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蠶夢尋丹(六)
見此,衛之洲雙唇微抿,眼里充滿憤怒,當即口中念訣,御劍而下,同時背上的劍驟然出鞘。
“清風劍訣第一式——天風破!”
話音剛落,大風忽起,天色驟暗,周圍的樹葉被刮得颯颯作響,但見山道上飛沙走石,灰茫茫的一片。
正當眾魔影疑惑之際,疾風中一道凌厲的劍氣破空而來,徑直朝它們豎劈去。
頓時眾魔影驚呼道:“不好,是有修士!快逃!”
魔影在魔界是一種低級的魔物,也就敢在手無縛雞之力人面前嗜殺成性,遇到修士一般都是避而不及,更何況這次來的還是一位金丹修士,它們哪里能打得過?
語罷,無數魔影立即停止殺戮,倉皇四散而遁。
可是已經晚了,帶著巨大威嚴與濃郁靈力的劍,重重打在魔影的身上,登時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響徹蒼穹。
“啊!!!!”
只見慘叫連連的魔影,“嘭”的一聲炸開,化成了一灘腐臭的黑泥,緩緩沉入土里。
衛之洲看著消滅一大半的魔影,舒了口氣,旋即提劍朝還未逃走的魔影打斗起來。
與之同息,林輕淼幾人也從空中飛下加入混亂的戰局,與衛之洲一起將這些作惡多端的魔影盡數斬于劍下。
藏在馬車中,還未受到魔影殺害的人,大都像驚弓之鳥般蜷縮在馬車角落里,絕望等待著死神對他的宣判。
恍惚間,他們忽然聽見外面魔物凄厲的慘叫聲,緊接著又傳來劈里啪啦打斗的響聲,聽此他們不禁悄悄掀開窗簾,往外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兩男兩女持劍斬殺魔物的場景。
見此,人們哪里還有不明白的,臉上皆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激動出聲道:“快看!是仙人!我們有救了!”
“天吶,是、是活的仙人!”
“老天爺保佑,感謝仙人,讓我們活了下來。”
……
林輕淼殺掉最后一只魔影,給一等施了一個清潔術,收劍回鞘后,轉頭便對上了好幾雙激動興奮的眼睛。
只見,最前頭的馬車旁正站著五六個人,他們全都面頰通紅,雙目炯炯有神地瞅著林輕淼他們,就像是在看什么珍稀的動物。
“?”林輕淼疑惑地眨眨眼,試探性問道,“你們好?”
話音剛落,周圍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會兒,旋即五六個人眼神交流一下,齊背對著林輕淼轉過身,圍在一起,七嘴八舌的低聲談論開來。
“你們剛才聽見了嗎?仙子好像是在跟我們講話。”
“是的,好像是在向我們問好?”
“我還是一次見這么平易近人的仙子。”
就在林輕淼饒有興致聽著那幾個人議論自己的時候,一個威嚴沉重的聲音從一輛馬車中傳出,但聽他道:
“好了,好了,在仙人面前如此作態,成何體統?還不隨我拜謝仙人的救命之恩。”
林輕淼循聲望去,看到一位衣著綾羅綢緞,方圓臉,厚嘴唇的中年男子,從一輛華麗的馬車中走出,身后跟著一個滿臉精明,手拿算盤的仆人。
眾人見此,頓時停止了對林輕淼的議論,低頭恭敬道:“是老爺。”
隨后,但見方圓臉中年男子帶著仆人,徐步朝林輕淼幾人這里來。
“多謝仙人搭救,不知幾位仙人是何宗門的修士?”
衛之洲扶起想要向他們作揖的男人,掃視其余幾人,沉聲回道:“諸位不必言謝,降妖除魔本就是我們修仙人應盡的職責。我和師弟師妹皆是來自玄氣宗,此番下山是完成師長托付的任務。”
“哦?玄氣宗?可是仙界四大宗門之首的玄氣宗?!”方圓臉中年男子眼睛登時一亮,驚呼道。
衛之洲面容冷清,淡聲道:“正是此宗門。”
“不愧是玄氣宗的修士,個個都身手不凡,正氣浩然。對了差點忘記介紹了,在下家住慶山城,姓崔,明成斌,家中僥幸以賣鹽為生。”
“不知幾位仙人都該怎么稱呼?”崔成斌拱手一禮,恭敬問道。
隨后,林輕淼幾人都其次向崔成斌報上姓名。
崔成斌滿臉堆笑一一道:“這位是衛道長,這位是司道長,這位是林道長。”
當輪到陸漓的時候,崔成斌笑容停頓了下,瞇著眼細細打量了半天,道:“噯,不知為何這位陸道長看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
陸漓撩起眼皮掃了崔成斌一眼,神色淡漠道:“未曾。”
“噯,崔某總感覺在哪里見過,但陸道長都這么說了,想必是在下記錯了吧。”
話落,崔成斌又道:“在下看天色也不早了,不知幾位道長可否在我家留宿一晚,我等也好好款待一下,以謝仙人的救命之恩。”
衛之洲道:“崔老爺,不必牢……”
誰料衛之洲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林輕淼截斷,但見林輕淼揉著兔頭,輕快道:“好啊。”
林輕淼絲毫不理會衛之洲不滿的目光,快步來到崔成斌身旁,輕聲道:“那崔老爺,我們快走吧。”
豚豚已經迫不急待地想嘗嘗慶山城這個地方的美味了。
崔成斌沒有想到邀請居然這么順利,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待林輕淼來到身旁后,如夢初醒高興道:“好好,林道長請隨我等來。”
**
須臾,在黃昏日落前,林輕淼一行人隨著崔成斌來到了慶山城。
進入城內,人群熙熙攘攘,平整光潔的青石板路兩側店肆林立,不時傳來商販的吆喝聲,越往里走,越是熱鬧,有噴火耍雜技的,有賣小兔子和小貓的,還有說書唱戲的。
初次進城,“山里的土包子”的林輕淼,看得不禁眼花繚亂。
行路間,崔城斌察覺到林輕淼似乎對這些凡俗之物很感興趣,笑呵呵開口道:“林道長你們今日來的可正是巧,我們慶山城一年一度的花燈節就在今晚進行。”
“若是感興趣,等吃完晚飯后,道長們可以去逛逛,保證既熱鬧又好玩。”
林輕淼看著遠處河上的花船,和已經快要搭建完成的燈廊,喃喃念道:“花燈節。”
很快,崔成斌帶著馬車隊和林輕淼一行人來到一處富麗堂皇的住宅前。
剛停下馬車,一個衣著樸素的妙齡女子,打開門掃了一眼他們,就興沖沖朝院里喊去:“夫人,是老爺他們回來!”
“什么?崔郎回來了?!”
“老天爺保佑,可算是讓崔郎平安歸來。”
語落,只見一個墨藍色衣裙,面容素凈溫婉的中年婦人,在丫鬟的扶持下,奪門而出,眼含淚水地直直撲進崔成斌的懷里。
“崔郎,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可就要把我嚇死了。”
崔成斌面色局促地拍了拍那位夫人的背,道:“花娘,道長們都還在旁邊看著呢。”
“道長?”聽到崔成斌的話,花娘也察覺到自己的舉動不適宜,臉頰微紅起身問道。
崔成斌見花娘冷靜下來,依次向她介紹了林輕淼一行人,并把路上所發生的事也都盡數告訴了她。
語罷,花娘又是一頓哭泣,隨后她緩緩道:“多謝,幾位道長的救命之恩,花娘沒齒難忘。”
崔成斌見寒暄地差不多了,沉聲道:“好了,花娘,我不是還在這的嗎?咱也不光讓幾位道長在門口站著吧。”
花娘:“崔郎說的是,是我花娘疏忽了,幾位長老請進。”
林輕淼點了點頭,剛準備跟著大師兄踏進門里,忽然這時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鼻而來。
只見,一個長得圓滾滾,肥頭大耳,滿臉色欲熏心的男子,提著一壺酒朝這邊走來。
花娘瞥見那個男子,眼睛微縮,迎上去痛心道:“兒啊,你怎么又喝成這樣了?”
崔金劍一把推開花娘,怒罵道:“滾開,別管小爺我的事!”
旋即,崔金劍不管不顧地一邊嘴里喝著酒,一邊踏進門里,在路過陸漓的時候,虛浮的腳步突然頓住,指著他道:“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在哪里呢?”崔金劍自言自語,驟然他猛得抬起頭,眼里帶著濃濃的惡意,笑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破廟里的小乞丐!”
“怎么,小乞丐,你這是行乞到我家門前了?”
第42章 蠶夢尋丹(七)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被凝結住,周圍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可崔金劍像是沒有察覺般,惡劣地勾起唇角,嘲諷道:“小乞丐,怎么不說話?本公子問你話呢!”
陸漓眼神微暗,幽蘭如寒潭的雙眸盯著崔金劍看了半晌,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緩緩上揚,沖他露出一個笑容,帶著一種平靜的瘋感。
而這個笑在崔金劍的眼里無疑是對方對他的挑釁,刺眼的很。
登時,崔金劍心里涌出一股怒火,怒斥道:“他奶奶的,一個小乞丐也竟敢挑釁小爺,真的反了天了!”
說著,崔金劍便怒氣沖沖地攥緊拳頭,朝陸漓臉上揮舞去。
可是下一秒,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劃破天空,驚起在樹上棲息的飛鳥。
但見,崔金劍的手腕被陸漓毫不費力的握住、扭轉,響起清脆令人頭皮發麻的骨節聲。
“啊啊啊!疼疼!快放開小爺!”崔金劍的面容因疼痛變得扭曲猙獰起來,嘴里不停地叫喊道。
待他余光瞥見還傻楞在原地的崔成斌和花娘,不禁焦急大喊道:“爹,娘,快救我!”
崔成斌和花娘被崔金劍刺耳的哀嚎聲喚回神來,見此愛子心切的花娘連忙上前,哭喊道:“陸道長,小兒知道錯了,求您饒了他吧!”
陸漓絲毫沒有理會花娘的意思,嘴角掛著興味的笑,幽冷的眸子欣賞著崔金劍的神情,良久他殷紅的薄唇輕啟,吐字道:“滾。”
話落,崔金劍就被陸漓像扔垃圾一樣,重重地甩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哎呦!本公子的屁股!小乞丐,你竟敢如此對本公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崔金劍在花娘的攙扶下,緩緩從地上起身,憤憤不滿地朝陸漓破口大罵道。
崔成斌見絲毫不長記性,還在耍酒瘋的崔金劍,怒喝道:“夠了!崔金劍!不準對陸道長無禮!”
