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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朕命硬

    “朕何時欺負過你,小將軍可莫冤枉人。”

    “冤不冤枉皇上沒點數么?”

    瞧不過褚君陵那哼哼唧唧的爛德行,淡淡轉開眼去,眾臣也瞧不過他二人嘀嘀咕咕眉來眼去,直盼著春闈快些收尾,各回各家去,也省的眼酸口酸地沒個頭。

    “時辰不早。”

    來了來了。

    眾臣半日煎熬,總算等來這收尾的一句,卻不想破空一聲箭響,沒等來君王叫回,卻先等來了一幫刺客。

    那箭直直穿透其中個大臣,血肉翻飛,帶著猩紅血跡刺扎到土里。

    周圍幾個大臣魂飛魄散,嚇得一屁股坐下去,又連滾帶爬的往相對安全的地方躲,周祁第一時間護在褚君陵身前,又聽周未大吼聲護駕,御林軍衛一擁而出,將褚君陵前后左右凈圍了嚴實。

    這次狩獵武將盡在,分四周將君王護著,又有暗衛于高處防守,周祁尚不擔心褚君陵的安危,見刺客來人將多,縱身入了廝殺圈內,快得褚君陵連片衣襟都沒留住。

    “周祁!”

    褚君陵要跟上去,不妨被德觀死死抱住腰,幾番都沒掙脫開來,剛動拍死這老奴的念頭,德觀似乎有所感應,忙懂事朝一眾御林軍喊道:“都保護好中郎將,皇上重重有賞!”

    又看有刺客不斷涌來,嚇得心驚肉跳,抱住褚君陵腰直往保護圈里拖:“刺客猖獗,救駕!救駕!”

    褚君陵:“……”

    拍暈德觀丟到一旁,眼見刺客趁周祁不備欲行偷襲,抽過一旁侍衛腰上長刀全力甩出,那刺客穿胸破腹頸身分離,未能傷及周祁分毫。

    剩余不懂武功的文臣紛紛嚇傻了眼,抖也不敢抖得太急,憋著一口氣縮在將士身后,其中一兩個還算鎮定的大臣卻看出些紕漏。

    那刺客雖是刀刀致命,與周未一黨對戰卻屢屢躲避,殺招盡收,多是能擋則防,瞧著招式狠厲但沒一舉能夠致命,倒像是生怕傷了對方似的。

    莫不是、

    幾個中立的大臣面面相覷,心中皆是一驚,激起一身的冷汗:莫不是周未狼子野心,想趁春闈弒君篡位,今日這些刺客保不準是周氏招呼來的…

    不好!

    見褚君陵不設防的擋在周祁前頭,幾個大臣暗暗心驚,張口要道周祁是逆賊,便看周祁推開褚君陵,硬碰硬地為他擋下殺招,幾回險些帶傷。

    幾個大臣心下稍安,反思是不是自己哪處算落,周氏世代忠將,該是不會突然生出謀反的野心,再念及君王登基前的態度,又是一驚:莫非這刺客其實是皇上自個兒派來的,欲趁亂將周氏一舉殲滅?

    如此一想也不是不可能,皇上先前將周氏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登基后周氏不收斂也罷,還屢屢風光幾次功高蓋主,當今天下太平,暫且也用不上周家上戰場賣命,許是圣上早就容不下周家,今日特地設這一計趕盡殺絕。

    而且皇上登基后連先皇后母家都看不慣了,方才被刺客一箭穿心的大臣正是徐安那方的人,皇上莫不是想來個一箭雙雕,先派刺客除去徐氏,再推到周家身上,最后趁這春闈將朝中潛在的威脅都除干凈?

    周家世代忠心皇室,皇上這是根基穩固,等不及要過河拆橋了?

    大臣們心中一陣唏噓,剛對周家報以同情,就見褚君陵為周祁擋下一劍,差點讓那刺客滑傷龍顏,卻盡力將周祁護得天衣無縫,隔開了不斷趕來下死手的刺客。

    諸大臣:“……”腦子突然就不夠用了。

    恰是此刻,破空又是一箭襲來,周祁瞳孔一縮,見躲不過猛地將褚君陵推開,打算用身子攔下這一箭,褚君陵踉蹌著回頭,就撞見周祁閉了眼準備拿自己當肉墻護他安危的模樣,心劇烈一縮,徹底僵住了身。

    “祁兒!”

    周未殺完周遭刺客,聞褚君陵失聲一吼急回過頭,也將這幕落在眼里,生死關頭顧不得其他,下意識將手中長劍扔擲過去,不過毫離之差,箭被長鋒擊向一旁,正戳中褚君陵堅實的手臂,一擊見血。

    周未沒等落地的心又提了起來,幾番嚇炸。

    “皇上!”

    箭鋒有毒,被刺中的手臂周圍很快黑了一片,周祁心慌意亂,怕毒性過深危及性命,更怕他落下什么傷殘閃失,扶住褚君陵的手微微顫抖,聲色帶著自己都不覺的害怕:“臣讓鐘誠去叫了太醫,皇上再忍忍。”

    “朕沒事…”

    就是被戳中那只手沒了知覺,跟廢了似的,但這話不敢跟周祁說,怕他擔心做什么傻事。

    事態很快控制下來,褚君陵這邊人數占了絕對優勢,即便刺客來勢洶洶,招招殺招,但都打不得長久戰,加之今日滿朝武官都在場,也是這群刺客不會挑日子,自己趕著來找死,是以很快被皇家軍鎮壓,就地格殺了大半。

    再有些被捉了活口的,口中都提前藏了毒,眼下個個服毒自盡,任誰也問不出那墓后主使。

    只有方才那一番錯覺,許多大臣都將懷疑的種子埋到了周家父子身上。

    加之最后受傷的又是君王,那箭雖不是周未親手射的,卻也是他打偏到的君王臂上,再是一時情急為救親兒,這周家嫡子的性命和天子比起來,便是那螻蟻與龍,云泥立現。

    那箭還藏著毒,皇上這時候或許被毒性壓制著沒有發作,待這毒一得解,這周家父子可會有好命?

    也有些周未一黨陰謀論的大臣,堅信這些人都是褚君陵派來的,為的就是趁機嫁禍,將周氏的釘子一一拔了,不若皇上都中毒了,怎么還一點不擔心的樣子?

    必然中的是假毒!

    獵場四處刀劍纏殺,血沫四濺,場內一時間人人自危,不敢聲矣。

    怕毒加快發作,周祁也不敢輕易將褚君陵轉移去別處,急等鐘誠將太醫快些扛來,手緊握住褚君陵的,痛得褚君陵皺著張臉牙直噓噓,偏還不好提醒:自家皇后關心則亂,他得理解。

    怕被人瞧去閑言碎語,還拿衣袖擋了擋,外人只看見周祁扶著褚君陵,卻不知兩人手還牽著,十指扣了又扣。

    “也就是傷口看著駭人了些,這么久都不見發作,想必這毒不是什么厲害東西,也不過如此。”輕哼一聲反安慰周祁:“祁兒,莫擔心了。”

    “皇上讓臣如何不擔心?”

    “朕還要與將軍白頭偕老,這點毒可帶不走我。”見周祁眼尾有些濕紅,顧忌眾臣不好親昵,只心疼地笑笑,偷偷拿手指在他掌背摩挲:“你莫怕,朕命硬著呢。”

    周祁知他看不得自己難過,也勉強笑笑,說是不怕,只有褚君陵自個兒心里清楚:他家將軍都快把他手給捏碎了,稀碎。

    待安撫好周祁,緩緩靜下心來,眼眸輕哂,琢磨這些刺客的來頭:這些人絕不是尋常刺客,招數氣勢瞧著都是死士無誤,既想置他于死地,又有意讓群臣誤會人是周氏所派,朝中能有如此野心者,除了徐安,他倒是想不到第二個。

    連合徐淵吾前兩日所報,徐安這是自知氣數將盡,忍不住要狗急跳墻了?

    這批刺客不在少數,又特地選中今日,明知獵場守衛森嚴,朝中武將盡在,殺他比之尋日更不容易,卻白讓些人來送死,徐安若非腦子有坑要自毀后手,便只有更大的心機在里頭。

    是想探他的底?

    還是想挑撥他與周家反目?

    不等褚君陵想明白,答案自己先送上門來。

    鐘誠到半路便被人攔了下來,這人是徐安身邊那‘神醫’,亦是褚君陵派去徐府忽悠人的暗衛,鐘誠認得他,更知此人醫術了得,不差宮中太醫,便不多遲疑,迅速將人喬裝一番帶去了獵場。

    “微臣參見皇上。”

    “動作還不快些!”救人要緊,這時候還參什么見,周祁正欲動怒,卻被褚君陵按了按手心,見他朝自己眨眨眼,神思一頓,仔細看向那‘太醫’,又聽得鐘誠無聲告解,得知此人正是褚君陵派去徐府那暗衛,漸漸冷靜下來。

    “皇上如何了?”

    ‘太醫’把把脈,又觀褚君陵神色青紫,假意裝得驚慌:“此毒甚重,需得快些控制才行!還請中郎將將皇上扶于帳內,微臣好為皇上施針。”

    周祁神色凝重,冷眼看向‘太醫’:不是說無礙么?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醫’微搖搖頭,腹聲同周祁道:“障眼之計,需得將軍配合。”

    便是指褚君陵龍體無礙,需做做戲。

    周祁放下心,幾不可查頷頷首,同褚君陵說了聲冒犯。

    “???”褚君陵沒弄明白‘冒犯’指的個什么,不防被周祁打橫抱起,以抱女子的姿勢抱進了帳:“……”

    第102章 周家父子其心可誅

    “徐安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讓朕嘗嘗受人毒害落得殘疾的滋味?”

    箭中之毒本該是與徐安所中的毒性相似,不過叫徐淵吾暗中換了,雖是病態瞧著沒個出入,卻不害人。

    徐安千算萬算,怎就沒算到眾叛親離這一步?

    死到臨頭都不忘挑撥他和周氏的關系,這是拿陷害人當成嗜好使了?探他的底,借他的手除去周氏,再等他兵力將盡坐收漁翁之利?

    想的倒是挺美。

    褚君陵口氣莫測,輕輕一眼盯得暗杦心直哆嗦,忙站正了身:“徐安謀反許就在近日,皇上有何打算?”

    “他要朕病,朕便病給他看。”

    被抓住的刺客都伏誅了,遠處放暗箭的卻逃了幾個,這會他中毒的消息該已經傳進了徐安耳朵,那人既是見不得他好,他裝幾日病苦也無妨,左右讓徐安放松警惕,得意上幾日,于他來說只有好處。

    轉頭和周祁一番商量,讓周祁點了自己的睡穴,又讓暗杦用了些藥,作出毒深難救的假象。

    避免暗杦出府久了引徐安懷疑,確認無誤,周祁先讓他偷偷離開,轉而做做整理,裝得焦急喊了德觀進帳。

    當日,皇帝中毒昏迷的消息不脛而走。

    等回宮中不過半日,宮里就漏出風聲:皇上所中之毒無解,只能暫且靠藥用壓制著,卻也治標不治本,若再尋不到解藥救治,龍體只會一日虧空過一日,不出幾月,身體便算是廢了。

    再無救,怕是命也不過一年,皇上如今而立未至,宮里沒個娘娘不說,平日宮女都沒碰過一個,身邊最親近的也不過就是中郎將了,關于中郎將與皇上的傳聞雖多,男兒身卻是實打實的,皇上再寵愛中郎將,他也生不出小皇子呀!

    這要是再找不出解藥,等皇上一年后駕鶴西去,大褚的江山不得落到賊人手里?

    這可怎么辦喲!

    最著急的還是朝中大臣,君王就是朝堂上的平衡點,倘若褚君陵當真仙去,自古成王敗寇,這不論是哪一派爭得皇位,朝中都免不得一片血光。

    當官的又最是惜命,哪能眼睜睜瞧著身家性命落到別人手中,皇位之爭向來勝則榮華富貴,敗則滅頂之災,拿不準自己所在的陣營是勝是敗,只敢祈禱褚君陵好好活著,他這些人項上人頭還能保得久點。

    只眼下…

    旁的黨羽說不準,倒是周氏,那伙刺客怎么來的,連他幾個不懂武功的文臣都察覺了不對,皇上也不是傻子,哪受得了自己被當個眼盲的耍弄?

    如今雖然沒尋到解藥,等皇上病情得了緩解,騰出手來就得料理那父子倆,周家遲早涼涼。

    更有不少大臣替褚君陵不值,皇上這般寵信那中郎將,這到頭來,一腔真心到底是錯付了。

    朝堂最終分化成兩個陣營。

    信周氏父子陰謀論者表示:這周家父子果然狼子野心,城府實在深沉。

    信君王陰謀論者不服:薄情寡義是君王,皇上忌憚周家勢力,設計行刺欲除之而后快。

    至于皇上先前十分寵愛中郎將之事?

    捧殺,絕對的捧殺!

    一方堅信周家父子謀權篡位,一方又認定是君王借刀殺人,讓周祁擋箭不過也是計劃中的一環,甚至周未拔刀救子都在君王預算之中,意在借行刺除去周祁,再降罪周未護駕不周,最后連坐整個周家。

    一連幾日,褚君陵都沒去早朝。

    朝中大臣都知道皇上身體不行了,也沒敢拿糟心事去惹他,只派了幾個大臣做代表入宮探望,凡是進宮一趟又出來的大臣,個個眼含濕潤,對褚君陵的不幸深感痛心。

    皇上躺在龍榻上一動不動,連眼皮都沒睜睜。

    皇上許是,真沒多少時日可活了。

    眾臣只當褚君陵毒深入骨無藥可治,殊不知他是昨夜快活得久了,又臨近早晨才歇,以至于大臣們前來探望的時候還沉睡著沒醒,又因為暗杦給的那藥,襯得褚君陵像個病入膏肓的爛秧子,這才讓大臣們以為是皇上沒救了,難免傷感。

    得知真相的德觀裝得極為難過,遇到個奴才都要老淚縱橫一番:“咱家皇上命怎么這么苦喲,這才登基沒兩年屁股都沒坐熱,眼見著又要去了,我的皇上呀,您命怎么就這么苦呀!!”

    鬧得褚君陵好幾次都想劈死這入戲過深的老奴才。

    褚君陵昨夜快活,可苦了周祁,非但讓人耍著花樣折騰了半夜,臨早還得從龍榻上爬起身回府,腰也酸背也痛,還得小心著讓哪個大臣撞破了關系。

    當是中毒這幾日徐安會趁機謀反,卻始終沒等到動靜,褚君陵也沒耐心再管他,病歸病,朝政總是要管的。

    輕松有一周,褚君陵再上朝堂氣色都好了不少,借口毒性得到緩解,也沒再往臉上抹暗杦那藥,整個人瞧著容光煥發,比沒中毒前還好上幾分。

    眾人不知褚君陵是情事得了滿足的緣故,都以為皇上回光返照,不由得更加難過。

    “春闈之事,諸位可有話說?”

    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約而同將目光落到周未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其中信周未的也不在少數,卻沒哪個懷疑上徐安,不為別的,就為春闈那日有幾個文臣無辜犧牲,恰好犧牲的這幾個盡是徐安麾下的大臣。

    若刺客是徐安派去的,他在朝中本就被圣上逼得舉步維艱,麾下謀士被除的除,倒戈的倒戈,攏共也就沒剩幾個,徐安再傻,總也不會傻的替外人鏟除異己。

    這不是把自個兒往死路上坑么?

    哪怕是破罐子破摔,也不是這么個摔法,除卻徐安,這朝中勢力最大的便是周未,加之周祁又不知用什么法子把皇上給哄得五迷三道的,不少眼紅周氏的大臣都覺得這事兒是周家父子搞出來的,為的是想自己當皇帝。

    “啟稟皇上,微臣有一懷疑之人。”

    徐安一黨的大臣恭身出列,毫不客氣地指向周未:“臣以為行刺之事疑點諸多,又當屬鎮國將軍和中郎將嫌隙最大,臣斗膽,懇請皇上徹查周氏父子!”

    “臣附議。”又一個大臣站出來。

    “鎮國將軍父子居心不良,其心可誅呀皇上。”

    “臣等奏請皇上徹查周氏!”

    “周氏父子伙同刺客行刺,望皇上明查,莫再被這對逆賊蒙在鼓里。”

    一時間,徐安一黨大臣盡蹦跶了出來,紛紛揚言附議。

    “哦?”褚君陵云淡風輕捏了捏手指,又淡定的正了正龍冠,挑起冠上的蘇穗來回撥弄:“諸位大人可有證據?”

    褚君陵一問出口,七嘴八舌都冒了出來,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副誓要讓周未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的架勢。

    褚君陵聽得耳朵起繭,不耐煩地抬手喊停,又看向周未:“周將軍可有話說?朕也想知道,那些刺客是不是與你父子二人有關?”

    周未自己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只知朝中許多人都看不慣他,但沒想到想弄死他的也這么多。

    聽褚君陵這么問,也拿不準他是信了徐安一黨還是沒信,只得千萬分謹慎:“周氏絕無謀逆之心,更不曾與刺客往來,還望皇上明查。”

    “哼,狡辯之詞,何以為據!”徐氏一個大臣冷哼聲,一副‘給本官死’得臉色走到周未跟前,與他對峙:“你說那些刺客與你周氏無關,為何刺客見人便殺,卻屢次對你父子二人都不下死手!”

    “這…”這周未哪兒知道:“許是有心人故意栽贓、”

    “呸!”那大臣又高一聲:“你當旁人都是閑的,會冒著抄九族的死罪陷害你!”邊說唾沫星子橫飛,很沾了些到周未臉上,讓他有些嫌棄,同時也有些不滿的沉了面色:“李大人這般大聲做什么,莫不是欲蓋彌彰?”

    李大人被堵的啞口無言,頗有些做賊心虛的意味。

    周未也冷哼聲,他雖是常擰著一根筋,性情虎了點,但也不是誰都能踩在他頭上作威作福,當是他周氏好欺負么!

    “李大人良久無言,莫不是讓本將說中了心事。”

    “你,你血口噴人!你這是詭辯!”怒而瞪視周未一番,又扭頭朝褚君陵叫慘:“周未這老東西著實狡猾,妄想謀權篡位不算,還欲往微臣身上潑臟水,微臣待皇上忠心耿耿,豈能容個亂臣賊子污蔑壞了官德,皇上,還請皇上替微臣做主!”

