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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周家沒留著的理由了

    “梁王逼宮那日恰好是母后生辰,朕的好舅舅早就設好了套,因著是皇后母家,往宮里插些眼睛不難。”

    褚君陵輕敲著御案,冷眼瞧著跪在殿中那人:“母后不喜驕奢只設家宴,外臣便只有周未,況是當年狩獵,你爹待父皇更有相救之恩,周未尤外得父皇器重,朕不意外。”

    “禁衛和錦衣衛大多是梁王和徐家的人,那晚宮中唯一忠君之人,便只有你父親。”

    殿下那人緊了緊拳頭,未應他聲。

    褚君陵嗤笑:“周家世代忠烈,怎會一夜之間投了梁王,周祁,朕不是傻子。”

    若是為了活命,周未并非貪生怕死之人,便只有另一種可能,周未是為保全周家。

    他先前也是這般想的,便是宰相替周家開脫,他也未懷疑過,周未為保全周家害他皇室,他便要周氏上下都不得安生,不急著要人死,也斷不會叫這些個姓周的好過。

    只是近來憶起些事……

    若真是為的周氏一府,當年就不該冒著險護他出宮,何況周祁又是獨子,周祁不過十來歲,再有城府也想不到這般周全,那夜太子宮中走火,周未又喚心腹將他藏于周府,這火是怎么起的,他清楚得很。

    后來梁王派人來查,他正好藏入周祁房中,幸地是那些反軍未找著他,不幸的,他從那些人口中聽得,太上皇死于周未手中,一劍入心脈,皇后殉情。

    次日梁王登基,徐安為相,先皇心腹殺的殺,砍的砍,流放的流放,周未還是他的大將軍。

    那夜還發生些事,只有褚君陵和周祁曉得。

    周祁怕褚君陵被發現,同褚君陵換了衣物,又讓周未手下的人易容成褚君陵的模樣,意在叛軍發現時替了褚君陵,換他安穩。

    “臣幼時隨父親入宮,無意沖撞了殿下,殿下生而華貴,萬物皆入不得眼,那日殿下未怪罪周祁,只說臣生的好看。”

    這是宮變那夜周祁對他說的,合著他眼中紛雜,褚君陵約莫明白了周祁待他的情意。

    只他那時滿腦都是叛軍的話,周祁父親殺了他的父皇。

    褚君陵記得清楚,連帶著初見周祁那日,他問:“你是哪家的公子?”

    周祁僅顧著同旁人說笑,拐角處撞到了褚君陵身上,不急不忙告了罪,小小年紀,確有一番沉穩,引得褚君陵一愣,話不經意出了口:“你生的好看,母后帶孤見過好些個閨秀小姐,竟都不如你。”

    若沒后來之事……

    褚君陵閉了閉眼,緩緩走到那人跟前:“周未暗中為朕計劃好一切,為朕謀軍權,訓死士,助朕拿回褚家天下,便是那日他殺父皇,朕后來也想明白了,梁王多疑,父皇已知在劫脫不得身。”

    先皇不死,梁王不會信周未歸順,亦無法將褚君陵周旋出宮,只怕那日之事,一半是先皇之意:“父皇知他命數將近,便同周未計劃了后來之事。”

    他是大褚太子,亦是大褚皇室最后的希望:“父皇謀全大局,自然不會有錯,周未忠君聽君更不會錯,你可知你周氏一族錯在了何處?”

    周祁啟唇,筆直跪著:“為君之臣,便是錯的。”

    錯在那夜周未在場,卻沒本事護圣上周全,錯在周氏為人臣,忠君卻弒君。

    褚君陵頷首,蹲下身看著他:“朕不管你周家是忠是奸,當年之事,周氏無一人該活著。邊疆大戰告捷,外患已平,如今天下大統,武將亦有新才,將門周氏…沒留著的理由了。”

    周祁通體發寒,同褚君陵對視良久,頭重重磕下:“求皇上留家父和母親一命。”

    “留著?”褚君陵笑:“如今你這身子朕也膩了,還有什么能同朕換的?”

    “皇上。”德觀欠欠身,進殿瞧過周祁,幾分猶豫:“周將軍凱旋,已經到京城口了。”

    “皇上!”

    周祁大驚,來不及求人,便見褚君陵一張圣旨丟到了跟前:周氏勾結外臣,翌日午時,滿門抄斬。

    欲加之罪。

    ————

    褚君陵留下了周祁,算是報當年周未相救之恩,心神不寧了半日,聽暗衛報周祁替周府上下收了尸立了墓,手中一頓,半晌搖搖頭:“隨他去,仔細看著,但有異常立刻來報。”

    暗衛領命退下,再晚些時候,宮外傳來消息,說是周祁逝了,在周氏夫婦墳前撞死的,碑盡染紅了。

    褚君陵此時還在批奏折,身體豁然一將,筆墨暈染在紙上開來,恰好蓋住周祁二字。

    “德觀。”褚君陵喉嚨一緊,竟有些失聲:“周祁尸首在何處?”

    德觀心頭一抖,察覺褚君陵氣壓低沉,戰戰兢兢道:“已在公子生前院中,皇上…可要去看看?”

    褚君陵眼中生澀,終是一聲嘆息:“葬了。”

    德觀領了命,想起些什么又冒著膽子問了句,褚君陵沉默良久方緩緩道:“葬于皇陵,銘上刻…”

    ‘褚君陵妻。’

    德觀大驚,周祁生前褚君陵待他可殘忍得很,他以為圣上恨極了那人,如今瞧來,卻實在摸不透天子的意思了。

    “嗻…”

    待德觀退下,褚君陵怔怔望著殿外許久,覺著臉上生熱,抬手撫上,不知何時染上的濕意。

    恩恩怨怨,總算了了。

    ——

    當夜宮亂,褚君陵念著徐氏乃先皇后母家并未趕盡殺絕,不想徐安狼子野心,待褚君陵處置了梁王叛賊,這番心思又活躍了起來。

    原是萬無一失,褚君陵近日神思恍惚,更不問朝政,徐安借著宮里還有些眼睛,暗中打點了一番,想再搏一搏那位置,不料想正殿奴才安插好了,暗衛亦有死士對付,卻是中途殺出批外人。

    徐安直至刀落上肩頭,仍執迷不悟,直罵褚君陵城府深沉,心頭都是算計。

    褚君陵也意外,這番什么舊情也不念了,直接削了徐安腦袋,又看著殿中那些個來路不明之人,隱隱有些猜測,繼而心頭一緊。

    “何人派你們來的?”

    “徐氏野心重,主子恐皇上仁慈反遭算計,囑屬下們以命護皇上周全。”

    誰知主子猜的不錯,他等一路暗守著徐安,這人真也還惦記著皇位。

    褚君陵身形一震,跌坐回龍椅:“是周祁…”

    便是那人不說,他也曉得,失魂落魄喊了人告退,那屬下告訴他:這些人原本是周末留著護周祁安穩的,周末曉得褚君陵不會讓周家善終,便留了這些個人,欲趁著他待周祁動手之時將人救走。

    周祁留著救命的人手,用來替他守了皇位。

    “周祁。”

    他沒想過真要周祁性命,那日準人去收周家的尸,褚君陵便想著,除去周祁,周家一個活口都沒留著,里里外外上百條性命,約莫夠平他心頭之恨了,褚氏同周家的恩怨就算兩清。

    他準周祁出宮備周家的后事,便是在給他機會,若周祁事后遠逃,他只全當不知,就趁此放他走,只是沒曾想……

    他待那人再過分的事都做了,最后卻沒狠下心來要周祁的命,其中緣由,他再清楚不過。

    “周祁…周祁…”

    褚君陵蹣跚而出,嘴里反復喚著個名字,到底沒待入周祁生前住處,腦中一沉,只聽得德觀幾聲救駕,后什么也不曉得了。

    第2章 一回來就打了老丈人板子

    周未是讓下人攙扶進屋的,身后猩紅一片,周夫人眼一昏,險些暈過身去。

    “怎么了這是!”

    周未搖搖頭,有些撐不住了。

    還是下人將事同周夫人說了,就看她就著袖口抹淚,嘴里念念叨叨,反復都是那幾句:“不過昨日才登基,就這般發作于你,他就是記恨周氏鐵了心報復,往后日子可怎么過!”

    周未暗中幫了褚君陵多少,又受了梁帝多少猜忌,原就是刀子上舔血,好不容易熬到褚君陵奪回社稷,哪只這番新皇記仇不記恩,她周家就該受這莫須罪么?

    “早知今日,不如你當初辭了官隨我回湘南去,就讓那些人爭個頭破血流,如今他褚家的坐上皇位,第一個發作的就是周家。”

    “夫人!”周未顧不得痛,倒吸了幾口氣,急急讓她住了口:“今日朝堂卻是我失了分寸,皇上懲戒也是應該,夫人慎言!”

    周夫人果真不再多嘴,只紅著眼喚下人去請了大夫,一百杖責,更看得出行刑的奴才是下了狠的,周未再是武將,對上褚君陵有心發難,多少吃不消,不定十天半月才見得好。

    殫精竭慮,卻是輔佐了匹不認人的狼,那褚君陵好狠的心!

    周祁聽到消息就趕了過來,一看周未傷勢,安慰過周夫人,又聽褚君陵命周未帶傷出兵去西烏慌地,咬咬牙,沉著眼道:“孩兒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周未夫婦來不及阻止,周祁已經幾步出府,翻身上馬往宮中趕。

    褚君陵此時才回過神,沒曾想情緒過激暈了腦,再醒來就成了這番光景,腦中第一想的便是周祁,要喚奴才召見,張了張口,心頭竟有些怕。

    恨也好仇也罷,該了的前世盡都了了,這一世他只想同周祁好好的,將那些遺憾慢慢兒補上,他欠周祁的,也盡都償給那人。

    只一想到過往種種,褚君陵就經不住躊躇,想同周祁有個好的開始,又怕真見著人。

    不等褚君陵整理出個所以然,德觀先替他解了這猶豫:周公子硬闖到了養心殿外,要求見圣上。

    求見圣上的原因,正是因為褚君陵打了周未板子,還要將人貶至蠻荒之事。

    褚君陵:“……”

    一回來就打了老丈人,褚君陵想了許久,才想起今日之事,前世正是因為此事,周祁來求的他,他便利用周祁的情意將人要進宮做了調寵的玩意兒,算作饒恕周未的交換。

    褚君陵也覺著自己有些卑鄙了,重來一次,定是不能再這般折辱周祁,得慢慢來,慢慢把人哄到跟前。

    他的周祁,合該安安穩穩順順遂遂,往前他進了死胡同,這糊涂萬不能再犯了,好在他如今后宮無人,徐嬌苑也還未封后,加之前世的記憶,一切尚來得及。

    “周祁…”

    呢喃了聲,心里有了計較,讓德觀喚人進殿,隔了一世再見到周祁,不由得有些怔神。

    “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等了許久都不見褚君陵喊起,以為是君王有意為難,又等了半晌,實在撐不住斗膽往殿上看去,就見褚君陵正看著自己出神,不知想的什么。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大著聲喊了句,褚君陵這才回神,忍住心頭的情緒,盡量緩和臉色:“平身。”

    “謝皇上。”

    “你…”褚君陵喉中有些發干,直直將周祁看著,生怕人再丟了,眸中覺著有些濕熱,眨眨眼,側過身賜了座:“近來可好?”

    周祁一愣,猜不透褚君陵幾個意思,只能盡量揣測圣意,話里小心:“臣…尚好,勞皇上掛心。”

    褚君陵卻擺擺手,再不說話,眼前這人才是周祁,活生生的鮮活的周祁,不是前世那個被他囚在宮中折辱得不成樣的人,這時周祁眼中有光,待他的情意也還未被他消磨干凈。

    明明是好事,好的不得了的事,褚君陵卻心酸得厲害,險些落淚。拳頭緊了又緊,直到骨頭擠出了聲響,怕周祁看出端倪,這才堪堪忍住。

    氣氛一時沉悶,周祁憂心著周未的事,又看褚君陵良久無話,雖是驚訝對方的態度,卻還是斗膽開了口:“家父、”

    “朕知道。”收斂好情緒,懷揣著緊張走到周祁跟前,見他要起身行禮,輕壓著肩頭坐下,盡量讓神色柔和些:“今日是朕沖動,那時心頭騰著事,不該拿將軍為難。”

    說罷又吩咐德觀:“喚太醫去府上看看,讓將軍好生修養,今日只當朕氣話,傷好之前不必早朝。”

    待德觀退下,才看向周祁,眼中藏了許多他看不懂的情愫:“如此,你可滿意?”

    周祁心頭震驚,原以為要求上褚君陵許久,或是付出些代價,遠不曾想君王這般輕易就答應了,是當真仁慈,還是里頭有什么玄機…

    滿腹心事告了謝,臨走前被褚君陵喊住:“你我幼時初見,你可還記得?”

    “事關皇上,臣不敢忘。”

    周祁答得正板,褚君陵也不介意,只叫了奴才退下,緩聲朝他道:“你莫多想,朕不過問問,如今曉得你沒忘,倒是放心了。”

    見周祁疑惑,朝他露出個笑來:“我當年說,你生得比那些千金小姐要好看。還記不記得?”

    周祁當然記得,褚君陵同他說的哪一句,他都沒敢忘,無關君臣,不過是因著某些不恥私心在作祟,如今褚君陵提起,這人又記恨當年之事,怪不得周祁多想,只當褚君陵是存了那方面的暗示。

    眸色暗了暗,心頭幾番掙扎權衡,又想著這人是褚君陵,是他心頭愛慕多年的小太子,偷著苦笑了聲,朝著褚君陵一拜:“臣遵旨!”

    褚君陵嚇了一跳,被他這又跪又拜弄得稀里糊涂,聽到這聲遵旨更是莫名,迅速將人扶起身,疑惑得很:“遵什么旨,朕何時同你說了什么?”

    周祁也當他有意羞辱,又要跪下,奈何被褚君陵扶得穩穩當當的,只能忍著屈辱主動開口:“臣愿侍奉皇上,只求皇上饒過周氏一族,周祁全憑皇上吩咐。”

    “朕何時說過這話、”褚君陵一頓,總算明了,暗自嘆了口氣,竟有些失笑,如今他沒這意思,但不曾想這人自個兒想到了那上頭。

    第3章 朕有些想你

    “朕不是那意思,總歸是想告訴你,朕幼時性子孤傲,向來不屑與人交際,更莫說夸賞過誰,那日那些話,待你并非全無那番意思。”

    “如今同你說,不過是想起宮變那年你在府上同我說的,你的情意我都明白,以往被仇恨蒙了眼,朕方才想了許多,萬事命中有定,你父親護我周全,又替我謀劃這良多,此番想開,都是朕的不是。”

    周祁更是詫異,頂著冒犯望向褚君陵,想從他眼中探出些真假,褚君陵知他不會信,倒也不急,只顧自道:“朕想,許是那時便對你有幾分心在,只是那時大仇未報…后來想明白,我待你到底是喜歡的。”

    周祁原本只是懷疑,聽到褚君陵這話,登時驚疑,或懼或憂,卻是沒有高興,褚君陵才將他父親打折去半條命,如今卻對他說這些,怎么可能呢…

    當下只覺得君王心思深沉,又或是曉得他那份心思,想從中找個破口,將他將周家牽扯進來。

    只覺心亂得很,掙開褚君陵握過來的手,心慌告了退。

    褚君陵手中一空,眉頭蹙了蹙,到底沒喊住人,德觀見此一愣,見褚君陵今日性情幾變,也同周祁想的無二,只當褚君陵生了興致,想養著那周家公子幾日。

    “皇上要是喜歡…不防奴才去同公子說,威逼也好利誘也好,總能得公子情愿。”

    褚君陵神色一沉,寒冽看向德觀,嚇得那老奴才一驚,顫顫巍巍請了罪,心頭又將周祁的分量加重了幾分。

    好在褚君陵沒發作,從殿中尋了上好的金瘡藥,囑奴才送去將軍府,怕周祁心頭惶恐,又拖奴才轉告了幾句安慰。

    事后想及德觀那番話,冷意登地上來:周祁今生是他心頭血,斷不是那打發孌寵的手段可折辱的,若非這老奴跟了他多年,凡事也襯心…

    閉了閉眼,喚過個功高的暗衛:“去跟著周祁,往后他就是你主子。”

    見暗衛要退,又吩咐到:“暫且莫讓他發現,平時他喜去哪些地方,都記下來,吃食也莫落下,只一點…朕并非讓你去監視于他。”

    “是。”

    褚君陵擺擺手,想起今日周祁那又驚又怕的模樣,嘴角勾起抹笑.

    “如何!”周夫人自周祁離開就心神不寧地,在府外等了許久才見人回來,怕褚君陵也將周祁發作一番,急拉著人查看:“皇帝可有為難你!可有傷到?”

    周祁搖搖頭,臉上閃過抹異色,沒將今日之事說出,只避重就輕說了些好,周夫人之前就曉得了,先是宮里來了太醫,后又是金瘡藥,要說褚君陵肯輕易答應,周夫人第一個不信:“你可是許了什么代價?”

    “沒有,大抵皇上想明白了,念及周氏忠心,不發作了。”

    周夫人冷哼:“皇帝能有這好心?”

