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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不都是你自己作的

    感慨周祁性情是真好,這般被冒犯都不生氣,殊不知周祁內心煎熬,掌心都掐破了,自那日后時刻遭受思緒折磨,褚君陵又趁這個當口為他趕來戌州,若非怕這身病害及對方,褚君陵一聲聲喊他名字,早該動搖的。

    鐘誠沒跟著去,不知那頭是何境況。

    聞周暀說周祁時日無多,心下沉重:主子命去,便是他有幸不受圣上問罪,又該如何跟周一交代。

    后看周祁孤身回來,身形寂寥,唯一露在外頭的眼卻紅的厲害,心中幾經斗爭,終咬咬牙,偷往城外去。

    事后遭罰都好,兩位主子盡待自己恩重,倘若中郎將真就剩這幾日時候,即是死罪,總要叫圣上見得最后一面。

    去時褚君陵正提著刀要硬闖,刀還是趁其中個官兵不備搶過去的,鐘誠一來領頭的官兵就認出他來了,知道他是周祁身邊的紅人不敢得罪,鐘誠又常日木著張臉很不好惹的架勢,那領頭的對他是又敬又怕。

    聽聞鐘誠要開城門放人進來,也沒多問,只當是周祁改了主意要收拾人,專讓鐘誠來捉,本就苦悶對方太能折騰,武功高不說,腦子還有問題,實在鬧得他這些個值守的吃不消,那是一個盹兒不敢打,就怕人趁機遛進來了。

    主要中郎將還不準對那瘋子動手,正愁無法呢,聽聞鐘誠是為自己解決麻煩來的,恭恭敬敬開了門,沒帶一點猶豫。

    鐘誠站在正中間,門一開就見褚君陵黑沉著臉,一身殺氣的提刀進來,還差點砍到自個身上:“……”.

    周祁整理好情緒,掰算著自己就是這月時候,要喊鐘誠交代些遺漏下的后事,卻見來人是周暀:“鐘誠何處去了?”

    觀周暀磕磕巴巴道不明白,儼然是副心虛模樣,片刻猜到緣故,心中一窒。

    著急問人離開有多久,不消須臾卻見鐘誠回來,前頭正是被自己攔在城外的君王。

    褚君陵色沉如水,進屋見周祁傻愣著,怒而拍桌,將同樣傻愣著的周暀嚇了一跳:“朕當真是縱容你過頭了!”

    周祁心知再躲不過,顧及病癥怕傳給他,退的遠些,又將口鼻蒙得嚴實,脫力朝人跪下:“臣罪該萬死。”

    鐘誠腦子快了一回,將還懵著的周暀拉到外頭,迅速關好房門,將空間留給兩人。

    風拂過臉,周暀總算回神,只是嘴還有些跟不上:“剛才那個就是皇帝?”

    見鐘誠做個噤聲手勢,示意莫要失言,這才癟癟嘴,道聲“神氣”不滿走了。

    房中褚君陵坐著,周祁還跪在方才位置,也是被氣狠了,擱平時莫說讓人長跪著,剛有動作就讓褚君陵連哄帶心疼的護進了懷,眼下打定主意要給些教訓,打罵舍不得,跪一陣總忍心,遂也就冷眼晾著人不說話。

    旱署時節,夜里風都是熱的,感覺房中悶的厲害,起身將窗牖撐起,當屋中沒跪著那人算,連日趕路換衣洗身凈顧不上,這會兒被風上身,才覺黏黏糊糊難受得緊。

    命鐘誠備好熱水,一番沐浴收拾花去近半個時辰,回房見周祁還老實跪著,氣不禁消了大半。

    氣一消,那股心疼勁兒借勢涌上,褚君陵冷哼一聲,取出身干凈衣裳丟給周祁:“曉得錯便起來,不成要裹著身汗臭與朕同寢。”

    假意嫌棄皺了皺眉,見周祁不動,眉擰得更緊:“跟朕耍性子?”

    卻見周祁腿動了動,又跪了回去。

    ‘腿跪麻了?’心中嘀咕,抵不過心軟要攙人起身,卻見周祁豁然退開,緊閉著眼,淚還是沒關的住,成堆的往外落:“褚君陵,我沒幾日活頭了。”

    預料的驚愕與質問沒傳來,周祁喉口發緊,身體因著哽咽微微顫抖,顯得無助又狼狽:“你趁早走罷,是我命薄,莫再害了你。”

    褚君陵卻冷笑:“你不就是奔著喪命來的,倒與朕委屈上了?”聲聲諷刺落入耳中,周祁只覺心揪得生疼,有些喘不過氣來:“中郎將何時這般矯情了?”

    瞞著他孤身送死時怎的不想想今日,就為上輩子那點兒破事,傻得拿命來報復他,褚君陵氣又心痛,不知說人傻還是聰明。

    “中郎將好手段,把朕耍的團團轉,蒙朕信你的情真意切,信你來戌州是為掙功勛做朕的皇后。”

    見周祁不再語,更狠了心道:“何至于死都離得朕遠遠的,周祁,你既知前世,就該知朕鐵石心腸,還是你認為朕待你這丁點情意,夠叫朕悔恨終生?”

    周祁身形僵住,淚涌得更厲害,褚君陵見是差不多了,忍住心痛繼續逼問:“這些不都是你自己作的,還有臉跟朕哭?”

    冷色叫周祁說話,見他始終哽咽,跪著身頭低垂著,語氣越發淡漠:“你不說,便由朕來說。”

    “你可記得離開時朕說過什么?”

    周祁為著褚君陵字字句句難受得厲害,這番有個問題拋給他,逃也似的轉開注意,眨了眨哭得發腫的眼皮,這才發現有些撐不開了,眼稍動動就又酸又痛,胃里也有些犯惡心。

    褚君陵同他說什么了?

    若他安然無恙的回去,便封他做皇后?

    還是他有甚么閃失,要叫天下人陪葬?

    可方才褚君陵說待他的情意不過丁點,那些話怕也是哄他的。

    “臣忘了。”

    褚君陵早把人里里外外都摸透,豈會不知他想的什么,看是周祁嘴上裝傻,又往牛角尖兒里鉆,氣得失笑:“周祁,朕是不是說過,你死了,朕斷不會茍活。”周祁豁然抬頭,就看褚君陵咬牙切齒瞪著自己,眼中也早是猩紅一片:“你想死,朕陪你死。”

    “朕再寵信將軍不過,區區生死,放任且又如何。”

    周祁喉頭滾動,要想開口竟是失聲,只能艱難擠出幾個不成調的音色,半點清晰字眼兒也湊不出來,只得驚惶失措地搖頭,想伸手觸碰,卻想到自個身患瘟疫猛的縮回,近來精神上的折磨,加之褚君陵有意刺激,腦中神經日日緊懸,終是繃不住了:“不、、不值當的,不值你為我、”

    腹中陡然一陣絞痛,面上慘白不見血色,周祁眼前陣陣模糊,恍惚看見褚君陵走近,顧不了痛處往側旁躲,意識被攪得紊亂,卻費力地叫褚君陵站的遠些:“我治不好了,你別遭我染上,阿陵,我我不想害你的。”

    第182章 褚君陵,我害怕

    卻落入個溫暖懷抱。

    褚君陵是想逼人徹底打通心結,不若往后周祁腦子擰一回便尋死一回,他有百個心都不夠嚇的。

    眼下也知把人嚇得狠了,不敢再刺激,見周祁掙扎著不許自己接觸,喊大夫來看又不準,哪顧得瘟疫在不在身,帶怒將人穩穩抱住,低頭把那滿口“不能、不值”的嘴堵上。

    直至嘗到口中有鐵腥味,周祁驚恐的睜大眼,整個身體僵得發寒:褚君陵叫他傳染上了。

    “朕承諾過要與中郎將生死與共,將軍還覺得朕是戲言嚒?”伸手撫上周祁唇被咬破的地方,看人眼中似有絕望,反笑了笑,拍拍他的背安撫:“你陪著朕,生死都無妨。”

    周祁抬手捂住眼睛,褚君陵看他痛苦也心疼得緊,要勸周祁想不通便算了,若只有死路才能了結這場恩怨,且當他還對方一條命,生不能善終,死同穴也是好的。

    卻看周祁苦笑一聲,回擁住自己,聲色因著難過極了還發著顫,似乎因著不敢看他,轉開臉靠在褚君陵胸膛上,哽咽著一聲嘆息:“皇上逼著臣弒君嚒。”

    周氏滿門忠烈,今日因著他害褚君陵也染上惡疾,可不就是弒君:“若國喪,大褚無君,你可想過江山社稷會落到何處?”

    “朕盡安排好的。”褚君陵眼下可顧不上天下事,他更在乎周祁是怎么想的:“你這話,朕便當作是這事過了?”

    周祁無言,半晌道了句“罪孽深重”。

    褚君陵聽懂言外之意,心思總算落下:“前世朕罪孽深重,今生你也罪孽深重,朕殘害忠良誅你氏族,也因著你染了不治之癥,報應已現,周祁,這兩世恩恩怨怨盡算是了了?”

    心說雖是受自個逼迫,好歹病也是傳給他了,卑是卑鄙了點,管用就成:“治不好也罷,往后若有幸病愈,你且安安分分陪著朕,斷不可再翻舊賬。”

    說罷又因著周祁始終不語有些沒底兒:“你不說話,朕便當是你答應朕了?”

    過會兒心虛又問:“真過了?”

    良久,周祁痛處緩和,神經有一絲放松,被褚君陵連連追問,抬頭靜靜將他望著,而后竟是笑了笑,眼眶又開始往外滲出淚來,諸多復雜情緒交雜,這般連哭帶笑配上一雙高高紅腫著的眼皮,叫原本俊美無雙的中郎將顯得有些滑稽。

    “褚君陵。”周祁眨眨眼,讓被眼淚模糊的視線清晰了些,語氣有著十分的委屈:“我害怕。”

    褚君陵趕緊抱著人一番哄慰,瞧著中郎將今日淚跟決堤似的往下落,沒忍住打趣了句嘴:“眼腫了關不上嚒,怎么落個不停。”

    語罷,就見周祁眼淚落得更兇。

    “……”

    等人情緒冷靜下來,這才想起還在地上坐著,抱起人到床上,覺著外間燭火刺眼懶得去管,直將幔帳一一放下,想想不放心又問周祁:“這事真過了?”

    周祁受心結和瘟疫作祟,難有個好覺,往往夜里丁點風吹草動便能驚醒,如今被褚君陵三兩句話忽悠著解了,思緒放松,又靠在心上人懷中,困倦上來就有些想睡,也沒聽清對方說的什么,只輕嗯了一聲。

    褚君陵心安下,抱得久了兩人都汗熱涔涔的,晃了晃周祁沒醒的意思,只得又喊人打來熱水,連同將周祁一塊兒洗了。

    次日褚君陵起身,就看周祁冷著臉將自己看著,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只是眼還有點腫,唇上的傷口已經結痂,讓發白的唇色襯得有些明顯,褚君陵心頭一咯噔,還當周祁醒來胡思亂想,又把自己繞進死胡同里了。

    “怎么了?”

    周祁揉揉額頭,回想起昨晚有些丟臉,心頭掙扎一會,認命嘆了口氣,將夜里情緒崩潰時沒來得及抓的重點又提出來:“褚君陵,你真不怕死嚒。”

    褚君陵有點不高興,撈過周祁到身前,拿下巴枕在他肩上:“怎的又翻舊賬。”以為周祁是自責,往他臉上親了親安慰:“朕自己選的,若先染此病的是我,我也是要拉著你一塊兒死的,你又怕不怕。”

    “這如何一樣。”褚君陵是天子是君,他不過數多大臣中的一個,死一個臣子無妨,礙不了事,君主一死則舉國無首,天下必將大亂:“君主當死社稷,不該受困于私情、”

    “周祁。”褚君陵很不高興,甚至有些想將周祁嘴給蒙上:“在你眼中,朕的意愿就比不上江山社稷重要。”

    褚家的天下,這人倒是看的比他還重。

    看周祁還欲勸諫,冷哼問他:“朕僅當你是朕所愛,從未要你當甚么忠臣勇將,你卻處處要朕顧忌身份,做個不困于情的好君王,這好不公平。”

    諷說周祁大義無私,二人間的情分不值得他看重,周祁聽得氣腦,蹙眉瞪著褚君陵:“你明知我不是這意思。”

    “那便不說了。”褚君陵氣勁兒上來也不慣著他,心想就是平日里寵得狠了才讓人養成個壞德性,徑直讓周祁死了勸諫的心思:“朕就是覺著你我私情大過社稷,偏要萬事以你為重,你心悅朕,就不該說這些話招我難受。”

    “臣就是心悅皇上,才不愿見大褚因著臣毀在皇上手中。”

    “這話朕聽著不高興,你莫說了。”

    周祁被他這蠻橫勁兒哽得無話,半晌爭不過對方,先敗下陣來:“也不知這天下究竟是誰的。”

    “朕還想問你呢。”

    “那臣往后便不多嘴了,省的皇上厭棄。”讓這死不悔改的口氣惹毛,心想他再心急如焚操不完的心,人家正主壓根不當回事看:“臣這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褚君陵抓歪重點,回想昨夜給人洗身時沒見周祁少什么物件兒,不成是受瘟疫所致生了隱疾,這下真有些心急如焚:“你沒事吧?”

    “……”周祁氣得牙癢癢。

    褚君陵瞧他臉都黑了,曉得玩笑過頭,訕訕笑道:“你就莫操心了,朕盡安排妥帖才趕來的。”

    問是如何安排,褚君陵也不瞞著,事無巨細盡交代了:若他隨周祁一塊兒死在這,便讓逢宗耀將那圣旨昭告天下,擁護沈寰稱帝,反之便將圣旨燒了,當沒這回事算,又警告逢宗耀守好秘密,不到萬不得已,其中內容不可叫第三人曉得,樣樣安排詳盡,這才悄趕來尋周祁。

    “也虧逢宗耀知曉輕重,朕才給他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說著又想起周祁背著自己來尋死,要訓斥人不知分寸,差點害他二人陰陽兩隔,先被周祁掃了一眼,涼涼道:“皇上不是說了不翻舊賬?”

    褚君陵登時歇火。

    “皇上打算把皇位傳給沈寰?”周祁眉頭緊鎖,倒不為別的,褚君陵若出事,沈寰便是皇室僅剩的血脈,不論嫡庶的確他最合適,褚君陵昏歸昏,斷不會在此事上打馬虎,朝臣信不信服這個麻煩,對方必定也料進去了,只是沈寰自小就進了暗衛堂,所習也盡是殺人造毒的手段,朝政之事定是不通。

    “朝中多有大臣輔佐。”褚君陵不擔心這個,倒是想到一開始的打算,抱著周祁親熱了陣,緩緩道:“本來想著你我夫妻,天下姓周姓褚都無妨,原準備將位傳給你爹。”

    便是曉得周未定不會接,別到時候把老丈人嚇出心梗,又疑神疑鬼覺得他要捧殺周氏,不得已,這才定了沈寰。

    “便是爹爹敢接,朝中大臣怕也要鬧翻天的。”瞪褚君陵一眼,倒也慶幸他沒在大事上頭犯渾,后將話題轉回到沈寰身上,仍有顧慮:“學也要費不少時候,難防有人趁此局勢動歪心思。”

    “他背著朕勾搭后宮侍寵,偷著與人私通那陣不是挺聰明的。”褚君陵可沒忘記這茬。

    “臣在與皇上談論政事。”這又說到哪去了。

    “朕說的不是正事?”

    周祁懶得理他。

    第183章 看上狗皇帝什么了

    “朝中大臣若曉得皇上拿社稷兒戲,怕是要氣得吹胡子。”

    褚君陵還沒應,外頭傳來叩門的聲音,是鐘誠送早膳來了,清楚自己和周祁一樣,眼下都是危險人物,倒沒打算出門禍害無辜,讓其將飯菜放在門口,放開周祁準備起身去取,被他反手抓住了手腕:“怎么?”

    “你當真不悔?”褚君陵一愣,反應過來問的是什么,往周祁臉上捏了捏,語氣再輕松不過:“后悔便不會來了。”

    這人表現得過于平常,再看淡生死,憑褚君陵的瘋性也不該是這副態度,直覺其中有貓膩在,不動聲色用過早膳,等下人來將碗筷收走,坐在桌前不準褚君陵靠近:“皇上有事瞞著臣。”

    褚君陵還企圖裝傻:“又亂想什么。”

    周祁輕哼,不說是嚒,那便連根頭發絲兒也別想碰他的。

    僵持片刻,褚君陵先忍不住投了降,態度卻不滿:“怎的這個時候聰明上了。”

    周祁挑眉,添上茶水推到褚君陵跟前,示意他可以交代了。

    “先前與你說的那老頭兒找到了。”

    還是周未厚著老臉去求的人,靠先前的那點兒恩情。

    “李老有法子治?”周暀說是他師傅也沒把握,怎么聽褚君陵的意思,對方已經制出了解藥?

    “周暀?”褚君陵想起來了,先前聽周未提及過,周祁是有個堂弟被老頭騙去當徒弟去了,就叫周暀:“就是昨日在你屋里的那愣子?”

    兩人信息一交換,雙雙明了。

    李老之所以晚周暀個把月過來,是因著配方中差一味藥,那藥引子珍稀,百年難得幾株,李老原本是存了些的,先前讓官府的一把火盡燒沒了,因著這事,得知周未是皇帝派去的人時,連同他將褚君陵一并罵了個狗血淋頭,氣極甚至想給他兩掃帚嘗嘗,還是顧及對方是周暀親叔,自己能從牢里出來也確實承了周未恩情,這才作罷。

    打不得周未,但不妨礙李老頭給皇帝出難題。

    限褚君陵半月內找全差的那味藥引,找到便救人,找不到便讓褚君陵看著戌州百姓等死,褚君陵可以不受百姓威脅,但周祁在戌州,是斷然不舍讓周祁死的。

    舉國上下翻了個底朝天,江湖勢力盡動用上,最后可算查到地方,好巧不巧,正是烏蠻王室。

    開戰硬搶不合適,耗時耗力,別到時候藥沒到手人先沒了,明搶不行,那就暗偷,本就是烏蠻搞出的災禍,動兵算賬是后頭的事,總要先收點利息。

    “敢跟朕耍陰招,看來是好日子過夠了。”

    向來只有他陰人的份兒,烏蠻敢在他頭上動土,等手頭事了了,莫說城邦,墳頭盡給他鏟平了當種草藥的田地,恰好還能把王室骨灰挖出來充肥料,可謂是一舉兩得。

    這點周祁頗為贊同,褚君陵向來是不吃虧的主兒,烏蠻讓他栽了跟頭,憑這人的狠戾性子,這事就注定不會善了,少不得要見血。

    “如此說,皇上是偷到藥了。”

    褚君陵神色傲然,口氣再輕蔑不過:“天下盡是朕的,朕拿自己的東西來用,怎么能算偷。”

    說是這般,到底是去王室翻東西,褚君陵為找個擅長偷盜,且能神不知鬼不覺全身而退之人,還是費了不少的功夫。

    “烏蠻如今還不姓褚。”

    “朕覺著烏蠻這名字聽著晦氣,偏要它貫我大褚的姓。”說罷一頓,認真看向周祁:“中郎將可能替朕把這姓氏改了?”

    周祁頓了頓,端起茶水嘗了一口:“皇上要臣帶兵攻下烏蠻。”

    “不是想做朕的皇后嚒。”褚君陵不答反問,趁人怔忪間湊過去討了些好處:“朕給將軍攢功的機會,中郎將助朕一統天下,朕為將軍罷黜后宮,這等交易如何。”

    “再好不過。”見褚君陵端起茶水,湊過去碰了碰杯,眉眼因著喜悅神采風發,一派少年意氣:“臣在此恭賀皇上天下大統。”

    天下皆大褚,褚氏即天下.

    得知有救,周祁全然放下心來,在屋中關了近半個月,眼下倒是想出門了,喊上褚君陵到院中走走,期間談及蹇謙等人,如今君王人在戌州,倒不必千里迢迢將人押送至京。

    “你如何想的?”

    周祁沉思一番,如實道:“蹇謙雖有大過,往日政績確也不少,據臣所查,魏姜二人叛國之事他未參與,罪在受人蒙惑罔顧圣意,錯事不假,功事居多,百姓談及多是稱其為官清正,當得上一方父母,近來瘟疫之事多是靠他操持,臣之意,且當他將功贖罪,懲罰適中即可。”

    褚君陵頷頷首:“那便官降三品,降作知縣,罰一年俸祿,姜元史、魏則通敵賣國,案律令處斬,誅其族氏,府宅財款沖入國庫。人就在戌州斬了,瘟疫未消,莫再把病帶到京城去。”

    道是周祁瞧得上蹇謙,便將此事交與他去處置,左右州府的人選還空缺著,暫讓蹇謙留在這位置幾日,等朝廷商議好新任職的人選再換。

    周暀來找周祁時,正碰上兩人在院中閑逛,背影瞧著有些有些般配。

    得周祁同意,鐘誠隱晦與他說了二人的關系,傳聞歸傳聞,真得了答案還是叫周暀震驚良久,只覺不可思議。

    且不說性向,按皇帝登基前對周氏的態度,最不可能在一起的兩人在一起了,怎么看怎么邪門,總感覺有陰謀似的。

    難怪他爹起初想讓小妹進宮選秀,后來卻無故改了主意,敢情是皇帝讓他這堂兄給預定了,周暀是萬萬沒想到,堂叔家這一根獨苗,竟還有當皇后的命。

    周祁察覺身后有人,回頭就瞧見周暀神色怪異的盯著自己,問他有什么事。

    “啊?我、”周暀回過神,察覺到皇帝眼光不善,大暑天里竟不住地打個寒顫:“師傅明日就能到,你和守城的說一聲,莫攔錯人了。”

    “明日讓鐘誠隨你去接。”而后覺著不妥,轉頭問褚君陵:“皇上和臣也去一趟?”

    李老年歲高,又是以皇帝的名義專請來救人的,救的還是皇帝的子民,于情于理,褚君陵這個做皇帝的都該親自去請,以示看重。

    褚君陵因著李老頭無妄記恨自己有些意見,又得知對方老背地里咒罵他,動不動就跟人戳脊梁骨毀他名聲,對那老頭兒就更是不待見了。

    兩人屬于是相看兩相厭、都想砍了對方又不能的程度。

    厭歸厭,自家將軍的話還是要聽的。

    不悅答應下來,發現周暀眼珠子在自己和周祁身上來來回回的轉悠,臉色更臭了點:“瞎打量什么!”

    “沒沒。”周暀連忙擺擺手,連忙說了兩句好話:“我是看你和我堂兄般配,沒忍住多瞧了眼。”

    狗皇帝脾氣這么臭,難怪師傅總罵他,真該!