    另一個大臣適時也站出:“周將軍這一招禍水東引當真用得高明!”

    周未:“……”

    “臣等叩請皇上嚴懲亂臣賊子,還社稷安穩!”

    “軍權萬不可再落入周氏手中,臣等求皇上嚴懲周氏父子,收回三軍虎符,否則社稷危矣啊皇上!”

    “臣等附議!”

    第103章 將軍以為周祁敢反么

    又附議…

    褚君陵慵慵靠著椅背,任這議政殿吵嚷如鬧市,依舊是八風不動,懶洋洋的看著熱鬧。

    又聽那李大人拿項上人頭做擔保,要他定周未謀逆之罪,這才緩緩坐正身,轉問宰相的意思。

    周氏一黨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方才沒同徐安一黨硬杠上,便是拿不準這刺客究竟來自何處,若真是哪個亂臣謀逆那就另說,倘若如他等所想,刺客是君王派來的,意在將周氏連根鏟除,他等冒然開口怕只會進君王的套。

    本打著靜觀其變的主意,萬萬不曾料到褚君陵會直接問宰相,宰相是君王心腹,又在朝中威望積深,若皇上當真容不下周氏,宰相之意便是君王之意,隨口一句話,便能陷他一黨于不復。

    眼下只能祈盼皇上對周氏沒生殺念……

    “老臣以為周將軍乃大忠之臣,斷不會生此等糊涂,周家世代忠烈之士,人心善變,入骨之忠卻不易改。”

    聽聞此話,眾人心才緩緩落下。

    又看宰相很替周未說了些好話,心中不免感激。

    褚君陵頷頷首,神態在眾臣看來卻是微妙:“朕也覺得鎮國將軍一心為我大褚,斷斷做不出那有辱家門的勾當。”

    “皇上!”

    徐安一派還欲挑撥,卻看褚君陵站起身,緩緩走到周未身前,無厘頭的問了一句:“將軍以為周祁敢反么?”

    周未先是一頭霧水,等余光瞥到眾臣神情,驚起一頭汗:“皇上這話是何意?”

    莫不是真信了徐安一派的挑撥,認為他周氏圖謀不軌罷?

    又瞥到徐氏一派得逞的笑意,登時冷汗涔涔:“末將、”

    “皇上以為臣敢反么?”

    周祁趕到就聽褚君陵又在作弄自家父親,臉色不由得又難看了點,也不等殿外的奴才通報,徑自踏身進去,直挺挺站到褚君陵身前:“皇上既是信不過臣,與其滿心猜忌,倒不如趁此安臣一個勾結行刺之罪,押臣到午門外斬了不是最好?”

    “哪是信不過。”褚君陵當即換上笑:“朕是看朝上氣氛沉重,怕岳丈緊張,說個玩笑緩緩。”

    周祁心哼,這昏君玩笑倒是開得大,氣氛沒見得緩解一二,倒是觀他父親神色又驚又恐的,再下去怕要嚇出心疾。

    “家父性情耿直,當不起皇上這聲玩笑。”

    褚君陵心知玩脫,又在朝堂行不得親密,只得先好聲好氣哄著人:“朕的心意你還不知么?莫說謀逆之事子虛烏有,便是你真要朕也能給,打我二人相好之后,你可見朕為難過周氏?”

    這倒是真的。

    身后盡是大臣看著,褚君陵待他待周家更不必說,再是這玩笑過分了些,鬧也該等私下再鬧,朝堂之上,為人臣的總該顧及天子威嚴,如是想著,倒也不好再冷著臉。

    方才性急未行參見,周祁正要補上,不妨那李大人先發制人,上前指著他鼻子便罵:“真不愧是亂將之子,一見圣上不跪,二敢口出狂言,目中無個尊卑規矩,你周氏如今還沒做到那九五之位,半個皇家人都稱不上,就等不及要于朝堂逞威逞風,未免太不拿皇上放在眼里!”

    周祁莫名其妙,好笑的看著一把年紀的李大人:“大人將近花甲還能有這等耳力,小將實屬佩服,只我與皇上方才所言刻意壓了聲色,朝中武將使上內力都不定能聽見,倒是大人深功不露,一字不差盡聽到了?”

    “本官、”

    李大人不久前才被周未堵得無言,這會又讓周祁給堵了,甭提多氣悶,心頭直罵這周家父子滿嘴強悍,沒得半點尊老敬僚的自覺。

    周祁和皇帝嘀嘀咕咕那么長陣時候,他哪曉得兩人張嘴在談個什么,不過是見著褚君陵眉頭皺起又一瞬,以為是周祁惹了君王不悅,想趁機添把火燒燒,哪想險燒到自個兒身上。

    “你父子二人狡舌如簧,本官不屑與你爭論!你說的什么本官沒聽著,姑且不論此事,只中郎將打進殿后先是出言頂撞皇上,后也不見叩首參拜,怎么?這議政殿如今已經是中郎將做主了?”

    甚覺自個兒占理,李大人得意洋洋,像只斗勝的公雞:這回周家父子總該沒話說了,這事不僅他見著了,在場大臣也都看在眼里,他看周祁還怎么狡辯。

    周祁確實沒打算狡辯,被抓了小辮子也不心虛,大大方方退后兩步,以武將之禮落膝朝褚君陵一拜:“末將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褚君陵伸手要攔,被周祁一個眼色打住,兩相會意,只得待他見完禮,蹙眉喊了平身。

    本是心疼周祁身體,昨夜鬧得有些過火,這么一起一跪的,怕他身體不適惹得哪難受,殿中地上什么也未鋪,又擔心周祁磕疼了膝蓋,但不想這神情落到眾人眼中卻變了味兒:皇上不高興了,皇上果真對周氏生了戒心,周氏危矣。

    李大人也如眾人一般想法,欲再提行刺之事,趁著皇帝動怒將周氏除了,卻讓周祁先發覺了心思,輕笑笑道:“李大人僅因臣未及時拜見就得出周氏有謀逆之心,照此推論,眼下臣已將禮補上,該叩的頭也叩了,李大人那話想來也做不了數了,這禮晚是晚了幾分,按大人的理,周祁即便不是忠心耿耿,方才之為也能算是將功贖罪,依大褚律法合該從輕處置,李大人說是不是?”

    李大人萬萬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這周氏父子滿口辯言,腹中野心尚不可知,卻敢屢次挑釁皇室威嚴,長此以往恐不穩社稷,皇上往日寵信也罷,萬不可再放之任之,否則終成大患啊皇上!”

    李大人一派大義凜然,又端得忠臣之資,褚君陵瞧他演得投入都不好打擾,再看他一陣自我感動,總算看不下去:“李大人以為該如何?”

    李大人撩開衣擺,同時朝同僚打了個暗示,齊齊跪求褚君陵重罰周氏,并刻意指定要從重發落。

    “周氏已是司馬昭之心,皇上念及舊情便是陷社稷于不顧,陷天下大業于不顧。”

    褚君陵頗為贊同頷頷首:“李大人覺得怎么處置才算重?”

    “臣以為,周氏謀逆未遂,其心可誅,滿門抄斬最妥不過,周氏父子是為主謀,當以挖心卸骨刨府晾刑數日,方能起儆祀之效。”

    “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褚君陵神情未變,眼色已然冷冽至極,偏有不長眼的依言附和,支持的反對的都有,難得安靜有半晌的朝殿瞬間又吵嚷做一團。

    第104章 朕要你周家滿門的性命

    陳亦、宰相等皇黨派的人少有參與,徐安一黨前時被褚君陵抄的抄,貶的貶,如今眼瞅著翻身機會到了,抓著周未父子緊咬不放。

    徐安雖然不在朝堂已久,前幾日卻給同黨透了些混真摻假的消息,是以徐氏一黨的大臣都深信徐安萬事俱備,不久后這天下就得改姓徐,導致前陣個個縮頭縮腦,唯恐引起朝中勁敵注意自保都不能的大臣紛紛漲了膽量,報復性地猖獗起來,照徐安暗中吩咐的、見縫插針挑撥皇黨派和周氏一黨的是非。

    徐安這話也讓許多意圖改陣換營的大臣們堅定了下來,至于那些不堅定的,又拖后腿無甚大用的朝臣,已經讓徐安借春闈之事射成了刺猬。

    又將自己摘的干干凈凈,連褚君陵都不得不承認,徐安這回的招數確實高明,要不是徐淵吾提前給他告了秘,他待周祁的情意也穩固,興許這回他倆就栽了。

    “陳亦。”

    陳亦本來在走神,聽到又該自己出場,忙三步并兩步的走出官列:“回皇上,臣以為此事無憑無據,斷不能因為李大人幾句推測錯殺忠臣,鎮國將軍和中郎將在百姓心中積威甚深,冒然處置必會使天下百姓寒心,不利朝廷管轄。”

    李大人冷哼:“陳大人既然知曉周氏父子得百姓尊崇,就更該明白君舟民水的道理,民心向背是為社稷關鍵,倘若哪日這周氏借百姓擁護起義,陳大人可擔得起這個責?”

    “照李大人之意,可是要將朝中受百姓尊戴的官臣盡斬殺干凈,才能穩固皇室的地位?還是李大人以為皇上在百姓心中的威信不如底下臣子的重?”

    紀太尉得到褚君陵的暗示,也站出來:“李大人這般說,臣也有一疑惑請大人開解。”

    “恕本官冒昧,請問李大人在百姓心中是何等形象?”

    李大人正要說好,又猛地打住,面色登時有些難堪。

    紀太尉和陳亦相視一眼,配合道:“李大人不便說,本官便問問陳大人,為君之臣食君之祿,百姓愛戴稱敬是為好官,按李大人方才之意,受民喜愛或能威脅皇權者,可是該殺?”

    陳亦點點頭:“是。”

    “再有一問,于社稷無用,位其政不謀,不能為民排憂解難,不得民心支持者,可為庸官?”

    陳亦又點頭:“為。”

    紀太尉笑笑,朝褚君陵恭恭手:“敢問皇上,貪官污吏該殺,好官得殺,庸官可能為朝廷所用?”

    “愛卿說笑了,庸庸之才,何堪大用?”

    “好官貪官用不得,庸官當不得大任,好的也該殺,壞的也要殺,不好不壞的又不頂用,照李大人這么個殺法,還要什么朝廷?”紀太尉毫不客氣地嗤笑一聲,輕蔑看向徐安一黨:“食皇糧缺其責者,輕則貶重則誅,庸貪善仁,不知李大人是哪種官?”

    周未一派的大臣看紀太尉懟得敵黨無話可說,心里甭提多痛快,更有兩個不嫌事大的冒出頭道:“李大人一心為著皇上著想,又三兩句不離社稷,必然是天大的好官!”

    “李大人又說好官該殺,是不是該做個表率,以死向皇上明志?”

    李大人面色陣陣難看,偏一句話也接不上口,半晌怒道聲歪理,生硬將話題轉回周氏上頭:“請皇上嚴懲周氏,穩我大褚社稷。”

    “你說周氏覬覦朕的皇位?”

    李大人不明所以,只堅定道:“周氏狼子野心,當除九族。”

    “周祁。”褚君陵已然怒到極致,卻又極好的掩飾著,外人瞧與尋常無二,只周祁曉得,他這漫不經心中怕全是拿冷意撐的:“臣在。”

    “朕要你周家滿門的性命,你可有異議?”

    周祁不見怕,依舊是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皇上是以亂臣之罪要殺周氏,還是以李大人口中的‘好官之說’?”

    “中郎將覺得哪個合適?”

    “臣覺得哪個都不合適。”方才讓那李大人抓著不敬的辮子不放,這回周祁小心得多,先朝褚君陵拱拱手,再緩緩道:“若以亂臣之罪,周家世代忠君護君,此等冤枉周祁不認,若以‘好官’之由,還請先讓李大人做做表率,好叫臣服氣。”

    周未一直沒參言,這會見同僚紛紛附和,倒不好再干站著,也抱拳道:“周氏絕無二心,皇上明查。”

    徐安一黨看了看他:呸!這父子倆一個模子的假清高,就沒哪個是省事兒的。

    “既是諸位都如此說,朕便聽各位愛卿的!”褚君陵看看德觀,后者會意,忙喊了兩個侍衛進殿,眾人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兒,赫然聽褚君陵寒了聲下令:“將李執拖出去砍了。”

    始料不及一出變故,眾臣紛紛呆愣住,直到外頭響起聲慘叫,更徹底傻了眼,再聽那叫聲由高及低了勝于無,最后化為一片死寂,后覺君王生了殺怒。

    偷觀察褚君陵神色駭駭,殿中登時靜得落針可聞,再沒哪個敢當那出頭鳥。

    徐安一黨的大臣陣陣心驚,聞此血腥,王八腦袋多又縮回殼里,如今徐安不在朝堂,與他相謀的齊遠侯今日也因府上有事請了朝假,最有底氣和皇帝硬杠的兩人盡不在,當下群龍無首,再被褚君陵殺雞儆猴一番敲打,眼下個個屏息凝氣,唯恐引火上身。

    “還有哪位大人覺得周氏該殺,不妨都站出來,省的朕個個找也麻煩。”

    眼往徐安黨羽中一掃,膽缺些的大臣心中大慌,噤口不敢道一句,不乏仍有些不服氣的,猜算皇帝還有幾分忌憚徐安,不能真將他等殺盡,試抱著賭一賭的心思:“皇上此言,可是有意要包庇亂臣賊子?”

    褚君陵神色倦倦,不以為然:“是又如何?”

    那大臣一哽,氣言道:“皇上此舉,何異將這大褚江山拱手讓人,臣等當初擁皇上登基,但不想您昏庸至此,豈不叫眾臣錯付!”

    又言大褚氣數將盡,君不成君,只道是不服。

    褚君陵嗤笑聲,不忘偷與周祁拋個眼色,直接將方才押走李大人的侍衛又喊了進來:“不服朕?為臣不忠,還留著做什么?”

    裝得倒是忠心耿耿,這大褚的江山誰最惦記,徐安一黨不最是清楚:“京校首輔覃靖,辱君咒稷有悖官德,拖出去,斬。”

    “你!你這昏君!”那大臣聽聞褚君陵真要殺他,險些將徐安招搬出來,卻及時住得口,破口直罵褚君陵昏聵:“昏君當政,大褚亡矣!”

    褚君陵懶得廢口舌,直讓侍衛將人拖走,其中不乏有同僚求情,還不忘讓君王處置周氏,道是李大人已斬,君王當以賢德清明,紛紛叩請褚君陵放了那姓覃的大臣,卻又逼著褚君陵發作周氏,以慰李大人的無辜犧牲。

    “李執自找的死路,與周氏有何干系?”君王冷笑,聽其中有人道李大人死不瞑目,抬手讓德觀喊了行刑。

    等午門外覃靖人頭落地,嚇得眾臣膽寒,再無人敢斗膽請諫,又才不經心道:“他瞑不瞑目,干朕何事?”

    堂堂九五之尊,還需得顧及個斷頭臣子的心情不成?

    再說,徐安的人遲早要除,早點晚點都不妨礙,何況這些個蠢貨今日一窩蜂的瘋涌上來,連理由都替他找地充裕,白送的人頭,不殺豈不可惜?

    “朕再問一次,可還有人覺得周氏當誅?”

    第105章 皇上當臣是面團捏的

    陳亦暗搓搓手指,心里頭腹誹:照這有一個殺一個的陣勢,誰還敢覺得?

    就是周氏真有謀反之心,覬覦著皇位,上頭那位早親自將阻礙給周祁清除得干凈,哪用得了他爭?

    “臣等無議。”

    褚君陵還有點不滿足,心想著他還沒殺夠呢,再不濟還有不長眼的,他便直接將周祁拽上皇位,以示態度。

    后覺此計可行,既能讓眾臣掂清周祁在他心中的分量,又能表現出他對周氏的信任,讓周氏一黨的朝臣心甘情愿為他效忠,自己手下的大臣則養精蓄銳,留待要緊時再動用。

    想通關竅,褚君陵向來是個行動派,卻顧慮著如今塵埃未定,怕太突然嚇到周祁,害他成為眾矢之的,想是低調點好。

    主要還是周祁神態間有些疲憊,臉也臭著,昨夜被褚君陵折騰得太晚,又有一群蒼蠅似的大臣在耳邊吵嚷,不耐煩得很。

    本就因徐安一黨的污蔑不怎么痛快,又干干站了好陣時候,費腦又費神,這會氣性上來,連看褚君陵都不太順眼。

    褚君陵眼尖察覺,知道自家將軍是不高興了,心虛朝他眨眨眼,緊讓奴才另搬了個放著軟蒲團的椅子擱到龍椅旁,又親自去攙周祁上坐:小將軍生怒了,得趕緊哄哄。

    君王覺得這番行為算是低調,殊不知大臣個個眼珠子都瞪出來了:皇上竟想讓那周祁與自己平起平坐。

    實在荒唐!

    就連著褚君陵手下幾個臣子都看不過眼,覺得二人有失妥當與尊卑,皇上任性也罷,畢竟人家是皇上,天底下最大的官兒,可這周祁是怎么回事?

    眾人對周祁這不懂事的行為頗有些意見,心道這年輕小兒處事猖狂,膽敢拿君王當侍人看待不說,還敢真坐到那位置,也不怕坐不穩摔了。

    甚至想上去將人給拽下來,但礙于某昏君眼神恐嚇,這才敢怒不敢言的容忍下來,一陣痛心疾首。

    “祁兒,不得、”

    “周將軍突然喊中郎將一聲,是有事還是有意見?”

