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161章 這中郎將當真是嬌氣

    宮中女子誰不想往金窩里掉,不過是那些個廢物膽小如鼠,學不來她這般氣魄。

    即便眼下她只是皇上用來氣周祁的棋子,來日方長,誰敢確信她沒有鳩占鵲巢的一天,想到往日皇帝待周祁驕縱,心中忍不住要嫉妒,而現在:她的機會要來了。

    周祁屢次敷皇上顏面,實在可惡,如此不拿圣上放在眼里,便是再得恩寵,日久皇上總會厭棄,她在這個當口得有近身伺候的機會,只要她受得住這一時冷落,在皇上跟前乖順體貼些,再有周祁做對照,何愁得不到圣上親睞。

    ———

    早朝周祁仍舊未去,褚君陵給的理由是中郎將近日為選秀之事過于操勞,特準了周祁請兩月休息。

    雖然大臣們也不知皇上選秀中郎將能操勞個什么,但皇帝都這么說了,再結合兩人那不可言傳的關系,倒也不敢做他疑。

    周未隱隱覺著不對,朝后攔住德觀旁敲側擊問他,德觀早有預料,倒也算答得天衣無縫:“周將軍寬心,中郎將乃是皇上認準的皇后,照理算得皇上正妻,將軍見過哪家丈夫娶小妾,正房能有好臉色的?”

    暗示周未周祁是吃酸,心里頭不得勁兒,自然沒心情管什么政事,這要日日看管著褚君陵才安心。

    周未似信非信,又被德觀一通忽悠,算是徹底打消疑慮,遂也告謝離開。

    那奴婢算是被褚君陵養在了偏殿,早膳時為叫周祁吃味兒,主動與他求和,連將那奴婢也叫去了,三人同坐一席,各懷揣著心思。

    艷彩心中激蕩,平日靠近君王可謂難如登天,今日不僅有幸為圣上布膳,皇上還不計較她身份低微,肯讓她坐著陪同,可謂天大的殊榮,即便是因著周祁的緣故

    眼不著痕跡望周祁一眼:不論皇上如何利用,總有一天她能徹底取代周祁的位置!

    周祁察覺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不耐落了碗筷:“臣吃飽了,皇上慢用。”

    褚君陵食不知味,聽周祁這般說也不管那奴婢,準備喊人撤了,不料艷彩擅作主張,大膽往他碗中夾了筑菜:“奴婢也吃好了,但看皇上沒吃多少,這道菜不錯,皇上多吃些。”

    褚君陵哪聽不出她故了意的暗示周祁不懂規矩,他是想借外人惹周祁的在意,又不是真膩味了對方,他往心尖兒上擱的人,哪容得個奴婢這般詆毀。

    張口欲要怪罪,一聲“放肆”沒說出口,倒是周祁先開了口:“艷彩姑娘心細,倒叫臣自愧不如。”

    褚君陵本來演不下去了,但聽周祁好似吃醋的酸話,遲疑一瞬,見是有些效果,當即打算再堅持幾日:“你自幼被周府養得尊貴,哪是天生伺候人的。”

    那奴婢一聽,夾菜的手一頓,險些將筷子掉到地上,再聽褚君陵讓周祁莫拿自己和個宮婢比較,折煞了身份,一口素牙險將咬碎,不覺對周祁生起恨意:不過是運氣好投了個好人家,出生比她金貴上幾分,得意個什么。

    婢子就天生賤命不成!

    褚君陵看在眼里,眸底一抹深色。

    周祁坐觀其壁,知曉君王打的什么算盤,亦不捅破。

    無非是想叫這奴婢記恨上他,往后主動尋著機會與他作對,屆時褚君陵適時出來訴一番衷腸,為他將這婢女處置,好叫他感激涕零,自覺有幸得他的偏愛。

    前世善于攻計心狠手辣的大褚天子,重活一世,怎的學得些幼稚的把戲對付他,降智了不成。

    “臣悶得慌,可否準臣出去走走?”

    難得周祁主動提要求,褚君陵自是樂的答應:“這幾日天氣回寒,穿暖和些。”

    周祁敷衍問個禮,施施然走了。

    留德觀在殿中看向因著周祁主動搭話,這會樂得跟什么似的君王,直覺沒眼看:昨晚也不知是誰說中郎將敢踏出去半步就打斷他的腿,今個反倒上趕著了。

    自家皇上這中郎將稍一主動就被五迷三道走不動路的毛病也不知改改,丁點立場沒有,傳出去叫天下人曉得了不定如何笑話。

    糟心又看一眼:好嚒,皇上臉都快笑爛了,若不是人前還還顧及幾分龍顏,怕是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嘖。

    褚君陵心情大好,略贊賞地瞟了德觀一眼:這老奴才出的主意果真有用,中郎將怕他被外人勾去,今日都肯主動跟他示軟了。

    想必不出幾日就能與人重歸于好。

    “德觀。”褚君陵笑意深深,大手一揮:“自去戶部領賞。”

    德觀莫名有一瞬,反應過來忙叩謝隆恩,喜笑顏開告了退。

    “你叫艷彩?”恍惚記起眼前奴婢是叫這么個名兒,當下為著周祁搭理自個高興,連待她態度都溫和不少:“回去收拾收拾,這幾日暫且來殿前伺候。”

    “奴婢謝主隆恩!”君王這話,便是徹底恩準她近身侍奉,只要能離得圣上近些,何愁找不到求寵的機會。

    一時被興奮沖昏頭腦,得令迷迷糊糊回先前的住處收拾,但想到方才君王對自己露有笑意,只當自己是被看進眼了,神態不乏倨傲。

    一連幾日見君王待自己都不錯,高興時還會賞些玩意兒下來,雖是對褚君陵算不得什么,于艷彩言,隨手賞賜的一件小物,都夠她在宮里辛勞半生,是以更認為褚君陵待她看中,姿態越發得意。

    夜里周祁又做噩夢,大致是被褚君陵折磨種種,驚起一身冷汗,褚君陵心疼抱住人安慰,才覺他衣衫盡濕透了,忙活大半夜可算將周祁情緒安撫下來,待人慢慢恢復神智,褚君陵心痛難當,恨不能回前世宰了那個干混事的自己。

    艷彩被喊來殿前伺候,為著周祁沐浴,來來回回打了不少熱水,天打亮才折騰完,不等打個盹,又到君王早朝,忍著困倦伺候褚君陵穿戴好,自以為憑有天子幾分歡心,不避諱朝褚君陵抱怨:“這中郎將當真是嬌氣,一個大男人,不過做個噩夢,自個不愿睡,卻害的整個養心殿都沒法兒歇息。”

    沒主意褚君陵沉下去的臉色,由自又道:“奴婢自幼操勞的命,歇不歇都無妨,左右比尋常多累上一點,倒是苦了皇上,您貴為天子,反要屈尊降貴哄個外臣安睡。”

    這下周祁倒是睡著了,她這些人忙活大晚上,眼都沒曾合過。

    第162章 昏君今日怎么沒關著他

    好不容易才哄著周祁睡熟,本就睡不安穩,褚君陵怕再吵醒他,忍著將這宮婢脖子擰斷的沖動,冷聲將人喊到殿外。

    艷彩不明所以,還以為是君王被自己所言觸動,對周祁心生不滿,正要開口詢問,不妨被一巴掌甩到臉上。

    褚君陵武力深厚,又逢怒極,登時將艷彩打摔在地,幾顆牙齒松動,嘴角潺潺流出血來,臉色呆滯,一時被打懵了神。

    隨即不可置信看向褚君陵:“皇上?”

    “他當然嬌氣。”周祁是他千恩萬寵高捧著的人,平日重話都舍不得說,嬌氣點算什么,他巴不得周祁肆意妄為,便是天桶個簍子都無妨:“你知朕肯屈尊哄人,就該知他處處金貴,容不得個賤婢說三道四。”

    被君王駭人神色嚇到,更不甘這些日子求來的恩賞落空,咬牙忍著害怕跪正身子,哭得楚楚可憐:“奴婢知錯,奴婢不敢詆毀中郎將,不過是看皇上整夜照顧,實在辛苦極了,斗膽替您抱屈兩句,沒曾想冒犯到將軍。”

    哭讓褚君陵恕罪,褚君陵哪不知她動甚的心眼,輕蔑道:“一介賤婢,也有替朕委屈的資格。”

    “皇上!”聽褚君陵要喊人掌嘴,當下慌了神,又見君王要走,顧不得規矩爬起身來,想抓住褚君陵龍袍喊饒,卻連衣角未沾,反叫他耐心盡失,涌起殺念握住艷彩咽喉,字字誅心:“再讓朕知曉你不敬周祁,仔細你宮外一家的性命。”

    眼瞧艷彩面色轉青,氣息少進多出,表情驚恐奄奄要死的模樣,這才開恩將人甩開,嫌惡叫奴才伺候著凈了手,遂往前朝去。

    當是自己借艷彩刺激周祁之事害的人噩夢,后悔莫及,暗罵自己昏頭,凈信了德觀那老奴才的餿主意。

    想罷轉頭掃向身后跟著的德觀,眼神涼颼颼的,叫德觀一激靈,疑惑中又帶點恐慌,怕褚君陵方才收拾那奴婢沒盡興,想將怒往自個身上牽,腦筋飛速轉了轉,趕緊提醒褚君陵早朝快趕不上了,見君王聞言收回視線離開,猛松口氣,趕緊動身跟上。

    怕吵到周祁歇息,褚君陵特叫奴才將人拖遠些教訓,待掌刑結束,艷彩臉頰已然充 血紅腫,行刑的太監收回手,蔑視看她兩眼,像是笑她癡心妄想,擰不清身份,末了嘴“啐”一聲,這才離去。

    待奴才走后,艷彩才敢爬起身,惡狠狠盯著那人身影,心頭更恨。

    此番惹得君王 震怒,無異死里逃生,到地府走了一遭,心頭恐懼未消,又聽得褚君陵派人告知:皇上不要她在殿前伺候了,還下令讓自己即刻搬離偏殿,滾回先前的住處去。

    這如何行!

    她費盡心思才從那奴婢窩里爬出點身,如何能再回去。便是回去了,那些個宮婢定要笑話她,叫她抬不起頭來。

    她不能放棄!皇上已然記住她了,拿不準待她也動過絲毫念頭,不過是周祁突然噩夢、

    “周、祁!”想到自己因他受掌摑之罪,嫉妒得失智,從未如此憤恨過:都是那周祁害的,不過是個噩夢,何至于大張旗鼓惹皇上心疼,女子都沒他這般脆弱。

    說不定是故意裝的,怕皇上對她上了心,暗中善妒。

    想是這般越發癡狂,腳不住往周祁住處去:她本可以繼續做皇上的棋子,都怨周祁,毀她的前程,都怨他!

    周祁睡不安神,褚君陵離開不多久便醒了,起身見今日殿門開著,不覺有些驚訝:那昏君今日怎的沒關著他?倒不怕他跑了?

    覺著頭暈抬手揉揉,見小桌上的吃食沒甚么胃口,讓奴才盡撤了,嫌殿中悶著難受,喚過門口的侍衛問道:“我能否出去片刻?”

    那侍衛一愣,隨即想起褚君陵令囑的事,忙點點頭:“這是當然!皇上有令,往后這殿門盡不準上鎖,您出入都不必受管束。”

    周祁聞言想到什么,難得有幾分笑意:“出宮也行?”

    “這”侍衛抓抓腦袋,圣上只說可以出殿,但沒說能不能出宮,是以有些為難:“這奴才也不知,要不您等皇上回來問問?”

    “罷了,我說笑的。”告句勞煩,侍衛聽他如此客氣忙擺擺手,直言當不起主子道謝:“您這是折煞屬下了。”

    見周祁走遠望他背影許久,突然有些理解君王作何要留個男人在殿中,還日日藏著生怕人跑了。

    怕褚君陵回來見不到自個又犯瘋性,不敢走的遠了,順著養心殿一路,見不遠處有處亭臺,臺下流水淅淅,頗是個賞景的好地方,走近正打算坐坐,不妨被人從后叫住。

    “周祁。”

    周祁轉身,就見艷彩恨眼走近,兩邊臉頰高高腫起,嘴角干涸的血跡沒擦干凈,伴著這副神色,叫原本艷麗的容貌顯得猙獰,不細看已然瞧不清原本模樣。

    艷彩如今明面上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宮里的奴才不敢得罪,敢下重手掌摑她的就那么一個。

    只是褚君陵打的人,這婢子來找他做什么:“姑娘有何事?”

    “你昨晚做的什么噩夢?!”

    “???”周祁被問得莫名:“姑娘問這個做什么?”

    艷彩咬咬牙,眼眶不住濕透,恨意凌然瞪視周祁:“你可知你那個夢害的我多慘!”

    周祁挑挑眉,更是疑惑:“此話怎講?”

    “你明知皇上假意寵我是為的你在意,也是你將我引薦到皇上跟前,我本可以一直做皇上的棋子,都是你,你為什么要做那個夢?”

    “你就是故意,分明是你自己給我機會,皇上才待我有幾分特殊,你卻要將他搶回去,你實在卑鄙。”

    越說越激動,說到回頭干脆一把拽住周祁衣物,尖聲質問他:“都是你故意裝得可憐、妄想獨占皇上的恩寵,是你毀了我的大夢,皇上如今不要我伺候,你滿意了罷!”

    “你看不得皇上待我好,怕他真看中我,便來找我的難堪。”

    周祁眉頭輕蹙,看她似乎有些瘋癲,后悔沒喊個奴才跟著,若非暗處還有暗衛作證,孤男寡女這般拉扯,屆時褚君陵曉得了瘋病發作,借此刁難他,自己還不知要遭什么罪。

    第163章 褚君陵怎么能那般折辱他呢

    察覺到有動靜,抬手制止暗衛動作,心想不過是個女子,他再被褚君陵封了功力,本身還占著幾分優勢,對付個婢子都得靠暗衛出手,未免興師動眾。

    且他也不至于弱到這般田地,再是無用,這點縛雞之力還是有的:“皇上心意怎是我能左右,再來,他要不要你,或是姑娘有沒有本事得圣上高看,都是你二人間的事,于本將何干?”

    “你撇的倒是干凈。”艷彩嗤笑一聲,直罵周祁是假清高:“如今皇上沒在跟前。你還裝什么?堂堂將軍上陣殺敵都不怕,卻叫個夢嚇破了膽量,豈非天大的笑話。”

    周祁不欲與她多說,再者被提到與夢相關,便不自覺連想到那些他不愿記起的東西,胸中一陣惡心,頭也隱隱犯痛,今早難得起的興致也消了:“姑娘有什么話只管去向皇上說,何須來與本將浪費時候。”

    借力甩開纏上來的雙手,見是衣襟被拽出褶皺,不悅理了理,打算要走,不妨艷彩又撲上來,嘴里瘋瘋癲癲不知說的什么,大致是叫周祁去死的話。

    周祁隱約聽清楚些,瞧她已然魔怔,又知她這般是為的褚君陵,或是褚君陵那皇帝身份,神色復雜,回想到自身,輕嘆了嘆,似悲似憐憫,只勸她道:“便是沒有本將,天下多有傾國傾城之色,侯王將相之女,論出身樣貌、才情禮數,你便篤定他看得上你?”

    再者君心難測,他便是個例子。

    “你御前伺候也不過幾日,與他私下相處都不曾有,要說有多癡心絕對,論及感情,怕比不過一妃半嬪惹得人心動,本將說得可對?”

    “你、你胡說”她分明也愛慕皇上,并不只為的主子身份,周祁竟污蔑她,居心實在叵測:“明是你心思陰暗,看不得我待皇上一心赤誠。”

    周祁懶的管她狡辯,直言說破艷彩那點丑陋心思,末了好心勸誡:“你且記得,這前朝后宮,自古沒哪個位置是好坐的。”

    數多獵鷹者,多是被鷹啄了眼:“待你到年歲出宮,大可將手中得的賞賜賣去當鋪變換成銀兩,和算上宮中幾年存的月例,足夠你一家衣食無憂。”

    不說多富余,起碼一生不愁吃穿,若再有幸結得良人,何不比在宮里蹉跎年華來的圓滿:“你且想清楚路往哪步走,貪心不足,終歸害人害己。”

    說罷不管這婢子作何感想,徑自繞開她離開,卻是朝養心殿更遠的方向:說這些已是仁至義盡,念及對方也是可憐人,不由得多兩句嘴,至于這人點不點得醒,就看那奴婢夠不夠聰明-

    褚君陵下朝周祁還沒回來,心慌找去,最后在梅林子里見到人,剛走過去,便聽周祁嘆息一聲:“這些日子臣實在累了。”

    未回頭看也知來人是誰,嘴角輕扯出個笑,終究肯放過自己:“國恨家仇,于皇上于臣,已然是上輩子的事。”

    天道輪回,世間命數早已經改了,如今周氏無恙,受帝王恩寵更甚風光,恩恩怨怨,便算褚君陵還了他一族。

    至于欠他個人的,周祁苦笑一聲:是他作賤,沒有真把人恨進心的出息。

    “臣不恨皇上了。”

    說是不恨,卻禁不住替自個委屈,褚君陵怎么能那般欺辱他呢:“皇上前世拿臣不當人般虐待,臣每每不受控想到,心頭便難受,千萬根針扎似的。”

    那些畫面揮之不去,稍閑下來便往腦中擠,久了更是連夢里都躲不過:“皇上糟蹋臣心意之時,可曾想過臣也會疼。”

    他也是人心肉長,就該叫這人當玩意耍嚒:“臣被皇上縱得矯情,恨不了皇上,卻又不甘心就此帶過。”

    總歸他也有幾分傲氣,沒法兒大度到白遭這人一場罪受:“臣眼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片林子是他前世住處,去年讓褚君陵命人推了,改種了一林子樹,正是春好時分,這會樹枝發了新芽,入眼綠意盎然,勃勃春機。

    “便是在此處,皇上罰臣跪了整日。”于寒天霜雪之中,亦是在此處,褚君陵賞給他一記耳光,害他瘸了腿:“皇上害臣身殘一世,臣這幾日亦鬧得皇上難得安寧,兩兩相抵,想來夠消臣心頭之恨”

    周祁此意,是欲將恩怨一筆勾銷。

    只這幾日本是他該受的,哪夠還周祁一世康健,周祁有意讓步,褚君陵一時竟不知高興和慚愧哪樣占多些。

    諸多情緒匯不成句完整的話,上前緩緩抱住人,微低過頭,湊到周祁頸窩貼著,良久一聲喟嘆:“這聲原諒,朕當是此生再難得了。”

    更知這字字句句意義極重,代表著什么,越是慶幸愧疚交加,卡著喉嚨擠不出聲來,勉強斷斷續續應他:“是我混賬。”

    “不該拿你的心意糟蹋,不該殘忍作賤于你,不該利用你降禍周氏,縱有千萬個不該,最不該錯視你我感情,白錯過你一世。”

    “知你委屈,朕此生本是為給你贖罪來的。”

    “朕那日后也想明白,錯事在我,求你原諒卻是不敢了。”此舉是往周祁心頭插刀,是他糊涂,口口聲聲說愛周祁,卻不為他著想:“祁兒,朕知罪了。”

    此意含有千言萬語,周祁眼一酸,靠著褚君陵偏過頭去:“罷了,皇上即是認罪,臣有何理由不從輕發落。”

    褚君陵聞言愣有片刻,隨后反應過來先是驚喜,大喜過后又生遲疑,惶恐也有些,怕是自個聽岔了意,手忙腳亂也只敢把人抱得緊些,欲語竟先失聲:“祁兒”

    “褚君陵,往前恩恩怨怨,只當他過去了罷。”能得輪回已是不易,上天既給重活的機會,眼前人也知錯,該知足了。

    兩世執念求一心人,恩怨情劫歷盡,福報已然在后頭,該高興才是,與其自縛苦楚,不妨就珍惜眼前人:“是天作孽,注定要臣與皇上生生糾纏,天作孽但可違,過往已逝,看往后吧。”

    “好。”褚君陵啞聲應道,心頭塵埃落定,神色這才敢落得輕松:“只看往后。”

    他的周祁,從來是最心軟的。

    第164章 您被皇帝迷昏眼了(國慶快樂!)

    “喲,不是到養心殿做娘娘去了嗎,怎的又回來了?”

