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定情
蘇澤歲抱著小氧氣瓶,吸了幾口氧氣,但收效甚微。
他哭到暈沉沉的腦袋還是不太清醒,只是對黑衣人感到熟悉,但具體是在哪里見到的,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樓下,黑衣男子抿了口茶后,對顧熠闌笑道:“許久不見,你變了好多。”
他的聲音像砂礫摩挲,沙啞而沉悶,似是飽經了風霜。
蘇澤歲對此毫無印象。
顧熠闌卻并沒有任何敘舊的打算,道:“找我有什么事,直說吧。”
“只是看看你最近過得怎么樣。”黑衣男子笑道,“一直冷著臉做什么?你以前不是經常笑嗎?怎么,現在難道還會過得比我還糟糕嗎?”
蘇澤歲捕捉到了兩個關鍵詞——“以前”“笑”。
結合黑衣男子的笑容,他大腦中的幾根神經元迅速建立鏈接,猛地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見過對方。
可是,管家叔叔和顧爺爺都曾告訴過他,這個人不重要,也已經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只要錢。
男人的周身像是籠罩上了一層陰郁的黑霧,將空氣壓重,令人喘不上來氣。
“不夠么?”顧熠闌輕聲道,微微俯身,拿起了茶幾上的那支兩百萬的支票。
姜建柏的出現太超出了他的預料了,以至于他都忘了,對方是顧父顧母找來的人。
鬼知道他剛才看到顧熠闌怎么叫都沒反應,唇邊鮮血橫流,手指指甲深入肌膚是什么樣的心情。
“那時候我才八歲!”姜建柏看男人這無所謂的態度,忍不住吼道,“你跟我說去你家里玩,你家很大,還有很多好吃的。我就信了,屁顛屁顛跟你坐公交車去了。結果呢!結果呢?!”
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就在姜建柏以為男人會再要一張支票重新寫時,顧熠闌抬手,當著他的面,一下一下地將兩百萬支票撕碎。把支票碎片丟在了桌面上后,又慵懶地靠回到沙發上,冷漠地看著他。
管家見老板沒制止自己趕人的舉動,立刻讓保鏢順便捂住姜建柏的嘴,然后把人給拖了出去。
被強迫跟相依為命的爺爺徹底斷了聯系;親眼看著跟他關系最好的朋友被家人逼到發瘋;就連最重視的物競,都被父母用見不得光的手段差點奪走參賽名額,最后用了自殘威脅才勉強保住……
很多年前的往事被再度提起,顧熠闌瞇了瞇眼,微不可察地沉沉吐了一口氣,卻沒有打斷對方。
他記性一直很好,之所以沒有一眼就認出對方,是因為照片中的對方還小,只和現在眉眼相似。且氣質明媚,和小顧熠闌勾肩搭背、笑得很開心。遠沒有當下這般充滿戾氣。
那張老照片,他在顧先生后書房無意間看到過,也曾在顧爺爺的相冊集中見識過更清晰的版本。
其實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顧熠闌有很嚴重的自殘傾向。外人或許會覺得不可思議,但他很理解。
感受著少年的試探,顧熠闌眼眸中蒙著的黑霧變得深厚。
男人滿不在乎的神情徹底激怒了姜建柏,他站起身,盯著顧熠闌怒道:“當初我對你那么好,就算家里條件一般,什么東西,但凡有我的一份,我都會掰斷了分你一半。但你呢,顧熠闌,你是怎么對我的?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
姜建柏冷笑著甩開管家的胳膊,道:“不想讓我說是吧。給錢!”
親得太久了,蘇澤歲有些喘不上來氣,輕輕推了推顧熠闌的胸口,才勉強從這個深吻中掙脫出來。
“你、你閉眼。”蘇澤歲喘著氣,抬手遮住了顧熠闌的黑眸,慌亂地重復著男人曾經跟他說的話,“深呼吸,呼吸的時候要盡量延長哦。”
見被拆穿,一場鬧劇后自己一分錢也拿不到,姜建柏咬牙指著男人,撕破臉皮道:“我恨你,顧熠闌。我恨你!你毀了我的一生,認識你是我遇到的最晦氣的事。
所以直到蘇澤歲又緊緊抱住了他,他才反應過來,在樓上偷聽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下來了。
顧熠闌照蘇澤歲說的深呼吸了幾口,然后捏開少年捂著自己眼眸的手,雙眸努力聚焦,目不轉睛地看著懷里的人,似是要將他的模樣深深地刻進腦子里。
顧熠闌其實什么也沒想,就只是在靜靜地坐著。
顧熠闌皺著眉頭,沒有看向保鏢擁擠、一片嘈雜聲的大門,而是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眼神略顯空洞與虛無,不知在想什么。
姜建柏一看,嗤笑道:“打發叫花子呢?”
他不太清醒,只遵循著本能行動。
顧熠闌看起來很平靜。但為了把瘋子徹底送走,也給顧老板一個獨處消化情緒的時間,管家也跟著幾個保鏢匆匆走了出去。
姜建柏渾身發抖、憤恨不已道:“是,你是高高在上、風光無限的顧家小少爺,顧家未來的繼承人。那我呢?就因為我家境一般,就不是人了嗎?就要被指責帶壞了你,被那么侮辱,被被迫轉學嗎?你知道我心理治療了多久,才走出你帶給我的心理陰影嗎?你知道嗎?!”
