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6
當民警將郵寄、清關記錄和幾個涉案包的照片、身份編碼擺在顧澎面前時,顧澎還處于斷片狀態。
他努力回想著每一個細節,試圖將這些東西串聯在一起。
自然,一些來不及掩飾的細微表情也被鏡頭捕捉下來。
傅明裕看著這一幕,心里快速有了判定:顧澎對于這件事大概率不知情,但他知道別的,而且已經猜到了。這個人也不是無辜的。
很快,顧澎就開始為自己辯解:“我是一直在找方許買包,他在那邊造假包的事我也知道。做得跟真的一樣。清關手續我沒有辦理過,我只是把身份信息交給他了,讓他代辦。這么多年一直是這么干的,從沒有出過紕漏,我也相信他辦得好。誰想到他會在這件事情上陰我!”
民警聽后,將利害關系講給顧澎,就算他本人對此不知情,是讓人代辦,他也能證明這件事,可涉及命案的關鍵證據到底是關系到他本人的身份信息,不知情也要負法律責任。
顧澎臉色變了幾次,說想找律師過來。
民警卻說,要先完成訊問。
傅明裕在隔壁用耳麥提示道:“問問他知不知道是誰殺了肖潤芝和汪鑫?是否懷疑過方許?”
民警轉述后,顧澎的目光垂了下去,說:“我不知道,問我也沒用。”
民警坦言,方許有重大嫌疑,希望顧澎能考慮清楚,包庇嫌疑人的后果。反過來,如果顧澎能提供證據證言,有利于案件偵破,或許對減輕未來要面臨的法律責任有幫助。
這話一出,顧澎有明顯的猶豫,可他還是說:“我是真不知道。”
顯然,是有什么事令顧澎不得不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吞。
……
顧澎被警方帶走的照片很快出現在網絡上。
拍攝角度非常專業,用的還是專業器材高倍照相頭,并不是在附近偷拍的。
這件事再次引起波浪,同時還冒出幾個肖潤芝、汪鑫生前的朋友,一個個都說顧澎經常組局叫她倆去玩,關系不清不楚,肖潤芝和汪鑫從他那里拿過好幾個名牌包。還說這次逮捕顧澎的關鍵證據,也和名牌包有關。
網友們腦洞大開。
“一個包引發的血案?”
“不是,他一個富二代為了包殺人啊?”
“還不知道是不是他殺的,不要著急下判斷。”
“都被逮捕了,都是嫌疑人了,大概率不是假的,不是他殺的,他也是幫兇。警方在嫌疑人這塊非常謹慎,不會只是懷疑就逮捕,那是需要證據的。”
“等等,讓我捋捋:顧澎坐飛機去f國殺人,殺完了再飛回國?我去,他是專業殺手嗎?就為幾個包?我不能理解,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我猜,應該是去f國玩,正好遇到肖潤芝和汪鑫,因為一些事被勒索了,然后動了殺機。殺完人就跑回來了。”
“樓上你有證據肖潤芝和汪鑫勒索嗎?又搞受害人有罪論那一套。”
“那你說是因為什么?一個出手大方的富二代,什么不能花錢擺平,要殺人?殺完人還拿了包,這不有病嗎?他自己又不能用。”
“不能用也可以變現啊,你知不知道那幾個包多保值,一個就能在小城市換一套房了。”
“這么值錢!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這世界上多我一個有錢人能怎么樣啊!”
“不是,就算一個包幾十萬,顧澎差這錢嗎?至于為了幾個包殺人嗎!”
“哎,難道只有我注意到了嗎?那幾個包顧澎好像是給了‘方米’吧?‘方米’的視頻號里還出現過呢。”
“號都被封了,有截圖嗎?”
截圖很快傳到網上,還用紅圈畫了出來。
“真的一模一樣啊!”
“一樣也不代表是。”
“但這也太巧合了吧,每一個都對應上。”
“我有很多包,我可以證明這種概率有多低。這幾個包都是xxx的限量款,只有大戶會員才能買到的。我買這牌子這么多年,這里面也有兩只是我沒有的。其中一只就是當年才銷售,過了就不產了。另外一只據我所知全歐洲賣了不到五只,”
“我做了一個計算,這幾只包如果每只都是巧合,得出概率是0.00054%的可能。”
“哦,我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顧澎送給‘方米’的包是贓物?”