說完這句話,崔成斌給身旁的幾個仆人使了一個眼色,沉聲道:“快把少爺帶回屋,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房門半步。”
待崔金劍被人帶走后,崔成斌緩緩松了口氣,轉身對著眼睫低垂,神色不明的陸漓道:“陸道長,小兒不懂事,喝醉了些酒,就神智不清醒,耍酒瘋。”
“多有冒犯,崔某在這里給道長賠個不是,還望陸道長見諒,莫要往心里去。”
陸漓撩起眼皮,眼眸暗沉,嘴角微勾道:“哦,是嗎?那不知崔老爺,可曾認識我”
“未曾。”崔成斌垂頭,錯開陸漓的目光,輕聲道。
陸漓挑唇一笑,眼里似有深意在涌動,道:“如此,那便好。”
崔成斌看著陸漓遠去的背影,緊繃的神經總算放松一下,抬手默默給額角擦了把汗。
唉,這都是什么事啊!他想攀結修士有錯嗎?誰曾想請了一尊“大佛”回來。
他全都想起來了,他還記得那是六年前的一個雨天。
**
六年前,夏日,慶山城。
此時正值梅雨季節,雨已經下了足足有七日久。但今日也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仍淅淅瀝瀝地下著,整個慶山城都籠罩在水霧中,
不少地勢低洼的地方,早已被漫上來的雨水給淹沒了。
城內,人跡寥寥,街道兩側不少店鋪因雨水而歇業,只有零星幾人撐著油紙傘,踏著濕亮的青石板路而過。
忽然,街道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啪嗒,啪嗒……”
只見,一個穿著好幾處補丁的蓑衣,頭帶著破舊蓑帽的瘦弱男孩,急匆匆地朝某一方向奔去。
那個男孩正是十歲的陸漓。
在街道拐角的地方,突然一對父子冒出來。而正埋頭趕路的陸漓,來不急剎住腳步,徑直與其中一個人相撞。
“嘭!!!”登時一道很重,很響,其中夾著細微悶痛的聲音在街道上傳出。
陸漓因體重過輕,不僅被那人撞擊得重重摔在堅硬的青石上,頭戴的蓑帽也被擊飛,掉進水坑中,濺起水花。
剎那間,刺骨的涼風裹著雨水,直直迎面朝他澆來。
可是,他絲毫不在意自己所處的環境,只是滿臉焦急地查看懷里的東西,見完好無損后,手緊緊護在胸前,嘴里緩緩松了口氣。
與之同息,陸漓頭頂響起一聲暴怒的罵叫聲:“你眼瞎啊!不知道看路!”
“都把小爺新買的衣服都弄臟了!”崔金劍看著被污水濺濕的衣袍,臉頓時陰沉下來,慍怒道。
“對不起。”陸漓一邊費力地想從地下爬起來,一邊輕聲道。
崔金劍居高臨下看著蓬頭垢面,臟兮兮的陸漓,撇了撇嘴道:“真是晦氣,哪里來的小乞丐”
“不過誰讓你起來了?小爺我讓你起來了嗎?!”
“給我趴下!”
話落,崔金劍眼底盛滿了惡意,一腳將正在起身的陸漓,猛踹倒在地。
砰然一聲,陸漓再次摔到在地,漆寒的水浸入他的骨髓,巨大的疼痛席卷了他全身。
他耳邊響起,骨頭裂開的聲音。
崔成斌撐著傘,神情淡漠掃了一眼跌坐在污水中,垂著眼神色不明的陸漓,沉聲對崔金劍道:
“好了,金劍。今日是你生辰,你娘給你做了一桌吃的,我們快走吧。”
聽此,一身反骨,就喜歡和他爹對著干的崔金劍自然不肯,但見他使勁搖頭晃腦,大喊道:“不要!我剛買的新衣服就讓這個臭乞丐給弄臟了。”
“我要、我要讓他賠給我!”崔金劍看了陸漓半晌,驀地指著陸漓道。
崔成斌眉頭一皺,沉聲道:“金劍!不要鬧了,一個小乞丐哪里有錢能賠給你,快走吧,一會你娘該等急了。”
被崔成斌催促的崔金劍心里的怒火頓時燒得更加旺盛起來,哪里肯善罷甘休,銳利的眼睛上下掃量著痛地快沒有知覺的陸漓。
忽然,他眼睛登時一亮,看到被陸漓緊緊護著胸前的東西,興奮激動道:“小乞丐,你懷里藏的是什么”
“噯,還敢躲,你給我拿出來!”
……
“呸,我小爺我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呢?原來是一包草藥,真是晦氣。”崔金劍看著從陸漓懷里使勁扒拉出來的東西,失望不滿道。
陸漓仰頭,眼里含著萬分緊張和焦急,道:“你還給我,求、求你還給我。”
本來崔金劍無趣地想收手,但余光瞥見凌亂頭發下,一雙幽蘭如水洗過藍寶石的眼睛,神色一凝。
旋即,他眉頭一挑,嘴角泛著冷笑道:“小乞丐你這么想要那小爺我就偏不給。”
語罷,崔金劍暴力拆開油紙包著的草藥,毫不猶豫地向空中撒去。
崔成斌滿臉淡漠看著這場鬧劇,道:“金劍,這下總夠了吧,可以走了吧?”
“勉勉強強。小乞丐,下次可別這么不長眼睛了。”崔金劍將空空如也的油包紙,隨意扔到一旁,淡聲道。
“走吧,爹。”
旋即,父子撐著傘,遮住越下越大的大雨,施施然從陸漓身旁走過。
“啪嗒,啪嗒。”
陸漓幽蘭深邃的眼睛,看著散落在身旁,被污水浸泡的草藥,又轉頭望著雨幕中,崔家父子離去的背影。
良久,他一直抿緊的嘴角倏然上揚,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若有人路過此處,便會看到,在烏云密布,磅礴大雨中,一個跌坐在地上,一直笑個不停的男孩。
假使更仔細瞧,就會發現男孩眼里未有一絲笑意,只有翻涌不停的黑色。
那天,是慶山城雨量最大的一夜,而在無人在意的角落,城外破廟里的老乞丐死了。
“崔郎想什么客人都還等著呢。”花娘望著崔成斌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拍了拍他胳膊,柔聲呼道。
“哦,哦。”崔成斌猛然從回憶里抽離出來,回過神,扶著胸口深呼吸了口氣,緩緩道:“沒想什么,花娘我們走吧,不要讓道長們等急了。”
唉,現在只能希望老天爺保佑,這尊大佛別記恨上他們家。
第43章 蠶夢尋丹(八)
戊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皎月圓出,繁星乍現。
與之同息,崔府的晚宴結束,林輕淼走在回房的曲廊上,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打了一個響嗝,愜意道:“好吃。”
但酒足飯飽,豚意困。
林輕淼消食走了一會兒,就感覺腦海中涌現出濃重的困意,旋即眼睛微瞇,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
見此,一等連忙喊道:“主人,我們一會還去逛花燈節嗎?”
“嗯”
林輕淼耷拉著眼皮,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余光瞥見長廊上空懸掛的燈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溫聲道:“去的。”
話落,一等驟然出鞘,興奮地圍著林輕淼轉圈,歡快道:“主人,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一等聽見林輕淼肯定的回答可算是放心了。它終于能出去玩耍一番咯!花燈節,一聽就很熱鬧,本劍來了!
林輕淼點了點頭道:“嗯。”
旋即,林輕淼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臉讓自己醒困,放棄回房睡覺的計劃,朝大門方向走去。
在經過崔府小花園時,林輕淼瞧見形影單只,坐在亭中埋頭正喝酒的白衣少女,眉眼微彎,招手道:“驚翎。”
“林輕淼”司驚翎放下手中的一壇酒,羽睫微掀,望著正站在曲廊溫暖燈光下,神色平靜溫和的綠衣少女。
“驚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花燈節”林輕淼問道。
司驚翎對林輕淼的邀請感覺有些意外,但瞧見少女真誠的眼神,良久她輕聲道:“好。”
須臾,林輕淼和司驚翎并肩而行,一同出門。
待二人剛踏出門檻,忽然身后響起一道清潤沉穩的聲音:“小師妹,這么晚了,你們這是去哪里?”
林輕淼轉身,看著一襲白色道袍,負著長劍,頭簪白玉冠,風姿清骨的衛之洲,輕聲回道:“大師兄,我和驚翎現在是要去逛花燈節。”
衛之洲下頷輕點,漆黑的眼眸定定望著正側著臉看花的司驚翎,淡聲道:“不介意我和你們一起吧?”
林輕淼眨眨眼,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有些古怪,望了眼大師兄,又看了眼神色冷淡的司驚翎,溫聲道:“不介意。”
林輕淼掃了眼二人,現在除了不知跑哪里去的黑兔子,四人小隊便徒留陸漓一個人還在崔府中。
不知為何,林輕淼倏然想起崔金劍欺負陸漓的場景,開口道:“大師兄,我們現在三個人都要去逛花燈節,那我去問一下陸漓去嗎?”
聞此,司驚翎和衛之洲都未有異議,道:“好。”
**
與之此時,西廂房的一間房內,屋里未燃燭火,漆黑一片,順著從窗戶撒下來的月光,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床上一有人。
但見,陸漓盤腿打坐在床上,雙眼微閉,紫色的靈力在他全身循環運轉。
突然識海里,一道陰森詭異,猶如從地獄中爬出來惡鬼的聲音響起。
“嗬嗬嗬,乖孩子,你應該認出他們了吧?”
“為什么不向他們報仇都是他們害死了……”
“閉嘴!”陸漓收回運轉的靈力,猛然睜開眼,閃過一絲嗜血的紅光。
自從吸收那塊魔石之后,它變得強大了很多。只見不知打哪里來黑氣,像蜘蛛結網般絲絲縷縷爬上,纏繞著陸漓。
一縷黑氣悄悄涌到陸漓的耳邊,陰測測地笑道:“我有說錯嗎?怎么你還是像以前那樣無能懦弱”
“桀桀桀桀!”
陸漓眼底的黑氣止不住的翻涌,薄唇微抿未語,周身的氣場陰沉地駭人。
它瞧著陸漓這個模樣,肉眼可見地變得激動癲狂起來,繼續扇風點火道:
“哦,我知道了,你干爹就是活該死,他就是該死!嗬嗬嗬嗬!”
話音剛落,陸漓體內的靈力開始暴亂,紊亂的氣流吹得床帳呼呼作響,額角的碎發也隨風起舞。
他幽蘭的眼睛已經快要被黑氣完全覆蓋,掌心驀地燃起紫色的火焰,朝周圍亂空打去,嘴里怒吼道:“你給我閉嘴!”
霎時間,房間響起一連串猛烈的“嘭!嘭!嘭!”聲。
煙塵過后,房間里的東西都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陸漓身形晃頓,吐了一口氣,但識海里那個聲音仍在誘惑道:“傻孩子,去把他們都殺了吧!把他們全都殺了!!!”
“都是他們害死了你干爹!你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桀桀桀桀桀!”