理智告訴他現在不該行動,因此他屏蔽了所有的感知能力,感受著時間飛速流逝,等待著翻涌的心情自己平復下來。
顧熠闌垂著眼睫,不露聲色地輕磨了一下后槽牙,沒有接話。
管家有些悲傷地想——
眼瞅著自家老板始終垂眸不語,管家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叫了保鏢過來,就要將這個瘋子送走。
“不夠!我當初被你父母毀掉的家產都有幾千萬。”姜建柏陰沉沉地笑道,“我就是這么胸無大志,你至少、該給我能確保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錢。不然,怎么對得起曾經對你那么好的我。”
“我為從前的事對你表示抱歉。我能力有限,沒法去保你。后來也找不到你了。”顧熠闌道。
顧熠闌道:“想要什么,直說吧。”
“是啊,曾經的那些事,對你來說又算什么呢?你又沒什么損失,不過是挖我自己的傷口而已。”姜建柏自嘲地笑道,“我不是什么高門子弟,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有幸能成為‘你’人生的過客,都得燒香拜佛謝天謝地了?”
但他老板卻情緒穩定得可怕,隨手劃掉方才寫的支票,漠然地掀起眼皮,朝他勾了下手指。
“騙鬼呢你。”姜建柏壓根不信他的話,“我要一千萬。錢可以抹去一切傷痛,一千萬一到賬,我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我也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了。”
童年帶給他的,不僅僅是一段經歷,更是一股永遠都掙脫不掉的負面情緒。
男人這么一說,姜建柏瞬間僵在了原地,管家懵了幾秒,也才恍然大悟。
聯想到顧父顧母那天說的“再過二十年三十年,總會懂我們的良苦用心”,思維稍微繞個彎,就能想清楚——他們是在向顧熠闌展示,展示我們曾經不讓你交往的朋友,他是多么自甘墮落,他的本性是多么卑劣,我們幫你解決掉他是多么正確的決定。
顧熠闌瞳孔微微收縮,詫異地看著面前主動閉眼親他的少年。鬼使神差的,他眼底映著的血色更濃,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輕按住了少年的后腦勺,加深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聽到男人這么說,姜建柏低頭笑了笑,道:“補償。對曾經最好的朋友、遲來十幾年的補償。”
那一時期壓抑而絕望的情緒,像一只無形的抓手,時隔多年,依舊能掐住他的咽喉,讓他呼吸困難。
知道顧熠闌必須準時準點回家,姜建柏甚至去逃了活動課,頻頻帶顧熠闌去自己家里新建的小型游樂場玩。
顧熠闌沉默地注視著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讓姜建柏手臂莫名起了一層冰涼的雞皮疙瘩。
他罵得太難聽,見慣大風大浪的管家的臉色都有些泛白。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顧熠闌隱隱有了些神志,才反應過來,自己喉間有一股很濃很重的鐵銹味,而口腔內軟肉已經疼到麻木了。
過去你給我造成再多傷害,看在錢的份上,我都可以選擇忘記。
姜建柏瞥了眼支票上的數字,雙手抱胸,皺起眉頭,從喉間擠出一句:“才一百萬?夠買我被你毀了的人生嗎?”
但姜建柏不想管這些,他沒忘記自己來這兒的目標,接著威脅道:“舍不得錢的話,只能魚死網破了。反正我一無所有,并不介意到處宣揚我們曾經的那些事兒。但你呢,就不怕名聲掃地?”
作為知道基本全部實情的人,他更明白來者不善。聽到姜建柏看似寒暄實則暗諷的話,他攥了下拳。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一個人嗎?”姜建柏張望了一下空曠的客廳,感嘆道,“再多錢也買不到感情。”
所以在短暫地猶豫了一剎后,他的舌尖抵上了少年的唇舌,更加急迫地掠過少年的口中的每一個溫熱的地帶,反反復復,像是要與他徹底交融在一起似的。
姜建柏怒火中燒道:“怎么跟他沒有關系了?要不是他,我會經歷那些嗎?顧熠闌,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立刻把錢打給我!”
所以,不要任性,我們見多識廣,未來,你也應該聽我們的。
當小姜建柏表示也想去小顧熠闌家玩時,小顧熠闌思考了很久,千挑萬選了一個父母都出差不在家的時間,逃課帶對方到了自己家。
樓下的管家臉色也沒比蘇澤歲好到哪里去。
管家也早注意到了躲在高處偷聽的少年,聽到這話,下意識一個激靈,伸手就要去攔口無遮掩的姜建柏。
顧熠闌筆走龍蛇,在支票的金額欄填下了兩百萬這個數字,放下了筆,重新靠在沙發上,道:“就只有這么多。”
“薄情寡義,冷漠自私,唯利是圖,和你爸媽一樣,就是社會的蛆蟲,他媽的完全不把普通人當做人看!”姜建柏把牙齒咬得嘎吱響。
但覺察到身前男人周身愈發壓抑陰郁的氣場,他還是按照以前看的小說,嘗試性地朝男人的口中,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自己的舌頭。
顧熠闌指尖輕輕敲了敲沙發扶手,視線卻始終鎖定在姜建柏臉上,等對方罵完后,才像是陳述事實般,嗓音平淡地道:“你收了他們的錢。”
管家無可奈何,只能又撕了一張支票給顧老板。
“別、別聽他的,有人會愛你的。我、我喜歡你。我答應你追求我的事了。”
姜建柏說心理治療了很久很久,才走出了那段陰影。但顧老板好像到現在也沒能走出童年的心理創傷。
但他們似乎忽略掉了一點,或許甘于平凡、追求一生飽腹,并沒有他們想得那么不堪、那么讓人避之不及。
顧熠闌用下巴指了指桌上兩百萬的支票,懶得再開口重復先前的話。
后來,他被關了禁閉,怎么拍門也出不來;姜建柏則被趕到小房間,度過了人生中最漫長的幾個小時,然后經歷了家里破產、被迫轉學,一朝從天堂墜入地獄。
顧熠闌的抗壓能力很強,或者準確來說,在失去了很多后,他開始對除了物理外的所有事都不在乎了。如果現在再經歷姜建柏說的那些風言風語,他的心緒甚至不會波動絲毫。
這么一次次下來,感情逐漸深厚。
顧熠闌抬起眼眸,略微回神,開口道:“你……”
但他經歷那些事的時候還很小,還不是渾身都有堅硬帶刺的保護殼。
親情、友情、學業都被毀掉,誰還能心理健全地長大?
