,霎時癱軟滑坐在地上,徐緣仰頭喘息,單手死死抓著心臟處的衣服布料,薄薄肌膚的手背被用力到爆出猙獰青筋,十分駭人。
林翠翠和周虞一樣,她們都一樣,是徐緣最恨的人。
一樣的虛假,一樣的惺惺作態,一樣的讓人厭惡。
如果不愛,就不要裝作為她好的樣子,這根本就是令人惡心作嘔的自私!
徐緣抬起握拳雙手,狠狠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她無聲地咆哮嗚咽著,悶悶作響的捶打聲仿佛連心臟,都砸得粉碎。
高三的學生一周只有半天的休息時間,整頓好心情的徐緣若無其事,照常的下樓吃飯,不像過去那樣,一旦情緒激烈就不愿意看見所有生物,只想自己待著。
這次坐立難安欲言又止的是林翠翠,徐緣那通話后,她坐在沙發上,眼神怔怔,不知是悲是喜的思考了許久。
最后在飯桌上,她艱難開口:
“緣緣,很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疏遠你,我只是覺得……你現在還是太小了。”
“嘖——”
徐緣忍無可忍地單手撐著額頭,煩躁陰郁的眼神看向林翠翠,“你還是沒聽懂我剛才說的話嗎?我年紀小和你做這樣的行為有什么關系,難道你還在自作多情地覺得我喜歡上你,然后就開始突然之間擺出這種我比你年長的模樣,來教訓我?我根本就不會喜歡你這么大年齡的大媽!”
這和拒絕蘇奕的容茗達的話有什么區別?那還不如回到最初的樣子,徐緣悔恨前幾天生日時自己一時沖動做下的事,總比現在好!
徐緣長長吁一口氣,又平靜了語氣。
“或者說,其實你喜歡我,才會把我正常對待朋友的行為,看作是喜歡你。”
忽略心中閃過的一絲激動,徐緣死死盯著林翠翠。
“不!不是,當然沒有,我…我當然不會有這種想法啊。”林翠翠卻是驚慌地擺手說,“你是周姐的女兒,周姐對我很好,我絕不會做這種事。”
但是……我對你就不好嗎?
徐緣忍不住在心里反問,但是她沒有問出來,只覺得渾身冰冷,她的嗓音都凍得抖了一分,“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所以你明白了嗎。”
“我也……明白了。”
林翠翠神色恍惚地低下頭,再抬起頭時,是強顏歡笑的模樣。
徐緣不忍心看到她這樣,于是冷冷道:“我不會為難你,讓你夾在我和周虞之間,所以你只需要像以前那樣正常的和我相處就行。”
“嗯……”林翠翠點頭,一向黑亮的眼眸多了幾分黯淡。
就這樣吧,徐緣心里想。
其實林翠翠只是恰好、恰好在那一晚出現、恰好找到她,一切都是那么巧,巧到讓她在最脆弱時,對林翠翠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愛我吧,林翠翠。”
林翠翠以為徐緣忘了這句話,可是她從始至終都記得清楚,她清晰地記住了那晚林翠翠抱著她一下又一下拍著她的后背,低聲柔軟的聲音像毛絨,還有散發著熱氣騰騰的溫暖氣息。
所以,林翠翠是可憐自己,才后來對她越來越包容,越來越忍讓吧。
徐緣在心里苦笑,又升起一股極度厭惡的恨意,她恨她自己的軟弱,為什么會將這種恬不知恥的話說出來,又恨林翠翠的心軟,為什么要把這句話當真。
可是她最恨的,還是自己為什么會,真的沉溺在林翠翠給她虛構的謊言里。
你已經病到任何一個人對你好,你就要像狗一樣舔上去了嗎?
徐緣雙手按在額角,留下一句我沒胃口了,就起身離開餐桌。
說實話,高三真的很忙碌,不僅是壓力,還有極速減少的假期時間。
但徐緣卻覺得松了口氣般,在學校得以緩解面對林翠翠時的壓抑氣息。
她很多次想好好面對林翠翠,可是她做不到,那股藏在心底的愛戀,陡然間就染上夾雜扭曲的恨和痛苦。
徐緣從來都能夠清晰地剖析自己,她知道自己的目光會不自覺隨著林翠翠而移動,也知道她是為了維持那可憐的自尊心,才先發制人,對林翠翠說出那種惡毒的話,來高高在上證明自己絕不會再被一個人傷害。
她明明好像,真的喜歡上林翠翠,卻必須要全力將這顆心封鎖在箱子里,放在床底無人問津的最深處,她甚至只能表現出那股恨意,才能洗刷自己的清白。
即便如此……
提前下晚自習回到家,透過微光的走廊,看見埋頭刷題的林翠翠時,徐緣的臉色在燈光下變換無數次,最后還是輕輕敲門,拿起在手里盤到皺起的草稿紙,神色平淡聊天似的問:
“你復習得怎么樣?”
椅子后撤發出刺耳的吱拉聲,林翠翠局促地站起來,“正…正在寫理綜的試卷。”
“不用太緊張,我說了像以前就好,以前我不也是幫你輔導么。”
徐緣走去,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
無論是用什么借口,是想利用林翠翠,還是出于無聊的心思,都拜托了,讓她能夠再和林翠翠像以前那樣正常的互動就好。
徐緣在心里想著,哪怕林翠翠只是可憐她,那就可憐吧,她已經再也無法忍受現在這樣,明明在同一個屋檐下,從前這么親密充滿兩人歡笑的地方,變得如此冷漠安靜。
可偏偏,那種怨懟,又從心底蔓延。
林翠翠,既然你都可憐我了,為什么不能再進一步,就算是再裝一裝、再哄騙我,讓我以為你也喜歡我,那不就好了嗎?
可是,林翠翠吝嗇地再也沒有施舍。
這天以后,兩人還是像從前那樣正常的相處、歡笑,但是她們誰都清楚,一切都回不到從前。
第35章
誤打誤撞, 反而徐緣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投入到學習里。
心理的精力只有那么多,她滿腦子都是題海,回到家也自然而然疲憊地睡下, 逃避去想和林翠翠的關系。
將心思藏在最深處的徐緣,也讓林翠翠不知不覺松了口氣。
兩人默契地不再提那天的事和之后的對話, 林翠翠比她還更快地投入到這個好像在比、誰演得最不在乎的比賽, 讓徐緣看著她沒心沒肺的樣子, 恨得牙癢癢。
學校里看著徐緣這么瘋狂學習的蘇奕, 滿臉擔憂,“你休息一下吧, 下課也刷題,中午午休也是,現在下晚自習里還在寫, 怎么回事呀?”
徐緣沉默的側臉讓蘇奕皺著眉猜,“難道……你和那個女生,有什么矛盾嗎?”
“沒有矛盾。”徐緣低聲說, “只是我發現其實我很討厭她而已。”
又在說反話,蘇奕嘆氣, “徐緣, 你就坦誠一點吧, 沒人會怪你喜歡女生的。”
“嗯, 確實沒有人怪我。”只是她會躲著我而已。
徐緣疲倦地揉著額角, “蘇奕,我不知道什么讓你誤會我喜歡她, 但事實是, 我非但不喜歡她,而且我覺得我越來越討厭她, 甚至是恨,你明白嗎?”
蘇奕歪頭看她的墨色眼眸里,倒映出課本上密密麻麻的題目,還有…
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感,有點像憤恨,又好像是無力,仿佛還這些殘留的愛意。
蘇奕看不懂,蘇奕大為震驚。
怎么人的眼睛里能流露出這么多東西?
“大概……明白了?”蘇奕訕笑。
上羊市。
周虞忙碌的生活充盈,她白天拍戲晚上研究劇本臺詞,時而飛去拍代言宣傳,一刻都沒停下來,唯有閑暇之余,她挑一挑有趣的事分享給林翠翠,又想起自家不省心的女兒。
徐緣竟然喜歡女孩子,這在周虞看來只是青春期少女對自身性取向的探索,她不介意徐緣究竟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她介意的是徐緣早戀。
早戀就意味著她會放棄自身所擁有的某些東西,而來索取當下小孩子間幼稚的“愛情”,甚至是多年后還會后悔,當初自己為什么要那么做。
所以周虞了解到那名為李雯遙的女生時,做出了很多家長都會做的事情,讓對方和徐緣說分手。
要打擊徐緣,讓她知道這種稚嫩的早戀都是靠不住的感情,不要妄圖想著以此來“拯救”自己,她要明白人只有靠著自己,才可能將自己拉出泥濘,而不是依靠別人陷入另一個深淵。
再一次來臨的冬天,周虞靠在隱蔽的巷口里,呼出一口寒冷的白霧,咬著新點燃的煙,身姿優雅卓越。
她要偷偷回去,看一看徐緣,現在究竟怎樣了,徐緣又和林翠翠之間,發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徐緣過了十八歲,還是去年徐冠信做出的混蛋決定,周虞意識到,或許她沒有她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厭惡徐緣。
看著徐緣一點點從原來糯米團子,到現在的高挑俊逸,和自己有些相仿的五官,讓看見徐緣照片的經紀人夸贊,周虞嘴角開始揚起一種莫名的弧度,她在開心,開心別人夸徐緣。
難不成是遲到的“母愛”覺醒了?
周虞在心中好笑。
她搖頭,訂了第二天回臨江市的機票。
臨江市迎來今年的第一場初雪。
周日下午的空閑,徐緣站在自己房間內的落地窗前,捧著一杯熱騰的奶咖,望著庭院里染上淺淡白晶的花叢,被林翠翠打理極好的月季花美麗綻放,徐緣仿佛見到每天澆完水后,細致彎腰修建枝葉的林翠翠身影。
嗯?