良久,陸漓鴉羽般的睫毛抬起,上挑的眼尾處發紅,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一字一頓道:“血、債、血、償。”
……
“陸漓小師弟你在嗎?”林輕淼一邊敲著緊閉的房門,一邊問道。
可是,幾分鐘過去了,關地嚴實合縫的朱紅木門還是沒有變化。
“噯,不在嗎?”林輕淼疑惑地撓了撓頭,剛準備轉身離開。
突然,林輕淼耳邊響起刺耳的推門聲。
“吱嘎——”
林輕淼腳步頓住,循聲望去,只見陸漓神色淡漠,深邃透藍的幽眸,定定望著她,道:“林輕淼,你有什么事嗎”
林輕淼耳尖微動,動物的直覺告訴她陸漓現在很危險。
她抬起眼,上下打量著陸漓,沒有發現任何怪異的地方,旋即回復道:“我和大師兄還有驚翎都要出去逛花燈節,想來問問你去嗎?”
話落,陸漓嘴角微微一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喉嚨里發出聲低笑:
“小師姐,我便不去了。因為今晚,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林輕淼看著陸漓的神情,感覺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輕聲回道:“好的。那我就先走了。”
陸漓如彌漫藍霧湖泊的眼睛,追視著黑夜中那抹帶著生機的綠色,直到它消失在視野中,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
慶山城內,但見街道兩側張燈結彩,鑼鼓喧天,滿街都掛滿了五光十色的燈籠,像耀眼的寶石散落在夜空中。
青石板路上,人川如流水,大都三五結伴而行,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而林輕淼被司驚翎和衛之洲夾在中間行走,臉上面無表情,帶著一種半死不活的美感。
頓感十足的林輕淼此時也反應過來,大師兄應該是和驚翎鬧矛盾了。但畢竟是修成正果的官配,想必不久便會和好,而且感情將邁出很大一步,反正書上就是這樣說的。
懂了,所以她現在就是“電燈泡”。
這時,識海里一等興奮喊道:“主人!我們去哪邊看看!感覺好有趣啊!”
聽到一等宛如天籟的聲音,林輕淼呆呆的腦海里浮現出救星二字,故而她也沒有仔細看一等指的是什么地方,連忙道:
“大師兄,驚翎,我要帶著一等去那邊看看,就不打擾你們了。”
語畢,林輕淼背著劍,大步流星地朝遠處奔去,不一會兒就在熙攘的人群中消失了身影。
司驚翎望著林輕淼前去的地方,那是一個雕梁畫棟的樓房,四角飛檐上高高掛著一串紅燈籠,龍飛鳳舞寫著“怡紅院”三個大字。
“……”林輕淼,你知不知道那是青樓。
司驚翎想著林輕淼傻乎乎的模樣,無奈嘆了口氣,抬腳便要前往,倏忽一只潔白如玉,修長有力的手緊緊拽著她的衣袖。
“衛之洲,你松手。”司驚翎抬眸望著衛之洲清疏的面容,冷聲道。
衛之洲漆黑的眼眸,注視著司驚翎冷若冰霜的臉龐,輕聲道:“驚翎,你還在生我的氣”
司驚翎側過臉,不再看衛之洲,硬邦邦道:“怎么會,師妹哪里敢生大師兄的氣”
衛之洲看著唇線緊繃,眉眼似乎夾著萬年冰雪的司驚翎,忽然他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蜂蜜蟄了一樣,很痛,很難受。
旋即,衛之洲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嘴角下壓,沉默住了。
于是乎,雙方就這樣誰也不說話,對持了一會兒。
須臾,衛之洲抬眼,包含復雜情緒的目光不偏不倚看著司驚翎,認真道:“驚翎,你知道我不喜歡她,我不會和她聯姻的。”
“是嗎?那你喜歡誰”司驚翎轉過身來,不再躲閃,徑直迎上衛之洲的目光。
待看清衛之洲眼里翻涌的情意,司驚翎一下頓住了,她剛想開口說些什么,驟然感覺心臟處傳來一道尖銳、鉆心的痛,像萬千只螞蟻在啃食她的心臟。
“唔。”司驚翎撫著胸口,嘴里發出一聲悶痛聲。
衛之洲看著面色煞白,額頭上冷汗淋淋的司驚翎,連忙扶住就要摔倒的她,眼里含著焦急,沉聲問道:“驚翎,你怎么了”
恰在此時,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緊接著是慌亂四散奔逃的腳步聲。
“噯,姜兄你看那天上飛的是什么”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大事不好了,是妖怪來了!大家快逃啊!”
“我的孩子呢?兒啊,你在哪里?快到娘身、邊……來。”
“咱們慶山城怎么會有妖怪!啊啊啊啊,真的是妖怪啊!”
……
衛之洲扶著司驚翎一同望向遠處,只見皎月被沖天、濃郁的妖氣染成了血紅色,黑濃如墨的天空,出現了一群有著猩紅眼眸的妖獸。
第44章 蠶夢尋丹(九)
“慶山城怎么會突然出現這么多妖獸”
司驚翎看向遠處從空中飛下,肆意破壞殺戮的妖獸,眸光瞬間轉冷,心里的情愫也隨之被沖散。
目光所及之處,俱是混亂與鮮血,耳畔是凄厲絕望的哭喊聲,但見原本繁榮熱鬧的街道,頃刻間變得面目全非,一片狼藉,血肉橫飛。
衛之洲瞥見司驚翎緩緩起身,眉心微皺,眼神含著不易察覺的擔心,問道:“驚翎,你感覺如何?剛才……”
司驚翎口中默念決,手腕一翻,泛著藍色螢火的尋鯨劍出現在手中,側眸沉聲道:
“我好多了。大師兄,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衛之洲看著司驚翎堅毅的眼神,又望向不遠處陷入恐慌混亂之中的人們,頷首道:
“好。”
語罷,二人提劍躍身而上,劍光凜冽撕破黑夜,帶著肅殺之氣劍氣縱橫間,無數妖獸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
*
月色中天,怡紅院里,林輕淼費力地擠過摩肩接踵,圍地如城墻一般厚的人群,剛站定緩了一口氣,待抬眸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不禁頓住。
好多漂亮的姐姐。
只見,中央的舞臺上,妙齡女子皆妝容精致,膚若凝脂,眉目含情,衣著裁剪得體的衣裙,勾勒她們玲瓏有致的身材,舞姿翩翩,每個動作都透露著嫵媚。
忽然,一條紅色綢帶從林輕淼眼前拂過,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清幽的香氣,令人身心舒暢。
林輕淼眼睛亮亮地回眸望去,見到一位面容皎潔如月,眉心一點朱砂,發紅的眼尾處帶著不自知的媚意。
女子看到林輕淼看癡的表情,素手掩唇,低眉一笑,那笑宛如曇花乍現,讓人移不開眼睛。
見此,林輕淼清澈干凈的眼睛也彎成了月牙,嘴角掛著淺笑。
可是下一秒,一陣巨大的轟隆聲響起,只見一只身體龐大堅實,覆滿幽綠色鱗片,背生雙翼的妖獸從房頂直直砸向舞臺上。
“砰!”
霎時間,巨大的沖擊氣流把在臺上表演的女子全部吹下臺去,木制的舞臺于此下陷,“吱嘎”聲裂開了一條巨縫。
瞧到眼前的這一幕,臺下看表演的人們神色僵住,隨后爆發出一陣驚恐害怕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啊!是妖怪!”
“快逃!”
“吼!”從舞臺站起的妖獸發出一聲咆哮,看著面前“美味的甜點”,露出鋒利的獠牙,眼里充斥著嗜血的光芒。
林輕淼微張嘴,愣愣看著眼前驟然發生的一切。
這也有點太措不及防了吧。
就在林輕淼愣神的幾秒中,身旁一個急忙奔跑的男人被妖獸一口咬上,尖銳的獠牙貫穿男人的喉嚨,一滴刺鼻腥紅的血濺在了她的臉上。
“啊啊啊啊啊啊!”
頓時林輕淼猛然回過神來,余光瞥見妖獸正朝剛才對她笑的女子飛去。
見此,她眉心一凝,雙指并攏,白色的靈力從她指尖緩緩升起,大喝道:“一等。”
話音剛落,背上的長劍驟然出鞘,攜帶著鋪天蓋地的霜寒之意朝妖獸襲去。
“春雪霽第二式,玄冰封喉!破!”
只見,半透明的青劍被冰霜裹住,像一只利箭劃破風聲,撕裂空氣,徑直插進妖獸的后背。
“吼吼吼!”妖獸被劍刺痛,凄厲的嚎叫起,上下狂怒地亂掙扎。
但是下一刻,劍上白色的冰霜逐漸朝它全身蔓延,登時妖獸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嗚咽地發出微弱的聲,最后被凍成了一個冰雕轟然倒下。
林輕淼憑空輕點,幾息就來到那名女子的身旁,扶起花容失色,跌坐在地上的她,輕聲問道:“這位姐姐,你沒事吧?”
“你叫我姐姐”容玥羽睫輕抬,眼底波光微轉,流露出若有若無的嬌媚之色。
林輕淼語氣真誠道:“嗯,漂亮姐姐。”
此話一出,容玥望著林輕淼干凈眼眸里盛滿的欣賞,不禁笑地花枝亂顫起來,道:
“小仙人,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嘴很甜”
林輕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仔細品味了下,平靜道:“沒有很甜。”
“哈哈哈哈。”容玥被林輕淼的舉動逗笑。
怪不得,少主喜歡她。這么可愛的人兒,誰能不稀罕
笑罷,容玥俯身行禮道:“小仙人,謝謝你。”
林輕淼連忙扶起容玥,聽見外面不時響起的妖獸吼叫聲,道:“姐姐,你快回家吧,現在這里很危險。”
容玥:“好,小仙人也要注意安全。”
林輕淼點頭道:“嗯。”
在林輕淼走后,容玥望著少女遠去的倩影,勾唇一笑,眼里紅光閃現,轉瞬變成了一只三尾白狐,輕盈跳上雕欄,不一會就消失了蹤影。
林輕淼辭別容玥后,持劍走出怡紅院,看著高懸在夜空中的血月和一片狼藉的街道。
忽然,有幾個人腳步匆匆從林輕面前走過,幾人的議論聲也隨之傳入林輕淼的耳中。
“噯,怎么有好幾個妖獸都跑去崔家了?”
“原來是這樣,我說妖獸的攻擊怎么變弱了。”
“唉,管他呢,我們還是趕緊逃吧!”
……
聽此,林輕淼腦海里忽然想起還待在崔府里的陸漓,心道:小師弟,不會有危險吧?
**
與之此時,崔府里安靜的可怕,好像有什么怪物潛藏在其中,透露著危險的氣息。
后院的一間房里,一道驚恐刺耳的叫聲劃破長夜。
“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陸道長,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知道錯了!”
崔金劍臉色煞白,牙齒止不住的顫抖,他望著面前,眼睫垂眸,用手帕慢條斯理擦著沾血劍的陸漓,
“哦,陸道長崔公子,難道不應該叫我小乞丐嗎?”陸漓撩起眼皮,嘴角緩緩勾出一個笑,語氣似疑惑道。
“是不是啊?崔、公、子。”
話落,崔金劍看著陸漓持劍,邁著不疾不徐的步伐,朝他緩緩走來。
“啪噠,啪噠。”
腳步聲越來越近,崔金劍感覺自己的心也越跳越快,他不由地向后退去。
可是下一秒,崔金劍的瞳孔驟然放大,他顫抖地垂眸,瞧見雪白的劍直插進他的大腿,頓時鮮血如泉水噴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
陸漓拔出帶血的劍,貼著崔金劍的脖頸:
“你聽,多么美妙的聲音,是不是很有趣?崔公子,你放心,一會還有更有趣的事等著你。”
崔金劍眼里充滿了恐懼和害怕,痛哭流涕放聲大叫道:“陸道長,陸仙人!求求你放了我吧!”