    周未話還沒完,就被一道充滿壓迫的視線射中,緊跟著褚君陵這句看似詢問的警告,本來是有點意見的,現在嘛…現在不敢有:“末將不敢。”

    褚君陵挑挑眉,示意他從哪來的站回哪兒去,周未勸諫無果,只得自覺領了命,干干歇口退回到朝列。

    此舉落入黨羽眼中,會錯意是皇帝有意捧殺周祁,好等往后給周氏安罪,紛紛用眼神或明示或暗示地注視著周祁,只希望他能推辭或謝絕。

    偏偏,今日周祁也像較了勁兒似的不識個相,君王客氣客氣賜他坐,他還真一屁股坐了下去,謝恩更是敷衍,沒有半點恭敬態度。

    又處周氏涉嫌行刺的當口,周祁不聰明些表忠心也罷,還這般放肆,無異于是自找絕路。

    工部大臣曾遠文心急如焚,暗和周未小聲嘀咕:“中郎將這……若將來皇上拿此事問罪,怕你我都難辭其咎。”

    君王雖然表面沒受徐氏一黨挑撥的影響,難說心里會不會有嫌隙,這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可就不好除了。

    “徐氏正是前車之鑒,皇上連先皇后母家都能狠下心除去,周氏于皇上有軍權之脅,將軍與我等需得早日打算,或可有自保的可能。”

    他與周未共事多年,既是同僚更稱得知己,同樣做不出中途倒戈之事,更知周未性情忠耿,斷不會行不道,他與周未品性相仿,當初才會入周氏麾下。

    他忠,卻不如周未愚忠,況是家中還有老小,他做不出欺君之事,也絕不能拿滿門的性命當賭籌,總要替自己謀個全身而退的主意。

    “大人不必憂心。”

    周未略有些尷尬,不好說皇帝和自家小兒兩情相悅,不可能拿他這老丈人開刀,又看同僚心焦似火燒,含含糊糊:“皇上不會開罪周氏,亦不會拿今日之事發作,大人只管寬心,即便后頭真有變故,末將自有保全你我的辦法。”

    曾遠文聽聞周未有兩全之法,心才落下。

    殿下百個人百種心思,或覺著周氏兜不住野心與虎謀皮,或覺得君王謀了出大戲,要拿周氏當磨刀石用,總歸除卻褚君陵幾個心腹,個個凈不覺得周氏能落得有好下場。

    “腰上可還難受?”

    褚君陵心中忐忑,不顧百官心思各異,悄聲問周祁:“朕將早朝退了,回殿中給你揉揉?”

    周祁臉有一瞬的精彩,不住回想起褚君陵昨夜玩多的花樣,色沉了沉,也不看他笑得討和,淡淡應了句不必。

    “怎的不必?”褚君陵眉一皺:“叫你在殿中歇息不肯,非得來朝上找肚子氣受,朕瞧你分明不適得緊,盡改不了嘴硬的毛病。”

    ‘也不知是誰害的他這般。’周祁心下輕哼:不適是有些,但也不到太難受的地步,就是昨夜讓這昏君折去疊去的好些個姿勢,腰上怎么都提不起勁兒來。

    又瞧褚君陵黑著張臉喊過退朝,還抽空轉頭瞪了自己一眼,心中好笑:他可什么都沒說,照褚君陵這般自個兒將自個兒鬧悶氣的,他倒是頭一回見。

    倒像昨晚被當紙殼子折使的那人是這昏君。

    剛想說稀奇,不妨被褚君陵沉聲叫住:“愣坐著做什么,還不隨朕來!”

    瞥見朝臣還未散完,只道有事要吩咐讓周祁跟上,人陰沉陰沉的,一擺臉的不悅。

    幾個還沒走的大臣瞧到:‘皇上被中郎將惹動怒了,皇上果然對周氏存有不容之心。’

    聞此轉身,恰好看到褚君陵伸手護向周祁的周未:皇上果然對他兒情根深種,走個路都怕人摔了。

    只有周祁,尋思著待會回殿怎么同某個得了一夜便宜、還反過來沖他兇眉瞪目的皇帝算賬。

    ——

    “祁兒?”

    周祁輕輕打個呵欠,翻個身側臥著,聽喚抬眼掃了掃正替自己按摩著的人,精神怏缺缺的直困乏:“力道再重些,皇上今早沒吃飯么?”

    “朕是怕痛著你。”手上力道依言又重了點,瞧周祁還是副不得勁兒的模樣,沒得笑道:“朕要真沒個輕重,莫說腰,骨頭都能給你捏碎。”

    遭周祁冷冷一瞥,忙又改口:“也是朕舍不得,掉根頭發都怕你疼了。”

    周祁合眼打算小憩,卻聽褚君陵沒完沒了,這會睡意盡散,使性坐起身離得人遠些:“皇上當臣是面團捏的不成,脆弱成這般。”

    掉根頭發都要喊痛,他還沒這般矯情。

    不滿褚君陵比得自己連病秧子也不如,悶聲拿話還他:“掉根頭發都嫌痛,臣怕是早夭折了,哪至于昨晚讓皇上不歇氣的作弄,朝上還反怪臣的不是。”

    “這事方才不過了么?”

    褚君陵訕訕,想說周祁慣會翻舊賬,又怕再惹毛他,厚著臉皮哄道:“朕分明是拿祁兒比做璞玉,美玉易碎,合該好生捧著護著,經不得丁點磕撞。”

    周祁似笑非笑,輕睨他一眼:“皇上昨夜撞得還輕么?”

    “……”

    褚君陵懵了幾瞬才聽出這飽有內涵的一句:‘小將軍一向清清傲熬,竟也會說出這茬帶了顏色的葷話。’

    不得了。

    第106章 要是朕也如中郎將這般含蓄

    驚訝不過一瞬,笑著湊過身去:“中郎將從哪學來的這些,朕以前只當小將軍臉皮薄,沒想扯起葷事也有隨口既來的本事。”

    有些撩人。

    褚君陵被他撩撥撩撥,不禁又回味起昨晚,越回味,越捺不住喉頭發燙,手也蠢蠢欲動。

    周祁臉一黑,一使勁兒的將人拍開,冷瞧眼側開身去:他跟誰習的這些,這昏君日日在他身側就沒些自知之明麼?

    左右被褚君陵帶厚臉皮,方才又壓著聲說的那話,見殿中奴才不曾聽到,周祁也不臉熱,況他先前在軍中待過段時日,訓練乏味,里頭又都是大老爺們,常年見不到個姑娘,說點葷段子消解再正常不過。

    他也是男人,平日不說是礙于有失體統,卻不代表他不會。

    打從他和褚君陵相好,便沒幾回是成過體統的,再和這昏君相處幾日,怕是連羞恥為何物也不知了,還在乎幾句葷話?

    不定日后口上功夫勝過褚君陵,他也能說得人面紅耳赤,看看一國之君惱羞是何樣。

    周祁這般想,遂拿這話去賭褚君陵的口,褚君陵淡定表示:“絕無那日時候。”

    “皇上就如此肯定?”

    “你臉皮若能有朕厚,昨晚被折騰的就該是朕了。”

    “……”周祁啞口無言,涼涼掃過褚君陵,瞧他還一副挺自豪的樣子,莫名氣悶:“看出來了,皇上臉皮確實夠厚的。”

    殿內聽著的一眾奴才:中郎將真不愧得圣寵,皇上都敢當著面兒埋汰。

    德觀瞅了眼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向周祁討親熱的皇上,直皺巴著臉拿拂塵擋開了視線:皇上哪兒是臉皮厚,他是根本沒要那東西。

    但凡中郎將在,皇上臉都是擱腎里放著的,管沖。

    “臣口渴。”

    周祁再一次把人推開,抿了抿有些發干的嘴皮,示意褚君陵去倒茶,順道趁其不備將腰束打了個死結。

    本想借這理由將人攆地遠點,省的總往他身上貼,哪知褚君陵口上敷衍應下,非但沒見行動,反而挨得周祁更近,又趁人不防迅速摟住,端得十分正經:“嘴皮干了,朕給你潤潤。”

    周祁:“……”

    德觀本是拿拂塵擋著臉,聽不過皇上不要臉地占人便宜,輕呲了聲,將拂塵插到臂彎里夾著,背過身拿雙手捂住了耳朵,偷摸躲到角落里嘀咕:“咱家都一把年紀了,這雙耳朵還聽事兒地好使,真是造孽喲。”

    德觀不知,褚君陵非但沒皮沒臉,他還沒個下限,先給周祁潤了嘴,瞧見周祁輕飄飄的睥睨著自己,沒客氣替他將眼角也潤了潤。

    潤過眼后又瞥見周祁耳尖泛緋,不知羞的還是惱的,揚言不能厚此薄彼,拿降熱當理由含住他耳尖廝磨一陣,再偷偷將吻往頸間落。

    眼瞅著再下去要走火,周祁忍無可忍,冷著臉將褚君陵頭按住,隱隱用了幾分力道:“皇上潤夠了么?”

    褚君陵想縮回頭沒能夠,殷勤笑笑,試探著將頭頂壓著的手握住:“朕去給你倒水。”

    “皇上不都給臣潤過口了,還喝水做什么?”

    沒忍住罵了聲色胚子,哪知褚君陵笑得更是開懷,當是他還夸了他似的,喜顛顛地去給拿桌上的杯盞倒茶。

    周祁氣也不是,郁悶一會又想發笑:“就臉皮厚的本事,皇上論第二,這天下怕是沒人敢認第一。”

    “中郎將此言差矣。”

    褚君陵剛嘗了下茶溫,聽到這話十分坦然的頷首承認,還振振有詞:“厚些才好,要是朕也如中郎將這般含蓄,莫說與你親熱,難說如今衣角都碰不著點。”

    “。”正經事不見做,歪理倒一大堆。

    周祁說不過,索性撇開身不理他,半晌想到早朝之事,思緒逐一飄遠:朝堂多是人想拉周家落馬,尤其想殺他之人更甚,徐安如今多多少少曉得他與褚君陵的關系,刺殺之事上回是對褚君陵,不定下回就是他了。

    刀尖上舔血…

    又看看褚君陵,不住想:有這昏君陪著,哪日真丟了命也算值得。

    徐安大勢已去,等他助褚君陵穩坐根基,實權徹底握到手里,便該由這人護著他,他也好得空輕松輕松,做些隨心所欲的事情。

    茶水是方才新煮好送進殿中的,褚君陵拿杯子搗了幾下又嘗,覺得溫度合適給周祁送去,余光無意間瞥到德觀猥猥瑣瑣賊似的縮在邊角,不知嘀咕些什么,蹙了蹙眉,嫌礙眼將人攆去了外頭。

    “皇上拿德公公撒什么氣?”

    周祁回過神,見褚君陵莫名其妙斥了德觀一頓,又讓人滾到殿外頭侯著,不知他又發的是哪趟瘋。

    褚君陵給出的理由是有礙觀瞻:“那老奴才嘀嘀咕咕的毀氣氛得很,影響你與我調情的興致。”

    “……”

    觀周祁不語,直接將茶喂到他嘴邊:“祁兒,喝茶。”

    周祁冷冷淡淡喝了口,防不住褚君陵賊心不死,曉得又得有幾日不能與人做那回事,便見縫插針的占周祁好處,鬧得周祁掌中內力收了又放,想讓國喪。

    偏生君王不自覺,不知自家將軍起了弒君心思,很往人唇上啄食幾下,一派風流的道了聲甜。

    周祁氣著氣著突然一笑,因著這聲“甜”,殿內伺候的奴才眼睜睜看著整壺茶水被中郎將灌進皇上肚里,直接把皇上給撐著了。

    撐著的皇上生了三急,中途要出恭,被中郎將故意攔下過了幾招,險些兜襠里。

    眾奴才齊齊為中郎將捏了把汗,敢這么戲耍圣上,還險些讓皇上尿褲襠,皇上龍顏得失,待會定要大怒,皇上一大怒,不準會收回對中郎將的寵愛,還極有可能遷怒于他們這些眼觀全程的奴才身上。

    想到這兒,眾奴才紛紛覺得今個兒殿內有點冷,甚至隱隱透風,風還有點大,這不,吹得脖子上的腦袋晃晃蕩蕩的,不太牢固。

    皇上回來果真大怒,黑著臉屏退一干奴才,壓著中郎將到榻上過了個把時辰方才沒過完的招,狠狠將人懲治了一頓。

    只這懲治的方式……

    侯在門外無意偷聽墻角的宮女臉紅心跳,奈何耳朵關不上,愣是一點兒不落盡聽全了。

    本就是沒經歷過那事的黃花大姑娘,又調到養心殿當值沒幾日,沒什么聽墻角的經驗,殿中不時溢出幾絲呻吟,鬧得小宮女面上尷尬,心里也不好意思的緊。

    后半場大概是聽慣了,不好意思的同時竟有點激動,心中一股莫名卻難以言說的興奮,詭異極了。

    另兩個更激動的小宮女燙著臉把耳朵往門上貼,邊聽著墻角小聲議論。

    “皇上果真寵中郎將,那樣都不怪罪。”

    “可不是。”另一個宮女十分贊同點點頭:“再過不久就是秀選,照皇上對將軍這份上心,那些入選的官家女子怕是一進宮就等同入冷宮,這輩子都難見到皇上一面。”

    有中郎將在,后宮可不得形同虛設么?

    第107章 皇上就是任性

    另一宮人才想起這茬,順嘴道:“照皇上對將軍這份上心,納不納后宮還指不定呢。”

    旁邊那個宮女當即表示支持皇上不納后宮,比起一宮難遷就的女人,他情愿伺候中郎將。

    畢竟中郎將不事兒逼,也不會拿奴才不當人使,更不必如往屆宮女那般卷入各宮主子明爭暗斗的陰謀之中,淪為主子們爭寵的炮灰。

    最重要的是,皇上和中郎將簡直絕配!

    “皇上都有將軍了,還選什么妃?”這不是又想被將軍灌水喝麼?有個被中郎將靠臉征服的宮女感慨:“皇后之位就是皇上給將軍留的,選秀就是走走過場,有中郎將這位真愛在,皇上怎么會讓人越過將軍?”

    若非身份不允許,她都想沖進去請皇上直接封后,原地封。

    養心殿伺候的奴才,不論宮女太監,已經默認將周祁當皇后看了,君王又明確吩咐過,眾人都心知肚明,后宮那位置跑不脫是中郎將的,遲早的事。

    “我也支持將軍。”一個太監過來湊熱鬧:“自打將軍在,伺候人的差事都讓皇上承包了。”

    周祁在的時候,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干得最多的就是像現在這樣侯在外頭干站著,還能偷聚在一塊兒聊點閑,有中郎將在,就是讓皇上逮著也沒事兒,頂多口頭訓斥兩句,只要不招惹到將軍,皇上就沒黑臉的時候。

    旁的要么就是拿幾樣換洗衣物,提幾桶熱水,備點兒點心防主子餓,沐浴清理之事從來都是皇上在干。

    除卻一日膳煮和恭事,但凡事關中郎將,哪怕只碰點邊兒,皇上就沒不個親力親為的時候,伺候得比奴才都仔細。

    膳食一事皇上倒挺樂意,就是將軍不讓,將軍覺得有失君王威儀,對皇上的手藝也不是很信任。

    將軍來養心殿來的又勤,一月有大半時候都在,該干得事都讓皇上干了,閑得養心殿當差的奴才日日跟放年假似的,都不好意思去內務府領月銀,很昧了幾回良心。

    那太監表示:他希望中郎將天天來,一月三十天一年十二月不分晝夜的來,身邊的宮女看出他就是想偷懶不干事兒,都不好意思拆穿他。

    因著周祁先前將腰束栓了死結,褚君陵解起來很費了些力氣,憋得額頭冷汗都逼出來了,那腰束做工太好,使上功力也不管用,褚君陵氣得牙癢癢,看周祁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牙更癢了,后頭實在扯不開,直接喚奴才拿了把剪子。

    后瞧出這腰束是出于宮里奴才的手藝,當下礙于某處支棱得厲害,急著和周祁鉆龍榻沒說什么。

    等事后得了爽利,身不急了,皺眉瞅著那條被剪斷的腰束看了陣,喊來德觀秋后算賬:“去制衣處查查那腰物出自哪個的手。”

    德觀不明其意。

    “找出來,打一頓。”

    “……”德觀瞧他瞇起眼睛,一臉陰滲滲的笑,很打了個激靈,顫顫巍巍道:“可是這腰束縫料太差,犯了皇上威儀?”

    “差什么?”褚君陵面目猙獰:“就是太好朕才打的。”

    害他才忍的捉急不說,還差點讓周祁趁空當逃了,捉住腳腕才將人拖回龍榻,臉還挨了周祁一腳。

    他舍不得打周祁,可不得找個人承他的怒。

    “……”皇帝就是任性。

    德觀覺得自家皇上太不講道理,又沒膽子明說,怕褚君陵將本來要出在那制衣奴才身上的氣遷到自己身上,他一把老骨頭了,可經不起抽。

    那制衣的奴才稀里糊涂挨了頓冤枉,委屈還沒處說,完后齜牙咧嘴直抽氣,那些人找到他,二話不說按在地上就一頓打,壓根沒給問的機會,以至于那奴才挨完板子都不知自己哪處惹了圣上不悅。

    怕下回再犯同樣的糊涂,等緩過勁兒就揉著屁股一瘸一拐的追上德觀,小心翼翼問圣上揍自己的原因。

    德觀心知是皇上故意拿人出氣,本就于心有愧,又看這奴才細胳膊細腿經不起打,特意放了水,讓行刑的奴才少給了幾板子,力道也都掌握在可承受的范圍,要不一頓打下來,這奴才指不定這會兒眼珠子都轉不動了,哪還有力氣拖著傷來攔他。

    “這…”

    說實話吧,怕皇上這無理取鬧的作為傳出去了惹得人寒心,以后他因年事故去,宮里沒個忠心奴才可用。

    德觀操碎一顆老心,沒好告訴那奴才受的是無妄之災,還是因為皇上想睡中郎將卻解不開腰束的緣故。

    糾結一陣,見那奴才求知欲望又十分強烈,兩只眼睛烏溜溜瞅著他,德觀遮掩性的甩了甩拂塵,抱著為皇上好的心騙那奴才:“你做給中郎將的腰束有些瑕礙,皇上今日無意中瞧見…”

    德觀話點到,那奴才卻恍然大悟:原來是腰束有瑕疵。

    還是做給中郎將的腰束。

    皇上將中郎將的衣食住行看得比自己都重,將軍用度里頭出了岔子,難怪皇上要罰他。

    那奴才如醍醐灌頂,恭恭敬敬告了謝,自當日后制衣縫紉時更是小心,做工材質上頭也處處嚴謹,一針一線檢查又檢查,唯恐再有紕漏。

    以至褚君陵后頭幾日再扯周祁腰束的時候,發現質量比上回的還要牢實,直氣得眉頭炸起,又想派人去將那奴才給揍一頓,被周祁拿壺茶灌了個冷靜。

    可惜,這回周祁沒攔得住……

    第108章 寵昏頭了

    “皇上又拿奴才出氣。”

    自個兒急色難耐,錯盡怪到無辜人身上,周祁四肢酸軟坐起身,想阻止領命去找那制衣奴才算賬的德觀,奈何褚君陵方才折騰太狠,這會兒嗓音嘶啞沒喊住人。

    不贊同的掃了褚君陵一眼,瞧他討好湊過來,身體不客氣的靠到懷里,由著他為自己按摩:“皇上這身脾氣再不改改,恐是真要坐實暴君的名聲了。”

    褚君陵不以為然,反拿這事和周祁開起了玩笑:“中郎將前不久才罵朕是昏君,怎的今日又換了稱號?”