徐緣的視線聚焦在側邊圍欄的門口,一只黑白奶牛貓領著四五個幼崽,艱難地從圍欄門下的縫隙鉆過來,凍得瑟瑟發抖,又在極力護著自己的孩子。徐緣眉梢微蹙,正準備放下馬克杯時,一道身影沖進鵝毛小雪的庭院,在距離它們幾米外時,又陡然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蹲下身。
———是林翠翠。
徐緣的視線一瞬間被拉扯到她身上。
剛從有中央空調的溫暖房間里沖出來的女人,只穿著簡單的棉質居家服,她懷里抱著一個大紙箱,伸手朝奶牛貓母女們輕聲呼喚:“咪咪,過來,咪咪。”
不知道為什么,十分信任她的奶牛貓咬著自己孩子的后頸,一只只提到林翠翠的箱子里,最后自己也鉆了進去,它們揚起腦袋,喵喵地對林翠翠叫。
微微卷燙過的長發垂在肩頭,飄上星星點點的寒霜,林翠翠打了個噴嚏,笑瞇瞇地挨個撫去它們身上的雪花,將紙箱半合上,挺脖四處張望,最后走進旁邊的車庫內。
“乖乖呆在這里哦。”林翠翠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對小貓咪說,“我不知道緣緣允不允許你們住在這里,所以只好先讓你們呆在車庫咯,我給你們拿吃的來,還有棉毯。”
奶牛貓難得乖乖地扒拉著箱口,黑黝黝的貓眼盯著林翠翠點頭。
林翠翠急忙又跑進屋子里,去拿火腿腸和之前買的貓糧,等她重新回到車庫的時候,一道她意想不到的身影,蹲在紙箱邊津津有味的來回打量,右臂還掛著一件大衣。
徐緣低頭看著謹慎炸毛兇自己的奶牛貓,癟嘴,怎么這些小貓對林翠翠這么好,對自己這么兇。
耳畔傳來腳步聲,她站起來,對不遠處呆呆看著自己的林翠翠若無其事說:“它們好像餓壞了,你快喂它們吧。”
林翠翠也管不了別的,腳步匆匆走來,將手里的貓糧袋拆開,倒進碗里,放進紙盒里,奶牛貓先是兇狠狠地對徐緣哈氣,然后蹭著林翠翠的手,埋頭吭哧吭哧吃起貓糧,它的幼崽也都圍上來爭先恐后地吃。
徐緣被逗笑,她站著看林翠翠弓起的后背,居家服不厚的面料上突出脊骨的淺淡痕跡,她又收斂笑意,在林翠翠專心看著貓時,將臂彎里的大衣打開,輕輕蓋在林翠翠身上。
“注意著涼。”徐緣語言精簡地說,像是隨手所為,林翠翠伸手捏著衣角,扭頭看向徐緣,彎眉:“謝謝。”
說完,她又轉頭看向小貓,將手里的棉毯疊起來,也塞進箱子里。
兩人一站一蹲,都注視著紙箱里的貓,徐緣的視線默默從貓身上挪到林翠翠的側臉,中年女人細膩的肌膚泛著微光,嘴角帶著溫柔笑意,動作輕柔無比,徐緣的心也不知不覺間軟地一塌糊涂。
伸出手,徐緣想撫摸林翠翠的后背,可在伸出一段距離后停下,爾后慢慢地縮回,只留下略顯黯淡的眸色與深刻的感情,凝視蹲著的中年女人。
這一幕被站在圍欄門外,打著黑傘的高挑身影看見。
紅唇溢出白煙,周虞眼神復雜地看著車庫燈光下的兩人,徐緣的動作和臉上隱忍的情緒,都似乎在述說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她對林翠翠有好感。
像是一切都有了痕跡,一切都有了解釋,每當她回家時,徐緣漸漸變化的異常。
那么,翠翠……知道這件事嗎?
…
下午放半天,但是晚上得回學校上晚自習,于是徐緣跟林翠翠一起安頓好貓咪,就被林翠翠開車送去學校。
等林翠翠開車回來,進入黑暗客廳準備開燈時,一道女聲突兀響起。
“翠翠。”
林翠翠被嚇了一大跳,幾乎快蹦起來,她連忙開燈,坐在沙發上的女人才顯現身影,是周虞!
“周姐,你怎么突然回來了,嚇我一跳。”林翠翠抹了抹被嚇出的虛汗,滿臉正常地坐在周虞對面,“周姐吃飯了嗎,我鍋里還熱著菜,電飯煲里也有飯。”
“不用,我吃過了。”周虞拒絕,她打量著林翠翠面色無常的表情,問:“翠翠,最近徐緣有什么異常嗎?”
林翠翠心中閃過一絲不自在,但很快就消失,她搖頭,“沒有呀,緣緣都挺正常的,她最近學習很刻苦,成績也有所上升,老師都給我打電話夸她呢。”
現在班主任已經不主動給周虞打電話了,而是有什么事就跟林翠翠溝通,這是必然的結果,但周虞莫名覺得有幾分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對誰的。
垂下眼睫,神色顯得有些冷淡的周虞輕聲說:“剛才我看見你們兩人在車庫了,我感覺…徐緣對你有些好感。”
“啊!”林翠翠驚慌失色,她壓下心底濃濃的心虛感,“怎么可能,我都這把年紀了。”
“說不定是你太包容她了。”周虞搖著頭猜測,“徐緣這么小,忽然喜歡上對自己好的長輩也很正常,而且翠翠你……變化很大,越來越漂亮,所以她才抱有那種情感。”
“也…也不一定是喜歡吧,或許只是對長輩的憧憬。”
林翠翠有理有據地反駁她。
“也有可能。”
周虞沒有多加深這個話題,只說:“徐緣努力學習是好事,如果她不越界的話,其實也沒關系。”
周虞臉上浮現斟酌的神色,她沒有在林翠翠面前瞞著這事,而是直接說:“但是保不準,這么年輕的孩子沖動之下,直接對你說過分的話,可她正是高考的關鍵時候,我不太希望這種事讓她心態崩壞,所以……”
“翠翠,可能要麻煩你就……不用刻意拒絕她,等她高考結束后,再直接說會比較好。”
林翠翠微微睜大了眼,震驚地看著周虞,垂在膝蓋兩側的手指,忍不住摳著沙發邊緣的粗糙布料,心神搖擺。
在周虞的視線下,她干澀地嗯了一聲,就不再作聲。
沒發現林翠翠不對勁的周虞接著說:“我知道這讓你有些為難,畢竟這是我女兒,但是…她才是18歲,這么小的年齡懂什么情愛,不這么做穩住她,誰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出來。”
周虞嘆氣,“對吧翠翠。”
“翠翠?”
沒有得到回應的周虞疑惑地看向林翠翠,又重復了一遍。
“你也不會喜歡上徐緣這孩子的,對吧?”
林翠翠回過神來似的眼神聚焦,她露出牽強的微笑。
“對,我怎么可能會喜歡這樣的小孩,更何況她還是周姐的女兒呢。”
第36章
“咔嚓——”
照片定格歲月, 過度曝光讓畫面蒙上一層白色光圈,卻愈發顯出其中少女冷淡睥睨著的疏離氣質,可在瞥到鏡頭時, 下一張的眼神卻微垂、瞬間變得溫柔含笑起來。
林翠翠曲著雙腿,倚靠在床頭, 單臂撐著側臉翻看相機相冊, 她嘴角的微笑漸漸抹平, 周虞的話在耳邊如循環般地質問她。
———“你不喜歡徐緣, 對吧?”
對吧?
應該是,對的吧。
林翠翠單手攏下徐緣送的相機, 擱置在腿上,堅硬微涼的邊緣殼質壓進肉里,泛起密密麻麻的軟疼。
為什么是軟, 因為這股疼不尖銳,不是一根針實實在在扎進肉中,而是柔軟短鈍的魚刺卡在喉* 嚨里, 吃飯咽不下去,喝醋也無法消融, 只能這樣鈍鈍地彰顯存在感, 每咽一次口水, 就會疼一次。
畢竟, 沒有人能規定“喜歡”是什么, 林翠翠只在心里想,如果緣緣未來能過得一帆風順, 能平安順遂, 不留遺憾,那她就滿足, 再也別無所求。
徐緣和林翠翠的第二次新年來臨。
這一年,林翠翠給徐緣遞來一張紅包,笑著說:“緣緣,新年快樂。”
徐緣雙手插在口袋里,長身玉立,側臉寡情的面部輪廓,被夜空中閃耀的煙花染上色彩,她伸手簡單地接過來,沒有看。
“謝謝,你也新年快樂。”
每個人都說新年快樂,但不是每個人都快樂。
林翠翠淺笑不變,她偏身,望向天空的煙火,輕聲說:“緣緣,等你高考完,我們一起去濱海市的黃金海灣吧。”
“你說過那里很美,但是之前我們沒有去過,所以我想……能和你一起去一次。”
她的語氣是淡淡的,可卻足以讓徐緣敏銳地捕捉到,那一絲似是而非的信號。
一個,仿佛在告訴她,高考后我會清楚地給你答案的信號。
甚至,是比徐緣想象中更好的答案。
徐緣抓著這一絲信號,翻來覆去,里里外外地琢磨、思索、斟酌,然后,她也跟著翹起唇角,回答:“好,高考后我們就一起去。”
哪怕是壓抑克制到極致的徐緣,也為這一句話,而莫名地升騰起興奮的情緒,距離高考只剩下四個月,這四個月對高三學生而言,只是彈指之間,眨眼便會結束。
暈乎到顫栗的大腦,徐緣沒有拆開林翠翠給她的紅包,而是放進房間的抽屜里,上鎖。
臨江市的高考,在梅雨季節展開。
每年的六七月份,便是梅雨天,連綿的雨讓地面濕透,所有腳步匆匆的行人身上都透出一縷潮氣,樹上的蟬在雨后叫個不停,天空樹木煥然一新,變得格外透亮。
一如徐緣的心情。
“快考完了這么開心啊?”蘇奕扭頭看徐緣的臉色,不過不等回答,她也笑呵呵地說:“爽死了,現在就只差英語,這個簡單不用擔心,徐緣你想好畢業后去哪玩沒?”