    要真想通早該想通了,何故平白讓周未吃頓苦頭:“那皇帝真要發作我也不怕,無非就是人頭落地,黃泉碧落我也陪你爹去,下輩子還進他周家的門,娘就是放心不下你,若那皇帝真念著點情誼,能讓你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就是賠上周氏我也是肯的。”

    “娘!”周祁最聽不得這個:“我這不好好的,皇上…許是不會再為難周家。”

    見周夫人疑惑不多解釋,心頭為著褚君陵那些話亂糟糟的,索性找著理由回了房。

    褚君陵還不知未來岳母對自己意見甚大,起初猶豫著是不是要再招惹周祁,如今真見著人,卻是放不開了。

    圍著養心殿來來回回踱步,趁夜將近,忍不住喚德觀尋了身便服:“好生在殿中守著,若有人求見,就說朕歇了。”

    “奴才、”德觀還沒應下,就見褚君陵一轉眼沒了影兒:“……”

    褚君陵翻墻進的周府,照著前世摸索到周祁住處,見屋內燈掌著沒人,四處探了探,溜上了房梁。

    周祁原是心亂到府外走走,不想半路救下個女子,那女子偷著出府遇上混人,周祁出手將人救下,誰知那女子硬纏著要他送她回府,待把人送到,才曉得是禮部侍郎之女,名叫吳瀅瀅,她父親又是周未同僚,這番硬留著用過晚膳才準人走。

    回來去看過周未,面色好了許多,許是褚君陵賞的那藥,人看著也精神幾分,邊讓周一備好熱水,進房時一頓,神色不著痕跡沉了沉。

    褚君陵武功在周祁之上,要真打著細心待個把晚上,周祁倒也發現不了,壞就壞在見著周祁沉不住氣,心里眼里就顧著看人,氣息亂了也沒注意。

    尤其見周祁脫了外衫,不覺想到前世同這人肌膚之親,喉間又干又熱,猛地一記茶蓋襲來,褚君陵躲閃不及,險些從梁上跌下。

    “閣下夜入周府,不知有何貴干?”

    褚君陵碰碰鼻子,有幾分尷尬,方才只當周祁武功被廢發覺不了,恍惚又記起已非前世,這般僅顧著看人,一時竟忘了。

    “是朕…”

    周祁不料是褚君陵,見他翻身下來就要請罪,眉頭不自覺皺著,任他再如何都不會想到,堂堂一國之君竟趁夜潛入臣子府中,還躲在房梁上偷瞧人洗澡。

    “朕的不是,不怪你。”

    眼疾手快將人攔住,今生莫說讓周祁跪他,就是這人皺皺眉他也是不愿的:“朕…來看看你。”

    周祁沉思半晌,不知褚君陵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能恭恭敬敬告了是,緊跟著又是一陣沉默,褚君陵輕咳兩聲,拉著他坐到榻上:“你莫緊張,朕就是…就是有些想你,想來府上看看。”

    說罷有幾分難為情,緩緩轉過臉去。

    周祁:“……”

    如今褚君陵手握著他,周祁有些耳熱,一半出于不知君王目的的恐慌,一半又耐不住喜歡的心思,抽也抽不出來,又喜又怕,只能任他握著。

    后面多是褚君陵說什么,周祁偶爾附和兩聲,多的再沒有了,褚君陵白日才同他表了心意,夜里又來他房中,周祁心心念念這么些年,愛慕之人就在眼前,說不動容是假的,更怕褚君陵存了別的打算,一時退縮更甚。

    “皇上明日有早朝,該回宮了。”

    “你趕我走?”

    褚君陵倔勁兒上來,握著周祁的力道更重:“你不是喜歡朕么?朕陪著你,你不高興?”

    “臣…”

    自然高興的,但更多是怕,周祁咬咬牙,大義情愛掙扎了通,最終掙開褚君陵,一撩衣擺跪下了:“皇上厚愛,臣不敢當。”

    他只求周家上下安穩,旁地想不得也不敢想,褚君陵滿口喜歡掛著,他確是不敢信的。

    第4章 英雄救美被求親

    “周祁!”

    褚君陵有些無力,覺著周祁沒前世好拿捏,上一世的周祁最聽他話,斷斷不敢這般忤逆,更惶趕著他離開,就盼著他能多留下片刻。

    眼前這個人,不領他的意,也不肯同他親近,甚至這一世周祁是不是還待他那樣喜歡,褚君陵拿不準。

    無力過后更覺生怒:以前是這人主動求著他賞幸,如今他有心要同周祁好好的,周祁卻不稀罕了。

    “你不怕朕為此開罪周家?”

    周祁心頭一沉,臉色也有些難看:“皇上到底想要什么?”

    朕還能要什么?褚君陵自嘲,他已經說得明白,不信周祁當真不懂。一腔怒火沒處撒,知道周祁還不肯信他,怕嚇著人,只能撂衣服翻墻回了宮。

    周祁或松口氣,因著褚君陵那話沒個底,但親眼看著君王做賊似的離開,又覺著好笑,轉頭見浴桶里的水涼下,又喚周一換了熱的。

    后頭幾天褚君陵都沒出現過,想來國事繁忙,近年來邊境動亂壓了起,起了壓,雖不是大事,鍋里出了老鼠屎總歸是惡心的。

    那夜發作周家的話亦是沒后續,周祁約莫曉得是那人氣頭上的話,放心了幾分。

    褚君陵這幾日確實有些忙,一是邊境,二是徐家一脈。

    前世這時他還沒生疑,不曉得徐安狼子野心,如今曉得真相,加之選秀將近,徐安迫不及地要送徐嬌苑入宮,褚君陵瞇了瞇眼:狐貍尾巴要藏不住了,前世他糊涂也罷,皇后之該是周祁的,既是重來一遭,如何都不能叫徐嬌苑再污了那位置。

    這方褚君陵一面操憂著政事,一面從長計議,打算換個法子追人,不料有人比他更快,竟直接找了周未議親!

    打從暗衛來報到離開,褚君陵都是蒙地,按著前世算來,禮部侍郎之女該是他的妃子,怎會和周祁打上關系?

    又聽暗衛說了相識緣由,心頭冷哼:待他屢屢退避,換上個嬌滴滴的女子,倒是熱心腸得很嘛!

    周祁那方也是一頭兩個大,他同那吳小姐也不過一面之交,怎想救人救了個麻煩,沒幾日那禮部大人竟親自上了門,還是為那吳小姐的男女之情。

    “娘看那吳家小姐不錯,是個賢淑的,人也溫婉姿色也好,左右你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真不考慮?”

    周祁揉揉眉心,聽周夫人一句一個好的夸吳瀅瀅,趕緊止了她的念頭:“孩兒已有心悅之人,您就別操心了。”

    “有喜歡的人了?”周夫人有些不信,看他神色不假也不勉強,繼而心頭生快,急又問道:“是哪家的千金,可要你爹隨我去提親、”

    “娘!”周祁頭疼得很,他喜歡的是龍椅上那位,且不論周未敢不敢去提這個親,何況褚君陵如今待周氏態度不明,且光是讓周未曉得他心悅個男子,少不得要吃頓家規:“這事我心里有主,您就別操心了。”

    “那就按你的計劃來,喜歡就早些娶回來,姑娘家可經不起等,對了…那孩子可及笄了?”

    ……

    自家親長算是搪塞過了,褚君陵卻不好糊弄,雖是沒直接找上周祁,周未這個當爹的卻免不得遭敲打了一番。

    “朕聽聞吳大人前兩日去周將軍府上問了親?”

    周未和吳傛相視一眼,被褚君陵盯得心慌,只當君王生性多疑,猜忌重,怕他倆結盟行那叛君篡位之事,急忙告了罪,卻聽得褚君陵一聲冷笑:“聽二位大人意思,想來是吳小姐單相思?朕還想著倘若郎有情妾有意,朕便順水推舟賜個婚,如今…”

    褚君陵走到吳傛跟前,眸色滲寒:“吳大人,議親之事合該男子主動,既是周家公子沒這意思,女兒家地,還是矜持些好!”

    “臣謹記皇上言。”吳傛慌地認罪,原本還想爭取爭取,聽褚君陵毫不掩飾的警告,算是徹底歇了心思。

    褚君陵對他這反應還算滿意,轉而看向周未也警告幾句,喚奴才拿過道圣旨:“邊境不肯安生,將軍傷勢未愈,令郎隨將軍上過戰地,對付區區幾個蠻子,想必不成問題。”

    “臣…遵旨。”

    周未大駭,各種陰謀謀殺論走了一遍,察覺君王還盯著自己,盡量表現得平靜,心頭卻是擔憂:周祁是他之子,如今雖未入朝有個官職,確實自小隨他上陣殺敵,對付蠻幫他不憂心,怕就怕君王藏了算計,要陷周祁于危難。

    君王倒是不管他如何想,反正這圣旨已下,周未為人臣的不敢拒絕,這番肯讓周祁前去,定然有十足把握護他周全。

    該打點的盡打點了,暗衛也配了不少跟著,只等周祁去邊境走走過場,戰勝歸來他就下旨給個武將的職位,這番周祁日日來早朝,他也好把人看著,省得讓哪個不知恥的女子又惦記上。

    只是邊境條件苦,住食上難免得委屈些,也不妨他日后好生養著,一通琢磨,褚君陵如意算盤叮當響,下朝又叫住周未提點了番,無非是如今戰事為重,周祁又是主將,想不得那些兒女情長。

    又說待周祁凱旋,到時喜歡哪家小姐他親自賜婚,遠比私下結親來的尊貴,周未再不懂君王用意,卻是聽明白了:皇上不愿自家小兒成婚。

    至于原因,周未想破腦袋都沒理出個所以然來。褚君陵面上不動,待周未離開才冷笑道:“要朕賜婚?真敢喜歡上哪個,殺不得周祁,朕還殺不得他那小情婦么。”

    第5章 朕甚念之

    “邊境之事…只怕其中沒這般簡單。”周未嘆口氣,怕周夫人擔心,待她歇下才偷著將圣旨給了周祁:“你且小心些,尤其路上,怕是藏了埋伏。”

    周祁稀里糊涂接了圣旨,聽周未如此說,倒是不覺得褚君陵會害他,又聽周未將朝上之事都說了,大抵覺得是褚君陵怕他真結了親,找的個由頭將他丟遠些。

    他本就沒那個意思,吳家小姐又三天兩頭地來府上,要么托下人帶些親手做的小玩意兒給他,周祁正愁無法,褚君陵這番倒是幫了他,這圣旨來的也及時。

    只讓周未同周夫人解釋,次日一早就帶軍離了京城,褚君陵還打算偷著去送送,不料周祁走的急,待他到城門口的時候,馬蹄印兒都沒見著個。

    ……

    “報!京城來信加急!”

    “進來。”

    不過離京三日,就來了加急,周祁心頭一跳,生怕君王趁機發作周氏,打開信看完,臉色就有些奇怪了。

    “將軍?”

    “無事,休息半日,找兩個擅藏身地去探探,今晚攻城。”

    等將士退下,又將信瞧了瞧,眼角跳了跳,上頭豁然是天子字跡,至于內容……

    ‘吾愛親啟:卿離京多日,朕甚念之,望戰大捷,盼將軍大勝歸來,朕當瓊觴厚宴,掃榻以待。

    “褚君陵…”

    周祁閉閉眼,如今越發摸不透君王意思,究竟想做些什么?原該恨極了他,登基后卻性情大改,先前說待他喜歡,如今又讓人送來書信……

    還有此戰,褚君陵登基不過數月,最是該穩定人心之時,這場戰事不難磨,甚至算得上容易,不過是些不安分的兇徒,跳梁小丑罷了。

    武將不止他周氏,還有張綦和華家,褚君陵記恨著周家,張華二人卻是他親手提拔的心腹,加之剛得封的武科狀元,大可利用此戰將領的位置收攏人心,最該豐滿羽翼的時候,褚君陵卻把這好事給了他。

    當真恍然醒悟,還是為別的,周祁猜不透,只覺得惶恐極了。

    “皇上當真喜歡臣,就別這般折磨我了。”

    喃喃一句,還是將那書信撕毀個干凈。

    戰事果然順利,不過當晚就攻進了城中,周祁沒將些小兵小將放在眼里,殺出條血路,而后一舉拿下了頭子。

    本就是窮弓之末,領頭的幾個也不擅謀劃,大都是信耍拳頭的蠻人,空想著自立山頭,屢屢引了動蕩,就是為讓朝廷主動棄了這偏地,梁帝在位就不看重這窮山窮水的地方,索性任由其亂,間接將此地撇出了國都。

    不料新帝登基改了規矩,這些個暴徒盡不愿干了,只當這新帝也如那梁帝一般好作弄,紛紛起了野,才有的周祁平亂一事。

    群龍無首,軍中立刻亂了套,降地降跑地跑,再有硬氣地也成了朝廷刀下魂,不過當晚,褚軍大獲全勝,幾個頭領被押送回京,褚君陵只看了一眼:“剁碎些,丟到鬧市喂狗。”

    戰后人心惶惶,周祁因著安撫民心,回京略晚了幾天,又待到朝廷派認的官員上任才回,等到京城已是半月后了。

    君王面沉如水,做奴才的大氣不敢出,德觀身為近身太監,恐懼更甚,一聽周祁歸京的消息傳來,也顧不得規矩,聞褚君陵在御書房議政,連跑帶喘趕了過去:“皇上!將軍回京了,正在進宮的路上。”

    “此事下回再議!”

    褚君陵臉色走馬燈似的過了一遍,起身就往前殿趕,空留下陳亦和紀太尉面面相覷,倒是宰相看出點什么,瞇眼摸了摸胡須。

    褚君陵到時周祁也剛至門外,見他風風火火朝自己過來,心里生出些莫名的情緒:“臣叩見皇上、”

    “跪個甚?如今沒外人在,這些個奴才定然不敢嚼舌根,合故跟朕疏遠?”

    周祁點點頭,因著那點說不出的情緒,倒是沒心思管合不合規矩,任由褚君陵引著進了殿。

    “臣不辱圣托,我軍大勝,動蕩已平,百姓感激皇上仁厚,托臣帶了些心意。”

    “你留著就是。”褚君陵擺擺手,叫退奴才,又讓人將殿門關好,拉著周祁坐下:“朕的信可收到了?”

    見周祁不應,曉得他性子內斂,也沒逼問,轉而說了些旁的:“可有受傷?朕聽奴才說那頭領是你擒的,此番立了頭功,可有想要的獎賞?”

    “功勞該眾將士們的,臣不敢自居。”

    “有何不敢,朕寵你還、”說著覺得不妥,再看周祁臉色果真不好,也曉得這話折辱了人,轉而笑笑,問了些邊境見聞。

    “朕聽聞邊境多生刁民,可有哪個頂撞你的?”

    “百姓大都良善,皇上說的或是少數。”

    褚君陵有些不悅,偏偏眼前人恭恭敬敬的,較真了也找不出錯,覺出周祁有意疏離,沉默須臾,索性探手要解衣物,直將周祁嚇了跳,忙站起身來:“皇上自重。”

    ‘朕前世同你哪般事沒做過,這倒是矜持上了。’心下輕哼,順跟著站起,想把人摟進懷中,但看周祁滿身防備,莫名有幾分心虛:“你莫多想,戰事難免要裹些傷,朕只是擔心。”

    “臣并無大礙,勞皇上掛心。”

    “你定要與朕生疏?”

    不滿上前一步,就見周祁緊跟著退后了些,心頭火大,干脆不講理了,硬扯過人擁著,趁其不備解了外衫,還想再往里探,不防周祁使了些功夫,直推得褚君陵狠摔個跟頭。

    第6章 贈御令給小將軍

    “皇上恕罪!”不料褚君陵這么禁不起推搡,見他臉色黑得厲害,心頭咯噔,顧不得褚君陵阻攔,徑直跪下身去。

    褚君陵攔不及,又見自個兒一身狼狽,火氣更是上來,忍不住要罵周祁不識好歹,卻被搶了先:“臣惶恐,皇上這些時日待臣…臣心思愚鈍,實在不知皇上用意,到底要臣如何,求皇上直言。”

    “若是、”話語一頓,見褚君陵怔忪,又將身體跪直了些:“若是要周祁侍寢,左右皇上一句話,臣并非嬌艷女子,大可不必哄寵著,更不必…”

    更不必用如此法子耍弄,要他如何做,不過君王一聲令,他為人臣地哪敢不聽呢:“只求皇上莫為難周氏,周祁什么都愿的、”

    “夠了!”

    聽不得他自輕自賤,又不知說甚,只能吼著人住口,眼睛緊盯著看了許久,還是沒忍心叫他跪著:“你也知朕要你如何不過一句吩咐的事,若非心悅,何故送那有損龍顏的信給你,你捫心問問,若朕當真要折辱于你,這番早該躺上榻了,可會好生站著?”