“大膽一點,直接說出他的名字——方許。”
“太炸裂了!我的cup要干燒了,我的三觀受到嚴重挑戰!所以顧澎明知道‘方米’是方許?他倆是一對兒?”
“這有啥,性取向不同罷了。”
“可顧澎之前不是交了很多女朋友嗎,炮友很多啊,那個圈子很出名!”
“雙向唄。”
“額,換個角度理解,他還挺包容的。”
“偉大的網友啊,還有沒有新發現?”
“有,其中一個包上有修復痕跡。”
“你們都是用放大鏡看的嗎,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來?”
“報告,問到了。我是問一個二奢店的朋友,他的朋友的朋友是修復皮包的,這只包是他修的,還有修之前和修之后的照片,是必須要拍照存檔的,照片已經要到了。”
“牛逼,這屆網友什么都找得到……”
“就是找不到男朋友是嗎?”
“我和你們不熟,為什么要人身攻擊?”
“這有什么,我給你@一批。”
“那你為什么不@我,是因為咱們不認識嗎?”
網上討論得熱火朝天,這些留言也被專門負責的網警一一記錄,并摘取重點信息,傳到專案小組。
傅明裕掃過這些信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許垚。
下午,許垚就被傳喚到警局。
不過這不是正式的詢問,兩人只是坐在會議室“閑聊”。
寒暄之后,傅明裕率先進入正題,將網上搜索來的信息擺在許垚面前。
許垚直接問:“傅隊是在懷疑我?”
傅明裕說:“公布這些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應該知道。”
許垚說:“我不是法盲,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沒有證據證明是我做的,要不然咱們就不會在這里說話了。”
傅明裕沒接話,只是笑了笑。
氣氛并不緊張,顯然傅明裕并不打算耗費人力物力去追究這件事,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偵破肖潤芝和汪鑫被殺一案。再者,警察有制度限制,許多事情不便去做,反而需要許垚和周淮這樣的人。
許垚問:“我能問為什么懷疑我嗎?”
傅明裕說:“除了方曉曉,我想不到還有誰會針對顧澎、蕭婓。這個人每次披露關鍵信息,都和我們內部的調查進度吻合,這說明他一早就知道全部事實,通過側面了解來推斷我們的進展,再進行同步曝光。肖潤芝和汪鑫的案子只是煙霧彈,他前期曝光的重點針對的是方曉曉‘失蹤’和‘假林純’的身份,當這兩件事揭破之后,他的真實目的就暴露了,是顧澎和蕭婓。”
“有道理。難怪會讓你做組長。”許垚笑著說。
傅明裕挑了下眉,問:“我想知道為什么。”
他問的是,為什么針對顧、蕭二人。
許垚攤了攤手:“我又不是這個人,我怎么會知道呢。”
傅明裕沒有繼續追問,點了下頭,又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掌握好尺度火候兒,不要越界,一旦上面追究,我就不得不做事了。”
“謝謝你善意的提醒,我會記住,也會謹慎自己的言行。”許垚說。
話已至此,兩人不約而同站起身。
沒想到傅明裕將許垚送到門口,卻又突然發問:“上次那兩個證人,你們花了多少錢?”
“什么證人,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誰。”許垚反應很快。
傅明裕說:“如果不是她們及時拿出證據,證明肖潤芝、汪鑫和顧澎的來往,我們還需要一段時間大海撈針,篩取有用信息。幸好她們提供的證據都是真的,一旦讓有心人查到賬目往來,可能會懷疑有人在收買證人。”
“照你這么說,還真是懸。”許垚說,“我想她們只是良心發現罷了。人性的確深不可測,但也不排除有善念啊。”
傅明裕接道:“只要案件推進到顧澎、蕭婓身上,證據就會自己跑出來,這個人的目標從一開始就很明確。”
許垚煞有其事地點頭:“聽你分析,還真是這樣。可是為什么呢?顧澎和蕭婓有什么價值值得這么做呢?難道背后牽扯著更深層更見不得光的東西?”