但瞧見陸漓淡漠的神色,崔金劍哭喊道:
“爹娘,你們在哪里?快來救我!”
“你說你爹娘?既然崔公子這么想見他們,那我就滿足你的愿望。”
語罷,陸漓靈力運轉,手掌一揮,須臾二只妖獸破窗而來,乖巧地停息在陸漓的身旁。
待崔金劍看清二只黑鳥嘴里所叼的東西,神色頓時僵住,顫抖地指著陸漓道:“你、你就是一個怪物!”
“我是一個怪物”聽到這話,陸漓像是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一樣,仰頭遮住自己的眼睛笑道,“哈哈哈哈哈!”
笑聲止住,陸漓提劍帶血的劍,挑起崔金劍的下頷,眼神晦暗不明,道:“崔公子,你說的對,我就是一個怪物。”
崔金劍感受到冰冷的劍緊貼著他,他知道他今晚是必死,旋即他不再做無謂的祈求,眼里充滿惡意,咒罵道:
“晦氣的小乞丐,你就是一個怪物!像你這樣的怪物,就不配有人對你好,凡是對你好的人,都會死掉!因為他們都是被你害、死……”
“嗬嗬、嗬……”
陸漓一劍插入崔金劍瘋狂跳動的心臟,紅唇輕啟道:“聒噪。”
就在這時,一道干凈請透的聲音在這昏暗的房間里響起:“陸漓原來你在這里,你在干什么?”
第45章 蠶夢尋丹(十)
林輕淼提劍進入崔府,沒有看到一只妖獸,也沒有聽見一點聲響,周圍安靜的出奇。
她徐步走在曲廊上,平靜的視線環視四周,目之所及皆是空蕩蕩的,只有頭頂上的紅色燈籠隨風舞動,映照出清冷的光。
嗯人呢?
就當林輕淼疑惑之際,忽然一道凄厲的慘叫聲在耳邊響起,登時林輕淼眼睛一亮,迅速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駛去。
須臾,一間昏暗的房間出現在眼前,但見朱紅木門大敞,順著窗戶灑落的月光,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里面正站著一個少年。
少年衣著玄色道袍,身姿挺拔如松,大半張臉都處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但眼角的淚痣卻分外的殷紅惹眼。
林輕淼眨了眨眼,認出了面前的少年,剛想出聲卻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陸漓原來你在這里?”
“你在干什么?”
聽到林輕淼的聲音,陸漓身形一頓,旋即,緩緩把插在崔金劍胸膛的劍,拔了出來。
“滴答,滴答。”鮮紅的血像斷線的珠子,順著雪白的劍鋒滑落,在地上綻開一朵朵緋色的櫻花。
陸漓轉過身,眼底的邪氣轉濃,盯著林輕淼,勾唇輕笑道:“小師姐,你來的可真是不巧。”
林輕淼看到陸漓的模樣,眼睛登時變圓,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
但見,眼前的少年嘴角噙著淺笑,但幽藍的眼眸卻泛著冷意,精致白皙的臉被濺上幾滴殷紅的血跡,看著既詭異又帶著絲美感。
陸漓余光瞥見林輕淼避之不及的動作,眼神稍暗,抬步走近,低聲問道:“小師姐,你這是在怕我?”
林輕淼對于陸漓的逼問,面無表情,穩如老狗,雖然她在陸漓身上聞到了危險狠厲的氣息,但是這些都不是對她的,他對她沒有惡意。
待林輕淼看清房間里鮮血淋漓的場景,和放在地上的二顆頭顱,對書里的瘋批反派有了實質的了解。
哦,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瘋批病嬌反派。
林輕淼平靜對上陸漓探究審視的目光,輕聲道:“你把崔家的人都殺了嗎?為什么?”
“為什么?”陸漓望著林輕淼純凈漂亮的眼睛,嘲諷一笑,“因為我就是一個怪物啊。”
林輕淼搖頭,認真望著陸漓道:“陸漓你不是一個怪物,更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你是我的小師弟,我的朋友。”
話落,陸漓呼吸一滯,眼睫微顫,隨即又恢復如常,他彎下腰與林輕淼平視,語氣似威脅又似無奈道:
“林輕淼,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危險,我可能會殺了你的。”
低沉暗啞的聲音鉆入耳朵,刺地林輕淼耳尖微微顫動,她剛想出聲說些什么,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
隨之而來的是司驚翎擔憂的聲音:“林輕淼,阿漓,你們沒事吧?”
話音砸地,霎時間,周圍的空間變得波光粼粼,隨后化成點點碎光飛散天空,顯露出原本的面貌。
“驚翎姐,我和林輕淼都沒事。就是來晚了,崔公子已經妖獸殺害了。”陸漓越過呆愣的林輕淼,上前迎道。
林輕淼茫然地眨眨眼,回眸看向原本那個血淋淋的方向,于是便發現,放在地上的兩顆頭顱,和崔金劍身上的劍傷都消失不見了!
只留著崔金劍已經死透的尸體。
對此,林輕淼不禁發出人生的疑問:她是誰,她在哪里?
就在林輕淼杵在原地愣神的時候,一個黑色的殘影一個箭步,徑直蹦進了林輕淼的懷里。
林輕淼感覺懷里一重,手下意識地摸起毛茸茸的身體,她垂眸看正拼命躲避她手的黑色兔子,驚喜道:“小黑,你回來了?”
樓危:小黑是在叫他嗎?!
林輕淼安撫好兔子,抬眸望向不遠處,映入眼簾的是臉色蒼白,斜靠在大師兄身上的白衣女子,見此,她快步上前道:
“驚翎,你受傷了?”
司驚翎望見林輕淼眼里含的關心,一直冷冰冰的神色悄然緩和了些,道:“沒事,不過是被妖獸傷到了些。”
她又瞥見林輕淼翻找芥子空間的舉動,眼里劃過一絲暖意,續道:“已經吃過丹藥了,休息一會就好。”
在二人說話的時候,窩在林輕淼的兔子,粉色鼻子微動,悄悄湊近司驚翎,仔細嗅著她身上殘留的血跡味。
這個血液的味道,好像是魔族中人才俱的味道。
頓時,樓危看司驚翎的眼神立刻變得不一樣了,不過瞧著她的模樣,她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畢竟要是知道的話,她怎么可能認不出本座
不過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第46章 蠶夢尋丹(十一)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灑下萬縷陽光,洗滌掉昨晚的黑暗與混亂,迎來嶄新的一天。
崔府門前,聚集了大片的人,將小巷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忽然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呼聲,頓時一窩蜂的人瘋狂地往前涌動。
“快看!是仙人出來了!”
“別擠啊!我的鞋子!”
“讓我先過去!我要當面感謝仙人的救命之恩!”
林輕淼一行人剛出門,便看到互相推搡著,爭擠地面紅耳赤的百姓。
這是發生什么事?
林輕淼茫然地撓了撓頭,黑白分明地眼睛望著面前密密麻麻,眼含激動興奮的人們。
百姓瞧見朱紅木門處,出來四個外貌氣度皆不俗,不似凡間人的少年少女。
只是一眼,他們便認出這幾個人就是昨晚,斬殺妖獸救了他們性命的仙人!
頓時,原本吵吵嚷嚷的百姓立刻停下手里的動作,噤了聲,唯恐驚擾到仙人。
林輕淼眨眨眼道:“你們這是”
聽到仙人的詢問,百姓們不像剛才那樣的大膽放肆,互相對視了一眼,最終一個面容粗獷的漢子咬了咬牙站了出來。
“昨晚,多謝仙人救了俺娘,要不然俺娘就慘死在妖怪手下了!”
“俺今日來,就是為了感謝仙人的救命之恩。”話落,漢子的眼眶微紅,屈膝就要朝林輕淼等人下跪。
電光火石之間,林輕淼指尖一點綠色靈力,輕輕托起漢子下跪的雙腿,看著他直起來的身子,緩緩舒了口氣。
這么大的禮,豚豚可承受不起。
“仙人”漢子感覺到自己的膝蓋被溫暖柔和的力輕輕扶起,不禁驚呼出聲道。
衛之洲看著眾人,無奈嘆了口氣,上前道:“各位父老鄉親,降妖除魔衛道,保護你們,本就是我們修仙之人的職責,不必言謝。”
“仙人,這怎么能行!”
“就是啊,不讓我們道謝,我們良心會不安啊!”
百姓看著絲毫不退讓的仙人,目露著急無措。
光這么僵持著也不是個事啊。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個頭包方巾,膚色微黑,看著爽朗利索的婦人,提著一筐玉米走上前道:“仙人,道謝可以免了,但你得把這些東西都收下,這可都是我們的心意。”
“這是俺家種的玉米,新鮮的嘞,仙人拿著在路上吃吧。”
說完這句話,婦人看也不看衛之洲的神色,連忙把玉米塞到站在旁邊的林輕淼懷里,轉身迅速離去。
林輕淼鼻尖微動,聞著筐里散發的玉米的清香,不禁舔了舔嘴唇。
這是送給她們的對吧,那豚豚先吃一個也沒事吧。
思及此,林輕淼趁著大師兄不注意,悄悄從筐里拿出根玉米,瞧著還散發著氳氳熱氣。
她特意縮在角落,背對著人群,一口啃上顆粒飽滿的玉米。
頓時,香甜軟糯的味道充斥著她整個口腔,林輕淼眼睛登時一亮,贊嘆道:好吃。
嚼嚼嚼。
在光速啃著玉米的時候,林輕淼忽然察覺到一道幽幽的視線,頓時手里啃玉米的動作了停下。
一轉頭,便看到衛之洲黑成鍋底的臉和百姓熱切的視線。
見此,林輕淼立刻把手里的玉米棒,扔在懷里的黑色兔子手邊,指著它道:“大師兄,是小黑要吃玉米的。”
閉目養神的樓危剛睜開眼,便天降一口大鍋,砸在了它兔頭上:“!!”
衛之洲瞥了眼林輕淼嘴邊還殘留的玉米粒,眼角抽了抽:“……”
有了林輕淼這個開頭,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簡單粗暴多了。
百姓皆滿臉紅光,興奮地涌向還處在角落里的林輕淼,把手里帶著的東西,瘋狂舉著往林輕淼面前送。
“小仙人!這是我們慶山城最有名的糕點,仙人留著當零嘴吃。”
“還有我,仙人這是我們自家做的咸鴨蛋,一口吃下,香得直流油!”