姜建柏笑道:“其實轉學后,我也瘋了。我逢人就大聲說,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顧熠闌的災星,千萬別跟他交朋友,離他越遠越好,記住了!他叫顧熠闌。不然,他會毀了你一輩子!”
“你一個轉身不見了。你那令人作嘔的父母把我關到一個小房間里,對我進行了長達四個小時的‘教育’,從我的家世、成績,甚至到我的著裝,進行了全方位地鄙視和貶低。我那時才剛上小學!你知道我那幾個小時怎么度過的嗎?!”
在親吻這方面,戀愛白癡蘇澤歲的經驗顯然為零,懵懵懂懂的,連唇瓣都不知道該往哪里蹭是好。
他們是同桌,一起寫作業、一起參加學校的活動。
說完,蘇澤歲臉頰有些發燙,揉了下紅腫的唇瓣,拿著手中的小氧氣瓶,就要給男人罩上:“吐氣。吸氧啦。”
在某張拍攝于很多年前的老照片里。
當時,姜建柏家境一般,算是A市有錢無權的暴發戶家庭。但也同樣還小的顧熠闌卻跟他關系很好。
他現在突然到來,是為了什么?!
但顧熠闌卻輕推開了他舉上來的氧氣瓶,轉而又再次湊近,吻上了他的嘴唇,甚至咬住了他的下唇瓣。
顧熠闌道:“我說了,我只有這么多錢。”
……
但他還沒說完,就感覺一個溫潤而柔軟的觸感突然附上了他的薄唇。不知原因,也沒有任何征兆和起勢。
所以他干什么都是一個人,對所有零星的善意,也是主動拒絕。這是排斥,也是保護。
這滿屋沒有死角的二十四小時監控、那曾經日日夜夜監視著顧父顧母的私家偵探,都是極端扭曲的自我保護方法。
顧熠闌眸光微抬,不動聲色地掃過旋轉樓梯轉角那縷烏黑的呆毛,不知想到了什么,勾唇道:“我沒有那么多錢。”
他們炙熱的呼吸交織著,心臟共振到同一極高頻率,每一次舌尖相抵糾纏,都是血與水的融合。
顧熠闌抿了抿薄唇,無奈道:“兩百萬夠你花很長時間了。”
不知這位曾經的朋友在他轉學后都經歷了些什么,身上的那些關于人性的標簽盡數褪去,不會笑,也不會生氣,情緒淡漠到了非人的境界。就像一口深不見底的黑洞,只留下陰沉沉嚇人的殼子。
不僅是班上的同學,就連同學的父母,都再三警告他們,不準跟自己有任何交集。一著不慎,被惡霸一般的顧家盯上,家里積攢幾輩子的家業就毀了。
“你輕飄飄一句沒辦法,就想揭過那些事?”姜建柏怒道,“要真覺得抱歉、想補償我,給錢啊!我知道你身上至少有幾十億的活動資金,別想忽悠我。”
但顧熠闌卻神情淡淡,聞言,甚至如姜建柏所愿,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唇角。他眼眸中蒙著冰冷的寒霜,顯然是懶得接話。
我被迫轉學后,學校里再沒人敢接近你了吧?他們是不是都在背后說你是煞星,跟你說句話,都會惹來不祥?”