    “八成是沒叫皇上看上眼,攆回來的。”

    兩個宮婢進屋見著艷彩回來,想著她走時趾高氣昂端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再如今灰溜溜的回來,臉上還青青腫腫掛著彩,破不破像還未知,只那主子夢定是碎了,登感一陣解氣。

    “這臉怎么也腫了,若要是往后毀了容貌,莫說做娘娘,怕是找個好人家都難。”

    另一個宮婢依言接過話茬:“還能是如何,某些人擰不清身份沖撞了貴人,讓皇上下旨掌了嘴。”

    這貴人必然是周祁,宮里消息傳的快,兩個宮婢得知艷彩遭遇,更知她被君王趕出殿,特早早做完活計趕回來的,就是為瞧她一身狼狽。

    “先前癡心妄想的厲害,企圖占中郎將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個幾斤幾兩,白落頓打。”

    聽兩人一口一句’活該’,原本青烏的臉氣得煞白,拳頭緊拽著,冷眼恨視二人:“你們說夠了沒有?”

    “敢做還怕人說么?”那兩婢女也不慣著她,開始被艷彩眼神嚇住,隨即回過神,想是自己一方人多一個,怎么都輸不了,當場與人說罵起來,后頭更甚動起手,還是管事嬤子聽聞動靜太大趕到屋中,這才把幾人拽開,又各賞了十來下手板子,以儆效尤。

    夜里回憶今日種種,只盡怪在周祁身上,對方今日好言相勸亦未領情,當他有意羞辱,再想到被兩個同屋的婢子嘲諷,恨意更深:“周祁,我盡不會放過你!”

    還有那兩個臭丫頭,掌嘴的奴才,但凡白日得罪她的,個個都莫想逃脫。

    眼下要緊是養好傷,靜待時機,重回御前伺候。

    “皇上。”

    周祁說是不怪,心頭芥蒂一時難消,對褚君陵有意的親近顯得抵觸,輕推開人,不自然側過身去:“臣今日實在累了,精神困倦得很。”

    后面話沒說全,褚君陵聽出言外之意,撇開心中異樣,順著他道:“那好,朕不折騰你了。”

    周祁輕嗯聲,躺身睡下,半晌想到什么,遲疑問褚君陵:“臣明日可能出宮了?”

    “周祁。”褚君陵沒應這話,反是沒由頭嘀咕一聲:“你說原諒朕,可是真的?”

    “皇上這話是何意。”

    “無事。”不欲多說,繼而搖頭笑笑,輕往周祁額間一吻:“朕隨口問問,夜深了,不是累了嗎,睡吧。”

    “好。”

    周祁狀無異答應,抓著被褥的手微微松開,無聲嘆了口氣。

    次日趁早朝,回府了一趟。

    周一和小順子近個月沒見著人,赫然見周祁回來,心情不可謂不激動,周一喜悅不過,又瞧褚君陵未跟著,顧不得主仆規矩,沒忍住撲過去緊抱著人,口氣可憐兮兮地:“奴才半月沒見著您了。”

    周祁來不及調笑他忒大個人還哭鼻子,就見小順子也撲過來,乍一看場面如同生離死別似的,只覺哭笑不得:“這不是回來了?”

    鐘誠見是感動,情緒使然也想湊個熱鬧,腦中豁然閃現皇帝那殺意凌然的模樣,猛地打住念頭,暗道今個若真碰著主子半點,傳到皇上耳中,手怕是要沒了。

    恐到時候君王降罪,思緒到這兒打算上前將周一和小順子也拉開,被周祁先一步往二人腦袋上輕敲敲,見拉不開人笑又無奈:“還沒抱夠?”

    “這才一會兒。”再說皇上不在,此時不抱何時抱,周一癟癟嘴,抱得人更緊:“皇上在時奴才連您衣褶子都碰不到點,眼下得了機會,還不準奴才多近親會嚒。”

    小順子深表認同。

    聽提到褚君陵神色僵有一瞬,又聽周一驚呼一聲,皺著眉頭松開手,順道一把將小順子也扯開,圍著自己前后轉圈:“少爺瘦了!”

    莫不是皇帝虐待人,變著方兒的欺負。

    再看周祁不如進宮前神采奕奕,像是經受過什么,當即緊張起來:“您是不是在宮里受委屈了?!皇帝不準奴才們去伺候,定是宮里的奴才照顧不仔細,害您憔悴不少。”

    也不準是皇帝因著些小摩擦輸不起,故意不給少爺飯吃,宮里人事物樣又盡是皇帝說的算,他這幾個知心的未在跟前照拂著,可憐少爺連個可用之人都沒有:“難怪他不準奴才們去宮里,竟安的如此黑心。”

    說是氣憤,越想越是這么回事:皇帝就是故意將人關起來,宮里奴才聽誰的自然不用說,自家少爺于那些奴才就是個外人,豈不是處處叫人拿捏。

    心罵褚君陵面上裝得鐘情不二,竟肯默許那些個下作東西擠兌周祁:“夫人說得不錯,皇帝一開始就不安得好心。”

    周祁見他越說越離譜,趕緊將人遠去天邊的思緒拉回,顧忌暗中還有暗衛,他既是偷出宮,今日之事君王事后少不得要過問,若再問得細些,這些話定是會一字不差落到褚君陵耳朵里。

    又聽周一揚言要告訴到周夫人那去,即怕家中親長曉得擔心,按周夫人脾氣,不定怎么找褚君陵要說法,更怕兩個小奴才口無遮攔惹出不必要的麻煩,被皇帝發難,假意訓斥道:“本將半月沒看著,學的規矩盡忘干凈了?”

    “奴才還不是擔心您。”周一不滿嘀咕:不明白少爺分明受了欺負,怎么他幫著鳴不平,反而被罵一頓:“夫人說得果真不錯,您就是被皇帝迷昏了眼了。”

    周祁聽罷氣笑,微使著力道拽住他耳朵,見小順子和鐘誠意圖求情,使眼色警告一番,轉而又看向周一:“嘴里再不忌事,本將且將你送回周府去。”

    周一這才老實,只從表情隱約能看出不服氣。

    本是不放心回來瞧瞧,算著早朝要結束,同幾人又交代一番,道是選秀后再回府,正好與褚君陵先前找的理由貼合上。

    方才被周一說自個狀態差,遂也打消回周府看望的心思,心知周一大大咧咧都觀察得出他情緒不對,自家娘親何其聰慧,瞧出點什么還得了。

    再者彭齊舟一驚一乍,也是個藏不住事的,當下君王尚防著他,弄不好讓褚君陵誤會他伙同友人有外逃的心思,將彭府再牽連進來,平白滋生禍端。

    逢宗耀忙著生子之事,此番打攪實顯唐突,心覺無別處可去,徑直回了宮。

    第165章 戌州瘟疫

    遠遠瞧到德觀侯在養心殿外,焦急地來回踱步,手中拂塵快拽禿了,口中嘀嘀咕咕不知念叨什么。

    欲擦擦額頭的汗,無意瞥見周祁回來,大喜過望,嘴里哎喲聲“祖宗”,忙不迭趕去拉住人,情急難管規不規矩,邊推著周祁往殿中進,邊謝天謝地道:“將軍可算回來了,皇上下朝沒找著您,眼下正動怒呢。”

    隱約聽得殿中訓責奴才的聲音傳出,而后是瓷器落地,周祁支耳聽到褚君陵又要砍哪個腦袋,便知是他瘋病又發作。

    轉眼看德觀心驚肉顫嚇得直打哆嗦,暗嘆口氣,讓他仍舊留在外頭,只身推門進去:“是臣執意要出宮,奴才哪敢攔得住,皇上要罰便罰臣,何必罪及無辜。”

    褚君陵聞聲乍然轉身,望是周祁回來心下歡喜,快步上前將人攬住:“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

    重復這話半晌,想到什么,微微松開些懷抱,仔細將人打量一番,又捏著周祁臉頰輕扯了扯,目光順著輪廓游走至脖頸位置,抬起周祁下巴查探,確認懷中之人如假包換,還是出宮前那個,轉而抱得更緊。

    “皇上這是做什么?”被褚君陵懟著臉搓拿揉捏一陣折騰,這會又猛地將他按在懷里,臉撞得青疼不說,這昏君力氣還不小,差點害他喘不過氣:“真要罰也不至于悶死臣。”

    不過是偷著出趟宮,算來罪不致死,周祁好氣又好笑,微退開身透透氣兒,瞧褚君陵反倒一副委屈模樣,不禁郁懣:“皇上看清楚,臣這張臉皮是自個長的,外人可仿不來。”

    這點褚君陵深表認同,下巴抵在周祁肩膀,聞言配合的點點頭:“朕的中郎將何其俊美,豈是那些死物造仿得了。”

    周祁懶得拆穿他。

    任由褚君陵抱有一陣,聽他口氣如常不乏驚訝:他在殿外聽得分明,再觀屋中狼藉不堪,這人盛怒不假,方才也真打算將照看他的奴才個個殺了,怎么眼下?

    褚君陵瘋起來不認人,他當是要吃些教訓,或是被逼著許甚的代價相抵,卻不想這人輕易帶過,一句叱責都不曾,沒發生過似的。

    這就饒過他了?

    不禁想著回宮路上謀算之事,心中滋味復雜。

    同樣驚奇的還有殿中跪了一地險遭砍頭的奴才:皇上方才都氣炸了,又砸東西又踹人地,眼瞧著中郎將一進門,火氣竟熄得連點煙都不剩,也是邪門。

    褚君陵抱夠人,才記起殿里還有幾個礙眼東西,不悅喊了人滾,就見幾個奴才如蒙大赦,縮頭縮腦趕緊溜了。

    隨后轉頭盯著周祁:“朕還當你不會回來了。”

    “臣不放心回府瞧瞧。”受不住褚君陵視線灼熱,覺燙似的撇開目光:“皇上不信可以問暗衛。”

    “朕幾時說不信。”

    褚君陵這回不知安的什么心,當真一點不打算追究,不論周祁說什么,口中顛來倒去都是那句。

    “回來就好。”

    “朕不圈著你,只要你莫棄我遠走。”

    周祁感覺心口難受,一抽一抽的,疼也不似,就是難受,復而垂眸道:“臣不敢走的。”

    這聲‘不敢’叫褚君陵一愣,又聽得周祁問他:“臣的功力,皇上還給臣嚒。”

    “給的。”這會還沒從失而復得的大喜之中回過神來,腦子混混沌沌的,聞言怕周祁再亂想,忙開口應下,隨即又怕他不信,喊個暗衛即刻去拿解藥,小心同人解釋:“服過解藥不消幾日便能恢復,朕有分寸,斷不會真傷著你的。”

    周祁告聲謝,等暗衛取來解藥服下,發覺褚君陵還一副做錯事的愧疚模樣,頗有些不適應:“臣聽聞戌州生了瘟疫?”

    談到政事,褚君陵果然正色幾分,也不瞞著他,將今早朝堂之事無巨細盡道過,末了不忘解釋:“本是因著此事煩悶,想尋你開解,朕回殿未見你人,奴才說你擅自出了宮,一時想岔,便沒忍住動了怒。”

    諸多煩心事,難免把持不住情緒,褚君陵心虛使然,望向周祁更多幾分小心:“可是嚇著你了?”

    嚇是沒嚇到,只是他進殿前隱約聽褚君陵說什么要把他抓回來,貌似還要撤他的職,也不知是不是聽錯了。

    “朕氣頭上胡說的。”

    “這樣嚒。”

    “必然是假,朕如何舍得。”

    褚君陵點頭如搗蒜,生怕周祁又給自個記上一筆:“朕什么性情你還不知嚒,盡不過腦的話,總歸你莫當真。”

    周祁沒當真,卻也另有打算。

    返回途中無意探聽得戌州瘟疫,那時便謀劃好了,方才亦是有意利用褚君陵情緒當頭待自己不設防,趁機要得解藥,恢復功力也就是這幾日,如今只需再蒙著褚君陵準他去平瘟疫一事

    他與褚君陵,總歸要有個了結的。

    若他感染疫病死在戌州,便算這段孽緣告落,因公殉職非他故意遠逃,褚君陵拿不到借口發作周氏,乃甚準他前去也是這人親口應的,褚君陵要真愧對,待周氏多照拂就更好,于他爹娘多份倚仗。

    再不濟,以他的死換得這人余生長悔,于褚君陵何嘗不是折磨。

    一報還一報,他倆間的恩怨便真能兩清。

    何況那日,分明是他自己說的原諒,亦是他主動談往后看,眼下褚君陵信了,自己卻食言。

    周祁想:他許是卑鄙極了。

    若老天鐵了心不收他,僥幸活著回來,便是這段孽緣未盡,恩怨照舊兩清,拿余生償他算計這人的罪,也算公平。

    若非心結,他未嘗不想與這人共白頭。

    “瘟疫之事需得盡快控制下來,眼下僅有封城一策,戌州地處商通要段,人多混雜,但凡城中害此病的漏跑掉一個,都不是小事。”

    如今這瘟病屬天災人禍尚不可知,若叫有人心利用,于江山社稷動蕩不論,甚至褚君陵這個皇位坐不坐的穩都難保,病不似人,可沒那般容易控制。

    若是戌州再有官商勾結,趁此干甚黑心勾當,后果更是不可估量:“此癥傳染迅速,沾上且沒得躲,自古未有根治之術,病理難醫,皇上恐是有場硬仗要打。”

    再難聽些:沾上這病便是在生死簿上除名了,只有等死的份。

    褚君陵神思凝重:“閻王這是給朕下通牒了。”

    前世遠沒有這回事,是他崩逝后才發生的?還是他重生破了命數齒輪,天道另有新劫補上?

    再或者,這即是他重活一世的代價:“管他天災人禍,有中郎將在,朕不懼一切。”

    他雷劈天罰都不怕,只求莫報復到周祁身上。

    第166章 若臣想皇上做個明君呢

    見是周祁憂心仲仲,心疼不過,拿今早朝中陳亦稟報的還算得好消息的話安慰:“陳亦說姑蘇一代有位隱世高人,聽聞那老者醫術高明,該是有法子解這難題。”

    就看那老頭兒肯不肯幫忙。

    按陳亦說,對方對他這皇帝似乎有些意見:“國難當前,想必他再記恨朕,這點大體還是識地。”

    褚君陵對此不擔心。

    周祁卻不多抱希望:“陳大人也僅聽聞有此人,未曾親眼見過,真假還不得知。”

    如今人未找著,說什么都是空話。

    他奔著赴死的心思,確也待褚君陵情未做假,便是臨死前最后為這人守一回天下,也好叫他因著蒙騙這人少些愧疚:“便是真見得那老者,皇上就肯定對方解得了這瘟疫?”

    “好歹當下有個希望。”褚君陵倒是樂觀,抬手撫平周祁皺著的眉頭,隱約感受到他今日奇怪,又說不準緣故,當是自己多心:“管他是真是假,朕已著人去江南打探,不消半月就會有結果。”

    “皇上。”伸手回擁住人,目光閃爍不敢看他:“臣有一事相求。”

    “嗯?”琢磨著戌州之事,一時心不在此,聽周祁有事要求,愣了愣,心中疑惑:“何事?”

    怎么連‘求’都用上了:“你盡管說,跟朕還顧忌?”

    “瘟疫鬧得人心惶惶,臣想請去戌州,以代朝廷安撫民心。”

    戌州離得幾個小邦國不算遠,那些蠻人早前就不安生,不過是忌諱大褚國力昌盛,將士泱泱,冒然反動無異以卵擊石,褚君陵又有瘋名在外,‘殺神’一稱不是白得的,真犯到他頭上,這人可不講究什么仁德治亂,憐憫心更是沒有,戰敗事小,屆時國破家亡都算輕的。

    按褚帝這昏君作為,邦國之內婦孺老幼盡得被殺干凈,斬草除根不夠,地皮都一并鏟了,是以幾個屬國有賊心卻沒膽,尋常橫跳試探常有,沒哪個真敢把腳伸到大褚地界內。

    現今卻不同:“若番邦借此時機愚弄民心,故意引戰作亂,瘟疫一經擴散,朝政定然會動蕩。”

    任由大褚軍力強擅,若社稷不穩,內憂外患兩兩夾持,氣盡是遲早。

    長久耗著,番邦不費一兵一卒,即可將天下分入囊中。

    “此事剛起,大有回旋的余地,如今民心未亂,只需盡早將疫癥圍控起來。”前期該防地盡防,該操持的操持得當,任那些屬邦詭計如何多端,也難翻出浪花兒。

    “照祁兒之意,若朕不按你說的做,這天下遲早是番邦囊中之物?”褚君陵眸子輕瞌,神色莫測:他說呢,周祁今日怪得很,叫他有種受人欺瞞的錯覺。

    敢情還不是錯覺!

    敢背著他動心眼兒,不悅冷哼聲,駁了周祁的請求:“朝廷大有人在,偏需得要你周祁去?”

    再說那地方是現在能去的嚒,掉人命的事兒,褚君陵哪敢讓他去涉險:“倘若中郎將不幸命損,朕就是一統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直言自個心中有數,勸周祁莫杞人憂天:“此事哪有你想的嚴重,再者,朕算上前世在這皇位上多少年了,你擔憂地朕會考慮不到?”

    實在控制不下來,大不了將那些個害上病的關在戌州城內一把火燒了,根源上得解決,無非事后重建耗費些財力,大褚國庫何其繁富,那點銀子他還不差。

    周祁不料他冷血至此,不乏倒抽口冷氣,他知天下盡傳褚君陵殘虐暴戾,狠起來不沾人性,前世更有親身體會,可這一世褚君陵處處待他柔情,乃甚算得上溺寵,事事大多順他心意,平日相處反是這人哄著他多些,未曾真有過兇相對他。

    他當褚君陵即便不全改,起碼會添幾分心善,哪知他骨子里就未生過仁義道德,待人命如草芥至此:“皇上此行,就不怕天下人詬病?”

    這可是要載進史書,遭盡后世唾罵的,這昏君怎么敢

    褚君陵當然不怕,聽到自己暴行要載入史冊,甚至有些嗤之:“朕打兩世都沒想過要做個仁君,中郎將不成是對朕有什么誤解。”

    載入史冊才好吶,叫那些敢往他頭上動土的人都看看,丈量丈量自己有沒有那個命:“中郎將無事便昏君長昏君短的喊朕,朕就是不昏也昏了。”

    昏君不就得干昏事兒:“天下人唾罵跟朕有什么干系,后世就更扯得了遠了,朕只在意中郎將如何看朕。”

    “外人膽敢論朕的不是,朕不曉得便罷,若真查到哪個,當叫那人姓氏于百家中除名。”

    周祁眸子睜大,怔怔然道,聲音都覺恍惚:“若臣想讓皇上做個明君呢?”

    褚君陵瞧是他似乎有點怕自己,心頭不悅,強硬按住人往唇間吻了吻,再溫柔不過的語氣,卻不知說給周祁聽還是自己:“祁兒在朕身邊一日,朕便做一日的明君。”

    言外之意:周祁打消去戌州的心思,好好在他眼底下活著,他則一直是個好皇帝:“中郎將最了解朕不過,若小將軍有個三長兩短,朕可是要瘋的。”

    瘋子會干出什么事來,就不好說了。

    一句話是警醒也是保證,周祁卻覺指尖都是涼的:“即便死后叫人從皇陵刨尸火焚,皇上也不懼?”

    “死都死了,還怕個什么?”褚君陵語氣輕松,絲毫沒把自己死后可能尸骨無存的事當成事,當是周祁擔憂自個,反倒厚著臉皮安慰起人:“就是把朕剁成塊兒,朕也察覺不到半點兒痛處,算不得煎熬。”

    至于后人戳他脊梁骨一事,褚君陵想了想,更不在乎:他臉盡丟到周祁身上了,也不怕死后龍顏無存,后人罵后人的,再難聽都行,反正他也聽不到。

    “戌州盡是皇上子民,便是不幸染上瘟疫,心中也信奉皇上和朝廷能救眾人性命,解戌州于水火,皇上不怕天下人寒心,卻也享受百姓擁戴,您居其位,當真就未存半分仁心?”

    “朕的仁心,早在中郎將身上用盡了。”被心上人拿失望的神情望著,又聽周祁執意去戌州送死不論,話也盡挑他忌諱的諫言,便是忠言逆耳,聽得多了,亦禁不住起了薄怒。

    再觀周祁聲色帶顫,竟是怕他,心情更沉落谷底:“中郎將屢屢勸諫,僅當個忠臣倒可惜了。”

    說罷一頓,抬手撫上周祁眉眼輕輕摩挲,神色繾綣中隱藏有不易察探的陰鷙,指尖從鼻梁緩緩往下,而后是唇齒,下頜,最后落到周祁頸間,往喉結處輕輕按壓,待被周祁不適躲閃,攤開掌心將他整個脖頸握住,查覺周祁身形微僵,輕笑出聲,卻是沒用力:“朕怎么覺得,將軍比朕更適合做這個皇帝。”

    命門被人握住,周祁一時拿不清他發哪趟瘋,倒是敢篤定褚君陵不會真傷著自己,自我開導著放松身體,被褚君陵如此作弄,懼意淡下,不覺也有些來氣:“皇上莫不是想殺臣?”