    再憑著周祁性子,真要到那步,即便是強迫,還不是搓拿揉捏盡由著他,本就是莫須有的擔憂,這人怎就想不通呢。

    周祁雖是不全信,冷靜下來也覺得褚君陵這話占幾分道理,按君王的脾性真要作難,周家也好,又或是他周祁個人,不過一旨圣意的事情,何況褚君陵向來不懼天下人指論,若是有心報復,完全不必繞這圈子。

    任由褚君陵扶起身,這才想起衣衫開著,不由得難堪,要伸手整理,卻被褚君陵搶先一步,趁他因方才多想不好意思,順藤就道:“莫急,讓朕看看傷勢。”

    “……”

    雖然是些小傷,褚君陵還是心疼得不得了,忙讓奴才拿了頂好的傷藥,硬要親手涂抹,鬧得周祁又羞又氣,臉染上些顏色。

    整個背部裸.露出來,褚君陵涂著涂著,不禁有些心猿意馬,腦中隱隱約約浮現些畫面,周祁等了許久都沒見褚君陵動作,覺著背上有些涼,忍著尷尬喊了聲,沒應……

    “……”

    “皇上?”

    褚君陵這才回神,下意識摸了摸鼻子,快速給他披上衣物,弄得周祁莫名其妙:“可是…太難看了?”

    “自然不是!”褚君陵當即否認,不僅不丑,周祁皮膚生得白,添上些愈合的傷口,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讓褚君陵有些勒不住馬:“朕眼里,你便是最好看的。”

    周祁抿抿嘴,雖然犯了大不敬,但他還是覺得,今日的君王有些許猥瑣。

    “皇上…”

    “何事?”

    德觀身子一抖,看得出褚君陵眼色極不友善,躬身附到他耳邊說了幾句什么,周祁只當是他不該聽的,等德觀退下就要告退,倒是褚君陵先做了交代:“朕有些要事,你先回府歇著,原本打算替你辦個功宴封個官職,徐氏那方出了些岔子,且往后推幾日,得先委屈著你。”

    “臣不敢。”聽聞是徐氏,雖然褚君陵沒明說是何事,但看他如今的態度,隱約能猜到幾分,又看他神色凝重跟著有些擔心,斗膽多了句嘴:“徐氏的事…很嚴重么?”

    “倒也不是大事。”褚君陵搖搖頭,見周祁眼中顯然的擔憂,心頭生暖,沒忍住將人抱進了懷中:“不是有意瞞你,此事涉及甚多,朕不愿你牽扯進來。”

    知道他不回多問,想抱著人吻吻,又怕為時過早把人嚇著,只能將早準備好的御令給他:“這個你收著,往后這宮里便當是自家,有不長眼的攔你,便拿給他看,此物如朕親臨,若遇萬不得已之事,先斬后奏也是可的,你好生放著,可莫丟了。”

    “皇上、”

    “給你就收著!”不給拒絕的機會,見周祁不肯要,索性轉了話題:“你奔波了一路,早些回府歇息,朕聽人說你喜歡鶴喜樓的酒菜,功宴那日的膳食朕便讓那兒的廚子來做。”

    周祁被忽悠著出了宮,后頭才覺出不對,他喜歡鶴喜樓的酒菜不假,可褚君陵是聽哪個人說的?

    第7章 那吳傛之女要搶朕的皇后

    不知褚君陵派了暗衛跟著,拿著那御令看了看,眼中情緒不明:先斬后奏也可?或許這東西哪日真能派上用場。

    回府不等收拾,先被周夫人拉著上上下下檢查了陣,見沒大礙才讓回的房,人剛進屋,彭齊舟又來了。

    “可算回來了。”兩人自幼交好,彭家在朝堂上不偏不倚,始終持中立態度,雖不是周未這一黨,卻也不影響兩人交情:“你走時我還同宗耀說,皇上親口指你去,怕是路上兇多吉少、欸欸!怎么上趟邊境,人都變粗蠻了。”

    險些被周祁傷到,堪堪躲過,不滿他動粗,也不管周祁歡不歡迎,徑自倒了杯茶水:“快換身衣物收拾收拾,我已經同你娘說了,今日晚些回府。”

    “去哪?”索性兩人相熟,也不避諱著彭齊舟,直接拿過衣衾換上,反是彭齊舟嘖嘖兩聲,想調笑兩句,被周祁一個眼色唬住,碰碰鼻道:“鶴喜樓,天字一號,給你接風洗塵。”

    又是鶴喜樓,不自覺想到褚君陵那話,緊而有些心虛,換衣的速度莫名快了些:“走罷。”

    到時逢宗耀已經侯著了,菜也上得差不多,喚奴才備些好酒,周祁剛坐下身,就聽門外一聲低呼:“周公子!”

    吳瀅瀅身邊那丫鬟見飯菜久久未上,正要找小二催催,沒想路過隔壁房時遇到了周祁,心道她家小姐日日都來這兒等人,可算把人守著了。

    那日吳侍郎也不知怎的,上朝回來就要自家女兒離周祁遠些,也不準人去周府尋人,吳瀅瀅偷著去過兩次,也被周未找著理由勸了回去。

    無法只能想了這法子,暗暗打聽了些周祁喜好,這才將他常去的地方都待了遍,等了這么些時日,總算將人盼到了。

    那丫鬟不等周祁開口,轉身就同吳小姐說了,當下顧不得矜持,趕到隔壁才見還有二人,想來是周祁好友。

    “瀅瀅見過幾位公子,我聽小鸞說周公子在,就趕過來了,可是打擾了幾位?”

    “并未。”逢宗耀心頭一悸,繼而搖搖頭,先周祁一步開了口:“小姐若不介意,可要同我等一道?”

    此話正得吳瀅瀅意,遂點點頭:“那瀅瀅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見周祁彭齊舟齊刷刷看來,逢宗耀心有些虛,輕咳聲轉了別的話題。又見吳瀅瀅眼里只有周祁,心口奇怪地有些發酸。

    “公子出征前我去過周府幾次,可…”咬咬牙,徑離周祁近了幾分,想到這人的不待見,不由黯然:“可是將軍瞧不上瀅瀅,又或者公子待我無意,不愿于我多有來往。”

    “小姐言重。”

    念在對方是女子,不好說重話,只能委婉暗示了幾句,吳瀅瀅卻不信,只顧自己道:“便是公子待我無意,如今做做朋友也是可的,來日方長……定有得你青睞那日。”

    彭齊舟想幫周祁推脫,怎知話沒開口又被逢宗耀搶了:“今日初敘歸來,該賀他大勝之喜,你和他的私事,不防往后再說。”

    “是我唐突了。”吳瀅瀅也意識到不妥,有幾分臉熱:“公子不必客氣,叫我瀅瀅就好。”

    逢宗耀頷首,又報了自己的字:“瀅瀅可喚我云棹。”

    “云棹大哥。”吳瀅瀅喊了聲,又看向周祁:“你字初敘,可是堯年舜日,敘敘其華之意?公子不嫌,往后…往后我喚你阿敘可好?”

    “區區名諱,隨小姐喜歡。”

    見周祁還待自己疏離,心頭盡是失落,倒是彭齊舟看明白了,一臉的復雜。

    這吳瀅瀅心悅周祁,逢宗耀不知哪根筋發錯,大概是對這吳家小姐一見鐘情了。

    孽緣吶!

    “阿敘,嘗嘗這個。”

    周祁原想推脫,奈何吳瀅瀅筷子已經到了碗里,又不好當著面將菜扔了。

    他對吳瀅瀅并無那種意思,而且看逢宗耀的態度,想來對吳瀅瀅有幾分好感,如此,對方夾來的菜他更吃不得。

    再有就是,怎么他愛吃些什么,皇上和吳小姐都曉得么?.

    “主子?”

    “接著說!”褚君陵拳頭握得生緊,額頭隱隱能見青筋,他不過去徐安藏私的地方探了個究竟,哪曉得一回宮就聽到這些。

    當著外人換衣物也罷,還敢同那吳侍郎之女往來,暗衛怎么同他說的,親密無間?

    與他一處時,碰點邊都抗拒得很,同那野女人一起倒放得開,竟到了親密無間的地步!

    如此想著,竟氣急生笑,還有那侍郎之女如何叫的周祁?“阿敘?喊得倒是親熱!”

    前世周祁在他跟前好些年頭,他都沒曾這般喚過,豈止是未喊過,他連周祁有這么個表字都不曉得!

    “混賬!”

    那吳侍郎一家活膩歪了,他的人也敢覬覦,好!好的很!

    暗衛也不知褚君陵這聲混賬說的周祁還是吳家小姐,如實將所見稟告上去,見褚君陵臉色越來越黑,緊趁他一聲滾求了退。

    “德觀!”

    “皇上!”德觀被吼得心突突跳,趕緊安撫下圣上情緒,奈何褚君陵越哄越來氣,一拳頭下去將桌案砸破個邊兒:“傳朕旨意,吳傛抗旨不尊,撤去禮部侍郎一職,即日流放!”

    “皇上不可呀!”

    這…這吳大人是大功臣,哪能說撤就撤,此乃昏君之為,百姓曉得還不知要如何罵呢!

    “吳大人助皇上登基有功,這般使不得,民心社稷之本,百姓曉得了該誤會皇上,皇上!此事萬萬不可呀!”

    “那吳傛之女要搶朕的皇后,欺負到朕頭上了,你告訴朕不可!”

    褚君陵可不聽他的,當即要擬圣旨,德觀也因他的話一驚一乍:皇上…皇上想封周家公子為后?!

    可那…那周公子是男子,怎么能做皇后呢?

    實在想不通,等回過神褚君陵已經將圣旨擬一半兒了。

    德觀又驚又急,生怕褚君陵真讓奴才傳旨下去,心知此事是因周祁而生,當即就道:“皇上三思,禮部吳大人是周將軍一黨,皇上既然喜歡周家公子,您也知道,如今周公子還不信您,皇上貿然發作下去,恐讓公子多疑。”

    褚君陵手中筆一頓,這才冷靜下來,覺得這老奴才說的是這個理,周祁如今待他還處于觀望態度,若趁怒發作吳傛,恐又要誤會他借此打壓周氏了。

    這才將念頭打消,氣不過撕了圣旨,讓奴才將上次出宮的行頭拿來,三兩下就往鶴喜樓趕:他倒要看看,周祁是領他的情,還是那野女人的意。

    德觀見皇上離開,也不好在殿中多留,退下時還是沒想通,他先前只當皇上對那周家獨子的身子感興趣,沒要進宮圈著,大抵是顧忌周未的將軍身份,不好當尋常寵兒瞧待。

    可如今一看……

    “不好!”德觀大駭:“皇上此次……怕是動真格了。”

    第8章 朕分明是小將軍的情郎

    這如何了得!

    男子相戀本就不是正道,何況是一國之君,褚君陵要真將周祁封作皇后,定要遭盡天下人恥笑!

    可皇上喜歡,他這做奴才的也不敢反對,這可難住了德觀,一面覺著負了先皇后重托,一面又找不著合適的法子。

    “都是些什么事兒喲!”

    當日,宮里奴才們見皇上跟前的德公公在回住處的路上自言自語,時而嘆氣時而跺腳,時而又搖頭大慌,不少人猜測,許是德公公年事已高,神智有些問題,該到了回鄉養老的時候。

    “阿敘,”周祁始終不冷不熱,弄得吳瀅瀅沒轍,該找的話題盡找了,奈何對方還是副疏遠模樣:“我待你、”

    “待他如何?”

    話被個陌生的聲音打斷,吳瀅瀅轉頭就見又來個男子,身長八尺有余,郎眉俊目,更有些壓迫人的氣勢,就是那神色不大好,像極力隱忍著怒氣。

    這人吳瀅瀅不認識,彭齊舟未在朝堂任職,不認識也屬正常,周祁和逢宗耀是斷不會不識的,兩人皆是一驚,欲要行禮,叫褚君陵一個眼色阻止,也想起在宮外,只能冒著不敬朝他點了點頭。

    “嗯?你待他如何?”

    褚君陵不依不饒,狀若無意瞧了眼周祁,惹得后者心頭一緊,滿有幾分心虛。

    “這位公子是?”

    吳瀅瀅秀眉輕皺,不喜他咄咄逼人的氣勢,話雖是問的褚君陵,人卻往周祁那兒看:“可是阿敘的朋友?”

    “他…”周祁語頓,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褚君陵身份透露不得,可要他同帝王以友相稱來往嫻熟,也是萬萬不可的。

    這下被幾人或直白或委婉的看著,如坐針氈:“確是…”

    是個甚!

    不滿周祁這回應,一舉坐到他跟前,朝逢宗耀使了個眼色,后者忙不迭的讓開位置,又喊小二拿了干凈的碗筷,弄得彭齊舟莫名交加,對褚君陵的身份更是好奇。

    什么個來歷,竟讓周祁和逢宗耀皆一副老鼠見了貓的模樣,奇怪得很。

    褚君陵也不顧忌,徑直湊到周祁耳邊,親昵的蹭了下,鬧得周祁輕微顫栗,偏偏不敢躲開:“朕分明是小將軍的情郎,怎的到那女子口中,就成個普普通通的朋友了?”

    轉而看向吳瀅瀅,眼中寒意激的對方一顫:“還不同幾位說說,祁兒與我是什么關系?”

    “皇、”周祁清清嗓,喊了一半覺出不對,可又不曉得叫什么合適,君王名諱直呼不得,可要喊主子,憑吳瀅瀅的聰慧,顯是會猜出來的,一時犯難。

    褚君陵就喜歡他這為難樣兒,當作周祁亂同外人相會的懲罰,故意將人晾了會,心頭氣消些才湊近他道:“喚我阿陵。”

    “這!這…使不得。”

    周祁不肯喊,只能盡量壓低聲回絕,褚君陵冷笑,連著聲音大了幾分:“怎么?阿敘也想喚我表字?”

    刻意咬重‘阿敘’二字,就是為提醒周祁,他同吳瀅瀅的一絲一毫,吃了哪道菜,說了哪些話,就沒他不曉得的!

    果然見周祁一驚,再連想到褚君陵待自己喜好一清二楚,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皇上派了人監視臣?”

    “喚我阿陵。”

    “臣不敢。”周祁這番也有些氣,一半氣的褚君陵讓人盯著他,一半氣自己功夫不如人,竟被跟了這么久都不曉得:“皇上是何意?”

    周祁問的是派人監視之事,褚君陵卻以為對方問的為何要這般稱呼,如實就道:“就想同你更親近些,那侍郎之女有的,朕便要更多。”

    為同他更親密?這個答案讓周祁怒消了些,又看褚君陵神色不似作假,心頭一松:幸好,君王派人跟著他并非待周家懷疑,欲要鏟除。

    他多多少少是了解褚君陵的,這人不屑言謊,犯不著蒙騙他:“臣不喜被人暗中跟著,皇上還是叫人回去吧。”

    “無需多慮,不該看的那幾個暗衛不敢看。”

    “……”周祁竟無言以對,良久才道:“可臣不喜…”

    “那是朕派來護你周全的,并非監視。”解釋完見周祁還不肯,又轉回剛才那話題:“快喚我聲阿陵聽聽,你還沒叫呢?”

    周祁撇了他眼,因著褚君陵這些日子的縱容,心里防備少了許多,惹得極了難免會放肆,也不應褚君陵的聲,倒了杯酒要喝,沒等送到嘴邊,被褚君陵湊過來就著手喝了:“快叫一聲我聽聽。”

    “……”

    這句話沒貼著耳朵說,在場幾人都聽到了,各個臉上都是難以形容的表情,周祁更甚,若非褚君陵是君,他定要一掌將人拍出窗去。

    褚君陵不以為恥,任由那幾人如何腦補,貼著周祁又近了些:“喚我嬴昭也可,阿昭也行,隨你高興。”

    周祁不言。

    “我更喜歡你喚我阿陵。”

    當年宮變的時候,他的小將軍就這般偷喚過他,可惜叫他給聽見了。

    周祁原是不打算回應,奈何褚君陵越靠越近,快貼到了身上,只能急急喊了聲,褚君陵這才滿意,挑釁看著吳瀅瀅。

    原本想更親密點兒,和周祁摟著腰什么的,可眼下還有個逢宗耀在,他這般作為,肯定要叫人誤會。

    何況他和周祁乃是君臣,逢宗耀不會信帝王真心,只會以為他將周祁養做了孌寵,這是折辱周祁,他也不愿人輕視了他的小將軍。

    但不妨礙他宣誓主權,打消那吳瀅瀅的心思,既然周祁臉薄,這話他說也是無妨的:“他是我心悅之人,如今我在追他,祁兒已經答應給我個機會,他也同我說過,不喜整日在外拋頭露面的女子。”

    言外之意,吳瀅瀅該死了這條心。

    此話說完,吳瀅瀅果真白了臉色,看周祁雖不贊同卻也沒反對,臉色不覺又白了點,蒼白中又感到不可置信:周公子霽月光風,竟是喜歡男子的么?

    彭齊舟剛喝下口酒,冷不防聽褚君陵這話,全噴了出來,褚君陵甚是嫌棄,怕周祁沾到對方口水,連忙將人擋在身后,心里給周祁這好友狠狠記了一筆。

    彭齊舟也有些尷尬,趕緊讓小二重新上了菜,心想這事也不怪他,剛才這陌生男子和周祁口耳相貼,他就覺出不對勁兒了,誰知后來還說上了悄悄話,那個廝磨勁兒,嘖嘖!