這已經是明牌了。
傅明裕再次笑著將門拉開:“我送你。”
送走許垚之后,傅明裕回到辦公室,再次聯系f國的私家偵探。
私家偵探因為anna自殺一事仍在自責,對肖潤芝、汪鑫的案件進展十分關注。
傅明裕問:“能不能請你幫我查一件事?但這件事是義務的,因為這件事暫時還不能記錄在案,我沒有理由去申請經費。”
私家偵探接道:“你說吧,我愿意義務幫忙。”
傅明裕傳來一個地址,說:“這個地方,如果你方便,幫我走一趟。不要告訴任何人。”
……
半天之后,針對顧澎的筆錄,專案小組再次對方許展開訊問。
現在是兩人的口供對不上,他們之中一定有一個人在撒謊。
方許聽聞顧澎的辯解,一點都不慌亂,還笑著說:“他當然不會承認了,承認了不就等于告訴你們,人是他殺的嗎?他說他從不管這件事,全權交給我處理,他要拿出證據啊。”
顧澎當然拿不出來。
顧澎回憶說,每次溝通都是視頻,他沒有錄下來,而且每次提到轉運清關,都是一語帶過,從沒有仔細聊過,而且提到這件事的次數屈指可數。因為方許有他的身份信息,將所有清關手續都攬了過去,他都不會接到海關電話,全程都是清關公司代辦。
這種漏洞一直存在,大部分情況下不會出事,誰也想不到會遇到這種極端情況,牽扯到人命案,運送的會是臟物。
民警又問方許,案發后第二天清晨,有鄰居看到他在草地上找東西,他在找什么?
這個問題之前問過,方許的回答和之前一樣:“好像是一個小飾品,好幾千塊。我擔心時間久了會被人撿走,就一大早去撿。”
“為什么會選擇在案發后第二天清晨去,而不是其他時間?”
“你這么問很有問題。我根本不知道前一天晚上發生命案,所以才沒有在意時間。如果我早就知道,我是一定不會選擇清晨去的,反而惹人懷疑。”
民警又換了一套問法,問方許知不知道肖潤芝、汪鑫和顧澎之間的矛盾,有沒有發生什么古怪的事?還有,以方許所見,顧澎會不會殺人,有什么理由殺人?
方許回答:“矛盾一直都有。我一開始找肖潤芝和汪鑫買包的時候,我本人沒有露面,有時候是林純幫我拿,有時候是曉曉。她們聽肖潤芝和汪鑫吐槽過,說以前國內有個富二代給過她們很多奢侈品,有三分之二都是高仿。她們覺得自己虧大了,讓人白嫖了。我知道她們說的是顧澎。不過要是因為這件事,顧澎就殺人,我覺得不太可能。我猜是因為另外一件事……”
方許故意賣了個關子,又道:“肖潤芝說,顧澎酒品不太好,喜歡酒后吐真言。有些事他喝多了就說了,連他自己都忘了。有一些肖潤芝聽不懂,但她記性很好,就當做談資說了出來。她一定不知道世界會這么小,曉曉認識顧澎。”
據肖潤芝說,這個富二代表面上做藥品經銷,自己家里也有藥品開發,實際上背后是m國的資本在支持。不過那邊的資本并不只是將此當做生意看待,還有一些政治傾向。
聽說許多外國資本都在以投資為敲門磚,意在滲透國內公司。在這種滲透之下,這個富二代和他的一個家里開醫院的朋友,都加入了背后組織。
既然加入,就得立下投名狀,交一交會費,或是做出其他貢獻。背后的支持可不是平白享用的。對方投入一分錢,是要收回十分的。
而所謂的貢獻,富二代只交代幾項,就已經夠駭人聽聞的:不僅他二人提供精子樣本給組織做基因研究,還將大量的病人樣本、數據傳到海外;向病人兜售藥物,建議不必要的手術;通過各種渠道開發更多“需要”做變性手術的潛在目標。
簡單幾句話,透露出龐大信息。
方許說:“我母親就是搞基因研究出身的,我雖然沒學過,卻經常聽她提起。就像一棵樹,有樹干、樹根、樹枝,樹干延伸出樹根,向下滲透,見不得光,樹枝則向上發展,在光天化日之下生長、蔓延。基因研究是一種矩陣效應,拿到一個人的樣本,研究的不止是這個人,而是分析整個族群的遺傳物質。他們提供一百個人的樣本,得出來的會是一百的次方。這些話換一個人,我未必會相信,但如果是顧澎和蕭婓,大概率是真的。”