雖然姜建柏話語之中全是在辱罵顧父顧母,看似與他們兩人水火不容。但實際上,他的一言一行卻都在給顧熠闌提供一個信息——
顧熠闌了然地微微頷首,示意管家把支票本拿來,簽了張一百萬的支票,放在桌面上,推向了對方。
作為顧家的老人,他當然也是知道這件事的,甚至算是親眼目睹者。
管家頻頻看向顧熠闌,見老板沒什么反應,實在聽不下去了的他,才又伸手去攔情緒激動的姜建柏,反駁道:“冤有頭債有主,誰詆毀你,你找誰就是了。跟、跟他有什么關系。”
這算是一個死局。因為他們并沒有去算計,沒有去讓姜建柏演戲,而是就將事實擺在了顧熠闌面前。
“說吧。”顧熠闌喝了口熱茶,道,“坐下來,慢慢說。”
管家在一旁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抓住這個貪得無厭的人的衣領,告訴他冤有頭債有主,再把他直接丟出大門,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但他那時候還太小太小了,哪里算計得在商海沉浮幾十年的父母,幾乎是剛進門,就被當場抓住了。
“看到你長到這么大,這么有錢有勢,卻也還和我一樣抑郁、一樣永遠沒人愛,我就放心了哈哈哈!惡有惡報,蒼天有眼……”
顧熠闌神情自若地道:“他們給的錢已經夠你花一輩子了吧。我不會再多給你了,你走吧。”
對方說得確實是事實。
“唔。”蘇澤歲僵了一下,隨即放軟身體,任由徹底失控的男人在自己身上索取。
同樣是沒有經驗,無師自通的顧熠闌就顯得自如多了,他唇上掠奪著,手中也沒閑著。盡管雙目血紅,看起來強硬且不容置喙,但他動作卻放得很緩。
探進少年的上衣里,上下其手,循序漸進,時重時輕。沒幾下,蘇澤歲就感覺自己身體出現了異樣。
第 62 章 浪漫
蘇澤歲感覺到難受后,下意識微微仰頭,錯開了在他口中無盡索取的唇舌,目光無措地往下落。
果然,他又有反應了。
他抬眸剛想問問顧熠闌該怎么辦,結果下一秒,就感覺到了一陣失重感。再一晃眼,他就男人打橫抱了起來。
蘇澤歲一個緊張,一只手抓住了顧熠闌的手臂,另一只手緊緊攥住了小氧氣瓶還不愿松開。
顧熠闌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眸色深沉,步履輕緩而穩重,抬腳就往二樓走去。
一樓客廳離二樓主臥的距離并不近,再加上顧熠闌走得速度也不快,這幾分鐘里,他黑眸中的霧氣漸漸褪去,目光也重新有了焦點,似是恢復了些許神志。
蘇澤歲被放在了主臥軟綿的大床上,想再接著剛才像那樣親親抱抱,卻被顧熠闌不動聲色地躲開了。
顧熠闌閉上眼,眉頭緊鎖,小幅度地甩了甩頭,像是在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
說話間,他試圖聚焦的瞳孔止不住地發散,唇齒之間的一片血紅色也格外刺目。
但效果卻出乎意料得還不錯,他能透過衣物,感受到自己和對方高速同頻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撥動著他的心弦。
他視線往下,落在自己身上的某個點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道:“而且,唔,你上次弄得我很舒服。以后也還想要。”
顧熠闌道:“你還小。”
注意到男人不加掩飾落在自己唇上的視線,蘇澤歲終于知道哪里不一樣了——
由于處于發病期,身體控制權暫時喪失,顧熠闌的手會有一定程度上的顫抖,但該有的力氣卻一點兒沒少。
顧熠闌盯著少年紅腫到幾近要破皮的唇瓣,很久之后,才啞聲道:“抱歉。是我失控了。”
顧熠闌道:“真的想好了?”
顧熠闌太陽穴跳了跳,按住少年正在撩自己衣服的手指,語氣隱忍而虛浮道:“你難受么?先自己解決一下,可以么?”
他蹭了蹭白細的小腿,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蘇澤歲拉了下男人的手腕,把站著的顧熠闌拉坐到自己身邊,湊近道:“我真的想好了。我也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了。”
顧熠闌抽出一沓紙巾擦了擦手,重新坐回到少年身邊,握住他伸過來的手,道:“好。”
顧熠闌停下腳步,眼神空虛地看向少年。應該已經臨近在時空的邊緣了。
幾分鐘后,“嘩啦”一下,顧熠闌把好幾把折疊刀放在了蘇澤歲面前,嗓音比先前還要沙啞,道:“這個房間就這些。”
顧熠闌給自己擦手道:“哥哥現在腿還疼,沒辦法劇烈運動。”
但他卻在清楚以自己現在的精神狀況,并不合適聽姜建柏談過去的情況下,還是讓對方繼續說了下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蘇澤歲也在聽。
眼前的男人明明模樣沒變,但蘇澤歲卻總感覺哪里不一樣了。他捂住自己怦怦亂跳的心臟,和顧熠闌大眼瞪小眼。
“吸氧。”蘇澤歲把手中一直好好抱著的、為顧熠闌準備的氧氣瓶遞了過去。
“穿越平行宇宙需要打開異世界的‘門’,這個實驗目前只有我們組在做。”顧熠闌道,“換而言之,我打開了‘門’,爆炸給了你‘動力’,你就穿越了。這恰恰說明——我們在另一個宇宙中也有很深很深的羈絆,量子糾纏,記憶或許相通,而且……”
顧熠闌眉眼立體,眼眸深邃而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卻性感,面部輪廓分明,線條如雕刻般精致。此時正微垂長睫,平靜地看著他,不知是不是在回憶睡前混亂的事。
蘇澤歲看著神情略顯嚴肅的男人,緊張道:“是什么?”
蘇澤歲自己的枕頭被他用來蓋住折疊刀了,現在只能躺在男人的枕頭上。
“想好了。”蘇澤歲盯了一會兒自己感受突兀的下半身,在床上跪直身體,就要去脫顧熠闌的衣服。
顧熠闌無奈地笑了笑,轉身從最近處書桌帶鎖的抽屜中取出一把折疊刀,把Liner Lock鎖好,確認刀片不會意外彈出后,才朝著不遠處的辦公區走去。
蘇澤歲被他說得有些羞澀,但還是驚訝地問道:“你也能想起來?為什么?”