    也不知周祁看上他什么了,那張臉嚒。

    周祁看不得褚君陵一不高興就拿旁人出氣,輕捏了捏對方掌心,暗示他適可而止。

    褚君陵這才收斂,讓周暀明日去接人時過來知會一聲,好一并出發,周暀也看不慣他那副煞氣凜凜的皇帝姿態,口上應答句見勢溜了。

    第184章 卷一完結前夕

    翌日,周祁一行早早侯在城外,隨行的還有蹇謙。

    蹇謙晚幾步到的,昨日周祁讓人帶到府上的除卻自己貶官的消息,和對魏則、姜元史一案的處置,更有圣上親臨之事。

    來時見褚君陵等已經到了,得周祁眼色知曉他身側之人即是君王,慌地行了大禮:“罪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褚君陵審視片刻,沉聲喊了人起:“蹇大人好大的派頭,來的比朕還晚。”

    蹇謙剛起身沒站定,聽褚君陵這句怪罪當是要發作,忙不迭又跪了回去,隨著蹇謙一道下跪的,還有前日將褚君陵視作瘋子,意圖抓起來給些教訓的一干官兵。

    跪著個個汗流浹背,臉上汗珠子一顆接一顆往下滾,好些個落到眼里,眼刺痛到虛睜,硬是沒人敢擦。

    尤其是那領頭的官兵,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汗流的像被潑了盆水,也不知是日頭曬的,還是讓褚君陵嚇出的冷汗。

    震懾給夠,該敲打的盡敲打了,褚君陵才緩緩收回視線,換上一副仁君模樣:“不是喊了平身,盡跪著做什么,等朕挨個來扶?”

    問這些人怕個什么,皇帝也是人,期間特地瞧了那領頭的一眼:“拿朕當平常人看即是,何需拘束,諸位為防瘟疫之事辛苦良多,朕總不至為這點小事怪罪。”

    蹇謙這才敢擦擦額頭的汗,還得恭恭敬敬道聲皇帝圣明。

    領頭的聽出話外之意,曉得褚君陵這是在點他,旁的人盡起身了,唯獨他還僵僵跪著,氣都不敢出重了。

    周祁曉得褚君陵是因何事為難,因著對方是受自己吩咐,當時也確實不知君王身份才行的冒犯,心中愧疚,小聲與人求情:“那晚盡是臣的錯,他也不過奉命行事,皇上姑且饒他一回。”

    褚君陵也僅是嚇唬嚇唬,真要怪罪當晚就該將人斬了,何至于等現在:“起來吧。”

    “謝皇上!”那領頭的得了饒,忙不迭磕幾個頭,起身時腿都是軟的,大有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錯覺。

    半個時辰后李老頭才到,周暀見馬車停下,趕過去將人攙扶下來,李老頭許久未見小徒弟,老臉上藏不住的稀罕,拉著人左看看右瞧瞧,確定人好好的這才放心。

    周暀攙著人到周祁等人跟前,一一同李老頭介紹起來。

    “這是我堂兄,周祁,他爹爹便是前些日子去請您的那位將軍,也就是我堂叔。”

    周祁見李老頭看過來,作揖問了個后生的禮:“晚輩見過老先生。”

    李老頭看他姿態謙遜,禮節也周到,算滿意地點點頭,夸周祁比他爹更懂些規矩。

    隨后是蹇謙,李老頭雖然對當官的沒什么好臉色,但瞧人家真心誠意,也不好拿喬裝怪。

    等最后到褚君陵,周暀看看兩人,遲疑道:“這位是皇上。”

    “?!”李老頭當即挎了臉,將褚君陵怒視一番,沒好氣道:“皇上不在京中享福,倒是體恤起民情來了?”

    褚君陵當即就有點想拍死這個老東西。

    被周祁眼神打住,想起來時答應他的,忍了忍,同樣沉著臉道:“老先生可知為老不尊是為何意。”

    語罷都覺晦氣,雙雙側開眼去。

    李老頭更是冷哼一聲,轉頭朝周暀道:“老夫連著幾日趕路,骨頭都快散了,先扶為師找個地兒歇歇,其余的事明日再說。”

    周暀看向周祁,周祁會意,親手從馬夫手中接過李老頭的行李,另給了幾兩賞錢,讓鐘誠從另一側攙著李老頭,見他雖是冷哼卻沒推開,便知人是嘴硬心軟。

    一路至住所,李老頭便把人盡攆了,只留周暀一個在房中。

    眾人走后,冒犯過褚君陵的官兵湊到一堆,將腿還在打擺子的領頭扶住,舌根打結似的:“老大,皇、皇上是真的。”

    “用你廢話!”

    心有余悸緩了緩,想起前日自個罵皇帝大膽的事兒,暗自嘀咕:還是他膽子大些,敢指著皇帝鼻子罵,嘿他娘的!腦袋竟然還沒掉,暗想自個命比膽子還要更大點兒。

    轉而又覺著周祁膽子才是最大的:緊閉城門不準皇上進入也罷,還當眾說皇帝是假的,竟都沒將官職丟了?

    皇上待中郎將果然寵信至極.

    “你那堂兄中了瘟疫。”

    周暀點點頭,老實將事情經過說了,見李老頭臉色沒什么變化,挽著他胳膊撒嬌:“您就看在我的份上救救堂兄。”

    鑒于周祁處處以禮相待,待自己尊敬也不是裝的,李老頭并非不講理的主,對周祁印象本也不錯,加之周暀講他來戌州為民做的種種,心中芥蒂打消,頗對其有幾分欣賞:“朝廷有此良將,是那狗皇帝的福氣。”

    周暀見他談到皇帝,含含糊糊將皇帝也中毒的事兒說了,連同皇帝染上瘟疫的緣由,及他與周祁的關系:“您再看在我和堂兄的份上,也救救皇帝?”

    李老頭:“……”傷風敗俗!

    他欠周家一個人情,救周祁是應該,對皇帝李老頭心情就有些復雜了,救吧,他心頭膈應,要是不救,李老頭自問對天下局勢還是了解一點兒,皇帝沒命必有戰亂,戰事一生,是勝是敗平民百姓都少不得要遭罪,他那房子搞不好還得再被人燒一回,忒不劃算。

    “師傅”周暀軟磨硬泡,曉得李老頭糾結為何,膩著聲勸他:“皇帝也算我堂叔半個兒婿,您要是膈應就拿他當周家人看,堂兄如今被皇帝迷了心竅,皇帝活不了,他定也要赴死的,您這恩情不就白還了嗎?”

    何況皇帝還殘暴得很,又忒記仇,惹毛了喊殺喊打可難搞:“您就不怕皇帝刀架到您脖子上硬逼?”

    李老頭可硬氣:“老夫可不怕他。”

    “要是他把刀架在徒兒脖子上呢。”

    “…”

    ———

    解藥雖是有了,其中幾味原藥稀缺,各地藥材盡搜羅來,也只夠半數人的量,官府無法,只得按門按戶登明,癥輕者可治愈,實在病重入了膏肓的,只能發些鎮痛的湯藥,叫人走得體面些。

    近兩月功夫,瘟疫事近尾聲,雖未根治得全,好歹不傳人了。

    官府日日上門送藥,又有皇帝親臨坐鎮,百姓病得了好,心中感激朝廷,對褚君陵這皇帝也更信奉,萬歲萬歲的不離口。

    李老頭因著褚君陵這兩月表現有所改觀,雖然還是討厭,好歹面上能過得去,瞧他又來自個院中問周祁情況,還是一日三五回的來,這就有點不耐煩了,并對兩人平日膩膩乎乎的行為十分嫌棄。

    周祁病重得多,初期全靠周暀日日拿藥保著,且能救得回來,只少不得要吃些苦頭,受些細針入肉的痛。

    褚君陵心疼的厲害,眼看針也施了,該吃的藥也丁點沒落,周祁仍是蒼白倦態,口里吃不下東西,心焦急地,動不動就拿李老頭兒過問。

    這已經是今日第八回了,偏生李老頭兒躲到哪都能被找著,被皇帝連再的問,煩得想往他身上扎上幾針。

    十月中,周祁痊愈,戌州一事徹底了結,褚君陵因著李老頭救回自家將軍龍心大悅,一高興就想給人封個太醫當當,日后有用也方便使喚。

    李老頭兒看穿皇帝心思,不屑地表達了拒絕。

    分別時將已經處成忘年交的周祁拉到一旁,從懷中取出個藥瓶子給他,見周祁神色狐疑,高深莫測一笑,只說是能讓皇帝變太監的好東西,若皇帝以后對周祁不忠,違背誓言要設后宮,周祁這瓶子劑量下去,保準讓皇帝斷子絕孫,再有心也無力。

    周祁手一抖,險些將瓶子摔到地上。

    褚君陵遠遠瞧著,李老頭兒笑得古怪看就沒安好心,又見他往周祁懷中塞東西,心頭頓感不妙。

    趁人不防悄然往兩人的位置挪了挪,支著耳朵偷聽。

    李老頭見周祁死活不肯要,不好勉強,一面為他被皇帝蠱惑感到痛心,一面不得不為周祁考慮得更長遠,猶豫再三,從兜里又掏出個瓶子給他:“這東西是給你作后路用的。”

    周祁怕又是什么足夠褚君陵誅自己九族的猛藥,一時不大敢接。

    “你既是決定和皇帝長久在一起,此行艱難,往后阻礙可多著吶。”李老頭長嘆口氣,語重心長道:“你可想過,倘若朝廷硬要皇帝有個血脈,這皇室子嗣從何處來?”

    周祁仍不解:“先生之意?”總不是要他生?

    “男子有孕雖是駭聞,這是最好的法子。”讓周祁真到那步也無需多慮,皇帝對他還算情真,想必不會拿周祁要精怪看待,又說周祁專情皇帝,定也是不愿與人共享,往后究竟怎么選,全得看他自己:“你只切記,此等下策無異是拿命博,這藥該不該吃,千萬料想清楚。”

    “這、此物、”周祁震驚過甚,神情一時空白:男子?有孕?聞所未聞之事,未免太荒謬了些?

    “我如何能有孕?”燙手似的將那瓶子推還回去,光想象自己肚子里揣個人都荒唐得很,真生出個孩子,他與妖物也無異了。

    正欲謝絕,先讓褚君陵拽了過去,也不準他與李老頭兒道別,將人架上馬車猛甩鞭子走了。

    一想著那老東西用珍貴藥草是為制這些稀奇古怪的害人東西,氣得褚君陵想把他那藥房子再燒了。

    怕周祁真被對方忽悠著吃什么生子藥,沒得往他頸間咬了口,陰沉沉地警告:“往后那老東西給的東西盡不準收。”

    周祁還未從那等驚悚事中回神,被褚君陵鬧得脖子發癢,偏頭躲了躲,心中遲疑:“皇上如何想的?”

    這是什么話?!

    褚君陵當他真信了李老頭兒的鬼,慌地把人往回勸:“先前不都商量好了?子嗣從沈寰那處想辦法,總歸朕盡有打算,你莫傻地做那等犧牲。”

    周祁肚子里真掉出個孩子,褚君陵試想一番,倒不是不能接受,他沒聽漏李老頭兒那句要拿命賭的話,可不敢讓周祁冒險。

    “臣曉得了。”

    周祁想的倒也開,眼下離那時候還早,等同是莫須有的事,真有那天非往肚子里揣個不可…那便揣罷,量這昏君也不敢嫌他。

    眼下要緊的,是回京后向烏蠻動兵之事。

    這頭李老頭見周祁拒絕,高深笑笑,領著全然不知情的周暀也啟程離開。

    “師傅。”周暀有點好奇:“您方才和堂兄說的什么?”

    他那堂兄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能嚇成那樣,想必不是尋常事能辦到:“我瞧他驚得表情都沒個,實在稀奇得很,您老就告訴我吧。”

    李老頭往他腦上敲了敲:“老夫布置的課業盡習完了?有空打聽這些,先把藥方子擬好了給老夫過目。”

    “師傅”

    “撒嬌也沒用。”

    “您就告訴我吧。”

    “又想挨手板子了?”

    “…”

    兩人聲色漸遠,一路支晃著馬車往城外去.

    沒趕上彭齊舟大婚,褚君陵九月也去了戌州,欠周栩凝的禮還欠著,周祁回京沒歇口氣兒,就叫二人狠宰了頓,連將庫房的值錢玩意兒順去不少。

    周祁表示了,褚君陵也不好空手帶過,另賞了些綾羅綢緞,念在周祁面子上給周栩凝封了個誥命夫人。

    周暀和李老頭兒居功不肯受賞,褚君陵未強求,暗中跟李老頭兒所住地的官員都提了個醒,往后待那老東西多照料些,能不得罪便不得罪,該忍的忍,說話行事盡客氣點兒,省的對方一受氣又逮著他罵。

    眼看一眾人賞的賞,該罰也盡罰完,此事中當屬頭功的周祁卻連句好話都沒得到,上回雖然沒給賞賜,嘴上好歹得了兩句夸,這回更是連敷衍都省了。

    朝中大臣都知褚君陵對周祁不一般好,這回倒未揣測他是怕周氏功高震主之類,反而敏銳察覺到褚君陵在憋什么震驚朝野的大事,苦于目前沒有證據,還處于觀望狀態。

    沈寰被赦,連同相好的景南,得知是君王召見,當是等來處置此生臨頭,兩兩相視,手緊握了一路,前頭帶路的太監見不得這場面,打聽到二人是背著圣上偷情才受的牢獄之災,很將這對給皇帝戴綠帽子的狗男男鄙視了一番。

    景南察覺到那奴才投來的白眼,忍著膽怯將沈寰靠緊了些,兩人約好一同赴死,便沒什么再能將他們分開。

    見人帶到,褚君陵也不廢話:“念你跟朕多年,朕也僅剩這么個兄弟,你與這侍寵朕可饒過,只要你拿樣代價來換,你可情愿?”

    沈寰抱著必死心,如今被君王輕易寬恕,頗有些不敢信:“主子要屬下拿何物換?”

    “還沒到該你知情的時候。”瞧沈寰下意識將景南護住,冷笑道:“一介奴寵,在朕這兒可不值價。”坦言不會拿景南作換,這代價暫且也不會叫他曉得,只問沈寰答不答應:“你若情愿,朕便認你這個皇弟,這奴寵且當是朕賞你的玩意兒。”

    恢復身份是不現實,他沒有往自己跟前埋暗雷的愛好,賞這兩個混賬傍身之所已算得是開了天恩。

    “要么在朕眼底下茍活著,要么朕現在便將你和這下作東西砍了,且看你如何選。”

    “屬下全憑主子吩咐。”什么代價都無妨,只要莫牽連到身側這人:“沈寰本就是皇上的奴才,主子有令莫敢不從。”

    能得恩準與景南廝守,已然夠他感恩戴德,沈寰自問不貪心,得了主子這般饒恕,再大代價都是該的。

    褚君陵對他這份識時務的態度還算滿意,破天荒地叫奴才賜了坐:“既是應承了,往后可沒你反悔的余地。”

    “屬下不敢。”

    見人要跪回身,好心情的喊道免禮,連帶看景南都順眼幾分,又命沈寰到跟前來,命德觀拿來房契和銀兩,親手遞給他:“無外人時,九弟大可稱朕一聲皇兄。”

    沈寰受寵若驚,原是不敢奢望,旦聯想到記憶中的那位殿下,鼻酸了酸,斗膽喊了一聲,得到應肯整顆心松懈下,壓著害怕又喊了聲,受褚君陵往肩膀上拍了拍,裝得欣慰:“九弟在牢中受盡辛苦,身體需得好生補補。”

    命奴才往沈寰宅子送些養身調理之物,而后看向景南,口氣冷下幾分:“好生將皇子伺候著,不然即是九弟護你,朕也定要剝了你這奴才的皮。”

    景南怕褚君陵怕得厲害,再被他沉著臉嚇唬,磕磕巴巴不敢回話,本能跪下身去。沈寰不傻,清楚君王這一聲聲“皇子”“九弟”盡暗含著什么,不過是貪念記憶中那一點溫暖,不愿料想得透徹。

    小心替景南告了罪,褚君陵目的達到,該演的戲也盡演到位,聞奴才道周祁來見,假意寒暄幾句,遂恩準人告退。

    第185章 皇帝在干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

    萬事妥當,褚君陵空出手來,便打算料理邊境幾個不安分的小邦,烏蠻首當其沖。

    瘟疫害褚國損失慘重,死傷無數不計,光是賑災藥材就掏走小半國庫,人力財力耗費大量,是該算總賬的時候。

    吃定心思要變本加厲討回來,既是單立出去不服管教,沒個自治的本事,這天下大權還是他握著的好。

    朝中留有周未鎮守,張華二將各向一方征戰,周祁差點兒間接死在烏蠻人手上,這仇得親自報。周未顧忌周祁經驗輕,烏蠻又狡詐,怕這一根獨苗有什么閃失,向君王請柬與周祁換換,留他守在京中,被褚君陵以年紀大,要把機會留給年輕人為由給拒了。

    末了還被斥責:“朕封你做鎮國將軍,不就是留著你做這用的,周祁可是你親兒子,功勞再高,爭地不也是你鎮國府的榮耀?”

    周未試圖解釋:“末將是擔心犬子安危、”

    “將軍之意,是怪朕拿祁兒的安危不當回事?”周祁此去一年半載,若非無他選,他比周未這為人父的不放心得多:“朕顧慮得可比你周到,無事多去軍中操練兵馬,莫要來煩朕。”

    周未請柬不成,碰一鼻子灰走。

    自發兵,張華二將首戰大捷,一路由西向東攻往邊境,烏蠻靠北而立,另是個方向,周祁臨行時與二人商定,戰后取其靠中的位置匯合,因著首戰士氣大漲,后戰戰大捷,不乏有幾回失利時候,架不住褚軍情緒激昂,速又將局勢掰回到手中。

    以至傳至京中屢有勝果,君王龍心大悅,許諾戰后按功行賞,功高者可添官加爵,賜良田百畝,居廟堂,受珍銀俸祿,以示鼓舞。

    沙場將士無不為建功立業,揚萬里名光宗耀祖,得此承諾士氣更甚,攏共一年零三月,褚軍大獲全勝,奪政權,收番國腹地,至此,天下大統,囊入大褚一國,唯褚帝是尊。

    褚皇帝獨攬江山之隙,順道應朝臣所愿,憋了個震驚朝野的大事兒。

    久別一年,待周祁班師回京,褚君陵見人第一件事,就是將封后事宜敲定下來,要不是怕太過倉促薄待了對方,褚君陵頗有當日敲定、當日就冊典納人進宮的打算。

    主軍兵將盡封得封,該賞亦如承諾行了賞,唯獨周祁三回功高,褚君陵獨獨沒把人再往上抬的意思。

    朝中眾臣還未琢磨透是怎么個事兒,次日冊封中郎將入宮為后的消息就傳了出來,眾大臣還沒來得及辨真假呢,緊就被皇帝一旨圣書昭告天下,徹底坐實傳聞。

    眾大臣:“…….”皇帝果真沒憋好屁。

    后知后覺中了套,好些個資歷老的大臣結作代表,紛紛上書請奏,要褚君陵收回成命。

    褚君陵把玩著扳指,漫不經心道:“朝中武將的職位各有人占,剩余兩個合適的,朕已然賜給了華天和張綦,此次戰事他二人功勞不比周祁低,何況朕將軍印都遞出去了,諸位好意思叫朕再要回來?”

    其中個大臣憤憤:“您倒是好意思封個男人為后!”

    皇帝此舉分明是刻意,幾人相視一眼,凈不肯讓步。

    “先前平徐氏之亂,再是戌州瘟疫一事,這回中郎將穩勝烏蠻,朕手中皇權近半是他拿命爭奪來的,數功并賞,封個皇后不為過。”褚君陵也不惱,口氣依舊是慢悠悠的:“莫說朝中二品往上的位置,如今也就剩皇后一職。”

    再說出征前他可當著萬千將士的面承諾過的,但凡有功者,不論軍中職務貴賤,一律按封行賞,周祁又當屬其中一員:“諸位總不能叫朕在天下人面前失言。”

    “如今圣旨也下了,前兩回的朕還欠著中郎將呢,總不好一官半職都不給人封。”

    道是此舉作為怕叫忠臣寒心,不該是明君所為,緊被某個大臣戳破:“皇上就不怕臣等寒心?”

    ’昏頭事干盡,眼下倒是裝上明君了。‘眾臣在心中呸了口口水:與其讓皇帝糊涂著把個男人往后宮里帶,這還不如不封呢!

    皇帝對周祁的心思再明顯不過,平時更點沒藏著躲著的自覺,眾臣皆知二人那點隱晦關系,多是心照不宣。

    可不想褚君陵荒唐至盛,又是個不怕叫史官拿筆桿子戳脊梁骨的,竟堂而皇之的將那斷袖之癖搬到明面兒上頭。

    眾人極力反對,好話壞話說盡,架不住褚君陵見招拆招,一副油鹽不進的昏君姿態。

    “皇上此舉何其昏聵,臣等絕不答應!”

    “皇上一意孤行,就不怕叫天下人恥笑。”

    “皇上百年后如何敢與皇室祖宗交代,您又置皇室顏面于何地!”

    還有勸褚君陵趁著此事尚有回旋余地,趕緊將圣旨收回來。

    褚君陵聽這些人老祖宗都搬出來了,也不急眼,淡淡將眾人掃視一圈,笑得和善:“諸位既是在乎祖宗顏面,不妨朕送爾等親自下去問問,皇室祖宗對朕娶中郎將一事是個什么看法?”

    眾臣喉嚨一緊,惜命地訕訕無話。

    但不發其中有骨氣硬的:“皇上執意要迎那周家嫡子為后,可考慮過有人借勢謀反,再將褚氏的江山割裂出去。”

    “朕信皇后有為朕守住天下的本事。”

    那老臣冷哼,周祁再好也是個帶把的男人,舞刀弄槍上戰場跟人搏命是厲害,不見得就有侍奉君主的本事。

    再來皇帝后院不只他一個,往后納了秀女入宮,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外還有些不得名分的侍妾,周祁若為皇后,豈不要整日在女人堆里打轉。

    便是皇帝不怕綠,默許周祁與妃嬪廝混,能選入宮的女子哪個不是重臣將相之女,再差也是身世清白的大家閨秀,這兩人不怕笑,女兒家的可還要些臉面。

    皇帝和皇后又都是男人,總不能說前腳侍奉完圣上,下了龍榻再去皇后帳中滾上一圈兒?

    “皇上真待中郎將情真,您不怕恥笑,就忍心他遭世人非議?”

    褚君陵坐的累了,側身換個方向,手指往案上敲了敲,示意德觀添茶,聽那大臣如此問,不甚在意道:“圣旨都頒了,不忍心不也得忍心。”說罷輕酌口茶,好不愜意。

    大臣一噎,有點懷疑褚君陵是不是真喜歡對方,怎么一點心疼人的跡象也沒有。

    轉念又想到周祁是個識大體的,打算拿他當切入口:“此等荒謬之事,皇上就肯定中郎將能答應。”

    褚君陵端地一副昏君架勢:“朕心意已決,還需得管他答不答應?”