    周祁讓他這無賴態度氣笑:“皇上貴為天子,不辨是非找奴才麻煩是為昏庸,動則打罰是為暴虐,臣瞧著皇上昏聵暴行樣樣占盡,該有的罵名哪個都沒少。”

    嫌自己名聲太好不是?

    “滿朝文武,也就中郎將敢直言不諱道朕的不是。”

    “臣這是忠言逆耳,專說給皇上聽的。”周祁神色淡淡,眼皮也懶洋洋瞌著,一副沒精神的慵倦樣兒:“皇上為君無道,臣總該得諫言幾句,盡盡為人臣的本分。”

    “好你個周祁,大言不慚辱罵君王,還膽敢拿本分狡辯,看朕如何罰你!”

    褚君陵佯裝生怒,托住周祁腰身嘗香,又道周祁性情耿爽,這般直言直語往后容易在朝中得罪人,不利來日封后。

    避免周祁樹敵過多,褚君陵借口苦心一片,將人按回榻上又一陣“教導”。

    幾度云雨,周祁手都沒力氣抬,渾身被汗跡泡著,難受極了。

    待君王喚奴才打來熱水凈身,沐浴過后汗也洗去,周祁抬抬眼皮,任由褚君陵托住自己一頓忙活。

    被抱躺回龍榻輕嘶聲,脫力瞪視褚君陵一眼,氣悶的想:被這昏君不知節制幾頓榨,他真是一滴也不剩了。

    里里外外比干旱都干。

    瞥到褚君陵伸手要往身上撈,使盡最后點力氣躲開,嚴肅表示這回是真沒有了,瞧得褚君陵差點沒憋住笑,強硬將人拽進了懷里:“朕是看情事鬧得太過幫你揉揉,想什么呢。”

    不光周祁,他眼下…似乎也不剩了。

    礙于關乎到龍顏,褚君陵沒好意思承認。

    “臣倒是沒想什么,就怕皇上心思活泛,動則又想到那回事上。”

    還知道鬧得太過麼,他當是這昏君眼盲,沒瞧出他一身難受。

    周祁懨懨欲睡,倒是沒空管褚君陵那份力從不從心,隱約覺得頭發被人拽了拽,側目瞧見褚君陵閑不下似的捻著他一縷發絲把玩,還拿發尖戳到頸間刮他的癢癢。

    不耐煩拍開某昏君作亂的手,改換個舒服些的姿勢躺著,想想又冷哼:“皇上得了快活也不準臣歇會,可是還沒教導得夠?”

    褚君陵悶笑,厚著臉皮往周祁額上偷了個啵:“這不是正按著麼?”

    周祁眼角跳了跳,慶幸是身上沒個力氣,不然褚君陵今日非得逼著他弒君。

    對外裝得中毒至深命不久矣,關上門倒是生龍活虎,也不怕哪個大臣撞見了露餡。

    “門都關上了,哪個大臣還撞得見?”

    褚君陵借話堵話,歪理邪說一大堆,聽德觀來復命說是那奴才已經罰了,心情好的放了德觀半日休沐,低頭見周祁嗔怪地將自己盯著,又想動嘴去親,被周祁伸手捂住才作罷。

    拉開口上的手,親不到周祁嘴,便順著掌心吻了吻,言辭鑿鑿:“腰束雖是栓在小將軍身上,也是你故意惹朕的饞,誰讓朕眼里小將軍做什么都對,就沒個錯的時候,朕不怪那奴才腰束做得不合朕意,難不成要怪朕的將軍蓄意勾引?”

    說罷心疼地將人摟緊了點,神色鄭重:“小將軍再有錯在先勾引朕,朕也舍不得罰。”

    “……”周祁冷笑一聲抽回手,涼涼瞪著褚君陵:“皇上將黑說成白的本事越發爐火純青,臣竟是沒發覺。”

    這昏君今日被淫蟲上腦了不成,逮著縫兒的與他親熱,一點不錯漏機會。

    聽褚君陵沒皮沒臉道了聲過獎,實在忍無可忍,手肘往某處懟了懟,得褚君陵抽口涼氣才緩緩松開,一臉的挑釁。

    褚君陵哪想周祁膽大包天,竟敢往自己命根上招呼,氣也不是,斥又不舍得斥,一時竟忘了有個反應。

    待痛勁兒過去才松松神,頗有些咬牙切齒:“被寵昏頭了,真當朕不會罰你?”

    “皇上方才不就罰了?”

    雖是沒賞他棍棒,褚君陵變著法的欺他身,腰被折來疊去一陣搗,這會渾身骨頭都像被碾過似的,找不準地兒的疼,比那被打得屁股開花的奴才也好不到哪兒去。

    周祁翻過身趴著,渾身吃痛的皺了皺眉,難受得要散架,心說這昏君不僅罰了,罰得還不輕。

    自己探手往腰后捏了捏,聽出褚君陵話中帶怒,知是此舉冒犯過了頭,輕勾勾唇,絲毫不慌。

    微敞開中衣將痕跡露出,面色虛白地側首看他:“阿陵,我疼。”

    褚君陵心‘啪’地就軟了,一團怒火熄得干凈。

    “哪疼?可要召太醫過來瞧瞧?”

    看出周祁是裝的,還是心疼得很,趕讓奴才拿了些外敷的藥脂過來,瞧到他眼底不藏的狡黠,惡狠狠貼過去戳了下唇:混賬玩意兒,凈吃準了自己疼他!

    渾身上下該涂的涂,該抹的抹,該遮的痕跡也盡遮了干凈,收拾好見周祁閉眼要睡,使壞地將人晃了晃,趁周祁倒過來時錯開身,等人要栽下榻才伸手攬住,一手帶進懷里。

    “知錯了么?”

    周祁挑挑眉:“臣還當皇上嫌情事中罰得不夠,有意要將臣摔下榻去。”

    “你便是想讓心疼死朕才好。”褚君陵不悅,聽周祁將床笫間的歡好稱之為罰,故意拉下臉色:“朕親自掌刑,罰中郎將整日都下不得龍榻,看中郎將下回還敢不敢再犯!”

    “臣知錯。”周祁唇又上揚了點,夠起身到褚君陵耳邊,再挑釁不過:“下回還敢。”

    ‘欠收拾!’

    褚君陵瞇了瞇眼,撿起地上被剪斷的腰束綁住周祁一雙手腕,繞過頭頂牢牢系到床梁上方,知是周祁再交不出東西,怕把人玩脫,換旁的方式將人教訓了個痛快。

    第109章 中郎將又在恐嚇表妹

    褚君陵綁住周祁撓了半個時辰的癢癢。

    周祁:“……”

    出宮時頭發絲都是軟的,馬也騎不住,最后讓褚君陵喊車駕抬回的府。

    若非強硬要走,褚君陵起初還不肯放人,周祁生怕久待下去真得笑死在龍榻上頭,虛浮雙腿趕著走了。

    心中決議后兩個月都不再踏足養心殿半步,也不準褚君陵去府上尋他,且不說那昏君總借勢將他往床上帶,縱欲過度遲早得完,光撓癢癢這事…

    周祁氣覺頭頂冒氣兒,想將褚君陵一身皮撓了鋪床用!

    切磋也懶得再找人切磋,他這身武藝練也練不過那昏君,反而三天兩頭的和人比試,他沒個長進,褚君陵倒是肉眼見的越發高深。

    要比還得比棋。

    一路閉目養神,臨近府上才算養回幾分力氣,進府撞見邢㑱㑱正要出門,對方顯然也見著了周祁,驚懼有一瞬,白著臉改走了后門。

    邢㑱㑱如今怕狠了周祁,自從春闈被周祁一箭射中發髻,落了后遺癥,每每再見到他,總有種命運的后頸脖被人狠狠勒住的窒息感。

    加之昏迷醒來見到的第一人又是周祁,當場差點又暈過去,不僅房里沒個奴才守著,周祁又像打量死物一般打量著她,邢㑱㑱當時害怕極了,怕周祁是春闈場上沒殺掉她后了悔,唇齒嚇得直打哆嗦。

    “表…表哥…”

    眼神不住往周祁身側瞄,見他沒帶兇器進房中小松口氣,陡然又想起周祁武功高強,單手就能了結了自己,剛松的那口氣又提了回去,幾度恐慌。

    周祁那日是故意的。

    邢㑱㑱總惦記著褚君陵確實把他惹得惱怒,這表妹嘴還不老實,見縫插針的挑撥他和君王的關系,不下點狠讓人徹底死心,周祁還真怕她再做點什么荒唐事出來。

    索性周夫人也見不慣她總記掛自家小兒的男人,兩人一合計,周夫人將下人連帶邢㑱㑱的貼身丫鬟一并擋在了院外,周祁就在房中等著人醒,準備將她那點做娘娘的妄想徹底澆熄。

    邢㑱㑱抱住床褥縮在床角,警惕盯著周祁,心頭一面罵月琴是賤婢,一面又盼她早些回房攔住這殺神,見周祁起身,身體猛地一顫,險些哭喊出來。

    “昨日唐突嚇著了表妹,為兄此番特來給表妹賠個不是。”

    邢㑱㑱害怕的搖頭,唯恐周祁伸手來抓自己。

    周祁饒有興致瞧了一陣,算想下午還有事做,緩緩起身拽住床褥的一角,輕扯了扯,邢㑱㑱尖叫一聲,像見了恐怖東西似的扔開手中的被子,改為緊緊抱住床環:“你別過來!別過來!”

    “表妹這是何意?”周祁輕笑一聲,看人要摔下床也不去扶,只淡漠瞧著:“莫不是昨日嚇壞了腦子,成了癡傻?”

    邢㑱㑱沒聽懂一般自顧自搖頭,口中直喃喃著要回湘南,倒真像是瘋了,渾身哆嗦不止,動靜太大鬧得床環也有些搖晃,周祁聞聲看去,想及周未和家規,倒是不敢真將人嚇出毛病。

    總不能往后就歇在宮里不回府上,祭天將近,朝中又連連生事,褚君陵自己尚且忙不過來,自是不能時時刻刻凈守著他。

    憑自家父親重恩的性情,若他真將這便宜表妹唬出個失心瘋來,周祁心有些虛:他爹恐是會將他這身皮肉抽爛。

    言是邢㑱㑱不歡迎不便多留,作勢要走,到門口瞥到她伸長脖子偷看,壞心的折了回去:“有些話忘了同表妹說,正巧方才聽聞表妹要回湘南,挽留之辭為兄便不道了,只有件事得提醒表妹。”

    說罷一頓,緩緩行至榻前,逼迫邢㑱㑱看著自己,面上帶笑,眸色卻冷如昨日春闈之時。

    “表妹即日啟程或是多在府上留段時日都無妨,進宮的念頭最好是消了,不若為兄手中再握有箭,下回這箭是落到表妹眉穴,或是心膛,又或是直接射穿脖頸,便不好說了。”

    問邢㑱㑱是落到哪處好,邢㑱㑱魂盡嚇破,哪敢再覬覦做君王枕邊人,趕緊同周祁表了死心,心驚肉跳地直打抖。

    “我不…不敢了,別殺我,皇上是表哥的,㑱㑱知錯,㑱㑱不敢了,表哥…你饒了我吧,我再…再也不和你搶皇上了,我不敢了…”

    “但愿表妹這回真將為兄所言聽進心去,否則…下回箭落到表妹身上哪處位置為兄保證不了,定不會僅是斷幾截頭發、損半片衣裳能了的,表妹可明白?”

    “明白!我明白,我不敢了…不,不敢了。”

    周祁頷首,瞧邢㑱㑱畏懼得使勁兒擺手,知她這回是當真老實,恐懾到位遂不多留,喊進月琴將人安撫下來,轉身離了府。

    自那日后,邢㑱㑱見他就如老鼠見了貓似的,遠遠見著都能嚇白張臉,一日三餐也都是關在房中用的,再未同他打過照面,今日依是如此。

    周祁淡淡瞧過眼,全當沒見著人。

    對邢㑱㑱如今的識相滿是滿意,又摸不透她死賴在京城是為何,分明怕極了他,那日也嚷嚷著要回湘南,卻遲遲沒個走的意思。

    如邢煬一般留戀京城繁華舍不得走,還是那日被嚇破的膽找回來了,知曉進不去宮,轉頭又盯上了旁人?

    身體困乏沒精神想這些無關,對邢㑱㑱的情路更沒興趣,輕蹙蹙眉,感受腰間不適得緊,只想快些回房歇息。

    豈料剛到周夫人便趕了過來,一臉喜氣洋洋:“回來啦?栩凝那孩子下月十三要來京中,你抽空去接接。”

    “栩凝要來?”

    周祁有些驚訝:那丫頭年前不是隨姑父游歷去了?這是游到半路又游回府了?突然來京里做什么?

    恍而想到周栩凝今年及笈,莫不是也如那邢㑱㑱一般,進京尋如意郎君來的?

    周栩凝是周祁姑姑之女,周祁姑姑名周淑,周未親妹,嫁的夫家也姓周,世代經商,是隴安城的一方富甲。

    周淑為夫家生有一女二子,大兒周宋應了家族期望,繼周父的衣缽行商,二子周暀自幼好醫術,黃口之年便被一李姓老者相中,拜師離了家。

    第110章 狗皇帝又把她兒子給壓了!

    聽聞那老者原是江南下游一鄉寨中人,醫術了得,好云游四方,算得半個世外醫神。

    早年游至隴安城,進藥鋪中買味藥材入火,恰逢年僅八歲的周暀獨身拿張藥單子進鋪給掌柜,讓那掌柜的按上頭所寫的拿藥,老者見這娃娃小小一個,還不及那鋪臺高,起興問了句,聽聞那藥方子是個八歲娃娃自己開的,驚訝之余,好奇拿過瞧了瞧。

    這一瞧震驚到失語,既驚喜又難信。

    再三詢問過那方子是周暀所開,又照著單子考了幾個問題,見周暀皆能對答如流,藥用熬法盡講解得頭頭是道,口齒清晰語中要害,震驚不消,眼底精光陣陣,一派后繼有人的大喜之色。

    老者云游四方一是為賞世間奇景,再就是愁后繼無人,怕百年后一身醫術沒個人承,誰想得來全不費工夫,進藥鋪買味藥都能撞個小神童。

    當下不多猶豫,半哄半騙的隨著周暀回了府,與周家長輩促膝長談有半日,周父也是好游歷之人,常年經商在外,見識廣博不必說。

    早聽聞過老者大名,得周暀同意當即沒多考慮,當場讓他拜了師。

    次日老者便離了隴安城,連帶著新收的小徒弟一起,周暀做了老者關門弟子,自小便隨著老者云游四海,尋盡世間珍貴藥材,沿途救死扶傷無數,也是天高路遠,三兩年才得回周府一次,聚少離多,往往次日又要啟程。

    周父原是打算讓兩個兒子中的一個入仕,畢竟商人富歸富,地位不見得就高。

    朝廷律法嚴苛,經商束縛良多,雖是新帝登基修改了商政,亦頒有新令鼓舞行商,商人地位低的看法在世人心中已然根深蒂固,既難改,說出去也不體面。

    奈何兩個兒子一個隨他,一個又一心行醫,都對當官沒什么興趣,周栩凝又是個女兒家,從不了政。

    商事免不得與官府打交道,全靠周未這做兄長的朝堂得勢,每每遇到有當官的刻意刁難,或是扣押貨物飽入私囊,鎮國將軍的名號倒也屢屢管用。

    朝堂中除了皇帝,武將就數周未官職最高,京外那些個當官的沒哪個敢開罪,聽聞周父家那位夫人是鎮國將軍的嫡親妹妹,哪敢再找周父麻煩,反過來討好巴結的都有。

    卻也不好一輩子都靠著周未。

    倒不是周父信不過這大舅子,一朝天子一朝臣,別看眼下周氏風光,周父也沒忘記周未在朝中夾縫求生的那段時日,君王器重去得比來得還快,若哪日周氏再惹了龍椅上那位猜忌,他總用周未的名聲在外辦事,要是被哪個有心的傳到皇上耳中,這不是反害了人家?

    恩將仇報,周父自認做不出那喪心病狂之事。

    周栩凝雖然是女孩兒當不了官,但她能嫁個當官的夫君,當官的又屬京城里最吃香,即便來日周家再落難,他這做弟婿的也能幫上一把。

    周父讓周栩凝進京,還真如周祁所料,是為給她尋夫君來的。

    只他一介商人無權無勢,兜里就幾個臭錢,找夫家的事兒還得靠周未這個大舅子。

    周祁和姑家幾個孩子關系倒是不錯,往年周父來京中行商,周宋和周栩凝跟著他一道,倒是沒少和周祁見過,也就是周暀忙著懸壺濟世沒見上幾回,連人長什么樣周祁都快忘了。

    “姑父想給栩凝在朝中尋夫家?”周祁憑直覺認為周栩凝不會按她爹所期望的路走,這回進京,怕也是受不了周父總在耳邊念叨,躲清凈來的:“栩凝那丫頭性子歡脫,怕是輕易不會聽姑父的話。”

    周夫人深以為然,笑著拉過周祁:“索性這事還得靠你這當哥哥的。”

    靠他?

    周祁頓了頓,一時嘴快:“娘不成是要將堂妹許給孩兒?”

    “說什么胡話。”嗔怪瞪了瞪周祁,心說周栩凝可是周未妹家的骨肉,嫁給周祁那不是亂*么:“娘是讓你替你姑父多勸勸那丫頭,栩凝最聽你這堂兄的話,此事由你出面再合適不過,你倒是想歪得遠,越年長嘴越沒個把寸。”

    說罷心憤憤:定是那狗皇帝給教的,盡將她好好個兒子往壞處帶,也不怕遭報應。

    周祁的話在周栩凝那比圣旨的都管用,不準多勸幾回那丫頭就干了:“正巧你如今在朝中當職,得空給你妹妹物色幾個,你的眼光娘信得過。”

    周祁哭笑不得:“您也太看得起孩兒了。”

    “我兒出息,物色個夫家有何難的。”

    周夫人對自家小兒十萬個放心,一心覺著周祁隨了自己,看人的眼光比周未那當爹的獨到,至于皇帝…那是個意外。

    想到褚君陵,周夫人少有冷靜的沉思了會,算著對方搶了自己兒子,總該回報回報,正好周父愁女婿的事,皇帝又掌管著朝堂諸事,這不就派上用場了么。

    “實在尋不到合適的就問問皇帝,他在你這兒撿得好處還少?總不得給我周家辦點實事。”

    朝中什么不由皇帝說了算,哪個臣子是什么德性,褚君陵能不曉得?