“去濱海市,黃金海灣看看。”徐緣毫不猶豫地說。
蘇奕以為徐緣是為了高考畢業而開心,但徐緣知道,自己是為了和林翠翠一起去濱海市而開心。
林翠翠的態度在這學期,變得曖昧不明,徐緣已經極力克制住自己想要貼近的心情,但難免還是會興奮于林翠翠軟化的模樣。
只要不……不那么拒絕她靠近就好了。
徐緣在心底唾棄自己的反復無常,卻又無法用理智將感性拉回來。
她低頭給林翠翠發消息:【下午三點到五點考英語,我和蘇奕在外面吃,考完的話差不多五點四十回家。】
發完,她握著手機走了幾步,又低下頭發了句:【你下午有空嗎。】
本來她想問:你會不會來接我?
但是徐緣不想表現得自己…太期待能出考場的第一眼看見林翠翠,好像自己沒了林翠翠就考不了的感覺,于是就拐著彎地問。
【有空,五點我在考場外接你。】
像是知道徐緣想說的什么,對面林翠翠很快回復。
好耶!
徐緣暗自握拳,臉上笑意更重,心里開始盤算著晚上去哪家餐廳吃飯,畢業了當然要在外面請林翠翠吃飯啊!
話說她基本都沒有請林翠翠吃飯的機會,畢竟每一天的飯菜她都做好了,甚至還每天換著花樣做,徐緣本來不想讓她這么操心,但都被林翠翠拒絕,說這是她的工作內容。
那也行,但是這次林翠翠拒絕不了吧。
最后一場考試的英語,絕大多數學生,哪怕考得感覺不盡人意,但也好像放下沉重負擔,重重松了口氣,臉上都露出輕松的笑容。
第一個出場考的人在校門口接受采訪,徐緣和蘇奕提前說了,一考完自己就先出去不等她,所以徐緣也拿著筆袋,很快地沖出考場,她身姿出眾,穿著同樣的校服,但卻格外鶴立雞群,被記者一瞬間看到,抓著攝影師就堵在徐緣面前,滿臉笑容地問:
“同學,你現在感覺考得怎么樣?覺得題目難度高不高?”
“還行,今年試卷不是很難。”徐緣隨口回答,看都沒看他們,連攝像頭也只是皺著眉瞥了眼,就抬頭在人山人海的家長和學生里,尋找林翠翠的身影。
徐緣急切地想擺脫他們,去找到林翠翠,可是記者卻像狗皮膏藥一樣粘著她,滔滔不絕地說話,又問:
“那同學你高考結束后的假期準備都去干什么?”
人頭攢動,徐緣怎么也找不到林翠翠的身影,周圍人又擠來擠去,人聲鼎沸,她煩躁地將額前碎發撩起來,記者還在問,她只好分出一絲心神給他。
“假期準備去濱海市玩。”
記者笑:“肯定是和爸爸媽媽一起去吧。”
“不是。”徐緣決口否定,她終于看向鏡頭,說:“不要再問我了,我找人,很急。”
記者終于放過她,徐緣嗖的一下從人群中滑出來,她站在高處拿著手機給林翠翠拍了張照片說:【我在這里,沒找到你人,你在哪兒?】
人太多了,網絡自然卡頓,徐緣耐心地等待了幾分鐘,還是沒等出消息,有些暴躁地甩了甩手機,又把網絡開關,然后再看聊天頁面,還是沒有消息。
算了,打電話吧。
徐緣在心里安慰自己,將手機貼在耳邊給林翠翠撥打去電話。
“嘟嘟嘟———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徐緣掛斷,在樹下的臺階站了會兒,又接著打,同時她也看到出來的蘇奕,她給蘇奕揮手,讓對方先走,蘇奕點頭,身影逐漸消失在人群。
還是打不通,連續打了三四次電話,都沒打通。
徐緣瞬間就緊張起來,她腦中閃過無數個想法念頭,是不是林翠翠在路上出意外了,應該不是車禍或者是別的吧。
糟糕的幻想讓徐緣霎時間臉微白,明明這世上不一定會有這么糟這么巧的事,但這種心思一旦產生就一直纏著她,讓她快步離開這里,迷茫仰望著一圈臉上帶著歡笑與父母走在路上的高三學生,她在路口打了輛車,急促地催著師傅,讓他快點開。
師傅也無奈:“剛好你們考完,這幾條路都堵,要半個小時才能開到玉湖那塊。”
“有小路嗎,走巷子也行。”
“唉呀!巷子更堵,人還多!”
徐緣沉默不說話,她在大腦迅速過了遍,給師傅說了聲抱歉不坐車了,然后推開車門,腳一落地就跑起來,她扔了手里的筆袋準考證,握著手機狂奔,汗水從鬢角順著下巴流到衣領,眼前的睫毛眨著擋住額頭的汗,胸腔爆炸般火燒,她跑到隔壁自己學校的臨江二中,一把推開自己的單車,腳踏用力沉重地踩下,初始起步后,單車迅速在人海中穿梭。
路上堵車堵得厲害,徐緣的單車在里面來回的鉆,反倒比打車要快多了,她腳步不停地踩著腳踏,只用了二十分鐘就回到家里。
一路上她幾乎沒有時間看手機,將單車隨便扔在圍墻外,她單手抹開臉上的汗,低頭看手機,還是一條回復也沒有,更別說是打來的電話了。
她推開圍欄的門,踏進庭院的路,繼續孜孜不倦地給林翠翠打電話。
“你快接啊!”她暴躁地甩著手機,握拳捶了幾下,但這顯然沒有任何用。
打開別墅的門,徐緣直奔二樓,她按著林翠翠房間的門把手,用肩抵開,開門的一剎那,她就怔在原地。
什么……都沒有了。
就像那一次林翠翠決定離開這里,自己獨自去打工時,收拾干凈房間里一切她存在的痕跡,默默走遠。
徐緣茫然地眨著眼睛,眸中倒映出空蕩的房間,她垂下手在身側,汗水濡濕了短袖冷得發涼,她一間間推開房門,去鎖住的健身房,去尋找林翠翠曾經留在過這里的痕跡,但是全然消失,就像她狠下心來徹底抽離徐緣的生活那樣。
沒有,什么都沒有。
徐緣下樓想看看客廳,卻發現沙發上坐著一人。
———周虞。
是周虞,她怎么會突然回來。
徐緣下意識緊繃了臉龐,不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出一絲,她的目光淺淺掃過收拾得十分整潔的客廳,又看向干凈明亮的廚房,最后走下樓梯,坐在周虞面前,目光直直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她說什么。
周虞拿出了一根煙,點燃。
煙霧繚繞,徐緣厭惡地咬牙,用手揮了揮這股惡心的煙味,她最討厭周虞在家里抽煙,以前小的時候她沒日沒夜的在陽臺抽,后來徐緣崩潰地把她的煙全部扔掉,她才收斂了些,至少不在家里抽。
“去國外念書吧,我幫你都聯系好了學校和住址,準備好護照,下周就飛過去。”
徐緣冷冷問:“什么意思。”
“就是…讓你國外讀大學的意思。”
“你有問過我嗎?”
“不需要問你,你必須去。”
“那林翠翠呢?”
“翠翠……”
周虞聞言,半闔著眼眸,似笑非笑看著徐緣,“你很在乎她?”
“我要讓她履行她說過的諾言,至于其他的,我不管。”
“還有,我不會去國外讀書。”
周虞:“徐緣,你必須去,而且翠翠已經不會回來了,估計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你們不會碰見。”
不會回來?什么意思……
徐緣顫栗著背在身后的拳頭,她的眼眶微紅,嗓音卻足夠冷靜。
“是你讓林翠翠走的?”
周虞輕笑:“這和我沒什么關系,或者說,我在之前已經和她說好了,我會給她一大筆錢,讓她好好照顧你到高考結束,現在你考完了,她也拿到錢,走不是很正常嗎。”
為了錢……為了錢?
徐緣冷笑,根本不信周虞的鬼話。
她面無表情,可周虞卻突兀問:“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下意識嗤笑,下意識對抗,下意識包裹著自己的情緒,徐緣哼聲:“我喜歡她?可笑,與其說喜歡,不如說恨吧,把我騙成這樣,我恨她還來不及,哪里來的喜歡。”
“嗯,那就好。”周虞拿出手機,將一段錄音點開,遞給徐緣,“那你聽聽吧。”
徐緣不想聽,但錄音已經點開,是略顯失真的聲音,但徐緣立刻就聽出來這是林翠翠的。
“徐緣嗎……我很感謝她,無論是她的想法觀念,還是一些行為,都給我很大啟發和幫助,但是……我覺得她對我的喜歡,只是一時興起,只不過是孩子遇到喜愛的玩具那么簡單,可能過上幾天就會消失,所以我不會覺得她的情感對我有什么困擾。”
“更何況,如果讓我選…我也不會選擇她吧,周姐你知道我們這個年齡已經對愛情這個東西…沒什么期待,只想要安穩過日子,相濡以沫過一生,而不是熱烈、出現得快、消失得也快的愛情。”
錄音只有林翠翠這兩句話,雖然短,但說的十分清楚了。
周虞拿回手機,看向垂下頭,碎發落在側臉的徐緣,沒有說話,像是給她時間去理解適應。
徐緣悶得喘不過氣來,她不信這是這是真的,下意識譏笑反駁:“呵、你拿一段合成的話來騙我,有意思么,周虞,我怎么不知道你原來是這么無聊的人。”
“這段錄音我可以發給你,你自己去查查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虞輕描淡寫,她翹著腿靠在沙發,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所以,你現在可以安心去國外了吧。”
“…………”
徐緣猛然站起來,她走在周虞面前蹲下,和驚詫后仰的周虞對視。
冷不丁,徐緣抽出她唇邊含著的細煙,自己吸了口在嘴里,苦澀辛辣的口感讓徐緣感到惡心,她張嘴、濃烈的白霧狠狠噴在周虞臉上,這一變故讓周虞眉尖微蹙,隔著煙霧兩人靜靜對視。
徐緣微紅的鳳眼彎著,微笑說:“周虞,我不在乎她是為了錢還是什么留在這里,因為我和她關系好只是為了膈應你。”
“你看到她換了造型,換了服裝,身材也變了,會不會覺得心里不是滋味呢?因為那都是我陪在她身邊做的,還有她最心心念念的成人高考,也是我陪著她每一晚的復習。”
“而這些時間,你在哪里,嗯?”