    喉結隨著說話聲微微滾動,蹭得褚君陵掌心微癢,無波盯了人有一陣,竟松手探過頭去,往周祁頸間輕啃一口,驚得周祁下意識后退,被褚君陵攬住腰身帶回懷中,聲色帶著隱忍的沙啞:“朕想你了。”

    周祁:“……”

    這淫君。

    第167章 侍寢時專心些

    自打周祁有前世記憶,褚君陵就沒敢碰過人,這番讓周祁一雙好看的眉眼怒瞪著,心尖兒似有羽毛輕刮,撓不到癢處:“祁兒”

    周祁聽他語氣難耐,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怎么都不料褚君陵前一刻還怒得一副殺人架勢,眨眼工夫竟淫事上腦,想與自個交歡。

    氣過當頭一時無語。

    褚君陵不管周祁作何感想,手中動作未停,將人腰封使力扯落,外衫松松垮垮懸在肩頭,險泄 春光。

    眼看著衣襟遭人揭開,周祁心中捉急,偏偏不是君王對手,眼下功力尚未恢復,儼然掙不脫束縛,層層被剝得就剩褻衣,再下去怕連褲衩子也難留,幾番推拒無果,再想到要求褚君陵之事,暗咬咬牙,掌心握住他作亂的手:“去榻上。”

    “!”突然得周祁答應,反倒束手束腳,有點難以置信。

    停住動作仔細觀察人神色,瞧是沒沾屈辱抵觸一類,心略松,繼而摟過人往床榻上放,喜不自勝:“朕許久不曾與你親近了。”

    周祁抿抿嘴,望著撐在自個身上的人:“臣想去戌州、”

    “不準!”褚君陵一口咬斷,懲戒似地將人唇齒堵住,良久才放過:“中郎將,侍寢時專心些。”

    想趁他意亂情迷蒙他答應,哪有這么容易:“莫想著跟朕耍心眼,你才多深的道行。”

    說罷狠勁撞了撞,周祁悶哼一聲,泄憤往褚君陵肩頭咬了一口,留下道深深的牙印兒。

    暗想這昏君不能拿尋常思維對付,硬碰硬無用,態度過軟照樣行不通,重新一合計,決定挑個折中法子。

    “皇上如何才能松口。”

    褚君陵動作一頓,隨即折騰人更狠:“朕說了,侍寢時專心些。”

    “若嗯.若臣有非去不可的理由,皇上可能恩準?”遭褚君陵折騰得有些受不住,喉嚨擠出幾聲細碎的嗚咽,緊被理智緊緊壓制下去,聲色抑得嘶啞:“輕、輕些。”

    “受不住就給朕死了這條心。”褚君陵冷哼一聲,鐵了心要給些教訓,也不顧周祁喊饒,確認當前作為傷不到內里,將周祁雙腿折過腰際,發狠地*干。

    奈何周祁也是倔骨頭,褚君陵越充耳不聞,越要較真道個明白,口中受不住斷斷續續溢出呻呼,聲顫著勸諫:“番邦此次必會有所動作,朝唔朝中文臣去不合適,戌州正值混亂,封封城是為大局著想,卻也暫時斷呃、疼”

    剛抽口氣,不妨被褚君陵攔腰帶起,翻身換了個更折磨人的姿勢:“阿陵”

    實在消受不住,服軟喊了聲,察覺身后之人因著這聲稱喚放緩動作,得以喘息片刻,趁緊又道:“為救天下多數人,不得已犧牲戌州百姓,即便是暫時,百姓惶恐之下難想得長遠。”

    自身都難保,哪有心管朝廷的顧慮,暴起反抗之事難免發生,文臣擅獻策,武力卻不通,去且有挨打的份兒:“朝中有爹爹和宰相坐鎮,京城局勢姑且安穩,張將軍和華將軍又是皇上心腹,即便邊境真有動靜,不愁無可用之將。”

    除此,朝中最適合去戌州鎮守的便僅有他:“社稷不可兒戲,臣愿領命前去、、啊呃、、”

    褚君陵此番是真動了怒,也不應周祁,見他嘴沒打算停,覆身吻住,徹底截斷他自薦的心思。

    —

    一場事后,周祁睜眼的力氣也無,只覺眼皮千斤重,口微微喘息,臉上潮熱未褪,腿酸軟的輕顫,腰更難受得像遭車轆子碾過。

    被褚君陵翻來疊去一陣折弄,抽口氣兒都疼。

    褚君陵著人打來熱水,見周祁撐手坐起身,忙地過去將人抱起。

    身體突然騰空,周祁神志還稍渾沌,下意識掙動,瞬即牽扯到身后痛處,輕“嘶”一聲,僵住身體不敢再動。沾到熱水又是一激靈。褚君陵看他反應頗大,輕碰碰鼻子,頗有點心虛:“水太燙了?”

    周祁撐開眼皮掃他一眼,懶得應付。

    “朕讓奴才添些冷水進來?”

    等了會沒見人應答,再看周祁眼閉著,呼吸清清淺淺的,猜是睡著了,抬手往他臉上戳了戳,不妨被周祁冷冷一撇,嚇了大跳:“朕還當你睡熟了。”

    見他還在氣頭上,難得沒自討沒趣,取過錦帕專心替人沐浴。

    清洗至羞恥處,聽得周祁輕嗯聲,手中動作再放緩點,邊托住腰身避免他磕著:“這般力道如何?還是痛嚒?”

    直至穿好衣物都沒聽周祁吱個聲,心頭惴惴,見他又躺回床上,充愣問道:“怎么不說話,方才傷到嗓子了?”

    “皇上不是不喜臣開口?”說罷一頓,敢情好,還真啞了,想是如此更覺氣悶。

    “朕何時說過這話。”

    周祁似笑非笑,目光盯得人發怵:“臣想去戌州、”

    話未說完便被褚君陵伸手捂住,有些臉疼地避開對視:“還是別說了。”

    冷靜下來細想周祁方才所言,企圖動之以理:“朝中武將不少,另換個人去,留你在京中也是一樣。”

    “皇上預備喚誰去?”

    褚君陵琢磨一番:“你爹如何?”

    “皇上也知此去危險,爹爹若有恙,娘親性情本就急,豈受得這等刺激。”

    褚君陵又道:“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娘親照樣受不了刺激。”

    話音剛落就見周祁面含不悅,似乎是因斗不過嘴惹的,想著自個方才將人折騰得不輕,主動找臺階給他下:“你爹爹不合適,從張華二人中挑個人去也是一樣。”

    “皇上是覺得臣能耐不如兩位將軍,當不得此番大任?”

    “朕豈有此意?”曉得周祁故意曲解,理說無用,遂打算曉之以情:“平安歸來當然是好,若你殞在戌州,便舍得朕做鰥夫?”

    “皇上怎就篤定臣沒本事活著回來?”

    褚君陵見他說什么,周祁偏要將本意折個彎,事事專往壞處想,還以此作借口來回頂他,不禁郁悶,剛想回絕徹底斷了周祁的念頭,便聽周祁苦笑,語氣也盡悲戚:“皇上事事拿危險當借口,看似保護臣,何曾不是將臣困于后宮囹圄之中。”

    “朕從未有這般想法。”

    周祁聽罷似感慨般輕嘆一聲,轉身背對著,周身氣息寂寥落寞,叫褚君陵心疼得厲害:“朕所做一切都僅是為了護你周全,從未將你認作后宮爭寵的玩物,更不曾有圈禁的念頭,你且信朕。”

    “那皇上可知,臣不想活在皇上的庇護之下,不想叫世人喊作人寵,更不是離了皇上就活不成的廢物,皇上若真心疼臣,就該清楚臣不甘束縛在這一方天地。”

    說到激烈處,喉中適時溢出聲破碎的哽咽,將褚君陵心揪得生痛:“我心悅你不假,可若要我歇了抱負只做你籠中的鳥雀,何不比殺了我要殘忍?”

    褚君陵本就心頭愧疚,再聽周祁道是情愿如前世那般遭他折磨,都不愿被當成玩寵眷養,不覺心痛更甚。

    心思幾番動搖,最終沒舍得周祁再難受:“戌州一事不是句‘危險’能概括,你我都清楚,那病染上便是兇多吉少,斷不會因著身份待你特殊。”病不認人,褚君陵突覺心累得很,掰過周祁身體,眼定定地望他:“如此,你還是執意要去?”

    得周祁肯定,靜默良久,待周祁以為他不再言語,方想趁人反悔前蒙著他將圣旨擬了,但聽褚君陵似商量道:“且再觀望月余,若事態有失控之兆,你想去朕絕不攔著。”

    周祁面露遲疑,念頭有些松動,褚君陵見有希望,趁熱又道:“朕借戌州瘟疫將選秀一事暫且擱置,再有兩周便是你生辰,后頭沒別的要事,且當全朕的心愿,陪你過完生辰再走?”

    又是長久靜默,久到褚君陵以為聽不到人答應,周祁才輕笑聲,眸中總算有幾分光彩:“臣的生辰,倒是讓皇上借著愿許了。”

    這便是同意了。

    褚君陵心嘆聲,算著能拖一日是一日,不曾想正中周祁下懷。

    第168章 皇上又在和中郎將演話本子

    一連兩日,褚君陵都在為輕易答應周祁這事兒后悔。

    甚至腦子得了清晰,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請官去戌州,是為離得自己遠些。

    ‘周祁先前說原諒他,與他多看往后,莫不是蒙他的?’

    此行離京有正當理由,又是他親口準的,真一去不返他短時間內還沒法發作,莫非是奔地這個?

    越想越占理,心罵聲混賬,沉著臉色去問周祁:“你想逃離朕。”

    周祁裝得莫名:“皇上何出此言?”

    待褚君陵滴水不漏一套分析,愣有一瞬,壓下心驚故作淡然:“戌州此去兇險,臣再想遠離皇上,還犯不著將自個性命搭上。”

    褚君陵氣勢弱了一半:“明知兇險,你還要去?”

    “前世之事叫臣心生陰影,屢屢不安,總覺著今生似大夢一場,是臣臨死前的幻象。”周祁說著一頓,似難過的垂眸避開褚君陵眸中探究,一來心虛使然,二則怕露餡兒:“皇上許諾過臣皇后之位,真落到實處,臣才敢信所得這一切都是真的。”

    褚君陵被忽悠著有些動搖,疑心減半,氣勢又弱一截:“你執意去戌州,是為的立功跟朕討皇后之位?”

    “瘟疫之癥非藥石能醫,若臣僥幸占得天道幾分偏頗,能救萬千百姓于水火,何止功勞,數萬人命,總是夠為皇上積德。”

    道是想為君王添福添壽,好叫二人得以圓滿,長長久久相伴。

    褚君陵自是感動不已,懷疑和氣勢盡消得丁點不剩:“朕不該疑心你,是朕的錯。”

    再被周祁問是不是自己另有打算,不預備將后位給他,忙慌地解釋:“朕從來只鐘情你一個,除卻你還能有誰?”

    觀周祁口中應著‘歡喜’,神態卻因遭自己懷疑傷心不止,心道自己不是個東西,明是他當初求著周祁做這個皇后,自己許的承諾,如今卻要周祁冒著丟命的風險來討,實在過火。

    受不住內心譴責,擁住周祁吻了吻,語氣再歉疚不過:“朕不該以小人之心。”

    周祁唇角微勾,忍著笑意,深知見好就收的理:“皇上明了臣的心意,臣死而無憾。”

    “死什么死。”一句話讓褚君陵越發自責:“朕要你好好活著。”

    杵在殿外無意偷聽墻角的德觀和一眾奴才:皇上和中郎將又開始演戲本子了。

    慣地甚么毛病!

    暗中觀察有幾日,發現周祁自打被準去戌州,確實日日都歡心,氣色比之先前大好,連同情事上也頗主動些,褚君陵看在眼里,最后點顧慮也消了:罷了,中郎將高興就好。

    徹底恢復自由身,周祁難得愉悅,打算回鎮國府看看親長,腳踏進門就見周栩凝笑盈盈出來,許久沒見周祁,愣時還有點驚訝:“堂兄!”

    周祁挑挑眉,側身躲開蹭過來的腦袋:“臉都笑開花兒了,趕著去哪兒?”

    “彭公子邀我游春呢。”周栩凝也不瞞著,被周祁問道是不是好事將近,難得嬌羞起來:“堂兄貫會取笑我。”

    周祁看她這罕見模樣,不由稀奇:“看來是叫為兄說準了。”

    “彭府來人和堂嬸商量過了,說下月十六是極好的日子,正適合提親,就定在那日了。”

    “這么快?”周祁神色微怔,緊又如常,去戌州一事周夫人曉得了定是不答應,本就打算先斬后奏,自然也不會告訴周栩凝,心不知想到什么,眸色暗有瞬即,復笑問道:“成親的時日可定了?”

    “暫且定的九月初。”聽周祁說快,嚴辭反駁道:“我和彭公子還嫌是太慢,即是相互中意,早早成婚才好呢。”

    這話是巴不得時時纏在一起?

    算著兩人認識也不過幾月時候,感情進展倒是快,預備調笑兩句,就聽她問:“堂兄與皇上不也日日待在一處,我議親之事你都沒回來,可見比我與彭公子還要黏乎。”

    想想覺得不能白遭周祁調侃,又笑嘻嘻道:“你再不回來,堂嬸都要懷疑你遭皇上軟禁在宮中了。”

    沒察覺周祁面色有異,拉住他的胳膊輕晃:“我不管,大喜之日堂兄必須得給我補一份大禮。”

    “幾份都行。”笑著應下,待周栩凝走遠無聲喟嘆:就這么個小妹,九月若能活著回來,必定要給那丫頭備份能拿出手的賀禮才像樣。

    若不能

    離去戌州不剩多少時日,得抓緊些,趁臨行前將后事盡安排好。

    打定主意,轉身往周夫人院中去。

    周夫人眼尖,周祁一進門就瞧出人瘦了,口快又沒忍住把皇帝罵了幾句,聽周祁道是為后宮進人之事憂的心,倒不曾懷疑,只寬慰他:“聽聞你爹說皇帝借著瘟疫的事把選秀推了,于你也是好事。”

    稍晚聊到周栩凝議親之事,又不禁罵褚君陵:“為娘起先還納悶兒,怎么你妹妹議親這么大個事也不見你有表示,還當皇帝背著周氏欺害了你交不出人。”

    好嚒!那狗皇帝壓根沒將此事告訴周祁。

    周祁見周夫人臨近爆發,趕緊把人哄勸住,想著方兒替褚君陵開脫:“朝中近來麻煩不少,皇上白日商議朝政,夜里還得批奏章,歇好都難,難免有落忘的時候。”

    “你就替他圓。”周夫人冷哼,全然不信褚君陵有此等清明:“政事再忙,也沒礙著他將你留在宮中連夜的折騰。”

    周祁吃癟,只得轉移話題:“瘟疫猖肆,怕是一時半會控制不下,栩凝挑在近月成婚,恐有失妥當?”

    “京中隔著戌州十萬八千遠,不妨礙。”寬慰周祁近來不去那地方就成,周祁心虛作祟沒敢多言,只含糊答應下來,隨后想想仍是不大放心:“隴安離戌州不算遠,成婚在京城,三書六禮總要送去姑父府上。”

    周栩凝家府到底在隴安,再有那四聘五金,總不該往鎮國府中送。

    “這是自然。”不光彩禮聘金,按大褚禮俗,定親后兩人便不能見面了,得等到成婚日,由彭府那小子八抬大轎將人從隴安接回京中,行明媒正娶的禮:“栩凝得早回去幾日,下月初五六就該回去候著了。”

    說是感慨,若周祁沒讓皇帝蒙拐著好上男色,如今也是該娶妻生子的。何況皇帝信誓旦旦要納周祁為后,如今連點響動也沒有,別是偷著起了悔意。

    便是皇帝沒后悔,真到那日,皇帝娶的是皇后,周祁卻是個堂堂正正男兒身,還不知該按哪方的禮。

    著實愁人。

    第169章 生辰該高興些

    聽聞周祁勸告推遲婚期,只當他是多慮:“日子盡挑好了,毀了喜氣可不吉利,再說戌州不是早封城了,哪會如此湊巧。”

    實在有變,她也不是沒后策應對,何況就這么個侄女,周祁日后也沒娶親的可能,周夫人替兒操心嫁娶的夙愿難得有個依托,這場婚事怎么都得萬無一失:“我拿栩凝那丫頭當你親妹妹在看待,必然要叫她風風光光嫁到彭家。”

    周祁點點頭,聽周夫人料想周到,事事盡考慮進去,倒也放心下來,不再說什么。

    反是周夫人看他再三勸阻,不由生出疑惑:“莫不是看你妹妹趕在你前頭成婚,心中吃味兒?”

    周祁失笑,見自家娘親又有埋汰褚君陵的架勢,深屬無奈:“栩凝能有個好歸宿,我該高興才是,吃什么味兒。”

    “那就是瘟疫的緣故。”周夫人心中狐疑,他兒也不是怕死之人,何況戌州離京城千遠萬遠,那些人就是磨斷腿也逃不進京來,究竟憂心個什么:“你可是有事瞞著娘?”

    周祁言辭閃爍,憑周夫人的精明,再問下去怕是要藏不住,否認一聲,忙借口去逢府有事溜了。

    在逢府近有個半時辰,逢宗耀將下人盡喊遠,與周祁在書房不知商議何事,只送人離開時面色凝重,隱有扼腕之色。

    望著周祁身影良久,直至人消失,心緒沉重:照周祁所托,此去一別,怕是再難相見。

    原打算就歇在府上,明日早朝再進宮,哪知剛躺上榻,就聽周一道是宮里來人,奉圣上命來的。

    披上外襟趕到前廳,認出人是德觀常帶在身側的小奴才,心頭更是莫名,天盡黑透了,褚君陵這時候宣他進殿做什么,總不會是暖榻去的?

    那奴才也見著周祁,恭恭敬敬問了禮,言辭小心將君王的話復述一遍,語末提醒道:“皇上瞧著臉色有些沉,將軍且當心。”

    周祁告聲謝,簡要收拾收拾,隨那小奴才一道入宮復命,路上禁不住犯嘀咕:褚君陵半夜召他去問話,問個什么?

    仔細回想今日種種,大致了然。

    “來了。”抬眼不過片刻,見是周祁到了,敲敲案臺示意他坐下,轉而低頭批手中的奏折:“朕聽暗衛來報,你今日將人盡遣開了?”

    果真是為這事。

    周祁順意坐近身,也不否認,見硯池中墨跡漸干,取過墨石緩緩磨動,邊拿路上想的對策應付:“昨夜留的痕跡未消,臣怕娘親發現了話失妥當,算著如今功力恢復,遇事能應對得過來,順將跟著的人盡攆了。”

    留的什么痕跡,褚君陵身為罪魁禍首再清楚不過,也知曉周祁娘親言行潑辣,出口許多話確是外人不便聽的,遂頷頷首,信了這番說辭。

    “皇上就為這事大半夜的傳臣來見?”

    “朕也是擔心你。”

    周祁似笑非笑,涼涼道:“擔心臣,夜里將臣召進宮不說,還擺臉色給臣看?”

    褚君陵略心虛,放下奏折攬過人:“中郎將不在,朕實難安寢。”

    周祁懶得聽他胡謅,察到困意著實也來了,任褚君陵傳喚奴才進殿伺候,被帶著洗簌寬衣一陣折騰,待幾個奴才退下,眼皮連條縫兒也撐不開了。

    等褚君陵忙完政務窸窣摸索上榻,周祁已然睡得酣熟。

    ———

    周祁生辰日,回絕褚君陵大操大辦的提議,周府一大家子連同周祁幾個相熟的友人,熱熱鬧鬧吃了頓飯。

    席間瞧褚君陵還有點不樂,桌下偷偷將他的手握住,笑著小聲哄他:“皇上心意臣心領了,瘟疫之事鬧得天下人皆知,臣這個當口借著生辰大辦,必會落人口實。”

    笑問褚君陵想不想他早日當上皇后,見人勉勉強強輕應一聲,湊到褚君陵耳邊道句什么,當即見得龍顏大悅,無奈瞥他一眼:“何況今日這桌菜盡是娘親下的廚,皇上且當給臣幾分薄面,賞臉嘗嘗?”