    要說兩個沒點關系,他還真不信。

    可想的是一回事,真聽見又是另一回事了。何況周祁竟然沒否認,這…他自幼相識的好友竟是個斷袖,彭齊舟心情些許復雜:他和周祁還一起洗過澡呢,怎么就沒看出來呢?

    良久才消化掉這個消息,看逢宗耀臉色同樣好不到哪兒去,甚至忽黑忽沉的,隱隱還有點擔憂,總算好受了不少。

    仔細將褚君陵打量一通,略尷尬道:“這位兄臺如何稱呼?”

    褚君陵撇了他一眼:“你不必知道。”

    彭齊舟:“……”看不出來呀,周祁竟喜歡這個調調的。

    第9章 皇上會不會誅九族

    要說斷袖也罷,他雖不好男風,到底是個開明的,何況周祁同他過命的交情,可眼前這人瞧著乖張蠻狠,彭齊舟摸了摸下巴,一派高深:日后真在一起了,怕是周祁拿捏不住這人。

    誰上誰下都是個問題。

    趁褚君陵針對那吳小姐之跡,偷問周祁:“你是不是被邊境民風帶偏了喜惡,何時胃口這般重了?”

    突然間生了個糟心人的嗜好,彭齊舟百思不得其解。

    周祁神情更是古怪,將他腦袋推得遠遠的,警告看了眼,彭齊舟這才老實,又看了眼褚君陵,正對上對方也看過來,被他眸中冷意嚇得一激靈。

    “我說,你這小情郎什么來路,性子頗看著陰狠。”

    “住嘴!”

    “嘿,還不讓說了。”彭齊舟忒不樂意,想埋汰周祁見色忘友,又被褚君陵像要殺人的眼神懾住,吶吶住了口。

    周祁深知褚君陵脾性,怕他當場發作,難得主動挨他近了點,語氣些許討好:“齊舟不知皇上身份,還望皇上恕罪。”

    褚君陵也不是真介意,更樂得他主動親近,龍心大悅不提,再看向彭齊舟都溫柔了不少,瞧得彭齊舟心驚膽戰,心里直夸周祁御人有方。

    “阿敘。”吳瀅瀅拽著筷子,臉上表情又哭又笑,周祁是她一眼就記到心上的男子,如今被另一個男子搶走,如何都是不甘心的。

    “你先前同我說,喜歡身著錦色衣又富有詩書之人,我今日特地換了這身,你…你可喜歡?”

    “呵…”褚君陵冷哼,輕蔑掃過吳瀅瀅,轉而同周祁道:“本朝男女之防還是有些嚴的,哪個待嫁閨中的女子整日在外晃蕩,連個面紗偽裝都不曾,也不瞧人家喜是不喜歡于她,不知羞地守著要跟人廝混,哪個正經人家的小姐是這般作派,我可從未見過。”

    “你!”

    褚君陵話有些重了,吳瀅瀅難堪不說,周祁都覺著難聽,見逢宗耀要說甚,怕他惹怒了褚君陵,暗朝他搖搖頭,本來想開口勸勸,倒是吳瀅瀅那忠心丫鬟開了口。

    “你這人怎么說話呢!我家小姐可是禮部侍郎的千金,清白人家的大小姐,豈容你這般污蔑,小心大人告到皇上那兒去,治你個誅九族的罪!”

    “小鸞!”吳瀅瀅喊住丫鬟,眼中或難堪或委屈地有些濕,卻是不讓丫鬟去討公道:她已經夠無地自容,哪敢再丟爹爹的臉呢?

    “當是我不知羞,阿敘,我只問你一句,我今日盡按著你喜好打扮,你可喜歡。”

    周祁一時不知說什么,這話是吳瀅瀅前段時候問他,他被糾纏地無法方才說的,卻也不是空口之言,只不過他幼時初見褚君陵,那人便是一身玄錦明羅袍,星眉劍目,藏不住的滿身尊貴。

    不過是鐘情之時,那人剛好穿著這身衣服,他說喜歡錦色服,不過是借口罷了:“周祁待小姐并無愛慕之意,恐是小姐誤會了。”

    “那你可是喜歡他?”

    指著褚君陵的手都在打顫,良久沒見周祁回答,但看他那神色,到底是明白了,遂點點頭,見周祁面露愧色,還是強忍著淚朝他笑。

    “如此,我曉得了…是瀅瀅自作多情,不該糾纏著公子,府上…府上還有些事,爹爹讓我早些回去,就不打擾幾位公子相聚,瀅瀅先告退了。”

    說罷,手捂著面跑出了房間,逢宗耀原想追出去,但顧忌君王還在,到底沒跟著,兩側拳頭緊緊握著……

    “她不過是個姑娘家,你不該說這般重話。”

    若非褚君陵這話實在傷人,他也不會冒著被發作的風險說怪,何況那吳小姐…

    到底是無辜的,周祁輕嘆口氣,只讓周一前去跟著,等把人送到府上再回。

    “她不覬覦你,便不會有方才那話。”

    見心上人替外人說話,褚君陵情緒也不大好,舍不得為難周祁,就想拿身邊人開罪,幸而周祁反應快,轉而說了些賠罪話,這才將老虎毛捋順。

    “你多同我親近些,我自然就不易怒。”

    周祁:“……”這昏君。

    “你和初敘何時認識的…”

    還好上了,他竟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周祁漏過,藏的倒挺好。彭齊舟看著兩人,褚君陵不搭理他,他也不指望對方回答,就看著周祁要個說法。

    “你我自幼相識,居然瞞著我。”

    “并非你想的那樣。”周祁也不知如何解釋,好好的接風宴,哪知會鬧成這個局面:“我爹娘那處,你莫去亂說。”

    “我嘴有這么碎?”彭齊舟挑著眉,只覺事情沒這么簡單,碰了碰逢宗耀跟前的酒杯:“你怎么也不說話?被那吳家小姐勾了魂了?”

    “沒事。”

    逢宗耀搖搖頭,不欲多說。

    “我怎么覺著你們有事瞞著我,”兩人從周祁那情郎進門開始就不對勁,分明拘謹得很:“你們仨是不是私下認識?感情初敘有相好這事兒,就我一個人蒙在鼓里?”

    彭齊舟當即就不干了:“好你個周祁,你我自幼的交情,還在一個浴桶里待過,你有相好的竟不告訴我!”

    褚君陵:“?”“!!!”

    ……

    眼見局勢控制不住,再待下去看褚君陵那架勢,怕是要將彭齊舟一刀劈了。

    偏偏彭某人不覺得,還喋喋怨怪周祁不實誠,沒把他當自己人,周祁無法,只能冒死硬拉著褚君陵走了,走時乃甚用了些輕功。

    彭齊舟只當他心虛了沒臉,要追著出去,冷不防被逢宗耀叫住:“你可知那人是誰?”

    “我哪兒知道!”說著更是氣憤,一個兩個都瞞著他,分明是同他見外:“你知道你倒是說說!”

    再大大不過天去,還能是天王老子不成。

    恐隔墻有耳,逢宗耀并未直言,只拿手指沾了酒,在桌上留了個“尹”字,見彭齊舟還跟個二愣子似的,食指往唇上點了點,又指向天。

    “尹口天?”

    不懂這意思,皺著眉思索了會,面上震驚,腿一軟又坐了回去。

    從尹從口,治事發令。

    “你說他…他是…”

    見逢宗耀頷首,登時滿頭冷汗,君也者,掌令者也,那死皮賴臉要同周祁相好之人,竟是大褚天子。

    彭齊舟覺著這世道有些玄幻……

    “完了!”仔細回想方才有無失敬的地方,而后咽了口口水,戚戚然道:“這下完了,皇上會不會誅我九族?”

    第10章 個個都惦記朕的將軍

    任他想破腦袋都不會想到天子身上,誰他娘的能告訴他,為什么將周氏視為眼中釘的皇上,竟然會對他那發小有意思,還舔著副情根深種的模樣?!

    逢宗耀沒心思理他,一面擔心吳瀅瀅,憑她待周祁的心思,皇上既然對周祁有意,此事若不好生處理,免不得要波及到吳家。

    一面更憂心周祁,方才周祁多有不敬之處,褚君陵卻不怪罪,反是處處順著他意,瞧著也是心甘情愿,可皇室和周家的恩怨……

    他一時也拿不清楚,皇上對周祁是真心喜歡,還是只覺得有趣,準備耐著性子寵耍陣時日.

    “朕竟不知,你與彭家二公子還有這么段舊情?”

    “皇上誤會了。”周祁心驚,他感覺得出,褚君陵此番是真動了怒,將他手腕拽得生疼,甚至起了些淤紅。

    “幼時之事,我同他打鬧,不甚跌進了湖里,他原是要拉我上岸,奈何年歲尚小沒什么力氣,反讓我一并拖了下去。”

    還是府上下人發現,才將二人救上去的,周夫人怕兩個娃娃染了風寒,便一手一個丟進桶里泡了陣熱水。

    “那時我和他不過是孩提,也并不懂情愛之事。”

    “不懂?”褚君陵冷哼:“朕記得你初見朕時也才幾歲,倒是將朕看進眼了嚒?”

    周祁一哽,竟找不到話反駁,實在被褚君陵握得疼了,想掙松些,不防被他攔腰摟了過去:“原是打算等你自個兒想通,處理好徐氏一事再同你談這私己事,可如今…”

    “個個都惦記著朕的將軍,封后之事,看來朕得盡早打算了。”

    “皇上!”

    不習慣同褚君陵這般親近,下意識地掙扎,惹得褚君陵更怒從中來,越是不肯放開:“再掙,朕便提前在此將婚夜過了。”

    此話一出,周祁動是沒再動,身體更僵硬了些:“皇上要強迫臣?”

    “問你自己。”褚君陵笑笑,手指摩挲著周祁眉眼,眼中是近乎瘋狂的偏執,顯然被周祁的抵觸徹底激怒:“周祁,莫逼朕。”

    見褚君陵眼有些發紅,冷靜下來,也不敢再沖動,曉得這人說得出就真做得出來,一句話斟酌了又斟酌,心頭卻發寒,這人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就是這般喜歡的:“臣知錯,往后定不同人親近,請皇上恕罪。”

    謹慎告了罪,天子卻不依:“不行!”褚君陵蹙眉:“朕得罰你。”

    周祁頭寒至腳,眼下還有奴才在,以為褚君陵真要于人前做那事,不禁心死,正要使功力掙脫,就聽他道:“朕要罰你,成親那日同朕一道沐浴回來。”

    周祁:“……”

    “那侍郎之女喚你阿敘,我便讓你喊上整晚的‘阿陵’,表字也得喊,旁人同你說過做過,哪怕僅是眼睛看到的,朕也要一并討回來。”

    “……”

    沒拿褚君陵的話當真,喜歡是一回事,他的性別,褚君陵的身份,兩人注定一世君臣,再有的,除非褚君陵將他養做孌寵,萬不能再多了。

    至于后位,他一介男兒身,哪敢占著那個位置,若是為寵,他雖心悅褚君陵,卻也沒到自甘下賤的地步,這禁臠的罵名,他是斷不愿背的。

    何況眼前這人能容周家多久還不曉得,往后的事哪說得準呢。

    好在情緒是安撫下來了,褚君陵冷靜后就發現自己傷了周祁,頓時又心疼又自責,弄得周祁實感不適,要不是親眼看著,恐怕要以為褚君陵換了個魂.

    “怎么樣,小姐可用飯了?”

    一見小鸞出來,吳夫人就趕緊問到。小鸞卻搖搖頭,眼睛紅紅地,心疼很了自家小姐:“小姐從昨日回來就不曾用過,起初僅是不肯用飯食,現今更是誰也不肯見了。”

    “這可怎么是好。”吳夫人焦急得很,自家女兒為個男人失魂落魄,她這做娘的可謂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那周家公子再好…到底不是瀅瀅的良人。”

    她起初也看好周祁,生得相貌堂堂,又是將軍嫡獨,家世清白,門第也般配,樣樣都是好的,可…可皇上他不愿吶!

    在門外來來回回打轉,怕她在里頭做出什么傻事,急得拍了拍門:“瀅瀅,再難過也不能傷著身子,你先吃些東西,聽話,先讓娘進去,娘給你想辦法。”

    過了好一會,聽到里頭傳來微弱的哭聲,吳夫人更是著急:“你別嚇娘,有什么事我們好好說,你要實在喜歡周家公子,娘去求皇上,哪怕你爹不要那官職都好,娘去求皇上賜婚。”

    吳侍郎專情,后宅就吳夫人一個,兩人就吳瀅瀅這么個寶貝女兒,哪舍得她委屈。

    看里頭哭聲更大,吳夫人只覺得心口似慢刀子割肉,難受極了:“娘這就去求皇上,你先出來可好,娘讓小鸞去請周公子過來,快別哭了,哭得娘心痛。”

    說著真要求見圣上,吳瀅瀅怕她惹得那位發怒,她雖然喜歡周祁,可周祁對她無意,她大約也看開了,只不過心頭回不過味兒來,想獨自待待。

    何況皇上也反對兩家婚事,想來她和周祁沒那緣分,天道也不準的,她怎么能因一己私情陷家人于不顧。

    “娘。”

    吳夫人前腳剛抬,就見門吱呀開了,吳瀅瀅一雙眼紅腫腫的,看得吳夫人眼也直泛酸:“傻孩子,世上好男兒多的是,你喜歡周家公子那樣的,娘也給你找來,何必這么折磨自己。”

    “沒有了…”吳瀅瀅喃喃,心里清楚,周祁那般清風朗月之人,她再遇不到了。

    不忍叫吳夫人擔心,只說是餓了,吳夫人見她肯吃東西,喜極而泣,連忙囑廚房做了吃食,連勸著人往開了想。

    第11章 親衛鐘誠

    “娘,您別擔心我。”

    “我能不擔心嗎?”自己捧在手心長大的孩子,一點兒委屈不肯她受,如今因著段沒開始的感情就折騰成這副模樣,哪個做娘的能好受:“你要是真喜歡他,娘讓你爹去求求皇上、”

    “不用了。”吳瀅瀅搖搖頭:“我問過他,他已有心悅之人。”

    說著擦了擦眼淚,怕吳夫人因此對周家心存了芥蒂,故作輕松扯出個笑意:“爹爹可是朝廷從一品的侍郎,您又只有我一個女兒,阿敘既是有喜歡的人了,我與他做個朋友也是可的。”

    “一來他有所愛之人,我無法厚著臉插足,再來我好歹吳府千金,正經人家的大小姐,就非得嫁與人做小么?”

    “欸!”吳夫人抹抹眼淚:“你能想通是最好的,我們瀅瀅是侍郎府的大小姐,將來是要嫁與人做正妻的,那周家小兒看也是個專情的,既然心有所屬,定不會讓那人做小,娘可不能讓你嫁過去受委屈。”

    又溫著話哄了陣,見吳瀅瀅真的想通才敢離開,吳瀅瀅原本就強撐著,等吳夫人前腳一走,眼淚登時就下來了。

    嚇得小鸞手足無措,只能吶吶地喊小姐。吳瀅瀅卻搖搖頭,打消了她想安慰的心思。

    從昨日到方才,她想明白許多事。

    她待周祁的情誼大致該放下了,往后再是喜歡,她也放在心底好生藏著,免得叫那人困擾,但凡周祁有丁點為難她也是不愿見的,她舍不得。

    阿敘風華卓卓,又生的龍章鳳姿,本是舉世無雙清朗之人,如何能因她這點芝麻大的心意擾了清凈,往日是她沒擰清,不知羞恥纏著周祁,今后再不會了。

    “小姐,您有事就跟小鸞說,小鸞不會告訴夫人的,您這樣小鸞看著也不好受,要不你罵罵我,打也成,快別難過了。”

    她家小姐待那周公子情誼有多重,他日日在小姐跟前伺候,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便是打聽到周公子丁點喜好,哪怕被那人不經意瞧上一眼,小姐都要高興上整日。

    可那周公子不喜小姐也罷,還…還喜歡上個男子,小鸞咬咬牙,替她家小姐不值。

    “小姐…”

    小鸞想了想,還是將心里的主意同吳瀅瀅說了:“男子相戀本就有悖常道,將軍若是知道周公子和那男子相戀,定然不會同意二人來往,何況男子無法孕育子嗣,得不了長久。”

    看吳瀅瀅沒說話,只當她是聽進去了,膽更大了點:“小姐這般喜歡周公子,不防去請將軍做主,您生性溫婉,又是大家閨秀,將軍肯定會選擇小姐的,至于皇上那處…不防讓老爺去求求。”

    吳瀅瀅苦澀笑笑,聽小鸞說只搖著頭,半晌才道:“你我都看見了,阿敘喜歡他。”

    周祁喜歡那個男子,她怎么能這么卑鄙:“阿敘喜歡,便是好的。”

    再有悖常道,也是周祁自己選的,她心悅阿敘,阿敘怎么做都是對的,得不到那人青睞,她就離得遠遠的,周祁喜歡那個男子,可她只愿周祁幸福。

    “小姐…”小鸞忍不住了,也跟著哭,她家小姐怎么這么命苦,她不過是太喜歡一個人罷了,怎么就得不到周公子的回應呢。

    “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您明明沒有錯,那周公子和心愛之人圓圓滿滿,您卻要傷心難過。”

    “我不覺得傷心。”難過是有些,但也抵不過她對阿敘的情。

    吳瀅瀅拉住小鸞的手,面色雖然還是苦澀,到底是釋然了:“等你日后有喜歡的人,便能明白了,我心悅阿敘,便只愿他好,阿敘歡喜我便歡喜,傷心難過……都不礙事的。”

    只要那男子待周祁也真心,滿心滿意待周祁好,只要她的阿敘高興,旁的,哪及她心悅之人半分重要。

    小鸞不懂話里的深意,但看自家小姐為了感情傷神傷心,便覺得這東西不是個好的,當即抱住吳瀅瀅,怎么都不肯同她口中的感情沾上關系。

    “小鸞不要心悅之人,也不要因他難過傷心,我要一輩子跟在小姐身邊,小姐出嫁我就做陪嫁丫鬟,小姐終身不嫁,我也陪伴小姐終身。”

    “好,一輩子。”

    寵溺地捏了捏小鸞的鼻尖,兩人雖是主仆,小鸞自小就到他身邊伺候,又小她一兩歲,她私下多是拿這小丫頭當妹妹看待,是以兩人關系親密,并不多重規矩。

    小鸞見她終于笑了,也跟著扯開嘴,不爭氣的擦了擦眼睛,見自家小姐臉上還掛著彩,又拿帕子替她擦了擦。

    而后逢宗耀借看望之意常來吳府,吳夫人見他相貌俊郎,品性也端正,又事事以自家小女為先,自然滿意得很。

    曉得他對吳瀅瀅的心思,暗中更少不了幫助,一是為給兩人制造機會相處,再來想借逢宗耀幫吳瀅瀅走出情傷.