    難得皇帝有些用,周夫人也不是會白白浪費資源的人:“皇帝親口說的只要你一個,照我周家的輩分來算,栩凝也算得他半個妹妹,皇帝幫這忙也是該的。”

    “……”

    他娘這是為討個妹夫便將他給賣了?

    周祁一時無言:皇帝哪是這么用的,照周家的輩分算,褚君陵是不是還得給周栩凝封個郡主?

    “娘當我是皇上后宮的妃嬪不成,一人得道便要大家子的往朝中插?再說此事哪是按周家的輩分能算的?”

    周夫人眨眨眼:“你就不是他的皇后。”

    這還是皇帝親口應的:等徐氏一除,便給他兒應得的名分。

    周祁是皇后,皇帝便算她女婿,可不就是周家的人:“算周家的輩分合情合理,我還嫌他搶了我兒,為娘、”

    兀自說得起勁兒,瞧周祁沉默,心思頓時沉了沉,連帶臉色也沉了下去:“不成他褚家的是想吃白食,白占著你的身子?”

    “……”

    知說不通,周祁怕越描越黑,又讓周夫人將褚君陵恨上,口頭敷衍著應下這事,卻不打算真的插手。

    且不說終身大事草率不得,光憑他那堂妹的歡騰勁兒,也不是尋常男子能受得了的。

    他更做不出勸說周栩凝,逼她為了家業委曲求全嫁與個不喜歡的男人。

    “娘瞧著齊舟那孩子不錯,后院也干凈,一房妻妾都沒有,你和他交好,又是栩凝兄長,有這層關系在,倒不必擔心那丫頭嫁過去受委屈。”

    也幸得上回邢㑱㑱來時,她讓周祁將人給介紹給邢家那心不正的,周祁沒同意,不然這好事她那內侄女還攤不上。

    聽聞彭家近來也有意為彭齊舟尋房婚事,上趕巧的事。

    彭家那小子是她看著長大的,品性好,前途也明朗,栩凝這丫頭母家雖是商戶,有周未這舅舅在,配彭齊舟位分也是夠的。

    她也不求彭齊舟一生唯周栩凝不娶,只要對方肯對那丫頭好,后宅生事時心偏著自己嫡妻長,多幫襯著嫡妻母家,凡事有商有量,不怕日子得不了和美。

    再不濟周祁身后還有皇帝,即便彭齊舟往后官當大了品性有變,有龍椅上那個壓著,也不怕他做出休妻另娶之事。

    周祁麻木聽完周夫人的分析,禁不住替褚君陵鳴不平:“您平日哪兒看皇上都不順眼,堂妹婚事倒不忘靠皇上出面。”

    “這是什么話。”周夫人往周祁手背上拍了巴掌,看不得自家兒子胳膊肘往外拐。

    她命疙瘩都讓皇帝搶了,周祁在她眼中可比褚家江山社稷重要得多,皇上騙走她周家的寶,可不該還她點情?

    “娘也是隨口說說,又不是非得要你去求他。”要是皇帝又借這事讓她兒許什么好處,她情愿辜負周父所托,也不肯周祁吃半點虧:“再說那皇帝、、不對!”

    周夫人這才發覺周祁身上的異樣:“這衣物不是你進宮時穿的那身。”

    也是她剛才顧著侄女的事沒注意,周夫人臉一黑,撓起周祁袖子一瞧:好嘛!狗皇帝又把她兒子給壓了。

    第111章 她兒竟有這等癖好

    周祁眼看事態嚴重,借口累了要溜,被周夫人拽住手腕拉進房中,解開外襟將臂膀頸間都檢查了個遍,痕跡一塊比一塊深,一塊比一塊顯眼,周夫人心抽疼,直罵褚君陵狗。

    又看周祁腕口有被捆過的痕跡,呼吸一窒,氣得胸膛陣陣起伏:“狗皇帝竟這般折辱我兒!”

    “娘…”

    “他說的一輩子待你好,便是這么個好法!”

    周夫人已然腦補出一場大戲,周祁不愿雌伏于皇帝,被那狗皇帝捆住手腳強占了身,他兒性子烈,斷不會屈服于暴力鎮壓之下,皇帝又狗,還不知怎么折磨的周祁。

    許是還用了些折辱人的東西。

    不禁想到剛撞破兩人關系的那日,就在周祁房中,狗皇帝那些糟蹋人的物件落了一地,他兒今日在宮中是不是也受了那些東西折磨,周夫人眼前一陣黑過一陣,一想到褚君陵可能將那些物具用到周祁身上,只覺天都塌了。

    “我周氏手握京軍重權,狗皇帝未…咳咳…未免太不拿我周氏放在眼里!”

    周祁瞧周夫人一副要進宮砍了褚君陵的架勢,猜是她想歪到了什么不得了地方,忙哄住人解釋:“您誤會了,皇上并未強迫孩兒。”

    “那你這腕上的捆痕…”周夫人不信,痛心地抱住周祁:“事到如今,還想瞞著你娘!”

    “……”

    周夫人直感慨小兒命苦,說什么當初就不該聽信狗皇帝的話,真以為周祁和褚君陵兩情相悅,定是那狗皇帝逼著周祁騙他和周未,恩愛和諧都是裝的,凈為的騙她和周未放心。

    甚至后頭連周祁為了周家安危屈身于皇帝,被皇帝報復虐待一說都來了。

    周夫人越想心越涼:狗皇帝如今對她兒有興致都這般狠待,這要是哪日心頭膩了,豈不得要痛下殺手?!

    她兒賠了身心不算,臨頭了還得償命,周夫人越腦補越氣,氣得眼眶發紅。

    周祁哭笑不得,怕自家娘再想偏到褚君陵斬周府滿門的劇情上,眼瞧身邊沒下人跟著,只得厚著臉皮說了實情:“孩兒是自愿的…”

    “我嫌情事索然,為添些情趣,便…”便主動勾引著褚君陵將自己綁了…

    結果那昏君正事不做,凈顧著綁起來撓他癢癢了……

    主要這事褚君陵都還不曉得他是故意,卻被自家娘親逼出了實話,周祁說罷有些難堪,不自在的撇眼看往別處。

    他也是突發興起,生這個念頭不過是想到褚君陵身側就自己一個,下半身也老實,背地里沒做什么對不起他的事。

    褚君陵情事上昏歸昏,過火的時候也有,卻都事先得過他默許,不曾凌駕于他意志之外。

    他又是男人,那處天生不是承歡的地方,褚君陵惦記歸惦記,確也事事以他為先,怕行房頻繁有什么閃失,一月總不過那幾回。

    再多也是淺嘗輒止,對他的身體比他這當事人還重視,今日怪他有意招惹才過了頭。

    讓一國之君為他撤后宮,守貞自潔,周祁既感動,也慚愧,更不愿將君王推與人共享。

    褚君陵又處處貼心,關懷備至,周祁更覺對不住他,便不住想起前幾日褚君陵那句“沒意思”的話來…

    被周夫人撞破關系那回,褚君陵口頭答應周祁將那些個物件丟了,實則偷帶回宮盡藏著呢,那日說的沒意思,本意是為忽悠周祁接受那些玩意兒,哪知周祁聽進心,還生了誤會。

    周祁當是褚君陵待他生了膩味,一直記著那話,心中不安也歉疚,幾場事后本是受不住了,眼瞥到地上被褚君陵剪斷的腰束,腦一昏就起了那羞恥念頭,再是不要臉的主動招惹…

    本該是兩人房中的情致,他嫌沒臉事后也沒和褚君陵說,哪知頭一遭做這等恥事,枕邊人不知,卻讓自己娘親發現了,還鬧出這么大的烏龍。

    周祁難堪不過,悻悻喊了聲娘。

    “……”

    周夫人心情復雜:她兒竟有這等癖好。

    一時兩人都有些尷尬,還是小順子趕來說是逢大人請周祁去逢府一趟,周祁才熱著耳根應了聲,顧不得疲乏趁機溜了。

    “我兒怎么…”

    周夫人糟心的嘆了口氣:“遭天殺的!”

    她好好的寶貝兒子,怎么就讓皇帝帶歪成這樣?

    昨個夜里下了場小雨,今日院中路滑,吳瀅瀅胎懷近六七月,揣著個肚子一身不便,今早見逢宗耀將早朝要呈的折子落在了房中,急著給他送去,哪知不小心崴到腳,險些摔著。

    幸得下人攙扶及時,肚子里那個沒摔著,倒是吳瀅瀅怕胎兒有什么閃失,嚇動了胎氣。

    逢宗耀婚后,除卻朝政剩余時間盡花在了夫人身上,吳瀅瀅心頭放下周祁,逢宗耀又全心對她,日常小事也都體貼入微,親力親為,吳瀅瀅心中感動,又有意接受逢宗耀,日漸相處也動了真情。

    府上下人都知大人和夫人恩愛至極,逢宗耀在宮宴上只娶一妻不納妾室之辭早在京城中傳遍,羨煞不少人。

    是以吳瀅瀅動了胎氣,眾奴才都知大人將夫人看在第一位,皆不敢有遲疑,即刻趕去將已在上朝路上的逢宗耀請回了府。

    逢宗耀聽聞此,哪還有心顧朝堂之事,當即折回府上,等大夫看過,確認母子均安并無大礙,才想起派人進宮給皇帝告假。

    褚君陵雖不虞逢宗耀為個內室疏忽朝政,有周祁在中間,倒也沒怪罪,轉讓人送了些補胎的到逢府,又芥蒂著吳瀅瀅起初對周祁那心思沒告訴他。

    周祁到時,彭齊舟正向逢宗耀喋喋今日朝堂之事。

    彭齊舟早知君王和周祁的關系,心中清楚某皇帝不會舍得動他那寶貝將軍,瞧徐氏一黨爭先恐后的誣陷周氏也沒吭聲,全程持觀望態度。

    一來彭齊舟也有點虛,怕火燒到自己身上,畢竟周祁有皇上護著,他可沒有,朝堂是多危險的地方,能慫則慫,才能活得長久。

    二來…二來這場戲也挺好看的。

    徐氏當著皇上的面說皇上心頭肉的壞,可不有趣。

    第112章 彭正尉這口無遮攔的毛病

    彭齊舟說到這兒禁不住捧腹大笑,直拍逢宗耀的肩:“皇上見那些個大臣凈罵初敘,你猜怎么著,喊得最兇那兩個直接讓皇上給砍了。”

    這還不算!

    彭齊舟笑過之后又感慨:“我原先只知皇上寵初敘,萬萬沒想到皇上能把人寵成這樣…”

    逢宗耀不解。

    “你今日是沒去,沒見著那場面,徐氏的大臣誣陷初敘有謀反之心,皇上非但沒信,還險些將人牽到龍座上去。”

    “有這回事?”逢宗耀眉頭輕皺,有些擔憂:皇上此舉寵歸寵,卻也容易將周祁推到風口浪尖上。

    “可不是。”

    彭齊舟煞有其事嘆了聲,將朝堂之事吹得天花亂墜,盡是周祁如何如何膽大,竟敢當著眾臣的面擺譜,一點不給當今圣上面子。

    “你是沒見著皇上對周祁那千依百順的樣…”聽逢宗耀開口便是句慎言,道是妄議皇室是為重罪,彭齊舟聽得沒趣擺擺手,一點不擔心:“皇宮遠著呢,皇上耳朵再好使也聽不到這兒來。”

    剛玩笑句有周祁頂著,就見他遠遠從門口進來,彭齊舟一樂,趕緊招招手讓他走快些:“可算來了,正說你呢。”

    周祁一怔:“說我何事?”

    “自是說你和你家皇上。”

    周祁接鐏杯的手一頓,繼而有所指笑笑:“彭正尉這口無遮攔的毛病哪日得讓皇上治治了。”

    彭齊舟作勢擋住嘴,知周祁是玩笑也不在意,吊兒郎當道:“中郎將到時候可得讓皇上手下留情,至少留兩顆牙我嚼肉吃。”

    “好說。”

    “別說…”彭齊舟瞇瞇眼,湊到周祁跟前:“自從有皇上撐腰,我瞧著你人都猖狂了不少。”

    尤其是今早,腰給撐得:“你家皇上就差沒告訴文武百官,就是中郎將捅破天也有他善后。”

    周祁聽后也是一愣:褚君陵如今已經縱他到這般田地了?

    “何止。”

    彭齊舟有點懷疑,怕是哪日周祁真對那位置感興趣,要躺要坐龍椅上那位都不會有意見,這何止是縱容,分明是放任,是助紂為虐。

    周祁斜眸一瞥:“逢兄今日邀我來府上,便是聽彭正尉說書的?”

    逢宗耀耐著笑,一派正色點點頭:“彭正尉口技甚佳,今日我與將軍有耳福了。”

    “我說你倆,合起伙埋汰我呢。”

    彭齊舟作勢要走,見沒人管他又拐腿坐了回去,沒好氣搶過周祁手中的杯子,挑眉指了指逢宗耀:“宗耀他夫人動了胎氣,我娘讓我攜禮來瞧瞧。”

    “可有大礙?”周祁有些驚訝,去請的下人沒和他提起,他也當是普通相聚,沒成想有這意外:“我空手過來倒是失禮了。”

    “你我之間需言這些客套?”逢宗耀失笑,見周祁杯讓彭齊舟搶了,轉讓下人拿了新的過來,親手替他滿上:“瀅瀅怕傷到孩子嚇著了,大夫開了幾服穩胎的藥,這會差不多好了。”

    周祁剛放心,彭齊舟閑不住的搶過話調侃:“不算空手,你家皇上替你備了禮。”瞧周祁一臉疑惑也愣了愣:“這事皇上沒跟你提過?”

    “許是我沒聽清。”

    哪是沒聽清,褚君陵壓根就沒跟他提的打算。

    吳瀅瀅當初待他那心意幾人都曉得,那昏君準是心頭芥蒂故意瞞著他,這點陳年酸醋都吃,凈不嫌臉臊。

    心里罵歸罵,不想叫外人覺得褚君陵小心眼,便借口是讓徐氏氣昏了頭,褚君陵提這事的時候沒注意到。

    “瀅瀅該是要醒了。”

    逢宗耀還是有些不放心,打算回房看看,正說著,就見吳瀅瀅被小鸞扶著過來,身后幾個奴才手里分別端著吃食。

    “怕你們聊久了餓,府上做了點心和小食,下酒吃正好。”說罷嗔怪的看向逢宗耀:“你也是,再與彭大人他們熟絡也不該這般怠慢,光拿些茶水酒水敷衍。”

    逢宗耀自是告錯,溫柔朝吳瀅瀅笑笑,小心扶過人坐到自己已然坐暖的位置上,自己又坐到她旁邊。

    吳瀅瀅先和彭齊舟問聲招呼,看向周祁同樣笑笑,喊了聲初敘:“許久不見,將軍越發俊郎了,想來皇上將你照顧得極好。”

    笑說周祁臉比前陣子顯了幾分富態,怕逢宗耀心中介意,回頭朝他情深一笑,桌下握住逢宗耀的手,輕輕相扣。

    從嫁與逢宗耀那日,她便是徹底看開了,再過兩三月腹中孩子也要出生,都是快為人母的人了,哪還有放不下的。

    如今逢宗耀與這孩子才是她的全部,周祁倒像是無知時的一場夢,夢醒了那點漣漪自然就散了,沒留下什么。

    反是逢宗耀,情深絮絮,萬千溫柔,待她恍然夢醒,心中早讓這人占盡了地方,哪還有旁人的影子。

    周祁于她是驚鴻一瞥,一將過往,逢宗耀是細水長流,平平淡淡,偏是這點平淡意,最牽絆人心,叫她舍不得辜負。

    如今她也只當周祁是朋友,不尷不尬,見時能聊兩句閑,不見斷也不生掛念,再沒有別的。

    逢宗耀微頓,瞧吳瀅瀅無聲說了句什么,失笑搖搖頭,拿手指點了點她的手背:不過是尋常友人間的問候,他心胸還不至狹隘至此,有何介意的?

    見是夫人竟擔心自己會誤會,嗔怒瞧了眼,趁另兩人注意不在他這兒,貼耳輕道:“你夫君豈是這般小氣之人。”

    本是句撫人心的話,吳瀅瀅卻為此瞪了他一眼,有些不高興。

    逢宗耀一腦疑惑,當是孕期的婦人脾氣都怪,沒往深想,耐心哄了一陣,才看吳瀅瀅眉頭舒展,不適的拿手撐住后腰。

    “怎么不在房中歇著,可是孩子又鬧你了?”

    吳瀅瀅搖搖頭:“就是躺久了難受才出來走走,聽下人說你們在外頭閑聊,便跟著過來聽聽。”

    她整日在房中也無聊,逢宗耀怕她再摔著,也不準她過多出門,乏得很。

    她和逢宗耀都是沉靜性子,照理說這孩子也該是個溫和閑靜的主兒,可偏不,這孩子活潑極了,在肚子里也不安生,三天兩頭鬧胎動,導致逢宗耀現在一聽她說難受,便當是孩子又折騰了。

    第113章 中郎將的臉,它圓了!

    “今日倒是乖,一次也沒鬧過。”

    許是也讓今早的事嚇著了。

    吳瀅瀅這會想起仍然心有余悸,瞧逢宗耀伸手覆到肚子上安慰,低頭笑笑,瞧是周祁和彭齊舟在,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貿然過來,可是打擾到你們談正事了?”

    彭齊舟連忙擺擺手,知道逢宗耀對他這夫人的寶貝勁兒一點不亞于皇上對周祁,哪敢嫌她打擾:“我還怕宗耀嫌我和初敘打擾到你們了。”

    逢宗耀抬眼看看彭齊舟,扭頭和吳瀅瀅對視一笑:“夫人好客,我嫌也沒用。”

    彭齊舟心頭嘖嘖,見周祁一直沉默著沒吭聲,拿手肘戳了戳他:“悶著想什么呢?”