    褚君陵得了便宜,自然樂得點頭,隨手夾了些菜嘗,待咽下不吝嗇的夸贊:“岳母手藝越發好了,朕改日讓宮里的廚子來府上學學,省的祁兒往后入宮吃住不慣。”

    周夫人面上淡淡答應下來,聽得皇帝這至高評價,偷笑得合不攏嘴,和顏勸著人多吃點兒,直叫褚君陵碗里冒出尖兒來。

    念著周栩凝后日要走,不舍也盯著人比以往多用上一碗。

    飯后各將備的小禮拿給周祁,尤是周夫人,守到最后等人盡送過,這才拉著周祁到無人處,拿過個男兒樣式的荷包遞給他,里頭裝著從名寺大師那兒求來的平安符,眼中濕熱:“皇帝飯前盡告訴娘了,娘知道你后日借口送栩凝回隴安,短時間內怕是不會回來了。”

    覺出周祁身形僵硬,神色無措地著急要同自己解釋,輕搖搖頭,牽起他的手背輕拍拍,忍著淚意笑笑,盡怕他自責:“娘都明白,我兒心中有丘壑,是有志氣抱負之才,娘高興還來不及,哪會不講理怪你。”

    周祁喉間發緊,愧疚喊了聲娘親。

    “你且記住,比起建功立業,什么揚萬世名、或是受盡天下人稱頌,那些虛名遠比不上我兒的安危重要,到了戌州寄信給娘報個平安,萬事莫逞強,定要好好回來。”

    道是趁著這段時日再學幾個菜做,待周祁平安歸來,好生給他補補,準周祁去那地方拼著命遭罪,何異于從她身上剜塊肉下來:“我兒心中有大善,做娘的豈有不支持的理”

    周祁一直是她的驕傲,周夫人強忍不過,淚目將人緊緊擁住,這份擁抱之重,周祁最是曉得,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終究濕了眼,顫著雙手輕輕回擁:“孩兒不孝,屢屢叫爹娘憂心難過,孩兒知錯。”

    周夫人聽這話更心痛的厲害,忙擦擦眼淚拍拍周祁后背,嗔怪瞪他一眼,這一瞪憋回的眼淚盡筐不住,嘩嘩地往下淌:“我兒再孝順不過,當是天下最好不扯遠了,生辰該高興些才是,哭哭啼啼成什么樣子?”

    “你只管放心去,京中和皇帝娘都替你看著呢,還是那句,功成名就僅是身外之物,有當然好,沒有更無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祁兒于娘眼中樣樣頂好,不需得那些虛罔美名襯綴,娘就一個心愿、”

    到濃烈處再吐不出個字來,喉中心痛不舍占滿,抱住周祁壓著聲泣,周祁亦是淚落不語,良久才聽周夫人斷斷續續道了方才沒盡的話:“娘跟佛祖求你平安歸來,更許了誓要帶著你到佛前還愿,我兒賢孝,可不能讓娘在佛祖跟前失了誠信。”

    第170章 鎮國將軍在偷著摸眼淚

    周祁閉眼頷首,將還往外滾的淚珠子盡逼回來,啞然道了聲“好”:若真得佛祖保佑,三跪九叩都無妨,神佛有靈,只求家中親長日日歡心,莫為他這不孝子哭壞了眼睛。

    本是奔著求死的心思,周夫人一席話,所謂恩怨、心結恍若從腦中淡去許多,爹娘今生尚且安康,那些過往相比起二老所盼,定要有個了結嚒?

    周祁思緒紊亂,生出幾分不確信來。

    眼看著周未將賓客盡送走了,周祁和周夫人還沒個影兒,褚君陵心中忐忑,有些后悔將事情坦白到周夫人那兒去。

    “祁兒要朕暫且守住這個秘密,待他人到戌州,或是瞞不住再告知你和他娘,朕擅作主張,也不知是對是錯。”

    周未一愣,曉得褚君陵是怕有個萬一,害周夫人遺憾,遂搖搖頭,緊跟著嘆了口氣:“皇上苦心,犬子會明白的。”

    還欲再說,卻看周祁和周夫人收拾好情緒回來,兩人眼睛都泛著紅,周夫人眼皮更明顯有些腫了,褚君陵隱住心疼,與周未二人對望一眼,心照不宣。

    周未軍中有要事操持,番邦幾個小國近來借瘟疫一事有些坐不住腳了,這戰遲早要打,更輕心不得,許多準備不得不做。

    離開前叫過周祁到跟前,往他肩頭按了按,眼中驕傲和擔憂不藏,良多叮囑只化作聲‘保重’:“我周氏血脈向來命硬,沙場千軍萬馬皆不懼,何怕區區瘟疫作祟。”

    聽周祁應了聲“謹記”,饒是武夫情糙,眼也不禁干得發酸,隨即想到自己一家之主,又是個硬朗漢子,若跟周祁娘親一般哭鼻子抹淚的,實在不成體統。

    也顧及褚君陵在,哭樣叫天子看去無異將臉丟到議政殿上,得叫那些個大臣笑話一輩子,到底面子占上風,忍著難過囑咐周祁:“軍中事緊,后日爹就不送你了,切記萬事小心,平安是第一位,莫要拿命賭。”

    說罷感覺喉嚨也酸得厲害,眼看要撐不住,趕緊借口急事走了,一路忍到軍中,下令不準任何人打擾,躲在營帳里抹了一把老父淚,難受得厲害。

    后日周祁就要走,褚君陵難得體貼,瞧周夫人不舍他極了,只讓周祁將方才答應的事往后推推,等從戌州回來加倍償還,這兩日就讓他留在府上陪周夫人,當是臨行前盡盡孝。

    晚時周祁送人回宮,聽褚君陵為偷著朝周夫人告知實情的事道歉,愣了愣,輕搖搖頭,觀察四周沒人看著,主動伸手握住褚君陵的:“皇上為臣著想,臣該記恩才是,便是要說,也該臣謝皇上為臣想的周到,說歉倒沒由頭。”

    褚君陵頷頷首,不糾結此事,只捏住周祁掌背的肉捏了捏,不想就此回宮,拉著人到府外挑個人少的地方,沒目的閑逛,不時相互交談幾句,難得愜意:“臣此去,回京再早都得年前,栩凝九月成婚,得勞煩皇上替臣備份厚禮。”

    褚君陵表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論關系朕怎么也得喚聲姨妹,你這當哥哥的不在京中,朕總得代中郎將為那丫頭撐撐腰,免得日后遭彭家欺負。”

    欺負遠不至于,憑彭大人與周府的關系,彭夫人和家中幾個姨娘又都是明事理的,周栩凝嫁過去不說多自在,委屈倒不會受。彭齊舟為人也就嘴快了點,沒旁的毛病,自幼到大的交情,周祁自認對他還算了解,不然也不會放心讓周栩凝與之往來:“彭夫人和那幾位姨娘對栩凝可稀罕得緊,皇上此言是多慮了。”

    “多份保障總不會錯。”

    往后之事誰斷定得準。

    周祁想想也是:有天子作靠山,日后二人再有點矛盾,即便彭齊舟不給他這好友面子,也總要掂量掂量再行事,與周栩凝總歸是好事。

    “臣代栩凝謝過皇上。”

    話剛出,被褚君陵借口“見外”討了些好處。

    周祁微喘息著瞪他兩眼,左右瞧瞧四下無人察覺,心這才落地,回想褚君陵以往再昏頭,也不曾在外頭與他不忌諱人的親熱,不免又羞又憤。

    “皇上怎么說服娘親讓臣去的?”

    他就是怕周夫人曉得了反對,才想瞞到托不住那日,一時好奇褚君陵用的什么法子,氣倒是消了:“娘親脾氣擰,皇上怕是費了些口舌。”

    “可不是嚒。”腦中一浮現周夫人氣要暈厥,還努力撐著口氣兒罵他狡詐的場面,就不禁頭疼:“你娘起初還當是朕反悔,厭棄你想另封皇后,使詭計蒙你去那地方送命。”

    還說什么周祁死在戌州他就有正當理由另娶女子為后,即不損敗名聲,還能找著借口為自己失約開脫,彌補心中愧疚,說到后頭越是激動,直說褚君陵沒良心,莫說愧疚,只怕背后還要偷著慶賀,高興自己甩掉一大 麻煩。

    害褚君陵耐著性子好一番解釋,差點又沒忍住把岳母一家關進牢里。

    好說歹說口都說干了,再三表明不會逼周祁去涉險,事后更會親去將人完好帶回,這才取得周夫人絲毫相信。

    簡直糟心。

    “岳母屢屢疑心朕,著實叫人寒心。”

    周祁也覺著自家娘親有些過分,是以明知褚君陵是故意裝得可憐,歉意使然,主動肯與他親近幾分:“娘親也是擔心臣,皇上且看在臣的份上,莫計較了。”

    褚君陵哼哼:“朕有哪次不是看在你的份上。”

    周祁娘親動不動就大不敬對他,若非看在她生養周祁一場,自古哪個指著皇帝鼻子罵的人下場是好的:“便是你娘將朕罵得狗血淋頭,為了你,朕也得待岳母開幾分恩。”

    “皇上大度。”深知君王這恩開不止幾分,周祁心中感念,眼觀周遭清凈,主動往褚君陵臉間點水一吻:“且將娘親過錯記到臣頭上,算上今日答應之事,等臣回京一并向皇上請罪。”

    褚君陵自無不可:“中郎將到時可莫反悔。”

    一路將人送至宮門口,瞧褚君陵打算反過來送自己回去,當即回絕,直言這般送來送去,送到明年兩人也回不了家,片刻恍惚記起個事,不管褚君陵如何不滿,托囑他道:“臣才記起,宗耀他夫人臨產也就這幾日,皇上到時記得幫臣隨份賀禮。”

    第171章 皇上一點沒考慮過臣會謀反

    褚君陵不點頭,就靜靜看著人。

    周祁無奈,知道不給些好這人不會罷休,又看宮門口一排禁軍盯著,一時為難。褚君陵看他一副糾結樣子,主動退一步,沉聲喊禁衛盡轉過身把眼閉上,湊過臉朝周祁示意:“中郎將到處給人送禮,也不知國庫經不經得住用。”

    周祁讓這話鬧得失笑,再看褚君陵厚著臉皮湊過嘴,到底不習慣在外頭,只肯往他唇上碰碰,哄說回來再給人補上:“臣哪敢動國庫的東西,皇上不是有臣府上庫房的鑰匙?屆時挑幾樣合適的送去。”

    “朕準你用。”瞧是周祁不主動,徑直攬住人親昵一會兒,抱著不肯放周祁走:“朕還沒給小將軍生辰禮呢。”

    “臣還以為皇上國庫緊張,不打算給了。”聽褚君陵一口一個‘小將軍’的叫,耳朵不乏癢癢的,眼尾笑意漸深:“皇上打算送臣什么?”

    褚君陵故作神秘,輕咳一聲,往周祁耳邊說了兩個字,卻叫周祁心頭咯噔一下:“皇上真把玉璽切了一塊下來?”

    “自然不是。”見自家將軍嚇得不輕,忙拍拍背安撫,面上卻是得意:“朕嚇你呢。”

    “……”

    周祁拳頭緊了緊,忍住當著一眾禁衛襲君的沖動,正想把某個開玩笑不顧輕重的昏君推開,就見褚君陵自覺松開手,微退半步,寶貝似的掏出個繡有龍紋的金絲袋子:“祁兒,生辰快樂。”

    周祁疑惑接過,預備當面打開瞧瞧,不乏被褚君陵出手制止,轉將自個拉進宮門,挑了處沒奴才候著的靜地。

    納悶什么禮還要背著人才能看,再被褚君陵催促打開瞧瞧,腹疑揭開袋口,將那不大的玩意拿出一看,登時僵在原地,震驚過后只感腦中空白一片,愣愣盯著褚君陵:“皇上是不是拿錯了。”

    褚君陵對自家將軍吃驚到呆滯的反應很是滿意,再次輕輕夠近身,往周祁還處于木然的臉上戳了個波:“可喜歡嚒?”

    周祁哪敢喜歡,反倒差點給褚君陵跪了,平時寵歸寵,也拿皇位說過笑,可他也只敢當是個玩笑,從未當過真…

    望著手中象征著帝王身份的東西,形同握個燙手山芋,再瞅見褚君陵一臉討夸的表情,周祁緩緩回過神,眉輕皺皺,心道聲荒唐,不贊同朝褚君陵跪下:“君王私印豈可當生辰禮送,此物臣斷不敢收,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這昏君,當真是離譜到沒個為天子的樣了。

    褚君陵愣了愣,見周祁下跪下意識伸手去撈,奈何夜里視覺有些偏差,沒撈得住。

    心疼不過,趕緊扶著人起來,觀他誠惶誠恐似是心悸,沒得擁住人哄了哄,有點兒發懵:“怎么突然跪了?滿地石頭疙瘩也不怕磕著膝蓋…….真嚇著了?”

    周祁心想:這玩意兒擱誰手里受得住嚇呀,他僅是受受驚,還算好的,要換做別的大臣,莫說跪不跪地,恐怕這時候頭都磕破了。

    “皇上送這印章給臣,離將玉璽切成塊也不差什么了。”總歸都將他嚇得不輕,殊途同歸。

    褚君陵不甚在意:“一塊印泥子罷了。”

    “天下多少人為這東西爭破頭,也就皇上不稀罕。”

    “中郎將不也不稀罕?”還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樣:“越多人爭,這東西才越值價。”

    越值價的東西才配出現在小將軍的生辰日里。

    見周祁推還給自己不愿收,這就有點不高興:“朕讓匠工連日趕工造的,你不收便是浪費朕的心意。”

    “此物貴比江山社稷,豈可送于外臣。”斗膽問褚君陵是不是真不想要這皇位了,不妨某個昏君聽岔重點,冷哼一聲,不悅糾正道:“貴嚒?正是貴才配得上中郎將,再說朕何時送與外臣了,祁兒分明是朕的皇后,即是自家人,這東西在誰手里不都一樣。”

    周祁讓他這強盜邏輯堵得無言,還想再勸,先被君王將印章硬塞回來,威脅周祁再敢拒絕就在此處將他今日答應之事做了:“你聽話點,莫逼朕來硬的。”

    周祁哭笑不得:他要是拿著這東西在外頭作歹,或是偷攬軍權聚結謀士,褚君陵這皇位可坐不穩。

    哪有逼著別人分自己權的,這昏君也不怕哪日從帝位上顛下來。

    “皇上一點沒考慮過臣會謀反。”

    褚君陵表示他的就是中郎將的,說謀反太見外。

    “朕特地命人趕在你生辰前刻好,就為的去戌州前給你,就是不喜歡也暫且收著,來日難保沒用到它的地方。”

    再給周祁補個別出心裁的禮物也來不及,連哄帶蒙催他收下,只說等來日周祁回京再拿印章同他置換個別的禮。

    周祁萬般推托不過,只得斗膽接下:“皇上盛情相送,臣卻之不恭,但也受之有愧。”

    聽聞褚君陵道是趕工做的,仔細拿在手中看了陣,確與褚君陵那個不甚相同,瞧著像是一對兒:“此物怎可隨意復制,皇上也不怕出了疏漏威脅皇權。”

    “能有什么疏漏。”

    周祁講不過他歪理邪說,索性閉口。

    玉璽不便隨身攜帶,天下亦不可能人人都認得褚君陵這張臉,在外能證實皇帝身份的主要東西就這私印,能掌權位之物,也就褚君陵拿當個印泥子看待。

    也是為防冒充,印章用料特殊,為皇家專制,外人莫說仿不仿得了,擬用相似都是殺頭抄家的大罪,這昏君倒大方,主動造了個私印給他,還縱容他僭越使用。

    “出事盡有朕兜著,你只管放心用。”

    周祁挑挑眉:“用在哪處都行?”

    “自然。”說罷沉吟了會,又反悔道:“納后宮不行。”

    見得周祁沒忍住笑出聲來,心癢與人親熱一番,卻看天色不早,忍住硬留著人的沖動,喊過個禁衛送他回去。

    ’應了讓小將軍陪岳母,省的周祁他娘到時候又罵他假惺惺,作態給周家人看。‘

    —-

    此去兇險,周祁只帶了鐘誠跟著,再就是常跟著的幾個暗衛,褚君嫌人手不足,還打算再給他撥點兒,被周祁強硬回絕。

    周一和小順子就留在京中料理府上,起初二人不愿,非要跟著去,還是周祁說他二人沒個功夫傍身,身子還弱,去也是托后腿的份,連唬帶嚇,這才打消兩個小奴才的心思。

    “少爺要早些回來。”將和小順子一并買的糕點遞給周祁,順帶也給鐘誠一份,濕著眼道:“你也是,晚點回京也沒事,平平安安就好。”

    鐘誠心疼他,伸手替人抹去眼淚,安慰地揉揉周一腦袋:“會的。”周一鼻子一酸,哭得更兇。

    周一有人哄,見小順子也難過得厲害,照著鐘誠安慰周一的方式,輕往他腦袋上拍拍:“替我將府上打理好,回來給你們帶禮物。”

    小順子哭戚戚:“奴才不要禮物,只要將軍平安歸來。”

    兩人手頭沒多少錢財,比不得周祁生辰宴上那幾個主子送的禮貴重,從鶴喜樓買來這一大袋糕點已經是能給周祁最好的禮了,重點也實用,路途中餓了,若是附近尋不到店家,還能靠這些小點心果腹:“您最喜歡這家的餐食,去了戌州怕是很久吃不到了,熟食不好帶,只能給您打包些能存放的點心。”

    怕周祁嫌棄,直說這些東西都是他和周一讓廚子用最最頂好的食材做的,不比皇上宮里的差多少:“奴才和周一大哥多存些銀子,等明年再送您更好的。”

    周祁心中感動,笑說沒白養他兩個,眼不禁也有些熱:“本將是平動亂去的,還沒死呢,哭喪可早了點。”

    周一聽到這話,當即呸呸兩聲,也不顧鐘誠還哄著自己,作勢去堵周祁的嘴:“少爺說什么晦氣話!您才不會死呢!”

    小順子頭點得像撥浪鼓似的,抽抽噎噎地附和:“將軍不會死的,奴才不要將軍死。”后頭情緒激動,想到周祁也可能染上瘟疫,可能真回不來,腦一抽,不由更哭的大聲:“將軍要死了,將軍死了。”

    周祁:“”

    還是被周一狠狠一巴掌拍到腦后勺,這才意識到話說錯了,小心翼翼的補救:“將軍沒死,不、、不會死的。”

    “……”

    怕送行之際再有如此情況,周祁自問這幾日眼睛難受夠了,走時沒準人去送。

    吳瀅瀅在周祁走后次日產的子,是個大胖小子,把逢府一家高興壞了,可許范圍內小辦了場宴請,褚君陵依周祁所托命奴才送了禮去,自個則關在殿中批折子。

    打周祁走后對什么都沒個興致,吃食用得也少,整個人似提不起勁兒來。

    還是德觀算想著國不可一日無君,怕他悶出毛病敗了社稷,當下軍事朝政樣樣要急,皇帝要是犯相思病倒了,不是白把江山拱手讓與外人嚒。

    一咬牙,冒著殺頭的風險湊過老臉,褚君陵正放空呢,陡然眼前出現張滿是褶子的臉,嚇得一哆嗦:“狗奴才!”

    想嚇死他不成!

    “皇上恕罪!”德觀被褚君陵嚇著的反應給嚇著,同樣哆嗦一下,忙不迭跪下身:“奴才瞧皇上近幾日寢室難安,怕您悶出心病來,就就想著、”

    “就想著干脆嚇死朕了當?!”

    “不不不!”偷瞄褚君陵臉色黑透透的,忙垂下頭,語氣恭敬而不失惶恐:“奴才是想勸皇上出去散散心,疏解疏解郁悶,況且您應了中郎將替他照料府上和親長,實在煩悶,不如出宮去看看?”

    褚君陵想了想,覺著這提議尚可,既不負周祁所托,還能趁機和周夫人拉近些關系,可謂一舉兩得。

    不加遲疑,喊奴才拿身行頭,換上就往鎮國府趕。

    周未今日難得在家,聽聞皇上來了,登時還有點疑惑:周祁又不在,皇上來做什么?