……
**
高空藍天,棉花糖般的云朵簇擁在身旁。
林輕淼盤腿坐在變大的一等身上,御劍慢悠悠地跟在衛之洲等人的身后。
她看著被各種食物,塞得滿滿當當的芥子空間,心里滿意極了。
慶城山的百姓真是又善良又熱情。
“小黑,給你根玉米。”林輕淼從芥子空間掏出兩根玉米,分享地遞給窩在包袱上睡覺的黑色兔子。
話落,黑色兔子老大爺似地起身,旋即伸出兩只毛絨絨的手抱著玉米,“咔咔咔”地啃起來。
林輕淼忍不住擼了把兔頭,旋即也啃起了玉米。
好吃,愛吃,多吃。
就這樣吃了睡,睡了吃,林輕淼終于在第二日的黃昏之時,駛入了稻香村的邊境。
林輕淼一行人御劍行駛在空中,抬眸朝不遠處望去,但見,云霧繚繞,青山疊嶂,層次分明的田埂在山坡上攤開。
夕陽西下,溫暖的黃暈,傾灑在顆粒飽滿的麥穗上,涼風拂過,稻浪翻滾如金波。
須臾,林輕淼一行人御劍飛下,在一處群山環抱的村落前落地。
稻香村,終于到了。
林輕淼等人剛一站定,還未有所動作,一群手拿武器的漢子便將他們給團團圍住。
“你們是何人,來稻香村所為何事?!”其中一個漢子黝黑地眉毛挑起,眼里帶著敵意和警惕,冷聲質問道。
衛之洲手腕一翻,拿出任務令牌,證明道:“我們是玄氣宗的弟子,此次受命前來稻香村,調查村民慘死一案。”
話落,眾漢子神色各異,小聲議論起來。
“修仙之人怎么又來了”
“當地的官員真是多管閑事,上次什么都沒有查出來,還差點惹怒了……”
誰料那人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剛才質問的漢子,一個眼神制止了。
漢子收回目光,仔細看了下衛之洲給出的令牌,狐疑的眼光掃視著林輕淼四人,旋即對著旁邊一個人道:“快去喊鄧老過來。”
不一會兒,一位年約六旬,頭發花白,眼睛卻似鷹一樣稅利的老者,在人攙扶下,拄著拐杖緩步行來。
他抬眼短暫掃了林輕淼一行人,拱手朝作揖,道:“老夫是稻香村的村長,幾位道長遠到而來,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語罷,漢子這才紛紛放下手里的武器,臉上的敵意收斂了幾分,但眼里仍帶著不歡迎的意思。
衛之洲眉心微凝,察覺到有些古怪,但初來乍到,沒有了解全情況之前,還是不能輕舉妄動。
于是,他道:“無妨,不知村長現在可否帶我們去看一下慘死的村民”
鄧老瞅了眼快要沉下山去的太陽,略有渾濁的眼睛微閃,沉聲道:
“幾位道長,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們先行安頓下來,等明日,老夫再帶你們前去可好”
衛之洲看著鄧老一眼,淡聲道:“也好,那便有勞村長了。”
**
夜晚,繁星點點,一望無際的稻田里傳來蛙聲一片,涼風習習吹得稻穗隨風起舞,而杵立在中央的稻草人,在慘白的月光照耀下,露出一個帶血的微笑。
按照稻香村的規矩,凡外來人都應該在村長家住下,但由于房間不夠,只能衛之洲和司驚翎在村長家住下,而林輕淼和陸漓則被分在村落南邊的一戶人家。
這戶家僅有三人,分別是劉阿婆以及她的兒子劉順子,兒媳婦林娘。媳婦才過門一年,還未生育,故而家中房間充裕。
此時,一處不大不小用籬笆圍成的小院,燈火通明。
院落中,林輕淼和陸漓以及劉阿婆和林娘圍在木制的桌上,吃著晚飯。至于劉順子仍在田地里干活,尚未歸來。
但見,桌上擺著紅燒鯉魚,蘿卜燉粉條,爆炒小龍蝦等。
雖然她們白天在村口,與村民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但劉阿婆一家毫無疑問是誠意十足。
聽劉阿婆說,村里慘死的六個人,其中一個是她的丈夫。
林輕淼坐在石凳上,捧著大海碗的米飯,埋頭使勁吃,旁邊凳子上是只黑色兔子,它正抱著一根白玉米哼哧哼哧地啃。
陸漓對這些人間的食物不感興趣,百無聊賴地托腮,望著林輕淼美滋滋吃飯的模樣,幽蘭的眼眸中劃過一絲不可察的笑意。
不一會兒,林輕淼把吃地干干凈凈的碗放在桌子上,溫聲道:“劉阿婆,我還要一碗米飯。”
是的,這已經是林輕淼吃的第二碗米飯了。
但是誰讓稻香村的米飯這么香。米飯外表看著潔白如玉,粒粒飽滿,聞著清香撲鼻,吃著口感軟糯,嚼勁十足,就是一個字香!
“好嘞。小仙人慢點吃,米飯多的是,管夠!”劉阿婆應了聲,快速去庖廚里盛了碗米飯,遞給林輕淼,眼里滿是慈愛。
這次來的林小仙人,看樣貌約莫十六七歲,不僅乖巧聽話,竟還不嫌棄農家的飯菜,讓人不免心生好感。
林輕淼眉眼彎彎,淺笑道:“謝謝,阿婆。”
阿婆笑了笑,忽然想起來了什么,嘴角的笑一下停住,急匆匆道:“小仙人你先吃著,我去喂一下蠶!”
“娘,你在這吃飯,我去喂就行了。”林娘看著飯還沒有吃多少,光忙前忙后的劉阿婆,不由站起身攔住道。
誰料,劉阿婆臉色一變,眉毛倒豎道:“不行!我必須親自喂,你們毛手毛腳的,上會都把蠶喂死了好幾個!”
語罷,劉阿婆挎著一筐桑葉,疾步朝后院走去。
林娘望著劉阿婆風風火火離去的身影,收回視線無奈嘆了口氣,她娘真是把這些蠶看得比命還重要。
在劉阿婆離開喂蠶不久后,忽然,院門前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一道急躁恐慌的聲音的響起:
“劉家阿婆,不好了!順子出事了!”
話落,林娘蹭地一下從石凳上起來,瞳孔地震,聲音有點發緊,道:“李哥,你說什么順子他出事了?!”
第47章 蠶夢尋丹(十二)
李六喘著粗氣,擦了把額頭上的薄汗,臉色難堪道:“林娘子,順子他、他死了!”
林娘腦袋嗡地一聲,不可置信地抬眼,嘴里喃喃道:“李哥你說什么!順子他死了?怎么可能明明下午還是好好的,怎么就……”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院落里驟然響起,一道沉悶的哐當聲。
只見,剛喂完蠶出來的劉阿婆,聽到這個消息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手里的筐子徑直砸向地面。
很快,巨大的悲痛席卷了她全身,絕望悲傷的眼睛蓄滿了淚水,她大聲哭喊道:
“我的兒啊!老天爺你好狠的心啊!你奪走了我丈夫的命還不夠,現在連我唯一的兒子也不放過!”
“你這是想要我這個老婆子的命啊!”
話落,劉阿婆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仰倒而去。
“劉阿婆/娘!”林輕淼和林娘異口同聲喊道。
話語還未落,林輕淼一個箭步沖上去,扶住將要摔倒在地的劉阿婆,心里松了口氣。
林輕淼垂眸看著眼睛閉闔,生死不明的劉阿婆,指尖微動,燃起綠色的靈力,往劉阿婆的眉心一點。
“娘,你醒醒!”林娘沖上前,臉上帶著擔憂和不安,抬眼問林輕淼道,“林道長,我娘沒事吧?”
林輕淼收回靈力,面色平靜,緩緩搖頭道:“沒事。”
話落,躺在林輕淼懷里的劉阿婆,便悠悠轉醒。
見此,林娘眼里含著淚花與欣喜,道:“娘,你醒了!剛才嚇死我了,現在感覺怎么樣?要不要喝水”
李六看著眼如死灰,臉滿是淚漬的劉阿婆,嘆了口氣,道:“劉阿婆,你要振作起來,順子要是有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劉阿婆未語,眼神空洞地掃視著周圍的人。
待望見林輕淼時,她的眼里忽然迸發出異常耀眼的光,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緊緊抓著林輕淼的衣袖,聲音激動顫抖道:
“小仙人,求求你一定找出殺害順子和我丈夫的兇手,阿婆再這里拜托你,求求你一定要找到!”
林輕淼望著劉阿婆的神色,平靜如水的眼睛泛起一圈圈的漣漪,語氣認真承諾道:
“劉阿婆,我會的。”
“好好好!謝謝仙人!仙人的大恩大德,我們劉家沒齒難忘!”劉阿婆從林輕淼懷里起來,眼眶微紅,感激行禮道。
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嘔吐聲響起:“咳咳,嘔、嘔!”
但見,林娘臉色蒼白,無力顫抖地扶著桌子的一角,嘔吐起來。
劉阿婆緊張地拍著林娘的背,幫忙順氣道:“林娘,你這是怎么了?”
“林仙人”劉阿婆瞧著林娘嘔吐虛弱地難受,求救的目光望向林輕淼。
林輕淼眨眨眼:啊?那個阿婆,我其實是劍修,并不是醫修。
但望著劉阿婆信任的目光,林輕淼只能趕鴨子上架,腦海里回憶著連翹長老給人看病時所用的法術。
旋即,林輕淼指尖搭在林娘的手腕上,眼睛閉闔,嫩綠色的靈力順著脈搏,緩緩探入林娘的身體。
很快,林輕淼聽到二道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在林娘身體里“咚咚咚!”地跳動。
噯,這是怎么回事林娘怎么會有二顆心
剎那間,林輕淼靈光一現,遲鈍的大腦終于反應過來,眼里閃過一絲欣喜,道:
“劉阿婆,林娘好像是懷孕了。”
此話一出,劉阿婆瞬間眼睛瞪大,驚呼出聲道:“什么?!懷孕了!”
“好好好!蒼天有眼,我老劉家總算有后了!”
林娘逐漸從難受的嘔吐中抽離出來,摸著肚子,眼里閃過一絲悲傷和復雜:
“要是順子還在的,聽到這個消息,他該有多高興。他一直都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說著,林娘鼻腔發酸,眼眶泛紅,埋頭掩面哭泣起來。
“我的兒啊!嗚嗚嗚嗚!”
悲痛的哀嚎聲從院落里傳出,劃破漫漫長夜,驚飛了棲息在樹上的烏鴉。
**
亥時,夜色黑沉,困倦的月亮悄悄躲進了云層休息,只留田間的青蛙還在不休止的鳴叫。
“呱呱呱呱!”
通往稻田的小路上,林輕淼和陸漓跟在李六的身后,雙方都靜默無聲,只有林輕淼手里的夜明珠發出耀眼的光芒。
走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只見前面的一處稻田里,站著五六個男人,手里舉著明亮的火把。
李六帶著林輕淼和陸漓走近,隨后他對著人群中,為首拄拐杖的老者,恭敬道:“鄧老。”
鄧老掀起眼皮,看了眼李六身后的林輕淼和陸漓二人,沉聲道:“都這么晚了,二位仙人怎么來了?”