“我一直在想,我父母和顧家、蕭家合作生意這么多年,不可能只是介紹個人脈這樣薄弱的利益捆綁,一定有更深層的東西。我問過他們,但他們沒有告訴我實話。我想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知道我對基因研究的厭惡——尤其當我知道我被蒙騙的時候。另一部分則是害怕我會出于報復,將事情舉報上去。而且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是出賣患者隱私,往大了說可能就是間諜罪,更深遠的危害是針對種族。”
“當然,我的說辭只是一面之詞,都是肖潤芝從那個‘富二代’口中聽來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顧澎,你們去查就知道了。這么多年頻繁動作,蓋是蓋不過來的,顧家的公司和蕭家醫院一定能查到記錄。而且就我對肖潤芝的了解,她的智商和知識面還不足以接觸到這個層次,編不出來這么大的瓜,所以極有可能是真的。”
“至于肖潤芝說的潛在目標,蕭家醫院這幾年多了很多變性手術。但這些人大部分并不知道所謂的‘售后’意味著什么,需要多少金錢,承受多少痛苦,臟器需要承受的負擔、損傷,能否享常人之壽等等。他們會將后果輕描淡寫地略過,有的患者聽得一知半解,就決定做。有的人不差錢去維護。有的人則出現經濟問題,只能用最便宜的雌激素藥物來維持。他們大多在二十幾歲,很年輕,和我一樣被心理性別、社會性別困惑,想掙脫出牢籠,再加上被人忽悠洗腦,以為以現在的醫學技術,這就是最佳方案。呵呵,我們高呼著自由,被一些人別有用心地賦予自由選擇性別的權利,卻沒有人告訴我們‘選擇的代價’,是忘了說嗎,還是故意不說?”
“其實這件事只要看看t國的‘人妖’就知道了。他們都是為了一家人的生計才走這條路,生命倒數的最后幾年要承受反噬痛苦,沒有人可以善終,也很少見到老人。活到中年已經很稀有。不過也有人說,那是因為雌激素注入過量導致的,雌激素是縮短男性壽命的主要原因。中國古代的太監就很長壽,因為不需要注入大量雌激素。這件事如果你們去問蕭婓,蕭婓可以講出一整套理論讓你釋疑,他會說現在的醫學手段非常發達,技術先進,早就解決這個問題。他還會說t國的醫療大環境不好,還處于非常落后的水平,醫生都是為了牟利,不會為患者考慮。可事實上我就是例子,瞧瞧我被毀成什么樣?”
“我最痛恨的是,如果這一切是我個人明知道可能會發生什么樣的后果,做好準備為自己的選擇承擔一切,依然要接受這個手術,那么我不恨任何人,會很坦然。人么,不管做男人做女人,做好人做壞人,只要是自己選的,就該自己受著。可我卻是在最無知、知識儲備有限的年紀,被最信任的人欺騙接受手術,我如何坦然地迎接未來,如何不計較過去?”
訊問結束之后,組內討論了半小時。
“你們信方許的話嗎?”
“一半信,一半不信。他說這些是肖潤芝從顧澎嘴里聽到的,我很懷疑。顧澎酒品什么樣需要測試,不能只聽他說。不過他透露的這些內幕,我感覺可能是真的。這些事要查很容易查到,如果方許說謊,謊言很容易拆穿。以他的智商,沒必要去撒一個容易被拆穿的謊言,這對他整個證詞的可信度不利。”
“贊同。但他可能是從父母口中知道的,怎么會從肖潤芝一個外人嘴里聽到?這不合理。”
“問題是,方許覺得會有人信嗎?他為什么明知道不合理還是這么說?”
“也許方許是為了拉顧澎和蕭婓下水?有人舉報,才會有人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