蘇澤歲習慣了循序漸進的學習,先做這一步,再學一下步,但還沒學到男人現在的這個動作,自己先被對方吸走了所有的力氣。
蘇澤歲試探性地又往前湊了湊,見男人沒有拒絕的傾向,才蜻蜓點水般親了親顧熠闌的臉頰,一觸即收,臉紅道:“還難受嗎?平行世界的你也是你嗎?”
蘇澤歲反駁道:“我成年了。我不小。”
顧熠闌道:“這些說辭會將你和我捆綁在一起。我本打算等你做完決定,再告訴你的。”
顧熠闌對此一言揭過,隨即轉移了話題:“其實有件事,在你說你是穿越者時,我就在想了。不過擔心你有壓力,所以沒說。”
聽到男人起身的聲音,蘇澤歲用最后的力氣抬起了手臂,想到了另一種可以躺著幫忙的方式,道:“別、別走,我、我可以幫你的。輕點……就行。”
男人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抖動,玻璃杯搖搖欲墜,蘇澤歲急忙接過,問他道:“要做什么?”
顧熠闌道:“要再想想么?”
顧熠闌彎了下眼眸,從床頭柜上拿起盛著水的玻璃杯。
“我會堅強。所以,你也不準拿刀。”怕男人又要走,蘇澤歲立刻朝他伸出手,“把你所有的折疊刀都給我。”
他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過去,知道自己的不堪。
他和顧先生的關系不一樣了。
這個夢是難得關于另一平行宇宙的美夢。蘇澤歲睡得很香,揚起的嘴角都沒放下來過。
蘇澤歲朝他豎了豎大拇指,給自己灌了口水,又舉著玻璃杯喂了顧熠闌一口水。
省事是很省事的,就是時間好長,蘇澤歲本就很疲倦,就算手里發燙,眼也皮止不住地要合上:“唔,困。”
他知道顧熠闌很能忍,如果不是實在受不了,不會在他面前露出一絲異常。對方現在所承受的痛苦,肯定遠遠超出表現出來的那部分。
但他哪里熬得過情緒穩定的顧熠闌,沒幾分鐘,就先尷尬得撐不住了,干脆沒話找話、把自己的夢跟對方說了,問道:“那個、你以前是我的金主嗎?”
總是被少年頒發好人獎的顧熠闌無奈道:“那你知道我昨日見你逃跑走,心里在想什么嗎?”
三個小時的漫長“午睡”過去,兩人幾乎是同時醒來的。
“哥哥跟我說、說幾天后有一場競賽采訪,我本來很害怕,我想拒絕。但我現在要答應了。”蘇澤歲道,“我還是想不通‘我’是不是‘我’,但你說是,我就相信。
蘇澤歲不解地問道:“想什么?”
蘇澤歲難過地耷拉下了眼眸。
淚失禁體質的蘇澤歲莫名感動得有些想落淚,道:“你、你真是個好人。”
“還是難受嗎?”蘇澤歲盯住那雙蒙著黑霧的眼眸,努力地讀著其中隱含的痛苦。
一覺醒來,蘇澤歲瞇開了眼眸,和男人面對面側身躺著,貼得極近。想到睡前的那些事,他后知后覺地有些羞怯。
……
他那時候深受觸動。
感受到擦到自己手心上的餐巾紙,蘇澤歲忍不住把發燙的臉頰埋入枕頭里,道:“我、我們,不做視頻里的那種事嗎?”
“不難受。嗯,也算是我。”
我要努力克服社恐,讓這里的我也能正常生活。”
“唔,不管不管。反正我宣布,我們已經在一起了。”蘇澤歲朝他努了下嘴,道,“所以,你要是不舒服,不要咬自己,就……親我吧!”
就在蘇澤歲感覺自己都快累到昏厥時,顧熠闌才終于松開了他酸軟的手腕,道:“好了。”
看來顧父顧母派來的那個不速之客,真的讓顧熠闌很難受。
顧熠闌唇角勾起細微的弧度,顯然已經徹底清醒了,還有心情跟少年科普些別的:“如果你徹底恢復了記憶,說不定我也能想起另一個世界中的事。我挺好奇那里的我們是什么關系的,金主與小朋友?”
蘇澤歲怔愣了一下。
他走得很慢,翻的地方都是蘇澤歲從未有過探索欲的隱蔽區域。
男人按下了他的手,轉身就要大步往主臥外走去。要去干什么,顯而易見。
這樣的形容怪怪的。但他就是感覺,平時,顧先生都是無所不能的全知全能者,能讓所有人倚靠,但現在,卻似乎開始需要自己的庇護了!
蘇澤歲搖頭,掙脫出了男人的桎梏,秉持著“你捏我臉我也要捏你的”的原則,抬手也要去檢查顧熠闌口中的傷口。
“可能吧。”
顧熠闌輕吐出一口氣,許久后,才悶悶地道:“嗯。”
不學了,學不了了。沒有勁兒了。
這些刀具他兩只手都抱不過來,只能先用枕頭把都蓋住,道:“那你先待在這里。”
顧熠闌盯著少年張張合合、又軟又腫的唇瓣,聲音低啞:“可能是。”
蘇澤歲張圓了軟唇,語無倫次道:“我、我……你是說,是為了我嗎?”