話落,站在旁邊的村民,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林輕淼和陸漓二人,臉上帶著警惕和戒備。
周圍的空氣一下變得凝重、古怪起來。
陸漓掃了一圈眾人,幽蘭的眼眸微閃,薄唇微勾,直視著鄧老,道:“我們受劉阿婆之托前來調查,怎么?難道村長不歡迎我們”
鄧老看著眼前精致邪氣,明顯不是善茬的陸漓,笑呵呵打圓場,道:“陸道長說的是哪里的話,老夫只是怕耽誤道長的休息。
陸漓端詳著鄧老虛偽的表情,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道:“不勞村長費心了。劉順子的尸體現在在哪里?”
“二位道長,請隨老夫這邊來。”鄧老拄著拐杖,往稻田里引路道。
林輕淼和陸漓以及幾個村民,窸窸窣窣往稻田中央走去。
清冷的月光灑在舉著火把的行人臉上,忽明忽暗,行步間衣服與水稻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
突然,前面一個人驟然尖叫起來:“啊!嚇我一跳,原來是個稻草人。”
隊伍中的人都被這聲驚叫嚇地一哆嗦,林輕淼不禁循聲望去,只見,稻田的中央杵立著一個用干燥黃稻草綁扎的草人。
草人帶著破舊的草帽,臉是扁平的,它有著似黑洞的兩顆眼睛,小巧的鼻子,和一個紅色的微笑,在慘白的月光照耀下,看著有些滲人。
眾人收回目光,臉上的驚嚇也漸漸消散去,眼里含著不滿吐槽道:
“小二,膽子忒太小了,一個稻草人都能嚇到你。”
“就是,咋咋呼呼的,害我以為發生了什么事?”
“等等!”張二沒有理會村民的吐槽,眸光一掃似乎看到了什么,臉色登時變得慘白起來,出聲道。
“又發生什么事了?”村民不在意道。
張二顫抖地伸出手指,指著遠處某個地方,喃喃道:“躺在稻草人旁邊的人,是不是劉順、子!”
此話一出,眾人的臉色一下地變得莫名起來,又像是害怕,又好似在意料之中。
其中一個村民,咽了口唾沫,啞著嗓子道:“小二,你不會是看錯了吧?”
這時,李六篤定出聲道:“小二說的沒錯,那個確實是劉順子的尸體。”
“我當時晚上干活,剛準備收工回家吃飯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慘叫,等我來到時,便看到劉順子直挺挺地躺在稻草人旁邊的田地里。”
“我當時沒有敢上前,站在遠處喊了好幾聲也沒有人應,隨后我就抄起家伙,來到劉順子旁邊,手指一探,沒了氣息。”
聽完李六的陳述,一行人舉著火把,很快也來到了劉順子的尸體旁。
順著火把明亮的光一照,眾人看清了劉順子尸體的面貌。
但見劉順子,雙目圓睜,滿臉的痛苦,但奇怪的事,他的衣衫整潔,身上也沒有看見傷痕和血跡。
難道是中毒了?
林輕淼難得動起腦袋思考,結果一抬眸瞥見村民大都一臉意料之中的表情,心里的疑惑更加重起來。
鄧老隨意瞥了眼劉順子的尸體,嘆了口氣,誰料剛抬頭便與一雙清瀅干凈的眼對視上,看到眼里暗含快告訴她的意思,他沉默住了。
“……”
鄧老望著一直盯著他,如影隨形的眼睛,嘴角抽了抽,解釋道:“二位道長有所不知,劉順子死亡的表現,跟先前慘死的人是一模一樣。”
“唉,真是造孽啊,希望幾位道長能早點把兇手找出來,還稻香村一個寧靜。”鄧老朝林輕淼和陸漓二人拱手作揖道。
陸漓頷首,緩步上前,翻看著劉順子的尸體。良久,他停下手里的動作,眼里閃過一絲興味。
林輕淼蹲在旁邊,擼著兔頭,輕聲問道:“小師弟,可有什么發現”
陸漓直起身,施了一個清潔術,沉聲道:“沒有。不過,應該是妖物在作祟而這個妖物目前應該還藏匿在稻香村里。”
“是吧?村長”陸漓意味不明地望著鄧老道。
鄧老擦了把不存在的汗,緩聲道:“陸道長,你這是什么話?我一介平民百姓,怎么可能知道妖物在哪里?”
在陸漓和鄧老對話的時候,林輕淼目光百無聊賴地落在,死透氣的劉順子身上,驀地眸光一閃,她看到在劉順子的衣領處似乎趴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見此,林輕淼指尖燃出白色的靈力,往衣領處一點,頓時那個黑乎乎的東西便被她抓在手里。
“噯,這是什么?好像是一只黑色的蠶”
第48章 蠶夢尋丹(十三)
話音剛落,周圍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輕淼察覺到有些古怪,緩緩抬起頭,徑直對上村民異樣的目光。
須臾,鄧老瞧著林輕淼一無所知的表情,斂目掩去晦暗,上前出聲打破沉默,道:
“林道長,你手里拿的黑蠶是我們稻鄉村每家每戶都在喂養的蠶。”
林輕淼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這黑蠶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鄧老神色未變,沉穩道:“想必是劉順子喂蠶的時候,不小心把它給帶來了吧。”
“林道長,可還有什么疑問”鄧老略顯渾濁的眼望著林輕淼道。
林輕淼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了。”
“那林道長,可否將你手里的蠶交給老夫”鄧老緊盯著林輕淼手里捏著黑蠶,眼里似乎閃過一絲緊張。
林輕淼:“不行。這蠶是劉阿婆家的,我等會回去時,會將蠶交給阿婆。”
豚豚可是記得,劉阿婆似乎把這些蠶看得很重要。
話落,鄧老目光一滯,深深看了眼林輕淼,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林道長了。”
鄧老又道:“時間也不早了,二位道長請回去休息吧,劉順的尸體我們會處理。”
說話間,林輕淼從芥子空間,翻出一個玻璃罩里,把黑蠶放進去,頷首道:“嗯。”
于是乎,回去的路上,便只剩林輕淼和陸漓二人。
林輕淼悠閑地綴在陸漓身后,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手里新得來的小東西。
但見,泛著白色光芒的玻璃罩中,黑蠶正焦躁地不停蠕動,陰暗爬行。
忽然,沒有怎么看路的林輕淼,哐當一聲,徑直撞上堅硬的后背。
“陸漓,你怎么停下來了?”林輕淼揉著額頭,抬眼看著面前站姿如青松的少年,疑惑道。
陸漓背對著林輕淼,于月光下卓然而立,大半張都處在陰影中,光影交疊間,勾勒出他精致的輪廓,和眉眼處一點殷紅的淚痣。
良久,前面傳來少年低沉,帶著絲沙啞的聲音:“林輕淼,你為什么要幫我隱瞞你不應該向衛之洲揭發我嗎?
“嗯揭發什么”林輕淼目露迷茫道。
陸漓低笑了聲,轉過身來,幽蘭發黑的眼眸直勾勾盯著林輕淼道:
“小師姐,是我故意引來妖獸在慶山城作亂,這一切都只為能殺掉崔金劍,嫁禍給妖獸,你可知”
“這個計劃本來是天衣無縫,但是你闖了進來。小師姐,你說我該怎么辦”少年的尾音微微上揚,透露著絲冷意。
陸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林輕淼耳畔,刺撓地她耳尖微動。
但林輕淼神色自若,眼神平靜無波,道:“哦,原來是你。所以陸漓,你現在是想殺了嗎?”
話落,林輕淼半死不活地閉上眼睛,實際上她正偷偷地在芥子空間里,翻找師父給的逃命的法器。
豚豚現在還不能死,她還要救師父呢。
陸漓不知道林輕淼心里的活動,看著生死看淡,躺平任宰的少女,神色一下頓住了:
“……”
他如冰川下暗流的眼眸,打量了林輕淼許久,最終嘆了口氣,好似帶著絲無奈和妥協。
旋即,陸漓徐步上前,手指彎曲敲在林輕淼白皙的腦門上。
“唔,好痛。”林輕淼睜開眼,雙手捂住泛紅的腦門,清澈的眼眸望著陸漓,問道,“小師弟,你這是不打算殺我了嗎?”
陸漓雙手抱臂,撩起眼皮,掃了林輕淼一眼,道:“不殺了,你太笨了。”
“不過,如果我發現你向別人泄密這件事……”
林輕淼打斷陸漓的話,連忙表態道:“小師弟請放心,我嘴很嚴實的。”
陸漓看著林輕淼嚴肅堅定的神情,輕笑一聲,道:“我自然是相信小師姐的。”
中間的小插曲結束后,林輕淼和陸漓繼續朝劉阿婆家行去。
清涼的夜風吹拂而過,不經意間把二人的發絲輕輕觸碰、纏繞,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改變。
不一會兒,一處還亮著光的小院出現在眼前。
屋里點著油燈。正做針線活的劉阿婆,聽到門口傳來的響聲,立即出屋迎道:“是小仙人回來了嗎?”
“劉阿婆,你還沒有睡那正好,我把這個黑蠶給你。”林輕淼瞧見掀簾而出的劉阿婆,有些驚喜和意外,余光瞥見手里的玻璃罩道。
劉阿婆看著關在玻璃罩里,安靜趴著的黑蠶,驚訝道:“這是哪來的黑蠶”
林輕淼解釋道:“這是在劉順子尸體上發現的。村長說應該是劉順子喂蠶的時候,不小心把蠶帶到了身上。”
劉阿婆:“林仙人,可是我們家并沒有少蠶?”
“嗯”林輕淼眨巴著眼,疑惑出聲道。
劉阿婆:“林仙人,你有所不知,我家的蠶數量,我老婆子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原本有一百只黑蠶,后來死掉了二只,現在還剩九十八只。”
“我每天喂蠶的時候都會數一遍數量。今晚喂的時候,九十八只蠶,一只不少。”
林輕淼撓了撓頭腦袋,凝視著手里的黑蠶,喃喃道:“那這只蠶是從哪里來的?”
“對了,阿婆,你為什么這么看重黑蠶”
話落,林輕淼敏銳察覺到劉阿婆的神色微變,她輕聲問道:“阿婆,這個是不是不能說”
劉阿婆嘆了口氣,看了林輕淼一眼,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道:“到也不是不能說,二位仙人請隨我來吧。”
林輕淼一頭霧水地跟著劉阿婆進入主屋。
唉,自從進入稻鄉村,豚豚越來越感覺自己的智商不夠用了。
劉阿婆來到床邊,不知旋轉了什么開關,只聽清脆的“咔嚓”一聲,床下悄然打開了一個方洞。
“兩位仙人請看。”劉阿婆把東西從里面取出,小心地遞到林輕淼和陸漓面前。
待林輕淼看到劉阿婆手里東西,眼睛登時一亮,贊嘆道:“好漂亮的布。”
那是一塊黑色的布匹,質地細膩光滑,薄如蟬翼,晃動間可見光彩搖動。
林輕淼了悟道:“阿婆,這布匹可就是用黑蠶吐出的絲做成的?”