    眾臣還想再掙扎:“若中郎將生死不肯、”

    “朕便把人硬綁了,死亦得死在朕宮里。”褚君陵耳朵生繭,沒耐心再與幾人周旋,徑直打消幾人心思:“你們也莫想著去周祁那兒動嘴皮子,他這幾日讓內務府帶去量衣制冠,事后還得記大典議程,凈忙著呢,沒閑工夫聽諸位說理。”

    讓朝臣要嘴碎便往他那兒碎,莫去叨擾周祁,千辛萬苦將人騙進宮來,真讓幾個老東西勸著生了悔意,褚君陵真得嘔死。

    也是這幾日吩咐內務府多纏著周祁、盡量叫他抽不開身的緣故,褚君陵心哼哼:專就為防這群混賬,能叫這些人鉆到空子,他這皇帝就算白當。

    第186章 皎皎白月光

    “時辰不早,朕約了中郎將用晚膳,就不留諸位一并了。”吩咐德觀送客,見幾人還執意跪著,好心讓奴才拿了幾個軟墊過來:“都是老骨頭了,不必跟朕難為情,能跪的接著跪,遭不住罪就墊個墊子緩緩,朕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

    又讓幾人冊封之日準時到場,將幾個年歲高的大臣直氣得吐血,險些背過氣去。見褚君陵動身要走,腿跪麻了起身困難,稍動動就頭暈眼花得厲害,恰好褚君陵路過,那老臣身體沒站穩,一下摔到褚君陵身上。

    “皇上非娶這男后不可,可曾考慮子嗣!”那大臣顧不得冒犯,緊退開身,怒瞧著褚君陵好一頓質問,大意是太子該由皇后所出,周祁又是個不能生養的,褚君陵要真想把人往宮里牽,再情深意重凈該是私底下的事,封個妃即是頂了天了,這皇后必得是從侯門望族中千挑萬選出來的女子:“如此下策已是臣等最大的讓步,懇請皇上收回成命,另立合適的女子為后。”

    這話倒是提醒了褚君陵。

    本因著被那老臣沖撞心懷不悅,陰沉著臉想擰人脖子,聽他一說豁然開朗,登時龍顏大悅,出殿前沖對方意味深長笑了笑,甚是滿意地拍拍那老臣肩膀:“得此忠臣,實乃朕之大幸。”

    突來的變故,惹得幾個老臣子莫名,特別是那個痛心疾首怒說皇帝昏庸,卻被皇帝拍著肩膀反夸一番的大臣,老腮幫子鼓的氣還沒漏完呢,褚君陵態度猛一轉變,快得人不知該擺什么表情。

    半晌遮掩似的清咳一聲:“皇上此意,是愿收回旨意?”

    褚君陵只說明日會另補一道。

    眾臣沒多想,只當他權衡利弊后知曉其中輕重,心底石頭落地,老臉上露出笑褶子來,乃甚欣慰的回夸了褚君陵幾聲“圣明”。

    次日,褚君陵如約補了道圣旨,內容與先前無異,只多添了一條,大概內容是廢除后宮,往后不再封妃納妾,專寵皇后一人。

    圣旨頒出,昨日夸皇帝圣明的一干大臣:“……”

    ———-

    后頭再有大臣來勸,褚君陵一概不見,待司天監送來封后吉日,便著手操持起冊封事宜,絲毫不為外界紛擾所動。

    朝臣所擔憂的周祁不是沒向他提過,一來褚君陵壓根不關心外人看法,二來周祁在百姓中已然攢夠聲望,阻力不會太大。

    百姓本就想的簡單,比起朝堂政向,一日三餐來得更重要些。

    只要天下太平,家中衣食無憂,莫說皇后是男是女,換個皇帝都不定會在乎,也就是與人聊道時能多兩份談資,可沒朝中大臣這些彎彎道道。

    牽人進宮算得什么,周祁要是情愿,他甚至想把對方往龍椅上帶,而后不禁想歪:不能往龍椅上攙,攙上龍榻也是一樣,左右差別也不大。

    周祁近來少能見到褚君陵人,知他事事親為,忙著操心封后的事兒,心中慰貼,殊不料褚君陵操心完冊封大典,還順道將夜間房事也操心進去,眼下感動,倒不好意思去叫人分心。

    吉日恰逢年關,但有不死心的大臣表達反對,盡讓褚君陵以‘大過年的’堵了嘴,勸諫不成反遭對方一頓訓斥:“再有人敢趁年間找朕的晦氣,朕放他干的血來添喜慶。”

    道是大過年就得紅紅火火,見周未也被朝臣架著來摻一腳,當眾人面道:“誰要是將朕的岳父逼得辭官,朕也是要放他血的。”

    周未被皇帝叫得一張老臉沒處擱,狠遭了些白眼.

    大褚今年喜事多,年過得極為熱鬧。

    皇帝一統天下是一喜,迎娶皇后又是一喜,喜上加喜,皇室連添兩件喜事,再有年間氣氛加持,褚君陵龍心大悅,一高興便想與民同樂。

    冊封日京城滿片紅火,連同壽鋪都讓褚君陵下令掛了兩個大紅燈籠。

    褚君陵與民同樂的方式是撒錢。

    親迎周祁的路上金銀元寶散了滿地,端得一副財大氣粗的架勢,百姓歡呼陣陣,扯著嗓子千歲萬歲的喊,有祝愿帝后永結同心的,有祝愿二人鴻福齊天的,好聽話一茬接一茬,樂得褚君陵又命人撒了不少銀兩,哪處聲音大往哪處撒。

    萬千祝愿中有道聲音脫引而出,成功引起褚君陵的注意。

    是個看著不大聰明,但嗓門足夠嘹亮的大塊頭,口中說著助褚君陵早生貴子的話,褚君陵眼瞇了瞇,讓護衛拿過一定金子,在手中拋擲兩下,而后使著兩分內力砸到那大塊頭腦門上,緊就見那人眼珠子上翻,直直往后栽去。

    眼尖瞅到某個大臣,神色轉冷,虛朝暗衛打個手勢,讓人將那狗東西捉了,等改日再找對方算帳。

    ‘敢找個傻缺來他大喜日上鬧事,總要讓人見點血,省得再有不長眼的東西,搞不清誰才是主子。‘

    大伙兒紛紛忙著撿錢,誰都沒發現人群中悄無聲音少了個人,更沒空管那個被褚君陵砸暈的大漢,還是角落一個乞丐見他額頭慫起個大包,伸手戳了戳,見人沒有醒來的意思,迅速撿起那定金子跑了。

    財寶一路從宮里撒到鎮國府,接到周祁又原路撒著回去,甭提多闊綽。

    周祁瞧他視如糞土般的揮霍,隱隱感到肉疼。

    可看對方當真高興,口中念著要討喜氣,禁不住打趣:“皇上就不怕國庫虛缺。”

    褚君陵一時沒聽得清,將手頭珠寶盡扔給百姓,回頭將周祁細細瞧著,有些意動:“皇后今日當真好看。”

    身形叫一身袞服襯得修長,眉眼更好看得緊,冕冠纈帶,雋美如玉,瞧著清高又矜貴,壓根不像個武將。

    周祁挑挑眉:“不像武將難不成像文臣?”

    褚君陵忍了忍,沒忍住,偷往周祁臉上落下個吻:不像文臣,不像武將,像那皎皎白月光。

    “像朕的皇后。”

    周祁輕哼聲,被褚君陵一口一個大美人惹得惱羞,又看人沒皮沒臉沒個消停,干脆懶得搭理。

    將近宮門還看褚君陵往外拋財,禁不住調侃:“皇上今日好生大方。”

    褚君陵則振振有詞,與人講起什么“錢財乃身外之物”,“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大道理來:“何況今日是朕與皇后的大喜之日,可不得大方些。”說罷又從轎輦中抓起幾串珠寶,朝外頭高喊祝福的人群丟去。

    德觀不幸被元寶砸中腦袋,哎喲一聲,左右瞧后彎腰拾起,面無表情的收入囊中。

    第187章 卷一結局

    吉時到,大典開始。

    車輦行至太和門,由褚君陵攙著周祁到天子正殿,文臣武將隨其后,宮婢奴才恭身垂首,與宮中侍衛侯于兩側。

    至丹陛前,朝臣止步,周祁側頭望向褚君陵,相顧一笑,緩緩踏上青玉石階,任由他領著自己站到象征著帝王身份的高位前。

    按冊封禮的規矩,該由褚君陵坐上龍椅,周祁于御前跪定,待德觀念完冊封圣旨,叩首謝恩,再才由奴才將代表著皇后身份的座椅搬來,坐下與君王一同受百官朝拜,即算禮成。

    這皇后座勢也大有規矩,該由金絲暖木雕制,鳳鱗騰紋于身,高寬低窄各有講究,盡要彰顯鳳儀和后權,又不能越過皇帝去。

    奈何中途出了點岔子。

    褚君陵以為拿把破椅子論尊卑是折煞了周祁,更不舍周祁人前跪他:又不是立家規,世俗的三綱五常,盡比不得他的祁兒重要。

    遂現改了禮程章規,曉得周祁顧忌著規矩不敢放肆,趁人不備一把按到龍座上頭,與其比肩而坐,緊伸手將對方掌心握住,輕朝人眨眨眼,示意他安心:“萬事盡有朕在,你且受著便是。”

    緊又高聲與眾人道:“朕與皇后共享天下,何至吝嗇一把椅子。”

    德觀見褚君陵不按計劃好的來,心中著急,怕誤了時辰不吉利。再被君王眼神恐嚇住,也顧不上合不合體統,只好硬著頭皮將流程往下走。

    聽褚君陵這么一句,腳下差點一個踉蹌,心說這根本就不是椅子,這可是龍椅!是皇權的象征!

    冊封還算順利,待到最后受眾臣朝拜的環節,褚君陵又不甚滿意:“皇上該陪朕萬萬歲才是,只千歲怎么夠。”

    要眾人一并稱喊萬歲,眾臣又驚又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求助看向德觀,身為皇帝跟前的大紅人、又是宮中總管的德觀擦擦額頭莫須有的冷汗,小心提醒褚君陵:這萬歲是帝王才能稱得,稱皇后為萬歲,等同是昭示天下有兩個皇帝,這這不亂套了么。

    周祁也知不妥,本就不在意這些虛禮,他和褚君陵長命百歲不定都得要靠運氣,真到千千萬萬歲,那不得成精了?

    輕朝人搖搖頭,示意他莫任性妄為。

    褚君陵也是不容人挑釁自個權威的主,見底下大臣無人吭聲,冷笑道:“大好的日子,諸位莫逼著朕見血。”

    說罷朝宰相等人看去,宰相深知君王性情,想達到的目的不計代價也要得到,不敢將人惹惱,無奈,只得頂著壓力做這表率,當先朝周祁一拜:“臣等恭賀皇上皇后大婚,吾皇皇后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臣無法,亦不敢觸褚君陵逆鱗,只得個個叩首行禮,齊喊幾聲“萬歲”。

    大典過后,太和殿設宴,以邀眾臣共進晚膳。

    褚君陵沒心情管這些個大臣情不情愿,等按人頭收了禮,命奴才拿到庫房擱著,隨周祁一起敬過眾人,客套幾句,便將現場交給忙得腳不沾地的德觀,轉頭帶周祁回了殿。

    周夫人全程見證,從將周祁交與皇帝手中,到冊封大典,再到夜里宴請,以往總擔心皇帝薄情寡義棄周祁如敝履,如今親眼見著他兌現承諾,真廢除后宮僅要周祁一個,心中感慨萬千,眼眶禁不住有些濕潤-

    “祁兒。”褚君陵染上些酒氣,面色微醺,卻是沒醉:“朕今日當真高興。”

    周祁點點頭,回想以往種種,入夢似的:“臣也高興。”得償所愿,再高興不過,只是不知怎的有些鼻酸:“今日之事,臣竟盼了兩世。”

    “怎的難過上了?”察覺周祁情緒不對,忙攬過人瞧了瞧,見他眼角泛有濕意,低頭落了個吻:“莫想那些不開心的,朕與皇后承天順命,天命賜的緣分,僅兩世怎么夠。”

    他與周祁還有的是后世,下一世,再下一世:“朕與皇后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周祁呢喃一聲,隨即也釋然,朝褚君陵緩緩笑開:“那便生生世世,皇上應了臣的,可莫失約。”

    “朕不失約,你快莫難受了,朕瞧得心疼。”竟還哭上了,突來的情緒搞得褚君陵有點手足無措。

    “臣高興才哭的。”

    褚君陵輕嗯聲,輕輕把人護在懷里,承諾往后再不會叫周祁難過,又說大喜之日合該慶祝,周祁情緒漸穩,聽得褚君陵如此說,想到他今日豪擲千金萬銀和若干玉珠元寶的事兒,沒得調笑起來:“皇上也打算將金銀財寶扔一把給臣?”

    “朕的就是皇后的!”哪來扔不扔的話,不滿周祁見外,按住人狠一頓調教,待瞧周祁面色轉緋,喘息也微重,神秘兮兮的喊人閉上眼。

    周祁不知褚君陵搞什么名堂,狐疑照做,隱約聽得外頭窸窸窣窣一陣響動,像是奴才將什么東西抬了進來,想開口問,緊被褚君陵拿纈巾綁住眼睛,在腦后不緊不松打了個結。

    “皇上?”

    褚君陵沒應話,抱起周祁就往外走,周祁不防身體突然騰空,下意識靠著對方肩頭,昏暗中被放到把椅子上

    椅子?

    周祁心頭打篤,隱隱預感不妙:“要做什么?”

    褚君陵還是沒聲,周祁眼看不見,心有些緊張。

    雖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卻想褚君陵不會傷害自己,身形放松些許:“阿陵?”

    這回褚君陵總算是應了:“好好坐著,朕去找點東西。”

    再就聽褚君陵到內殿翻箱倒柜的聲音,周祁疑慮更深,問褚君陵找的什么,就聽對方道聲‘找到’,語氣含著迫不及待的歡喜。

    緩步到周祁身前,居高繾綣的打量著人,周祁隱約曉得對方是在盯著自個瞧,頗有點不自在:“我能解開了嚒?”

    手剛碰到纈巾就被握住,而后另一只手也被褚君陵一并抓著,輕攏到身后,接著又是句莫名的話:“莫怕,朕定不會弄傷你的。”

    話音剛落,迅速將周祁一雙手腕綁住,打了個漂亮的活結。

    “……”

    周祁再遲鈍,也曉得對方憋什么壞了。

    心中剎那想到何事,神色轉慌,急著打斷褚君陵后頭動作:“你莫拿那些東西來欺我。”

    褚君陵愣了愣,心領神會,朝周祁額頭安撫吻了吻,溫聲與人保證:“不會,除卻這根帶子什么也不用。”

    本想著蒙住周祁眼睛能多幾分情趣,但看對方驚措不安哪還舍得,輕手將纈巾解開,周祁眼被蒙得有些久,一時叫燭火晃得看不清東西。

    須臾模糊散去,低頭瞧見自己坐的是什么,又是一驚,可算是曉得褚君陵為何要對自己又綁又蒙的了。

    這昏君竟讓人把今日冊封大典上的那把龍椅搬到養心殿來了!

    側頭艱難瞧了瞧綁在身后的紅纈帶子,深吸口氣:再猜不到昏君要做什么,他以往就算是白受褚君陵折騰了。

    “朕前些日子便想,與皇后在這把椅子上歡好是哪般滋味。”

    周祁呼了口氣,企圖喚醒某個淫事上腦的昏君:“臣手腕有些麻了,皇上可能先給臣解開。”

    褚君陵當沒聽見,伸手將周祁一身繁瑣的袞服解開。

    “皇權之上,豈可行房淫之事。”

    褚君陵捏捏周祁耳尖,不滿他這時候使忠臣的那一套諫言,緩緩將人褻衣也褪下,再是鞋靴羅襪,直至手落到腰間,眼見身上除卻里褲不剩樣東西,周祁心急交加,忙喊道褚君陵名諱:“這椅子太硬,硌得我背疼,你綁著我可以,我們去榻上。”

    聽周祁喊疼受不住,聲色更帶了祈求,褚君陵可算停下動作,安撫哄了兩句。

    周祁當他改變主意,正松口氣,就見褚君陵進內間將榻上的軟枕盡拿出來,墊在自己腰和肩頸的位置:“……”

    昏君沒勸得住,連將周祁里褲褪下,而后覆身將人攬住,堵了口舌。

    周祁雙手被綁掙脫不得,遭褚君陵托著身從龍椅踉蹌著帶上龍榻,又從榻上轉戰回去,如此反復。

    回殿已是夜半時候,再被褚君陵一番折騰,將近晨曦才聽得屋中消停,褚君陵神色饜足,瞧周祁意識混散睡得深沉,視線由眉眼至頸間反復描摹,目光漣漪,借著將燃盡的燭火將他臉上幾縷發絲撥開,輕攬過人入睡。

    惦記多年的皇后可算叼進窩,褚君陵激動過頭,難免睡得晚了些,醒時頭痛欲裂得厲害。

    抬手往眉心揉了揉,當是還在榻上躺著,下意識伸手去攬周祁,手卻撈了個空。

    怔愣間腦中嗡地炸開,繼而神思一振,猛然睜開眼,卻驚覺自己坐在金鑾殿的龍椅上,殿下跪著個人,正是自個昨日冊封的皇后。

    褚君陵怔忪,傻眼望著殿下那人。

    此人是周祁也不是。

    不是今生意氣風發,被他寵得肆意的周祁。

    卻像前世遭盡折磨,被他作踐得不成人樣的那個。

    是夢嚒?

    想試探喊周祁名字,卻聽得殿下之人重重磕下頭去,額頭濺出些血渣來,聲色極力壓抑著,顫抖又絕望:“求皇上饒家父和母親一命!”

    ……

    這是頭一世周未凱旋,他下旨斬殺周祁雙親時,周祁求他的話。

    “祁兒?”

    周祁未有動靜,整個人死氣沉沉跪在殿中,褚君陵思緒混亂極了,腦子壓根兒抵不上用場,撐著扶手站起身,渾渾噩噩朝殿下人走去,腳虛浮地落不到實地。

    “祁兒。”

    褚君陵又喊一聲,見周祁渾身顫得厲害,溫聲哄人莫怕,且看周祁更是驚懼,頭叩著地縮成一團,喉中漏出幾絲痛苦的嗚咽。

    越分不清夢境虛實,蹲身正對著周祁,想伸手探探人是真假,卻看周祁猛的抬首,雙眸透著猩紅恨意,褚君陵不防被嚇到,呆坐在地,就見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把匕首,狠力朝自己刺來,直直扎穿喉嚨。

    赫然驚醒,外頭天光大亮,周祁在身側睡得正熟。

    第188章 求皇上留家父和母親一命

    大褚于周祁冊封次年改國號周褚,大赦天下,二人共度七十余載,周褚七九年,周祁逝世,葬于皇陵,月余皇帝駕崩,帝后共墓。

    褚君陵應證承諾,一生唯周祁一人,朝臣起初不信皇帝能對個男人鐘情不二,對這份感情大多是當樂子瞧的。

    一年兩年,皇帝后宮仍沒個一妃半嬪,三年五年,莫說妃嬪沒有,宮中侍婢盡不剩幾個,十年八年,最該激情退淡的時候,皇帝反將那男后慣得更過頭。

    某日,有個大臣罵周祁是男妖精,更揚言要將他狐貍毛拔了,事傳到褚君陵耳朵里,以妄論皇室為由下令將那大臣滿身毛發拔了干凈,一根沒準人留。

    晃眼一世到頭,朝臣熬死一個又一個,凈沒人等來周祁遭褚君陵廢后的那日,反倒連兩人死后棺材都是一個,帝王長情,世人這才信。

    褚君陵一生寵著周祁,打將人騙進宮就沒鬧翻過臉,夫妻和睦倒也和睦,恩愛也盡如一日,只有個事兒:那日夢境像在腦子里生根似的,褚君陵常年受此困擾,深感愁人。

    夢中場景每每到他伸手去探周祁虛實之時戛然而止,要么是被周祁拿匕首刺穿脖子,要么是被劍鋒削去腦袋,再有就是周祁趁他抓住之際化作虛無,順道將手中藏的毒撒他臉上,褚君陵就納悶:周祁在夢里怎么藏了這么多能殺死他的東西?

    安葬完周祁次月,褚君陵追隨人去,臨死前又做了那夢。

    這回夢中場面清晰,褚君陵照著流程走到周祁身前,驚覺身體受自個控制,沒急著蹲下身去,站在距他一尺遠的地方,緩緩打量起這個常年出現在夢中,對他恨之入骨,用數多方式取他性命的人。

    徹底看清模樣,褚君陵有些恍惚,眼前這人形如枯槁,發灰色青,身軀恍若僅剩骨架,包裹在松破的長衫下,露出的半截掌臂鞭痕深嵌,新舊交錯著,一路延伸到頸后,傷處結痂的位置濕黃化膿,緊緊粘著衣物。

    這般模樣的周祁,叫已然隔了一世的褚君陵有些陌生。

    面前身影與記憶中光風霽月的少年重合,褚君陵眼發酸,心頭慚愧得厲害。

    這是頭一世遭他萬般虧待的周祁,是枯死于深宮高墻、沒得過他半點可憐的周祁,這人固執入他夢來,定然是委屈極了。

    臨死前這最后一夢,褚君陵想好生抱抱他。

    心盼著周祁這回能乖點,等抱完再動手殺他,緩緩靠近蹲下身去,心疼把人攬進懷中,而后一愣:“???”

    實心兒的?

    試著又抱緊一點兒…

    身體也是熱的。

    再探周祁脈搏,雖然微弱,但確實是跳動著的,如此:他是又回到前世了??

    褚君陵驚呆了,察覺懷中身體僵硬,還微微帶著幾分顫意,眨眨眼,仍覺得不可置信。

    咬咬牙,狠命往自己腿根子一掐,痛得暗抽口氣,這才相信自己是又重生了。

    承諾周祁的生生世世,這便是應驗了?

    大喜過望,輕將懷中人送開,等視線再落到周祁身上傷處,心一咯噔,悵然嘆了口氣,心知自己是回來晚了。

    隨即想到什么,試探喊了一聲:“祁兒?”

    察覺人顫抖得更厲害,褚君陵驚喜落下,心中涌起幾分失望。

    眼前這人沒有第二世的記憶,那個叫他千嬌萬寵著的周祁沒回來,孤身留在了皇陵。

    不等褚君陵憂傷完,眼前這個周祁重重叩首,說著一如夢中的話:“求皇上留家父和母親一命。”

    緊即德觀也從殿外進來,欠欠身,猶豫看向周祁,亦說著與頭世同樣的話:“將軍凱旋,已經到京城口了。”

    “皇上!”

    周祁大驚,當是褚君陵定要趕盡殺絕,豁然抬頭將人望著,眼中有瞬間地憎意:“盡是下奴該死,求皇上饒過家父和母親!”

    褚君陵心緒復雜,本不知如何應對眼前之人,卻見周祁望向自個,目光相撞,心登時安穩。

    “好。”褚君陵話里小心,聲色再溫柔不過:“朕聽你的,祁兒說如何便如何。”

    不管哪一世,存沒存記憶,這就是他的周祁。

    前世這人能恢復上一世的記憶,此生未必就不能,如今要緊是把人身體養好。

    褚君陵沒忘以前如何虐待的這人,眼下周祁身癆成疾,傷勢又嚴重,腿也在大雪中瘸了,精神常有失常的時候,定要好好調理著。

    待氣色好些,便去江南把那李老頭兒捉來治腿,又想到周祁武功讓自己廢盡,琢磨著還得讓那老頭兒看看能否將斷掉的經脈連上。

    李老頭兒兜里稀奇古怪的藥不少,前世瘟疫都有得治,周祁這些傷勢想來不成問題。

    這一點褚君陵略略有底。

    難在這人記不得與他過往種種,命數偏又作怪,叫他重回這一世,卻挑在他斬殺周祁氏族這日,可會挑時候。

    眼下周祁什么折磨都遭盡了,已然心死,就差再晚點撞死在他爹娘墳前。

    更沒錯過這人眼中剎那的恨意,心知自個再愧對周祁要對人好,對方定不會輕易信他,此時估計正想著要將他千刀萬剮呢。

    褚君陵暗嘆口氣,心知此世求得皇后接受任重道遠,不免有點惆悵。

    再悄悄看一眼遍體凌傷跪著的人,惆悵更甚。

    “皇上?”德觀瞧褚君陵又喜又憂的,不像個正常人,臉上表情也怪異得很,不知他今日哪根筋又不對:“周將軍大勝歸京,皇上可要召見?”