經過這么幾個小時的自然冷靜期,顧熠闌身上的溫度也終于降了下去。他的眼眸依舊深沉幽暗,不過已經能重新聚焦,不再像是被薄霧遮住心神了。
情急之下,蘇澤歲第一次直接喊了他的名字:“顧熠闌。”
顧熠闌有些無力地勾了勾唇角,只是道:“乖。”
顧熠闌站在原地,抿了抿薄唇。雖沒有動作,但好歹沒有要離開了。
蘇澤歲又做了一個夢,夢到平行世界中的顧熠闌,每月都會雷打不動地往自己的卡里打錢,還經常用錄音筆問他夠不夠。
他不想每次只享受對方服務,而自己快活,就學著顧熠闌在樓下對他做的動作,伸出發顫的雙手,毫無章法也亂動起來。
“不在了?你也是穿越者嗎?”蘇澤歲疑惑道。
蘇澤歲感覺發病時期的顧先生有種平日里沒有的……缺乏安全感。
顧熠闌笑道:“而且,另一個世界的我,應該和你一樣,已經不在那里了。不然你能難穿過來。”
他還記得,當時在擺滿高昂實驗儀器的實驗室里,他很愧疚也很害怕,以為自己會被狠狠指責。但結果,顧先生只是關心了他為什么要跑,還好心地抱他回了家。
蘇澤歲腦袋昏沉,手酸腰疼,往對自己毫無防備的男人懷里蹭了蹭,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也閉上了眼睛。
顧熠闌淡淡道:“他臉上寫著的。”
“不。”蘇澤歲搖頭道,“我是自愿的。”
“之前你問我為什么要堅定不移地學物理,我跟你說,從小時候某天開始,我心里多了樣很小但不容忽視的東西,驅使著我必須研究下去。我把它叫作是上帝的指引,現在想來——”
“好多了。”顧熠闌嗓音喑啞,閉上了黑眸,沒多久,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顧熠闌眸色沉了沉,半天沒有下文,急切想知道“而且什么”的蘇澤歲,顧不了自己飆升的心率了,抱住男人,在他臉上很大聲“啾”地親了下。
顧熠闌掀起眼皮,看向了他:“蘇銘宇說讓你先不要答應。”
顧熠闌本該是最會趨利避害的那類人。
這是顧熠闌第一個沒有通過放血手段度過的發病期。
蘇澤歲道:“我會天天幫你上藥的。”
他還沒想通顧熠闌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感覺自己被人從正面抱住了。
蘇澤歲全程被他握著手背,全自動被迫運動,自己不用出一分勁兒。
顧熠闌和他枕在一個枕頭上,慵懶低沉的嗓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一起睡一會?”
饒是像顧熠闌腦子這么好的人,在發病的過程中,也只能勉強控制自己把蘇澤歲的話聽完,沒其他精力去想明白少年話里的意思。
用實際行動,來表明自己的決心。
“剛才你太沖動了,再想想要不要答應我吧。”顧熠闌語速時快時慢,像是想盡快說完,但被什么痛苦壓抑著,只能又放緩了速度,“最好等到完全恢復記憶后再說,我可能沒你想的那么好。我給你反悔的機會。”
“嗯。”顧熠闌道,“你學過量子力學,應該知道,就算相隔遙遠的時空,兩個成對的量子也會相互感應,一個運動,另個一個也會瞬間動起來。你在另一個宇宙不停地喊我,我或許也會有感覺。”
蘇澤歲懵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他指尖輕顫,長長呼出一口氣,松了手,仰頭整個人癱軟在了床上。
“想好了。絕對不反悔的那種。你之前說喜歡我的全部,我、我也是。”蘇澤歲擲地有聲地說道。想要給對方也多一些踏實感。
折疊刀冷冽的金屬感與柔軟的床鋪對比鮮明,更別提有的刀柄上還染著暗色的干涸血跡了,簡直觸目驚心。
這次的肌膚相親沒有血腥味,所以蘇澤歲也留有精力去關注些別的事。比如顧熠闌身上過高的體溫,灼得他渾身發燙,心跳如鼓噪。
顧熠闌重新坐回到他身邊,道:“漱口。”
現在還不到午飯時間,男人甚至連開窗透氣的剩余精力都沒有,就直接躺下了,可見有多疲倦與煎熬。
“你答應過我的。不能再傷害自己。”蘇澤歲抬了抬手心,重復道:“給我。”
蘇澤歲腦袋倏然一片空白,只感覺里面在炸煙花,瞬間什么想法都沒了。
“唔唔。都是你的血。”
等漱完口后,蘇澤歲還來不及問接下來要干什么,就又被男人吻住了。
蘇澤歲還來不及心疼,就感覺一只指腹有著薄繭的大手輕落在了他身上,像之前某次一樣,走著熟悉的路線,輕碰了下他覺得突兀的地方。
但在他指尖觸碰到對方之前,男人卻先很自覺地自己微微張開薄唇,道:“已經止住了。”
蘇澤歲確認顧先生現在已經恢復神志后,才用目光快速描摹過對方的面容。
顧熠闌默然了片刻,才妥協道:“那等你被采訪完,我考慮一下。算是給你的獎勵。”
男人口中說著,手里也不老實,虎口抵住了少年的下巴,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白軟的臉頰,左右檢查了一下他的口腔,道:“你嘴里都是血。”
“沒事。”顧熠闌的嗓音很啞,每個字都很沉重。
蘇澤歲感慨道:“浪漫。”
顧熠闌看著蘇澤歲清澈的眼眸,認真道:“或許,你就是我的上帝。”
蘇澤歲捏了捏手指,小聲地問道:“在想……什么呀?”