劉阿婆小心翼翼地收回布匹,轉身點頭道:“是的。正是由于這些布匹,近幾年我們稻香村才逐漸富裕起來。”
“我家大部分收入都是靠著這些布匹,那老婆子我不得把這些金疙瘩蠶,看得比命還要重要!”
陸漓掃了眼林輕淼手里的蠶,幽蘭的眼眸劃一絲暗色,出聲道:“劉阿婆,這些蠶,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話音剛落,劉阿婆臉頰漲紅,眼里閃著異常瘋狂的光,嘴里呢喃道:“是蠶娘仙人給的!”
“蠶娘仙人在上,民婦定會好生喂養黑蠶!”
說著,劉阿婆像是中邪了一樣,竟要俯身下跪!
見此,林輕淼連忙口中默念訣,白色的靈光自指尖飛入,失去理智劉阿婆的眉心。她看著昏倒在懷里的劉阿婆,緩緩松了口氣。
“蠶娘仙人”陸漓直勾勾盯著黑蠶,眉眼微彎,意味不明道。
**
翌日,清晨。
林輕淼和陸漓在劉阿婆家吃過早飯后,便去村口的那顆大槐樹下,等衛之洲和司驚翎幾人匯合。
大槐樹枝繁葉茂,像一顆巨大的綠傘遮住刺眼的陽光,微風拂過,嫩綠的葉片沙沙作響,可愛的白色槐花,在半空中打著旋兒飄落在林輕淼的嘴邊。
林輕淼站在槐樹下眼睛閉闔,站姿筆直地打著瞌睡,忽然她鼻尖微動,嗅到一股香甜味,隨后粉嫩的舌尖一卷,把一朵槐花吃進了嘴里。
嚼嚼嚼。
還挺好吃的。
“林輕淼。”環臂抱著劍的陸漓,余光瞥見林輕淼的舉動,眼角不禁抽了抽。
林輕淼茫然睜開眼,輕聲道:“嗯怎么了?陸漓”
陸漓挑眉,懶洋洋招手道:“過來睡。”
“好的。謝謝小師弟。”林輕淼快步走向陸漓,眼睛亮晶晶道。
話落,只見林輕淼熟捻地把頭往陸漓肩上一靠,調整倒舒服的位置,閉上眼沉沉睡去。
陸漓垂眸,端詳著睡顏寧靜的少女,聽著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眼里流留出不曾察覺到笑意。
等衛之洲和司驚翎等人到來時,便看到了這一幕。
只見,槐花樹下,斑駁光影間,綠衣少女依偎在藍衣少年肩上,發髻垂落的絲絳與少年的黑發無意識地糾纏在一起。
司驚翎有些吃驚道:“陸漓什么時候和林輕淼關系這么好了?”
衛之洲瞧此,眉心微凝,不知為何有一種自家白菜被豬拱的錯覺,冷聲道:“不知道。”
待衛之洲和司驚翎走近時,林輕淼恰巧打了個哈欠,緩緩起身,緩聲道:“大師兄,驚翎,早上好。”
衛之洲頷首,漆黑的眼眸掃了陸漓眼,又落在睡眼惺忪的林輕淼身上,淡聲道:“我們走吧,村長還在旁邊等著。”
林輕淼乖巧點頭,隨后跟在村長等人身后朝稻香村的后山走去。
去往后山的路,彎彎曲曲,繞得還未完全清醒過來的林輕淼,腦袋暈暈。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一座坐落在深山密林中,模樣古老的祠堂映入眼簾。
第49章 蠶夢尋丹(十四)
鄧老面帶敬畏,望著面前的祠堂,眼里閃爍著詭異的光,緩聲道:“幾位道長,地方到了。”
話音剛落,緊閉斑駁的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吱嘎——”
隨后,二位身體強壯,雙目炯炯有神的漢子出現在門口,上前迎道:“鄧老,您來了。”
待瞧見鄧老身后的林輕淼幾人,漢子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眼里含著不歡迎和敵意。
鄧老像沒有看到漢子的舉動般,淡聲道:“幾位道長,慘死人的尸體,都在祠堂里,請隨我來吧。”
語罷,林輕淼一行人隨鄧老踏入木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寬敞的院落,有很明顯生活的痕跡,如此看來,那兩名漢子應該是長久居住在此地,看守祠堂。
可是,祠堂不就是祭祀先人的地方,需要用二名漢子來看守嗎?林輕淼不禁感覺有些奇怪。
就當林輕淼沉浸在自己思緒的時候,忽然,一陣陰惻惻地風迎面吹來,凍得她打了個噴嚏:“啊啾!”
頓時,林輕淼淼回過神來,緩步跟上前面的人。
他們穿過一條鋪滿碎石的小路,在路盡頭是一座富麗堂皇的房屋,上面掛著的牌匾寫著“稻香宗祠”四個大字。
進入屋內,林輕淼明顯感覺溫度驟降,同時一股腐臭的酸味撲鼻而來。
但見,滿墻的牌位森然林立,幽火忽明忽暗,此外這中間放置著一個黑色的雕塑,但因燭臺燃著香火,煙熏霧饒,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面容。
但鄧老和漢子幾人見此,皆雙手合十,恭敬對著雕塑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詞。
林輕淼眼睫撲閃,好奇地聽了一耳,頓時晦澀難懂的咒文烏泱泱地涌入腦海,隱隱約約聽見“蠶”、“祭品”、“恕”幾個字眼。
不一會兒,聲音便止住,周圍又陷入寂靜。
鄧老拄著拐杖緩緩起身,像鷹一樣銳利的眼,掃視著林輕淼幾人,隨后手指指向某處,沉聲道:
“幾位道長,尸體就在那里,看完且速速離去,莫要在此亂走逗留,小心惹怒了祖先!”
衛之洲神色自若,抱劍道:“有勞長老,我們看完便會離去。”
林輕淼順著鄧老指的方向望去,那是房屋的西南角落,在昏暗的燈光下,放置著兩張草床,上面蓋在白布,臭味就是從哪里發出來的。
據村長所言,村里凡是死亡的人,都需要在祠堂中靜放三天才被允許下葬。
但慘死的六人,最早死亡的時間已經是在一個月以前,按理說早已被下葬。
不過,好在前來調查的修士,運用了保護肉身的法器,才得以留全一具尸體,以供后來人查看。
衛之洲持劍徐步上前,手掌一揮掀開白布,頓時濃郁的尸臭味在屋里彌漫開來。
兩具男性尸體安靜地躺在床上,眼睛被人強硬閉闔,臉色像白紙一樣慘白。
其中一具肉身在法器的維持下,仍保持原樣,完好無損,另一具尸體卻不盡人意,在經過一夜的放置,開始變得有些腐爛,發臭。
單看二具尸體的外貌,死亡方式一樣,皆像是頃刻之間被抽去生機,悄然死去。
衛之洲兩指合攏,輕輕刮過眼眶,下一秒,一雙泛著金光的眼眸出現,掃視著尸體。
沒有殘留的妖氣,也沒有魔氣的痕跡,死因委實蹊蹺。
衛之洲收回視線,對著旁邊的司驚翎搖了搖頭。二人對視了眼,皆明白現在是無法從尸體入手查明原因,只能尋求別的線索。
鄧老適時出聲道:“幾位道長,可有什么發現若是沒有,請速速離去。”
陸漓環臂抱劍立于一側,眉毛微挑,視線耐人尋味地望著鄧老,道:
“村長為何如此著急趕我們走難不成是怕我們在這里發現了什么?”
鄧老面色未變,錯開陸漓的目光,沉聲道:“按照村規,外來人是不能在祠堂中久呆,以免冒犯了祖先。請幾位道長見諒。”
司驚翎看著鄧老的神色,知道現在也問不出什么來,輕聲道:“好了,阿漓,我們走吧。”
在受到村長的驅逐后,林輕淼一行人沒有再逗留,很快便離開了祠堂。
在回村的路上,幾人互相交流了自己的發現。
衛之洲眉心微凝,低聲道:“我和驚翎住在村長家。村長家的人口很簡單,只有他的兒子和兒媳婦。”
“通過他兒媳婦透露,村長幾乎每周夜晚都會去一次祠堂,然后趕在清晨回來。村長這個人很古怪,還有那些村民,他們好像都在隱瞞著些什么。”
林輕淼一邊支著耳朵聽衛之洲的講話,一邊眼睛提溜著,環視周圍的環境。
待瞥見樹葉上爬行的綠色毛毛蟲,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對了,大師兄,昨天晚上我在劉順子的尸體上發現了一只黑蠶。”
話落,衛之洲和司驚翎異口同聲,疑惑道:“黑蠶”
“大師兄,驚翎,你們不知道嗎?就是稻香村每家每戶都在養的黑蠶。”
林輕淼瞧著衛之洲和司驚翎一臉茫然的表情,從芥子空間拿出裝在玻璃罩的黑蠶,解釋道:“就是這個。”
衛之洲接過林輕淼手里捏著的黑蠶,目光含著審視。
這時,站在旁邊的司驚翎忽然出聲道:“之洲,我在這個黑蠶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
話落,衛之洲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道:“小師妹,你可探知這個黑蠶是從哪里的”
林輕淼搖搖頭道:“劉阿婆只說是蠶娘仙人給的。”
“蠶娘仙人。”衛之洲嘴中呢喃,垂眸打量著手里的黑蠶。
突然,一個大膽的猜測出現在他的腦海:稻香村這些無故死亡的村民,會不會都與黑蠶有關
旋即他手腕一翻,一個泛著金光的通話鏡懸浮在半空中。
不一會兒,鏡中出現一位身穿白衣道袍,面容溫潤如玉的男子。
瞧此,林輕淼眼睛登時一亮,溫聲喊道:“齊師兄。”
齊知禮望見眉眼彎彎的綠衣少女,淺笑道:“林師妹,好久不見。”
陸漓幽蘭的眼眸看著林輕淼和齊知禮的互動,眸光一暗,臉色登時變得陰沉起來。
待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舉動,陸漓神色微怔。他最近這是怎么,不過“他”對他的影響好像在逐漸加深。
想到著,陸漓紅唇微抿,眼里閃過一絲冷意。
齊知禮和林輕淼打完招呼后,對衛之洲道:“大師兄,此次尋知禮來,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衛之洲頷首,沉聲道:“知禮,你幫我去藏書閣查一下蠶娘仙子的來歷。”
“蠶娘仙子。”齊知禮目露沉思,口中重復了一遍,隨后抱拳道:“大師兄,此事我已知曉,若是查到線索,我會及時告訴你。”
衛之洲溫聲道:“有勞齊師弟了。”
語罷,衛之洲收回通話鏡,轉過身來,漆黑的眼眸望向遠處山上被林木掩蓋的祠堂,沉聲道:“這個稻香村的祠堂,暗處應該還隱藏著一些不想讓我們發現的東西。”
“我們需要再去一次。今夜子時在這里集合,我們夜探祠堂。”
“是,大師兄。”
**
子時末,夜色黑沉,萬籟俱寂,今夜的月亮異常的圓,如玉盤高懸在天際,被滿天的繁星簇擁。
與之同息,后山的一處密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隨后一個干凈輕盈的聲音倏然出現。
“大師兄,我們來了。”
語落,林輕淼和陸漓皆一身黑色衣,腳步輕輕朝站在樹邊,已經等候多時的衛之州和司驚翎走去。
司驚翎看著睡眼朦朧,從頭到腳包裹著黑色的林輕淼。說實話,不細看都有些看不出她的眼睛在哪里。
故而,司驚翎疑惑問道:“林輕淼,你怎么穿成這個樣子”
聽到司驚翎的聲音,林輕淼抬起眼眸,溫聲道:“嗯大師兄不是說,我們要夜探祠堂嗎?我看書里干偷偷摸摸的事情,都需要穿一身黑色。”
司驚翎/衛之洲:“……”
林輕淼看著司驚翎一臉復雜的神情,撓了撓頭腦袋,道:“可是有什么問題?驚翎”
豚豚穿的很奇怪嗎?一等還說她穿得這身很帥呢。
司驚翎強忍住眼里涌動的笑意,真誠道:“沒有,這身衣服很好。”
剛說完話,衛之洲便上前來,將一張銀色的符紙遞給林輕淼,淡聲道:“這是隱身符,可以維持三個時辰的隱身。”
林輕淼絲毫沒有明白衛之洲暗含的意思,神態自若遞接來的符紙,禮貌道:“謝謝大師兄。”
衛之洲:“……”
“好了,先說一下計劃。等下進入祠堂,小師妹和陸漓去把看守祠堂的二名村民,弄昏睡,切記不要傷及性命。”
說完這句話,衛之洲特意看了陸漓一眼,隨后續道:“而我和驚翎會去附近的幾間房子中,尋找線索。待事情完成之后,我們再去祠堂的主屋。”
林輕淼努力支起想要下沉的眼,一臉嚴肅認真道:“明白了,大師兄。”
衛之洲烏黑清亮的眼眸掃過眾人,輕聲道:“好,開始行動吧。萬事牢記注意安全。”
與之此時,放在芥子空間的黑蠶,突然變得狂躁、涌動起來,一陣陣的黑絲從它身上吐露,迅速在空間中蔓延。
纖細的黑絲輕而易舉地鉆出一個小洞,緩緩爬出去,延伸擴散到未知地方。
幾息之間,隱藏在暗處的祂接受到信號,從睡夢中悄悄蘇醒過來。
第50章 蠶夢尋丹(十五)
稻香宗祠。
院落中的一處偏房,燈火通明,人影晃動,隱約可以聽見講話的聲音。
但見屋內,人高馬大的漢子坐在朱紅木桌旁,正悠閑地吃著菜,喝著酒。
其中一個比較黑的漢子猛灌了杯酒,滿臉通紅,大喝道:“啊!好酒!爽快!”