    周祁回神,想著吳瀅瀅說自己富態,有些懷疑是不是最近缺乏鍛煉,讓褚君陵給養胖了。

    “還沒出生就這么鬧騰,準是個男孩。”

    逢宗耀倒是不在乎男女,左右都是吳瀅瀅身上落下來的,自己的骨肉,哪有不喜歡的理。

    “這孩子活潑得很,不隨爹不隨娘,倒是挺像他祖母。”

    逢宗耀想了想,這孩子鬧勁兒大,確實和他母親的性格挺像,不若他和吳瀅瀅一個沉穩,一個恬靜,岳父岳母也不是多開朗的性情,父親更是沉默寡言,算來算去,這孩子也就和它祖母最像,不成真是隔代遺傳?

    “鬧點靜點都沒事,這孩子是瀅瀅帶給我的寶貝,我自然都是喜歡的。”

    若實在鬧得厲害,將來管不住就送到它祖母那兒去,光憑性格這祖孫倆也該合得來。

    彭齊舟聽得牙酸。

    朝上被皇上和周祁秀一臉也罷,來了逢府還得被逢宗耀秀,恐是他今日晚膳和夜宵都不必吃了。

    “我們幾個中如今就你還沒家室,彭兄可要抓緊些。”

    彭齊舟臉一苦,想到彭父和彭母近日也拿婚事催他,簡直苦不堪言。

    “初敘和皇上兩情相悅,你和瀅瀅如今也恩愛,我怎么也得找個看對眼的才是,這種事哪能唐突?”

    周祁聽他提到這個,想到周夫人托的事,多嘴一問:“你喜歡什么樣的?”

    彭齊舟狐疑瞧他兩眼:“你問這個做什么,該不會是要給我牽線?”見周祁遲疑沒放在心上,只當他是隨口問問,張嘴便來:“什么樣說不準,畢竟得看緣分,總歸不會是你表妹那般的。”

    邢㑱㑱此女,不止彭齊舟,狩獵那日后怕是京城官員中沒幾個不認識她的。

    漂亮是漂亮,但沒腦子,這不,蠢得中郎將這做表哥的都看不下去,差點一箭殺了。

    眾臣都看出了邢㑱㑱對皇上的心思。

    雖然中郎將和皇上的關系不甚明朗,可皇上毫不藏著掖著的對中郎將好,時而還偷著有親近之舉,若說皇上僅是寵幸周祁也罷,關鍵皇上那寵法壓根兒不像是君對臣子的寵,倒像是…像是在寵個夫郎。

    要說兩人私下沒點隱晦關系,朝中大臣沒哪個信。

    知情的守口如瓶,不知情的胡亂猜測,卻都有件不宣的事:中郎將是皇上看中的人。

    刺客一事皇上對中郎將的態度再明顯不過,除了少數人揣測君王是在憋大招,更多大臣都看出點內幕來了,不管皇上將中郎將視做什么,起碼暫時是感興趣的。

    而看中郎將的態度,要么是被君王迷了心,心甘情愿當人伏寵,要么是想要那皇位,假意順服等候良機,除卻這兩者總不會再有旁的可能。

    不管中郎將是哪種心思,眼下都不會容忍有人惦記君王壞自己好事,何況這人還是自家的,邢㑱㑱明目張膽的覬覦皇上不夠,不事先做點功課姑且也不論,竟傻得拿那等低劣的言論挑撥,可不是沒腦子么?

    朝中適齡的大臣得知邢㑱㑱此舉進京是尋如意郎君來的,心下大駭,紛紛敬而遠之,彭齊舟恰好在其列。

    怎奈何天不遂人愿,今日彭齊舟來逢府時恰好就撞見了邢㑱㑱,又恰好樓上酒坊的罐子摔落,眼看要砸到邢㑱㑱頭上,彭齊舟本是不想管的,但抵不過濫好心,反應不過腦,后悔時人已經救下來了…

    實在是孽緣!

    回想邢㑱㑱當時看他那眼神,身體禁不住一怵,那目光赤裸而熱切,彭齊舟不傻,一眼就瞧出來了:說好聽點是借相救之恩對他生了好感,說難聽點便是搶不過周祁,如今見皇宮擠不進去,將他視做了接皇帝班的冤大頭。

    他是當官的又不是撿破爛的,哪能讓邢㑱㑱得逞,彭齊舟手一松,將她推給身邊那丫鬟,拍拍衣袖趁快走了。

    顧慮周祁對邢㑱㑱不喜,彭齊舟本身也不多在意,眼下又是好友相聚的大好時候,也就沒拿這事來添堵。

    回府途中見周祁一路沉默,彭齊舟納悶得很,眼看就要分頭走了,想問問周祁是怎么回事,不妨他突然停下,轉身沉沉的看著自己:“我臉可圓?”

    彭齊舟:“?”

    “……”

    他還當是周祁看到逢宗耀和他夫人生活美滿,后悔放棄吳瀅瀅當初選了皇上,結果…就為這??

    “圓,怎么不圓?”彭齊舟一肚子壞水,忍著笑將周祁前前后后都瞧了一遍,頗嚴肅的皺起眉頭:“中郎將臉都快圓過十五的月亮了,身形也豐盈得很,再不注意點形象,時候久了皇上怕是要嫌棄。”

    蒙周祁道男子雖不必像女子一般時刻保持著體態,可皇上畢竟是天子,眼光高,喜歡周祁是真,但男人嘛,總有些尿性不是?

    萬一皇上就是喜歡周祁身材緊致呢:“要是換做你,倘若幼時你見著的太子是個胖成球的肉團團,你還會起那心思么?”

    周祁認真想了想,深感愁色。

    ……

    “皇上…”

    德觀戰戰兢兢,偷瞄了瞄殿中跪著的一溜女子,更戰兢了:“劉大人說、說…”

    劉大人乃褚君陵麾下一大狠人,在朝中任京詔司一職,當初褚君陵殺梁王登基,梁王幾個心腹咬死不肯招供朝中暗藏著的勢力,大理寺刑具手段樣樣用盡都沒逼問出點東西,劉大人進去半炷香不到,人就招了。

    第114章 中郎將進養心殿比進朝堂還勤

    錄口供的時候一個頂一個的積極,唯恐對方招在自己前頭。

    劉大人提著一柄長劍進去,又提著一柄劍出來,老神在在,深藏功與名。

    褚君陵事后找人問起,據大理寺的大臣說:那日劉大人出來時劍上還滴著血,瞧著怪滲人的。

    大理寺上巡聽聞此事對劉大人深感佩服,懷著不恥下問的精神請教了一番,想學學他拷訊人的手段,劉大人意味深長的摸了摸胡須,將那慘絕人寰的審訊方式昭告于世。

    梁王心腹死都不肯招,十分硬氣,開始見劉大人進去并不把他當回事,只當大理寺又換了個審案大臣。

    見劉大人手中提著劍,更是冷嘲:“褚君陵手下的人也就這些本事,要殺要剮別磨蹭,今日 你就是切我的肉剔我的骨,我等也絕不會招半個字。”

    劉大人輕蔑一笑,將那口出狂言之人命根給切了……

    這還不算,劉大人還往那人嘴里喂了點東西,說是能讓那人欲 仙欲 死,求著人糟蹋。

    那人慘白著面色緊捂在襠前,求生不能,死也死不了,想暈還暈不過去,受不住痛就罵劉大人,怎么難聽怎么罵,以此來轉移劇痛的折磨。

    劉大人聽了也不生氣,讓官差將人拖到一旁去罵,省的妨礙他再切其他人的根…

    “你這狗官!你不得好死!老子咒你劉家絕后,生的盡是沒根的東西!”

    這話出口,劉大人就有點生氣了。

    咒他就咒他,怎么還咒他的夫人和孩子?

    那人不知大難臨頭,罵得直痛快,心想他宮刑都受了,這世上還能有比這更羞辱人,更殘忍的刑法嗎?

    劉大人有。

    那人以為劉大人給他喂*藥是為讓他受有根的糟踐,再不濟就是把他送到軍中去,去做什么不言而喻,可他不怕,他有一身硬氣。

    殊不知劉大人將人輾轉去了牛棚馬房,最后都送到豬窩里了,那人被糟踐了不假,卻都不是人干的,是畜生!

    剩下的同黨都聽說了那人慘狀,聽說人是死在豬蹄子下的,個個嚇得面色如紙,抽搐過去的都有。

    反觀劉大人一派淡然,抬手抖了抖劍上的血,正打算將剩下的死犯挨個割干凈,再挨個的喂藥,挨個送去牛棚馬窖,剩下的犯人見劉大人提著劍走近,身體被官差死死按住,想當縮頭烏龜都沒地兒縮,幾度嚇尿。

    劉大人又讓官差將死去那人的尸首帶回了牢里,眾人見他死相慘烈,肚子都被踩踏破了,身上還混著畜生的糞尿,一股難聞的惡臭。

    眼下個個精神崩潰,不等劉大人問,先就爭先恐后上趕著招供,劉大人點點頭,功成身退般感慨一聲,提著劍走了。

    劉大人身為文臣,手段強硬,下手更是極其殘忍,許多在沙場殺敵無數、見慣了尸骨殘肢的武將聽后都心悸不已。

    以至于之后很長段時日,朝中大臣不管文武老少,凡見著劉大人就不住犯怵,一見他笑總恍覺背后涼嗖嗖的,說不出的詭異。

    導致劉大人在朝中既沒人敢招惹,也沒幾個愿和他交熟的,劉大人對此很愁了陣時日,也因此得了個“狠人”的稱號。

    除此,劉大人也是少數不贊同皇上寵幸中郎將一家的大臣中最強硬的那個。

    是以他雖曉得君王中毒之事是假計,卻也沒攔著其余不知情的大臣給褚君陵送女人續種。

    “嗯?”褚君陵揚聲看向德觀:“劉大人說什么了?”

    “劉大人沒說什么,是那幾位不知情的大人,算著您中…中了毒,怕、”

    “怕朕哪日突然駕崩,想趁著朕還能動彈時給自己留個龍種?”

    德觀偷將手心的汗搓了搓,忐忐忑忑緊握著拂塵,雖是圣上瞧著不喜不怒,口氣也淡然,德觀伺候御前幾十個年頭,往往皇上這樣便是暴風雨要臨了。

    “劉…大人許是怕皇上的計劃暴露,不好拒絕那幾位大人的好意…”

    “不好拒絕?”褚君陵冷哼:“朕看他是不想拒,巴不得朕將哪個女人看上。”

    劉鞅明知周祁在他心中的分量,不攔著那些蠢貨也罷,還幫著那些個大臣行方便,這老東西活膩了?

    褚君陵欣賞劉鞅身上的狠勁兒,但不喜歡有哪個將爪牙動到自己頭上,他起初只當劉鞅是不滿周祁受他的寵,怕周祁蠱惑君心借勢造反。

    后來又當是劉鞅見不得他獨寵周祁,擔心周祁媚主,怕他為周祁絕了皇家的后…

    今日一想,褚君陵眸色冷沉:那老東西最好規矩些,這回也罷,若敢將手腳摻到周祁身上,就休怪他殘害忠良,拿整個劉家償命。

    德觀一顆心七上八下,眼看褚君陵氣色沉沉,不定哪一刻爆發,有股想溜的沖動。

    “德觀!”

    ‘來了。’德觀心一噔,膽戰心驚應了聲在,心中直盼著周祁來救救火,畢竟瞧皇上這架勢,都快燒著了。

    “宣劉鞅進宮!”

    ……

    周祁回府躺了兩個時辰,將彭齊舟那話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進了宮。

    到養心殿外正好見著劉鞅從里頭出來,臉色卻是不好的。

    劉鞅被君王一通訓誡,還險些吃板子,心情自是好不了。

    出殿門就撞見自己看不慣的人,這下心情更不好了,冷哧一聲,過去擋在周祁前頭。

    周祁莫名,算著對方年紀比周未都大上不少,雖是疑惑,倒也客客氣氣打了聲招呼。

    劉鞅卻不領情。

    皇上待周祁的情意他知,周祁對君王的情他卻是不信的。

    要說周祁心甘情愿雌伏于人,問世間有幾個男兒肯在人膝下度日的?周祁能忍這般屈辱,必然就存著莫大的陰謀。

    君王身邊什么最吸引人,便是那龍椅了。

    周氏當年弒君投奔梁王,皇上登基本該鏟除,何況皇上登基前兩日才與他謀過此事,誰知登基不過一日,竟受這周祁蠱惑改了主意。

    劉鞅認定周氏圖謀不軌,對周祁自是不會有好臉色:“中郎將進養心殿的回數倒是比進朝堂都勤。”

    周祁愣了愣,他在朝上可沒得罪過這位劉大人,此人口氣刺頭得很,總不會是在殿中被褚君陵訓了,想將憤泄到自己頭上?

    第115章 皇上跳窗撿畫去了

    “晚輩不記得有得罪大人之處,大人這話是何意?”

    想想自己早朝確實缺席過幾回,劉鞅又是褚君陵底下的大臣,該不會是看不慣他仗著君王的偏寵輕視朝政?

    卻聽劉鞅冷諷一笑,說了好些難聽的話:“中郎將三天兩頭往養心殿趕,莫不是怕皇上離了蠱惑哪日清醒,害你周氏的野心覆滅?”

    周祁輕蹙蹙眉,這劉大人好大的敵意,也不知他周氏如何惹到他了。

    “便是周家哪日詭計得逞,這用身子換來的江山,老臣怕中郎將躺不熱。”

    “周家世代忠心皇室,劉大人這話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這話不是該問將軍?”劉鞅又冷笑一聲,眼中泛著懾懾精光,似要將周祁洞穿:“今日朝上有皇上相護,徐氏折了兩個大臣,中郎將卻是毫發無損,老臣不得不贊嘆將軍手段高明,只這好景向來不長久,皇上今日能受蠱惑,難保明日不會清明,中郎將能得意一時,下回,可不會有這好運。”

    周祁聽罷好笑,對劉鞅無緣無故的敵視莫名,更也聽不得他栽贓周氏:“晚輩早前便聞過劉大人威名,朝中隱患多虧大人逼出梁王心腹的口供才得盡清,皇上登基更離不開大人功勞,晚輩在此向大人道一聲敬佩。”

    “大人審訊的手段晚輩佩服,民間有句話大人可聽過?”

    劉鞅抱臂不語,輕蔑瞧著周祁,看他能吹出什么花兒來。

    “再清廉的官也有判錯案的時候,晚輩不知大人對周家存有什么誤會,周氏待皇上忠心耿耿,大人這句野心來的無憑無證,恕晚輩不敢認。”

    劉鞅輕嗤一聲,聽周祁道他審訊的手段高明,后又拿斷錯案的話來諷他,只當周祁是有意挑釁,眼中精明覆上層陰翳,順那話接道:“老臣手段再高明,當初不也沒將中郎將一家清算出來?”

    “周氏清者自清,不曾存過不軌之心,大人查不到是自然。”

    “那可說不準。”劉鞅甩甩袖子,抬手輕捋了兩下長須,朝周祁笑得深長:“夜路走多了,總有撞到鬼的時候,不定中郎將今日說了這話,明日周氏謀逆的罪狀便落會到老臣手上。老臣拷訊人的手段遠不止于此,但愿將軍沒領教的機會,不然…”

    他會讓周家曉得,當初審梁王心腹的那點手段根本不算什么。

    劉鞅話到即止,也不顧周祁是何感想,高仰著頭走了:“周氏最好識相些,靠副身子就想魅惑住帝王心,別是夜里墊高了枕頭,習得些癡人說夢的本事。”

    也不怕笑掉天下人大牙?

    最好莫讓他找到周氏不忠的證據,不若周祁現在風光,等落到他手中…劉鞅心嘲:他如今老是老了,劍還是提得動的。

    周祁問心無愧,倒是沒將劉鞅所言放在心上,進殿不見褚君陵身影,卻看德觀握著拂塵直抖抖,上前一看,內殿窗牖破了個大洞,顯然是被某個氣狠了的昏君砸的。

    “怎么回事?”

    德觀見周祁如見救世菩薩,忙擠擠眼讓門口的奴才將殿門守緊,小心請周祁上坐,生怕人走了:“皇上讓劉大人氣得大怒,抄起書畫砸劉大人,結果…”

    結果劉大人沒砸到,倒是把自己殿中的窗戶給砸了。

    且看這力道,褚君陵怕是還運了功力在手上。

    褚君陵有砸東西的德性,這點周祁知道。

    一生氣拿到什么砸什么,這點周祁也知道,周祁疑惑的是褚君陵人哪兒去了,總不會是氣過頭,自己把自己當東西給扔了吧?

    “皇上去哪了?”

    “皇上…”德觀擦擦汗,眼下周祁在殿中他倒是不怕了,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又緩了兩口氣才道:“皇上將東西丟了后,才想起那書畫里頭是畫的將軍,遂跳窗撿那書畫去了。”

    周祁:“……”

    果真不多會就見褚君陵拿著卷破破爛爛的書畫進殿,龍袍有些凌亂,發上還有根草沾著,一副不成體統的樣。

    褚君陵陰沉沉進殿,光顧著惱怒字畫破損,一時沒注意到周祁,亦沒進內殿。

    這畫兒是他今日剛畫的,還是故意趁著周祁走后才畫的,畫里是他…咳咳…是他將周祁綁起來的那楨場景。

    筆墨才干了沒兩個時辰,竟讓那劉鞅給毀了。

    褚君陵一想到劉鞅就有點怒不可遏,他才將畫卷起來,那些個大臣就往養心殿送了一溜女人。

    問過是劉鞅行的方便,喊來劉鞅問話,那老東西也真不愧年長他幾十年,滿腹詭言怪語,出口哪一句都有氣炸他的本事。

    他怒極了隨手一抄,正好就抄到這副書畫,也是氣人!

    要不是著急撿東西,那老東西今日能站著走出宮去,他都讓天下跟劉家姓!

    褚君陵眼下氣昏了眼,殿中誰也沒心思顧,德觀瞧皇上竟是將將軍也晾在一邊兒,看都不看一眼,斗膽瞄了眼褚君陵,又小心看周祁:還好,將軍臉上還帶著笑呢,該是沒生皇上的氣。

    德觀想替自家圣上解釋兩句,見周祁搖頭輕誒了聲,知他沒往心里去,恭恭腰到外殿,打算提醒一下氣頭中的皇上:“皇上,將、”

    “滾!”