顧熠闌瞇了瞇眼,恐嚇道:“在想,要不要干脆把你關起來,用鎖鏈鎖在小房間的床上,準時準點給你喂飯。讓你再也逃不掉,只能被我一人看到。”
“那我……”蘇澤歲在床上一點點挪動,然后一把抱住顧熠闌,輕聲道,“更喜歡你啦。”
第 63 章 上交
在一起了之后,雖然他們還沒干什么真正干柴烈火的事,但蘇澤歲感覺連身周空氣都有了微妙的不同。無言的曖昧充斥其中,讓人心悸。
這種感覺,在顧熠闌輕揉了下他的肚子,問他餓不餓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餓。”蘇澤歲頂著幾縷烏黑的呆毛,從床上坐了起來。
原本他的視線范圍中,只有貼得極近的顧熠闌,還能穩住心神,像從前那般聊幾句。但隨著坐起身,他看到更多熟悉的東西。
蘇澤歲張望了一下主臥,感覺哪里都不同了。
金絲籠不同了,畢竟籠子剛搬過來時,他和顧先生還是相敬如賓、不遠不近的夫夫;而他們現在是更親密的關系,金絲籠也有了種繾綣的禁忌感。
桌桌柜柜不同了,顧熠闌剛從中把折疊刀取出上交給了他,讓他知道了對方的另一面。
這張大床更是不同了,他們倆在上面弄了些會讓人臉紅的事。一回想起來,蘇澤歲就很就想捂臉。
這種“不同”,是一種虛幻的感覺,更多是由于心境變化帶來的濾鏡。類似于“物是人非”,令人輕飄飄的,卻又感到不真實。
握手這個社交方式,對之前的蘇澤歲都是個挑戰,更別提他現在心理狀況還有所惡化了。
少年眼神閃躲,臉頰泛起淺淺紅潤,長睫微微顫抖,隨著急促的呼吸聲而輕輕起伏,像是脆弱的羽毛隨風飄動。
見男人居然不偏不倚恰好把這個重要的承諾給忘了,蘇澤歲急了,氣鼓鼓道:“就、就是你說,你說……”
蘇澤歲愣了一下,但還是乖乖照做,親了親顧熠闌的側臉。
他在這場控制欲的爭奪戰中徹頭徹尾地失敗了。
顧熠闌思索著走到床邊,坐在了少年身旁,笑道:“行。那麻煩你了。”
他跟顧先生不久前才好上,正是熱戀期,剛才才親親過,他心臟亂跳,想再跟顧先生再多說說話,平復一下情緒,但卻不好意思當著管家叔叔的面這么做。
“喂。”蘇澤歲怯生生地喊了一聲。
蘇澤歲一邊跟在顧熠闌身后收著刀具,一邊小嘴不停地嘟嘟囔囔道:“都收起來。你以后難受找我,我肯定讓你親啦。”
鞏創注意到男人陰暗的黑臉,有些不解,剛要開口,就聽到對方語氣冰涼地道:“我都有點嗑你倆了。錢打你卡上了。滾吧。”
親完之后,蘇澤歲紅著臉,蹦蹦跳跳地跟著顧熠闌下樓去吃午飯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他盯著自己昨日想好的幾個文案,怎么看怎么覺得尷尬,不太好意思拉著顧先生和自己一起發。只能暫且擱置這件事。
兩個人私下里做親密的事,和有第三人在場的情況下調情,完全是兩種級別的刺激。
男人炙熱的氣息掃過耳畔,帶起一陣酥麻發癢的觸感,讓蘇澤歲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
“不、不客氣啦。”被顧先生麻煩,蘇澤歲心里有點小雀躍。
同樣剛坐起身的顧熠闌沒有拒絕,任由他抱著親,還無可奈何地彎了下眼眸:“喜歡親我?”
兩日后的競賽采訪需要跟陌生人面對面交流,要想進展順利,這幾天的脫敏是必需的。
顧父頭疼欲裂,手機摔在了地上。
顧熠闌默然了好一會,才長出一口氣,轉身道:“行。”
顧熠闌站得并不近,算是遠離了兩人的社交范圍,給了少年適當脫敏空間的同時,也能時時刻刻注意到兩人的交流與互動。
他怎么這么會說話,能和重度社交恐懼癥患者自如溝通,簡直是社交小王子。顧熠闌欠他的人情又多了一筆。
顧熠闌站起身,從柜子中拿出了一個箱子,將枕頭下壓著的折疊刀都裝了進去,問少年道:“采訪是什么時候?”
“可、可以的,鞏創哥哥。”對方這么熱情,蘇澤歲不方便直接縮回自己的手,只能低下了頭。
顧熠闌手中熟練地轉了下折疊刀,垂眸道:“現在就很難受了。”
蘇澤歲點點頭,又道:“好朋友。”
他更想不明白,防他們宛若防敵人一般的兒子,為什么會輕易把手機交給才結婚沒多久的小妻子。
他敲了敲箱子,轉頭對顧熠闌道:“不要裝失憶,別的房間的刀呢?也要上交哦。”
顧熠闌倏然停下了腳步,面無表情地看向了他。
電話另一頭的顧父聽到他的嗓音,頓時噤了聲。
顧熠闌道:“什么獎勵?”
“這幾天還是跟著我一起出門?”顧熠闌道。
在跟顧熠闌確認了少年目前的心理狀況后,他清了清嗓子,朝少年伸出了手,道:“你好,我是鞏創。”
“睡覺?”聞言,另一頭的顧父顯然懵了,隨即又發現了更不可思議的事:“他的手機怎么在你那兒?”