一句一句的問話讓周虞微變了臉色,徐緣垂著眼睫欣賞她臉上的神色,最后笑著說:
“你還不知道吧,你以為你為什么邀請她去上羊市做助理她不去?那還不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愿意待在你身邊,她寧愿在臨江市的電子加工廠里打工,都不想去上羊市。”
“在我們當中,你似乎比我更在意林翠翠吧,那你覺得……我們當中誰更可憐?”
第37章
這場兩人的對峙, 誰都沒有贏。
周虞拎著包離開,留下最后通牒。
“下周日,16號早上10點半的飛機, 陳特助會接你去機場,告訴你相關事宜。”
在這方面, 她竟然和徐冠信達成一致, 徐緣只坐在沙發上冷笑一聲, 然后沉默。
漫長的沉默直到一聲貓叫, 才被打破。
徐緣側著耳朵聽,是車庫隱隱傳來的貓叫聲, 自從冬天那次收養了那只奶牛貓和它的崽崽,現在已經過去半年,它的幾只幼崽現在已經長大, 有一只很漂亮的三花,一只橘貓,還有一只純黑玄貓, 三只各不相同,但都和徐緣與林翠翠很親近, 不像奶牛貓一樣只對林翠翠親近, 而每次對徐緣齜牙咧嘴。
徐緣起身, 從側門走進車庫, 原先固定安置在旁邊的貓窩還留著, 她走過去,看見自己買的車內, 原本林翠翠買的車載香薰, 掛的一張她從寺廟里求來的平安符,還有一些小裝飾, 全部被清理得一干二凈,仿佛是一輛新車。
視線從車內移開,徐緣蹲在貓窩旁,它們喜歡玩紙箱,徐緣原來想給它們在網上買點新的帶絨毛的大窩,但是被林翠翠攔下,因為她花了三天時間,自己在家用紙箱和剩下的棉布,縫制了一個手工貓窩,小貓們格外喜歡在里面蹦來蹦去。
伸手逗著那只體態輕盈的漂亮三花,她們一起把這只小貓叫做花花。
指尖傳來毛茸溫熱的觸感,徐緣低聲說:“她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怎么偏偏把你們給忘在這里了。”
“我馬上也要走了,那你們怎么辦,沒人給你們喂食了,是不是以后就要翻垃圾桶,車庫的門要關上,你們的家也沒了,你們能在野外生活得好嗎,要不要我叮囑這邊的保安給你們定期放貓糧……但是…我又信不過他們。”
花花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只伸著爪子,放在徐緣的膝蓋上,長著身子用耳朵蹭她的手。
徐緣垂著眸,拿手機給它拍了張照片,發給一直沒有回復她的林翠翠。
【花花好像有點餓了,你把貓糧放哪了,我在家里沒找到。】
之前的消息尚且發出去了,但是照片和這條消息,是紅色的感嘆號。
徐緣怔怔地看了會兒屏幕,按在手機側屏的指骨用力到發白,她點開林翠翠的頭像,這是對方用相機拍的一張照片,是騰山日出的風景圖。
后來她們一起爬了很多次騰山,看到了鶯啼春澗、夏木蔭溪,也見識了秋風鶴唳、雪晴云淡,她們一起見證了從日出到日落的無數個瞬間。
這剎那徐緣腦海里回想了很多,她的手指停留在“刪除聯系人”的紅色字體上,刺目得她眼睛竟然酸澀不已,她最后又不死心地發了條消息。
【我下周日出國,貓放在這里了,你有空就過來看一下它們,剛才小黑一直在我身邊聞,應該就是想找你在哪兒。】
徐緣跌坐在地上,左手抓著頭發,給林翠翠發語音條。
“喂大媽,你走就算了,我無所謂,你要把東西收拾干凈就全帶走啊,你把貓留在這里做什么,這本來就是你最開始想養在車庫的,我根本沒同意,現在你走了,貓怎么辦。”
“我跟你說,我根本不會把它們帶出國啊,要是它們在外面餓死了,還是被欺負殘疾,那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真的完全不想管它們嗎?”
紅色感嘆號。
徐緣垂下手機,心想。
林翠翠,你真的不管它們,一走了之了嗎?
明明是你先收留它們,給它們食物和貓窩,讓它們依賴你,結果你現在就這樣離開,你不怕它們會死嗎?
你至少…要告訴我貓糧在哪里啊……
徐緣抱起一直圍著自己轉的花花,腰腹邊好像是胃的地方,在隱隱做痛,她將臉埋在它柔軟的毛發里,輕聲說:“花花,她不要你了。”
“喵———”
…
下午,蘇奕發消息問徐緣要不要吃火鍋,徐緣同意了,到位置的時候,徐緣笑著問:“怎么突然吃火鍋了。”
蘇奕哈哈笑,“我還以為你現在就去濱海市玩,約不出來你了呢,沒想到你還在臨江市啊。”
徐緣聳肩,“不去了,下周日去國外讀書。”
“這么突然!?”
“嗯,我也覺得很突然,本來不愿意去的,后來一想…算了,反正國內也沒什么想待的地方,去國外玩玩也行。”
蘇奕點頭,“那確實,我爸媽也想送我出國,但我不樂意,我準備到時候就在臨江市讀大學,臨江大學也算是挺不錯的211了吧,我的分數勉勉強強估計夠吧。”
高三期間,蘇奕和徐緣都學習挺認真,本來底子不算差,也都挺聰明,所以成績在班里都還能排上中游,基本兩人考完都能把分數大概估算出來了。
梁言不用高考直接進了清北,樊一欣也比較向往燕京市,于是也準備考到那邊的燕京體育大學,聽說兩個學校就隔幾條街,還挺近。
“那也挺好。”徐緣覺得蘇奕有目標那是好事,比自己好多了。
她們吃的這個火鍋是正宗花城的火鍋,正常辣都是紅彤彤一片辣椒紅油,兩人說著說著,一時間就無言地涮著毛肚。
徐緣低頭,放在碗里吃了幾口,辣得眼睛通紅,她沒管,繼續吃,太辣了,辣到眼淚一下子就滴在碗里,一顆又一顆。
胃里本來就難受,這下更是火燒般的疼,疼得翻江倒海地涌酸水到喉間,徐緣捂著胃,悶頭吃。
蘇奕抽了張紙巾給她,苦笑著說:“原本這頓火鍋,是準備約一個老家是花城的女生,我想著這里夠正宗夠辣應該比較合她胃口,菜都點好了,沒想到她說有事就爽約不來了,又說要陪她男朋友去吃飯,唉我都不知道她還有男朋友,估計就是這剛考完,人家有情人終成眷屬咯。”
“所以你就找備胎是吧。”徐緣調侃了一句,臉上是笑,但眼淚不知道為什么止不住的淌,這太狼狽了,她低下頭用手擋在額頭,用紙巾默默地擦,哽咽著解釋:“你怎么挑…這么辣的,我還沒吃過這么辣的火鍋,眼睛都熏得疼。”
“好好吃吧,你出國吃飯哪里有這么好的滋味。”蘇奕將整個紙巾盒都遞給徐緣。
“我知道。”
發悶失真的聲音從紙巾里傳出。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
自己要去國外的事情,她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就像下周日和陳特助一起,準時到來一樣。
徐緣看著陳特助干練不容一絲時間浪費的神色,輕聲問:“都給我安排好了是吧。”
陳特助:“是,徐總和周女士都已經給你安頓好住宿,一落地會有專人來接你,學校錄取的事也不用擔心,我會隨時和你進行溝通。”
國際航班,需要中轉一趟,周虞全都安排好了,只需要徐緣閉著眼睛配合,就能直接順利到達。
一身輕裝,幾乎沒有帶任何行李的徐緣,躺在頭等艙的座位內,她側頭通過車窗,看到飛機逐漸滑行起飛,臨江市的一切開始縮小,城市規劃的公路線密密麻麻,建筑樓擠著,這片城市的悠久歷史讓它有許多老舊未拆的城區,尚且居住著不少人。
或許曾經的林翠翠,就住在其中過。
徐緣的心情反倒變得麻木起來,她閉上眼,不愿意去想任何事。
…
國外的生活比徐緣想象中的更簡單,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基本不與旁人交流,最多只是簡單的見面點頭打聲招呼,因此在旁人看來,這位格外漂亮到鋒利的華國女孩兒,顯得有幾分孤傲不合群。
在陳特助,或者說是周虞的安排下,徐緣入住在市中心的豪華公寓,這里有不少家境優渥的留學生,徐緣很少出門,但也認識了幾位熱鬧眼熟的。
說實話,徐緣覺得這里很無聊,她慣常窩在臥室里追電影,不需要字幕直接看原聲片,戴著耳機困到入睡,又被散落的耳機硌到脊椎發疼而蘇醒。
在公寓的時候,會進行鍛煉,她照著鏡子看見這具肉.體愈發漂亮強勁,精神卻漸漸荒蕪成沙漠。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徐緣在寫完教授布置的作業后,偶爾會在天氣晴朗時戴著帽子出門散步,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曬太陽喂鴿子,一不小心又是一天過去。
直到有一次,隔壁的一位老家是濱海市,和她一樣大的女生邀請她去酒吧,徐緣猶豫片刻同意后,到了現場,徐緣望著全員女性的場地,才恍然發覺,這是一家lesbian同志酒吧。
隔壁女生燙著紅色的波浪長發,美艷紅唇,雖然年輕,但卻有格外成熟有致的身材,她勾著徐緣的脖子,笑瞇瞇地看著徐緣,“嘿,你是女同吧,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一直在觀察我?”徐緣面無表情盯著她。
“NONONO,誰叫你實在太明顯了。”季菁仰頭笑得曖昧,她拉著徐緣的手上了舞池,音樂與燈光交融,所有人肢體觸碰,隨著節奏而肆意舞動,唯獨徐緣抱臂站在原地,絲毫不為所動。
季菁貼近她,“看你這么憂郁厭世,我可不想我的好鄰居突然間傳來割腕自殺的消息,所以才想著帶你玩啦。”
“你是失戀了還是出柜被送出國的?這里那么多美女,你多玩玩肯定會開心呀!”