    總不會是來聊家常的?

    迎接不及,就看褚君陵箭步踏入房中,身后跟著小跑著踹不過氣兒的德觀:“宮中無事,朕來找將軍和夫人聊聊家常。”

    正要下跪被喊免禮的周未:“”

    第172章 周暀

    同是思念周祁,周夫人雖然不怎的待見皇帝,但瞧他感情不作假,話里話外都沒離過自家小兒,這個話題周夫人還算愛聽,三言兩語與褚君陵交談起來。

    起初還好,后頭褚君陵逢空就來,到府上的次數越發頻繁,周夫人再想兒子也遭不住褚君陵三天兩頭的問候,聊也插不進話,多是聽褚君陵講他二人相處種種,再就是等周祁回來封后的事,周夫人聽得久了,這就有點煩。

    好在之后朝政繁瑣,褚君陵被政務絆住腳,使得不勝其煩的周夫人耳朵不至于起繭子.

    “查到瘟疫怎么起的了?”

    陳亦遲疑搖搖頭。

    “那就是查到可疑之人了?”

    陳亦與宰相相視一眼,依然搖頭。

    褚君陵氣得一掌落到案臺上,冷笑盯著幾人:“近兩個月,一件事沒查到,還有臉來見朕?”

    還好消息?褚君陵怒火攻心,指著頭垂得最低的陳亦就罵:“你來給朕說說,是個什么消息,好不出個所以然朕把你腦袋擰了!”

    陳亦何其委屈,房中這么多個人,怎么皇上回回都盯準自個兒罵:“江南那位高人找著了,就是、、就是近來身體抱恙,這一兩個月暫且去不了戌州。再來那高人對您尚有微辭,怕是也不好請。”

    “這就是陳大人急著要告知朕的‘大好消息’?”

    “回皇上,臣還沒說完!”見褚君陵那架勢真想殺個人降火,忙不迭又道:“那位高人雖不肯出面,但其座下有個關門徒弟,由周將軍出面,許是能請動人。”

    說罷趕緊朝周未使眼色,周未被點出列,瞧陳亦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順將話接過來:“末將也是近日得知,那高人徒弟乃是末將侄子。”

    周暀,周栩凝的親二哥。

    說來湊巧,周栩凝定親日周暀專程趕回府,一來替小妹把把關,二來瞧瞧這妹夫何方神圣,能叫性子鬧騰的周栩凝芳心傾許。

    席間幾杯酒下肚,與彭齊舟又聊得來,相談甚歡下,不知怎的提到周祁,再往后,自然就扯到瘟疫之事。

    周暀聽聞朝廷在找自家師傅,想到李老吩咐,一時沒打算告訴。

    李老雖然對皇帝頗多嫌恨,卻也能分時候,再者醫者仁心,皇帝混賬,百姓終歸無辜,如今戌州患難當頭,任其發作大褚必然危矣,自古國破則家亡,私人恩怨比起戌州萬千人命,孰輕孰重,李老頭兒平日嘴是不饒人了點,這番情懷氣度還是有的。

    早在戌州傳出瘟癥失控之時,李老就一紙書信將在外尋珍稀藥草的周暀叫了回去,恰好又逢周栩凝定親,周暀前后收到兩封來信,看過內容稍作打算,算來去戌州要過隴安,恰好順路,遂打算先府瞧瞧小妹的如意郎君,再行去戌州救診。

    李老信中提讓周暀速去戌州救治,又知曉周府有親戚在朝廷當官,受命于皇帝,因著周暀這層關系在,主意遲早打到自個頭上。

    本著對狗皇帝的仇視,特地囑咐周暀瞞著去救人的事兒,對外若有人問或來求,只說他心頭記恨皇帝,不肯施手相救,意要惹得皇帝拿他沒個轍,干著急。

    更揚言要褚君陵親自去求。

    周暀不好違背師囑,遂將此事隱去不提,還是后來彭大人似感慨的順嘴提了李老,周府人一聽,這趕巧,親家心心念念要找之人不正是周暀他師傅么?!

    再聽找到人有大功,金銀賞賜是其要,更能連著官升幾品,琢磨著準女婿在朝庭任職,能再往上走走是再好不過,彭齊舟越顯貴,自家小女嫁過去日子就更好,人前也更風光。

    再來朝廷鐵了心要找哪個,就沒找不到的時候。

    也就是時間早晚,李老又是周暀師傅,給外人找是找,倒不如把這功勞握在自家手上,肥水不流外人田,與其把這尊貴命讓與旁人,自然是給女婿更劃算些。

    想罷心一喜,登時將周暀賣了出去,好在周暀腦子靈光,只承認是人徒弟的事兒,李老的吩咐倒是一點沒說漏嘴,對家中幫勸著請李老出手的話,含糊答應下來,翌日借口去請人早早溜了。

    彭大人猜不到這層,管那李老愿不愿救,皇上只下令讓找人,左右人是找到了,救不救,怎么救,那是皇上要操心的事。

    不料提親提個大功出來,登時喜笑顏開,算著議親還未結束,匆忙趕回去不妥,又怕時候晚了功勞讓外人占去,命人快馬加鞭趕回京,考慮到周未與彭府如今能算半個親家,自己獨占功勞太不夠意思,只讓他將頭功留個彭齊舟,剩下的自個看著說。

    有這檔子事,與彭夫人更對周栩凝這兒媳滿意得不得了,直言她是彭府的福星,恨不得當場把人迎回京去。

    如此一來,周暀人雖去了戌州,傳到褚君陵耳朵里,仍是李老頭不肯救人,等著皇帝躬著腰去求他。

    褚君陵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貴去求個子民的原諒。

    這擔子便落到周未頭上:“此事就由你去,你那侄子救不救得了百姓朕不指望,中郎將如今人在戌州,但有半點差池、”話留有一半,涼颼颼瞧著周未,只讓他掂量著些。

    人是找著了,可要說那李老頭多神通廣大,或是妙手回春的醫術,褚君陵是不信的:“便是真有幾分本事傳給他那徒弟,護得中郎將平安回來才不枉費,將軍說是不是?”

    “皇上說得極是。”周未連連點頭,唯恐褚君陵再怒上心頭拿自個發揮。

    褚君陵聽聞陳亦說那老頭要自己去求,不乏嗤笑:也就是殺干凈一把火的事,眼下周祁都不在,他可演不來那愛民如子的仁君形象。

    不過…

    “若非戌州一事,朕連那老頭兒名都不曾聽過,更枉說恩怨,他這恨意倒是無端。”不成就因為他是皇帝的緣故:“這老東西倒不嫌冒昧。”

    陳亦清咳一聲,略隱晦道:“也不算冒昧,據臣打聽,那李老先生先前受當地官府欺壓,居所被占,去討說法讓衙役打了回去,后頭因著些原因狀告無門,方才記恨上朝廷。”

    朝廷歸誰所管,必然是皇帝,李老一視同仁,連將皇帝在內的整個朝廷都記恨上了。

    褚君陵靜默片刻,抓住話中重點:“因何狀告無門?”

    “這”

    陳亦斟酌再三,將李老之事簡要說了。

    說來這李老頭與周家淵源還不淺。

    前些年官府占地,李老頭不肯,被衙門的差役強把住所拆了,這還不算,不僅房子沒了,一屋子珍貴藥材還盡被人打燒干凈。

    李老頭找上衙門要說法,讓衙門當作鬧事地轟打出去,聽聞李老頭揚言要上告,后來還真告到了州府那兒去,卻不想州府與縣令一伙盡是窩里黑,官官相護,最后冤沒得平,反讓州府押送回縣令手中。

    縣令也怕李老頭真鬧到上邊兒官位不保,算著事未傳到京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命手下將人狠一頓揍,剩半口氣兒丟進大牢,意欲將其耗死在牢里。

    周暀從隴安探親回來得知師傅被抓,原該有農屋小院的地方一片灰燼,幾處沒燒干凈的木頭樁子狼藉懸在梁上,要落不落的,實在凄涼。

    怕李老頭年紀大身子骨經不住折騰,趕到官府要人,差點被縣令一塊兒關進大牢。

    情急之下借著鎮國將軍侄子的名頭才得化險。

    那縣令起初不信,尋得證實忙換副嘴臉,客客氣氣請人上坐,連將牢里痛得神智不清還不忘罵朝廷腐敗的李老接出來,給人尋處安身不論,趕工將李老被毀干凈的房子重整搭建好,細瞧著比之先前氣派不少。

    唯獨被毀的藥材難尋,哪味都珍稀,要論價算,個中幾味百年不過三兩株,比縣令那頂烏紗帽都稀罕,李老游找半生才尋得丁點兒,視若命的寶貝,被官府幾個惡霸燒得不剩點渣,豈是幾句無關痛癢的道歉能了,由此,與朝廷的梁子就算是結下了。

    “李老不欲就此罷休,還想再往上告,被當時的縣令‘警示‘過幾句,也就沒后續了。”

    那縣令見李老頭軟硬不吃,真威脅到仕途,這時候哪管什么鎮國將軍,本也不是靠周未一派當上的官,惹不起面上得恭敬幾分,李老頭非要毀他前程,這點恭敬就不夠看了。

    直與李老頭道:就是他告到京城,上邊兒也有人替自個兜著,奉勸李老頭莫不識好歹,最后平白丟了性命。

    “縣令威脅李老,大致是說:莫說京城,就是親口告到您這兒,降罪也只會降到李老身上。”

    褚君陵挑挑眉,示意陳亦接著往下說。

    “那縣令是徐安手下大臣提攜上來的,徐安不定認識這芝麻大點兒的官兒,但不妨礙他借徐氏名頭興風作浪。”

    也是那縣令警告李老頭,徐安是圣上親舅舅,自己又是徐氏一派,自有貴人撐腰排難,便是李老頭那小徒弟和鎮國府沾親帶故,比起皇帝舅家,周未這個將軍遠算不得什么。

    天下又盡是皇帝做主,李老頭敢與皇家作對,下場自不必說。

    “這御狀不告也罷,落到您手中,只會是李老污蔑皇室的罪狀。”

    李老頭因州府與縣令沆瀣一氣欺壓良民,本就對朝廷失了信任,再讓縣令混真摻假陣陣威脅,更覺朝廷聵爛至極,百官協政,竟無一人可信。

    官不清白,皇帝任之,李老頭骨氣硬和命硬還是分得清的,歇了再往上告的心思,只將褚君陵這個皇帝恨之入骨。

    后來徐氏受誅九族,李老頭對褚君陵印象雖有改觀,卻是不多,心氣難順,仍覺朝廷欠自己個說法。

    陳亦說罷,斗膽看褚君陵一眼,遲疑地開口:“臣以為,李老先生要的不過是朝廷一聲回響,您為百官首,您的態度,即是朝廷的態度。”

    諫言瘟疫當前,天下子民要緊,且失幾分龍顏,給那李老頭表一番歉疚:“臣替戌州百姓叩謝皇上圣恩。”

    其余朝臣聞言,遲疑稍許陸續跪身,等圣上表決。

    褚君陵口氣淡淡,叫人聽不出喜怒:“怎么?天下但有人受朝廷的委屈都要朕表歉意,何不讓天下之人輪流坐這皇位。”

    第173章 人間煉獄

    還要他這皇帝做什么。

    眼見紀太尉一等嘴還不歇,陰測測道:“諸位愛卿把朕當什么了?天下人的奴才?”

    眾人忙道不敢,卻聽褚君陵口氣更冷:“不敢?朕瞧著就沒你們不敢說的,眼下朕還在位,朝政幾時改由爾等做主了?”

    宰相輔佐君王多年,深知褚君陵重尊卑貴賤,又是性情暴虐之人,不敢拿眾臣性命相堵,眼觀褚君陵已然震怒,暗朝眾人輕搖搖頭,從中勸和:“皇上九五之尊,合該為天下人主,諸位大人心憂社稷,話難免失周到,皇上恕罪。”

    這話還算中聽,褚君陵怒意漸收,冷眼掃過眾臣,順接過話:“既是朕為尊,民為卑,豈有主子跟奴才道歉的禮。”

    這些人著想社稷事好,手卻是伸長了:“也怪朕那好舅舅,死前給朕埋下這么個隱患。”

    他沒管好底下臣子,確他之錯,這爛攤子他認,但得換個方式收拾:“周將軍。”

    命周未派人去問李老頭毀的都有哪些藥材,能賠地盡找來賠他,賠不了的就折合成銀兩,再不然另尋些同等珍貴的給那老頭兒,總歸夠表朝廷的態度。

    要他親去道歉就莫想了,褚君陵自認最大的讓步也就于此,吩咐完不忘提點周未:“照陳亦所言,那李老能叫縣令放出來多仰仗的你鎮國府的勢,總該欠周氏一個人情。”

    聞那老頭恩怨分明,又是性情中人,拿這理由對付該是能行:“好歹有個高人身份相襯,總不會知恩不報。”

    周未明了君王之意,應聲領命打算離開,被褚君陵開口喊住,而后攆走一眾腿腳跪得發麻的大臣,獨留下自己。

    “皇上還有吩咐?”

    就見褚君陵蹙著眉,命人賜了座:“戌州可有來信?”

    周未愣了愣,反應過來是問周祁,如實搖搖頭,只道此行路遠,算日子周祁也才到地方,更沒準途中有所耽擱,這會還在路上呢。

    “久無音訊,倒不知是好是壞。”他這幾日心神不寧,總覺著后頭有事發生:“但愿是朕多慮。”

    “犬子尚有幾分本事,皇上且寬心。”言說周祁會平安無事,心頭卻因褚君陵這話沉了沉,跟著有些擔心:“李老一事耽擱不得,瘟疫早日得解,祁兒也能早些回京,皇上若無他事,末將這便下去安排。”

    褚君陵頷頷首,準了人退。

    ———

    艷彩耗盡宮中攢的幾年積蓄,才買通御前通曉皇帝行蹤的奴才。

    好不容易才得恢復容貌,癡心要叫圣上入眼,全部身家盡賭上了,心知成敗在此一舉,算著君王今日要從此處經過,早早梳洗打扮,更打點好了掌事嬤嬤,求得半日空閑,幻想好命飛上枝頭,心頭不乏喜悅。

    趁如今周祁不在京中,只要自己得機會爬上龍床,即便周祁回來曉得,為時也晚了,況且那周祁能不能回來還說不準,不定哪日也沾上瘟疫死在戌州,艷彩想有這個可能,心中直直叫好。

    只記恨周祁害自己受刑之事,對他那日好心勸告卻是一句未聽進耳,當對方是想獨占恩寵故意誆她。

    而眼下,她的機會真真是來了。

    周祁不在,皇帝后宮又沒人伺候,總需得有消遣寂寞的時候,只要她眼尖些,乖順些,當上主子指日可待。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周祁不知褚君陵被人肖想上,剛到戌州就為手頭之事鬧得抽不開身。

    蹇謙與手下幾個官員大氣不敢出,見周祁沉著臉心中忐忑,唯恐被這傳聞中頗受圣寵的中郎將開罪。

    “除此就無旁的法子?”

    這蹇謙身為一方父母官,竟能干出焚殺活人之事,若非查問此人為官還算得清白,又逢事出有因,這頂烏紗帽早該給他摘了:“蹇大人可知欺君之罪有何等下場?”

    何況蹇謙之罪不光是欺君,瞞報朝廷殘殺百姓是為其一,頂著知府身份草芥人命、越過君王擅自決議再添一罪,數罪并罰,滿門抄斬都是輕的。

    “戌州的官府盡是能當家的,遇事不呈報圣上與朝廷,私自便敢做主敲定,可見知府之位還是太低,該拿諸位大人幾日皇帝當當。”

    蹇謙等人一聽,忙不迭叩首請罪,顧不得額間冷汗落入眼中,紛紛求讓周祁開恩:“下官等知罪!此舉雖然殘忍了些,卻是眼下最有效的法子,將軍也知這疫癥棘手,藥石罔效,稍沾上就沒個活路,下官不得不為戌州多數百姓考慮。還請將軍看在下官顧念大局,并非一己私利,從輕發落。”

    犧牲少數控制住局面,朝中不是沒提過此議,卻也該在萬不得已之時,蹇謙這番作為雖不盡錯,真治他罪卻也不冤枉。

    周祁早上到的戌州,哪知剛入城中就見眼前駭人一幕。

    隱約見著火光沖天,周遭哭喊陣陣,聽著凄厲得很,鐘誠一介猛夫都覺瘆人,再觀城內門戶緊閉,街頭烏煙瘴氣,種種場景混于一并,餓殍遍野,民不聊生。

    稍往里走火勢漸烈,哭喊越發清晰起來,鐘誠見周祁還想上前,本著謹慎將人攔下:“疫癥傳人,主子且當心些。”

    周祁頓住身,見是自身防護不如官差得當,多番考慮沒往近走,遠見得一婦人衣衫破敗,面枯肌瘦,恍若骨架外頭縫的層人皮。

    那婦人手中緊抱著個幼嬰,用還算干凈的麻布裹著,渾身抖得厲害,腿不知從哪處劃破道口子,血染過身上爛布陸續滲出,順著嶙峋雙腿一路至腳踝,被官差手中長棍羈搡著往前,印出一個個帶血的腳印。

    懷中嬰兒似是有所感應,咿咿呀呀哭鬧起來,再看那婦人舉步蹣跚,幾度支撐不住,卻將那孩子抱得極穩,啞著喉嚨擠出聲音輕哄撫:“囡囡不哭,馬上就能見到阿爹了,娘親在呢,囡囡乖,咱不怕,不怕啊。”

    許是聲音實在難聽,非但沒哄的孩子歇勁兒,反而哭得更加激烈。

    一行還另押有兩人,一個六七旬的老婦,再有個男子農戶打扮,身型魁梧。許是怕那男子脫逃或難控制,手腳比那兩婦人多道鏈鎖,步子跨大些都廢力。

    直至烈焰前,老婦得知將死,恐慌至極劇烈掙扎起來,嘶聲求著饒;那壯漢模樣的男子則是咒罵,罵狗官,罵朝廷,罵皇帝,只有抱著孩子的婦人沒見反應,依舊溫聲哄著懷中嬰兒,神態僵拙麻木,眼色死寂。

    伴著官差幾聲晦氣,周祁阻止不及,眼睜睜看著幾人被推入坑中,骨肉焚燒的聲響混著聲聲慘叫,人間煉獄大抵如此。

    饒是鐘誠死侍出身,先時為君王效命所殺之人更不在少,看到眼前場景也不禁驚駭,愣在原地不知反應。

    周祁更甚,親眼目睹一場悲劇,心口窒悶喘不過氣來,只覺壓郁得厲害。戌州黎庶涂炭,將京城繁華景象襯得諷刺,先前只曉得瘟疫害人,臨了其境,也僅將百姓疾苦感受去半分。

    鐘誠回神,見周祁面色悲慟正想寬慰,卻聽他聲色發苦,口氣再沉重不過:“大褚子民,不該是這般。”朝廷俸祿多取于民,他為百官中一員,領受著朝廷供奉,衣食無虞,卻置萬民于水深火熱,心頭何止慚愧。

    既食君祿,戌州瘟疫不平,便是他茍且活著,豈有顏面再見褚君陵。

    “主子心懷百姓,總能感動上蒼。”

    勸慰周祁天佑大褚,會有神跡降臨,不妨周祁輕笑聲,反調笑起他來:“你何時信的鬼神之說?”

    “屬下是看主子心憂、”

    “什么人!”

    鐘誠話未盡,遭在場官差厲聲打斷。

    方才周祁出聲制止官差就發現了,怕他壞事快速將害病那幾人推進坑去,卻看周祁身側有個帶刀護衛,瞧著功夫還不差,弄不清對方是何身份,一時不敢妄動。

    后看二人傻愣在當場,仿若被嚇破了膽,便只當鐘誠是花架子,佩把刀嚇唬不懂行的,氣勢瞬漲,相互使過眼色,迅速圍堵上來:“何人在此,膽敢干擾官府行事。”

    周祁原打算暗中先查幾日,打探其中是否有官場的人作祟,暫且將一隊人馬留在城外待命,得益于君王先前那道醫者可入的圣旨,與鐘誠喬裝成郎中混跡進來。

    只方才一看,光天化日燒殺活人,婦孺嬰幼竟不放過,罪證都擺到明面上了,哪還需查。

    “武將周祁,奉圣上旨意前來徹查瘟疫一事。”鐘誠見勢將周祁護在身后,得他首肯取出圣旨高高舉起,聲音不大,足以震懾住人:“見旨如面圣,還不跪下。”

    幾個官差大驚,速速跪下身去,周祁從中挑選個哆嗦得不算太厲害的,問過事情始末,倒沒空刁難,吩咐鐘誠將城外人馬接應進來,隨即讓那官差將自己引到知府府上,再就是眼前這場面。

    第174章 夢到周祁死了

    “蹇大人口口聲聲是為朝廷,可曾料想過后果?”借口倒是周到。

    打著是為朝廷分憂的名頭,奉公行的事,便是后頭真怪罪下來,多有理由開脫。

    光對策周祁都替這幾人想好了:瘟疫能共存于尸首是真,要想斷絕只得一把火燒了,至于焚殺活人一事,瘟疫控制不住,人還殺不絕嚒。

    左右戌州城就這么大點地方,染上一個處置一個,總有完事的時候:“城內染病的百姓少說有半,照諸位之意,是要全部殺絕?”