    方才聽君王那話,想必是轉改心意不發作了,心中同與周祁松口氣:周氏忠心耿耿,他一介奴才都看在眼里,拗不過圣上偏激,硬將當年宮變之事怪到周家身上,因著恨意心生扭曲,做出這許多昏庸事來。

    這番肯收回成命,不叫忠臣枉死,該是想過頭來了。

    德觀深感欣慰,遂斗膽提了句嘴:人不發作,按規矩還是要面圣的。

    褚君陵撇一眼多嘴的老奴才:“回京就好生休養著,有事自會傳他。”光跪著這個就難搞得很,哪還有功夫應對老丈人:“去太醫院喊個中用的人來,另命人去告知周未,他此戰功高,要何賞賜只管提,朕盡量滿足。”

    說罷覺著不妥,怕周未借此鉆自己空子把人要出宮去,又補充道:“事關周祁的不行。”

    “嗻”德觀看看周祁,不乏憐憫:“奴才這就去打點。”

    褚君陵輕嗯聲,將注意轉回到周祁身上,曉得他怕自己,不敢輕易觸碰:“你先起來,朕讓太醫來給你瞧瞧傷。”

    周祁跪著不動,臉色蒼白張了張嘴,似是不敢開口,怯怯看著案臺上的某處地方。

    褚君陵順眼看去,發現是預備將周氏滿門抄斬的圣旨,思索片刻,命殿中奴才拿給周祁:“以往是朕昏聵,方才答應你不開罪周氏,便是君無戲言。”

    周祁不料他輕易饒過,心中驚訝,眼眸隱過一抹碎光,卻是無話。

    “圣旨如今在你手上,是毀是留,盡看你自個。”

    這道旨握著周家滿門的性命,如何敢留著,只是君王心狠手辣,問罪由頭無數,撕了這一道,就沒有下一道嚒。

    褚君陵看穿周祁心思,沒做無用解釋,只看他跪著不敢起身,試探攬住,見未掙扎打橫抱起,急步往養心殿去。

    周祁當是君王要行那檔子事,緊閉上眼,心覺疲憊不堪:褚君陵這回肯放過周家,該是待他沒折辱膩,卻知自己這副身軀熬不長久,下次這人再要問罪,又該拿什么抵。

    行到內殿,被褚君陵放上榻,心中更是確信,顫著手將衣襟解了,跪伏下身,滿背膿血叫褚君陵呼吸一滯,察覺周祁要做什么,心痛如絞,忙打斷他手頭動作:“朕不是這意思,你且安生趴著,莫往壞處想。”

    周祁果真閉眼不動,神經連日繃著,難得有松懈的時候,見褚君陵真沒那般興致,頭暈乎地有些犯困,卻覺背后一暖。

    身體受意識里的恐懼作祟,怕遭來打罰,僵直不敢有個反應,見是褚君陵將床褥蓋到自己身上,身上溫熱,心卻寒涼得厲害。

    每每君王無端善待,等著他的只會是更大折磨。

    不知對方又想到什么虐待人的法子,恐慌過甚,身體劇烈發顫,手死死的抓著頭發,口中不斷喊求褚君陵饒他。

    這般反應將褚君陵嚇得不輕,又瞧周祁掙扎著要摔下床鋪,急急撈住,避開身后傷勢將人護在懷里:“莫怕莫怕,朕不罰你,如今不會,往后更不會。”

    周祁像是聽不見,身體哆嗦得越發嚴重,而后懼怕到極致,胃傷發作,猛地嘔出灘酸水,混著些雜物盡吐到褚君陵身上。

    太醫進來時,就瞧見周祁上身赤.裸,褻褲被圣上拽著要往下脫,再觀圣上外袍散落,里衣還微敞著,一手將跪趴著的周祁腰身摁住,一手已經將對方褲子褪到了腿跟兒,分明是要迫人行房的架勢。

    偏這時候周祁神智還混沌著,氣息微弱的道了句“不要。”

    褚君陵:“……”

    那太醫見自個撞破帝王春宮,咽了口口水,唯恐項上人頭不保,忙不迭告聲罪,連滾帶爬的抱著藥箱子往殿外跑,被褚君陵陰沉著臉喊了回來。

    第189章 上架感言

    卷一可算完結了,即將入v,感謝每一位支持這本作品的讀者,卷一花了幾年,甚至中間停更太長時間,非常感謝不離不棄等更的小伙伴們,后面章節會穩定更新,卷二大綱和最開始有一些出入,比如褚君陵是在第二世壽終正寢后才回的前世。

    原始大綱是封后第二天就回了前世,考慮到第二世后面的事不好解決,而且褚君陵大婚第二天就離開會導致受被那個世界認為不詳,種種因素,最終敲定了這個設定(最主要的是原始大綱丟失,許多故事線不得不重新穿插。)

    再次感謝大家的支持!!!

    卷二可能be,更可能是披著he外衣的be,大家做好心理準備😂😂,總體和最終結局是甜的!!總方針堅持小甜文不動搖!!!

    再次感謝大家🙏🙏🙏

    第190章 朕知錯了

    “微臣叩見皇上。”

    賈欽被冷颼颼的盯著,有點害怕,心慌該怎么向圣上表嘴嚴,免得因為撞破皇帝白日宣淫的事被滅口。

    “愣著做甚,還不給皇、”褚君陵沒空管他的內心活動,被周祁掙動著沒法換衣,干脆把人按進懷,扯過床褥虛蓋著,哄人間差點忘記身在前世,話訓出口恍才記起周祁如今還不是皇后,遂不耐改口:“給他瞧瞧傷勢,里里外外診仔細些。”

    賈欽連連稱“是”,瞧到周祁滿背傷勢愣了愣,卻是習以為常。

    宮中上到嬪妃,下到奴才侍衛,無人不知周祁是褚君陵泄憤的玩意兒,人盡算不上,以往更嚴重的時候都有,這點傷實在不算得稀奇。

    特別是半年前那回,賈欽至今記憶猶新,那晚該他當值,也是圣上傳喚,讓去給周祁治傷。

    賈欽不知那晚發生的些什么,只見著人時,就看周祁雙臂被綁,連著脖頸間的繩索一并高吊在房梁上頭,人像從血泊里撈出來似的,半片遮身的衣襟也無。

    房中除卻周祁就剩君王一個,見賈欽到,緩緩從座上起身,命外頭的侍衛取來佩刀,徑直割斷繩索,周祁從高處重重摔下,落地撞出一記悶響,徹底昏死過去。

    君王神色嫌惡,打離開之際朝賈欽道:“身子廢了不打緊,留口氣吊著,莫準人死了。”

    賈欽心驚應承,待人走后喊進個奴才將周祁抬到榻上,走近了瞧,登時抽口涼氣,胃里不住泛起惡心。

    太醫院當值二十余載,賈欽自認經驗老道,各式傷勢多見識過,乃甚刑審時重犯暈厥,多有靠他救醒的回數,再覽極刑無數,凌遲人彘樣樣瞧過,但見到周祁那滿身傷,還是激起一身冷汗。

    雙臂被吊得久了青紫充.血,腫的發硬,脖頸勒痕深深凹陷,針刺豎直插入十指,三五指骨骨節折斷,許是君王嫌慘呼聲刺耳,將人口舌拿碎布塞得嚴實。

    下身血肉模糊,腳踝筋脈險將斷裂,整個人沒見得有處好皮肉,只一張臉還算干凈。

    許是痛得極了,身體無意識地抽顫,額頭青筋長久凸起,將臉色襯得更為慘白。

    賈欽取過帕布,預備將他身上血跡擦干凈上藥,手落到胃腹處一頓,輕按了按,心中驚駭,嚇得站起身來。

    方才見周祁腹部鼓脹并未多想,只當是君王又強灌了姜水折磨,手往鼓起處按壓卻硬得厲害,賈欽慌地生出猜想,強撐冷靜打來溫水,預備先將那地方洗拭干凈,陡然想起周祁乃是君王禁臠,非得允肯,私敏之處碰不得絲毫。

    怕拖得久了危及性命,忙喊人去與君王請示,褚君陵似乎也才記起這等子事,竟是親自來了。

    “朕讓你吊著他的命,何時準你清他肚子里的東西。”

    賈欽不料君王突然發難,慌地跪下身解釋:“腹中雜物若不取出,恐會撐毀器臟。”

    周祁傷勢過重,早超過了承受范圍,眼下人昏睡著,能不能醒還是一回事,若引得胃液倒貫堵了氣道,人大有嗆死的風險。

    褚君陵聲色平緩,卻帶十足威迫:“賈太醫,朕是讓你來給這禁臠續氣兒,不是給他清腸通胃的。”

    “可這、、”

    “昏著容易嗆死,便把人弄醒。”言是不管賈欽用什么法子,明日晨時人還不醒,賈欽亦不必與他解釋任何,自行提頭去見:“便是痛也得給朕把人痛醒。”

    說罷漠然瞧周祁一眼,負手離去。

    許是威脅到身家性命,賈欽忙活整個晚上,可算趕在晨曦前將人從鬼門關拉回。

    再后頭周祁胃痛得實在嚴重,胃中閉塞腫水,莫說吃食,半口水盡吞不進喉,往往咽下丁點便成倍的吐出,褚君陵不想過早把人折騰死,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竟將周祁腹中東西盡弄了出來。

    只聽在場的奴才透露,說是場面慘烈,周祁近兩月都沒能起得了身,行動失禁,吃喝拉撒盡靠他帶進宮那個小奴才伺候著。

    從周祁肚子里取出來的,是十余兩碎銀,聽傳聞是那夜侍寢受的賞賜,至于如何被君王塞入的腹中,當晚殿外奴才眾多,凈沒個人敢提。

    賈欽至今回想,仍止不住打了個寒顫。

    思緒回攏,見周祁神智雖然不清,好歹人醒著的,也不像是內里遭了虐待,比之上回慘狀實在好上太多。

    掌指輕按上周祁腕處,把了把脈,眉頭緊緊皺起,而后握住另一只也把了陣,退身朝褚君陵如實道了情況。

    意思是周祁身體虧空得厲害,大病小病湊起來能占半本醫書,再不好生調養著,多也就是這兩年活頭,若褚君陵再如以往那般把人不當人的折磨,兩年都用不上,能撐過當月就算得周祁命硬。

    即便身體有藥能治,周祁心病成疾,心病還需得心藥醫:“微臣斗膽,皇上若真憐惜公子,恐是一點刑責也使不得了。”

    賈欽冒死多這句嘴,一面是周祁實在太慘,一面怕褚君陵哪日真把人玩死了,反過來怪自個沒提醒他,拿瞞君之罪再把自己家府給抄了。

    褚君陵聽罷,這回意外明事理的很:“藥方子盡快開來,治病和調理的各開一處,莫混著了,藥材盡管拿最好的用,差哪味便差人來與朕說。”

    讓賈欽日后專負責周祁調養之事,藥盡由他煎好送來,全程不準假他人之手:“你只管盡心伺候主子,他身好,便是你賈府上命好。”

    反之如何,賈欽在宮中混跡多年,已然算半個人精,哪悟不出君王的言外之意。

    懷揣忐忑領命告退,身至殿外才敢腹疑:圣上先前還將那周祁當是死物對待,今日怎就如珠似寶生了心疼,更明言稱周祁是主子,真就該了性?

    或是什么殺人誅心的新法子

    想不明白索性放棄,搖搖頭揮退腦中猜測,感嘆一聲,趕著回去開方子抓藥:膽敢胡亂揣度圣意,他也當真是活膩了。

    這頭褚君陵仍抱著周祁,等他冷靜下來緩緩松手,確認周祁沒竄下榻罰跪的心思,叫奴才取了兩身干凈衣物進殿。

    按以往慣例,周祁在褚君陵跟前光身子比穿衣的回數多,君王也不是叫人進宮享清福來的,更沒閑心給個臠寵添衣制被,何況常日打罰加身,穿戴榮華無異是浪費,遂如今連件像樣的衣襟也無,只得先穿褚君陵的。

    恰好太醫院送金瘡藥來,褚君陵沒急著接,待奴才試后無異取過,自己再查驗一番,轉而屏退殿中服侍的人,輕拍拍周祁腦袋:“小心趴著,朕給你上藥。”

    周祁實在累極,沒精力想君王目的,聞聲溫順趴下身,拿背對著褚君陵。

    不知是怕還是痛,打褚君陵重見到人到現在,周祁身體抖就沒停過,也就是這會兒動作遲緩,不輕易能發覺。

    “痛得狠了?”

    預料之中沒得回復,褚君陵也不逼,兀自與周祁聊道:“這是宮里頂好的傷藥,連著涂個三五日便能恢復,不過結痂時會有些癢,你到時候忍著點兒,莫把傷再撓破。”

    見周祁身顫微消,當是對方防備松懈,不乏又哄他:“這藥里頭添了麻草,有極好的鎮痛之效,你感覺如何,可是不那么難受了?”

    仍是沒個動靜,褚君陵怕他身子晾久了受涼,輕速涂好藥,拿過里衣替周祁穿上,周祁骨架本就小些,人又瘦近虛脫,套上松松垮垮,襯得人更單薄。

    恐周祁傷處再捂出膿水,又怕他多想,笑著與他耐心解釋:“傷悶不得,暫且就穿件里衣,覺得冷便拿床被搭著,這兩日盡量別下榻,先養好傷,等落痂朕再吩咐尚衣監來給你量身,新做幾身襯體的衣物。”

    周祁合眸趴著,怕壓著傷,褚君陵沒準他換別的姿勢,聽得君王如此道,心中自嘲:里衣再冷,也遠比先前專拿來折辱他的勾欄皂衫要來得體面。

    “傷愈前就在養心殿住著,朕親眼瞧著能放心些。”怕周祁惶恐又害心病,輕聲與人保證:“往后朕盡不會欺負你了,若實在怕,朕把你身邊那小奴才喊來伺候?”

    聞人始終不出聲,褚君陵以為是睡著了,想掰過臉瞧瞧,輕探過去,摸得一手濕熱:哭了?

    褚君陵心尖兒疼得難受,想要貼身哄撫,卻顧忌周祁怕他極了,不敢有所刺激。

    只看他眼眸濕漉漉的,淚不止的落,小心抬手拭去,不覺想起上一世在戌州,這人也是哭得傷心,偎在他肩上委委屈屈道怕。

    “祁兒。”褚君陵口中發苦,聲色不禁啞然:“朕知錯了。”

    德觀在外頭喚褚君陵沒應,只得讓那朝臣先在殿外等候,哪知腳踏進來就聽見自家皇上在給人道歉,對象還是被圣上視若仇奴的周祁,眼珠子差點驚得掉出來。

    褚君陵也發現他了,臉上頗有些掛不住臉的惱怒:“突然竄進來做什么!”

    德觀軟著膝蓋恭恭身,見其不悅,趕緊把自家皇上掉到地上的臉面拾起:“皇上,盧大人求見。”

    第191章 假意恩寵

    盧景華?

    那老東西來做什么?

    盧景華來為何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德觀撞破他低聲下氣給周祁道歉的事兒,道歉是真心道歉,龍顏也是真的丟了。

    褚君陵沉著臉遲疑,有點想滅這老奴才的口。

    德觀敏銳洞察到皇帝想抹自個脖子,忙不迭辯解:“老奴方才叫了皇上好幾聲,您都沒應。”

    他當是圣上歇了,哪知在里頭玩兒懺悔這一套:“盧大人又是不肯走的架勢,老奴只得進殿來問,不想沖撞了皇上。”

    褚君陵挪回眼,不甚耐煩擺了擺手:“讓他滾去議政殿等,朕隨后過去。”

    “嗻。”德觀伏伏身,偷瞄過周祁,滿腹疑團退了出去,不明白圣上又作的是哪一出戲。

    褚君陵回過身,將床被替人蓋得實貼,溫聲知會:“朕去議政殿一趟,很快便回來。”

    瞧周祁固執不語,輕嘆嘆,擔心他對自己殿中的奴才心生抵觸,命人去喊周一過來服侍,只到殿外時,耳聰聽得周祁開口,聲音夾著濕意,輕若棉毛:“皇上究竟想做什么呢。”

    想做什么呢,褚君陵也不知,或是天道更憐憫這一世的周祁,嫌他所欠罪孽贖得不夠,專遣他回來補剩下的。

    細想了想,褚君陵沒回頭,用比周祁更小的聲音:“想與祁兒生生世世。”

    他應過周祁的,生生世世.

    到議政殿,盧景華迫不及待表明來意。

    大致是徐氏得以鏟除,徐嬌苑廢后被斬,如今天下大統,萬事太平,皇帝該考慮后位空缺的事了。

    褚君陵這才想起自己這一世后宮有人,且人還不少,妃嬪加侍妾少說得有百八十個,算上這一世命活三次,甚至有些女子面都沒見著過。

    盧景華之女盧蘊貞,四妃之首,因著盧氏掰倒徐安有功,褚君陵為拉攏人心,前不久將人冊封成貴妃,只眼下看,盧氏之女確是封后的最佳人選。

    只是上月才封貴妃,這就想把女兒往后位上送,老狐貍未免心急了些,倒不怕落得與徐安一般下場。

    褚君陵心頭冷笑,面色表露如常:“照愛卿之意,是想朕把貴妃再往上推推?”

    盧景華見他領會意思,強忍著喜色假意推辭:“小女才疏學淺,恐是難擔國母之任,若能承蒙皇上厚愛,老臣定當竭心盡力為我大褚社稷,萬死而不辭。”

    唱得倒是好聽。

    褚君陵沒說同意,命人給盧景華賜了座,同樣打起官腔來:“這后宮當屬貴妃最得朕心意,這后位理當為她考慮著,只是愛卿可想過,蘊貞上月才封貴妃,愛卿更升居中書令一職,鎮壓反賊的功勞不止有你盧氏一個,朝中大臣但凡家中有女、能夠得上條件,哪個沒往著后宮送,樹大招風的道理,愛卿可是明白?”

    皇后誰都想當,有鳳命卻不見得就能長命,心太急往是會憋死人的。

    打著一副為華景華好的腔勢,嚴景華被繞進套,細想也覺君王說得在理。

    掰倒徐氏的不止他一個,宰相太尉等人家中無女,一連幾胎都是小子,其余家中有女子的,要么是庶房所出身世輕賤,要么還不到入宮年歲,余下幾個大臣中就屬他的功勞最高,所受恩賞亦是居首。

    正如君王所說,眼下最有望坐上那位置的,僅有自家小女,盧氏如今風頭正盛,難保沒眼紅的,這步路還得穩扎穩打才妥當。

    下輪選秀已是三五年后的事,且還尚早,倒不怕新入宮的威脅到蘊貞地位,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點道理他懂,好處得盡總會招人記恨。

    “皇上所言極是,怪老臣欠慮。”

    真當君王是不想自個太過激進受人記恨,未懷疑其用心。

    反倒見他費心為盧蘊貞想的周到,信君王恩寵以為真,不由感激:“皇上處處為小女著想,是蘊貞的福氣。”

    褚君陵略頷頷首,沒拆穿盧景華自作多情,三言兩語將人忽悠請退。

    琢磨得周祁原諒還尚早,皇后之位亦是非他不可予外人坐,后宮那些女人盡是不安分的,前朝想攬權的大臣又趕著將女兒往宮中送,送進宮的還不消停,聯合母氏設些歪門邪道的方兒往龍床上爬。

    前朝后宮各勢較力,為那位置往后不定要鬧出多少丑事。

    正是明爭暗斗最鬧得兇的時候,當下廢除后宮,無疑是將周祁往風口浪尖兒上推。

    既是人攆不走,以防后生事端,不妨就借盧景華這老狐貍之手。一番熟慮,又命人將樂樂呵呵已經走到宮門口的盧景華叫了回去。

    “皇后之位朕可是替貴妃留著了,眼下時機未到,貿然傳出對貴妃和盧氏都不是好事。”

    盧景華連連點頭:“老臣明白,還請皇上寬心,未到塵埃落定之時,老臣定當三緘其口,絕不外傳!”

    褚君陵裝作放心,繼續給人上眼藥:“愛卿可知這后位前朝后宮多少人盯著,若有心人為爬上位不折手段,貴妃豈非危矣?”

    “照皇上之意?”

    得褚君陵做噤聲手勢,覆耳過去,面上神情先是凝重,而后驚訝,聽到最后歡喜至盛,險些拍手叫好!

    笑爛著臉拍褚君陵馬屁:“皇上此計甚妙!”