    “……”德觀抖了抖,歸罪于自己話說得太慢,沒讓皇上耐下心聽完,又斟酌道:“皇上,殿中有、”

    “都給朕滾!”

    殿中有?有什么?

    褚君陵全神貫注于修復書畫,連抬眼都懶得,更不知周祁聽到這話起身朝自己過來。

    ‘這殿中除了物件就是奴才,還能有比他手里這幅畫更寶貝的不成?’

    聽德觀半天說不到緊要處,沒閑心細聽,以為又是哪個大臣給他送女人來了,心想他這還沒駕崩呢,個個都等不及想換新主子了,這是盼著他早點死了好繼他的位呢!

    “盡給朕攆出去。”

    “皇上好大的氣性。”

    褚君陵一愣,抬頭見周祁笑盈盈走來,還當是自己氣花眼了:“祁兒?”

    “看來皇上不怎么待見臣?”

    周祁走近,眼瞥到褚君陵沒來得及收的書畫,笑又深了點:好的很,這昏君嫌他不夠丟臉,腦中回味不夠,還把他那模樣擺到紙上去了。

    第116章 皇上又要將中郎將綁到龍榻上

    再觀這畫,被褚君陵用著內力砸到外頭都沒損毀,也就是邊角處破了幾道裂口,關鍵的地方盡讓這昏君拿布匾護得好好的,灰都沒沾到半點。

    瞧褚君陵這模樣,似乎還有把畫裱起來的意思,倒是不怕讓奴才看到了嚼舌根。

    “哪里的話!”周祁笑意怵怵,盯得褚君陵直心虛,手快將畫收到一旁,趁周祁撕那畫前將人帶過:“不好好在府上歇息,怎么這時候來了?可曾用晚膳?”

    周祁依舊是那笑,眼直直的看著那畫:“皇上有心了。”

    他倒是不知道褚君陵這么稀罕他,找著機會把他往紙上畫,這都第幾回了:“皇上放著臣一個大活人不瞧,倒是看著張畫不肯抬眼,倒不怕傷臣的心?”

    “朕哪有這個意思。”

    這人和畫哪一樣?

    畫上周祁連頭發絲都是光著的,發冠都沒戴一個,必然是留給他饞周祁身子時瞧的。

    眼下周祁穿的嚴嚴實實,就剩脖子和腦袋在外頭,自是給他親親抱抱用的。

    褚君陵人模狗樣的表示:畫是留著小將軍不在想他時看的,沒法和活生生的人比,周祁自是不信這鬼話:“原來皇上想臣的時候,凈是想的臣不沾衣襟的模樣?”

    褚君陵悻悻碰了碰鼻子,攬過周祁肩膀將人往內殿帶,同時朝德觀使個眼色,示意他滾遠點,德觀嗻了一聲,拔腿就滾。

    左右褚君陵也不是頭一回畫那羞恥東西,周祁見他鐵了心要把畫留著,也懶得爭,向褚君陵要了不裱起來的保證,干脆隨他折騰。

    褚君陵難得糊弄住人,想及劉鞅又擰眉:“你來時可有碰見劉鞅?那老東西有沒有為難你?”

    周祁搖頭,為難還算不上,就是劉鞅對他的敵意太過明顯,讓他有些奇怪:“劉大人似乎誤以為周家有造反的心思,警醒了臣兩句。”

    “那老東西就是聽不進解釋,無需理他,下回他再咬著你不放便直接殺了,莫跟他費口舌。”

    他和那老頭解釋過多少回了,周氏謀逆是誤會,誤會!那老頭非是不聽,硬是覺得他遭周祁蠱惑住了,還不知羞的諫言他莫饞周祁身子,讓他要饞便饞那些大家小姐的,說什么饞大家閨秀能埋龍種,饞周祁只能埋隱患。

    聽得他直想將那老東西埋了!

    埋糞坑里去。

    “說兩句便殺,臣不是成奸臣了?”

    褚君陵不以為然,厚著臉埋到周祁頸間,使壞咬了口他怕癢那處:“只要是中郎將,奸臣朕也喜歡。”

    “皇上還能再昏聵些?”

    褚君陵哧哧:“中郎將總罵朕是昏君,朕不昏聵些還算得是什么昏君?”不說兩句昏話都不應景:“朕總不好白頂著小將軍這聲愛稱。”

    “臣倒是該感激皇上沒辜負臣的期望?”

    周祁好笑,躲開褚君陵湊過來的腦袋,抬起邊膝蓋將人抵住。

    索性褚君陵昏言昏語不是頭一遭了,周祁聽多成習慣,想生惶恐都生不了:“難怪劉大人誤會周氏有野心,皇上再盲目寵信臣,怕是天下沒哪個能不誤會?”

    再這么下去,怕是周家沒謀反的證據、朝中大臣都會想盡辦法給褚君陵造:“皇上莫不是想捧殺周家?”

    “亂說!”褚君陵故意垮下臉色,拉住周祁小腿拖到身前,往腿上肉厚的地方懲罰性的捏了捏:“真到證據確鑿那日,中郎將便假裝挾持朕將這皇位搶了,省的讓那些個大臣失望。”

    哪有教著外人奪自己位的。

    氣不過睨視褚君陵兩眼,見他龍袍有些凌亂,看不過眼整理了番,順手替他將頭上那根草給摘了。

    要論這歷來將皇位當作兒戲的君王,怕也就褚君陵一個:“臣做皇上,那皇上做什么?”

    “自然是給小將軍做皇后。”

    周祁徹底氣樂,也不應他這話,倒是褚君陵起了興,硬纏著要周祁跟他保證:“中郎將登了皇位可不能娶旁人,要是小將軍敢始亂終棄將朕踢到一旁,朕便再把位奪回來。”

    周祁瞥了瞥,懶得理他。

    “奪回來再讓小將軍嫁給朕做皇后。”

    這昏君也就這點出息了。

    周祁心吭,嘴角卻誠實的上揚著,末了不忘提醒某個昏君:“帝王之位豈可兒戲,皇上莫在人前拿這位置玩笑。”

    “當著你才說的。”也就是周祁要他才給,這要是換成旁人問他拿,莫說誅九族,他能刨了那人祖宗十八代的墳出來挫骨揚灰:“朕的身心和皇位,盡是小將軍一個人的。”

    殿內一片和睦,空留德觀在門外滿頭大汗,聽得心驚肺恐地:皇上怎么能教將軍造反呢?!

    這…這要是將軍聽進去了,造反過后嫌皇上膩味兒,真將皇上給踢了可怎么辦?

    將軍瞧著可比皇上理智多了,要是真搶了皇位,皇上還能奪回來么?

    德觀急死。

    “德觀。”

    被喊到的老奴才一激靈,勾腰慫背趕進殿中,聽皇上讓傳膳,又趕去御膳房打點。

    褚君陵怎么都沒想到周祁空著肚子進宮,就為問他這事。

    左瞅瞅右瞅瞅,硬是沒看出周祁哪兒胖了,捏捏腿,腿上還是那點肉,摟摟腰,腰也瘦,再看看臉…臉是豐潤了點,但不妨礙他占小將軍的便宜。

    趁漏往周祁側臉戳了口,頗有些樂:圓潤點好,親著舒服。

    “可是有誰說你的不好?”

    瞧周祁蹙額不語,怕他一心惦記這事不好好用膳,琢磨該不該私下給鐘誠提個醒,讓他將周祁三餐都盯著,冷不防聽周祁悶頭問:“皇上可會嫌棄?”

    “就盼著你長點肉,嫌棄什么!”

    褚君陵心頭嘀咕:胖什么胖,他重了周祁兩條腿都沒說什么,非得學那些個女子瘦成竹條才算好?

    不覺想到前世瘦的皮包骨頭的周祁,心中一疼,說什么也不準人打歪主意。

    “朕待會便讓奴才去府上給鐘誠知會聲,讓他往后三餐盡守著你,要是讓朕知道你節食…”褚君陵哼哼:“朕把你綁在桌上硬灌。”

    周祁挑挑眉:“皇上舍得么?”

    褚君陵吃了一癟,惡狠狠瞪他:“綁在桌上舍不得,朕把你綁龍榻上!”

    第117章 切塊兒玉璽給小將軍做腰佩

    順道給周祁爹娘也提個醒,讓二人在府上看著點人,省的這混賬整日胡思亂想,盡懷疑他的真心。

    周祁愣了愣,總覺得這話褚君陵以前似乎是說過,具體是哪次想不起來,反正這人嚇唬他不是一兩回了,哪回不是雷大雨點小?

    綁便綁了,憑褚君陵對他的在乎,就是發天大的狠,這昏君也就舍得在榻上綁綁他:“皇上都不嫌棄,臣還在意個什么。”

    他自己對外貌又不多看重,也沒得閑照鏡子的嗜好,原就是擔心褚君陵不喜,既是這人都不介意,他自己也看不著,胖點便胖點吧,健康。

    褚君陵不料他看開的這么快,一通安慰的話到嘴邊,結果沒發揮的機會:“胖幾點都沒事,朕是喜歡小將軍的人。”

    “這么說皇上不饞臣的身子?”

    褚君陵笑著將人往腿上扒:“饞身子也不妨礙朕喜歡小將軍的人。”

    不還是饞么?

    暗中腹誹聲,頭枕在褚君陵腿上閉目養神,因這個插曲,席間褚君陵刻意守著周祁多用了兩碗飯,撐得周祁肚皮都鼓起來了,褚君陵還怕他餓著。

    吃飽喝足,精神恢復這也回過味兒來了,彭齊舟今日那些話是故意耍他,周祁靠著躺椅,眼輕輕的撐開條縫,嘴角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皇上。”

    彭正尉近日欠收拾了。

    當日晚,彭家夜里承了道圣旨,那圣旨的內容還匪夷所思:讓彭齊舟一個月內長五十斤,達不成目標就撤他的官職。

    一想到自己玉樹臨風一張臉,很快要肥成個月亮盤子,彭齊舟就心如刀割,捂著床褥將周祁和褚君陵挨個罵了痛快。

    也是當夜,彭齊舟做了個夢,夢里他罵兩人的話傳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還把他腦袋給砍了,那顆被砍下來的圓袞袞的頭一路滾到了彭府,朝床上躺著的那個他一骨碌砸去。

    彭齊舟猛地睜眼,被這噩夢嚇得滿頭冷汗。

    失神摸了摸脖子,見頭還在松了口氣。

    同樣沒睡著的還有周夫人。

    聽聞周祁又獨身進了宮,身邊連個人也不帶,夜里更不見回來,猜是周祁又主動送上門讓皇帝給綁了,痛心的捶了捶胸口,徹夜難眠。

    ——

    春闈乍過,祭天將近。

    徐安勢力盡被摸清,城外兵力有武將張綦對付,京中埋伏著的君王已然設了網,有鎮京將軍華天盯著,一旦徐安舉桿反,必落得個全軍覆沒。

    褚君陵送走周祁,暗中宣了張綦和華天進宮,近半日謀劃,萬事趁風,只等徐安落網。

    “皇上從何推斷徐安會在祭天之日起兵造反?”

    褚君陵自然不是靠的推斷,他是肯定。

    徐安因中毒之事疑心徐有晉,后又查出實證,五個兒子中有兩個是褚君陵派人除的,另兩人是褚君陵使計坑徐安殺的,如今徐有晉一死,徐嬌苑身是女子難當大任,府上就剩徐淵吾一個。

    褚君陵給徐安吃的那毒非是能壞骨頭,蝕化腦髓,還能絕徐安的種。又令暗杦日日喂給徐安抑制腦中毒發的湯藥,眼下徐安四肢盡廢,神智卻清醒得很。

    幾個兒子將快死絕,徐安再愚鈍,如今也該回過味來了。

    況徐安生性原就多疑,又被逼到這般田地,先是大意受人投毒,毒發廢了身絕了根,久病難醫,偏這時候五子相繼出事,事事太過湊巧,一計接著一計,徐安想過頭來,怕是已經憎恨上他了。

    “舅舅已經曉得幾位表兄為朕所害,怕是要恨得躲在府上扎朕的小人。”褚君陵興致索然說了句笑,舉起手中玉璽左瞧右瞧,十分討揍的感慨:“天下人為這東西爭得頭破血流,朕瞧著也就是塊石頭,倒沒什么可稀罕的。”

    華天和張綦偷偷對視一眼,想做點欺君犯上之事,比如揍皇上一頓之類的。

    “這玉倒是頂好,璞璞生溫,色澤剔透。”褚君陵突然想起點事,很是認真的拿著玉璽鑒賞一番,騰生出點驚人的想法:“正巧過兩月就是中郎將生辰,讓工匠刮一塊下來給中郎將做腰佩,二位將軍覺著如何?”

    褚君陵越琢磨越覺此事可行,小將軍生得俊美,氣質更是出塵,論世間萬般美玉石,也就這玉璽最和他般配。

    算算時間正趕得上。

    重生晚回來幾步,去年沒趕上周祁生辰,今年怎么都得備點別出心裁的禮給小將軍補上。

    張綦和華天又驚又駭,眼珠子都快嚇出來了,生怕皇上真把玉璽磨了去討中郎將歡心,趕緊將人勸住。

    “此事萬萬不可!”張綦心驚肉跳,眼直盯著君王手中的玉璽,生怕褚君陵說干就干當場削了:“玉璽乃是鎮國之寶,末將懇請皇上三思!”

    褚君陵三思過后,給周祁做腰佩的心又堅定了點:此等鎮國之寶,就適合給小將軍做生辰禮,既登對又絕配。

    華天也勸,重重幾個頭磕下,語重心長:“此舉實屬辱沒皇室威嚴,皇祖宗如曉得皇上、”

    想說褚君陵昏聵,又怕忠言過于逆耳觸到君王霉頭,只能痛心疾首道:“皇祖宗們若是知道皇上意氣用事,拿鎮稷章璽用做荒唐,魂在皇陵也難安息呀皇上!”

    瞧褚君陵眉頭輕皺似是聽進去了點,忙又拿先皇和皇后做文章,最后連死不瞑目之說都搬出來了,直勸褚君陵莫草率行事。

    君王和周祁那點關系,張綦和華天一早便知了,就在褚君陵登基后不久,周祁帶軍出京平亂那次。

    君王找到二人,讓張綦和華天朝堂之上多向著周家,言語之中更有讓其朝周氏靠攏之意,驚得二人心躥到嗓子眼,還當是君王有意試探,當場很表了一番忠心。

    哪料君王還有更驚心的在后頭。

    “朕有意迎周祁為后,周家便算是皇后母家,你等擁護周氏,亦等同效忠于朕。”

    張綦和華天聽后,思緒很凌亂了一陣,小心翼翼問君王:“皇上此番決議,周公子他…同意了么?”

    那日君王自信滿滿,輕呵一聲,下巴高高的昂起:“遲早的事。”

    兩人都不記得當時是怎么回的府,近半個月才消化掉此事,心情極度復雜:皇上看中了個男人,還想將人往后位上放。

    且不說那位置是高是低,關鍵那位置是后宮擱著的,這君王后宮怎么、、怎么能裝個男人在里頭!

    何況那時候兩人關系還不甚明朗。

    第118章 皇上比反派還反派

    張綦和華天朝堂私下都觀察過幾回,瞧中郎將那態度,壓根就沒將皇上瞧進眼,也就是皇上死纏爛打不夠,還想一廂情愿將人娶進宮,他倆都怕中郎將咽不下那口屈辱氣將皇上刺成篩子。

    后來…后來兩人突然就好上了,也不知是中郎將被皇上真情感動,還是讓皇上拿了周家威脅,不得不屈服于君王淫威,又或是皇上讓將軍做了上邊兒、咳咳…不可說。

    反正瞧著中郎將挺情愿的。

    他二人起初也當是皇上一時新鮮沒睡過男人,中郎將長相俊美,難免勾起了皇上的獵奇心思。

    誰知這都第二個年頭了,皇上的新鮮感非是沒過,反而和那中郎將如膠似漆,感情日復一日的深厚。

    自然,要是不深厚皇上也做不出拿玉璽給人做腰佩的昏庸事。

    瞧褚君陵還有點蠢蠢欲動,忙將周祁也搬了出來:“皇上既有意娶中郎將為后,將軍遲早要進皇家,男子稱后阻力重重,本就不易,且不論皇祖宗知及此肯不肯準中郎將位入皇室,光此事傳出,朝臣百姓不敢罵皇上有錯,只會指罪于中郎將。”

    周氏在朝中敵方不少,若哪個有心的大臣再弄出點幺蛾子,造謠周祁禍亂朝綱狐媚惑主,來日封后只會更難:“皇上便舍得將軍背負無端罵名?”

    褚君陵的確舍不得。

    又是勸諫又是游說,可算把某個昏無道的皇帝勸歇了心思。

    “是朕草率了。”

    褚君陵嘆了嘆,頗有點可惜。

    兩人怕皇上苗頭再復燃,趕緊轉回正題:“恕末將糊涂,皇上如何肯定徐安會在祭天之日造反?”

    徐淵吾那處未曾與他二人通過信,算來徐安沒動這個念頭,可皇上又肯定徐安會在那日動手,不成是…華天一驚:“皇上懷疑徐淵吾叛變,向徐安投了誠?”

    褚君陵高深一笑:“懷疑他的不是朕,是他那好父親。”

    徐安眼下離狗急跳墻也不遠了,憑他的德性,近來他身邊之人誰都免不得被疑心,徐淵吾則更甚。

    兵馬埋伏進京之事,徐淵吾事成得太過容易,徐安疑神疑鬼的毛病正是最嚴重的時候,即便暗中查不出個什么,眼下除卻自己,徐安誰都不可能盡信。

    徐安一方面怕徐淵吾背叛,一方面又顧及他是僅剩的血脈,自己無法再有子嗣,徐淵吾已是徐氏后繼唯一的希望,若徐安篡位成功,百年之后,這皇位必然只有徐淵吾能承,徐安便是考慮到這點,不認為徐淵吾受得住皇位的誘惑去背叛他。

    不管徐安如何想,只要他手中沒有徐淵吾不忠的實證,對這兒子就下不了手。

    華天聽得一知半解:“皇上之意是?”

    “舍不得殺是一回事,但不得不防。”

    篡位就差最后一步,成敗也就在這一步,這步路徐安要如何走,除了他,沒人會曉得。

    還有個原因,徐安怕他暗中將徐淵吾也除了,害徐氏斷后,不告訴徐淵吾造反的時日,是提防,也是保護。

    兩人還是糊涂:“皇上也說造反之日僅有徐安才知,為何又說是祭天當日?”