見徐緣實在沒興致跳舞,季菁倒是蹦得微喘,又把她拉下臺,坐在卡座里,給她倒了杯酒,“那就喝酒咯,一醉解千愁啊!”
徐緣看了她一眼,接過她的酒杯,一口飲盡。
“爽快!”季菁豎起大拇指。
徐緣心想,季菁有一點說錯了,如果有一天傳來她身死的消息,一定不是她割腕自殺,而是割脖自殺。
割手腕放的血能有多少,還不如割脖,血噴射出來,也不用擔心被人救活,幾分鐘就只剩下尸體。
兩人你來我往地開始交錯飲酒,徐緣也漸漸喝開了,靠著卡座靠背,眼神迷蒙,狹長鳳眸含著些微水汽,墨眉低垂,耳廓泛起粉紅,鋒芒外露的美人在此刻變得稍顯柔軟,季菁從她對面,坐到她身邊,側著頭笑眼看她。
“徐緣,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漂亮,想和你談戀愛的呀。”
“……有。”有些遲鈍的徐緣點頭。
季菁挑眉,仰頭紅唇印在徐緣唇角,笑說:“那肯定沒人說過想和你上.床,我是不是第一個?”
第38章
“想—睡—我?”
眼中帶著微醺而泛紅的狹長鳳眸顯得有幾分朦朧媚意, 這張深邃疏離的眉眼,在酒精下變得輕挑起來,徐緣微啟著櫻色唇瓣, 在舌尖縈繞著這幾字,反問。
季菁眨著眼欣賞, 撐著下巴側頭看她, 指尖已經蠢蠢欲動地撫摸上徐緣修長的手指, “你睡我也可以哦。”
“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徐緣頓感無趣, 莫名的厭惡感從心底涌上,她毫不留情地拒絕、抽回了手。
“其實也沒關系, 因為不是一定要喜歡怎樣的,才能進行下一步。”季菁混慣了酒吧會所這些地方,對徐緣的話定點不怒, 反而笑吟吟脾氣很好的模樣,“下次有空繼續來喝酒?出來多玩玩心情好些嘛。”
徐緣這次點頭了。
沒想到這一約,就是整個四年。
因為是隔壁, 季菁經常性叫徐緣出去玩,一來二回兩人就格外熟悉, 徐緣跟著季菁去酒吧會所, 對方甚至還很貼心地問她喜歡什么樣的, 可以給她推薦女朋友, 但都被徐緣拒絕。
話雖如此, 但她不再抗拒別人貼近,甚至逐漸沉迷其中。
她們最常去的酒吧包廂已經成了專屬, 通過季菁, 徐緣還認識她的朋友,孟玉臻。
孟玉臻和她們醉酒糜爛的生活相比, 顯得正派許多,偶爾三個人一起喝酒,孟玉臻也只是坐在一旁翹著腿,靜靜飲著淺淺一層杯底的酒液,清冷如月,左右一個人也沒有。
徐緣厭惡和任何人接吻,但是她不反感肌膚相觸,掌心下溫熱的皮膚像有生命一樣柔軟,漸漸熨燙起她缺失的那一塊內心,她開始拿起從前最反感的煙,尼古丁的焦苦讓她露出微笑,她會輕輕吐在身下女人的臉上,而對方也會討好似地沖她笑,纏著她索取。
只是偶爾,她一夜沒睡,清晨從床上爬起來,身旁陌生的女人發出哼聲,而她拉著自己的衣服走出酒店,獨自漫步在晨曦的街道上回家時,會望著一排排破爛的路燈,想到某個人現在是否過得開心。
只是偶爾。
后來徐緣談戀愛了,對方是大她十歲,和某人差不多年齡的混血女人,南希。
比徐緣還高幾分的成熟豐腴身材,混血面容顯得格外精致嫵媚,年長女人如同熟爛了的蜜桃,一掐就能溢出汁水,微沉的性感嗓音,無一例外讓徐緣為之欣賞。
和南希的相遇也是這個酒吧,那時候徐緣周圍有好幾人邀請她去跳舞,唯獨南希帶著不容拒絕的微笑,牽起徐緣的手走向舞池,曖昧流轉的燈光與震耳音樂中,徐緣盯著南希涂著黑色口紅的嘴唇,同意她去酒店的邀約。
南希比她更會玩,兩人在深夜專門清空的街道上和別人賽車,引擎轟動飆到兩百多碼,在殘影的霓虹燈下,南希與她接吻,害得徐緣撞向側邊的車,在顛簸中心率直線上升,許久沒這么開心的徐緣大笑著沖向終點。
酒店里激烈的性.愛、喘息,徐緣對南希從不吝嗇骨子里的瘋狂,徐緣會狠狠掐著她的脖子給她巔峰快感,南希也會在事后將徐緣抱在懷里,壓著她的頭在胸口,呢喃地哄她說媽媽在這里,不要怕。
南希不知道徐緣在怕什么,但她沉迷于徐緣的臉頰,身體,還有脖間大片的鳶花刺青紋身,喜歡用唇瓣摩挲著徐緣的脖頸。
而徐緣享受她的注視,她驚嘆的夸贊,她迷戀的眼神。
還有…她哄她的話。
“乖孩子,告訴媽媽,你想要什么,媽媽全都會滿足你。”
病態、扭曲、黏稠的愛在狹窄的床上蔓延,惡心淹沒了徐緣的心,而她卻樂此不疲地尋求刺激和快感。
南希的工作很忙,經常日夜顛倒地加班,徐緣偶爾會去看一看她人還活著,然后在電腦前,甚至在她和boss視頻匯報工作時,在一旁摸著她的腿向上戲弄。
一旦空閑下來,兩人時而在床上待一整天,南希總是會撫摸著她的臉呢喃:“好孩子,你是我的繆斯女神,有了你之后我…”
后面的話徐緣沒有聽清,她也不在乎是什么。
偶爾安靜下來的時刻,是她們一起看電影,南希喜歡看各種類型的電影,用她的話來說是尋找靈感,徐緣也就陪著她看,最后戲劇性的是,她們竟然一起把周虞從十幾歲到現在復出的幾部電影全部看完。
南希很欣賞喜歡周* 虞,她總說:“我十歲第一部看過的華國電影就是周虞演的《焚氧》,后來她退圈了,我特別遺憾,不過這幾年她重新復出拍的兩部電影,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啊。”
徐緣不愛聽這些話,于是從南希柔軟豐滿的胸前起身,端起床邊的一瓶酒,仰頭灌進嘴里,又湊過去和南希接吻。
“唔…”南希伸手抱住徐緣,將辛辣的酒咽下,笑著柔聲說:“寶貝吃醋了?嗯…來,媽媽身上…隨便給寶貝懲罰。”
徐緣總是默認這些話,表現得更加激動,南希看出她的別扭,于是更加放肆的玩起專屬于兩人的情.趣小游戲。
又是一場沒頭沒腦開始的性.愛。
未拉上的窗簾,城市的高樓大廈、星星點點,映照在玻璃上,反射出斜趴在床邊,裸露著單薄脊背的漆黑長發女人。
遮擋住半邊精致白皙小臉的黑發垂在肩頭,薄唇含著一支燃到一半的煙,偶爾露出的半截墨黑長眉壓著疏離厭世的下三白鳳眼,眼眸黑沉得沒有一絲亮,墊在頭下的手臂展出流暢有力的薄肌線條,美得驚心動魄,不像活人。
她側身,倒在身旁棕發混血的成熟女人懷中,液晶顯示屏里播放的對話聲流淌在房間內,年長女性展臂抱著她,低垂的眉眼有一股堪稱神圣的母性氣質,胸懷仿佛能容納她的一切。
可是戀愛,總是會有分手的一天,哪怕是婚姻,自以為捆綁住另一方,也會有離婚的選項。
所以徐緣還是和南希分手了。
……
四年后。
“翠翠姐!你說我們去機場接機真的能碰到嘉希時尚的老板嗎?”
商務黑車內,坐在前排打扮明麗的年輕短發女人扭頭,滿臉擔憂地問。
“這是翠翠姐從內部熟人那得到的消息,八成準確。”
后排年齡稍長的長發女人慢條斯理說:“誰能想到名不經傳、去年才成立的嘉希時尚,竟然能拿下國外頂尖時尚雜志LR的版權合作,聽說目前已經邀約了兩位頂流藝人拍攝,如果我們工作室能順利和嘉希合作,能在《嘉希LR》創刊號里露面,那一定是一飛沖天的機會!”
“但是我們給嘉希投了那么多次作品,都沒有看上…”
短發女人嘀咕。
“所以翠翠姐才想著直接堵嘉希的老板。”
她將視線移向坐在旁一直望著窗外倒退的景致,沒有說話的淺灰大衣沉靜女人。
穿著淺灰色大衣的女人扭過頭來,是一張平靜充滿了溫和韌性的臉,眼尾帶著些微皺紋但絲毫不顯疲憊,反而精神奕奕,黑亮雙眸一如既往的純凈仿佛有無窮的力量,她張嘴了。
“不管行不行,總得去試一試,堵到人,把作品遞上去,我們才有機會給別人留下印象,哪怕這次的創刊號我們沒可能,但下次就說不定能了呢。”
車內的幾人笑了笑,無聲蔓延的壓力被林翠翠化解,但只有林翠翠一人知道,這次的機會對她們來說,究竟有多重要,如果能成功,她們就能順利擠進國內一流的攝影團隊。
尤其對于她林翠翠而言,這個名字會徹底被時尚攝影圈所記住。
林翠翠扭頭,繼續看著漸漸遠離市區的道路,內心罕見地出現幾分忐忑。
莫名不知道為什么的忐忑。
她把這歸咎于可能即將見到嘉希時尚的老板。
今年是緣緣出國的第四年,應該…快到回國的時間了吧。
林翠翠垂下眼睫,細致描摹著車窗淡淡的紋路痕跡。
接到緣緣英語高考的最后一條消息后,她就把電話卡拆下,重新換了一張電話卡,她不敢去猜對方會說什么,會打幾個電話,她悶著頭獨自躲到濱海市,去看了她們約好要去看的黃金海灣。
那里真的很美,海色與天平齊,沙灣細膩,但只有她一人,心神不寧,于是連欣賞美景的心思都沒有,逃似的再次離開那里。
直到去年,她才敢將電話卡重新插進手機里,才看見數不清的未接來電和消息。
“呼…”
林翠翠深呼吸一口,振作了神色,這是事關她們攝影工作室接下來的道路發展,她一定要拿下和嘉希的合作!