    褚君陵藐他一眼,嘴角輕勾:把這老狐貍盡給誆進去了,可不是妙嚒。

    “這般說好,于后宮,朕利用周祁作掩保全蘊貞,前朝再有人想把女子往朕身側送,可就看愛卿的本事。”

    聽得君王話道“勞煩”,緊擺擺手以表惶恐:“皇上這是折煞老臣了。”

    “茲事體大,愛卿切記守好秘密,斷不能叫第三人曉得。”褚君陵就盼著他四處亂傳,面上卻端得正色,再三言令盧景華莫說漏嘴。

    盧景華當即拍拍胸脯表示:嘴嚴只是他眾多長處中最不值一提的一個,不到封后圣旨下達那刻,這秘密只會在他肚子爛著。

    前腳踏出議政殿,嘴嚴的盧大人轉頭就將此事與自家女兒說了,事無巨細。

    君王之意,是怕盧蘊貞獨得恩寵遭人嫉妒,后宮那是多黑的地方,水可深著呢,若盧蘊貞遭人謀害,未登及后位而先身殂,可就要命。

    最好的法子是君王人前將人冷落著,營造盧貴妃不受寵的假象,或可以此躲過外人算計。

    僅這般還不夠,無人得寵,后位又屬空缺,多是有人蠢蠢欲動使歪心思,真讓哪個爬上龍床,盧蘊貞的后位可就難保。

    到嘴的鴨子哪有往外飛的理,君王即是承諾將位留給盧氏,斷不能叫旁人搶去,如此一來,君王身側便得有個人作幌子。

    一個假受專寵,卻不會危及到盧蘊貞地位之人。

    后宮挑來揀去,就周家那臠寵最合適。

    皇帝將周祁視作仇奴,恨且不夠,斷不會假戲真做,即便君王糊了眼,真把那臠寵愛進心去,就沖周祁是個男人,根掰斷他也登不上那位置。

    何況這主意還是君王自個出的。

    道要換個法子折磨,先刻意地寵著對方,騙得周祁交心,再趁人沉溺之際說開真相,徹底叫對方墮入深淵,意是殺人誅心才最痛快。

    又言是想叫盧景華心安,借此表明對盧蘊貞的情意,盧景華對此計堅信不疑,忌憚于君王手段陰狠,但聽他都是為自家小女,轉念心夸起對方遠見。

    心急忐忑來面圣,不料得個盛大驚喜,歡歡喜喜回府去,經此一事,勵志要做個好國丈,以當萬臣之表率,政向上可謂對褚君陵死心塌地。

    得盧景華透露,盧貴妃高興得險失儀態,原先對周祁諸多刁難,后頭再見著人,態度一概變得和氣,清楚對方受寵不過是君王為護自己平安登位的掩護,倒不至嫉妒一顆棋子。

    反而見有人拿周祁發難,刻意幫著解圍,目的讓周祁徹底成為眾矢之的,以更好保自身周全。

    褚君陵不知這對大聰明父女謀劃些何事,回殿恰是午膳時候。

    周祁不知何時睡著了,安安靜靜趴在榻上,呼吸清淺,姿勢于褚君陵離開時無異。

    褚君陵混賬之時沒少將人傳來折磨,養心殿于周祁言就是個受難窩,來沒哪回是為好事。

    擔憂周祁對這地方有陰影,硬留在此適得其反,反使心病加重;換所宮殿亦不放心,先時得自個默許,連奴才盡敢拿周祁出氣,人又傷得重,這般在外頭必得再遭人欺負。

    這下瞧他勉能入睡,雖眉頭顰蹙,不安穩有,卻不像做了噩夢的模樣,心倒是落地了。

    恐驚擾到人,悄聲退到殿外,碰巧德觀來問布菜之事,看看天色,讓等周祁醒后再傳膳。

    德觀些許遲疑,君王為著處置周家一事已然無心早膳,后頭又稀里糊涂生這變故,眼下午時將過,口腹半點兒正食未沾,龍體哪受得住:“皇上龍體要緊,不妨嘗幾道菜先填填口。”

    勸說周祁如今這身子吃也是些清素流食,大可命膳房等人醒再燉煮好送來,褚君陵病沒半個,光陪人吃那些東西怎么夠。

    “流食難果腹,且為著朝政社稷著想,皇上圣體康健要緊,主餐飯菜再沒胃口也多少用些。”

    褚君陵被吵得心煩,面色冷下幾分:“你這老奴倒是盡心,朕的言辭盡敢左右。”

    “奴才不敢!”讓褚君陵一嚇唬,老胳膊老腿兒急跪不穩,險些栽到腦袋:“奴才豈敢忤逆皇上,奴才是見您今日滴水未沾,恐皇上龍體抱恙多說句嘴,奴才知錯,奴才這就掌嘴,皇上息怒。”

    褚君陵也不是真要發作,德觀打他年幼便跟在身邊伺候,好歹有幾分主仆情分,見這奴才老是老了,巴掌落在臉上沒丁點含糊,恍若打的不是自個。

    請罪也是為求他息怒,倒沒讓自己庶其罪,再被耳光聲聲鬧著,一時心軟與心煩交加,口氣更冷戾些:“跪著做甚,還不滾去傳膳!”

    德觀抽得自個腦瓜子犯懵,突聞君王肯用午膳,忙“誒誒”兩聲站起身來,顧不得頭暈眼眩,卑笑著趕往御膳房交代。

    動靜吵到殿內之人,周祁輕抽聲,叫身上傷痛牽扯轉醒。

    第192章 皇上竟喜歡殘廢

    腦發沉的撐起身,意識回轉不免心驚,自己竟在君王寢殿歇了身。

    眼觀四周,殿門虛掩,屋內也未留個奴才看守,能在如同煉獄的地方得以喘息,叫受慣刑責的周祁心生茫然,更被君王改性似的作派積起恐慌,怔怔坐起身不知所以。

    隨即想到周氏,心中慌措淡下幾分,回想君王早間的話,心中諷刺:往后不會再罰他?

    如今他這殘破身子不剩多少價值,罰不罰都一樣,只要那人不拿周家相脅,于他自身,哪日惹怒君能求一死,反倒是解脫。

    自嘲間聽得門外動靜,下意識身僵住,抬眸望是褚君陵進來,身要請罪,先被對方話語止住,瞧周祁衣薄,命奴才拿了件常服過來,披到他肩上:“早春天寒,你人還病著,莫再著了涼。”

    不忍瞧他眼中一潭死水,試著提些能激起周祁反應的話題:“跟著你那小奴才是叫周一?”

    果真見周祁驚得仰首,惶恐不安將自己盯著,褚君陵心疼,怕嚇得人魔怔,忙溫柔地安撫:“你莫怕,朕不是要罰他。”

    感覺懷中身體僵意減弱,低頭就看周祁后怕未消的神色,不免心疼更甚:“走前跟你說讓周一過來伺候,怕朕殿中的奴才你使不慣,不記得了?”

    等去喊人的奴才返回稟報,褚君陵才知前幾日周祁遭受折辱命撐不住,那小奴才怕周祁再有閃失,替周祁擋了剩下的刑懲。

    今日找到人時,周一正露著屁股皮開肉綻的趴在床上,這幾日自顧不暇,還昏昏沉沉躺著呢,反倒是周祁這個做主子的在照顧人。

    早上周祁又受傳喚,房中沒得人照看,褚君陵喊去的奴才見到周一,叫了兩聲看沒反應,過去朝人推了推,緊感覺掌心燙的厲害,再觀周一渾身熱紅,已然昏死許久。

    褚君陵曉得周祁看重周一,拿人當是弟弟,這小奴才如同周祁在這吃人后宮能握住的最后根稻草,周一若因此而喪命,定會逼得周祁神識徹底崩壞。

    知其嚴重,及時叫有太醫去瞧,據太醫回,說是那小太監運氣算好,再晚半刻就得燒壞腦袋,落得癡傻。

    聞太醫道那聲“小太監”,褚君陵恍又記起周一隨周祁進宮之時,遭他以后宮奴才不得完勢為由,帶去蠶室施了宮刑。

    周祁雖也是秉著奴才身份進的宮,一來用處不同,二來褚君陵對人早有那方面心思,再因著仇恨不自知,還是生出些惻隱,不愿承認是舍不得,便借口房事掃興免去周祁這一罰。

    想到此,再面對周祁不免心虛:“朕傳太醫去看過了,沒什么大礙,你那小奴才朕派有人照顧著,無需擔心。”

    哄勸周祁好生養傷,先顧著自個,等周一痊愈再準他來伺候。

    “奴替周一謝過皇上。”

    打抱回殿就沒開過口的人突然發聲,何況還是表謝意的話,褚君陵欣喜不已,卻聽人以下奴自稱,恨及先前混賬,小心往周祁干涸起皮的唇瓣一吻:“方才沒來得及與你說,不論你如今信是不信,朕往下所言皆是真心,絕沒摻半點陰謀算計。”

    讓周祁不信也先記進心去,是真是假,只管看他往后作為:“朕心頭為著誅你氏族一事屢生糾結,這幾日跋前躓后,深思良久,當逼自個將那道圣旨擬了,便能徹底了絕恩怨,卻看你那般求朕”

    “朕突然想著,若你族氏雙親皆不在世,憑你的性子定不會茍活,恨朕無妨,卻想連你也不在人世,朕執拗多年的仇恨又算得什么?”

    褚君陵頭一世當真也如此想,不過是在周祁死后,那時候想通也已經晚了:“可你如今還好好活著,朕卻又怕你恨朕。”

    怕周祁恨他悔悟太晚,害得這人身心破敗,更怕周祁含恨而終,白遭這些折磨,最怕還是獨留在世,心頭那股空落落的寂寞:“這般想著,便也下不去手了。”

    周祁聽他這般解釋,頗覺著好笑,褚君陵心仇作祟,欺他辱他,宛若牲畜對待,他可以不怨,拿他羞作萬人枕的青樓娼賤,他亦可以不恨。

    可周氏無辜,這些年接連枉受禍爛,早該還夠君王的心頭恨,這人卻還不肯放過,盡要將他雙親氏族殺盡。

    何況褚君陵心知肚明,他父親當年罪多算是護君不利,假意歸順梁王更是先帝為保太子親設的計,他父親不過奉命行事,不討好也罷,怎的到褚君陵這處,就該背這無端罪行。

    他周氏為擁這人登基,為奪回他的褚氏江山,受盡梁王打壓猜忌,竟也不抵他在褚君陵手底下所受萬分之一。

    周氏敦良忠厚,卻落到如今地步,是他的錯。

    錯不該當年扮作太子引走梁王追兵,錯不該從死人堆里將這人救下,更錯在幼時宮中閑逛,將這暴君記進了心。

    對一國儲君動了骯臟心思,這即是代價。

    褚君陵要將圣旨下傳之時,周祁是真想殺了對方,身體顫抖不只有怕,更多是讓恨意充斥。

    “你如何待我都無妨,百姓皆知周氏冤屈,卻要在你這兒背上逆賊罵名,便是這也無妨,你今日竟想趕盡殺絕,父親出征之日,可記得你親口答應過什么?”

    ‘若周未大勝番境各國,為褚君陵奪到天下大權,便將與周氏的恩怨一筆勾銷。’

    倒不曾想,這人一筆勾銷的方式是將他周氏于世上除名。

    “你得君臨天下,便要拿我周氏骨血當墊腳的基石嚒?”

    他以為的守得云開,云霧后卻是更深的黑暗,周祁恨意泠然,憎望著褚君陵,眼淚混著被他咬破的唇血落入頸間,落到褚君陵心尖兒上,壓得他生疼:“朕知錯了。”

    “若周氏今日真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褚君陵,我周祁便是入十八層地獄,做個不得輪回的厲鬼,也盡不會放過你。”

    褚君陵卻知他是情緒上頭的狠話。

    頭一世周祁死后非但沒來找他,反倒將周未留給他保命的人手盡派給了自己,傻極了。

    周祁不知褚君陵所想,只看周氏如數冤屈,這人竟想三言兩句輕描帶過,心中奉浼。

    ‘皇帝就真能不講理嚒。’

    再聽褚君陵道是怕自己會恨他,神色譏諷:“你便算準我待你有情,能容忍你肆意迫害。”

    褚君陵啞然道:“朕幡然醒悟,往后斷不會如此了。”

    幡然悔悟?周祁不由嗤笑:評樓說書才該有的情節,竟也落到他身上。

    “皇上悔個什么,該悔的是奴。”當初若勸家父直接投了梁王,也不會裹這滿身傷,遭此煉獄般的虐待。

    “朕當真會改的。”聽周祁又恢復那等屈辱自稱,忙表明心意:“朕說這些不是為輕視周氏蒙受之冤。”

    不過是想叫周祁曉得他如今念想:“便按朕先前應肯你的,打今日始,朕與周氏的恩怨一筆勾銷,往日是朕辜負你的情意,此番已然想通,今后盡只會待你好的。”

    恐周祁不信,當場擬下為周氏澄清冤屈的圣旨,當他的面命奴才送往周未府上,順昭告到天下天下:“如此,你可信了?”

    周祁只說太累,不想再與他爭論這事,對褚君陵所言卻是一點不敢相信:“但愿皇上信守承諾放過周氏。”

    旁的,這人想如何便如何罷。

    褚君陵一聽,順勢湊過臉去,與周祁鼻尖相對:“若朕心悅你,想與阿卿長長久久,祁兒可愿給我機會?”

    周祁避開眼,聽這話連想到他所作所為,手拽成拳緊扯著床褥,半晌才凄然道:“皇上竟喜歡個殘廢。”

    他人好時不見君王談情意,如今一具殘破身軀,這人竟說他心悅自己,何其造化。

    情緒動蕩牽拌心肺,周祁笑沒扯出,劇烈咳嗽起來。

    褚君陵遂不敢再提感情之事,倒杯溫水喂著周祁喝下,手往他背上輕捋著,待周祁氣順又倒一杯給他,卻被周祁揮手打落,胸腔因著氣急重重起伏,眼發紅地瞪著自己:“褚君陵,你還要折磨我到什么時候!”

    “不折磨你,你先冷靜些。”被周祁突來的舉動打懵,口中只來得及安撫一句,就見他就著身上的傷栽下榻,雙膝落地跪伏下身,蜷縮成一團,抖著沖自己磕了記響頭:“下奴該死!”

    褚君陵深吸口氣,瞧他前后態度兩個極端,后知周祁是失心病又犯了。

    怕他鬧下去再把身上的傷口崩開,又看周祁叩首不斷,忍著心痛蹲下身,掌心在周祁額頭磕地的地方攤開,輕包裹著扶人起身,盡量耐心的哄他:“地上涼,要跪到榻上跪。”

    短一個上午,周祁心病就發作了兩回,精神只怕比賈欽向他稟報的還要差些。

    沉吟間不防周祁從懷中鉆出,真拿褚君陵哄他的話當是君令,慌張爬上床榻跪好,一遍一遍重復著叩頭。

    被褚君陵圈住身體強硬阻止,雙手也遭禁錮,周祁神智讓魔怔盡占,拼死掙扎不過,驚慌無措的朝褚君陵哭求:“奴不敢了,皇上,奴不敢了。”

    褚君陵小心話說盡也不見好,周祁這會又哭又掙,怕他自殘丁點不敢松手,喊進奴才去傳賈欽來治,卻聽得周祁嗚咽一聲,喉口擠出尖銳難聽的聲音。

    面色慘白駭人,身體卻安靜下來,僵拙著不再敢動,破著嗓子求褚君陵:“奴聽話,奴不動了,求皇上莫叫那些人過來奴曉得錯了求您、求您開恩,求皇上,莫叫那些人過來…求皇上求您饒恕、求您”

    第193章 沒什么是比褚君陵更危險的

    那些人?

    褚君陵尋思良久,才懂周祁口中重復的“那些人”指誰。

    他下令從慎刑司找來調訓周祁為奴為寵的教養奴才。

    “好,好,不叫人來。”拍拍周祁發頂讓人乖些,見人溫順點點頭,偷往自個臂彎里縮,一時哭笑不得:“朕將你雙手放了,莫要亂動。”

    “奴不動,皇上,奴不動了。”

    上回周祁主動投懷送抱還是喝醉了酒,也是像這般乖覺,勾得褚君陵心癢癢。

    眼下周祁乖是乖,褚君陵卻高興不起來,心情更甚有幾分沉重。聽周祁求著自己要那奴才出去,緊使眼色示意人滾,半晌確認他沒自我傷害的念頭,松開懷抱,改將人虛攬著:“朕可是替你將人攆走了,不謝朕?”

    周祁老老實實坐在褚君陵懷中,似是覺著這問題太難,低頭叫兩聲“皇上”就不說話了,十足的乖巧勁兒。

    周祁越老實,褚君陵心就越沉:從周祁這一連表現,斷不止賈欽口中所說的精神上失常,這人是得了癔癥,性子不受控的分裂,遠比失常嚴重。

    輕輕抬起周祁下頜,察覺對方雙眸混沌,徹底證實猜想:這人除卻心病,更害有瘋疾,已然算重癥的程度。

    輕將周祁頭按進胸膛,思緒沉痛,暗罵狗老天作怪,讓他錯趕彌補的時機,萬事難能挽回。

    “祁兒。”

    想吻吻人作安慰,不想周祁突然清明,噌地從自己懷中離開,改跪到榻上:“奴瘋病發作沖撞到皇上,領皇上罰。”

    “……”褚君陵討吻落空,心覺這人還是發瘋時乖些。

    余光掃到周祁里衣染紅,猜是方才掙扎時蹭到傷處,無奈取身新的過來,郁悶朝人吩咐:“罰你赤身趴著,藥沒涂好不準動身。”

    周祁神色復雜,退衣晾身卻沒猶豫,領命撐手趴著,褚君陵照著破皮流血的地方輕撒上藥,聞聲悶哼當是周祁怕疼,俯身預備動嘴吹吹,德觀從御膳房打點回來,就撞見自家圣上微鼓著嘴,作勢要往周祁滿背傷痕上親的模樣,不禁汗顏:皇上口味是越發重了。

    褚君陵也察覺到殿中進人,下意識地側過頭,快得嘴沒來得及收,還處于兩頰微鼓的狀態:“……”

    半日連著在這老奴才跟前失了兩回顏面,褚君陵想滅人口的念頭逐漸濃烈。

    德觀膝蓋一打顫,又自覺的跪下身去。

    好在周祁肚子適時嘀咕兩聲,打斷某個暴君發難,臭著臉色朝德觀撇上一眼,德觀忙‘嗻’聲,狗攆似的又朝御膳房去,心頭不忘感謝周祁大恩大德。

    周祁落有胃疾,眼下只能用些湯粥,褚君陵本想夾點肉碎給他嘗嘗,卻瞧周祁緊捂住口要吐,忙摔開筷子喊奴才拿痰盂來接著,邊歉疚道:“怪朕不是,光盼著把你養胖點兒,竟將你沾不得油腥之事忘了。”

    周祁瞥他一眼,沒有搭話。

    打對褚君陵徹底心死,連著最后絲顧慮也丟了,往后只要不牽連族氏,下令做什么他盡照辦,何況是沾油葷。

    左右就是個破身殼子,這人也總樂得瞧他做些搖頭乞尾的下作事。

    “還不舒服?”

    褚君陵著急,又想喊人去傳太醫,先就看周祁跪下身,無悲無喜道是自己命賤,吃不了好食,讓褚君陵按照慣例賞些剩飯。

    哪聽不出他是故意惹自己動怒,心哼了哼:苦頭吃得比飯都多了,還沒把這倔脾氣磨干凈。

    端過周祁碗里的粥嘗了口,佯怒又遞回去:“不是想吃剩飯?敢剩半點朕、”

    朕怎么來著?褚君陵還沒想好,就看周祁端起碗匙將粥往口中送,這下也不好放狠話:“朕晚膳時少讓奴才給你盛些。”

    德觀侯在一旁沒眼看。

    飯間賈欽送湯藥來,褚君陵蘸筷子嘗了點,苦得眉頭發皺,怕周祁覺得難咽,喚人要拿蜜餞兒甜口,聽賈欽說蓋藥效這才作罷。

    “怕苦就喝快些,且忍過這段時日。”扭頭讓賈欽另配些能搭蜜餞兒果干的湯藥,想到周祁癔癥之事,囑人到殿外問了陣情況,回來就見周祁仰頭將那湯藥飲盡,又從藥壺里倒一碗出來,始終面未改色。

    褚君陵頗為驚訝:“你就不覺著苦?”

    賈欽見周祁沉默不言,心中替他回了句“沒有命苦”。

    既有癔癥,藥材還得再加兩味,待周祁將壺中湯藥盡喝干凈,提著藥壺退身,臨走前朝他叮囑道:“兩個時辰內莫再進食,水也盡量少喝。”

    曉得自家皇后如今不愛說話,褚君陵主動攬過醫囑事宜。

    飯后想帶人到御花園溜溜食,卻看周祁對外出之事十分抵觸,連著天光稍亮些都不安,見褚君陵撐開窗牖,身無意識往暗處躲,最后縮坐到一處墻角,抱膝將臉緊緊埋著。

    “可是光太刺眼了?”

    周祁抿抿唇,頭被迫讓褚君陵抬起沒地方藏,痛苦拿手捂住眼睛,求著他將窗戶合上。

    褚君陵這下相信了,賈欽說的周祁病情能占半本醫書是敘實句。

    “你畏光?”

    周祁神色更是痛苦:每每有亮處落到身上,都會勾起他被褚君陵罰跪廢了腿的回憶,事如噩夢般糾纏著他,將他僅剩的自尊摧毀得干凈。

    連路都走不好的廢物,偷生著做什么呢。

    “祁兒?”

    褚君陵不知緣故,卻能肯定和自己脫不了干系:“盡是朕的錯,實在難過,朕任你打罵,如何報復都行,且讓朕知道是哪一回事?”

    見周祁縮在角落不肯起身,口中喃喃著“臟”,動作一頓,大致猜是為自己拿他身子萬般糟踐之事。

    “心事藏久了要生病的。”邊伸手去拉人起來,周祁認為安全的角落受到侵襲,極力推開褚君陵,跛著腳往內室退,口喊著不讓他靠近。

    “周祁!”褚君陵隱隱有些來氣,卻不知氣自己頭世作的孽,還是氣周祁怎么哄都不好,稍有不慎就犯癔癥:“還不給朕出來!”

    “聽話,朕不兇你,桌底下暗,當心又碰著傷口。”

    “乖些過來,朕給你吃蜜餞兒。”

    德觀偷瞄褚君陵騙貓仔似的哄周祁從案桌下出來,觀感復雜。

    感慨罰人容易哄人難,眼觀外頭天色,就知褚君陵今日的政務算是擱置下了.

    按頭一世記憶,徐氏滿門抄斬,徐安斬首之日逃竄,他重罰了看守不力的幾個衙差,卻念及對方是自己親舅舅,知曉徐安大勢已去,活也不過茍延殘喘,未再派人追查,默許了對方一條生路。

    周氏斬首當夜,徐安與殘留的余黨勾結后宮奴才入宮行刺,他顧念親情埋下的隱患險害得自己喪命,也是那晚,周祁用以自保的人手救了他。

    褚君陵細回想著當時細節,算算時日,正該是今夜。

    只這一世周氏還在,周未活著,那脈人手也還未到周祁手上,如此,得另派些人早早埋伏,以防事生變故。

    謀劃好打算回殿中歇歇,昨個夜里周祁夢魘,折騰到半夜才睡熟,今日早朝又去個把時辰,褚君陵困的極了,進屋埋頭就睡,順手將躺著等藥吸收的周祁手腕握住,避免睡得太死,對方再發病自己不曉得。

    入夜,褚君陵照記憶坐在頭一世遇刺的地方,聽得議政殿外破風聲響,知是徐安殺到,一舉取過侍衛手中長刀,光刃速過,徐安不可置信瞪大眼,身首分離,如頭世一般被褚君陵削掉了腦袋。

    剩下余孽不足為慮,盡有埋伏著的護衛收拾,褚君陵嫌惡瞧了瞧滿地血腥,利落將刀扔回那侍衛鞘中,瀟灑要走,不料暗中另外殺出一幫勢力。

    褚君陵:“?”

    這又是哪個仇家?

    行刺都要挑同一時日?

    顧不得多想,見是對方招招殺招,赤手空拳抵對起來,好是褚君陵多個心眼兒,今晚護駕的護衛遠比頭一世多出整兩倍,就是再來波勢力也壓得住。

    對手人數慘遭碾壓,很快敗下陣來,知是弒君無望,趁下顎被卸前咬破口中劇毒,一個沒留死了干凈。

    德觀受君王吩咐留在殿中照看周祁,全然不知圣上遇襲,守著周祁喝了藥,二人相顧無言。

    被德觀幾乎眼不眨的盯著,周祁再如死水也架不住,瘸著腿想往殿外走,被德觀一溜地擋在門口:“皇上有令,今夜殿外頭危險,讓老奴寸步不離的守著公子,皇上回來前您哪也去不得。”

    雖不知那危險是指的什么,但圣上既然發了話,必然有他的道理。

    周祁倒沒堅持出去,轉身一瘸一拐回到內室,心想于他而言,倒不知宮里有什么是比褚君陵更危險的。

    這頭褚君陵掀開一具具尸體面罩查看,確認沒臉熟的,命人拖去后山喂鷹,親守著奴才清完現場,給在場眾人都警了醒,今晚之事半個字也不準往外透。

    回去路上反復推敲后頭那方勢力的來處,腦中將仇家一一篩選,盡沒有個頭緒。

    記恨他的攏共是那些,梁王余障一個不剩,不會是他,徐安又死在那方勢力前頭,兩者有瓜葛的可能不大,剩余幾個,合動機的不合時間,合時間的又不合條件,當下最可能記恨他的,就只剩周氏。

    周氏…

    周未?

    褚君陵一楞:總該不會是他那老丈人派來的?