    瞧無人敢應聲,矛頭再轉回蹇謙身上:“半城百姓,就是蹇大人口中的‘少數’?”

    ‘犧牲少數以保大局’,周祁聽是好笑,冷著聲讓幾人回答,卻看方才喊他開恩之時各個言論都積極,這會紛紛噤口不語,不乏更怒:“此等主意是誰出的?”

    道是沒人承認便一并罰了,革去官職押由圣上處置,其中個官員咬咬牙,忍著懼意反問周祁:“這法子雖不人道,卻有實效,下官敢問,倘若這瘟疫肆掠波及天下,將軍可敢保證圣上不會用這手段?”

    周祁還沒應聲,又聽此人功勞苦勞的念叨,一副勞苦功高的架勢,怒極反笑:“照你所說,朝廷還得給諸位封個賞?”

    “下官不敢,只是將軍不分青紅皂白,來就問罪,莫不叫下官等寒心。”

    周祁懶得廢話,只問是誰出的這主意。

    莫說瘟疫失不失控,光是燒殺活人這一事,往小了算激化百姓與朝廷矛盾,事鬧出去,天下人只會覺得大褚朝廷殘虐暴政,君主滅人性,嗜殺戮,棄子民性命如草芥,事是戌州官府偷著干的,賬卻得記到皇帝頭上,屆時民心盡失,褚君陵這皇位定是要易主。

    往大了說,外邦若借這當口滋事起義,蒙惑百姓另立新主,不僅皇帝要換個人當,待國破家亡,大褚氣盡是遲早。

    草菅人命,引誘百姓仇視朝廷,如此欺君叛國之舉,還敢論功苦,當真是脖子硬,仗著朝廷的刀砍不斷嚒。

    “既是無人應承,本將專是為查此案來的,多是時間與諸位周旋。”道句來日方長,隱晦掃過幾人,察覺到其中兩個人神色有異,心中記下,虛朝暗處打個手勢,示意暗衛去查。

    這般不敢承認,問題怕是不小。

    連想起在京中之時,聽聞褚君陵說戌州前陣有外番蹤跡,兩兩計較,決計派人暗中盯緊那兩官員。

    又命蹇謙即刻停了那滅人性的法子,轉將害癥之人盡轉于一處,著人做好防護,全天看管著,吃穿按時送去。若有暴動反抗者能勸則勸,實在勸不聽的便一棒子打暈,左右留著命,除卻有危及尋常百姓非殺不可之輩,便是最后無藥可治,要燒也得先等人死透。

    敲打完眾人離開,出府即問鐘誠:“可看出哪個有問題的?”

    鐘誠想了想:“縣丞姜元史與他身側那名典史,屬下忘記叫什么名了。”

    “魏則。”周祁頷頷首,見是鐘誠與自己答案一致,心中猜測更為肯定,轉又問他:“蹇謙此人你瞧著如何。”

    “倒不像是惡人。”也不像主子要查之人,那主意該是別人出與他的,這般蹇謙即便不是主謀,定也曉得主子所問是哪個,難得有將功折罪的機會,方才問時,蹇謙卻始終沉默未應,且他看那蹇大人也不像與姜元史和魏則一伙。

    鐘誠撓撓頭,有點犯難:“屬下腦子笨,實在想不到原因。”

    周祁大致猜到緣故,但笑不語。

    “主子?”

    “自己想去。”

    猜是蹇謙不知那二人私下作為,也當姜元史和魏則是一心為公,怕他處置方才不敢將人供出。但目前還僅是推論,真相如何要等徹查才知,況且此事牽扯甚廣不止內憂,恐是場長久戰。

    專是為此案來的,周祁倒不急這一時: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千難萬阻,只慢慢查吧。

    瞧鐘誠想破腦袋也沒個答案,沒禁住笑:“難怪周一總叫你木頭,倒是貼切。”

    鐘誠面色窘迫,只求周祁莫再調笑,周祁還是第一次瞧他這副表情,正想說稀奇,扭頭遠瞧到個背影,頗覺得熟悉,打算跟上去瞧瞧,卻被鐘誠喊話打斷,再回頭那人已不見蹤影。

    順著方向追了一路,許久沒找到人,只好當是看錯,壓著疑問動身回了住處.

    褚君陵做了個噩夢。

    周祁死了,就死在戌州。

    死前還說不想再見他,褚君陵想抓住人沒抓得住,分明周祁就在眼前,手探過去卻是空的。

    臨近將醒,褚君陵聽周祁道:“你殺盡我周氏滿門,何其可恨,眼下你的報應來了,褚君陵,你永遠都莫想再見我。”

    “祁兒!”豁然驚醒,褚君陵猛的坐起身,伸手抱了個空。德觀聽聞動靜忙趕進來,聽曉君王無事預備退下,腳剛出門又被褚君陵喊了回去:“拿身干凈的衣物進來。”

    一場夢魘,褻衣讓汗打濕半片,撐著頭疼起身,回想那夢越發不安,生怕周祁真出什么意外,連讓一旁奴才取來筆墨。

    整三頁紙,反復是問周祁安危,再是自己擔憂種種,末了囑人千萬小心,萬事以己為重,分毫未提噩夢之事,只讓周祁得空回信報個平安,好叫他寬心。

    待筆墨干透著人快馬加鞭往戌州送,乃甚想親自看了人才放心,想動身去戌州,被德觀冒著殺頭的風險勸諫下來,遂才不虞打消念頭。

    一連事做完,由著奴才侍候更衣,不悅問道還處于忐忑中的老奴才:“現下什么時辰了?”

    德觀往外瞧瞧:“快酉時了。”見褚君陵扶額有些頭暈,暗算算時辰:皇上打鎮國將軍走后就歇了,午時都不到,到現在近三個時辰,猜是他睡得久了犯悶,加之這段時日朝政繁瑣,心中又惦記著中郎將,憂得多了,歇還沒個規律,難免有頭痛的毛病。

    問褚君陵是先用膳還是到外頭透透氣,褚君陵撇他一眼,徑直繞開德觀,取過周祁一幅畫像,睹物思人。

    睹著睹著發現德觀也往畫上瞅,似乎還有點想念,臉這就有點臭:“看夠了嚒。”

    德觀被盯得發怵,忙轉開眼,舌頭有點打結:“夠、、夠夠、夠了。”

    還想為自己辯解兩句,求個從輕發落,就看褚君陵收了畫像,裹好放到案桌上,臭著臉吩咐:“讓膳房做些簡單的餐食,朕出去走走。”

    “嗻。”喊過個小奴才去打點,瞧君王出殿連忙跟上,褚君陵這會兒看他有些不順眼,不耐煩把人打發了回去。

    又因那夢心煩至極,一個奴才沒讓跟著,孤身順著周遭閑逛。

    艷彩等了整整一日,臨近傍晚仍不見人,以為是那太監騙她,分明說的皇上下午要從此處經過,太陽都落山了,莫說皇上,便是只鳥都沒見著。

    低罵兩聲,打算去找人賠自個銀子,卻在轉角不遠處見到心心念念之人,登時喜上眉梢,趁人發現前緊躲到一旁,照著裙衫發髻都理了理,確認得體這才放心,又瞧君王身側沒個人跟著,深知機會難得,懷著欣喜忐忑前去問禮:“奴婢見過皇上,皇上萬福。”

    褚君陵瞧她有點眼熟,心煩之下沒想起是哪個,打算喊人滾,就聽艷彩主動道:“奴婢是艷彩,皇上不記得奴婢了嚒。”

    “艷彩?”褚君陵想了想,記起來了:“不敬中郎將被掌嘴那個?”看她面色難堪還不忘跟自己扮嬌弱,面上不藏鄙夷,直言警告:“受過刑還不長記性?是嫌上回罰得輕了?”

    第175章 新年第一更

    諷讓艷彩收起那些腌臢伎倆,莫到他跟前施展:“不想死,趁早收起你那些不實際的心思。”

    若非應過周祁不亂殺人,也想為對方積些福德,早把這奴婢脖子擰了,懶得瞧她矯揉造作,繞開身要走,不妨被艷彩拽住衣褶,嬌滴滴的哭訴:“奴婢傾慕皇上,不敢求名分,只求皇上可憐可憐奴婢,便收奴婢當侍寢丫頭也是能的。”

    褚君陵有些后悔沒讓奴才跟著了。

    忍著將人一掌拍死的沖動,想把人踹開些,奈何艷彩兩只腳都抱著,力道還不小,一時還沒使得上力:“當真是個不怕死的。”

    打算喊個暗衛現身,艷彩突然松手,速速站起身來,只模棱兩可朝褚君陵問:“皇上當真如此絕情?”

    褚君陵想掰開她的腦子瞧瞧,他與這奴婢情不見半分,何來的絕情一說,這話若讓周祁聽去,怕又得與自己鬧上一陣。

    連想到周祁,嘴角不禁一抹笑意,艷彩恰好瞧見,當是褚君陵有了興致,忍住喜切,偷將手中汗漬擦干,正想往他懷抱中靠,反叫君王壓著肩身跪了回去,瞥見遠處有奴才經過,叫過兩個到身前,冷眼朝艷彩道:“上回詆毀中郎將不夠,還敢到朕跟前晃悠。”

    算著上回掌嘴起不了警示,敢對他動手動腳,示意那兩奴才帶人去領罰,何時將她那不規矩的掌心打爛,何時再停刑。

    暗想是不是近來自個脾氣見好,叫宮里這些個奴才分不清大小王了。

    轉身沒走出幾步,聽得身后奴才驚呼,褚君陵微轉過身,就見那婢子掙脫束縛向自己奔近,手中握的不知什么物什,而后緊將那瓶子一揚,里頭粉末頃刻撒出,褚君陵側躲不及,這時恰好風過,沾了好些到身上。

    “放肆!”

    再想著要少增殺罪,此番屢讓個奴才冒犯,倒真不打算留活口了。

    艷彩本想將這東西偷用到床笫上頭,奈何君王不受美色所惑,還反惹身罰,算想都沒個好下場,倒不如放手博上一博。

    眼下褚君陵功力了得沒中招,深知此番沒有活路,便想一頭撞死在墻頭,卻被兩個奴才按住,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褚君陵視線下轉,示意奴才將掉落在地的瓶子遞去,拿在手中瞧了瞧,沉著眼看艷彩:“你想殺朕?”

    艷彩口不能言,只得拼命搖晃腦袋,方才一心尋死,這番被活捉住,再讓君王威嚴瞧著,叫那眼神嚇唬,怕死心登時起了,喉嚨咿咿唔唔的擠出聲響,原本的一副好顏色叫淚洗花了臉。

    褚君陵瞧她這般,也知這東西不是取人性命的毒物,至于作用

    晃晃瓶中還有些量,又朝奴才打個眼色,等那粉末全進到艷彩口中,略有片刻,便見人面目潮 紅,喘.息得厲害,褚君陵兩輩子人事經得不少,哪猜不出這藥是作什么用,試想若自己大意遭了這奴婢的詭計,讓周祁得知,越往下想,怒更起得厲害。

    “將這賤婢拖去馬場。”

    宮里奴才都是人精,當即會意,見艷彩哭鬧得厲害,避驚圣駕,又拿東西將她口給封了,迅速羈了人走。

    經此一事心情更差,回殿瞧著滿桌飯菜愈發惹嫌,只讓奴才撤走,瞥見德觀要多嘴勸,冷眸一掃,成功得了清凈。

    夜里還是那夢,屢屢驚醒,褚君陵不敢深想,勸慰自己是憂思成疾染的毛病,他的周祁福大命大,最是良善之人,豈會遭那苦頭,便是真如夢中所現不愿再見他,大可只身躲著,可何苦賠上性命。

    便是周祁自個也明說過不會傻到拿命來報復,褚君陵想是這般,心卻越慌得厲害。

    直到后頭一閉眼便是相同場面,睡也不敢睡了,寢食難安又遇噩夢連連,幾遭折磨,身體到底吃不消,再后頭早朝盡罷,政務也擱置下,再有要緊之事只讓大臣進宮稟報,多也是聽不進心。

    德觀干看著著急,偏沒個法子,知道這心病還得心藥來醫,偏那藥方子遠在戌州,便是日夜不歇,緊趕慢趕也得花去小半月時日,真等中郎將回京,圣上怕也不剩幾口氣兒了。

    這日瞧逢宗耀進宮問政,德觀遲疑對方與周祁交好,又顧及君王龍體實在欠安,性情也是越發無常,再三糾結還是將人攔了下來,焦色勸道:“大人還是改日再來罷,皇上有令,眼下誰也不肯見。”

    說著往脖子上比劃比劃,逢宗耀心領神會,卻是不打算離開。

    他今日專是為此事來的。

    國不可一日無君,朝政如此荒廢更不妥帖。

    更知君王此番事因周祁,想到周祁臨行前所托,昨夜整夜考慮,終歸不打算再瞞著。

    遂朝德觀作作揖,神色凝重:“事關中郎將,煩請公公盡快呈稟圣上。”又言此事再拖不得,德觀心一咯噔,再看逢宗耀話不似假,臉差幾分:“可是中郎將他、他、”莫不是去了?!

    哆哆嗦嗦吐不清話,德觀心道要命,只覺天塌也不過這般,中郎將若真命殞,里邊兒那位不定干出什么瘋事來,若再隨了中郎將去,圣上無子,大褚真就徹徹底底斷了根了。

    逢宗耀和德觀所想不差多少,都深知周祁是褚君陵的命,要真折在瘟疫中,即便百姓有幸逃過病害,怕也要成君王刀下的無辜冤魂。

    只眼下周祁未聞出事,尚且來得及。

    此事告知君王,即便要殺也是殺他一個,比起社稷和萬千無辜,怎么都值了。再看德觀面唇青白,知人誤會,簡要道過周祁無礙,又催德觀進殿通報。

    提說周祁,德觀遂不敢耽擱,前腳請示,后腳就宣了逢宗耀進殿。

    褚君陵聽聞周祁相關,精神頭都好了幾分,卻沒問及就看逢宗耀撩衣下跪,禮行得端正:“臣隱瞞中郎將囑托,特來請罪。”

    “這話是何意?”褚君陵眉頭緊鎖,聽這話先是疑惑,隨即連想到夢中之事,心頭隱隱發沉:莫不是那噩夢要成真的?

    “什么囑托?”

    逢宗耀未敢抬頭,如數將周祁臨行前所托之事告盡,叩等君王發落。

    而后殿中長久寂靜,褚君陵本是個暴怒性子,這般沒個響動反叫逢宗耀心沒個底,刀架在脖子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感覺最是折磨人。

    “逢愛卿,”君王總算發話,話中更有幾分笑意,只是叫人摸不透意思,恐慌得緊:“可當真是個忠君愛國的好人臣。”

    第176章 不怪他騙朕

    褚君陵怒到極端,許多話要罵反倒是無話,只問他周祁可還有說別的,逢宗耀暗掐了掐掌心,強穩住心神如實道:“初敘只托臣照看親故。”再就是讓他勸諫君王莫行瘋事,好好守住大褚的江山社稷:“再深的,他如何都不肯說了,臣亦不知是為何。”

    逢宗耀不知,褚君陵卻清楚不過。

    是為前世他誅周府滿門的事。

    他當是周祁真原諒他,自負周祁待他情深,能抵得過前世恩怨,兩世行惡,竟也天真了一回。

    兜如此大個圈子引他入計,假意和好,蒙他下圣旨,謀算著離京,再往后,為國殉公,身死于瘟癥,若非逢宗耀來報,他豈非要蒙在鼓里,在周祁一步步計劃中親手將人推進死路。

    褚君陵怔坐在位,連同周祁答應和好后待他那些情意,竟有些分不清真假。

    連夜噩夢,終究成真。

    “中郎將再聰明不過,不怪他將朕也騙住。”血海深仇,哪能說忘就忘,周祁如何都對,該怪他太心急了些,褚君陵低語一聲,無力極了,心頭發苦得厲害。

    隨后想到什么,厲色問向逢宗耀:“欺君之罪,該當如何。”

    聽得君王發難,逢宗耀反而落下心來,叩首道:“當誅。”

    褚君陵聲色更冷,看死人般將他瞧著:“逢大人這律法條目記得可不熟。”豈止當誅,合該滿門抄斬:“周祁跟朕耍心思,你便也學著他來試探朕,當朕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逢家正是勢頭盛的時候,逢宗耀再與周祁交好,沒個把握哪敢捏著妻兒老小的性命來坦白,莫說他那小兒出生不過幾月,便是逢宗耀舍得,吳瀅瀅也不敢叫他來:“你仗著是周祁好友,便賭朕動不得你?”

    “臣不敢。”

    褚君陵又是冷笑:“周祁但有半點兒差池,朕當先要了你逢家的命!”

    逢宗耀倒是沉著,面上不因著褚君陵的話有懼色:“臣便是為的逢家性命,才敢來與皇上坦言。”

    良久無言,逢宗耀跪得久了,膝蓋麻得沒個知覺,知曉君王冷眼看著,亦不敢有動作,又過半尋聽聞聲起,方知這劫暫且算過了:“謝圣上。”

    褚君陵近來日日心亂,本就做了去尋周祁的打算,聽得逢宗耀這番消息,周祁竟是一心向死去的戌州,險些當場氣厥。

    更怕此世再失所愛,堅定念頭去捉人回來,打定主意要心狠些,兩人雙雙死在那瘟疫之地也罷,若活著回來,周祁再想尋死,真把人捆起來都好,哪怕是相厭,總好過后生天人永隔。

    “朕姑且念著你與周祁交好,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說罷屏退一眾奴才,取出一早備好的圣旨丟給對方。

    原本是想由德觀日后交與宰相,又怕那老奴才護主心切掉鏈子,偷看圣旨內容,屆時傳到文臣武將耳朵里,莫說去戌州,怕出個宮門都難。

    褚君陵再深的功夫也抵不住那般陣勢,這兩日盡琢磨這事心煩得緊,哪想逢宗耀自己送上門來了。

    讓人將里頭的內容看細,隨即見逢宗耀震驚望向自個,眼中錯愕反對都有,褚君陵卻不管他,阻止他要勸諫的話,只警告道:“這旨暫由你收著,若朕回來且不論,若回不來,一切盡按里頭的旨意行事。”

    見他還有遲疑,沉聲威脅:“朕說了,這是你將功折罪的機會。”

    話再點明就沒意思,逢宗耀忍下驚詫,心緒混亂告了退,手緊握著圣旨,出殿回想其中內容,面色比之來時更凝重幾分.

    “屬下見過將軍。”

    周祁正要出府,不妨暗處竄出個人,不等開口便見對方拿了證身的令牌,確認是褚君陵的人不假,這才同鐘誠使使眼色,示意將手中武器放下。

    那暗衛拿出封信:“主子有令,需得親手交與將軍手上。”

    周祁當是京中發生何事,速速拆開瞧了,這才記起打來戌州便忙著查案,將臨走時答應向褚君陵報平安之事給忘了。

    算想此案逐漸明朗,快有水落石出的時候,著人取來筆墨大致將進展敘了,又回幾句平安叫人莫惦念,只不提何日回京一事。

    后想到什么手有遲疑,頓筆添了句叮囑,約莫是叫褚君陵“莫等”爾爾,至于莫等個什么,卻細夠琢磨。

    待筆墨干透轉手給那暗衛,順讓鐘誠賞了些銀錢。

    暗衛哪敢收這“買命錢”,驚得跪身婉拒,被周祁再三勸說這才敢接:“謝過將軍。”

    等那暗衛離開,這又想起將做之事,招呼鐘誠快步跟上,邊與人吩咐:“都探清了?”