到達機場,林翠翠拿著接機的牌子,站在出口等待。
四年閱歷讓她不再像從前那樣生澀,而是逐漸的蛻變成一名閃閃發亮的優秀女性,站在這里就有一股自信的氣場,簡單的灰色大衣配長裙黑靴,就足夠的干練不失禮節。
等待的時間不長,可忽然身側攝影助理李洋驚呼出聲,“哇!翠翠姐,那個是不是嘉希時尚的老板?好酷啊。”
林翠翠聞言望去,看見戴棒球帽和墨鏡的年輕長發女人走出,她穿著深色短款牛仔外套,內里只一件黑色露腰貼身背心,展現出勁瘦利落腰肢線條,普通的灰色運動褲和球鞋,非常輕松簡單的穿搭,卻被她穿出時尚感。
讓所有人視線都忍不住集中的是,她脖頸前喉骨處的圓弧形黑色鳶花刺青、繁瑣漂亮的圖案讓人為之驚嘆,酷得挪不開眼神。
林翠翠忙抬起手里的牌子,其實她也不知道嘉希時尚的創始人叫什么名字,別人也不太清楚,只說了是姓徐。
她喊聲:“徐總!這邊!”
刺青年輕女人的目光看向這邊,腳步頓了片刻,走向她。
林翠翠松了口氣,在對方走近時,她才發現這位徐總竟然比自己高了小半個腦袋,她伸出手露出笑容說:“徐總您好,我是Studio E攝影工作室的創始人林翠翠,歡迎您回到華國……”
“我知道你。”
對方打斷,用意味不明的語氣說:“你們給嘉希投了不少作品,是吧。”
“是,我們很希望有幸能加入您……”
“哦———你想和我合作,林翠翠。”
刺青年輕女人摘下墨鏡,露出一張經過四年變得不再青澀的鋒利魅力五官,徐緣瞇著狹長鳳眸,似笑非笑地看著似乎驚呆了的林翠翠。
“林翠翠,想求我同意,那就拿出一點誠意才行吧?”
第39章
“翠翠姐……你認識徐總?”
兩人間的氣場太不對勁, 攝影助理李洋小聲地問林翠翠。
面色不知不覺間已經毫無血色的林翠翠恍惚回神,她啟唇剛想說什么,站在她面前的徐緣卻頭也不回地離開, 有一名三十歲左右的職業裝女性一直跟在徐緣身后沉默,只看了林翠翠一眼, 也跟著走遠。
“緣緣…”林翠翠低聲呢喃, 李洋有些著急地望著徐緣的背影, 拉著林翠翠的袖子, “翠翠姐!徐總走了,要不要我去攔著她啊。”
“不用了, 你越這樣,她越討厭。”林翠翠下意識按住李洋的手,“沒關系, 我有她的聯系方式……事后我單獨約她去吃飯再詳細談談這件事吧。”
李洋松了口氣,“那就好,翠翠姐你真的認識她呀, 那這次合作不就穩啦!而且徐總看上去年紀比我還小,是不是哪個富二代啊, 這么厲害。”
一直默默觀察這場對話的長發女人, 化妝師程曉玉接口道:“如果我沒認錯的話, 那位徐總應該是…周虞的女兒。”
“周女神!”李洋震驚, “啊?周女神還有女兒了!?”
“你不知道, 八年前狗仔曝出了一組照片,大概是周虞當時居住的地點, 還有其女兒上下學的照片, 主要是女兒,從學校到坐的車到回家的過程一清二楚。當時是頭條新聞, 當天所有記者都沒有堵到周虞,卻把她的女兒堵住了。”
程曉玉的話讓林翠翠也投去視線,她知道徐緣討厭別人對自己拍照,也簡短地說過理由,但從來沒這么詳細的了解過到底為什么,沒想到……
林翠翠心里泛起針線密縫的疼,十四歲的小女孩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中,被所有人用聚光燈照射注視著,追問無法回答的問題,任誰都會覺得厭惡鏡頭吧…
“后來這件事就迅速被壓下來,周虞和她女兒也換了個地方居住,直到現在復出,大家都不知道周虞究竟嫁給誰,有人說是臨江市醫械酒店領域的頂尖企業旭升老總,也有人說不是,總之就真真假假。”
程曉玉搖頭,李洋忽然又反應過來,“翠翠姐和周女神不是關系也好么,呀!這不剛好親上加親了!”
林翠翠笑意勉強,但沒有說別的話讓她們失望,只說:“看看吧。”
另一邊坐上車的徐緣翹著腿靠在車窗,臉上強撐著的笑容隨之溶解,坐在她身旁的干練助理姚晴淡淡問:“剛才那個是和你上過床的?還是前任?”
“雖然我知道我是一個很混蛋的人,但不代表我眼光這么差,會和一個奔四的女人上.床,知道嗎。”徐緣糾正她。
“但你不是喜歡年紀大的嗎。”
姚晴不置可否的聳肩,她將手里抱著的平板拿到徐緣面前,“老板,這些都是公司需要你閱目的文件,看完后還要去公司一趟,至于泡妞的事,過幾天再說。”
徐緣冷笑,“姚晴,我挖你來是干活的,你反倒把這些都推到我頭上,給你這么多工資就為了壓力我?”
說完,她老老實實地低下頭看平板。
…
雖然和嘉希時尚的事很緊急,但上一單林翠翠她們給某位一線明星拍的寫真照的數據好到爆,為此林翠翠特地請團隊的人一起吃飯。
策劃、攝影助理、化妝師、后期,加上林翠翠大概是五個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個團隊幾乎囊括了一場拍攝的所有內容,化妝師負責化妝和造型等,策劃和林翠翠溝通,又身兼美術,進行布景燈光等各個方面,堪稱全能型人手、助理則是場地萬能王,哪里需要哪里搬,至于后期就更重要了,修圖至關重要。
不過攝影師林翠翠,才是她們當中的靈魂。
李洋興奮地建議:“我聽朋友說天韻會所里的特色菜巨好吃,服務也超好,不如我們就去那邊吃吧!嘿嘿反正是翠翠姐請客,吃好點。”
林翠翠含笑:“行,就去天韻會所吃,好好慶祝一番。”
五人一拍即合,她們都是女性,心思細膩也格外投緣,才組合到一起。
之前林翠翠在周虞公司做攝影師的時候,有不少男性同事,但都或多或少有挺多毛病,私下撩騷女同事、借由職務便利揩油、在上司面前蛐蛐說壞話、玩酒桌文化,應有盡有。
所以林翠翠出來單干時,就挖走了后期修圖很厲害的女同事,又明確目標尋找女性同伴,才組成現在的攝影團隊。
天韻會所居于上羊市市中心的繁華地帶,但并沒有熙熙攘攘,反倒顯得寧靜淡雅,古色古香的大門,左右車輛停放整齊,門口有專門的車童接引,走進后的布置也十分舒心,服務周到。
林翠翠一行人進去,定了一個包間坐下,菜單上的價格并不貴,大多都是些299的價格,貴的差不多就是1099,換做以前的林翠翠,還猶猶豫豫不敢點,現在已經自然而然,五個人點了六道菜,差不多花了不到兩千,也還好,在這樣的環境不算很貴。
她們也不著急,邊聊天邊等,李洋說到了嘉希時尚的徐總,八卦她竟然是周女神的女兒,后期余聲聲問:“是不是叫徐緣?我之前好像還見到過。”
李洋:“叫什么名就不知道了,翠翠姐應該知道。”
“嗯,是叫徐緣。”
余聲聲恍然,她基本是在周虞公司成立就一直待著,后來才跟林翠翠出來單干。
聞言她微微蹙眉說:“周總和她女兒徐緣的關系不好,聽說四年前把徐緣送出國讀書兩人還大吵了一架,現在估計就是回國了,沒想到徐緣竟然是嘉希時尚的總裁。我估計拿下LR的版權合作,就是徐緣在國外時候做的,和周總沒什么關系。”
程曉玉:“《嘉希LR》能拿就拿到,如果拿不到也沒關系,翠翠姐不用太大壓力。”
林翠翠:“我知道,我想盡量去試試。”
一直等菜到齊的策劃許樂顏皺巴著臉:“最后一道熱菜怎么還沒上啊,我去催一下服務員,再不上炒菜都要冷了。”
林翠翠也跟著站起來:“樂顏,我陪你一起去,你們先吃。”
兩人結伴出了包廂。
穿過走廊幾步,許樂顏找服務員說了幾句麻煩他們快點上翠,林翠翠站在她身邊也跟著一起點頭,正說完轉身的時候,看見走廊盡頭處的露臺邊,靠著一名正在抽煙的黑發年輕女人,寡情鋒利的側臉輪廓在煙支前的星點中忽暗忽明。
林翠翠愣住,她按了按許樂顏的肩膀,“你先回去,我…看到熟人了過去說幾句話。”
許樂顏滿腦子只想著美食,連忙點頭,匆匆瞥了露臺邊、臉隱藏在濃煙中的女人,大片紋身的模樣深深扎進她眼中。
正半闔著眼眸出神的徐緣,被身后刻在心底四年,不敢回憶的聲音驚醒。
“緣……徐總…好巧,在這里看到你。”
徐總?連原來的稱呼都不敢叫了嗎,你可真是心虛啊,大媽。
徐緣垂下眼瞼,嘴角閃過一絲譏諷的弧度,她回身,看見林翠翠模樣時,卻下意識掐滅了夾在指間的煙。
她冷聲道:“有什么事嗎,林攝影師。”
無非就是創刊號的事吧,總不可能來敘舊吧…呵呵、她們之間還有什么舊可敘呢。
徐緣在心底想。
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只是偶爾來上羊市參加一下公司會議,就會遇到林翠翠,更沒想到,林翠翠竟然會成為一名攝影師。
回想起昨天自己讓姚晴查Stdio E的資料,卻在拿到手后緊鎖進辦公桌的文件,徐緣自嘲自己是不是一輩子都躲不過名為林翠翠的陷阱。
四年前自己就被這人騙了一道,難道四年后自己還要重蹈覆轍嗎?