    第194章 早就不疼了

    想是不可能。

    周未愚忠,即便做得出弒君之事,定不會靠這般卑鄙手段,何況周祁還在他手上囚著。

    是為救周祁?

    如此更不合邏輯。

    莫不是輪回的轉軸轉脫軌了,那一世周祁留以救他的人手變成了殺他的?隨即這個可能也排除掉,那一世他見過那些人的面目,今日尸堆里沒一個是

    那是周祁暗中找來的?

    越想越荒唐:憑那人極不穩定的病情來看,若周祁曉得自己懷疑到他身上,又得瘋一個給他瞧瞧。

    褚君陵扶額,趕緊將這念頭打住。

    臨近養心殿又想:那一世他也是當夜重生,算與周祁前后腳走的,萬事盡沒來得及查,他也只當來刺殺的盡是徐安余黨,今夜一看,不成還有別的隱情?

    這派勢力是否混跡在徐氏余黨之中,又懷地是何種目的殺他,既要延續頭一世往下走,后邊兒謎團必得要揭開,為免再有新禍患。

    進殿瞧周祁坐在桌前與德觀大眼瞪小眼,德觀謹遵圣囑,眼未從周祁身上移開過一刻,這番見得君王回來,欠欠身要告退,聽褚君陵問湯藥的事,猶猶豫豫道:“藥是喝了,后頭胃里惡心發作,又吐了干凈。”

    “怎么吐了?”褚君陵問德觀,眼卻望著周祁:“可叫賈欽來瞧過?”

    “賈太醫說是公子偷偷吃了蜜餞。”多大個人了還偷糖吃,德觀都不好意思說。

    ‘還是知道怕苦的。’褚君陵心覺好笑,可看周祁臉白灰灰的又有點心疼,轉頭拿德觀是問:“朕讓你寸步不離看著他,吃了東西都不曉得?”

    也幸好是糖,要是周祁想不開偷著往嘴里塞毒藥,十個腦袋凈不夠這老奴才掉的:“賈欽如何說,可用再煎一壺過來?”

    德觀也委屈,實在憋不住到外頭如個廁,哪知周祁竟偷著把中午忘記撤下的蜜餞兒給吃了,還專挑在藥后的時間。

    隨即想到賈欽所說,支支吾吾不敢叫褚君陵曉得:“賈太醫說藥多傷胃,今晚不必要喝了,而、而且”

    偷瞄周祁一眼,想到賈欽說盡量不要讓周祁曉得,斗膽請褚君陵到外間:“賈太醫走時又替公子把了次脈,說是公子心病加重,再不設法打開心結,精神長此以往遭不住,恐、、恐會轉為郁癥。”

    褚君陵:“……”

    他就是出去殺個反賊,周祁病就險些又多一樁,著實會給他‘驚喜’。

    郁癥最要害之處—

    求死。

    連想到周祁偷吃蜜餞兒的事,心下一沉。

    擺手讓德觀退下,壓著心煩回了內室。

    知是周祁懼光,癔癥發作還恐人,燭火僅敢叫人點在外間,內殿奴才侍婢更是沒留一個,伺候人沐浴穿戴之事盡落到褚君陵頭上。

    周祁傷勢未愈沾不得水,只能擰干襟布勉強擦擦,起初人還算配合,等褚君陵從上身擦到腿側,身體一僵,手又開始死拽著褥被,癔癥蓄勢要發的架勢。

    褚君陵:“…”

    溫聲溫氣兒哄人莫怕,掰開掌心果真幾個指甲印兒嵌著,長嘆了嘆,蹲在榻前與他打商量:“朕就是擦擦身,絕不做旁的,你配合點,早些收拾完也好早些休息。”

    再三保證不會動那方面念頭,周祁沒應話,腿緩緩張開了點,真就是一點。

    褚君陵有點心累。

    怕周祁靜下胡思亂想,邊擦邊得與人閑聊,企圖將他注意轉開,卻看到周祁那處位置,話猛地停住。

    一道深黑疤痕由后.股歪歪斜斜延至內側,周祁膚白,更襯得那疤扭曲難看,傷即是半年前取周祁腹中碎銀時受地。

    也是那次后,褚君陵把人欺上榻的回數屈指可數,周祁傷勢過重,幾乎不抵用了,再來君王嫌倒興致,也不愿瞧著犯惡心,遂換上旁的法子折磨。

    后頭多是受些外傷,比之先前境況甚至能算是因禍得福。

    褚君陵心痛難擋,手輕輕撫上那道傷處,窒著氣息問他:“疼嗎。”

    疼嚒,本該最難忘的慘痛事,周祁竟有些記不清了,腦中混沌一片,在褚君陵以為不會得到回復的時候,再輕不過的聲音:“早就不疼了。”

    褚君陵眼眶發熱,小心擦拭過那道疤痕,沒敢再問什么。

    雙腿也因著落了殘疾有些萎縮,瘦的險不及褚君陵臂粗,怕破情緒不敢多看,草草擦拭了番,新取過衣物給周祁套上,良久聲色啞然,不知說給哪個聽:“這多虧欠,如何償得完呢。”

    —

    昨夜遇刺算給褚君陵提個醒。

    他在明,那股勢力在暗,即是他不怕,周祁常日在養心殿住著,后宮又多是爭寵之地,他待人好的事藏不長久,難保不會傳到敵方耳中。

    若對方抓了周祁作要挾,以他現在對周祁的態度,那是一挾一個準。

    褚君陵頭沉地慌:先前給盧氏父女挖的坑,沒成想先把自己給埋了。亦恐所憂成真,朝后回殿就與人道:“朕總有不在身前的時候,派個貼身護衛給你,盡都能放心些。”

    周祁如今一害病就怕生人得很,光處一室都神經緊繃著要斷,莫說貼身跟著,以為褚君陵又是故意折磨,唇被咬破,作勢就要失常給他看,嚇得褚君陵趕緊收回成命。

    “不要便不要,朕不逼你。”這動不動精神就失控,時候也挑得中,若非賈欽那一疊診斷方子,褚君陵都有點懷疑周祁是裝的:“往后事事盡聽你的,朕是天下的主子,你就是朕的主子。”

    德觀聽得心驚膽戰,懷疑是不是周祁的瘋病沒治好,還反把圣上給逼瘋了。

    偷瞧褚君陵邊說著自己“該打”,邊握著周祁的手往自己身上落,心頭一咯噔:圣上恐是真的瘋了。

    不想褚君陵驚世駭俗的操作還沒完,當著周祁將養心殿一眾奴才盡喊進殿,宮女太監到侍衛一個沒漏,張口就朝眾人道:“日后這養心殿周公子便是第一大主子,他即是朕,都聽明白了?”

    德觀差點閃到老腰。

    眼觀眾奴才也是又驚又恐,礙于帝王龍威不得不從,心中痛哭流涕:圣上他糊涂啊!

    這周氏雖然洗清了冤屈,可周祁還背著臠寵的名頭呢,哪有奴才給主子當主子的理,何況這主子還是天子,那周祁就是撐破天也盡不可能越過皇帝去。

    皇上這也是,昏頭也不是這么昏的。

    欲要勸諫褚君陵適度,被對方一個冷眼威懾住:‘罷了罷了,都聽皇上的。’

    “如此可放心了?”

    周祁抿抿唇,將口中的血腥味咽下,作惶恐狀:“奴不敢當。”卻也沒勸褚君陵收回成命,只看對方戲能作到什么時候:“殿中人多,奴心頭緊張。”

    褚君陵朝德觀遞個眼色,德觀心中焦憤,不情不愿帶著眾人告退,到殿外嘴里不禁嘀咕:“早知皇上醉心男色,倒不如就將那周祁記恨著呢。”

    轉念又想到君王先前因著仇恨養了個暴虐無道的性情,整日煞氣重重,沒個真正高興的時候,這兩日心結解開雖做了不少昏頭事,好歹是有人氣兒了,臉上情緒都豐富些,無疑是周祁的功勞。

    想罷一嘆,笑甩甩手中拂塵,寬心侯在殿外:皇上高興就好,不就是寵個男人嚒,算不得事兒,養心殿連個床環環都是金雕玉砌,不怕養不起個人。

    褚君陵本是想將鐘誠賜給周祁,前世他與周一有場情分,有此機會再續前緣,他不防就當回月老,也算他對那小奴才被割去命根的補償,奈何周祁不肯要人,只得暫且將這念頭擱下。

    等人癔癥好后送也不遲,褚君陵倒不著急,沒抱希望兩人一定能成,料想殿四周盡有暗衛監守,再從堂中指幾個專保護周祁,該無大妨。

    左右人在暗處周祁也不知,再有,若哪個趁他不在找周祁麻煩,奴才侍衛攔不住的人,暗衛可沒那些顧忌。

    打定主意,膳后守著周祁用完藥,親身去暗衛堂挑人,路上恍然想到沈寰,今生沒準備認這個皇弟,只拿人當個普通暗衛看待。

    褚君陵前腳走,后腳就有妃嬪來找。

    順嬪孫氏,其父孫澔鎮反有宮,抬貴人位份為嬪,恰是褚君陵魂回前日。

    晉封之日君王親口答應,等周氏斬后就翻順嬪的牌子,可這一連等了兩日,周氏沒見斬,君王更沒到她宮里落過腳。

    眼瞧著如今后位空缺,宮中沒哪個女人眼不熱的,順嬪更是心急,見君王遲遲沒有來歇的動靜,怕會失寵,竟斗膽找上門來。

    照宮律,順嬪位份遠夠不著皇后的位置,架不住皇帝隨心,萬事不按祖規行事,也使得宮中妃嬪高低位份不論,個個都敢覬覦那位置。

    打聽到君王近兩日都歇在自己寢居,未傳喚過后宮哪個,順嬪一顆心落地,當是君王朝政繁瑣才沒去自個那兒,又恐他日頭久了忘卻自己,歡喜找上門來,卻等來君王寢殿睡了個人的消息。

    宛若晴天霹靂,叫順嬪有些恍惚,隨即忙又換上笑臉,與擋在身前的奴才討價:“既是皇上不在,本宮進去等著就是。”

    反正里頭都躺有個人了,也不礙再多她一個。

    第195章 那殘廢有哪處是能勾引人的

    “青月。”朝貼身侍婢打打手勢,轉頭朝那奴才笑道:“還望公公通融。”

    那奴才看著青月往自個手中塞銀子,哪里敢接,慌地擺擺手推辭,養心殿哪是想進就進的地方,這平日也就罷,得寵的妃嬪塞點好處,他這些個奴才猜曉皇帝不怪罪才敢放人,那也僅是在外間站站,亂瞧都不能。

    今日還是君王親口下的令,沒回來前不準任何人進殿,除非里頭那個自己要出來,否則殿門盡不準打開,是以一臉為難朝順嬪道:“不是奴才不通融,周公子在里邊兒歇著呢,若驚擾到,奴才是要掉腦袋的。”

    敬說順嬪是主子,又得圣上寵愛,斷不會怪罪到她身上,這鍋就只能做奴才的背:“您就別為難奴才了,不若您先回宮中侯著,等皇上回來,奴才立刻喊人來知會。”

    周公子??

    順嬪笑意僵住,這宮里男人就那一個,又是姓周

    面色震驚的問那奴才:“你所說的周公子,可是周祁?”

    得到對方肯定答案,身退了退,有些接受不能,頭發暈地晃晃神,直喊青月將自己扶著:怎么會是那臠寵?

    皇上不是恨死了他嚒?竟準人歇在寢宮?

    又聽那奴才對周祁稱呼客氣,分明不是以前那般態度,暗吞口氣,笑禁不住有些難看:“他這幾日都歇在皇上殿中?”

    ’還是皇上親手抱回來的。‘那奴才心說。

    不敢亂嚼君王舌根,褚君陵又下令將周祁當大主子尊待,這會怕順嬪情緒激動,鬧出響動吵到周祁給自個引來責罰,委婉表達了褚君陵如今盛寵周祁,對方不是能輕易得罪的人。

    好在順嬪還算得體,只是那笑再裝不了了,一想著自己可能要與個禁臠爭寵,遂覺此事太掉身份,臉色陣陣難看。

    ‘難怪周氏沒被問斬,圣上這兩日也盡沒來找她,敢情是受那臠寵妖惑,早將她忘的干凈。”

    倒不知那殘廢全身上下有哪處是能勾引到人的!

    想曉得周祁使的什么狐媚手段,這下也不肯走了,硬要進殿中瞧人:“周公子連得幾日獨寵,可是那廢后徐氏盛寵之際也不曾有的,倒不知是用的什么法子。”

    揚聲讓周祁給后宮姐妹們取取經,周祁支耳聽了陣,嫌是太吵,側身朝向里頭。

    那奴才被順嬪突來的舉動嚇到,心驚肉跳地,怕受牽連忙勸人小聲些:“娘娘還是先回去罷,這皇上不在殿中,您叫周公子也沒用吶!”

    順嬪則是冷笑:“公公不準本宮進去,可管不住本宮叫人出來。”

    問君王可下令不準人找周祁,那奴才兩頭盡不敢得罪,這般里外不是辦法,急地站不住腳:“皇上是沒說不準人找公子,但吩咐不準擾到公子歇息,您這般不是叫奴才難做嚒。”

    “不過是個瘸了腿的廢人,倒是叫皇上寶貝上了!”

    “娘娘息怒,這話可不興說。”那奴才見順嬪不依不饒,陣仗隱要鬧大,趕緊暗示身旁的人去請圣上回來:“您再鬧下去,皇上曉得定是要拿奴才們問罪,娘娘且當行行好,饒奴才等一條賤命。”

    “皇上問罪你們干本宮何事?”仗著君王待自己還算恩寵,要罰也罰不到自己頭上,頂多口頭訓斥兩句,榻上服服軟的事兒,這些個奴才畏首畏尾,她可不怕:“誰再敢阻攔,本宮定讓皇上治他的不敬之罪!”

    看幾個奴才還擋著門不讓進,怒讓青月將人拽開,后看青月寡不敵眾反被擒住,干脆自己上手,朝幾個奴才威脅:“誰敢動本宮試試?”

    幾個奴才面面相覷,礙于順嬪是君王寵妃,個個束手束腳不敢還手,推搡間順嬪趁空而入,一手將殿門打得大開,徑直走了進去。

    ‘她倒是要好好瞧瞧,圣上這金屋里藏的個什么嬌。’

    進到內殿就看周祁從榻上坐起身,似是被順嬪動靜驚到,愣著沒個反應。

    順嬪眼都氣紅了,自己再受寵的時候都沒敢在帝王寢宮過夜,便是當日侍了寢,再累都得乘肩輿回去,這瘸子不僅連著幾日歇在此處,還霸占著龍床,這般想著,差點殿前失儀。

    再看周祁瘦得脫相,臉上皮肉盡沒多少,絲毫和“嬌”沾不上邊兒,如此身殘面悴一個廢物,竟也得了圣上的寵。

    ‘皇上癖好已然怪成這般了嚒?’

    不是沒瞧過周祁剛入宮時的模樣,光風霽月,俊美無濤,確實有叫人黯色的本事。若真那般順嬪還想的過去,可眼下這人所剩就有條命在,卻能得此優待,皇上眼是瞎了嚒!

    “本宮當是公子身容得以恢復,仔細一瞧,不還是這副丑態。”

    開口便拿周祁痛處嘲諷,想瞧他或是難堪或是狼狽的神情,卻不想對方正出神,壓根兒沒搭理她。

    以為周祁有意挑釁,過去一把拽住手腕就要把人往榻拖,周祁思緒空蕩,不防被順嬪用力一拽,險些跌地。

    皇帝宮妃眾多,周祁打入宮不是被叫到養心殿受懲,就是被關進慎刑司教習侍奴規矩,再不然就是待在君王賜的那處小破房子里,對褚君陵這一眾妃嬪,也僅見過徐嬌苑和盧蘊貞等幾個妃位往上的。

    方才聽殿外奴才喊她娘娘,卻不知是哪個:“娘娘無故拉扯奴做什么。”

    順嬪不藏譏笑:“還知自己是個奴才,本宮打進殿到現在,你可是行過為奴的禮了?”

    殿外奴才趕進來時,已經見順嬪抓住周祁手臂不放,硬要把人拽下榻來,幾個奴才焦急萬分,偏不敢上前勸阻,眼看著周祁身斜要摔,其中一個咬咬牙,讓另外的奴才盡以君令為先,頂著冒犯將順嬪與周祁分開。

    周祁靜看著眼前幾人,猜側此人敢強行入殿,必然是受寵的那類,再看順嬪指著幾個奴才要發作,一番謀算,開口朝那幾個奴才道:“我見不得人多,你們且都出去。”

    見幾人遲疑,主動說要與順嬪談談,幾個奴才見是周祁固執,知他有恐人的毛病,這才恭恭敬敬道聲“是”,小心退出。

    只臨走時多個心眼兒,說是就在殿外侯著,讓周祁有不妥便喊人。

    殊不知周祁要的就是不妥,口上答應,心中卻有考量:若他得罪褚君陵的寵妃,對方可有賜死他的可能?

    褚君陵不準他自己尋死,不然就拿周氏威脅,左右他沒活著的念頭,自己沒法兒死,那便讓褚君陵親口下令殺他。

    想是這般,對上順嬪冷嘲熱諷也不在意,反是故意惹怒她道:“奴沒聽皇上提過娘娘,不知該行哪樣的禮。”

    這臠寵竟敢頂她的嘴,順嬪氣狠,叫過青月就要掌嘴,不防周祁絲毫不見怕,口氣冷淡看著她二人:“你也知皇上如今寵我,打我即是打皇上的臉。”

    問順嬪可敢?

    順嬪聽他既沒再尊稱娘娘,也不自稱奴,哪不知他是故意刺激,怒得一腔憤然在胸:“不過叫皇上抬舉了兩日,真把自己當是人看了?”

    “皇上與我共歇一寢,我不是人,皇上又是什么?”

    “你有膽倒是別拿皇上作說辭。”順嬪氣憋得臉紅,見周祁無恥到句句不離皇帝,恨不得將他一嘴利齒給拔了:“莫當在皇上跟前得了點好臉色,就能在本宮頭上作威作福,你先前是什么處境這宮里誰都清楚,怎么?這兩日學了幾句人話,就不拿自己當是條狗了。”

    諷說周氏沒死凈是一時好運,等哪日君王回過味兒來,都不定能留個全尸:“皇上先前什么罰都施了,即是不拿你當人看,怎就沒真將你扔給畜生作踐。”

    面色口氣盡顯可惜,眼瞧周祁臉色也變難看,氣可算順了:“方才不是神氣得很嚒,這就笑不出來了?”

    周祁笑不出,可就輪到她笑:“僅是你怎么夠,就該把你周氏一族脖子上盡拴條鏈子、、啊!你敢打本宮!”

    “你咒我氏族,便是該打。”

    順嬪被周祁一巴掌打懵,笑僵在臉上,半晌才回過神來,憤恨瞪著周祁就要還手,這下曉得族氏是周祁死穴,盡拿歹毒的話戳他:“你一介奴才竟敢對本宮動手!不是怕周氏受難嚒?本宮稍后便將這提議說與皇上,讓皇上、、”

    話未說完,又挨了巴掌:“周祁!你找死!”

    “奴就是找死,娘娘能如何?”周祁意借惹怒順嬪求死,手頭力道自然不輕,要的就是褚君陵回來瞧見,順嬪兩邊臉各挨回打,指印竟還挺對稱。

    聽是她罵自個殘廢,神色更冷漠:“娘娘怕是不知,奴瘸的是腿不是手,打人的力氣還是有的。”

    順嬪怒說不過,喊過青月一并將周祁拽下榻,作勢要打回去,周祁身上傷著,腿腳盡不利索,掙不過兩人摔到地上,恰好背著地,痛得一聲悶哼。

    褚君陵趕回殿就瞧見這場面。

    順嬪和她那奴婢將周祁按押在地,那奴婢身坐在周祁腿上,腳死死踩著周祁雙手,順嬪則拽住周祁里衣,面色發狠,作勢要抽他耳光。

    “放肆!”褚君陵勃然大怒,一腳踹到青月頭上,青月頭頂頓痛,隨后重重撞到榻角,翻眼暈死過去,順嬪讓君王暴戾的神色懾住,直接嚇傻在地,緊聽得君王 震怒詰責:“敢來朕殿中鬧事,你好大的膽子!”

    第196章 褚君陵是在吃他的肉

    “嬪妾不敢!”

    遭吼回神,慌著跪正身,裝可憐地朝褚君陵訴委屈:“是這臠寵先挑釁嬪妾,竟敢掌嬪妾耳光,嬪妾不過是想、、啊!”

    順嬪沒抱完屈,緊又被褚君陵賞了記巴掌,嘴角直接被打出血來:“皇上?!”

    臉瞬間腫起,不敢置信望向君王,連要訴地苦盡忘了,褚君陵甩過巴掌便不管她,趕將周祁攙起身,心疼攬過人一番查看,見傷沒裂開才敢放心。

    抱人上榻坐著,臉黑沉地看向順嬪:“朕的人你也敢動,是你活膩了還是孫澔活膩了!”

    順嬪滿臉委屈,眼波盈盈要哭出來,聽褚君陵詰問,憤又不甘地瞪向周祁:“分明是那臠寵先打的嬪妾,嬪妾不過是想給些教訓,怎的到皇上跟前卻成了嬪妾的不是?”

    何況周祁還是個男人,打女人就不覺著羞愧?“可是那臠寵給皇上灌了迷魂湯,才讓皇上盡向著他!”

    “臠寵?”褚君陵頷頷首,將這稱謂略一咀嚼,反手又沖順嬪甩了巴掌:“朕的人何時輪到你來給教訓。”

    給他灌迷魂湯?

    倒真敢說,這女人就差指著鼻子罵他昏庸。

    盛怒之下,這兩記耳光盡是使著內力給的,直將順嬪口中牙打松兩顆,卻嫌不夠。

    要是周祁傷再裂開,他非得將這女人頭給擰了。

    順嬪還不服氣:“他是皇上的人,嬪妾便不是皇上的人嚒?”

    又是周祁打她在先,她沒打得回來反遭訓誡,好不公平:“嬪妾不過是看皇上這兩日沒去嬪妾宮里,想到您答應過嬪妾的話,猜是皇上朝政繁瑣沒得空去,嬪妾又難受相思之苦,這才敢來求見皇上,卻不想遭這等冤枉。”

    還敢頂嘴叫冤?褚君陵怒極聲笑,余光瞧到那暈躺著的奴婢,想是她敢往周祁腰腿上坐,寒聲喊進兩個侍衛:“將人帶下去潑醒,賜腰斬。”

    “皇上!”順嬪滿面驚恐,見侍衛拖尸般將青月往殿外帶,后知君王怒動真格,一改上刻委屈,慌伏著身告罪:“嬪妾知錯!懇求皇上饒過青月!”

    聽君王問是何錯,懼顫著聲道:“嬪妾不該冒犯周公子,不該喚公子臠寵,更不該違抗圣令擅闖皇上寢殿!”

    說的還算完整,褚君陵走到她身前,居高臨下將順嬪瞧著:“擅闖入殿是你的主意還是那奴婢的?”

    “是、、是嬪妾。”

    “將人拽下榻又是誰的主意?”