    自周祁曉得褚君陵派了暗衛跟著,褚君陵非但沒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暗處準人守著還不算,明面又派了個親衛,道是為防周祁再背著他同哪個廝混,屆時好將他那些個桃花摘了。

    親衛人叫鐘誠,對褚君陵也確實忠臣,譬如褚君陵讓他跟緊了周祁,哪怕出恭也得在門外守著,鐘誠也真照令行事,因此吃了周祁不少掌風。

    再譬如周祁不喜被監看著,鐘誠就盡力將存在感將到最低,平日周祁出府也隔得遠遠的跟著,只在周祁身邊出現疑似桃花之人時靠近,危機解除又退回遠處。

    無他,只因這是皇上吩咐的,得圓滿完成。

    周祁不勝其煩,又怕周夫人和周未看出端倪,猜到他對褚君陵那點心思,只能謊稱是上回求皇上饒過周未許的代價。

    周夫人不多疑,畢竟皇帝疑心病重,再加上皇帝近來對周家的態度實在反常,不派個人看著才該奇怪。

    “我就說那皇帝安不得好心。”

    前些日子周未還安慰他,皇帝舉動反常是因為想通了良心發現,周夫人心忒:這哪是良心發現,分明是要監控著周家的一舉一動,巴不得吃喝拉撒都不錯漏。

    周夫人猜對了一半,褚君陵確實是這般想的,不過只針對周祁,為此,周夫人又一次將褚君陵記恨上了。

    第12章 不會向皇上告狀

    周祁汗顏,怕鐘誠影響周夫人心情,趕緊使個眼色讓人退下,鐘誠見周祁母親不在自家主子的提防范圍,登身翻上了房梁。

    因著動靜有些大,又引得周夫人大怒:“我這大梁可比不上宮里結實,整日翻上翻下,當心給本夫人翻塌角了!”

    隨后就聽屋頂傳來聲告罪。

    “娘親…”

    “行了!”周夫人煩悶的甩甩手:“為娘知道你要說什么!”

    無非就是這姓鐘的是皇帝的人,罵得狠了怕他到皇帝跟前穿周家小鞋,這父子倆,嘴里就沒句新鮮的:“我不說就是!”

    說罷狠狠往房上瞪了眼,氣生生走了。

    周祁無奈得很,自家娘親是個暴脾氣,往日對褚君陵的作為氣得狠了,免不得拿鐘誠撒氣。

    可鐘誠到底是君王跟前的人,他對褚君陵雖是有所動容,到底不敢全信,就怕哪日褚君陵反悔,再給周氏添個妄議圣上的罪名。

    招手讓鐘誠下來,跟他表了歉意,鐘誠只在君王命令上才顯得頑固,平日心思通透得很,這也是為什么褚君陵選他來伺候周祁的原因。

    這會兒見周祁告歉,轉腦就猜到是為何,當即實打實道:“主母…主子放心,皇上只讓屬下擋主子桃花,鐘誠已是主子的人,旁的全聽主子吩咐。”

    所以即便周夫人如何說皇上壞話,他也不會同皇上告狀。

    皇上讓他喚周祁主母,可主母覺得這稱呼是對女子的,折煞他了,還不肯承認同皇上的關系,皇上又讓他一切聽從主母吩咐,鐘誠不敢忤逆,只得將主母改了口,一并叫主子。

    周祁:“……”

    見周祁許久不吭聲,又試探著喊了聲,就見對方不耐擺擺手,步履急促的走了,鐘誠仔細瞧了瞧,他家主母耳朵似乎有些紅,且是在他喊錯稱敬后開始的,猶豫了陣,喚來褚君陵專留著通風報信的暗衛。

    主子只說不得監視主母,想來主母因主子害羞之事,還是可以說的.

    “初敘。”

    前段時日鐘誠看著,逢宗耀同彭齊舟后來找過周祁幾回,但都顧忌著君王眼睛在,很多話不敢說明。

    今日湊巧,鐘誠被褚君陵喊回宮去了,需要陣時間才回,逢宗耀也不拖沓,當即將心下擔憂問了:“你與皇上…可是在一起了?”

    “怎會?”周祁搖頭,喚周一泡了盞茶,轉而苦笑:“皇上乃一國之君,什么樣的美人沒見過,豈會對我這武夫感興趣?”

    “那日又是怎么回事…初敘,你可是有事瞞著?”還有鐘誠,皇帝為何要派他來盯著周祁。

    周祁笑笑,不欲多說,逢宗耀看在眼里,再想到兩者恩怨,只當褚君陵逼迫周祁做了什么不可說的交易。

    “往后可有打算?”

    “到那時再說罷。”如今那人不打壓周氏,不管真情假意,至少短時間內褚君陵不會待他膩味,也就意味著周家能安穩段時候。

    周祁想的開,眼下還早,是福是禍,該來的總歸逃不掉,真到那日再做打算也不遲:“你同吳小姐如何了?”

    “我邀她明日出府,她答應了。”

    周祁點點頭:“這是好事。”

    “是好。”逢宗耀看看周祁,有些猶豫:“初敘,瀅瀅起初是喜歡你的,她先前只念著你,我去府上也同她說不上兩句,如今肯應我邀約,想來我并非全無機會。”

    周祁疑惑,不明白這話意思。

    “我心里是高興的,你二人起初險些結成婚約,你我又關系甚熟,可會介意?”

    “我為何要介意?”周祁失笑,總算明白他擔心的什么。

    “我對吳小姐本就無意,你既是待她有情,何需又顧忌我?原是我對不住她,她既是答應與你外出,想必也有幾分動容,你只管跟著心走,好生待她就是,等來日.你二人成婚,我少不得要送份厚禮。”

    “你這般想,我也放心了。”逢宗耀回了個笑,表情有些感激,隨后想到周祁與皇帝之事,繼而皺眉:“我知你骨子里是個傲氣的,倘若皇上拿周家相逼…你該如何?”

    “逼我?”周祁認真想了想,本就是他先仰慕上的對方,哪需得褚君陵逼:“周祁一人換周氏一族,如何都是值的。”

    若褚君陵待他情真,要他如何都是好的,賞罰懲寵,他甘之如飴;若是為騙他,便只當情衷錯負,今生栽就栽罷,來世他就小心些,不能再著那小太子的道。

    “那你可曾想過要……反。”

    周祁手中動作未停,倒了杯茶給逢宗耀,神色仍是淡淡的,恍若個局外人:“周家世代忠良,怎能毀在我手中。”

    何況他心悅褚君陵,若是當年他有通天本事,便不會害褚君陵失了父母天下,是他沒用,沒守好心上人的天下,也沒能救先皇和皇后,他沒保護好他的太子殿下,害褚君陵受了好些年苦,九死一生才奪回的皇位。

    即便褚君陵對他做什么,都是他周祁理該受的。

    況是要他親手殺了那人,他哪里舍得,褚君陵為太子時已經失過一回江山,如今太子成了君,他是臣,他有能力替褚君陵守好這大好河山,怎敢再眼看著社稷落入外氏手中,更莫說謀權篡位之人還是他周祁。

    逢宗耀還想說些什么,鐘誠卻趕回來了,見著他抱了抱拳,便規規矩矩站到周祁身后,眼瞄著兩杯茶離得有些近,想到褚君陵先前的叮囑,上前放遠了些。

    周祁&逢宗耀:“……”.

    褚君陵對徐氏下手了。

    徐安有三房侍妾,五庶子,正房太太卻只有徐嬌苑一女,堂兄倒是不少,有能耐的卻沒哪個,原有個親生妹妹,被他和梁王逼著給那先皇妹夫殉了情。

    徐嬌苑雖處嫡脈,到底是個女兒家,老五又是個不受寵的,能抱的希望盡在四個庶子身上。

    先前因著褚君陵信任,又是皇上親舅,在朝中給幾人騰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

    老二和老三是管水利的,恰逢培京犯洪,沖斷了堤壩,君王.震怒,當朝指了二人前往,不成想半路遇見山賊,連同屬下一并丟了性命。

    山賊自然是褚君陵派的,聽聞人死透撤笑了聲,笑意不明,只讓德觀傳旨:“徐譯文和徐川好歹是朕表兄,舅舅一下痛失二子,想必難過極了,前些日子番邦送來的玩意兒,撿些好的送到將軍府,剩下的送到舅舅那兒去。”

    狼毫沾了些墨,似乎考慮著如何擬旨才合適:“就說朕一番心意,黃泉路遠,朕再是天子也管不到地府之事,二位表兄在下頭沒些錢財打點,怕是不好度日。”

    “嗻…”

    德觀小心接過圣旨,待筆墨干后放入袖中,聽褚君陵如此說,心頭也免不得解氣。

    先皇處處待徐氏優厚,卻喂出這么個吃里爬外的東西,竟伙同梁王做那等事,先皇后還是徐安親妹,真是良心遭狗吃了,竟也做得出手足相殘之事!

    便是徐安一家死個干凈,那也是該的!

    第13章 今天也是小將軍躺槍的一天

    憤憤要退,被褚君陵招手喊了過去:“讓陳亦進宮一趟,莫叫人看見,徐府的事公子該是曉得了,若他問起,你只管實話相告,無需瞞著。”

    “奴才明白。”

    褚君陵扶扶額,讓德觀另喊了個侍衛進殿:“可會功夫?”

    見那侍衛答是,讓人到身前附耳吩咐道:“想法往徐有晉耳中傳些消息,就說他那好大哥并非徐安親子,是柳姨娘同管事私通的種,話留三分,剩下的讓徐有晉自行去查。”

    “是。”

    褚君陵輕闔著眼,揮手讓那侍衛離開,指節輕輕敲擊案臺,良久突然笑出聲來。

    徐家老五不受重視,前世更被徐安當了替死鬼,徐安不是個念親情的,這老五沒學到徐安的精明,倒是將他那絕情遺傳了個徹底。

    何況他母子倆在府上舉步維艱,對徐安本就存著恨意,這人暫且留著,說不定到時能起些旁的用處。

    至于徐有晉,如今老二老三已死,老五不受寵,眼下威脅就剩大兒徐應守,只要徐應守一死,徐嬌苑遲早該外嫁,徐氏家業便只會落到他手上。

    幾兄弟本就各懷鬼胎,如今又抓著徐應守把柄,褚君陵篤定,徐有晉不會放棄這個好機會。

    只是不知道,若他那好舅舅曉得自己最寵的妾室勾結奸夫,還給自己留了個野種在府上,會是副什么表情?

    聽聞因著對妾室的寵愛,徐安對他那長子也由外看重幾分,到頭來卻替那奸夫養大了孩子。

    褚君陵嗤笑,真是好大一出戲!

    …

    結果果然沒讓褚君陵失望,徐有晉“無意”將長子非徐安親生的消息傳了出去,徐安性情向來多疑,去問那妾室,見人口上否認,神態分明有鬼,當即喊來徐應守滴血認親,一看果真不是自己的種,氣急攻心,竟直接氣暈過去。

    外算是老二老三的死,對徐安的打擊不可謂不大,接二連三的事情出來,徐安再是愚鈍,也猜出有人要對徐氏動手,奈何他在明敵在暗,一時半會兒還查不出是哪個。

    想過是過褚君陵,可從平日來看,皇帝還不懷疑當年逼宮一事同他有關,否則徐氏不會安穩至今,就連他前些日子推薦的幾個幕僚,褚君陵也笑著收了,更給了不小的職位。

    自己又是先皇后母家,既然不是為這個,褚君陵便沒有對付他的理由,當年在宮中的大臣就僅有周未,徐安神情陰鷙:周家世代都是褚氏的狗,定是周未曉得當年之事有他參與,迫不及要對付他了。

    想及越是不甘,當年他伙同梁王不假,若非當時兩方兵力過于懸殊,迫不得要與梁王合作,那位置早該他自己坐上,何故會假意讓與梁王。

    這些年他暗中養了不少勢力,眼看有望拿下皇位,哪曉得褚君陵竟是沒死,當年讓他逃了出去,又暗中得周未相助,一回來就輕而易舉將褚氏的東西奪了回去,徐安饞的眼紅。

    卻因著怕褚君陵報復,無法才想了緩兵之計,裝是同周未一般迫于無奈降的梁王,心頭仍是擁護的褚家天下。

    褚君陵殺梁王那日,徐安確確實實行了不少方便,也正是如此,讓褚君陵對他這舅舅深信不疑,乃甚被教唆著記恨上周家,可近來褚君陵的態度……

    徐安色狠,因著心緒瘋狂,指甲陷進了肉里都沒察覺:那位置他想了這么多年,費了多少心血才謀劃至今,不坐上去感受感受,看看上頭是個什么光景,又如何能甘心!

    若非周氏一黨橫在其中,這些年他的勢力早已經在梁王之上,褚君陵也不過是前朝余孽,遠非他的對手,他既是要爭這天下,周氏不得不除!

    心頭有了計較,深曉此事刻不容緩,褚君陵如今對周家的態度大有松緩,定要趕在周未找到證據前早做打算,不能讓周氏活著將這消息傳到褚君陵那兒。

    原準備大業成了再收拾周家,既然周未要逼他上絕路,就莫怪他不給活路,這周氏上下,一個活口都留不得!

    “老爺!”

    一個下人往徐安耳邊說了句什么,就見徐安身體劇烈顫抖,氣得渾身哆嗦,恨不得將跪著那對奸夫淫婦撕碎。

    那賤人給他戴的綠帽竟不止一個,不光是徐應守,管事以前帶到府上那孩子,竟也是那同那賤人生的。

    當時管事說是弟家獨子,來跟著他長長見識,徐安亦不曾多想,這么合著一看,這賤人竟是進府前就同管事好上了,嫁進來便是為的徐氏家業!

    “來人!將這對奸夫淫婦給本官亂棍打死!讓那兩個野種都出去看著!膽敢覬覦徐氏家業,便是這下場!”

    “爹!爹我是冤枉的!是他們害我,他們定在其中做了手腳,您說過幾個孩子中我是最像您的,我怎么可能是管事之子,爹!您相信我…爹……”

    徐應守喊聲越來越遠,徐安站不穩身,險些又暈過去,緩了好一陣才清醒,將另兩房侍妾都瞪了眼,又讓奴才將徐應守壓了回來。

    “你雖不是本官親生,到底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幾個兄弟中我也最看重你,如今本官給你個機會,你若親手砍了那奸夫淫婦,還是我徐氏長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若不愿、”

    “我愿意!兒子愿意,謝過父親,兒子這就替父親宰了那奸夫淫婦。”

    怕徐安后悔,搶著接過話答應,忙不迭點點頭,見徐安使過眼色,取過下人手中的長刀,不多會就聽見外頭兩聲慘叫。

    徐安笑意猙獰,看了看徐應守和管事的另外個孩子,朝屬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等一切安定下來,已經是晚上了,徐安愈發多疑,將自己的血脈盡確認過才安心,如今就剩兩兒一女,老四雖然聰慧,心卻不是個老實的,相比之下,一向沒什么存在感的老五就入了徐安的眼,開始待他重視起來。

    老五也爭氣,盡量表現得讓徐安滿意,徐安喜歡有遠見的,他便盡心出謀劃策,得徐安賞識寵辱不驚,更甚徐淵吾瞧著心思不如徐有晉深,萬事都好拿捏,徐安用著趁手,多少也放心。

    問過如何對付周家,徐淵吾略想了想,如實道:“二哥三哥死于周未手中,父親不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聽聞將軍和夫人感情深厚,家中又僅有一子…”

    點到即止,徐安自是明白,瞇著眼看了徐淵吾一陣,繼而大笑,不輕不重贊賞過幾句,就讓他回去歇息。

    隨后見正妻回房,心里謀算一番,也熄掉燭火攬著人歇下。

    周未害他二子丟了性命,他便也讓周未嘗嘗這痛失愛子的滋味兒!