    “屬下一連跟了幾日,魏則那老狐貍狡猾,目前倒是沒露馬腳,”姜元史就沉不住氣些,眼看著案子越查越深,周祁又是個既不認錢也不認情的,怕哪日把身家性命盡交代出去,已經在偷著尋后路了。

    好是褚君陵撥的暗衛多,人手周轉得來,周祁為蹲要證調了幾個給鐘誠使喚,連日連夜輪番監視,總算功夫不負苦心人,真給盯到了:“姜元史寢居西側廂房內有暗門,用字畫掩著,屬下趁無人時去瞧過,不知那門里藏的什么關竅,外人打不開。”

    能想到的法子盡用上了,始終沒得解法,夜里視線本就受限,他怕對方發現也不敢跟的太近,只遠遠看了個模糊,姜元史在字畫前摸索片刻,那門自主便開了:“屬下看過那字畫,確實沒甚玄機。”

    門打不開,卻也不是全無收獲:“姜元史進了那暗門,再現身就是在城外,恰好是與烏蠻交界之處。”

    至少能肯定那暗門后頭是條密道,至于那密道是否僅是那一條,都通往的何處,還尚不可知。

    帶鐘誠將后續之事一一說盡,周祁點點頭,道了聲辛苦。

    姜元史與烏蠻往來甚熟,這瘟疫從何而來,再顯然不過。

    目前缺的是證據,能正大光明向烏蠻開戰的鐵證。

    小小蠻國屢次挑釁,大褚非怯者,此戰是遲早。

    起初念在百姓無辜,不愿罔生戰亂,況烏蠻挑釁歸挑釁,浪里外沒翻起花兒來,褚君陵那時忙著處置內患,壓根兒沒把這些個小國放在眼里,遂就放任著沒得空收拾。

    若這瘟疫真是烏蠻害進來的

    妄毀國之根本者,當滅。

    周祁眼色轉冷,思索片刻,臨時改了主意:“姜元史那頭繼續盯著,魏則狡詐大意不得,我去蹇謙府上一趟。”

    鐘誠一愣:“神醫那處您不去了?”

    “蹇謙忠善,卻是個缺二兩腦的。”若魏則利用蹇謙來謀身退,屆時再想抓人正法,可就難了:“且當給他個機會,選對選錯,都不算委屈他。”

    鐘誠這回聽得明白,告聲小心,轉身往那神醫住處去。

    第177章 我和你家將軍同姓

    前段時候戌州來了個行醫之人,為解瘟癥自愿入的城。

    聽聞此人年少,醫術卻是頂好,不知使的什么藥用,瘟疫雖未根治,到底病痛輕了不少,好歹是常人所能承受。

    周祁便是聽曉此事,打算親請對方到歇腳處坐坐,此人能使瘟癥減輕,不定能摸索出痊愈的法子。路上被鐘誠一提醒,深知案情耽擱不得,只得先去蹇謙那處,轉讓鐘誠前來請人。

    被戌州百姓貫以“神醫”稱號的少年輕打量著鐘誠,聽他這番話沒說去,亦沒說拒絕,轉口問他:“你是周祁的侍衛?”

    鐘城愣了愣,不料他直呼周祁名姓,口氣還甚是熟絡,謹慎反問他道:“小先生與我家主子認識?”

    “豈止是認識。”少年笑眼彎彎,起身拍拍衣褂,再三確認對方是周祁的人不假,叫聲鐘誠兀自往門外去:“勞煩鐘侍衛帶路。”

    他也許久沒見過他那位兄長,早料到周祁會找過來,與他所料又晚了些。

    只有些事…

    皇帝先前記恨周家,他娘親怕褚帝登基后報復牽連府上,還想叫他兄妹三人遠走避難,卻不想皇帝非但沒借勢降罪,反倒重用起周家來,也是古怪。

    連著這些年四方游走聽來的傳聞,皇帝對他堂兄似乎器重得過頭了,超乎君臣之禮,加之戌州瘟疫肆虐,皇帝真器重周祁斷不會叫他來這險地,朝廷大臣眾多,隨便挑個出來也是一樣,這般折損員大將可不劃算。

    再就是周祁,家中就這么根獨苗,堂叔忠君為上且不說,堂嬸再寶貝周祁不過,就舍得他來涉險?不成是皇帝逼的?

    周暀常年在外,對周氏近些年變故八九不知,算著待會得好生與那堂兄敘敘舊,遂不再猜,轉而逗上前頭帶路的鐘誠:“說來我和你家將軍還是同姓。”

    鐘誠果真接茬:“敢問小先生名諱。”

    “周暀。”周暀覺著這侍衛瞧著呆戳戳的,偏生木著張臉怪膈應人,實在惹得人打趣:“你呢,也姓周?”

    “并非。”念及對方是客,又是周祁交代請去府上的貴人,鐘誠不敢得罪,雖然面上還是冷硬,口氣倒還恭敬:“屬下并非家奴。”

    聽周暀追問,只含糊說是圣上賞給周祁的,再多的鐘誠實在嘴嚴,任周暀用盡法子也問不出個什么。

    周祁回府見鐘誠在門外候著,像是等了許久,面無表情中夾雜著一絲不勝其煩的懊惱。

    “在這守著做什么?人可請來了?”

    鐘誠如見救星,忙不迭迎上前:“在前堂的,有人伺候著。”

    周祁狐疑瞧他一眼,吩咐鐘誠招待客人,這人給他當門神來了,又看鐘誠支支吾吾沒個完整話,被天氣炎熱鬧的心燥,口氣不甚耐煩:“究竟是何事?”

    “那人一直問您和圣上的事,屬下實在答不上話,沒法出來躲躲。”

    問他?心中越發疑惑,心覺對方是認識他,快步往前堂趕,等見了人著實驚訝,沒等招呼對方也見著他,放下茶盞往先喊了周祁:“堂兄。”

    “怎么是你?”

    “我來戌州許久,堂兄這才念著來找我,可見兄弟情淺。”說著看向周祁身后還處于驚訝中的鐘誠:“皇帝怎么賜個木頭給你。”

    “你莫打趣他。”察覺鐘誠眼神求助,準人退下,轉而問周暀:“你早知我來戌州,就等著我找上門。”

    周暀打哈哈,想到心中好奇之事,表情都帶上層八卦:“我在外可聽了不少傳聞,皇帝跟你到底是什么關系。”

    周暀早早跟著李老頭游歷,未受教條束縛,行事作風處處肆意,左一句皇帝又一句皇帝,丁點兒不顧忌規矩。

    “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這不是關心兄長嚒。”

    “朝廷之事少打聽。”周祁不中套,借口天熱要換衣物先一步離開,周暀厚著臉皮跟上,嘴里仍舊嘀咕:“早知問問栩凝那丫頭。”

    周祁輕挑挑眉,對周栩凝嘴嚴之事甚是滿意。

    轉而又想到褚君陵,心思沉下些許。

    將過半月,姜元史罪狀被抖出,潛逃之時叫早早埋伏蹲守的暗衛抓獲,魏則狗急跳墻,口說是手中有瘟疫解藥,周祁若不肯放人走,他便鬧個魚死網破,叫一城的人盡給他陪葬。

    周祁自然不信,魏則若有解藥,憑他的性情大不會隨姜元史逃去烏蠻,而是高起著架子來與他談判,莫說這瘟疫百年無解,烏蠻真握著治愈之藥,作何緊閉城門處處嚴防緊守,惟恐戌州人偷渡進城。

    更不必用這費力法子挑釁試探,直接拿著解藥威脅大褚皇帝不是更好?

    魏則未直接同姜元史離開,早預料到周祁有此后手,轉而找上被蒙在鼓里的蹇謙,不告訴姜元史,便是想借對方引開周祁安插的視線,便是姜元史被搜出來的罪證,也是魏則使計透出去的,犧牲同謀而保自身,可謂狡猾。

    算到先前焚燒活人之事是蹇謙下令,本就是殺頭的罪,再叫朝廷往深了查,即便蹇謙真不知情,一口難敵,包庇之罪跑不脫是他的。

    何況他等犯的是通奸賣國的重罪,又有萬千人命在手上,合該株連九族,挫骨揚灰,死一個還是一族,蹇謙若為妻兒老小和他族氏性命著想,必然會助他遠逃。

    罪證盡在他手上,姜元史身上被抖出去的那部分不算緊要,牽連不到蹇謙,剩下那些能毀的毀,毀不了的他也盡帶著,只要成功離了大褚國境,于他得以保全性命,憑著烏蠻王給的好處,大可尋個偏遠之地頤養天年。

    于蹇謙,即便被降罪,靠他一個換全族后生安穩,再劃算不過。

    卻算漏蹇謙忠厚。

    再來周祁私下應肯過不累及族氏,又拿出君主私印為證,蹇謙吃到定心丸,自是不愿死后蒙羞,叫后世人戳脊梁骨,遂配合著有此一計。

    蹇謙將功贖過,戌州事了之前州府位置仍由他把著,待事后一同與姜魏二人押送進京,交由朝廷處置。

    姜元史被捉,魏則自盡不成,嚷著要見周祁。

    官府人來報時,周祁正與周暀探討解決瘟疫的法子。

    眼下叛賊揪出,還剩病體一事。

    夏暑天干,最是瘟疫盛行之時,烏蠻連時日都計算不差,居心再歹毒不過。

    周暀再醫術高明,架不住感染勢頭過快,眼下街巷尸橫遍地,一如剛來此地的時候。

    焚火也是個麻煩,尸毒流竄是其一,再有就是百姓阻攔,有些個不愿親眷尸骨無存的,寧可染病身死,但有人接近家中人尸骨,便發了瘋似的撲打抓撓,種種情況交雜,著實頭疼。

    “抑制尸毒的藥可配得出?”

    周暀搖搖頭:“我師傅或許能,我這兩把刷子也就是讓人死得慢點兒,差的遠呢。”

    周祁皺皺眉,有些不悅:“那你這些年都學的些什么?”

    “嘿!你還、”話未說完就見官差打扮的人被鐘誠領著進來,朝周祁恭了恭身:“魏則揚言要見您,蹇大人讓小的來問您的意思。”

    說是愿意學蹇謙一般將功折罪,保住妻兒老小。

    “怎么保?”

    那魏則逃命前妻兒老小可是一個沒帶,這下到重視起家中人性命了嚒,況且魏則被捉之時便有自盡念頭,更不是個怕死的,此番要見他,定是沒安好心。

    “魏則說愿意供出烏蠻后續動向,要求是您單獨去見。”

    周暀聽出不對勁兒,忙提醒道:“那狗賊定是被你算計懷恨在心,還不知憋的什么陰招,你可當心些。”

    周祁自然也猜到,沉吟片刻,先讓那官差先回去復命,說是收拾收拾便去。

    魏則只說不準他身側有人跟著,可沒說暗處也不能,帶兩個暗衛總不算失約。何況對方不通武藝,暗衛最擅躲藏,料也發現不了。

    “你瘋了!”周暀瞪大眼,不可置信自家堂兄能為個不知真假的消息前去涉險:“明擺著的陰謀你往里鉆,命硬也不帶這么玩的。”

    莫不是趕著給魏則手中的人命湊整去的。

    周祁輕飄飄掃他一眼,讓人好生在府上琢磨治病的事兒,道有分寸便起身走了,邊不忘提醒:“此事拖不得,李老先生是你師傅,你又得他單傳,豈能不給寶貝徒弟面子。”言外之意讓周暀利用師徒之情將李老快些請來。

    周暀這才覺著他這堂兄暗精暗精的,真對上魏則還不定是誰坑中誰,方才的心算是白操了:“探你的消息去吧。”

    鐘誠一路跟至府外,欲言又止:“臨行前皇上吩咐過屬下,讓屬下寸步不離跟著主子。”

    “老本行凈忘了?”

    “主子?”被周祁問的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對方是說他出身暗衛的事,抱拳道聲遵命,迅速隱匿起來。

    第178章 第一七七章

    “周將軍。”魏則站起身,見周祁站在牢門外不進,諷笑他是怕死,拖著腳上枷鎖挪步過去,在與周祁一門之隔的地方站定,瞧他不著痕跡往后退了些,面上嘲諷更是明顯,輕蔑與之對視:“下官可能與蹇大人一般,也問將軍討個贖罪的機會。”

    周祁不言,深知此人詭計多端,不動聲色將人看著。

    魏則笑聲漸高,似是累了靠著牢門,自顧自道:“你就不想知道那病是如何傳出去的?”

    城東有處破廟,里頭原有個懷胎的瘋婦,那女子是附近農戶之女,農戶妻子走得早,家中除卻一雙兒女,還有個老婆子。

    那婆子只看重男孩,對孫女是一點不待見,腹餓打罵更是常有。

    農戶又是個好賭之徒,后頭田地盡賠進去,還染上了酗酒的毛病,農戶妻子頭一胎又是個女孩,婆子整日挑唆數落鬧得農戶心煩,打不得親娘遍將怒火撒到妻女身上。

    也是如此,農戶妻子身體日漸轉差,落了不少隱疾,誕下小兒那日沒熬得過去,撒手走了。

    不久那農戶也遭報應,夜里酒醉回家,路過河道叫湍湍水聲惹得尿急,一個踉蹌跌進河里淹死了。

    小兒子娘胎里營養就不夠,落地便是個藥罐子,老婆子為著這緣故,對家中僅剩的男丁也越發溺愛,好好的孩子拖著病不說,叫那婆子生生教養成個不學無術的痞子混混,村里附近臭名昭著。

    眼看年歲漸長還娶不著媳婦,婆子急的睡不著覺,哪日受人蒙騙,說是能給那不爭氣對孫子買個官做,那老婆子為湊錢給孫兒買官,硬將孫女賣去勾欄地作踐。

    那女孩要逃沒逃得了,被捉回去吃了不少苦頭,隨后不過半月就瘋了,老鴇怕她傷著客人,覺得晦氣將人攆了出去。

    還是街邊乞丐見她可憐,將人引去那破廟安身,那時肚中的孩子已經小三月了。

    還是后來老婆子被騙,鬧上公堂,蹇謙才得知此事。

    魏則主動攬下這份差事,本是想用老婆子做試驗,哪只查到這件事上,登時改了主意。

    老婆子和那藥罐孫子后來在瘟疫中喪生,她那孫女,正是這禍害的起源。

    蹇謙瞧那女子命苦,讓魏則幫著尋個住處安置,卻不想叫魏則接去當了試毒的引子。

    等那女子要臨產前,魏則將藥混進飯菜叫人吃了,孩子未落地便胎死腹中,那女子本因著魏則假好心這幾月神智清明些許,受此打擊心頭再承受不住,竟是徹底癡傻,瘟病也如魏則所愿,在那女子身上種了根。

    “那瘋婦整日抱著肚里落的死肉在街頭游走,瘋瘋癲癲要給人看,這病哪能染不上人。”

    駭人惡事,叫魏則云淡風輕講出來,看守的衙役聽得手腳發寒,再被魏則提及細節,險些吐在當場。

    魏則卻不然,雙眼陰勾勾的瞪著周祁:“那藥下官還剩了點,可要送與將軍?”

    預料的懼意沒看得到,只看周祁面色如常,回望魏則滿臉陰翳又似帶了點可惜,負在身后的手緊緊握著,到底忍住沒將人殺了:“拿人命換你的富貴命,魏則,你當真該死。”

    魏則恥笑:“這不是要死了,趁還活著向將軍把罪狀都交代清楚,省的您查著麻煩。”

    “你通敵叛國,今日能出賣生養你的家國,來日未必不會再舍棄烏蠻,你這般聰明,就信烏蠻能容下你?”

    “周將軍,下官若是怕死之輩,倒也干不出這萬惡的勾當。”

    細問原因,魏則卻都不肯說了,許久見周祁沒追問的意思,又不甘似的怒斥,手重重拍在那牢門上頭,腕上的鎖鏈碰撞發出噔噔框框的響聲。

    大概是他為朝廷殫精竭慮,那些只會溜須拍馬,比他無能千倍萬倍的奸臣個個坐上高位,他還困在這地方做個芝麻小官兒,他如何不怨。

    “百姓無辜,不該是你泄恨的對象。”

    僅是仕途失意,就拿萬千性命報復,如此偏激心態,身居高位才是要害,這般看,朝廷不重用此人不無道理。

    再有不甘都不是這人行窮兇極惡事的借口。

    “憑這些人盡是皇帝子民,就不無辜。”魏則仍就不知悔改,只當世人盡對不住他:“周將軍,若你府上無權無勢,非將門之后,身后無權貴可靠,怕也要同我這般,困于一處地方,此生難登圣殿一回。”

    運氣再差些,數載寒窗一場空,如此寒門是寒門,高官重位永遠是那些京臣之后,這碗飯便是踢翻了也落不到他這些小人物身上,即是天道不公時命不濟,逆不得天改不了命,這代價總不能叫他一個人受。

    “一人苦是苦,萬人苦,這苦便也就甜了。”

    周祁蹙眉欲言,又聽他嗤笑一聲,諷刺問道:“不過是你周家時運鴻福,有幸命要高我一等,你未曾踏足過我行的路,有甚么資格來審判我。”

    偏激之人說不通,周祁不欲與他爭論。

    “你不是也沒話說了。”

    “即是我身處你的位置,命數不公我自恨命,斷不會牽扯到百姓身上。”知是得不到有用東西,說罷要走,被魏則戾聲阻止:“你不想要那藥?不是傳有神醫在世,將這藥拿給那神醫瞧瞧,或許真能讓他研究出解藥。”

    周祁果然止步,卻不信他有如此好心。

    天性向惡之人,骨子里怕就沒得個‘好’字。

    “姜元史家中有處暗道,你可查到?”

    周祁挑眉,那暗道早押著姜元史進去探了,確信無一缺漏,自然也沒魏則說的那藥。

    魏則自信了得:“藥起初確實在暗道,我怕姜元史那豬腦袋敗事,趁早藏去了別處。眼**在何處,除卻我誰也不知。我既是找你來談交易,斷沒有白告訴你的道理。”

    “你想換什么?”

    “換一人性命。”

    周祁謹慎未應,問是什么人。

    “自然是該死之人。”

    “我憑何信你。”

    魏則早預料到,說肯先告訴周祁那藥的位置,待周祁找到后再兌現與他的承諾,周祁直覺有詐,本著小心問他藥在何處。

    “勞煩將軍近些說話,下官要取性命之人非是常人,叫人曉得恐有爭端。”

    “魏大人這又是耍什么把戲。”對魏則所言將信將疑,本著小心沒近身,只將看守的衙差遣退,算著暗處有人盯著,量魏則沒本事使詐:“藥在何處還沒說,先想叫本將兌現承諾,當真是上好的買賣。”

    見周祁如何都不上當,魏則氣急,轉眼想到一計神色生詭,趁周祁不備奮力向牢門上撞,直撞得頭破血流還不停,如此操作叫向來沉著的周祁都看愣了眼,連同暗處幾個一臉懵的暗衛。

    第179章 不得善終

    回過神來,雖不知魏則發哪陣瘋,藥沒到手怕人真死了,叫鐘誠現身將其先控制住,魏則見他暗中帶了人手更偏激,怒吼著不準人靠近:“都別過來!”

    繼而猙笑著朝周祁道:“我真想尋死,官府總有不勝防的時候,周祁,我若死在你跟前,你拿不到藥誤了大事,這千古罪人可要你與我一同擔著了。”

    周祁不敢貿然動作,只能按他所說叫人退后,魏則早預料到他留有后招,見對方冷色將自己瞧著,眼中輕蔑不減,暗想周祁這點城府竟敢與他弄謀耍計,實在不知所謂:“暗處還藏著多少人,將軍不妨一并喊出來。”

    “你究竟想如何?”見魏則還欲往墻上撞,只得應他只身上前,于牢門口再被呵住,就見魏則神態癲狂,身形偏要裝得淡然,揚言讓周祁親自給他倒碗水去。

    周祁也不急,就看對方耍什么把戲,叫鐘誠倒碗茶水遞過,親手端到魏則跟前,又命人將門鎖松開一段,借著縫隙將碗遞了進去:“大人可有別的吩咐。”

    魏則一飲而盡,拿著碗朝周祁晃了晃:“你不是要問那藥去處,答案就在這碗中,將軍可想知道?”