    “還是嬪妾。”

    褚君陵輕“哦”一聲:“要壓著人掌嘴也是你的主意。”

    順嬪口哆嗦地厲害:“是、盡、、盡都是嬪妾的主意,青月僅、僅是受嬪妾使喚。”

    “這般說,朕該斬的人是你?”

    “皇上!”探不清君王這話是嚇唬還是當真,順嬪這下徹底慌神,再被他拿陰冷的目光睥睨著,更是膽寒,仰頭抱著褚君陵的腿求饒:“嬪妾知錯了,求皇上饒嬪妾這回,嬪妾往后定不敢了,嬪妾知錯。”

    “要朕恕罪?”褚君陵輕哼,冷笑著道要給她個機會:“朕再問你,今日之事是你的主意,還是那奴婢的?”

    “是青月,凈是青月的主意,嬪妾是受她挑唆才沖撞的周公子,求皇上饒了嬪妾。”

    周祁只想借得罪順嬪之事受死,遠沒想要逼死對方,又聽褚君陵要對那奴婢處以極刑,心知是自己挑起的麻煩,開口跟他求情:“是奴出言不遜沖撞娘娘在先,亦是奴先動的手,還請皇上開恩,莫怪罪娘娘和那奴婢。”

    讓褚君陵且當沒這回事,不若要罰就罰他,褚君陵哪里舍得,見是重生后周祁第一回求自己,更不忍叫他失望:“那便聽你的,朕不殺她二人就是。”

    死罪可免,活罪多少得受些,省的下回再不長心惹到不該惹的。

    改賜青月三十杖責,降順嬪孫氏為官女子,遷出春華宮,貶住所至欄軒,罰月俸一年。

    回想順嬪頭一世能受寵,多是因著她性格乖順,知進退,在他跟前沒失過禮數,方才卻看她喊打喊罵形同潑婦,便知那鳥兒性子是裝給他瞧的。

    眼看順嬪還哭哭啼啼不識相,竟想與他討價還價,當即冷了臉:“要么滾去欄軒本分待著,要想好命腰斬后去與閻王商量。”

    見順嬪還抱著自己腿,不耐甩開,叫兩個奴才進殿將人帶了出去,臨順嬪滾前沉聲斥她:“還敢跟朕哭,可知你這順嬪的名頭從何來的?朕便是看你謙卑恭順,知體統,不若就憑你方才作為,朕就該治你父親欺君之罪!”

    讓順嬪瞧瞧自個可還有世家嫡女該有的體面,又聽她問為何周祁也有錯卻不罰他,不覺氣笑:周祁的性子他再了解不過,斷不會主動挑起事端,可見順嬪這兩巴掌挨得不冤枉。

    “他就是今日要你的命,朕也替他拿了。”

    周祁默看著這出鬧劇,心中卻疑惑:褚君陵為何不罰他呢?還反罰了他的寵妃?

    不信對方是真心,只當是那順嬪另有事犯了君王忌諱,或是褚君陵早就待人膩味,礙于孫澔沒法兒發落,今日正好能借自己之手。

    “想什么呢?”

    被褚君陵拿手在眼前晃,醒神輕搖搖頭,試探著道:“今日是奴故意惹的順嬪,她不過是罵奴兩句,奴動手打她才有后來之事。”

    褚君陵輕嗯聲,等著他往下說。

    “錯主要在奴,皇上該罰奴的。”

    “說完了?”

    瞧周祁點頭,俯身拿額頭碰了碰他的,神情與聲色盡含寵溺:“那便罰你午膳時多用半碗粥。”

    周祁蹙蹙眉,這算得是什么罰?

    還不如罰他吃肉碎。

    褚君陵看穿他的心思,忍著笑道:“哪有人受罰還能有肉吃的?”

    怎會沒有,褚君陵拿鞭子抽他時便是在吃他的肉,迫他委身時亦是在吃他的肉,他便是在受罰。

    周祁垂眸不語,神色有些黯然:他這身皮肉就快爛完,不夠褚君陵吃幾回了。

    見人忽然低落上,當是他被順嬪之事惹多了心,勾住周祁一根指頭安慰:“今日朕也有錯,不該將你獨留在殿中,你我錯事相抵,都不必請罰了。”

    早上才想著專挑些暗衛來攔奴才不敢攔的人,哪知就來了:“嚇到你了?”

    周祁搖搖頭,他再恐人也不至讓個女子嚇住,卻不想應褚君陵的話,躲開眼神側躺下身,背對著他:“奴想睡了。”

    “睡吧。”曉得周祁還抵觸自己,替他將被子蓋實:“朕就在外間批奏折,有事便喊朕。”

    周祁眨了眨眼,閉上裝睡。

    —

    欄軒在離養心殿最遠的西北角,一院攏共有十九房,里頭多是不受寵的妃嬪,或是如順嬪這般頂撞到圣上的官女子或侍婢。

    順嬪求寵不成,反觸到圣上霉頭,升嬪不過幾日又連降四級,如今位份也就比奴婢高上一點,又失了一宮主位,改住到堪比冷宮的欄軒,后宮人盡明白,順嬪后生便是與圣寵無緣了。

    更多人是高興,順嬪先前蒙受君恩不淺,她失足就代表著后位少上個競爭對手,大好的喜事。

    盧貴妃聽得此事同樣高興,圣上越寵著周祁,對順嬪的懲治越重,就表明她離著那位置越近。

    午后褚君陵又離開一趟,走時將殿外奴才盡換成暗衛,道是不管何人來見,旦有抗令不尊者,一律格殺勿論。

    褚君陵要外出的原因是老丈人要見他。

    “末將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無需多禮。”褚君陵喊道平身,順手將還跪著的老丈人拉起身,抬手招呼房外的奴才:“還不給將軍看座。”

    周未心下大駭,不知君王打什么算盤,只得強作鎮靜謝身,暗觀其用意:“將軍找朕所為何事?可是想好要的賞賜了?”

    “并非。”小心察探君王神色,見未有深意緩卸下心,斟酌著道:“皇上那日命人來說賞賜不得與犬子有關,可是犬子”

    可是叫皇帝折騰沒了。

    周未找不到合適措辭,又不敢直接問,倒是褚君陵聽出他此番來意,沒打算瞞著:“將軍可是多心了,祁兒好好在朕殿中歇著呢,安全的很。”

    周祁在皇帝殿中?

    驚詫更甚,面作不解望著君王,就看褚君陵笑著問他:“將軍莫不是懷疑朕把人給養死了?”

    “末將不敢!”

    周未緊跪下身,心頭確實是這么想的。

    君王近來行為實在太怪,叫他不得不疑心是周祁出了意外,不若君王恨他周氏入骨,怎會輕易說要給他賞賜,更一道圣旨還了周氏清白。

    周未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那受囚于宮的小兒遭了君王毒手,或是命在旦夕,更或是已經不在人世:“末將斗膽,可能向皇上討個應許。”

    褚君陵手往桌案上點了點,示意他說。

    “末將懇請皇上,恩準末將見犬子一面。”

    “既是將軍不放心,見見也是好的。”當有多大點事兒,算著要到午膳時辰,順邀周未到養心殿共膳,末了半是玩笑半申飭道:“只要將軍莫想著把人往宮外帶,見幾面都成。”

    第197章 朕太給你臉了(草稿不能刪😭加更一章)

    周祁當年執意入宮,也不知如何說服的君王,竟應了周祁以一人換周氏一族的條件。

    打那日進宮,周祁就再沒回過府,囚于深宮高墻之內。

    君王不準周祁見人,常年關著,亦不準有人探望,周夫人受此打擊郁結在心,夜遭噩夢傍身,夢到周祁吃盡折磨慘死墳荒,惶惶不可終日。

    后頭心病加重,落了不記事的毛病。

    昔日將軍府家不成家,門府凋敝,發妻心病難消,獨子又遭宮囚,周未萬般苦痛藏心,難有絲毫喘息,更知周祁在君王手頭遭罪,恐他白受磨難,哪日回時見得家中景象衰淡更覺難過,咬牙強撐著家府,一日不敢身倒。

    常年數載,夫婦二人不至大衍,雙鬢已近斑白。

    周未自責護不好妻兒,恨己無能,不愿見周夫人憂思成疾,自向君王請命帶子受過,卻叫君王一聲嗤笑:“你這當爹的,竟也想學著兒子爬龍床?”

    周未這才知周祁叫君王養作了禁臠。

    后頭暗中打點,更知周祁如處煉獄,心如受萬箭刺。

    找到君王自刎謝罪,欲求其饒得周氏安寧,卻遭君王沉色攔下,盛氣凌人道:“你這一把老骨頭,可比不得周祁值價。”

    道不肯叫周氏眾人死得太輕易,若有哪個膽敢自盡,便要報復到周祁頭上,周未見是小兒在君王手中,恐周祁枉受虐待,只得茍且偷生。

    晃眼便是現在。

    本抱著今日受罰也要見人的心思,卻不想君王輕易應了…

    當真這般好說話,還是另有算計在里頭?

    無空多慮,雖聽得君王不準周祁出宮,好歹能見著人,心緒漸安,知其話藏威脅,不迭道聲“惶恐”,屈膝便叫君王按著手臂親攙起身:“朕不過是說句笑,將軍這般緊張做甚?”

    “謝圣上。”周未屈身抱拳,得褚君陵喊走恭敬跟上,途中惦著周夫人所托,遲疑良久,且小心道:“夫人待小兒念極,末將斗膽,可能叫夫人也瞧瞧人。”

    褚君陵本生連周未也不肯應,但考慮著周祁病情重,賈欽也說郁癥得需親近之人開導,周祁當下怕是恨他不及,定不會待自個親近,眼下合適的也就是周祁前世那些親友。

    準周未見已是開恩,周祁他娘那性子褚君陵前世可見識得透透的,若知周祁這副模樣,恐得當場氣死過去:“將軍拿朕后宮當是觀園不成,自個看不夠,還得拖家帶口的來?”

    “末將不敢!”他亦沒有叫周夫人進宮的心思:“斗膽請皇上準半日時候,叫犬子回府上看看。”

    “周未。”褚君陵瞧他不長記性,拿自己方才話當耳旁風,真有些來氣:“可是朕方才太給你臉了?”

    話音剛落,就見老丈人又跪了。

    褚君陵忍了又忍,算著周未待會總要見到人,也不將周祁情況瞞著,待講述盡又問他:“你確定眼下放周祁回去,你那夫人病不會加重?”

    言說周未不心疼他夫人,自個且擔心周祁見了他娘親再添新癥。

    周未只曉得周祁境況差,卻不知他遭折辱至此,大驚失色僵跪有半晌,恨懣至極地怒視君王。

    褚君陵也不掖著,索性把話說開:“朕應承過,若你替朕一統江山,朕與周氏間的恩怨便算是兩清。”

    如今天下盡已歸順,合該到他踐諾的時候:“朕往后會好生待他,你夫人那處,且等周祁身體再好些。”心上的病難治,好歹等身上長點肉再回,省的見了雙雙難過:“太醫院的人隨你支使,盡先把令正的毛病治好。”

    瞧見周未怒目生恨,坦然對他對視:“還不肯起身?不是要見周祁?”

    周未不知怎的,怕見周祁那般情況,竟有些不敢去。

    無聲對峙良久,周未掌頸青筋暴起,極力忍著不讓自個失控,話從牙縫字字擠出,憎然朝君王道:“但愿皇上信守承諾寬待我兒,倘若我兒再遭磨難,今日皇上不殺末將,末將定攜我周氏數萬將士踏破宮門,為我兒向皇上討個公道!”

    “將軍在威脅朕?”褚君陵不知他哪來的膽子,換做頭一世,周未這話沒說完就得腦咕嚕滾地:“朕也提醒將軍一句,朕悅周祁,你才有恐嚇朕的機會。”

    周未豁然起身,言行無懼:“末將字字當真,是不是恐嚇,皇上凈可一試!”

    “哦?”褚君陵笑不打眼底,拿這話反問周未:“將軍此話是要朕折磨周祁?”憶起周祁那日也朝自個放類似的狠話,敢情是跟他這爹爹學的。

    心笑周祁好的不學,盡學些沒用的在身上,這會兒瞧周未又兇又狠的,不免有點稀奇:他這慫包岳丈今個是支棱起來了?

    “你!”周未氣哼一聲,咬牙切齒罵褚君陵昏君。褚君陵被當著后頭一干奴才面罵,龍顏得失,登時也沉下臉,冷笑道:“朕何止是昏君,”周祁罵他是暴君,周未這當爹的又罵他昏,他這算是昏聵暴戾盡占齊了:“暴君亂國,昏君誤政,朕兩者皆是,可夠讓你周氏百余人做作冤魂?”

    “周氏忠肝烈膽,冤死何懼,你為君王而不仁,殘害我族氏,為天子而無德,無端施行暴政,為主不義折辱我兒,此不仁不義無德之君,不配受百姓所擁,更當不起帝王尊位,周某只恨愧對先皇,將大褚社稷交與你這等人手上!”

    “朕倒不知將軍身為武將,還有此等口才?”諷說周未文武雙全,只做個將軍倒可惜了,就是放到文臣堆里,也沒哪個敢如他這般妙語連珠,不帶重樣兒的話罵他:“朕還是那句,朕如今心悅周祁,將軍該比周祁更慶幸。”

    這會倒是威風得很嚒。

    褚君陵氣著氣著,竟覺好笑:周未要早有這般氣質,敢在頭一世他虐待周祁時就帶兵起義,一腳將他這暴君踹下位去,也不會叫周祁白受后頭的折磨。

    德觀和一眾奴才眼觀鼻鼻觀心,瞧他二人殺氣騰騰,大氣盡不敢出,都怕成君王盛怒之下的無辜冤魂。

    尤其是聽周未欲行襲宮弒君之事,腿直打軟,就怕周未暴起將君王給殺了,嚇得差點兒要喊“救駕”。

    更慶幸武將覲見有空身面圣的規矩,不若周未一刀下去,皇上頭再鐵他也禁不起砍,何況周未是征戰沙場多年的將軍,澡都是靠血洗,圣上這點功夫哪抵得住,交手不過兩輪就得國喪。

    好是兩人說歸說,罵歸罵,沒真動要弄死對方的心思。

    驚恐著腦中開始放空,偷瞧瞧周未,想到養心殿那個,心說周祁不愧是周未所出,父子倆脾氣盡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個個口硬心軟,也就是周祁瞧著要聰明點。

    僵持許久,還是德觀看到午膳時候,冒死插了句嘴,就看周未深吸口氣又沉沉吐出,冷沏著臉背過身去。

    褚君陵看他拿上喬了,下意識想給些懲治,卻聽德觀提醒,怕周祁再餓著胃,本著對周祁的虧欠硬忍著怒,難得先有讓步:“將軍所言,朕定會好好記著。”

    著重咬住“好好”二字,皮笑肉不笑道:“將軍可還有他話。”

    “?”周未不料君王會退讓,一時有些接不住招,再看褚君陵笑容兇橫,眼神躲閃,理智回來不禁后怕,迫于周祁被當人質,只得心壓恨憤,順著褚君陵給的臺階下:“暫無他話。”

    “無話便走,趕不上膳莫怪朕不招待。”也不顧周未是否跟上,怒地甩袖走在前頭,周未不稀罕皇帝宮里的飯,卻怕到遲了君王反悔不讓見周祁,無法只能動身趕上,落于褚君陵三兩步跟著。

    ———

    周祁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從周未被杖責那日始…

    他去求君王放過周氏,本該是他入宮為奴,遭盡君王作踐,一切卻不同了。

    夢中那個君王沒要他贖罪,更不曾囚他于深宮,待他處處體貼尊重,有他現實里求不得的情深。

    夢中的周祁是壯志凌云的少年將軍,鮮衣怒馬身體康健,敢與眾人言笑,敢立陽光之下,敢與心悅者并肩,享著君王全心全意的疼寵與偏愛,有無盡倚仗。

    那個周祁是將軍,是皇后,能與所愛同寢同穴,握擁著他不敢奢望的一切。

    亦是夢中的周祁清朗如月,與臟污身穢的自己截然不同,看著那個自己幸福,叫周祁羨慕得落淚。

    迷糊間聽得殿外聲響,睜眼茫然,須臾察覺眼角溫熱,伸手去探,摸得一臉濕意。

    覺看自己身在殿中,回了現實,心一陣失落:夢里褚君陵待他太好,叫他不愿意醒來。

    心沒征兆抽痛起來,涌上濃烈的難過,周祁越發迷茫,掌心貼到胸膛心跳位置,竟像空了塊似的,搖搖欲墜。

    淚無聲落了兩滴到掌背,遲覺自己還哭著,仰首逼回含在眸中打轉的那些,突聞外頭聲音熟悉,身形微震,下意識地一聲呢喃:“爹爹…”

    褚君陵分明不準他見周家的人,殿中怎會有他父親的聲音。

    是他夢還沒醒嚒?

    第198章 奴怕疼的

    “公子可醒了?”是褚君陵問奴才的聲音。

    “奴才沒聽殿中有動靜,想必還睡著的。”

    殿門被打開,前后進來兩個人,內殿遭屏風擋著,周祁只聽得見腳步聲。

    褚君陵與那人道:“人還未醒,朕先進去瞧瞧。”而后是吩咐殿外奴才看茶,隨著褚君陵腳步漸進,那人也再開口:“末將隨皇上一并。”

    褚君陵不甚心虞:“將軍莫仗著朕今日寬容,屢屢行大不敬。”君王內寢說進就進,一點沒個前朝臣子的自覺。

    “皇上不滿,大可讓末將帶犬子回府。”

    ’倒是想的美。‘敢帶周祁走,再把他這當爹的腿打瘸了:“祁兒不在,朕得寢食難安。”

    周未趁有憤恨壯膽,可不管他寢安不安,抬腳便往里頭走。

    周祁聞聲神情一滯:竟真是他父親。

    談道間兩人前后踏入,周祁慌措想躲,被周未當場撞破,心頭恨意頓升。

    饒是對周祁情況有底,真瞧見還是驚圓了眼,瞋目裂眥:他周氏為社稷殫精竭慮,皇帝竟摧辱他兒至此!

    “祁兒。”胸腔慪憎難平,干著嗓子喊了喊人,卻不敢再近身,眼心疼得發熱,怕叫周祁瞧了傷心,極力抑制著:“爹爹來了…”

    周祁神情呆滯,分明難過極了,最該訴屈痛哭的時候,眼卻干得厲害,或是大喜大悲到極致,如哽心血在喉,呼吸僵促,情緒反而靜得異常。

    就平淡的瞧著周未,口啟無言,不認得人一般。

    褚君陵覺出不對,上前將衣襟給周祁披上,引導他叫人:“可是高興過頭,自個爹爹都不認識了?”

    “爹爹。”周祁跟著輕喚一聲,神智輾轉復明,先是輕微抽噎,而后嘴角緊緊抿住,再被周未耐心喊喚,如無援時見得救星,委屈頃刻滂沱:“爹爹疼,我疼。”

    褚君陵日日折辱加身,默準宮中人盡欺他,慌疲懼憊積壓在心,多年莫敢與人傾告,這般受親父哄慰,如雛鳥還巢,情緒傾閥再難止住,與周未泣說多年不敢露的苦衷。

    褚君陵瞧他哭得凄憐,知是癔癥又犯,欲要擁身開解,不妨被周未攔臂截下,先一步揉揉周祁發頂,輕手為他撫去淚光:“怪為父不是,害我兒遭此等罪受,祁兒莫怕,爹爹這就帶你回府。”

    怪是自己來得太晚,疼望周祁槁項黧馘,遭摧殘得不成好樣,豈敢再留人入深淵。

    什么世代忠將的名頭,他盡不要了,今日即是背負謀逆的罪行,也定要將周祁救出宮去,萬般代價他自擔著,欺君罵名且等死后去與列祖列祖請罪。

    真抱起周祁要走,褚君陵見周未今日撐破膽不要,竟敢當著自個面兒行忤逆之事,皇權受脅,眼中騰起殺意:“朕說了不準帶人離開,將軍是要抗旨不尊?”

    “讓開!”周未悲恨痛切,無暇顧及其他,只看褚君陵身擋在前,焦憤欲燃,一記掌風朝君王襲去。

    褚君陵不料他真敢對自己出手,驚后緊道“放肆”,勃然叫進殿外禁衛,待將周未團團困住,兇色告誡:“朕諒你是周祁生父,把人放下,朕既往不咎。”

    周未赫然哼呸:“昏令難遵,何須多言!”

    要么褚君陵放人,他帶他兒走出宮門,要么昏君喊殺,他便護著周祁硬闖出去。

    “皇宮層層守衛,將軍就肯定能逃得出去?”便是他周未命大逃脫,跑了和尚廟還在,周氏這一族人,斷然沒命活著出京城,君威再三受釁,褚君陵已然沒個耐心:“朕最后給你次機會,周將軍,將朕的人放下。”

    語罷就被周未罵不要臉。

    “朕今日確實給你周氏臉給的多了。”沉讓奴才將殿門上鎖,抬手命得暗衛現身,待殿內外水泄不通,睥死人般下達誅令:“給朕將這亂臣拿下。”

    命一眾人不計周未死活,只管將周祁搶過來,周祁遭顛簸意識驚醒,見眼前場面受自己所賜,周未更難敵眾,未免親父受己拖累,慌從周未臂中掙脫,擋在他身前朝君王跪下:“求皇上饒恕家父!”

    好是褚君陵理智尚在,怕人將周祁傷著,急喊停手,只拿武器將周未指著,盡量緩著聲與周祁道:“這是朕與你父親的事,刀劍無眼,你且躲遠些。”

    勸周祁去殿外走走,莫插手此事,卻看他固執護著周未,張臂將刀劍擋的嚴實:“奴愿替父親受罰,求皇上開恩。”

    慌說不會忤逆對方,君王要他在養心殿待著,他再不會踏出去一步:“奴盡聽皇上的,求皇上,饒家父一命。”

    “祁兒!”周未望此心痛,不愿周祁屈身乞饒,硬氣要拉人起身,疏忽間讓刀抵住喉嚨,霎時止步,只得拿嘴喊周祁莫跪那昏君:“為父今日便是身死,也定叫你離開這囚籠!”

    卻看周祁主動蜷跪到褚君陵身下,再卑賤不過的姿態:“奴如何都能受,求皇上饒過父親。”

    “周祁,”褚君陵深吸口氣,盡量不讓自己嚇著他,卻看他連連磕頭糟踐自個兒,不耐地發怒:“朕讓你起來。”

    錮住腰身硬將人托起,周未瞧他動作強硬,當是要拿周祁開罪:“住手!”

    顧憂周祁安危,不得不朝君王低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莫傷害我兒。”

    褚君陵心疼不比周未少,本也沒打算牽罪,欲喊德觀進來帶人出去,卻瞧周未示弱,一時來興冷笑了笑:“這便是將軍求人的態度?”