不,她絕不可能再這么蠢。
冷淡了神色,脖間的鳶花綻放,顯得格外漂亮誘人。
徐緣嗤笑:“如果是為了嘉希時尚的事,那就算了吧,創刊號這么重要的部分,里面的內容主編早已經確定好,不可能讓你們這群名不經傳的業余攝影團隊加入。”
林翠翠微微蹙眉,不卑不亢道:“徐總誤會了,我來不是為了《嘉希LR》的事,但我現在想澄清一件事,我們團隊不是業余攝影,或許現在我們還不夠出名,但我們對于每一份作品,都足夠認真。”
“認真?”徐緣站直了身子,抱臂睥睨著她,“你們有參與任何一線時尚雜志或刊期的拍攝嗎?你們有過很出圈的作品嗎?有拿過任何和攝影有關的獎項嗎?”
“據我所知,沒有吧,不然怎么投稿嘉希時尚的作品集,連初步的篩選都沒有過,甚至沒有傳到我辦公桌面前來。”
過硬的作品永遠是最有力的話語權。
林翠翠從入行到現在,可以說是底蘊沒有其他入行久的攝影師深厚,但這四年來,她一直跟在知名攝影師身邊做助理,瘋狂的在大學學習各類攝影相關的知識,后來成為周虞公司里的攝影,拍攝過很多次周虞的寫真照片,又被周虞推薦給其他明星。
她就像吸水海綿一樣,生機勃勃從不停歇吸納任何能進步的東西。她喜歡攝影,喜歡按下快門定格的一瞬間,甚至可以說,徐緣送的相機,是激發她徹底投入攝影懷抱里的契機。
哪怕在很多人看來,這個行業一旦踏入,就是永不見底的深淵,但林翠翠還是毅然而然的選擇進入這個圈子。
面對徐緣的話,林翠翠并不算難過,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實,她點頭道:“我知道我們確實有許多不足,所以我不奢望徐總能選中我們,但希望徐總能給我們一個機會,證明我們能力的機會。”
“機會……可以啊。”徐緣帶著惡劣的微笑,“我說過,林翠翠,求我,好好求我,讓我看看你的誠意,我就考慮給你一個…機會吧。”
林翠翠錯愕地看著徐緣的臉,她以為那只是玩笑話,可是現在這樣…哪里像玩笑話!
徐緣是認真的!
林翠翠這些年見識過太多娛樂圈里的黑暗,她難以置信徐緣竟然也會沾上這個,她后退一步,正在這時,端著熱鍋的服務員從她身后走過,恰巧要撞到時,徐緣臉色一變,下意識伸手猛然抓住林翠翠的手腕,狠狠收緊,將她拽進自己懷里,護著她的后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服務員驚慌失措地道歉,但幸好手中的熱鍋沒有撒,徐緣低頭看林翠翠身上沒有受傷,臉色緩和了些對服務員說:“行了,你快去送菜吧。”
服務員急忙離開,此刻走廊里再次只有她們兩人。
相擁讓兩人的心臟挨得格外近,仿佛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對方的氣息撲鼻,林翠翠嗅到混雜著煙草的淡淡馥香,一時間愣神得紅了耳廓。
徐緣猛然甩手松開林翠翠,臉色糟糕,“如果你真想找我,就好好去公司找我助理問清楚,不要再打給我過去的號碼,呵…那些東西,我早就不用了。”
“你以為,究竟是多蠢的人,才會沉溺在過去的謊言里。”
徐緣盯著林翠翠的眼,一字一頓地冷漠道。
第40章
上羊市, 嘉希時尚總部辦公室內。
穿得十分休閑的徐緣靠在辦公椅,長腿翹擱在桌邊,懶散隨性, 站在她身邊的姚晴則是一如既往的職業西裝,長發盤起, 臉上略帶淡妝, 精英模樣, 徐緣有時看著她會想到陳特助, 但姚晴嘴一張就不像了。
或許這類型的女人都格外精明能干?徐緣在心里默默思索。
“老板,這是Stdio E工作室的作品集。”姚晴將手里拿著的文件放在桌上。
徐緣不是時尚領域更不是攝影圈的能手, 她被周虞送去學的是商科,跟這些可沒什么關系,但姚晴是她從LR集團挖來的人, 久浸圈內,自然了解,徐緣拿著作品集翻看了兩下。
“你覺得怎么樣?”
姚晴一板一眼地匯報:“整體風格偏向于復古, 攝影師很喜歡用自然光線和野外場景拍攝,比較擅長使用光影抓住模特神韻, 色調溫柔細膩, 但很多地方處理得不夠成熟, 和《嘉希LR》整體的格調并不搭配, 如果再過幾年攝影師能有所進步, 能擠進一流商業攝影師的水準。”
徐緣仰靠著辦公椅,抬起作品集在面前。
“姚晴, 你知道林翠翠曾經是怎樣的嗎?”
姚晴挑眉, 誰會關注一個攝影師的過去?更何況這位的履歷也稱不上多好看,大學也只是普通本科畢業, 在一眾的高材生中實在不夠看。
徐緣輕聲說:“林翠翠,今年36歲,四年前參加的成人高考,嗯…看樣子是考進臨江大學的攝影專業,曾經的她只是一個從山溝鄉下農村走出來的大媽,僅僅是初中學歷,連高中都沒錢讀,被家里人要求輟學來城里打工,做過流水線女工,當過超市收銀員。家里有個弟弟要供著讀書買房,于是被賣給一個男人,直到這男人死了,她才離異逃出那個山村,重新來到城里邊打工邊準備成人高考。”
“哼哼…這樣的女人。”徐緣的語氣不知道是嘲笑還是譏諷,“這樣窮到瘋的女人,滿腦子只想著錢的女人,能拍出什么東西出來,無非是商業化快餐而已。論商業,我們有更好的選擇,論藝術,我們同樣也有,她有什么資格、憑什么讓我給她一個機會。”
姚晴:“既然這樣,公司可以直接給予正式的拒絕回復,老板日理萬機,何必在乎這一個小小的攝影工作室。”
“我懷疑你在內涵我,姚晴,我要扣你工資。”徐緣死魚眼盯著她,“我就是想看看,她究竟能為了這次出名的機會,付出多少。”
“出去吧,有事再喊我,我先睡會兒午覺。”
耳邊梳著細長辮垂在肩側的年輕刺青女人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直接趕人,姚晴抬手看表,“現在下午兩點半,四點我來喊您,五點有一場宴會要參加。”
徐緣揮了揮手,沒有說話。
辦公室內這時除了她空無一人,徐緣蹬著桌邊靠在辦公椅上轉了個圈,又倒在新購置幾乎沒人坐過的皮質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的吊燈,徐緣疲憊地半闔起眼眸,思緒萬千,縱使那么久,還是化作一縷說不清的怨念。
或許她根本就沒有喜歡過林翠翠吧,只是恰好那個時間,恰巧出現這樣的人,無論這人是不是林翠翠,她都會選擇這么做。
國外的四年,這股莫名的情感早已逐漸發酵得酸澀無比,回想起林翠翠三個字,她的心里便只剩下疼痛的恨意,這股怒火由內而外的將她日日夜夜焚燒炙烤,直將她的靈魂,蒸發殆盡,留下空蕩蕩麻木追求快感的軀殼。
下午的宴會如期到來。
徐緣勉強在姚晴的要求下,換了一身正裝,但她不想遮住脖前的紋身,甚至特地換成v字襯衫,大剌剌連帶著鎖骨及稍下肌膚都暴露在外,外套一件側肩帶著銀紋繡竹的黑西裝,垂在胸前口袋的流蘇半弧銀鏈,極具沖擊力的鋒利美感與特色,站在鏡子前左右看了眼自己沒問題的徐緣,側過身問姚晴。
“怎么樣。”
年輕女人略帶厭世頹靡的氣質,在完美的身材比例前,襯得別具一格,隨便抓一下的發型都讓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如果不說,別人還以為這是哪一位時尚圈新晉的寵兒。
姚晴暗嘆徐緣不愧是LR總主編曾經的繆斯女神,沒有任何人能抗拒這張臉的求愛與示弱,她點頭:“很好,老板無論穿什么都好看。”
這句話是實話,但徐緣笑出聲,驚奇地盯著她,“你竟然學會拍馬屁了,那我也不會給你漲工資。”
姚晴臉一黑,翻了個白眼,“車都準備好了,走吧。”
這場宴會開辦在上羊市的享英公益音樂廳內,場地布置得格外精致繁瑣,花葉齊放,這是國內最出名頂尖一批的五大時尚媒體共同舉辦的一場宴會,邀請了不少國內外出名攝影師,模特明星等,即將到來的金九也讓此刻宴會的氣氛變得有些焦灼。
登上一線雜志金九刊的封面照,對娛樂圈許多明星而言,意義非凡,這象征著咖位的進一步鞏固和時尚圈資源的加碼。
當然,其中能夠與國外整合男女時尚刊、堪稱時尚圈霸總級別的的LR集團,進行版權合作的嘉希時尚,也在此次宴會內處于萬眾矚目的存在,尤其是九月發售的創刊號,被圈內無數人盯著,期待這次的成績。
徐緣一露面,就受到無數鏡頭對準,她微不可察地皺眉,并不太喜歡地側著臉,面無表情快步走進場內坐在角落里。
如果不是姚晴說她這次一定要出現,那她早就推辭了,不過好在是,這次以后的宴會,基本都不需要她再出面。
討厭這種被鏡頭注視的感覺,徐緣一想到這群人擅自拍下自己,又進行主觀的扭曲,大肆宣揚,她就暴躁地想將鏡頭全部砸掉。
但是沒辦法,她只能深呼吸平息心中的情緒。
嘉希時尚的主編是姚晴,這也意味著,她主職位是雜志主編,還有個副職位,就是負責做徐緣的助理,當初花大價錢把她挖來,真是一分錢都不浪費的壓榨她。
姚晴看著徐緣的側臉心中嘆氣,或許這就是雙向成全吧,如果不是徐緣把她挖走,她一輩子也就只能在LR做一個小小的編輯助理,如果不是自己加入嘉希時尚,光憑徐緣一個人,也沒辦法撐起這個公司。
“靠你了姚主編,我已經出面完成了。”徐緣不愿意和這群人啰嗦,她拍了拍姚晴的肩膀,委以重任。
“好的,老板。”姚晴皮笑肉不笑。
宴會來的都是些靚女俊男,但徐緣本身優渥的容貌與慵懶靠在一邊都格外矚目的氣質,反倒吸引了不少其他人的目光,不少人知道了她是嘉希時尚的總裁,都蠢蠢欲動地上前敬酒。
如果只是單純饞自己身子,徐緣還有興趣陪她們喝喝,但參雜了這種利益,徐緣就有些索然無味,揮手拒絕,自己獨自翹著腿低頭看手機,淺淺飲酒。
在這樣的宴會上,無數人都擠著想被資本賞識,尤其是徐緣這樣年輕漂亮又有權勢地位的女人,大家都眼饞著怎么勾搭上她,可偏偏這位大片艷美刺青的女人,坐在角落漫不經心的疏離眾人,眉眼在身側綠葉的點綴下格外深刻迷人,又噙著一絲頹靡氣息,勾人想拉著她一起墜入深淵。
偏著頭時,垂墜在耳廓下的耳環晃蕩精致,格外魅力。
一名有點愣頭青穿著白裙,大約才十九歲的少女端著酒杯沖到徐緣面前,結結巴巴地就說:“老板,我…我先敬您一杯!”