    “這便是朕今日請二位來的原因。”褚君陵慢斯條理將計劃簡述一遍,拿過備好的圣旨給二人:“張將軍負責拿下城外的亂軍,京中埋伏著的那些,華將軍算著怎么損失最少便怎么來。”

    “依皇上之計,軍將盡用于鎮壓叛亂,祭天的獻臺又在宮外,此去路遠,徐安恐會在途中埋伏…”

    敵方人手少也就罷,倘若徐安將叛軍盡埋伏于半路,僅靠禁衛護駕怕是不夠:“末將恐徐安生擒王之心,禁軍有限,怕是不好對付。”

    “二位忘了還有周家?”

    褚君陵一早便打算好了,徐安會埋伏,他如何不會,何況徐氏叛軍一舉一動盡在他眼底下,他先按兵不動,等徐安將叛軍藏好了,他再讓自己的將士藏于叛軍之后,把人盡圍起來。

    至于他那老丈人…

    “護駕一事有鎮國將軍,便是途中有什么意外、”褚君陵話一頓,想到周祁,臉都快笑開花了,很將張綦和華天秀了一把:“朕信朕的中郎將能護朕周全。”

    眼下只擔心一事:“勞二位將軍費費神,祭天之日,朕要徐安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

    兩人不知君王用意,更不明白褚君陵為何非得選在祭天之日除去徐氏一黨,斗膽問了,卻看褚君陵輕蔑一笑:“父皇當年吃的虧,朕怎會蠢到再吃一回。”

    徐安定也是想到了,當年靠逼宮奪得褚家的天下,可一不可二,褚君陵腦子沒坑,總不會在同一個陷進里栽兩回跟頭。

    且褚君陵奸著呢,宮里奴才再有兩個外頭插的,不出半月就得讓君王揪出來砍了,關鍵還摸不透褚君陵用的是什么法子,一抓一個準。

    敵方實力過于恐怖,宮里插不進人,便是真好運的沒被褚君陵捉到,那也一定是離褚君陵離的遠,沒讓他給盯上。

    離的近了要被揪,離的遠了探不到風聲,沒個人在宮中里應外合,直接殺進去無異于送死,還是自己送上門的那種。

    再因著褚君陵屁大點事就砍人的德性,宮里那些個奴才還真沒幾個敢與外勾結的,收買不成,此計不可行。

    當年逼宮順利也是因著先皇有軟肋,太子皇后,還有一后宮的妃子皇子小公主,總有個能逼著先皇將讓位詔書寫了,褚君陵后宮里別說皇子公主,連個爬上龍床的奴婢都沒有,總不能拿宮女太監做威脅?

    褚君陵為人心又極狠,性情還古怪,先皇仁德治政、愛民如子的美德丁點沒繼承,你要是拿滿宮的人命威脅他,他能比你還不拿人命當回事,手殺軟了都不定能見他眨眨眼。

    不定嫌那些奴才求救聲吵鬧,自個兒先一個個殺了,壓根不給人威脅他的機會。

    要想跟褚君陵談人性,沒得談。

    就連褚君陵麾下幾個見識過他手段的大臣,私下談及君王都心怵怵:皇上此人冷心冷情,血都是冷的,行事作風比反派還反派。

    唯一能拿來做威脅的便是周祁。

    第119章 還請將軍看著點皇上

    周祁如今就是皇帝的命,若捉到他,莫說皇位,就是要褚君陵腦袋他都能親手砍下來給你。

    無奈這命太硬,不好抓…

    徐安起初也拿周祁當個乳臭未干的小犢子看待,直到因這個錯誤認知在周祁手上栽過幾回跟頭,吃夠了虧,才知周祁也是個人精,和皇帝是一路貨色。

    宮里沒法下手,周祁又捉不到,只能從宮外找疏漏。

    褚君陵此人不好騙,輕易引不上鉤,平日出宮也是直奔的周府,周府兩個將軍坐鎮,褚君陵自己武功還不低,算上暗中的暗衛死士,殺他的勝算極度渺茫。

    樣樣盡行不通,眼下徐安狗急跳墻,更知皇帝知曉了真相要除自己,最佳時機便是這祭天日。

    “朕倒是怕他不反。”褚君陵輕嗤,也是他算準徐安不是個能沉住氣的,何況如今被逼到絕路,只要再點把火,祭天當日,他便用這亂臣賊子的命去祭大褚的天:“父皇母后在天之靈,定也等著舅舅去那頭贖罪。”

    談及先皇夫婦,褚君陵神色暗有一瞬,緊又隱下痛心,擺擺手讓張綦和華天出宮謀備。

    張綦和華天一出宮便直奔了趟鎮國將軍府,面色頗為急切的要拜訪中郎將。

    周祁聞言,帶著一肚子腹疑見了褚君陵麾下的兩員大將,沒等開口就聽這二人爭先恐后說了一通,結果一句也沒聽明白,只恍惚聽對方談到自己的生辰。

    “二位將軍慢慢說。”

    張綦和華天對望一眼,由華天開了口:“末將有個不情之請。”

    說罷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周祁,像是覺得自己這個請求有些無理,但見周祁疑惑點頭,本著社稷為重,還是一咬牙說了:“倘若皇上來日提起將軍生辰,問將軍想要的生辰禮,將軍可否……可否別選玉質之物?”

    周祁有點懵:“這是為何?”

    華天看了周祁一眼,又看看張綦,痛心疾首嗐了一聲:“皇上今日瞧中玉璽,道是上頭的玉石最配將軍氣質,算著將軍生辰將近,意要敲一塊下來給您做腰佩。”

    “……”

    周祁沒想到褚君陵已經昏庸到了這般地步,再聽聞他是為的自己,好氣又好笑。

    ‘拿玉璽給他刻生辰禮,屆時傳到朝臣耳中,倒不知他昏君是想給他刻禮,還是想克他的命。’

    玉璽乃皇家世世代代相傳,掌玉璽者掌天下,褚君陵身為君主豈會不知那東西要緊,周祁氣得失笑:這昏君前幾日說的要拿江山社稷換他一樂的話,今日倒差點應驗。

    張綦和華天見周祁露笑,紛紛一驚,當周祁是對那玉璽做的腰佩生了心動,忙不迭將其后果給周祁一一講道,企圖讓他打歇心思。

    周祁哭笑不得:“二位誤會了。”

    玉璽做的禮,褚君陵敢送是真的,他可沒那通天膽子。

    以往君王寵愛哪個,多不過是賞些金銀財物,要么就是添官加爵,朝堂之上多幾分偏袒,哪有褚君陵這般,不送官不送財,一送就送塊‘天下’。

    連想起劉鞅那日諷自己的話,周祁自個兒都不住懷疑:莫非他真是狐媚轉世,將君王惑得眼昏心聵,一點清明都不剩?

    褚君陵再這么拿他作下去,也不知他這條命活不活得過徐安。

    再三應承不會讓褚君陵行此等昏事,張華二人聞言落松,并著重給周祁講述了當時的危急局勢,如他二人是如何冒著砍頭的風險勸圣上收回成命。

    “還請將軍看著些皇上,朝中皇上就只聽您的…”

    君王就服周祁管,何況褚君陵是皇帝,敢管他的,也只有眼前這位頗受圣寵的中郎將了,要是周祁也由著他荒唐,這天下會不會毀在褚君陵手中都難說。

    畢竟…皇上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就沒他干不出來的事。

    今日敢削玉璽給寵臣雕腰佩,不定明日就能拿議政殿給中郎將當寢居,再用龍椅給將軍改張床。

    偏偏這毛病就中郎將治得了,中郎將治僅需句話,也就費費口舌,外人治費命。

    兩人離開時反復請求,讓周祁一定把人看緊了,又讓周祁生辰一事上千萬莫提帶玉的東西,同音的字都不行。

    “……”

    周祁心有些累。

    送走人揉了揉眉心,不住罵了褚君陵一句:他才做了近日不進宮的打算,那昏君總有用不盡的法子讓他送上門去。

    ——

    徐氏之事敲定下,春闈也過,難得有兩日閑暇時候,褚君陵得了空,徐安送進宮來的那些人惡心了他不少時日,是時候料理了。

    暗一聽完君王之令,略有遲疑,褚君陵不見人應,當是他注意沒在自己這兒,不悅蹙了蹙眉:“可聽清了?”

    “主子…”暗一想到沈寰那處,斗膽道:“主子之意,那十二人盡不留著?”

    褚君陵頷頷首。

    再進宮后沒跟徐安通過氣兒,畢竟人也是徐府送來的,祀日在即,他有意在那日收拾徐氏,必然疏忽不得,要是這些人期間給他整什么幺蛾子出來,可有得糟心。

    “寧肯錯殺,不可放過一個。”

    褚君陵發現暗一今日不大對勁兒,似是下不去手,說惻隱又不像,冷眸瞧了一陣,喜怒不明:“暗衛中屬你跟著朕最久,鈍了的刀朕怎么棄的,你最該清楚。”

    暗一一驚,忙叩身請罪:“屬下不敢!”

    好是褚君陵也沒真想將這把利刃折毀,敲打過就喊了人起身,沒提懲戒之事:“沈寰留著,余下的盡殺了,尸首扔遠些。”

    暗一領命,瞧出君王已然薄怒,他若再生猶豫,怕是真得損在今日。

    剛退身又讓褚君陵喊了回去:“你去徐府盯著徐淵吾,他若有意歸投徐安,就地格殺,手頭之事讓沈寰去做。”

    徐氏大氣將盡,徐淵吾到底是徐府的人,難保沒有腦子生銹的時候,不得不防。

    “若徐淵吾有叛心,先將他那姨娘當著面殺了再取徐淵吾的命。”

    “是!”

    主子這是要趁人死前誅一回心,暗一自幼調到褚君陵跟前護主,最是明白主子用意,至于沈寰身邊那個男寵…

    主子說是一個不留,卻也說了將沈寰留著,如若沈寰非得護著那人,暗一悄生惻隱:沈寰是他一把手帶出來的,暗衛是主子養的利器不假,到底也長了顆心,對敵狠絕是一回事,這么多年的同堂情義,他做不到全然冷心冷情。

    沈寰他下不去手,那男寵他能殺則殺,若沈寰全力護著,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主子這處能瞞一時是一時。

    第120章 徐安送進宮的一個不留

    如遭人揭發,主子下令留著沈寰,他繞不過沈寰去殺那男寵,自然也不敢抗命將沈寰殺了,算不得抗令,屆時只看主子如何處置那兩人。

    主子若實在怪罪,他受些牽連也罷,這些年吃的罰不少,只要主子不棄,幾頓打還是能挨過的。

    暗一想好應對,半路卻讓另一個暗衛攔了下來,說是徐府有變,讓他即刻趕去瞧瞧,沈寰那處換人去轉告。

    “沈寰身邊那人…”

    暗一想讓他留幾分情,緊讓那暗衛一句話堵了口:“主子有令,不得留那十一人活口,堂中規矩更甚,暗衛有違主令者,可先斬后奏,一并格殺,沈寰怎么選是他的事,你莫犯糊涂。”

    見暗一還有猶豫,肅色道:“你也想違抗主令?”

    暗一自是不敢,與那暗衛相似片刻,縱身去往徐府。

    另一個暗衛名于擅,堂中排三十,亦稱暗三十,沈寰位及七八十,褚君陵嫌叫數叫著拗口,便讓排位靠后的暗衛自行取了個名字。

    暗衛多是孤兒,要么就是家破人亡沒了親長的幼童,暗衛堂有專人搜尋天下,

    再從中將筋骨不錯的挑進堂中訓教。

    其中不乏年歲合適,身世不幸謀于生計拜進堂的,堂中將搜羅來的孩子關于一處,喂毒驗身,各按天資教導。

    教導首要是為從,絕對的服從。

    堂中將心智尚不獨立的幼童訓出奴性,待幼童徹底奴化,才專有暗衛教導,除武學外,各類奇術或由天賦而定,過程往往殘酷。

    暗衛堂為馴化死忠,剛進的幼童往往先于陰牢關上半年,不服訓者剝除五感,獨關到一處,其間不得言不得語,稍有忤逆,動則棍棒加身,重則棄作廢子,身心皆由堂中控制,無一由得自己。

    加之毒物控制,解藥握于天家主子手中,違逆者強制毒發,每每生不如死。

    作為天家專教導供帝王鏟除異己的利器,暗衛多在立下儲君之日就認了主,堂中為教導忠心,往往逼得暗衛神智崩潰,再由主子前來施舍些好,待暗衛自個兒將這好記入骨子里,一批忠誠至死的暗衛就算成了。

    為主生為主死,君王駕崩,奴隨主亡,褚君陵成太子那日,得了自己的第一批暗衛,有幸見識到暗衛堂養畜式的訓教手段,暗一和于擅便是那時候跟的自己。

    因著褚君陵性情怪,既要暗衛懼他怕他,有要暗衛有足夠膽識,喜歡暗衛忠心,又不喜歡暗衛忠心得像個沒腦子的畜牲,嫌沒趣,登基后揮手改了暗衛堂的訓教模式。

    平時對暗衛也懶得花功夫管教,只要不碰及逆鱗,小動作沒做到他眼皮子底下,褚君陵大多時候還算是寬厚。

    也是這份寬厚,褚君陵手下的暗衛比起往屆暗衛來多了幾分人性…

    起碼同堂間存有幾分真情,不似歷代帝王手下的暗衛,逢令便殺,形同傀儡。

    于擅到時,沈寰正在屋中擦劍,見他進來頓有一瞬,怕景南瞧見,一記掌風帶過房門:“你來做什么?”

    “主子有令,大計在前,徐安送進宮那些人不必留著了。”

    沈寰心中一跳:“殺盡?”

    “一個不留。”于擅環顧一周,視線落到床邊那身不屬于沈寰的衣物上:“包括你身邊那個。”

    沈寰劍握緊有一瞬,沒應于擅后頭的話:“我這就去。”

    “沈寰。”于擅攔下人,冷漠將他看著:“我說了,包括你身邊那個。”

    “我自有考慮。”

    于擅皺眉,口氣也沉了下來:“你想為個男寵損了自己?還是你對他動了情?抗主不遵是什么下場,你別糊涂!”

    “主子那處我去應付,斷不會連累到你。”沈寰劍鞘稍出,略帶有幾分警告看著于擅:“景南我不會殺,你也別動他。”

    “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于擅冷眼回視,見沈寰不惜賠上自己也要護個認識沒幾日的男寵,不由得微怒。

    刀尖上舔血這么多年,費了多少辛苦才活到今日,主子平日寬厚是平日,沈寰若是觸了主子霉頭,抗旨不尊,便是刑堂百道懲戒他挨得過,主子豈會容個不聽話的奴才茍活。

    這沈寰當真不知死活,扮了主子幾日侍寵,便真拿自己當受寵的看了!

    那景南再是徐安送的,既是被主子收進了宮,明面上便是主子的人,主子要他生要他死,那男寵的命和身子都由主子做主,沈寰對景南若真有私晦的心思,肖想君王宮中人,死罪都是輕的!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沈寰看著劍柄上刻的字序,沉默半晌,突然輕笑出聲,伴著隱隱凄苦:“怎么不知,沈寰入得暗衛堂始,有幸認主,生是主子的暗衛,死亦是主子的暗衛,從不敢忘。”

    “既是沒忘,便記緊你的身份,莫做不值當之事。”

    即便景南身不在這后宮,光沈寰動了心這一點,或感情或憐憫,沈寰生了暗衛不該生的惻隱,有了軟肋的利刃,哪還殺得了人?

    沈寰收起苦笑,拍了拍于擅的肩膀,算是道謝,這人是不想他為個外人將自己折了,這份心他領。

    他救下景南是無意,可這幾月相處,他心不是石頭做的,景南對他有依戀的心思,他知道,能避則避,沒避得了。

    孤獨久了,碰到點溫暖的總想抓住,何況溫暖主動靠近,他感受過擁有過,便舍不得放了。

    景南有他幼時的影子,幼時的褚寰沒能盼來的安穩,他想讓景南代他實現,去過他想過的安穩生活,替他將遺憾慢慢補上。

    母妃一直覺得愧對他,總說害他生在了皇家,宮變那日母妃跟他說:讓他好好躲著,若是那夜躲過去了,便好好活著,換一個尋常人的身份,代她看看宮外的景色,看看高墻外的天。

    母妃半生都在冷宮,最向往宮外的熱鬧,卻至死都沒看得一眼,直到閉眼那刻,她也是看著宮外的方向,緩緩倒進血泊,笑著流出淚來。

    “我們老九今生生在帝王家,是母妃對不住你,母妃不想你來的,可又怕你怨我,總想讓你來這世間看看,看看這世間的好,可惜呀,這宮墻太高了,世間的好進不來,宮里的苦出不去,母妃也出不去,母妃沒用,讓我們老九失望了…”

    “我這一世為族氏,為親長,就是沒為過自己,若有來世,母妃得為自己活一回,來世便不進宮了,這宮里不好,母妃不喜歡,老九也不喜歡,來世母妃讓你生在尋常人家,就做個無憂無慮的公子爺,娶妻生子,紈绔點也無事,我們老九這一世太苦了,來世得甜點…”

    沈寰眼眶微熱,仰頭閉了閉眼,又想到褚君陵。

    他終究沒按母妃所期望的,沒能做個尋常人,沒能娶妻生子,一生都未脫離皇宮,他愧于讓母妃失望,卻不后悔入暗衛堂。

    當年給他月餅的殿下已經成了赫赫君王,他沖破重重阻礙,有了保護殿下的資格,能為對方效命,他是當真高興。

    他沒能帶母妃過上的生活,景南可以,景南不能死,他得代自己和母妃活下去,過上他一直希望的生活。

    君王不會要個忤逆主子的暗衛,主子容不下他,他不能活著陪景南離開,得在主子處置他之前替那人安頓好一切。

    他一路護主子登基,看著主子坐穩社稷,將仇人個個鏟除,如今徐氏也要倒了,他該報的恩想來也完善,暗衛堂的暗衛實在太多,少他一個不起分毫影響,主子已然不需要他,他總算有時間去陪母妃。

    臨死之前,他想再喊主子一聲皇兄,若能活到今年中秋,他還想再聽皇兄跟他說句中秋快樂。

    沈寰想:他是有些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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