    問周未臣對君主該以何禮,周未氣咬咬牙,舉手屈膝,以額伏地結結實實行個跪拜:“末將求皇上,放過小兒。”

    ‘這下倒是顧上兒子了,方才硬骨頭的時候可沒想過周祁要受牽連。‘

    若非念在周祁份上,褚君陵真想一腳踹死這老犟驢。

    揚聲傳德觀進殿,輕將懷中人推給他:“帶公子出去。”

    念著周未不能殺,給些教訓總是能的,本意小懲大戒,今日這事就算揭過,被周祁誤會君王要置周未于死地,趁德觀不備掙開束縛,一舉奪過禁衛利劍橫在頸間。

    先前指骨遭君王碾斷,腕口經脈亦被廢過,手無力托住劍柄重量,顫顫巍巍拿不穩,晃抖將脖頸割破道口子,從里滲血來,嚇得周未和褚君陵齊齊一身冷汗,心提到嗓子眼兒。

    “求皇上饒過家父。”

    褚君陵只感頭疼,短短半個時辰,自己讓這父子倆威脅了兩次,這皇帝當的可窩囊。

    思及此不由氣悶:“手莫抖,你先把劍放下。”

    口氣沒把握好帶了壓懾,周祁手一顫,劍又往肉里陷了點。

    “……”

    周祁也不道別的,顛來倒去都是這話,顯然癔癥又發作,鬧得褚君陵窩肚子火又發作不得,來回踱步煩躁更甚,一拳砸上屏風:“都滾出去!”

    德觀哆嗦上前,被褚君陵側目一掃:“你也給朕滾。”

    “嗻。”

    …

    只留三人在殿中。

    “求皇上、”

    “住口!”禁衛盡攆到外頭,殿外暗衛也盡撤了,還要如何放過?不成要他八抬大轎抬周未回府?

    “朕不怪罪你父親,你且聽話些,把劍給朕。”

    早知事態發展至此,就不該讓這老混賬見著人。

    氣悔朝周未使使眼色,這會兩人目的相同,眼下倒是和氣。

    雙雙安撫周祁將劍扔下,等從他手中取出,褚君陵當即開窗扔得遠遠的,后怕再讓人掏著。

    任由周未攙人起身,找看傷藥不剩多少,又把方才滾出殿的德觀叫進屋:“去找賈欽再拿些金瘡藥來,順道喊個人去傳膳。”

    將剩下點藥抹到周祁脖子上,氣不過瞪他一眼:“再敢拿劍往身上擱,朕便日日把你這雙手綁著。”

    周祁看看周未,怕君王反悔,小心同他道:“奴就待在宮里,不回府上,皇上莫為難爹爹。”

    “不是不準你回去。”褚君陵這會兒得了冷靜,多余撇眼周未,替周祁捋了捋凌散地頭發:“你傷勢未好,路上磕著碰著可不值當,且過個把月,傷好朕再陪你回去?”

    周祁眨眨眼,意識還處于茫恍狀態,朝著褚君陵喊了聲“爹爹”。

    褚君陵:“……”

    此事就算揭過。

    周未弒君不成,被留下來用膳。

    亦知無法帶走周祁,席間對褚君陵照樣沒好臉色,褚君陵更連眼神都懶得給,接過奴才遞來的粥,聞賈欽道這兩日能少沾點葷,添勺肉沫到粥里拌勻,見周祁眸子混沌,癔癥還未消盡,嘗過溫度要親手喂,周祁眼盯向碗中,思索有一會,張嘴就問:“皇上罰奴吃肉碎嚒。”

    “……”

    人不清醒記性還挺好。

    讓這模樣逗樂,湊過去吻吻周祁額頭,很快又笑不出來。

    周祁問他:“皇上待會吃奴的肉嚒。”

    周未老臉一燥,惡狠狠瞪向褚君陵,恨不能將他孽根給掰了。

    褚君陵:“……”

    周祁這會話倒是多。

    “皇上拿鞭子吃,還是拿旁的。”

    “奴不喜歡鞭子,也不喜歡皇上。”

    “要挨打的,奴不吃了…”

    眼見著越扯越遠,周未筷子盡折斷兩雙,怒得要撕碎自個兒,心累扶扶額,趕緊伸手將周祁喋喋地嘴捂住,投降似的湊到他耳旁:“祖宗,快莫說了。”

    周祁眼更混沌,一時聽差了意,當是君王要加重懲罰,身縮了縮,害怕望著褚君陵:“奴怕疼的。”

    褚君陵:“……”

    周未氣甚。

    第199章 不安生真拿鞭子抽你

    粥里混了肉沫,周祁如何都不肯吃,怕遭褚君陵的打。

    拗不過只能讓奴才換碗菜粥,周祁仍嘟嚷里頭藏了肉在,褚君陵手往哪處喂,周祁就往相反方向躲。

    褚君陵實在糟心,只能故意冷了臉,拿話嚇唬:“再不安生,膳后真拿鞭子抽你。”

    人這才自覺。

    一頓飯將褚君陵折騰得夠嗆,親守著人把湯藥喝下,瞧周祁問德觀要蜜餞兒,頷首應肯,后就見他輕打個呵欠,眼波流轉道要睡覺,人比清醒時鮮活許多。

    褚君陵甚至想,若這人永遠記不起前世過往,糊涂著能叫人忘卻恩怨、活輕松些,哪怕周祁瘋一輩子也是好的。

    哄著人歇下,與周未到殿外。

    周未席間一直未言,只趁周祁睡前哄慰幾句,默然將君王舉動看在眼里。

    就眼下看,褚君陵的確待周祁用心,添衣喂食處處不漏,乃甚比奴才心更細些,亦肯耐著性子由周祁折騰。

    于帝王身份而言,難能可貴,周未勉強承認,卻也不忘周祁這些傷害是哪個造成的,便是褚君陵待他兒再好,也盡是周祁應得。

    礙于人需褚君陵照看,吃人嘴軟是一回事,這昏君好歹是皇帝,手握著周氏生殺大權,衡量諸多因素,周未雖愚,卻也不是個腦子軸的:“末將與皇上撕破臉,只會叫祁兒夾在中間難做。”

    褚君陵輕揚揚眉,不可置否。

    “既然皇上誠心彌補,愿拿真心相待,末將便再信這一回。”服軟歸服軟,該言明地態度還得言明:“若你背信棄義,再有殘害我兒之事,末將還是那句話,我周氏數萬大軍,隨時等著來與皇上討要說法。”

    “朕倒是以為,將軍不會有這日機會。”

    “如此最好。”周未長嘆,側頭正視褚君陵:“末將比皇上更不期望有這日。”

    這般就算約定。

    宮中藥材齊全,能入太醫院的郎中盡是舉國拔尖兒,周祁心癥外傷皆重,如今有這暴君作倚仗,養在宮里的確比回府上要穩妥些。

    就看皇帝能否信守承諾。

    至于周祁長久歇在養心殿,就是皇帝個人的事,天下盡知褚君陵暴戾恣睢,算來朝中沒人敢拿這點事犯這暴君忌諱。

    眼下就盼著周祁根治心癥,余生能得快活自在。

    “朕聽聞你有個侄子拜了個游醫為師?”褚君陵表示:他還聽聞此人醫術高明,妙手回春如在世活佛,想必能治周祁之癥,又聽聞那人帶著周未侄子游歷四方,如今恰在距京城不遠的蘇塘,入京也就一兩月時候。

    ’這算不遠?‘周未莫名:“皇上從何打聽到這些消息?”

    他這當叔叔的都不曉得,可不信這人是碰巧聽聞:“皇上之意,是想讓末將借叔侄情分,去讓阿暀請那醫神入京?”

    “將軍就不想祁兒早些康復?”有點機會就得試,算算時間,這一世他與李老頭兒梁子已經結下,就算硬把人綁來,憑那老東西比周未這倔驢還氣硬,就是拿刀架著脖子,那老頭兒偏死也不會救。

    也只有他那寶貝徒兒話管用點:“朕與那老者有些間接地過節,朕出面必然不妥,此事且由你去辦最合適。”

    讓周未有需要盡管開口,人財物力盡給他安排上,周未也是納悶,這暴君滿天下的得罪人,恐是遭刺殺了都找不出仇家是哪個。

    “還有一事。”將那夜行刺之事道出,末不準人聲張:“你且暗中替朕查查,看能否探出點眉目來。”

    周未:“……”

    這狗皇帝就該殺.

    褚君陵今日被周未拂了面子,龍顏大失,丁點不放過使喚人的機會,遂將手頭上周未能代勞的事兒盡扔給他,周未略有懷疑,就被褚君陵拿周祁當借口堵了嘴。

    聞下人說將軍回府,周夫人托著病就往房外趕,頂著受風頭痛的毛病,凈顧不得戴風帽。

    看到周未急拉住人:“如何了,見到人了嚒,祁兒可還活著?”

    清楚皇帝不會叫周祁好過,“是否有事”凈不敢問,只焦急的瞧著周未,盼人還在世。

    “祁兒無事,皇上如今待他挺好的。”

    ‘挺’字勉強,恐周夫人憂心病重,瞞去周祁身體情況,只說君王悔過,真肯放過周氏:“上回那道圣旨并無它意,是與周氏購銷恩怨,往后該是能太平了。”

    “我兒無事便好。”周夫人點點頭,又怕周未擔心她承受不住沒說實話:“你莫騙我,祁兒當真無事?”

    “祁兒若有事,我這做父親的豈能輕易回來?”

    周夫人眼發紅,直勾勾盯著周未一陣,見他表情無異緩才安心,想是親眼未見著人,心又揪起:“即是恩怨兩清,皇帝作何不放我兒回來?”

    這倔驢口中的無事,怕是以生死做丈量:“你老實告訴我,祁兒身體可無礙?”

    見周未口齒含混心道果然,狀要慪暈逼迫周未道了些實話,卻也避重就輕,說是周祁先前外傷未好,怕周夫人見了心疼,遂不敢回來。

    痛恨褚君陵是真,為局面著想,還是在周夫人跟前替他說了些好話,被周夫人橫眉一瞪,直罵周未缺心眼子,自個兒子快遭皇帝害死,竟還當那狗君是好人!

    “皇帝豈有那等好心,補償再多有甚么用,就是他拿皇位來抵,也抵不清我兒所受的半分折磨。”

    卻也知如此已是最好,如周未所言,皇帝放過周氏,府中好歹能過上太平日子。

    “祁兒這兩月就能回府,你也快些養好身體,莫讓他瞧了再難過。”

    就這么根獨苗,周夫人看得比命都重,自然不舍得周祁難過,遂也忍著眼淚點點頭,話里傷心:“當初就是賠上周氏,也不該叫我兒去皇帝跟前遭罪,你周氏一族的磨難,不公平叫我兒一人承受,只怪我這娘親。”

    周未手落到周夫人肩頭,知她是氣話,一聲嘆息:“我這父親也有責任。”

    哪料周夫人聽更窩火:“盡是你害的!”剜周未兩眼,這才覺著頭痛,邊埋怨邊由周未攙著回房。

    —

    順嬪出事,宮中皆知周祁得了圣寵,再因周未助君王大統立有頭功,受封鎮國將軍,賜富地百畝,黃金千兩,綾羅珠瓷各有不等,前朝后宮傳是周氏后福將至,府第要起來了。

    不若周祁一個跛腳的廢人,又害有瘋病,不日便得發作一回,君王先前把人當禁臠瞧待,今卻態度大變,重用起周氏不說,更不顧群臣反對將那臠寵豢養在殿,專喊有太醫調養,此等恩寵前所未有,于周祁可謂苦盡甘來,一步登了天。

    亦有傳言是君王故意抬舉,興起時的耍事,周氏若敢當真,日后家怎么亡地都不曉得。

    眾說紛紜,嫉妒的看戲的都有,眼盯著周氏何時又垮臺。

    近兩周時候,周祁傷勢將好,背上鞭痕已然落痂,新長好的嫩肉粉乎乎的,瞧地褚君陵心癢癢。

    賈欽這日又來診脈,褚君陵還未下朝,只留周祁在殿中。

    “外傷已無大礙,內里病處多,需得長期調養。”

    周祁聽要長久喝那苦東西,眉蹙了蹙,似是不大高興。

    “近來郁結可有減緩?”

    見他苦悶著表情不答話,頗有些驚訝,心想君王近來待周祁確實疼寵,以往傷勢再重都少有見這人皺眉的時候,現在竟因著不想喝湯藥擺小情緒。

    不禁憶起周祁受踐之時,君王有令,凡周祁輕傷不準人治,重傷未禍及性命亦不得治,往往是新傷裹舊傷,用藥多是浪費。

    太醫院深曉君王救人是為施更重的折磨,次數多了亦不上心,對周祁多是秉持吊口氣在的態度。

    “夢魘纏身可還常有?”

    問什么周祁都不開口,賈欽心生意見卻斥不得,只得把褚君陵搬出來:“臣奉圣上之命前來問診,勞請公子配合些。”提醒周祁積極治療,爭取早日破除心結,等痊愈方可不受湯藥苦口。

    聽到褚君陵有關,周祁下意識身僵,而后輕點點頭。

    “近幾夜可有驚醒的時候?”

    又是點頭。

    “可有心郁腦渾,神經崩痛的癥狀?”

    仍點頭。

    情緒穩性不必要問,眼下就波動得厲害,各個癥況盡問詳細,看周祁都是點頭,一副腦空空的呆滯模樣,就知今日這趟是白來。

    更看他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醫者心犯,不覺有些來氣:“心病藥石難醫,得要公子自己走出來。”

    走時逢褚君陵回殿,順口問賈欽:“公子情況如何?”

    賈欽搖搖頭,一想到周祁敷衍的表現就嘔火,當面告他的狀:“公子不配合,任臣醫術再精湛也無用。”

    “怎么回事?”

    周祁豎耳偷聽,發覺君王口氣不悅,自覺跪下身去。

    “沒說你。”過去將人撈起,轉而朝賈欽動怒:“便是不配合才讓你設法開導,他事事聽勸還要你做什么!”

    “……”賈欽無語凝噎。

    “多再給你半月時候,還不見起色朕拿你是問!”

    緊即又轉頭哄周祁:“是賈欽無能,不關你的事。”

    “……”

    第200章 我回不了家了

    自周未那日來過,周祁就染上了發呆的毛病,若無人喚,往哪處一待就是半日時辰。

    褚君陵當是與周未沖突把人嚇狠了,恐周祁病中添癡傻一癥,近來不敢說丁點重話,神態口氣都得再三掂量,萬事放縱。

    賈欽這話,無疑是暗示周祁自己要罰他,逼得周祁害怕,褚君陵瞧他枉為醫者,明知周祁心病重,還敢拿他情緒刺激,禁不住火大。

    壓著火氣哄周祁,罵是賈欽不精醫術亂問癥,周祁不配合才對,直將人摘得干凈。

    “都記住了嚒?”

    “?”方才那話盡是對周祁說的,賈欽壓根兒挑不到重點,被褚君陵震懾發問,冷汗直流,假裝明白道了遵旨。

    等被德觀送出殿,瞧他方才也在殿中侯著,忍不住問:“下官愚鈍,敢問公公,皇上方才是想叫微臣記住什么?”

    德觀也沒聽明白,但不想丟了總管太監的面兒,遂故作高深甩甩拂塵,對人說教起來:“皇上說什么自有皇上的道理,大人好好記住則是。”

    “???”賈欽似懂非懂:“下官才疏學淺不得見解,公公可能說明白些?”

    德觀哪兒編得出來,只讓賈欽自個下去參悟。

    賈欽真當是自個學識短淺,或是君王話藏的太深,且看德觀一臉的高深莫測,對自己的無知深感慚愧。

    稀里糊涂想了一路,步伐瞬亂,再次驚起一頭冷汗:他方才竟當著皇上如今心頭肉的面告對方的狀,也是氣昏腦了。

    遂連想到君王給的期限,以及十分不給面子配合的周祁,直覺腦瓜子疼。

    賈欽前腳走,后腳周祁就恢復神智,順將主奴規矩搬到褚君陵面前,神情毅然,跪姿再端正不過:“奴有一事求皇上答應。”

    ‘他敢不答應嚒?’瞧周祁一副不答應就長跪著的氣勢,再硬的心也軟了:“朕答應你,快起來,莫把膝蓋骨磕疼了。”

    “奴想回住處去看看。”

    “就這事?”

    周祁遲疑:“奴想回去看看周一。”

    他當是什么。

    讓周祁這陣仗鬧得失笑,待人起身替他將衣褶拍平,順想到他腿腳不便,問是否要轎輿接送,緊見周祁面色屈辱,知是觸到敏感處,連忙又改口:“不要便不要,朕讓德觀與你同去,遇事能有個人使喚。”

    周祁先前住處鄙陋,又近宮廁,著實非人住,褚君陵愛屋及烏,給周一換了個好地方養傷:“地方離你先前住處甚遠,后宮地廣路深,墻圍多曲折,便當帶個認路奴才?”

    路上想多逛逛也成,周祁自愿出門,褚君陵自然也樂得高興:“路途景色不錯,朕讓德觀指幾個賞春好去處給你,下回獨身去也不怕迷路,如何?”

    問周祁意見,周祁當是監視,卻也沒拒,輕朝褚君陵道聲謝。

    —

    周一讓那幾十大板打傷筋骨,屁股至今還痛著,加之外傷腐肉盡落,又痛又癢還不敢伸手撓,蹉磨極了。

    高燒醒來發現不在先前住處,身下的床鋪棉被盡都柔軟,屋中布置也頗…頗…周一讀書少,僅能識幾個大字的文化,腹中憋了半天墨水,對房中家當也僅能用“值錢”概括。

    比起那又熏又破的爛房子,那是一個天一個地。

    若非見床側站有個熟悉面孔,還當被哪個高手救出了宮。

    人是皇帝跟前的奴才,每次周祁因受刑或房事暈了身,都是這奴才來喊他去接,更沒少刁難他主仆二人。

    睜眼就見這奴才沖自己笑得奉承,沖擊不小,再看對方客氣中乃甚夾著幾絲恭敬,又驚又駭地,心里慎得慌。

    一聽住處是皇帝換的,皇帝還專派了個奴才伺候自己養傷,更覺玄幻,夠著腦袋往窗外探:這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皇帝是瘋了嚒。

    還是他家少爺、、

    “我家少爺在何處?皇上又把他怎么了!”一時忘記屁.股被打爛,蹭起身又躬彈回去,痛得眼淚都逼出來了,大口大口地抽涼氣:“我不要恩賜,也不要你的好地方,我只要我家少爺!少爺人呢,你們究竟把他如何了?”

    “你家少爺如今是皇上的心頭好,奴才哪敢得罪。”瞧周一怒瞪眼要與自個拼命,忙擺手撇清,透露周祁得了圣寵,主仆二人好日子來臨,嘴恭喜著要人照拂:“皇上讓你養好傷再去殿中伺候,放心吧,你家公子往后的命可好著吶!”

    聞說皇帝對周祁態度大改,捧在手心里寵,還親口宣告周祁是養心殿的主子,更覺詭異,腹誹自己這哪是得高手相救,擺明是被打死后上了天,不若哪有這般玄乎的事。

    任那奴才說得天花亂墜,周一未親眼見,心中是不信的。

    著急周祁安危,皇帝又下令不準帶著傷去,說什么怕血氣沖撞到主子,周一急盡無法,只能老實趴著,藥恨不得兩回量作一回用,只盼能早點兒見到自家主子。

    “你當真沒騙我?我家少爺當真安好嚒?”

    “哎喲,千真萬確,奴才就是敢騙你也不敢造皇上的謠呀。”

    讓周一只管安心養傷,從外頭領進個嫩生生的小奴才,年紀比他還小些,叫小順子。

    怕自個粗心害周祁于危難,不信皇帝真有好意,一開始對小順子防備頗深,本著謹慎不敢與他多說半字,多日相處下來發現這小奴才愣戳戳的,有點聰明也僅是有點兒,心眼子還不如自己的多。

    照皇帝作風,有陰謀也不會派個如此蠢笨的人來,心防卸下,難得有個能說話的,嘴沒得空停。

    互道各自難過事,只覺惺惺相惜,后頭更甚稱兄道弟,凈不拿對方當外人看。

    這一世徐氏早早得誅,連環效應使然,連同左參與縣令等幾個禍官一并遭到清殺,小順子家仇得報未再回康城,命數皆改,已然與前世不同-

    “周一大哥!”

    小順子氣喘吁吁跑進屋,高興拿手指向門外:“周、周公子看你來了。”

    “少爺回來了?!”周一大喜,掰著腿往門口跑,果真見周祁進來,登時喜極而泣,沖過去撲到周祁懷里:“奴才以為再見不到您了。”

    周祁揉揉他腦袋,嘴角扯出個笑:“我又沒死,說什么傻話。”

    “是奴才嘴笨,少爺好著呢,才不會死。”呸呸兩聲,改說周祁得長命百歲,又把他抱緊了點,嫌哭鼻子惹人笑話,抽抽巴巴把眼淚揩到周祁衣襟上:“奴才好想您。”

    周祁也說句“想”,輕推開周一查看:“你近來如何,可有遭人欺負?”

    周一搖搖頭,自從換了地方,他每日不是躺著就是趴著,幾乎沒跟外人打過照面,送餐的奴才也是把飯菜放到門口,由小順子端進屋,吃完再放回門口等人來收:“奴才盼著傷好快些能來見您,沒敢出去惹禍。”

    最多就是腿能走后憋得慌,到院中溜溜食,就沒出過院子:“期間也就是幾個太醫來過,待奴才也都和善,特別是那個賈太醫,還給奴才吃糖圓子呢。”

    “賈太醫?”周祁微愣:賈欽?太醫院有幾個姓賈的太醫?褚君陵不是讓對方專負責治他嚒?

    “好像是叫賈欽,那夜奴才高熱復發,當值的太醫家中恰好有事,托他過來的。”許是看他燒糊涂了,登著腿喊難受,哄小孩兒似的往他嘴里塞了顆糖圓:“您也認識他?”

    “我身上傷處便是他治好的。”知是想多輕頷頷首,捏捏周一臉上的肉。

    “少爺”圍著周祁轉了一圈,又湊鼻子聞了聞,沒發覺有血腥味,扭捏問他:“有人說皇上如今待您極好,是當真嚒?”

    “極好嚒”周祁苦笑聲,困在其中實難探真假:“是吧。”

    沒打罰他,亦沒逼他委身膝下,如何不算好呢,不想周一跟著擔心,收拾好情緒輕笑笑道:“我一切都好,莫擔心了。”

    ‘不好,一點也不好。少爺笑得可勉強了,就會騙他。‘

    看著周祁難受,自己也難受的想哭,卻懂事地沒拆穿他:“少爺好奴才便好,咱們都要好好活著,不能讓將軍和夫人擔心。”

    周祁聽他道回家的事兒,沉默片刻,認真看著周一:“我命數乖蹇,害你也多跟著我受難,周氏已然是清白身,你若想回府了,我且去求皇上放你出宮。”

    聽周一問自個,視線躲閃,神色有些慌措,偏又極力撐得如常:“我病未愈,暫且回不去的。”

    “少爺在哪,哪里才是奴才的家。”不知周祁話中深意,真當說的是病,見周祁難過當是為此事,拍拍自個聳拉著的臉笑著安慰他:“奴才得留下來照顧少爺,等您病好咱們就回家。”

    周祁笑著沒說話,只敢在心底道:‘傻周一,我回不了家了。‘

    德觀知二人主仆情重,識相在外頭侯著,小順子亦躲在屋里,曉得兩人許多話訴,沒好意思打擾,還是聽周一喊自己名字,輕答應聲小跑過去,恭恭敬敬朝周祁行了個禮:“奴才見過公子。”

    被周一拉著嘰嘰喳喳一頓介紹,心中沉重緩和,難得有個真心笑容:“我日日憂心你遭欺負,你倒能干,背著我認了個弟弟。”

    往周一頭頂一記敲打,趁他吃痛抱頭,仔細瞧了瞧他這個弟弟,莫名生出股熟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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