    第14章 賜婚

    將軍功宴,君王猶外重視。

    不僅文武百官,連同家中親眷也得一并參加,意在對將軍的尊重。

    嚴格論也算不得大事,不過是褚君陵這一世將周祁當個寶捧著,總希望給他最好的,這宴會難免隆重了些。

    一干大臣見君王如此,也曉得周家公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見著人都客客氣氣打招呼,不敢有所怠慢和輕視。

    “臣叩見皇上,吾皇、”

    “免禮。”褚君陵哪舍得,見周祁稽首要跪,親自上前將人扶起,直牽到御座前才停:“你此番立有大功,就坐朕身邊,想來諸位愛卿都不會有意見。”

    說罷冷眼掃過眾臣,底下個個膽戰心驚,哪敢提什么意見,忙開口請周祁落座。

    周祁本來是不肯的,耐不過褚君陵堅持,何況大臣們也這么說了,他再不識好歹,怕是會讓君王龍顏有所損。

    “謝皇上。”

    等周祁入座,褚君陵才回到位上,轉而給德觀使過個眼色,德觀會意,從御盒中拿過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周氏將軍嫡獨,有勇善將,破邊境之亂,置國安穩,朕甚慰,封中郎將入朝職,賜黃金萬兩,錦綢十二,珍銀各六,欽此!”

    “臣領旨。”

    周祁起身于殿中,兩手拱合,屈膝俯頭一拜,將圣旨恭敬接過,口中萬歲未出,又讓褚君陵拉回了坐上:“將軍有大功傍身,朕特許你今日禮節全免,不必顧忌著規矩。”

    沒等周祁開口,又添了句:“謝也不準道。”

    周祁唇畔動了動,識相閉嘴。

    吳瀅瀅踏進殿就認出了殿上之人,神色一驚,險些沒站得穩,小鸞顯然也發現了,見自家小姐臉色蒼白,小著聲道:“小姐,皇上是那日在鶴喜樓那個男子?!”

    “小鸞!”吳瀅瀅回過神來,聽小鸞驚呼忙將她嘴捂上,宮中不比府上,丁點大意都可能害了性命:“往后若有人問起,你只說沒見過皇上,千萬莫提那日之事。”

    小鸞不知用意,到底聽話點點頭,自家小姐總不會害她。

    忍不住又偷偷看了褚君陵兩眼,如何都沒想到,周公子喜歡的男子竟會是皇上……

    逢宗耀是隨后到的,照禮跪過褚君陵,見吳瀅瀅面容蒼淡望著殿上,微微一愣就明白了,心中隱下失落,又瞧過周祁,跟著逢大人入了座。

    先是君王講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多是夸新封將軍的贊美之詞,周祁聽他將自己吹噓的稱神,一副只應天上有的架勢,自己都有些聽不下去,掩飾地輕咳兩聲,企圖緩解尷尬,豈料讓褚君陵聽見了。

    再看周祁臉色微紅,關心則亂,拉過人就問:“怎了,哪里不舒服?可要喚御醫過來看看?”

    周祁:“……”

    從褚君陵懷中退出,見他真喊德觀去喚太醫,忙出聲阻止,又看一群大臣八卦盯著自己,臉上又燥又熱,忍不住偷瞪了褚君陵兩眼,恨不得找個縫鉆進去。

    褚君陵這才放心,等眾大臣挨個將周祁不重樣的夸完,囑人上了助興的節目,就想著法要同周祁親近。

    親近著親近著就察覺到有雙眼睛盯著周祁,尋著視線望去,就見吳瀅瀅眼中含淚,一派故作堅強的嬌弱模樣。

    側身將周祁視線擋住,沉色看向吳侍郎,吳侍郎原在同自家夫人說笑,后頸冷不防一涼,轉頭就見君王望著自己,眼神像怚了毒的刀子,嚇得差點跳起來。

    忙穩了穩心神,轉而看向吳瀅瀅,登時就明白了:“瀅瀅!”

    吳瀅瀅回過神,見吳侍郎朝自己搖頭,也明白過來,驚慌垂下頭,拿帕子將泛出的淚花擦了。

    阿敘喜歡皇上…可……可那人是皇上呀,哪個帝王不是妻妾成群,阿敘又是男子,真到那時,他該怎么辦?

    那人心中有丘壑,怎能被困于后宮,更莫說宮中女子都不是簡單的,那些個腌臜手段只會折辱了他。

    她眼中的周祁該是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郎,不該是委身后宮,同眾多女子爭風吃醋共侍一夫的…的……

    那兩個字會污了周祁,吳瀅瀅說不出來,她的阿敘是如玉君子,怎么能蒙塵于深宮高墻為人寵呢?

    褚君陵可不管她如何想,見吳瀅瀅偷偷抹淚,一副梨花帶雨的可憐樣,只當她是對周祁不死心,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心頭冷笑聲,將周祁結結實實擋在身后。

    “吳大人。”

    吳侍郎斟酒的手一抖,忙放下酒鐏起身,只覺身后一身冷汗:“皇上有何吩咐?”

    “朕瞧著令千金年歲也不小了,可有婚配?”

    吳侍郎不知君王意思,回得小心又謹慎:“回皇上,小女并不曾婚配。”

    “不曾?”褚君陵抬抬眼皮,見周祁歪著頭往吳瀅瀅那處瞧,黑著臉將他腦袋轉了回去:“朕怎么記得,前段時間吳大人還與周將軍說過親?”

    “這…”

    這事不是早過去了么?怎么又翻起舊賬來了,吳侍郎深感委屈,又抵不住君王威壓,只好如履薄冰地解釋了番。

    “那正好。”褚君陵頷首,似是漫不經心道:“今日將軍功宴,朕難得高興,就給令千金賜個婚罷。”

    省的整日惦記他的小將軍,考慮到時機不成熟,最后那句褚君陵是在心里說的。

    吳侍郎實在沒想到皇帝會搞這么一出,直接被說懵了,今日周祁才是主角,賜婚也是該賜周家的婚,怎就落到他頭上了?

    反應過來先震驚后惶恐,連連求褚君陵收回成命:“皇上,臣就瀅瀅這么一個女兒,內子尚舍不得小女外嫁,想多留她些時日、”

    “女大當嫁。”話被褚君陵打斷,吳侍郎還想爭取爭取,就聽他話里話外盡藏威脅:“吳大人是要抗旨不遵?”

    “臣不敢!”吳侍郎身震,見吳瀅瀅面色慘白癱跪著,忍著心痛從了旨:“瀅瀅,還不過來謝恩。”

    “正好今日滿朝親眷皆在,多的是青年才俊,吳小姐只管看看喜歡哪個,朕替你做這個主。”

    吳瀅瀅跌跌撞撞站起身,幸好小鸞扶著才不至摔倒,聽褚君陵問卻是一句話不說,倔強同他對視片刻,整個膝蓋砸到地上。

    “皇上?”

    周祁皺皺眉,想幫著求句情,結果反惹得褚君陵不悅,口氣都是冷的:“若不想朕給她許個下作奴才,就安生看著。”

    “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吳小姐不肯選,有勞吳大人費費心神,看有哪個滿意的,擇日不如撞日,朕今日便下旨將這婚成了。”

    “瀅瀅。”君王生怒,違抗者向來沒得好下場,吳侍郎幾經考慮,還是忍著心疼逼了吳瀅瀅:“皇上賜婚是何等榮耀,莫要任性!還不快給皇上賠罪!”

    吳瀅瀅仍不聽,就直直將褚君陵看著,見他眼中殺意也不怕:再難不過一死,這人搶了她的阿敘還不夠,還想逼她至絕路么?

    “皇上!”吳夫人偷著擦擦眼淚,怕他發作吳瀅瀅,跟著跪到父女兩身邊,給褚君陵磕了好幾個頭。

    “求皇上給臣婦些時間,瀅瀅最是聽臣婦的話,還請皇上息怒,瀅瀅許是曉得要出嫁緊張了些,皇上容臣婦再勸勸她。”

    得褚君陵首肯,轉而抱住吳瀅瀅,低聲到她耳邊:“此事是爹和娘對不住你,你向來懂事,他是皇上……我們得罪不起的。”

    她不怕死,可她有她的女兒,有她的夫君,身后還有整個吳家,她不敢和君王對抗,更是對抗不了的。

    “瀅瀅聽話,娘瞧著宗耀那孩子不錯,不如你選了他,感情咱們慢慢再培養,便是往后嫁過去,娘也定不讓你受委屈。”

    吳瀅瀅哽咽一聲,手中巾帕拽得發皺,被汗水浸濕小片,良久找到聲音,也不怕褚君陵怪罪,沒得他恩準徑自站起身來:“不管臣女挑中哪個,皇上都會為臣女做主?”

    “君無戲言。”

    吳瀅瀅點點頭,一步步走到褚君陵跟前,抬手指向他身后之人:“我要嫁給他,皇上也能做主?”

    褚君陵沒說話,見吳瀅瀅還手指著周祁,瞬間動了殺念,吳侍郎又驚又怕,君王待周家公子事事看重,遠不止君臣,打從方才進殿他就猜到幾分,如今見這局面,就是再糊涂也明白了。

    顧不得其他,起身重重扇了吳瀅瀅巴掌,用力拽著她跪下:“小女自幼被夫人寵慣壞了,性子頑劣了些,微臣回府定好生管教,還望皇上恕罪。”

    周未從方才被點名就一直忐忑著,如今卻有些看不明白了,怎的皇上突然要給吳家賜婚?怎的吳小姐要嫁自家小兒,皇上非但沒準,還一副龍顏大怒的神態?

    轉身看周夫人,就見周夫人面含凝重,像是猜到了什么,對此更覺得莫名:“怎么了?”

    周夫人搖搖頭,皇帝待她兒……千萬莫是她想的那般!

    褚君陵如何對付周家都好,只莫將主意打到她兒身上,她千刀萬剮都不怕,周祁是她的命,褚君陵真要對周祁做出個好歹,她真會瘋的。

    “夫人。”

    轉眼間,因著君王不悅,助興戲舞盡撤下了,臣子奴才跪了一地,個個大氣也不敢出,原本熱鬧的大殿登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周未跪了會兒,發覺周夫人還木戳戳站著,不知想的什么,偷著扯了扯她,示意周夫人跟著跪下。

    褚君陵環顧一周,只讓周祁起了身,周夫人見此心頭更是發沉,慌得直跳。

    “中郎將才受封賞,再賜婚難免榮寵過甚,恐會恃寵而驕,吳小姐還是另選他人罷。”

    不愿周祁覺著他暴虐,忍下殺戮的沖動,將殿中適婚男子盡看了遍,視線落到陳亦身上:“吳大人覺得陳左督如何?”

    陳亦:“……”

    氣氛一度靜謐得可怕,陳亦斗膽抬了個頭,想表示拒絕,被褚君陵一個眼神嚇了回去:罷了罷了,都聽皇上的!

    “楊學士之子也不錯,近日科舉朕瞧過他的答卷,不愧狀元之才,配令千金想來正合適。”

    “皇上!”褚君陵話剛落,就聽眾臣中有個聲音傳來:“臣心悅小姐已久,若能得小姐青睞,宗耀此生唯小姐一人,定不相負,懇請皇上賜婚。”

    話一出,殿中不大不小生出些唏噓,也有些未出嫁的小姐面露羨慕,男子向來三妻四妾,莫講逢家門第高貴,逢宗耀又是翰林院正品官員,卻肯為那吳小姐許下一雙人的承諾,實在惹人艷羨。

    也有人認為逢宗耀是看中吳瀅瀅年輕貌美,男子就沒哪個不好色的,承諾更是空話,等來日吳瀅瀅年老色衰,這話就不做數了,還不知要引多少新歡進府呢。

    真真假假,便只有當事人曉得,逢宗耀見吳瀅瀅怔愣著,神情有些恍惚,不覺又溫柔了幾分:“瀅瀅,我想娶你為妻,你可愿意?”

    周祁松了口氣,逢宗耀對吳瀅瀅有情,褚君陵正在氣頭,定是聽不進勸的,眼下已是最好的結果。

    “既是如此,”褚君陵挑挑眉,見周祁沒多的反應,情緒總算好了點,偷將他掌心握住,勾唇笑笑:“吳大人以為如何?”

    “聽憑皇上安排。”

    吳侍郎拱手謝恩,末了叫過吳瀅瀅,吳瀅瀅抬頭看周祁,見他輕朝自己搖搖頭,臉色似有擔心,心頭驀地生出暖意,只覺得一切都值了。

    跟著吳侍郎謝了恩,又另行了個空首禮:“臣女有話同皇上說。”

    褚君陵昂昂下巴,一副獲勝者的姿態,示意吳瀅瀅到跟前。

    那話不出意外和周祁有關,吳瀅瀅求他善待周祁,莫惹他難過,還要褚君陵好好待他,護他一世安樂。

    褚君陵不可置否,周祁是他心頭朱砂痣,更是他兩世執念,他自然會將人護得穩穩的,樣樣都給他世間最好。

    第15章 周祁遇刺

    此事告落,氣氛漸漸回升,事兒雖然是褚君陵挑起的,但在座都是惜命的,沒哪個敢責怪君王破壞氣氛,只能主動找話題緩解尷尬。

    幾個會抓重點又心思細膩的大臣發現,只要他們說周家公子的好,皇上就會龍心大悅,皇上一高興,大家的腦袋自然就保住了。

    這么一合算,個個等不及的夸周祁好,果真見皇上面露喜色,一派得春風得意,恍似夸的他自個兒。

    眾大臣見此更是賣力,將周祁天上地下盡夸個遍,便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好事都能扯到他身上,后來不知是哪個走漏了風聲,以至于大褚流行了好一陣的“夸中郎將”之風。

    周祁:“……”聽不下去了。

    周未聽著自家小兒被贊甚還有些自豪,周夫人則是憂心忡忡,恨不得將周祁從皇帝身邊拉回藏到身后,最好是能藏回肚子里裝著,省的……

    越往那處想,周夫人越覺得心寒。

    “皇上!”

    眾臣剛討得皇上歡心,某個不長眼的迫不及站了出來:“啟稟皇上,逢翰林和吳小姐喜結良緣,如今秀選將近,后宮又無個體貼之人,正巧今日眾家小姐都在,皇上不防也瞧瞧、”

    “此言差矣!”褚君陵懶得看徐安,聽他往自己身上打主意,徐嬌苑也是一副坐不住的模樣,隱隱覺得諷刺:“今夜這宴是專為小將軍設的,朕謀后宮之事,豈非喧賓奪主?”

    這話聽著沒錯,可在座的都曉得,天子腳下無主稱,這皇上還在,周祁就是再大的能耐,也絕對當不起這主人。

    可偏偏說這話的就是皇上,徐安一憋,臉色陰沉沉的。

    “中郎將該是識大體的,后宮空缺事小,皇家子嗣為重,還望皇上三思。”

    “幾思都是如此,朕偏要后宮空著,舅舅能耐朕何?”

    “……”

    周祁無意拽緊了手中杯子,聽褚君陵這般回復,心又是一松,思緒復雜。

    選人入宮是遲早的事,褚君陵是天子是君,即便今日不挑,也總會到那個時候,再說他不過是介外臣,哪有資格干涉?

    只覺心中難受極了,又見徐安將矛頭指向自己,借口恭廁趕出了殿,不想正中了徐安下懷,緊跟身后奴才暗使眼色,那奴才輕點點頭,快步也離了殿。

    已經將入冬,被外頭涼風襲過,神智總算清醒了幾分,不住想著徐安方才那話,一時百感交集。

    “阿陵…”若他是個女子,若無當年之事,他同褚君陵該是另一副光景,可天不遂他愿,他偏是個男兒身,偏偏……

    閉了閉眼,嘴角揚起抹苦笑:想什么呢?生出這般不孝的念頭,爹娘曉得該傷心了。

    轉身要回,突覺出周遭殺氣凌然:“誰!”

    “取你性命之人。”

    共有六七人等,武功皆屬上層,招招致命,周祁微驚,眼下手中武器也無,只能堪堪避開對方的攻擊。

    他未曾得罪過哪個,難道是邊境之站留下的后患?