    趁周祁疑惑將碗摔碎,速撿起一塊碎片猛的割向腕臂命脈,反復幾回,隨著血肉模糊潺潺往外滲,確認自己是救不回了,迅速將破口的手腕藏在身后,緊貼著衣褲,趁著神智尚還清明,臉奮力貼著牢房縫隙,有些猙獰的喊住打算命人來救的周祁:“來不及了!臣知悔,那藥就在、在”

    血流失的過快,魏則不剩多少氣,聲色孱弱得叫人聽不真切,只虛著手要周祁過去,周祁雖是防備,卻看魏則氣息多進少出,盡快撐不住了,量他構不成什么威脅,走得近些要想聽清,不料被魏則使著最后點勁兒猛的拽住,恰好是用的那只還淌著血的手,一經拉扯血濺了好些到身上,方才牢中陰暗眼看不清,加之魏則刻意藏著,這才發現魏則血竟是黑紅,與外頭染上瘟疫、將到臨死之人無二。

    周祁心詫不過剎那,一切明了。

    打他進這牢房開始,便中了魏則的計,被他一步步牽著鼻子走進早設好的陷進中。

    從魏則計劃見他,到主動談到藥的去處,假意要坦白,說渴要來茶水拾得碗碎,再到割脈自盡,手藏到身后未免他發覺,裝得悔過誘使他靠近,沒傷著的臂膀力道更好,魏則若僅是想牽扯住他,大不必用受傷的那處

    魏則一開始的目的,便是想讓血沾到他身上。

    垂眸瞧過掌背不顯眼的破口,魏則那藥藏在何處,周祁算是曉得了。

    魏則觀他神色也知周祁猜到,像是大仇得報,硬撐著的那點兒力散盡,種種摔在門上,臉上掛著得逞的笑,面上表情不乏愚弄,笑周祁自負防備得當,以為就是天衣無縫,結果暗中帶了好些個人藏著,還不是他的計中之物:“周將軍,藥就在下官血里存著,下官可是給了你了,余下的,魏某在地府等著將軍來兌現承諾。”

    即是斷了他的后路,不妨就一起死,臨死能拉個皇帝寵臣墊背,怎么都值當。

    說著身體抽搐兩下,喉間又是一口黑血嗆出,徹底斷了氣息,頭正好卡在松了小半的門縫中,脖子被門鎖的鏈子勒掛住,還未來得及閉上的雙目死死瞪著周祁,往外凸得厲害,似要催著周祁下去赴約。

    魏則方才那速度和力道都不是將死之人該有的,快的鐘誠和暗衛竟沒阻止得了,可見對周祁恨之入骨,受恨意使然激發出的狠勁兒。

    鐘誠一等起初還未察覺不對,只看周祁僅是被血臟了衣物,手上不可避免也沾了些,見人沒被魏則傷著且松口氣,卻在聽到那話后僵在當場,再看魏則死相駭人,周祁身上沾的血色更不對,鐘誠原是當作暗衛訓養出來的,手中人命無數,再蠢也知這血里含著劇毒,震驚又恐的看向周祁:“主子?”

    周祁閉了閉眼,微顫著手探了探方才被魏則抓破的地方,想到離京時心中打算,竟有種宿命難逃的無力:“魏則要取性命之人是我。”

    他與褚君陵,注定不得善終

    褚君陵這頭正不分晝夜往戌州趕,途中驟然心悸發作,險些跌下馬去。

    越近戌州,心頭不安越是濃烈,不敢再往深想,只得揚鞭催馬兒再跑快些。

    到時就見城門緊閉,起初醫者尚且能進,如今莫說人,便是城外野狗無意亂跑到門口,盡叫守城的官兵一腳踢了出去,汪汪罵咧著瘸腿往另一頭跑。

    褚君陵:“……”

    走得急身上沒帶可用的信物,城樓上官兵又多,再輕功了得,莫說城墻翻不翻得進去,便是真爬到上頭,沒歇口氣兒怕就讓那些槍把子扎成了刺猬。

    愈察覺到局勢不對,周祁送回的信與趕來的褚君陵擦肩而過,只當對方沒給回信是有危難,不敢再多拖延,抱著試試的態度上前:“為何醫者也不準進。”

    今日輪值的官兵有些暴躁:“不讓就不讓,上頭的意思我哪兒知道,不想死就趕緊走。”

    褚君陵堂堂天子,哪容得個無名小卒吆五喝六,登時也有些不悅:“圣旨有令,醫者可進不可出,自愿入城救治者皆不得阻攔,你等膽敢公然抗令。”

    質問是上頭哪個的命令,膽敢抗旨不尊,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那官差見他言辭鑿鑿,一臉憤然的模樣,喲呵一聲,當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中郎將下的令你敢有意見?人家有圣下親賜的御印,如今在戌州,他的話就是圣旨,你小子倒是不怕死,敢質疑圣上的意思。”

    中郎將?

    褚君陵聽是自個心心念念的人,也不顧準不準進,直問周祁是否安好。

    官差以為他故意套近乎,抬眼打量褚君陵一番,直言周祁是京城來的大官兒,誰不好他都沒個不好的,暗示褚君陵這等身份高攀不上。

    隨后看看天色,也不顧褚君陵,與人交班走了。

    褚君陵只好問新來的那個:“我如何才能進去?”

    新來的官兵抬抬眼皮,不與他廢話,握著長槍一桿子桶到褚君陵眉心,險些真傷到人:“禁封重地,還不速速離開!”

    “…”

    “放肆!”

    不料褚君陵反聲喝斥,被他威嚴氣勢唬住,那官兵反應過來,覺得有些掛不住臉,想罵回去對上褚君陵殺人架勢頓時沒了方才的氣焰,當他要鬧事打算偷著叫幫手來,被褚君陵反奪過長槍指著脖子。

    動靜鬧得不小,還真引起里頭的注意,再隨后,褚君陵一槍指著那官兵,又被七八個帶刀的官兵團團圍住。

    暗衛見勢要動手,被褚君陵悄然制止,不想節外生枝耽擱去見周祁,朝其中個像是領頭的道:“我與中郎將是好友,還不放我進去。”

    那領頭的有些遲疑,也知此人武力不低,硬碰硬誰也討不著好,聽對方說與周祁是朋友,心中更有些犯嘀咕:是不是好友可不由這人隨口一說,得中郎將承認才是,可若對方真是,他這不是捅了太歲窩了嚒。

    言說要先稟報一番,被人不耐煩催促,心中又信兩分,詢問褚君陵姓甚名誰,褚君陵想了想,打算低調點,遂報了彭齊舟的名字。

    第180章 假皇帝

    周祁自那日后便不見人,飯菜盡是鐘誠送到門口,也就周暀每日診看病情能得進去坐會兒。

    后事盡交給蹇謙處置,又警告鐘誠和暗衛不得將此事告知京中那位,怕幾人因自個往后身死受到牽連,起了遣人走的心思,還是鐘誠和那幾個暗衛誓死跟隨才作罷。

    周暀眼看著周祁病重也是著急,李老還有三五日才能到,也不知人撐不撐得住那時候,便是真來了,也不見得就有辦法,周祁見一個個比他還沉重,要想打趣,卻是心頭難受得厲害。

    知曉真相時一心尋死,如今真走到這步,反而怕了起來。

    什么中郎將,他就是個懦夫。

    自嘲間聽得房門響動,當是周暀看診來了,卻聽是鐘誠的聲音,正是說的城門外一事。

    “彭齊舟?”周祁憂心使然,反應凈慢半拍,隨后記起自己真有這么個朋友,當對方是褚君陵硬派來給他打下手的,不愿見人進來送死,眼下更沒心思應對哪個,只說沒聽過這號人物,讓官兵將人勸返回去。

    那官兵一聽人是假的,原本剩兩分的氣勢豁然漲到十分,非但沒尊從周祁之意喊人離開,反倒叫一幫子人,打算將等在外頭的褚君陵捉起來,給他個教訓看看。

    褚君陵沒成想喝口水的時間又叫人圍了,聽那官兵回話說周祁不認識自己,懷疑對方壓根沒把話帶到:“你將中郎將叫來,我當面同他說。”

    領頭的呸一聲:“你是什么東西,中郎將是你想見便能見的!”是真想給褚君陵些教訓,反正對方冒充將軍友人已是有罪,這番摁著打一頓也不算他冤枉。

    隨著領頭一聲“動手”,不消片刻,幾人凈叫褚君陵打得趴了滿地,捂著肚子爬不起身,褚君陵一手拽起領頭的官兵,還想動手,聽得對方求饒,面色鐵青看向地上七橫八豎躺著的幾個:“去叫周祁過來!”

    后覺自己下手太重,就拽著這個還走得動,壓低聲道:“朕給你半刻鐘的時間,若見不到中郎將,朕摘了你的腦袋!”

    那領頭的又驚又恐,心罵這人真是個瘋子,先前冒充中郎將朋友就罷,這會兒竟不怕死的冒充起皇帝來了。

    瘋子惹不得,那領頭的深知,又打不過褚君陵,告兩聲錯就要去請周祁,走時又被褚君陵警告:“膽敢將朕的身份透露出去,照樣把你腦袋摘了。”

    領頭的快哭了,這瘋子裝皇帝裝上勁兒了還。

    趕緊又找到周祁府上。

    被打得狠了又跑這許長段路,鐘誠見他氣喘吁吁道不清楚,直接將人提溜到周祁房外,領頭的不敢耽擱,趕緊朝周祁打小報告:“方才說是您朋友那人打傷小的好幾個兄弟,還、還自稱是“朕”,硬是要見您,拿弟兄們威脅小的來請你過去。”

    話落就聽房中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

    領頭的官兵看向鐘誠,鐘誠也聽見了,想趕進屋被周祁一聲“無礙”喊止。

    周祁心緒紊亂,望著碎了一地的茶具,手不自覺有些輕顫,皇帝沒人敢輕易冒充,何況是舞到他跟前來,唯一的可能,對方真是褚君陵。

    要問鐘誠是不是偷將自己害病之事報回京了,算算時間對不上號,猜是褚君陵許久沒得自己消息,避開朝中悄悄來的,心頭悲喜交加。

    一炷香將過,眼看天色漸晚,褚君陵等得不甚耐煩,正想硬闖進去,耳聽得城樓上有動靜,抬頭便見是自個朝思暮想之人。

    只是周祁今日有些奇怪,身側沒準人跟著,鐘誠也不在,僅有的官兵還離得他遠遠的,渾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就留雙眼睛露在外頭,饒是如此,褚君陵還是一眼便認出人來。

    口中歡喜沒喊出,卻看周祁往自己這處瞧不過一眼,緊叫下頭的官兵將城門徹底守死,儼然怕他進去。

    褚君陵當是城中危險,周祁又氣自己不告而往,要與自己鬧點性子,正要開口哄,卻聽周祁口氣冷漠朝人下令:“本將不認得此人,瘟疫日重,莫亂放人進城。”

    褚君陵傻眼了,他的將軍在說什么胡話:“祁兒,怎么了?”

    周祁忍住悲痛不肯看人,扭頭要往回走,褚君陵這也看出他是來真的,連著路途辛苦差點累死在路上,滿心歡喜被潑冷水,受此冷落不禁氣急,哪管得身份暴不暴露,高聲朝周祁道:“中郎將想留朕在城外過夜不成?”

    觀周祁止住步伐卻不回頭,細看他一身怪異裝扮,心中隱隱發沉,用力揣了揣門,舍不得罵周祁,便拿守城的官兵威脅,揚言再不開門就要誅一眾人九族。

    那領頭的咽了咽口水,看看周祁又看看褚君陵,只覺他病得不輕,冒充皇帝也罷,還敢對中郎將吼。

    可看他一身架勢又像是真的,但要是真的,中郎將方才又說不認識,中郎將可是朝中最受寵的將軍,他怎么能不認識皇帝?

    后想著皇帝去哪不是奴才護衛一大堆,哪有單槍匹馬來找人的,再是微服私訪,城里如今都是瘟疫,天子就當真萬萬歲嚒?

    見褚君陵有意硬闖,為難看向周祁:“將軍,這”

    褚君陵這下是真怒極了,料定周祁有事隱瞞,事還不見得樂觀,關心則亂,直朝周祁道:“周祁,你膽敢走,朕定不會輕饒你!”

    周祁眼眶酸得發澀,怕待下去情緒失控,狠了狠心,取出臨行前褚君陵送的私印,高舉向在場眾人,其意不言而喻。

    褚君陵怒極生笑,他當日把這印泥送給周祁,倒是沒料到他會用來對付自己,還敢當眾宣稱他是假皇帝,下一步豈不是該將他亂箭射死?

    “中郎將是想造反?”

    眼下褚君陵身份不明,又是只身前來,暗衛算不得證據,證人信物盡沒有個,周祁這個將軍卻是實打實的,身上又有圣上親賜的御物,眾人信誰再顯然不過,他說皇帝是假,那便沒個真的。

    褚君陵深吸口氣,曉得周祁越激越犯倔,只好又軟下聲安撫,奈何對方不聞不顧,只跟那領頭的吩咐:“圣上仁德,瘟疫已然死傷無數,不可外增殺孽,將人勸返即是,莫傷其性命。”

    領頭的無敢不從,周祁之意便是能勸則勸,勸不動就任由人在外頭耗著,總有他放棄的時候。

    “周祁,你發什么瘋!”

    沒等領命就聽樓下的又暴怒上了,小心偷看周祁一眼,為褚君陵捏了把汗:也不知發瘋的究竟是誰,將軍好心饒他一命,竟不領情的趕著來送死。

主站蜘蛛池模板: 99精品免费在线|能在线观看的一区二区三区|69国产盗摄一区二区三区五区|精品国产一二区|亚洲最新=av网址|日本丰满岳乱妇在线观看 | 国产精品丝袜在线观看|日本女人xx|中美性猛交xxxx乱大交3|99久久久久久久久久|#NAME?|国产精品绯色蜜臀99久久 | 天天看片导航|又粗又猛又黄又爽无遮挡|人妻无码专区一区二区三区|国产l精品国产亚洲区久久|少妇被又大又粗猛烈进出视频|国产精品夜色一区二区三区 | 无码国产精品一区二区VR|欧美精品亚洲精品日韩专区v=a|欧美xxx久久|黄在线观看免费|国产草草草|7777kkk亚洲综合欧美网站 | 亚洲伦理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aV网站永久免费观看|狠狠色婷婷丁香五月|色翁荡息又大又硬又粗又爽|中文色视频|成年人免费看的 | 欧美性高清bbbbbbxxxxx|一级毛片免费观看|亚洲国产日韩=a在线欧观看美|日韩欧美特一级大黄作=a毛片免费|影音先锋无码=aⅴ男人资源站|欧美粗大猛烈老熟妇 | 中文字幕在线视频2019|欧美第一页草草影院|天天操天天射日本人|国产高清在线露脸一区|自拍性旺盛老熟女|九九视频大全 | 各处沟厕大尺度偷拍女厕嘘嘘|亚洲一区二区不卡视频|亚洲淫片|又黄又爽又色成人网站|999这里只有精品|免费国产乱理伦片在线观看 | 内射小寡妇无码|丰满少妇被猛烈进入=av久久|日韩=a无v码在线播放|91亚洲国产视频|男人和女人高潮免费网站|操久在线 国产精品一区2区3区|91蝌蚪在线播放|一级国产20岁美女毛片|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不卡|少妇内射兰兰久久|日本成人=a | 国产这里只有|斗罗之斗淫大陆h污文小舞白丝|真人做爰高潮全过程免费视看|久久丁香|777色情在线无码|91九色视频在线播放 | 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不卡|成人欧美一区二区三区|欧美=adc影院|中文字幕91在线|色四月婷婷|最新国产=aⅴ精品无码 | 亚洲日韩无砖专区一中文字目|精品在线观看视频|欧美内射深喉中文字幕|美女高潮潮喷出白浆视频|95国产精品人妻无码久|欧洲久久 | 日本三不卡|17c在线观看|亚洲中文久久精品无码照片|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久96蜜桃|四虎精品成人影院在线观看|国产卡一卡二卡三无线乱码新区 | chin=a熟妇老熟女hd|精品国产国产综合精品|成人亚洲精品777777ww|欧美日本一道本在线视频|欧美肥屁videossex精品|高潮毛片无遮挡高清免费视频 | 国产小视频在线免费观看|欧美亚洲综合另类|亚洲精品在线第一页|日操视频|亚洲精品久久无码老熟妇|在线观看视频色 | 广东少妇大战黑人34厘米视频|日韩午夜在线|国产=aⅴ激情无码久久久无码|精品人妻无码一区二区三区色欲|日本阿v天堂|亚洲视频在线播放 | 亚洲国产精品99|曰本女人牲交视频免费|国产成人8x人网站在线视频|精品无码一区在线观看|毛片一区|jk自慰到不停喷水 | 久久撸视频|久久久久亚洲=aV无码专区喷水|国产成人无码精品久久二区三区|少妇扒开粉嫩小泬视频|欧洲黑大粗无码免费|亚洲成人=av | 男人视频在线观看|青青青草国产|国产成=a人亚洲精v品无码性色|91深夜|国产chinese精品露脸|日日日日做夜夜夜夜做无码 | 日韩国产精品久久|黄=a在线|日韩视频久久|欧美亚洲日韩国产人成在线播放|超碰成人在线免费观看|欧美大屁股BBBBXXXX | 汉服女装齐胸襦裙被c到喷水|h=aodi=aoc=ao这里只有精品视频|国产精华=av午夜在线观看免费|久久美女免费视频|www.91免费视频|#NAME? | 日本xxxx裸体xxxx出水|日本成人在线网址|成人午夜福利|亚洲精品高清无码视频|欧美成人看片一区二区|欧美第八页 | 97成人超碰免|欧美综合视频在线观看|强被迫伦姧惨叫在线视频|亚洲=aV成人无码网站大全|91精选日韩综合永久入口|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高清=aⅴ | 日韩免费v片在线观看|国产一区精品二区|777777在线视频观看|国产一区二区色|4438x五月|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视频 | 亚洲在女同久久中文字幕|日本性一区二区|人妻精品久久久久中文字幕69|综合久久一区二区|无码观看=a=a=a=a=a=a=a=a片|在线影院免费观看 | 在线播放成人网站|国产真实younv在线|久久久久国色=av免费看|国产第一页线路1|国产高清免费=av在线|国产一区二区成人h动漫精品 | 天天干天天插伊人网|久久久久久一级片|粉嫩久久久久久久极品|人人插人人搞|五月丁香六月综合缴清无码|国产精华=aV午夜在线 | 日韩性生活一级|日韩久久无码一区二区|欧美胖老太一级毛片|欧美精品一区二区精品久久|国产精品日韩在线观看|亚洲=av线=av无码=av岛国片 | 亚洲综合另类小说色区色噜噜|国产奂费一级毛片|色七综合|草蹓视频在线观看|伊人欧美|精品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 | 狠狠色狠狠色狠狠五月|在线看片国产|午夜院线|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观看视频|#NAME?|深夜男人你懂的六月婷婷天堂 | 另类综合视频|成人网在线观看|亚洲=a级|制服丝袜成人动漫|国产亚洲欧洲一区二区三区|99久热re在线精品99re8热视频 | 人人干狠狠操|欧美日韩xxxx|日本成人在线看|四虎影院免费在线|成人黄色亚洲|两个人看的www高清视频 | 亚洲欧美专区|69自拍视频|成人小视频在线观看|日本三级高清|亚洲=aV无码日韩=aV无码导航|日本xxxxwwwwww | 国产乱人乱精一区二区视频|97性无码区免费|色七七在线|亚洲=aV无码区在线观看东京热|免费看啪啪人=a片=a=a=a片|乱老熟女一区二区三区 | 欧美乱色伦图片区|精国产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季综|午夜免费观看视频|女人18毛片水真多免费看|久久久久久免费观看|91精品一 | 色播六月天|色综合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不卡绿巨人|国产精品视频一区国模私拍|久久婷综合|精品麻豆剧传媒=av国产 | 性欧美老人牲交xxxxx视频|成年人在线观看网址|日本黄色录像片|98婷婷狠狠成人免费视频|991久久|粉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高清影视 | 久久国产毛片|成人午夜免费网站|久久久=av影视|男同性恋视频在线观看|欧美一级日韩一级|久草免费在线播放 | 神马国产精品|国产丝袜91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亚洲人成在线播放网站|国产8区|四虎永久在线精品免费网址|近伦毛片中文字幕免费的 | CONDOM色孩交VIDEOS精品|#NAME?|四虎永久在线精品8848=a|三级在线观看国产|日韩久久成人|大学生一级一片第一次野外 | 久久精品国产精品青草色艺|国产亚洲欧美在线另类|女被啪到深处喷水视频网站|天天看高清特色大片|#NAME?|四虎影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