但另一個漢子,卻眼含憂愁,夾了粒花生米,嘆道:“唉,你說這群當官的和這些修道的人,怎么這么會多管閑事?”
“要我說,那群人不就怕我們,因為死了人,提供不出布匹。以前村子里鬧干旱,發洪水的時候,也沒見他們這么積極!”
“不過還好,我們有蠶娘仙子的庇佑,才逐漸過上好日子。”
語落,黑漢子把酒杯重擊在桌,義憤填膺道:“誰說不是呢,要我說劉順子他們死了就是活該!誰讓他們惹怒了……”
“好了,好了,不聊這些。”漢子打斷未說完的話,看著埋頭喝酒黑漢子,勸道:
“二黑,你少喝點,鄧老說這會來的修道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白天我們也看到了。鄧老讓我們都注意著點,守好祠堂。”
二黑不在意地擺擺手,又喝了杯酒,道:“曉得,等我喝完這壇。”
……
屋外,林輕淼和陸漓貼上隱身符,輕盈地翻墻進入小院,剛在門口站定,便聽見二個漢子的談論。
林輕淼眨了眨眼,旋即小碎步貼近木門,豎起著耳朵,聽得仔細。
哦,原來是這樣。果然和大師兄猜測的一樣,死亡的村民應該是和這黑蠶有關系。
還有村民不歡迎他們的原因,居然是他們根本就不想去調查這件事,是當地官員主動上報宗門的。
聽了這么多有用的信息,林輕淼腦海里不禁浮現出一句詩:“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應該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嘿嘿,豚豚現在也是有文化的水豚了。
待理清事情的脈絡后,林輕淼收回耳朵,剛轉過身來,便與一道藍波浮動的眼眸對視上。
林輕淼似乎沒有覺得哪里奇怪,神色自若道:“小師弟,我們現在開始行動吧。”
陸漓收回目光,垂眸掩去眼里的神色,低聲道:“好。”
話落,只見他手掌含著靈力,朝前方一揮,頓時面前緊閉的木門轟然打開。
“吱嘎——”
屋里,毫無察覺還吃酒的二名漢子,忽然感覺一陣涼風吹來,隨后便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
二黑喝得腦袋醉醺醺,被這突然其來的冷風,吹地稍微清醒了一點,疑惑道:“噯,這門怎么開了?”
另一個漢子,放下筷子,起身道:“應該是被風吹開了吧,我去關一下。”
誰料,剛走到敞開的門前,一道含著威壓的靈力打到他的脖頸處,還未來得急反應,就眼前一抹黑,暈倒過去。
“砰咚!”漢子的身體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道聲音在安靜的小院大的出奇,二黑瞬間清醒過來,蹭地一下從板凳上站起,手里抄起家伙,驚喝道:“是誰!是誰在哪里?”
“快給我出來,別在哪里裝神弄鬼!”
但看到門外空無一人的場景,二黑揉了揉眼睛,剛準備想再看清楚一點,便感覺一道勁風朝他襲來。
“咣當!”
聲落,二黑便像一座小山,轟然倒地不起。
見此,站在二黑身后,正舉著板凳的林輕淼,連忙側身躲開。
待瞅到,二名漢子都毫無反應地昏迷過去,林輕淼緩緩舒了口氣。
隨后,她將手里的板凳放了下來,余光瞥見腦門上拱起一個紅包的二黑,眼里涌出一絲歉意,輕聲道:“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意的。”
昏迷的二黑:“……”謝謝您嘞,還給我解釋。
處理完兩名漢子,林輕淼和陸漓便疾步朝祠堂駛去。
幾息之間,二人就抵達祠堂。
只見,高懸的月亮不知何時已被烏云掩蓋,院落里寂靜地可怕。
面前,富麗堂皇的祠檐下亮起了血紅的燈籠,燈火被風吹地忽明忽暗,它就像一只巨獸沉默地屹立在院中,吞噬著進入的人。
林輕淼神色平靜,絲毫不見慌亂,徑直向祠堂面前走去。她悄悄推開門,探出腦袋,輕聲招呼道:“小師弟,快進去。”
須臾,只聽“吱嘎”一聲,門輕輕地閉闔上。
祠堂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若有若無的腐臭味在空氣中彌漫,林輕淼敏銳感覺到暗處,似乎有一雙雙眼睛正在窺探著她們。
忽然,一陣清幽的薰衣草香味在林輕淼鼻尖縈繞,與之低沉悅耳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小師姐,你可害怕”
林輕淼睫毛撲閃,剛準備從芥子空間中掏出夜明珠。就在這時,一雙寬大的手掌從身后探出,握著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舉動。
“”
冰涼的手掌貼在林輕淼溫暖的脈搏上,讓林輕淼感到有點不舒服,她手指微動,想要掙脫出來。
可是下一秒,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林輕淼的身上,只聽他道:“不可。小師姐,夜明珠的光太亮了,會暴露我們的行蹤。”
說完這句話,陸漓垂眸瞥見,林輕淼微微顫抖的耳尖,覺得有些有趣,不禁伸手觸動了一下。
霎時間,陸漓只感覺好像有一股莫名的電流從指尖傳出,流進他心臟。
林輕淼的身體登時僵住了,緩了一會兒,她轉過頭,清澈的眼眸望著半張臉處在黑暗中的陸漓,語氣帶著些慍怒道:
“陸漓”
怎么能摸豚豚的耳朵!難道不知道水豚的耳朵摸不得
算了,摸了就摸了吧,反正也沒有少兩塊肉,還是正事要緊。
輕柔悅耳的聲音傳入腦海,陸漓猛然回過神來,神色復雜盯著指尖。
林輕淼看著沉默,如同雕塑的陸漓,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輕道:“陸漓你怎么了?”
話音剛落,“啪嗒”一聲在祠堂里響起,陸漓指尖跳躍起幽暗紫色的火焰。
紫色的火焰撞入林輕淼的眸中,碎成點點星光。
陸漓避開林輕淼的目光,深邃的眼睛望向遠處,沉聲道:“小師姐,我們……”
但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房門推開聲給打斷,順著打開的縫隙,皎潔的月光傾灑而下,于此二道身影走了進來。
見此,林輕淼眼睛一亮,上前迎道:“大師兄,驚翎,你們終于來了。”
“可有什么發現?”
衛之洲望著林輕淼期盼的眼睛,搖頭道:
“沒有。”
林輕淼眼神暗淡了一些。
好吧,果然沒有那么容易完成任務,不過師父請放心,她一定會努力完成任務,拯救師父的!
林輕淼環視著周圍幽暗的環境,輕聲道:“那我們現在開始尋索祠堂吧。”
衛之洲頷首:“嗯。”
語罷,四人不在墨跡,分散開來在祠堂中搜尋線索。
林輕淼學著陸漓一樣,指尖燃起綠色靈火,為眼前照明。
綠衣少女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在祠堂中漫步,若是看見了什么新奇的地方,就會過去翻翻找找。
在翻找柜子的時候,林輕淼腦海中忽然倏然劃過一絲閃電,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朝放置牌位的方向走去。
林輕淼將指尖的靈火往前湊近。待看清放置在牌位中間,雕塑的面容時,她瞳孔驟縮。
但見,一個雕刻精致,栩栩如生的雕像。雕像是一個女人,她全身都是黑色,雙目緊閉似在沉睡,嘴角微揚,但目光觸及到它的下半身,便會感覺到詭異和荒誕。
那是一個蟲子才具有的身體,它臃腫碩長,上面長滿了著數不清的腳,看得讓人心里發毛。
是蠶。林輕淼腦海里驀地浮現這個字眼。
林輕淼仔細端詳著這座雕塑,因為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雕塑有古怪。
突然,林輕淼瞥見了雕像的底座有轉動的痕跡。
電光火石之間,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旋即,林輕淼伸手,握著雕像,緩緩轉動,登時耳邊傳來一陣機械的轉動聲。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