    隨后緊緊否定了,光看武功招數,絕非那些賊子殘黨,且這些人今晚鐵了心要取他性命,該是哪個培養的死士。

    皇宮戒備向來森嚴,這些人卻能輕易闖入,御林錦衣更未驚動,要殺他的,怕是朝廷中人,那人還是個受君王器重的。

    大致有了答案,見對方攻勢更兇,不敢再分心,隨手折了段樹枝入手,卻叫長劍截截砍了。

    眼看功夫不敵,褚君陵派來的暗衛派上了用場,周祁只知褚君陵暗處叫了人跟著,可也只當是一兩個,眼下十余人殺出,莫說那些死士,便是周祁也瞠目結舌,愣在當場沒個動作。

    “屬下等護主來遲,主子恕罪。”

    方才就準備出手的,可皇上吩咐過,若非周公子有令,不得隨意出現惹他心煩,方才見周祁沒喚他幾個,也只當周祁有十足把握,用不上他們。

    可看周祁被對方逼得連連后退,甚至有幾分狼狽,登時覺得自己高估了自家主母的功力,也怕真傷及周祁遭主上怪罪,這才持武器迎了出去。

    此事也怪不得周祁,對方人好幾個,又招招殺勢,他手無寸鐵盡顧著應付,哪還記得起有暗衛跟著。

    臣子養死士暗衛又是死罪,他壓根兒就沒往那塊想,可……

    搖頭說了聲無事,驚覺君王待他,未免太看重了些,心下動容,對褚君陵的情分到底又信了幾分。

    褚君陵不知周祁暗暗做了決定,只聽人遇刺,丟下一殿大臣就趕了過去,路上不受控的想到前世,心窩痛得厲害。

    等見著人無事,又看地上幾具尸首橫躺,滿地的血撒著,不斷和前世周家滅門,周祁撞死在墓前的場景結合,嗓口突而一緊,顧不得還有奴才暗衛在場,猛地將人帶進懷緊緊抱著。

    “朕來晚了…”

    “皇上?”

    不明白他反應為何如此激烈,想從懷中退出來,怎奈被褚君陵抱得更緊。

    “沒事了。”

    “莫怕,朕在呢。”

    “朕不會讓外人傷到朕的小將軍。”

    “是朕大意了,都是朕的錯…”

    褚君陵像是入了魔怔,周祁被這些話激的心口一顫,忘了要將人推開,一腔情緒堵滿了喉嚨,張了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來。

    任由褚君陵抱了許久,隱隱也察覺到異樣:“皇上…”

    褚君陵身體在發抖,雖然細微,周祁被他緊緊擁著,還是感覺到了:因為他遇刺,皇上…害怕了?

    說不清什么感覺,眼睛生澀鼻也泛酸,小心靠上褚君陵肩頭,看他又將自己抱緊了些,伸手回抱住褚君陵,輕輕在他背上拍打:“臣沒事。”

    “皇上不必擔心。”

    “皇上如此在乎臣,臣很是高興,什么都不怕了,也不怪皇上。”

    周祁一遍遍開導褚君陵,耐心又溫柔,好陣子才哄得人情緒穩定,可還是抱著周祁不肯放手:“往后不許跑到朕看不見的地方,朕怕護不住你。”

    周祁失笑,明知褚君陵當頭上的話,還是心暖得很:“皇上要將臣圈在眼皮底下不成?”

    “這般最好!”褚君陵閉眼,方才種種映入腦中,仍覺得心有余悸:“你只放心,此事朕定會嚴查,給你和周家一個交代。”

    哪用著查,褚君陵聽暗衛來報時就有了答案,他不是不知道徐安往宮中放了些不定時的炸彈,不剔除就是為故意留著,徐安能想到往宮里放眼睛,他如何會想不到?

    徐府也不盡然都是忠心之人,不然徐氏內宅恩怨他為何會一清二楚,只不過……他的手段可比他那好舅舅高明得多。

    起初打算等他哪天玩膩,又或是徐安野心暴露的時候,再一鍋給他端了,讓徐安嘗嘗孤立無援的滋味。

    豈知險些害及周祁性命,眼下最重要的,是查出徐安殺周祁的動機,否則也是后患無窮…

    周祁躲得過這回,難保徐安不會再想旁的詭計。

    第16章 朕要朕的小將軍扶

    “皇上…”

    “嗯?”看周祁欲言又止的,以為是因為有奴才在,揮手讓人都滾了:“這下沒人了,你只管說。”

    周祁卻搖搖頭:“臣有懷疑之人…”

    可那人是褚君陵親舅舅,即便近來褚君陵待徐氏冷落不少,到底是先皇后母家,他手中又無證據。

    這般冒然說出,他怕在褚君陵眼中,對徐家的親情會大過他,同他生了嫌隙。

    “可是徐安?”

    “皇上?!”

    “朕也懷疑是他。”哪用懷疑,此事必然與徐家有關,見周祁震驚,笑著往他臉上戳了戳,頗有些較真兒:“怎么?怕朕不肯信你?”

    “那是皇上舅家。”

    周祁不是矯情之人,見褚君陵說穿也沒遮掩,大大方方認了。

    “朕倒希望從沒這個舅舅。”連親妹妹都下得去手,不過是個狼心狗肺的畜生,哪配同周祁比:“在朕眼中,中郎將遠比舅舅重要得多。”

    “周祁。”褚君陵輕笑著,卻難得用這般鄭重的口氣叫他:“你只要記得,你對朕來說便是最重要的,不必有所顧慮,你說的,朕都相信。”

    周祁滿目震驚,同褚君陵相視良久,口中稱喚沒喊得出,先被趕來的奴才打斷:“皇上,您不在大臣們都拘束得很,還當生了什么大事,現下人心惶惶,宰相讓奴才來請皇上回去。”

    “走罷。”恐打草驚蛇,讓暗衛將尸首處理干凈,又警告了在場的奴才不許聲張,路上想起周祁沒說出的話,不禁好奇:“方才想說什么?”

    “沒什么。”

    周祁搖搖頭,見褚君陵要牽著自己,如何都不肯了,遵循著規矩后他兩步進殿,褚君陵倒是沒勉強,心頭裝有別的打算。

    今日之事嚇得他不輕,更讓他堅定了想法,徐家蠢蠢欲動,更不惜在宮中對周祁出手,不早將人放到身前看著,他不安心。

    徐安見二人進來,臉色豁然沉了沉,卻又很快掩飾好,見褚君陵朝自己看過來,若無其事回了個恭敬的笑。

    褚君陵亦不拆穿,恍惚不知周祁遇刺之事,故意多瞧了徐嬌苑兩眼,夸了句溫柔賢淑的話。

    徐嬌苑面含嬌羞,回頭看向徐安,見他臉露滿意之色,更做作的將頭垂得更低,手帕掩面,好不純情的喚了聲表哥。

    “朕許久沒跟表妹聊過家常,哪日有空進宮來坐坐,也同朕親近親近?”

    徐嬌苑自是應承,連敬了褚君陵幾杯,旁的大臣見此也紛紛敬酒,搶著往皇上跟前蹭好感,正中褚君陵下懷。

    只除卻一人。

    彭齊舟老實得很,盡量將存在感降到最低,唯恐引起君王注意。

    彭大人看著自家二兒子不成器的樣子就來氣,一掌拍到他腦門上:“愣著做什么?還去不給皇上敬酒!”

    不混混眼熟,將來還怎么在朝中混個一官半職?彭齊舟有苦難言,不敢告訴彭大人鶴喜樓一事,又怕褚君陵記仇將自己腦袋摘了,可謂進退兩難。

    最后被彭大人硬拖著站起身,被褚君陵似笑非笑的表情嚇得一激靈,差點把酒潑出來。

    顫顫巍巍敬過君王,見對方沒追究的意思,忙不迭拍拍胸口,坐下時腿都是軟的。

    褚君陵喝得七八分醉,就擺擺手不肯喝了,眾臣也不敢硬勸,等功宴結束紛紛告退離宮,周祁因著他夸徐嬌苑心頭不大痛快,也稽首要走,被褚君陵晃晃悠悠走過來攔住:“扶朕回養心殿。”

    看來是醉得很了,這事向來是德觀在伺候,德觀見君王如此,還當他是將周祁當成了自個兒,忙上前扶著人,被褚君陵極為嫌棄地打開了手:“誰要你這老奴才?朕要朕的小將軍扶。”

    “將軍,這…”

    德觀一臉為難,見褚君陵靠著周祁就不肯撒手,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也曉得君王待中郎將的那點心思,在龍陽之好和皇上喜歡之間掙扎了會,一咬牙做了決定。

    皇上喜歡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斷袖之癖為人不恥,憑皇上的英明神武,就算日后真有個什么,對咱皇上來說,想必也算不上事兒。

    這么想著,老奴才心思登時就開明了,一心要幫著皇上追愛,見褚君陵不肯讓周祁離開,極虛偽地朝周祁笑笑:“皇上不肯奴才們伺候,還得勞煩將軍些時候,先送皇上回養心殿吧。”

    周祁無法,只能先叫了周未和周夫人離開,周夫人打進宮后就心神不寧的,又聽褚君陵留著周祁不讓走,心一咯噔。

    “你當真不隨娘一塊兒回去?”

    “皇上醉得厲害,孩兒將他扶去養心殿便回,恐怕得花上些時候,您和爹先回去。”

    周夫人偷瞧了眼褚君陵,見他確實醉態濃濃的,想來做不出什么過分事,這才肯離開,臨走還是不放心提醒道:“你多小心,凡事有爹娘在……不必一味強忍著。”

    沒將這話往深處想,只哄了周夫人先走,見她事事都擔心得很,更決心要將遇刺之事隱瞞到底。

    “勞煩將軍了,老奴去給囑奴才打些熱水進來,順便拿兩身換洗的衣物,皇上醉得厲害,恐得再耽擱將軍一陣。”

    “臣子本分,公公無需客氣。”

    褚君陵一路不老實,對著周祁又親又蹭地,好在宮里奴才都是重規矩的,遠遠見著就避開了,實在避不開的也是頭杵地跪著,倒不至讓褚君陵失了君王威風。

    等德觀出養心殿,將他那話仔細一回味兒,不由得莫名:拿換洗的衣物倒不奇怪,為何要拿兩身?

    熱水很快就送進來了,周祁起初還當是德觀說岔了嘴,真看著他拿了兩身換洗的進來,眉頭一皺,約莫也猜到些。

    要讓德觀將那多的拿走,不防褚君陵突然湊過頭來,還直接將自己嘴給封了。

    德觀了然一笑,極有眼力退了出去,順帶將門從外頭鎖上,笑容深藏功與名。

    醉酒的人力氣格外大,周祁推也推不開,后頭氣不過直接將褚君陵整個抱起,丟到了寬大的浴桶中。

    “咳咳咳…”

    聽到他嗆水,才想起對方醉得沒個意識,心軟要把人撈起來,反被褚君陵伸手拽進了桶中。

    要說天子沐浴向來有專人服侍,更有溫池熱水,遠不必委屈于一個桶中,奈何今日醉得厲害,那浴池又大,照某老太監的說法,是怕皇上不小心溺水,這浴桶雖然撿漏了些,在勝在安全性高,不容易發生意外。

    周祁瞇了瞇眼,方才沒多想,如今還真有點懷疑德觀是故意的。

    無意間,想起那日在宮外,褚君陵因為彭齊舟幼時和他一起洗過澡動怒的事兒,就越覺得有鬼……

    第17章 臣心悅皇上

    將臉上的水擦干凈,如今衣服盡打濕了,某個人還往他身上東摸摸西蹭蹭,褚君陵又是他肖想了好些年的人,周祁一僵,明顯感受到身體起了反應,不禁氣得牙癢癢,臉色難看到極致。

    “祁兒…”

    很快,褚君陵唇又覆蓋上來,親親啃啃地,鬧得周祁屢屢抽氣,偏偏只能硬忍著。

    “朕好想你。”

    想了整整一世,褚君陵語氣有些委屈,吻從唇落到耳畔,頭埋進周祁頸間,緩緩睜開眼,眸色因著情緒發紅,卻又清明得很,哪有方才的半分醉態。

    “周祁…周祁…”

    反反復復喊著周祁,覺出他身體起了異樣,唇角勾了勾,裝醉要解他的衣衫,卻聽周祁輕嘆聲,伸手將他制止下來,用上哄孩童的口氣:“皇上聽話些,先等臣洗完…”

    “好。”

    輕快答應下來,越發裝的像些,配合著做個醉酒只會耍小性子的孩童,幼是幼稚了點兒,可能讓周祁主動當著他的面兒寬衣解帶,這買賣怎么都是劃算的。

    周祁好似也真拿褚君陵當個醉漢,大大方方解了衣物,隨后又替褚君陵更衣,只在碰著某處時,燙著手避開了,臉熱得厲害。

    取過一旁的浴帕給褚君陵擦拭,事后哄著人換上干凈的里衣到榻上等,啟聲讓德觀又打了些熱水進來,含糊在他耳邊吩咐了句什么,就見德觀眼露精光應承下來,急沖沖趕著離開,不多會兒就回來了。

    嘴里還有些喘:“皇上待將軍的寵愛,老奴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將軍如此體貼皇上,皇上曉得了不定如何高興,總歸不會虧待了您。”

    周祁渾身都燥得厲害,心不在焉點點頭,待德觀又將殿門合上,仰頭躺進浴桶中,撇頭看著那兩盒膏狀物,是他親自找德觀討的,想是自嘲一笑:“嘖。”

    明面上是風頭正盛的中郎將,背地里卻是個主動肖想著爬上龍榻的貨色,確實夠不要臉的……

    因著沒經驗,又沒法恬不知恥地追問德觀,只能瞎摸著自己清理,又怕褚君陵等久了鬧騰,心慌失措的,痛得周祁直吸涼氣,等洗好身子,水都已經涼透了。

    隔著屏風,褚君陵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以為周祁睡著了,正要喊人,就見他紅著張臉進來,走的極為遲緩。

    怕被看出端倪,忙做出副醉深模樣,等周祁到榻前一把將人拉過,抱住就不肯松手。

    “朕等了好久…”褚君陵收放自如,不知不覺帶了點撒嬌的意味兒,貪婪地聞了聞周祁沐浴后的身體,活像個沒眼看的變態,偏偏自己一點不覺得尷尬:“還以為你走了。”

    褚君陵感覺自己偽裝得甚好!

    “祁兒…”如今兩人就隔著層里衣,褚君陵抱著抱著,感受到周祁身上的熱度,喉嚨干得厲害,大有些忍受不住:“朕想要、”

    “嗯。”

    褚君陵:“???”“!!!”“Σ(゚∀゚ノ)ノ”

    ‘你’字還沒出口呢,周祁這是……答應了?!褚君陵又驚又喜又激動,興奮過頭險些露餡,忍住大笑三聲的沖動,忙又裝得醉醺醺,眼帶茫然的望著周祁:“當真?”

    周祁沒說話,將里衣里褲脫凈,刺生生地站在他眼前,給了褚君陵不小的沖擊,沖擊過后是不可置信:“祁兒?”

    “臣洗好了,也…都準備足了,皇上可要?”

    褚君陵呼吸急促,心咚咚地跳,只猶豫片刻,迅速將人帶上了榻:這可是周祁主動送上門的,他再沒反應就白長那根東西了!

    周祁眉眼微蹙,很快又放松,墨發隨意散著,抬手將龍簾解下,被迫前傾時輕嗯聲,眼角或痛或喜起了濕意,口緊閉了一會,被天子撬開唇畔深深吻住,一夜沉浮。

    德觀聽得些稀碎的聲音,曉得是入正題了,忙將周遭奴才盡趕走,善解人意地只留下少許會功夫的禁衛。

    月光偷溜了幾絲入內,周祁緩緩側身,忍著不適摟住褚君陵脖頸,無聲嘆了口氣。

    這決定是臨時起的,只因在他遇刺之后,褚君陵擁著他魔怔般地說了那些話,見他無事身顫著慶幸,他便曉得了,這人當真是喜歡他的。

    從宴上攙褚君陵回來這段路,這人諸多暗示,他再不通情愛之事也猜到了,后來讓德觀備這事兒的膏物,主動當著君王邀寵求承,他都是不悔的。

    真有機會和褚君陵在一起,對他來說是好事,多年夙愿得償,好得不能再好。

    原本是遙不可及的人,他以為待褚君陵的心思,此生便這樣了,誰曉得峰回路轉,亦無須抱憾。

    他并非畏縮之人,如今褚君陵不覺得他卑劣,看上他的人也好,哪怕只是奔的身子,他愛慕天子多年,但凡丁點可能他都不愿錯過。

    “皇上…”

    上頭那人動作一頓,聲色壓制得生啞:“痛了?”

    周祁搖搖頭,只將他抱緊了些。

    他想說,若是褚君陵情意當真,往后這份感情若遭外人曉得,他就是背下所有罵名也不怕的。

    雌伏于人再屈辱,但比起他的皇上來實在算不得什么,罵名或是雌伏,他如今得了世間最好,就是付出些代價也無妨的。

    “臣心悅皇上。”

    周祁目光定定,直望進褚君陵眼中,不免心口一縮,那喜悅似有千斤重,壓得褚君陵呼吸都緩不上來,良久才低低發出聲嗯,音腔沙啞又帶酸:“朕也心悅小將軍,心悅好多年了。”

    幼時初見便留了些心,后來慢慢累積著,心留著留著便丟了,攢成了喜歡,再到后頭越攢越多…

    若非天意弄人,褚君陵眼中生熱,總是不自覺的想到前世,逃也逃避不得,愧疚悔恨交加,便不敢再望著周祁眼了。

    “臣曉得了。”

    周祁笑笑,重新閉上眼,得褚君陵這句答應,即便得不了長久,起碼這一刻他是高興的。

    杞人憂天,不是他周祁的作風.

    第18章 你怎會在朕的床上?