說完她就咕嚕咕嚕一口氣把高腳杯里一半的紅酒飲盡,十分豪爽。
徐緣挑眉,換了條腿搭住,她單臂手肘撐在桌面,拿起手里的酒杯朝她輕輕一點,自己也喝了點。
少女顯然是個新手,她見徐緣搭理她,連忙真摯地自我介紹:“老板您好,我叫章汐,跳級考取上戲是今年的畢業生,目前有幾個女群演的戲播了,身高是……”
她還想說,被徐緣打斷,“行行,我知道了。”
徐緣覺得她愣愣的還挺有趣,含笑將姚晴的名片給她,“聯系她,機會給你,能不能抓住,靠你自己了。”
章汐激動地接過名片,“謝、謝謝老板!老板您貴姓啊!”
搞半天連她姓什么都不知道,或許連她是哪家的人都不清楚就沖著莽上來,徐緣有些好笑,但蠻欣賞這樣有沖勁的人,所以她不介意給個機會,至于最后結果如何,就靠這個女生自己了。
將酒喝完,徐緣不再待下去,從章汐身邊走過,周圍不少人都用震驚懊惱甚至是嫉妒的目光看著章汐,但這些都和徐緣無關,因為她準備離開這里了。
繼續待下去也是無聊,露面表示自己來過就行了。
姚晴正在八面玲瓏地和部分圈內的人交際,徐緣正走遠快離開音樂廳時,在音樂與眾人交談的嘈雜聲中,隱約聽見熟悉的嗓音。
“劉總,我敬您,非常感謝您愿意信任我們,將您家新品的宣傳片給我們承接,一定不負所托。”
徐緣腳步頓住,她側過頭,看見內穿黑色細腰魚尾裙勾勒出姣好身材曲線,外一件亞麻披肩包裹肩胸,踩著尖角高跟鞋,氣質沉靜大方的成熟女人,抬起手中透明酒液的shot杯,放在唇邊停了一秒,在對面中年男人的微笑注視下,仰頭飲完。
“林攝影師的實力,我們都知道,區區產品推廣,那不是手到擒來。”
劉總笑呵呵地說,他又給林翠翠的小杯倒滿白酒,將她介紹給身邊的人,“林攝影師是周虞周總的好朋友,曾經也是周總御用的攝影師,在圈內口碑很好,這還是周總推薦給我的,你看看你名下有什么明星需要拍攝的可以找她。”
然后又對林翠翠說:“這位是天沃娛樂公司的經紀人李昆,他手下有不少一線明星,林攝影師把握機會哦。”
林翠翠聽懂他的言下之意,唇角的笑意深了幾分,她抬起酒杯敬酒,在男人的注視下喝下這次的第三杯白酒,臉頰開始泛起淺淡粉紅,眼神依舊清明,她鎮定地和他們進行社交,笑容不斷。
徐緣就站在不遠處的陰影里,抱胸靜靜看著這一幕。
林翠翠這四年的履歷經歷表,她已經看得清清楚楚,無論是何時考入臨江大學攝影系,還是何時加入周虞的公司,何時離開,何時成立Stdio E,她都明白。
但是看到現在,接話男人無趣的笑話,一杯又一杯喝著讓人胃痛的白酒,為了下一單生意,這樣虛與委蛇的林翠翠。
徐緣就很想質問她。
———你還是原來的你嗎?
不是的了吧。
原來的林翠翠,會執拗的想依靠自己,哪怕沒那么有錢,但也足夠過得開心,不愿接受周虞的幫助,但現在呢?
背靠著周虞的資源人脈,踏入娛樂圈,成為許多明星攝影師的林翠翠,恐怕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曾經說過想通過鏡頭,記錄大自然、記錄普通生活的林翠翠,早已將鏡頭對準一張又一張明星愛豆的臉,后期極力修出一張張失真的照片。
林翠翠,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
喝多了的林翠翠腳步微帶踉蹌地走進洗手間,她將門關上,趴在馬桶上痛苦地將翻江倒海的胃液吐出來,連續吐了三次到最后除了胃酸什么也吐不出來的時候,她才喘著氣,捏著紙巾擦干緊自己的嘴角,按下抽水馬桶的按鈕。
幸好這里的洗手間足夠干凈。
這是林翠翠迷瞪時唯一的想法。
她將有些燙的額頭靠在冰冷的墻邊,才覺得身體緩和了些,于是站起來,推開門走向洗手池邊的鏡面前,剛準備將手放在水龍頭下,一只修長骨感的手捏著礦泉水瓶遞過來。
“漱漱口。”
冷淡的聲音讓林翠翠失神了片刻,她扭過頭,看見是一張比記憶中更銳利輪廓了些的徐緣,她迷蒙地眨了眨眼,抿著唇小聲喊:“緣緣……”
像是膽怯又脆弱的喊聲,讓徐緣不由自主地緊了緊喉間,下巴連帶著嘴唇都緊繃著。
“漱口。”
林翠翠低低乖巧地哦了聲,接過徐緣手心的水瓶,柔軟的指尖和她的掌心輕輕觸碰,一股電流從林翠翠碰過的地方從手腕,閃爍到手臂直到大腦,徐緣感覺整個左臂都被麻痹似的僵直住。
面無表情看著眼前按照她所說去做完了的林翠翠,徐緣堪稱粗暴地拽著林翠翠的手腕,“跟我走。”
“緣緣!”林翠翠驚叫一聲。
徐緣停下來,扭頭看她,“怎么?寧愿去和那些男人喝酒,都不跟我走?”
“不是。”林翠翠柔軟著黑亮眼眸看著她,“緣緣,你弄疼我了…”
徐緣像被針扎一樣迅速松開手,面色閃爍著好幾個情緒,有懊惱、憤怒、遲疑、悔恨,她轉身不想管林翠翠,可卻在這時,林翠翠主動牽上她的手。
精準地,十指相扣,嚴絲合縫,好像兩人天生就該如此。
“緣緣,你怎么…脖子這里……有那么多刺青了。”
酒勁后知后覺涌上大腦,已經全然醉醺醺的林翠翠,渾然沒察覺自己將徐緣牽拉住,并壓在了墻上,她低頭看著徐緣脖頸處的紋身,鼻尖輕輕軟軟地貼著徐緣的喉骨。
踩著高跟鞋的林翠翠和徐緣一樣高,徐緣被迫仰起頭,喉嚨處的淺淺氣息癢得她汗毛炸起,她惱怒地低聲說:“你想干什么林翠翠,這里是公共場合!”
“公共場合……我想干什么……”
林翠翠迷朦含糊地念著徐緣的話,最后她像是反應過來似的,粲然一笑。
“緣緣,我想吻你,好不好?”
“什、什么!”
徐緣震驚地瞪大了眼,還沒反應過來,唇邊傳來的柔軟,和眼前放大的輕輕撲閃著睫毛的緊閉眼睛,成熟女人側臉的嫣紅宛如綻放的鮮花,鼻尖縈繞著淡淡薄荷茶香。
悶哼一聲,林翠翠腿軟地倒在徐緣懷里,而徐緣則掐著她的后腰,翻身將她按在墻上,低著頭咬牙切齒發問:“林翠翠,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酒氣在兩人對著的面容間纏繞,林翠翠睜開含著濕潤水霧的眼眸,深深望著徐緣,她輕聲說:
“我知道,我想吻你。”
“那我是誰?”
“你是…緣緣……是徐緣…是…”
林翠翠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徐緣再一次抵著她的肩用力吻了上去,拼盡全力地,不留一絲氧氣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