    翌日,許久都不聞殿中動靜,德觀貼心得很,曉得皇上抱得美人歸,龍心大悅難免放縱了些,立刻讓御膳房做了些養胃養身的湯補。

    又瞧著日頭高照,趕到前殿說是皇上龍體抱恙,今日不早朝了,機靈地將朝上一眾大臣攆了回去。

    見周未躊躇著不肯離開,該是要問周祁去處,只道了句讓他放心的話,一臉不可說的走了,留下周未更是憂心。

    放縱后的皇上躺在榻上一動不敢動,倒不是累著的緣故,主要是身邊那人還睡著。

    昨夜他又是裝醉要的周祁,周祁之所以肯由著他胡來,多半是因為心軟,昨個兒被折騰了一晚上,待會起身不定怎么生氣,要是往后躲著他可如何是好?

    徐安刺殺周祁一事,真將褚君陵嚇得狠了,加上前世心魔作祟,總覺得要早些將人護在身邊才踏實,可又沒別的法子,只能想了這么個餿主意。

    不過德觀那老奴才倒是挺有眼力見,他還什么都沒吩咐,就什么都給他處理好了,褚君陵難得表示贊許,一邊憂心如何應付周祁,一邊考慮該給德觀何種獎賞。

    尋思間,感覺身邊有動靜,忙閉上眼做出熟睡的模樣,實則緊張得很。

    聽周祁輕呼聲,隨后床褥被掀開,猜到對方坐起身,便假意被他擾醒。

    睜眼緩了會兒,先是神情怔忡,隨即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你…你怎會在朕的床上?”

    周祁瞥了他一眼,徑自拿過里衣穿上,又隨手將頭發束好,心頭冷哼:不愧是做皇帝的人,裝得還挺像。

    褚君陵覺得自己還能更像點,拿捏了下情緒,見周祁手扶著腰,臉色蒼白中帶了點被滋養的紅潤,更驚訝了些。

    低頭看看身下,又看周祁里衣蓋不住的斑斑痕跡,傻眼而又不可置信:“你和朕…昨夜……你身上怎么…”

    “皇上裝夠了么?”

    “朕、”欸?!!!

    褚君陵一愣,這回是真傻眼了:他分明掩飾得極好,周祁怎么看出來的?

    確定自己演技足以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不禁懷疑對方在炸自己,還準備再撐會兒,就聽周祁涼悠悠道:“皇上昨夜裝醉不夠,如今又同臣裝傻,這是裝上癮了?”

    褚君陵徹底震驚住,良久說不出話來:既然曉得他是裝的,還愿同他做貼身之事…

    還有周祁昨夜同他說的那些…

    答案呼之欲出,褚君陵活了兩輩子,前世妃子更不在少數,云雨巫山自然不必提,如今得了周祁告白,心頭小鹿都快撞出來了,竟像個初歷情愛的愣頭小子,這種感覺讓褚君陵有些難為情,神情卻歡喜到失控。

    “祁兒…你昨晚所言…”激動地攬過人,聽周祁抽氣忙又松開,里里外外檢查了個仔細,便連那處也沒放過,見未傷著才堪堪放心。

    小心翼翼擁住人,看周祁羞恥得臉熱耳紅,頸間也泛緋,臉笑得更開,也實在喜歡得緊:“祁兒,朕當真高興。”

    可算是守得云開,褚君陵心頭高興,又想做點親熱事慶祝,周祁黑著臉將人推開,身上本就又酸又痛,看褚君陵不體貼也罷,還不肯老實,氣性沒忍住就上來了。

    “皇上累了臣一夜,可否看在臣盡心服侍的份上,賞臣頓早膳。”

    褚君陵這才想起是大早上,忙喊奴才進殿伺候,德觀早早準備好了,聽褚君陵吩咐,麻溜地將早膳送進去。

    進去就見皇上硬要替中郎將穿衣,中郎將靠在床頭看著不大高興,也沒什么精神,想來是被折騰狠了的緣故。

    當下會心笑笑,極有眼力的讓人搬來張小桌子擺到榻前,各收獲褚君陵滿意的贊賞以及周祁沉著臉的眼刀一記。

    中郎將累了整晚難免脾性不好,德觀對此表示諒解。

    第19章 謀害未來皇后該當何罪

    膳后周祁要走,讓褚君陵極力攔了下來:“頸間痕跡遮不住,眼下你爹娘還不曉得此事,這般回去看見了定會擔心的,外人瞧見也不好。”

    周祁抿嘴,淡淡看了褚君陵一眼,倒是沒再堅持著離開:“皇上說該如何?”

    “朕讓太醫配了些專門遮這東西的藥,你耐心等等,擦上再走也不遲。”

    轉而讓奴才將奏折拿到養心殿來,也沒顧忌周祁,當著他面一本本打開,反而是周祁覺得不妥,意要回避,被褚君陵理直氣壯按回了位置。

    “如今你我夫妻之實也有了,還忌諱這些?”說罷想起什么,奏折也不批了,整個湊到他跟前:“你怎么知道朕昨晚是裝的?”

    褚君陵到現在仍覺得自己偽裝得很好,滿腹疑問從早上到現在,見周祁氣性沒方才高,總算忍不住要問個清楚。

    周祁起初是不知道的,也真以為褚君陵喝醉了,直到…直到褚君陵將他壓到身下……

    還有沐浴之時,他不過替褚君陵脫個里褲,若真醉的神志不清,怎么起那反應,那會兒他便懷疑上了,再到被褚君陵帶進龍榻,這份懷疑就成了肯定。

    不拒絕,不過是想隨心走,褚君陵的情意他既是信了,自己也不是扭捏性子,這段時間只當是他偷來的一個夢,等褚君陵哪天真受不住天下悖論要納后宮,那也等真到那天再說。

    當下他只求和褚君陵好好的,等往后夢醒了,褚君陵身邊有了皇后,他再做回他的中郎將,替褚君陵守好大褚天下,絕不越雷池半步。

    可現在他只想自私點,貪心點,專心他的情情愛愛,享受褚君陵的偏心與寵愛,更甚卑鄙的覺得,即便這人注定佳麗成群,他周祁才是天子身前第一人,這是誰也越不去的。

    “怎么了?”他不過好奇問問,不明白周祁怎么突然失落上了:“可是朕說錯話了?”

    周祁搖搖頭,正要說什么,就有個小奴才從殿外進來,手中拿著個小盒子:“皇上,趙太醫的藥配好了,讓奴才給您送來。”

    褚君陵頷首,拿過聞了聞,又讓試藥的奴才確認過安全,后才叫德觀打發了些賞賜下去。

    那藥涂在頸間清清涼涼的,果真不多會兒紅痕就消下許多,褚君陵甚是滿意,偷將沒用完的藏入了袖中。

    下午得有要事外出,怕周祁曉得后擔心,喊過兩個奴才要送他回府,不防被周祁轉身抱住,褚君陵受寵若驚,也不動作,面不改色的任他抱著,心里甭提多歡快。

    “阿陵…”.

    周祁走前什么都沒說,就這么喊了他一聲,其中意義有多深重,褚君陵自是清楚,也對這份情意珍惜得很。

    “你只放心,我斷不會負你的。”褚君陵如是說。

    待周祁離開,找來個會易容的暗衛,后他一步也出了宮,喜氣洋洋往城外去。

    昨夜周祁遇刺當口,褚君陵便著人去查了,哪曉得罪魁禍首竟敢主動找上門來,還約褚君陵到城外談,同他談這條件的資本,自然是徐家。

    褚君陵悠悠然坐著,也不叫人起身,約莫過了炷香的時間,才緩緩走到徐淵吾跟前,居高臨下將他看著:“這地方不錯,宅子小是小了些,但勝在隱匿,朝廷查也需要些時候,想來藏幾千的軍火武器還算容易。”

    徐淵吾猛地抬頭,見褚君陵輕輕笑著,渾身起了層僵麻,皇帝城府遠比他想的深,這種摸不準對方心思的感覺,讓徐淵吾覺得可怕極了,突然后悔起了要同褚君陵交易的心思。

    褚君陵本就沒想他說個什么,讓侍衛到門外守著,又將徐淵吾的人潛走,才冷聲問他:“你想跟朕談何交易?”

    徐淵吾緩緩心神,恭恭敬敬磕了個頭:“徐氏一族。”

    “哦?”褚君陵挑眉:“你要什么?官職?權利?還是你父親那位置?”

    “徐安勾結梁王的罪證,叛軍部署,軍火武器的藏處,皇上覺著能換些什么?”

    “君要臣死,你覺得朕會在乎證據?或者…兵力和武器,徐府五少爺自幼不受寵,也不過近來才得的重視,你既然能拿這些同朕交易,怎么就肯定朕查不到?”

    聽褚君陵這么問,徐淵吾卻是自信滿滿:“徐安敢在天子腳下藏匿謀反的東西,若能輕易讓皇上找到,徐家哪能安穩至今?”

    “照你之意,朕一國之君,竟不如個叛賊庶子知道地多?”見徐淵吾慌著告罪,亦不阻止,待他額頭磕出血來才接著道:“徐安是你父親,你又背著徐家的姓,流著徐家的血,要朕如何信你?”

    徐淵吾頓住,他確實沒有讓褚君陵盡信得理由,可已然走到這步,再沒退路了:“皇上要淵吾如何證明?”

    褚君陵假意沉思了會,跟屋中侍衛打了個手勢,只問徐淵吾想換的好處。

    “淵吾別無所求,懇請皇上留家母一命,著人將家母平安送出京城。”

    “朕要是不肯呢?你能如何?”

    徐淵吾咬咬牙,他死不足惜,可娘親為他受盡刁難,更讓徐安那些個妻妾害了病疾,如此千辛萬苦護他成人,他唯有以命相報:“淵吾求表兄開恩,饒家母一命!”

    表兄?

    褚君陵心下冷笑,這時候打親情牌,他倒是看不出這徐家老五是真蠢還是裝的了,稀奇得很:“你覺得朕是顧念親情之人?”

    再有,前世也盡讓徐家消磨光了,如今再提,是嫌自個兒死得不夠快?

    “朕今日也有事找你。”想起昨晚那場刺殺,眸色瞬即冷冽,見徐淵吾頭叩著地,狠狠踏了上去:“昨夜中郎將遇刺,主意是你給徐安出的?”

    徐淵吾忍著劇痛,恍若被踩著頭的不是自己,屈辱盡藏著,但聽褚君陵問這話,不明他是何用意,只老實應了聲是,緊就覺出腳下用力,似要將他頭骨碾碎。

    “膽敢教唆徐安殺朕的將軍,還有臉要朕開恩?你倒是說說,謀害未來皇后,該當何罪!”

    徐淵吾本是極力忍著痛,聽褚君陵如此說,竟是痛也顧不得了,眼中只剩震驚。

    當日為徐安獻計不過是為自保,騙得徐安信任,他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才有資格和皇帝談條件,周祁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環,連墊腳石都稱不上,任他再料事如神也不會想到,皇上會對周祁動有真心……

    “你再說說,若是朕將你押回徐府,再讓舅舅曉得你方才那些話,你和你那姨娘會是個什么下場?”

    第20章 是喜歡女子的罷?

    “不要!”

    徐淵吾徹底慌了,待褚君陵腳抬開,抬頭就見他笑得殘忍,看他的眼神更像看的個死物,霎時渾身瘓住,刺骨的寒。

    會是什么下場?

    徐安心狠手辣,若知道他生了背叛,定是不會讓他和娘親好過,怕是死都難求。

    待吩咐的侍衛回來,手中接過兩個小瓷瓶,蹲下身捏住徐淵吾下頜:“你方才叫朕表兄,這親情朕總得念及幾分,朕手中有兩味藥,一類是控制暗衛用的,每年重陽發作,無解藥者心脈潰爛,求死的力氣都沒有,待痛上整個晚,日出溶作一灘濃水便算死透了。”

    “還有味慢性的,無色無味,入飲食中,短時間內覺不出什么,服用個一兩月時候,四肢骨頭會慢慢兒潰斷,不出三月腦髓盡壞,要么死要么傻,全看命數。”

    說罷松開徐淵吾,拿過干凈的帕子擦了擦手,再將那帕子塞進他嘴里:“你先前雖不受寵,卻能短時間內得徐安器重,該是個聰明人,要選死路還是活路,想必無需朕提醒?”

    徐淵吾沉默,掌心緊緊拽著,良久緊閉上眼,因著嘴里含著東西,只能忍下屈辱爬到褚君陵跟前,頭要落地時讓褚君陵一腳踢翻了身:“拿出來吧。”

    徐淵吾點點頭,將嘴里的帕子取出,滿身狼狽地跪回身子,就看褚君陵將其中一個瓶子丟過來:“吃了!”

    里頭有兩顆指甲大的藥丸,一黑一白,徐淵吾不敢猶豫迅速咽入腹中,又看褚君陵將另一個瓷瓶也丟到了跟前:“白丸是解藥,效用至明年重陽,后頭的解藥朕愿不愿給,全看你的本事。”

    “奴下謹記。”

    褚君陵頷首,見徐淵吾夠聰明,倒是沒再為難,只警告道:“記住,朕不留無用之人,更容不下背著朕耍心思謀其他的,此毒無解,只能暫時壓制住,朕不管你手段多高明,但不防實話告訴你,解藥除了朕,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得你。”

    “既是同朕做了這交易,后不后悔就不是你說了能算,莫自作聰明高估了自己。”

    “奴下不敢!”

    “不敢是最好,朕不管你人前多風光,又或是多得徐安看重,在朕跟前,你僅是個還有些價值的奴才,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若徐安再敢周祁出手,當心你和你那姨娘的性命!”

    又讓徐淵吾設法將藥下入徐安三餐之中,徐安欠他兩世的債,父皇母后的死,褚家的天下,沒償夠之前,哪能讓徐安輕易死了。

    不僅不能死的容易,更要他活著也受罪,等徐安四肢潰爛癡癡顛顛那天,那狗賊欠他褚君陵的,他再找徐氏滿門慢慢奉還。

    又給了徐淵吾幾個人,讓他想法安插在徐安跟前伺候,也是故意的,到離開都沒叫人起身。

    褚君陵沒喊起,徐淵吾便這么一直跪著,到傍晚才來個喊免禮的奴才,徐淵吾知道,這是因他獻計徐安刺殺周祁一事,君王給他的教訓。

    起身時已經沒了知覺,幸有下人扶著沒再摔倒,一身狼狽不算,額頭又有傷,怕回府姨娘見著了心疼,也避免徐安對此起疑,借口辦事在外待了幾日.

    周夫人一晚上沒歇好,去周祁院中看了好幾次,仍不見人回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周未下朝回來也沒得個消息,頭陣陣地暈,早飯也吃不下丁點兒。

    焦急來焦急去,索性叫上周一一塊兒到大門外守著。

    近中午時,總算見著周祁回來。

    “娘怎么在府外站著?”

    周夫人沒心思解釋,見他完好無損的回來,一顆心才落地,又拉著人進府看了仔細,確實是好好的,不像受了欺辱的樣子,揉揉眉心,緊就跟周祁抱怨:“娘快擔心死了!”

    周祁心虛,視線繼而轉向別處,聽周夫人如此說,想起昨晚之事,臉上隱隱發熱:“昨晚皇上醉得厲害,不肯讓奴才近身,德公公擔心皇上,便托孩兒照顧了整晚。”

    “養心殿有的是禁衛把守,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有什么可擔心的?”周夫人冷哼,想起皇帝待自家小兒別樣的心思,又急上了:“如何照顧的?那皇…”

    眼見鐘誠跟在后頭,不好說的太直白,只能壓低聲問周祁:“皇帝可有強迫你做何?等那皇帝歇下后,你又在哪處睡的?”

    周夫人問得十分仔細,生怕錯過點什么,更擔心周祁受了屈辱瞞著不說,可謂操碎了心:“你跟娘還有顧忌不成?”

    “娘說什么呢?”周祁失笑,要不是他確定那些痕跡都消干凈了才離的宮,還真以為周夫人眼尖看出來了。

    “我又不是女子,皇上能強迫我個什么?昨夜…德公公在偏殿收拾出間屋子,就讓奴才帶孩兒過去將就了一宿。”

    周夫人似信非信,見周祁不以為然,只認為自家孩子心眼太實,哪天被那昏君占了便宜都不曉得。

    褚君陵在宴會上的種種,她昨晚翻來覆去想了整晚,她出嫁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對后宅那些事兒可清楚的的很,有些門府上好龍陽的,家中養幾個孌寵再正常不過,依皇帝看她兒的眼神,十有八九是這傾向。

    且她直覺一向準,皇帝近來對周家偏袒,朝堂之事她雖不懂,可僅從皇帝態度的轉變來看,定也是因為周祁的關系。

    在她眼里,她兒長得好,性子也好,就沒個不好的,皇帝會看上不奇怪,可周未官路再難,她也做不出賣子求榮的勾當。

    她兒是周府尊貴的少爺,不是皇帝后院中養來逗趣兒的奴寵,就是賠上這周家,她也斷不能讓狗皇帝折辱了她兒!

    可就怕…

    就怕周祁心思純善,哪日讓皇帝騙了心。

    這般想著,周夫人憂思更重,一番話從肚子涌到嘴邊,又從口中咽回肚子,眼看周祁要回房去,最后一狠心拉住人:“祁兒,你…你是喜歡女子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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