兒子變了,失控了。
“蘇澤歲?顧熠闌呢?你讓他接電話,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說。”
他覺得,是時候該和顧先生公開關系了!
少年后面幾個字聲若蚊蠅,離得再近都聽不清。鞏創立刻圓場,雙手握住少年的溫軟的手,道:“你好你好,久仰大名。那我以后叫你歲歲可以嗎?”
蘇澤歲知道如果不接,對方就會一直打,他想了想,提議道:“我幫你接。”
“我、我自己。”
雖然他覺得顧父應該聽不到自己親顧先生的聲音,但僅僅是顧先生當著顧父的面說的那些赤|裸的話,就足以讓他的耳尖鮮紅欲滴了。
至少暫時不能再要了。
沒辦法,鞏創只能自己硬著頭皮發揮了:“那什么……歲歲啊,最近幾天沒見,我很牽掛你,你過得還好嗎?”
該怎么公開呢?看網上的分享,或許該發一條朋友圈,告訴大家,我們在一起啦。
蘇澤歲有些詫異,因為發病時的顧熠闌渾身憋著股氣兒,平日里深不見底的黑眸像被霧給蒙住了。理智被按在水下,身體只是按照殘存的心神,在木然行動。
“你……還記得?”
蘇澤歲不想討論脫敏這么痛苦的事,轉而期待地問道:“那、那采訪的獎勵是什么?”
“喂,聽說你把姜建柏趕走了?”對方上來就開門見山,“他是什么樣的人,你看清了吧?都說了父母不會害你。”
他接過男人的手機,深吸一口氣,點擊了“接通”。
蘇澤歲虛浮的心瞬間落了地,也笑了起來。
蘇澤歲道:“……好。”
通話申請上,赫然顯示著顧父的名字。
他以為對方的那段記憶會非常模糊,只剩下他倆在一起了的事。
見蘇澤歲已經達到了社交極限,再聊下去,該應激性發抖了,顧熠闌手中接過電話,眼眸卻看著少年,道:“乖,不說了。親哥哥一下,一起睡覺了。”
蘇澤歲又輕輕敲了下箱子,像小雞啄米般點頭道:“都要哦,都要哦。”
顧熠闌的話,以及少年這道很小聲的“啾”被收音效果很好的手機錄入,傳到電話那頭,讓顧父徹底崩潰了。
顧父想不通,在經歷了這么大的打擊之后,自家兒子為什么不發瘋發狂、然后認可他們曾經的保護。怎么還會有心情睡覺?
他和顧先生,是真的、真的在一起了,可以做更多親昵的事。
聯想到男人睡前的話,蘇澤歲腦袋一脹,耳尖倏然紅了。他低頭捏起手指,再沒有找對方算賬的想法了。
鞏創哥哥也是他微信好友,要是官宣了,到時候肯定會來找他說很多話的。
他本來還不理解,為什么顧熠闌要大材小用,拿這個大大的箱子,裝這么幾樣小小的東西。
蘇澤歲這樣想著,吃完飯,就要跑上樓去把朋友圈文案想好。
……
蘇澤歲:。
他捏著手指,肩膀微不可察地聳起,每一次刻意放緩的呼吸,都無言地揭示著內心的緊張與局促。
但不等他走到門口,男人就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頭也不回地轉身朝實驗室走了去。
蘇澤歲低頭解鎖了手機,看著備忘錄上遺留的幾個官宣文案,笑容瞬間僵硬。他遲疑了一剎,手忙腳亂地把全部刪了個干凈。
“哥、哥哥在睡覺。”蘇澤歲有些心虛地瞥向身旁看著他的男人。
他做到了。他靠著自己,堅強地挺到了聊天的最后一刻了。當然,也要謝謝幫他治療的鞏創哥哥。
鞏創繼續尬聊道:“那就好那就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實驗組的其他幾個小伙伴和我都非常想你。你想我們嗎?”
但此時,男人卻面色不虞,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鞏創給了他幾個求助眼神,他都沒看見。
他的手心逐漸冒出冷汗,鞏創懸在空中的手也開始酸到抖動。
“好了,不逗你了。”顧熠闌勾唇道,“我記得。”
畢竟管家叔叔還不知道他和顧先生現在的關系,他也不方便當面告訴對方。
這就導致了,看到同樣毫不知情、專心給他們擺飯菜的管家叔叔,蘇澤歲也有點心虛。
他雙手抱住裝折疊刀的箱子,道:“三天后。星期三。”
蘇澤歲有學有樣,也朝他揮手:“拜拜,哥哥,我會想念你的。”
一次脫敏已經夠了。雖然鞏創哥哥很好,但還是不行不行,不能再要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也沒必要再說了。再說,也改變不了現狀了。
蘇澤歲剛想生氣男人逗他玩,就聽見對方壓著嗓音、悠悠地道:“獎勵么,是需要我這幾天好好上藥的獎勵。”
于是,蘇澤歲轉身,又抱住男人的脖頸,在他臉上印下輕輕的一個吻。
“一點多了,還有力氣么?是自己下樓,還是我再抱你?”顧熠闌道。
蘇澤歲托著下巴思索著。
直到看到男人從別墅各個常居的角落中取出折疊刀,他才反應了過來,對方居然能有這么多傷害自己的東西。
到了A大物理實驗樓10層辦公室后,這次請來給他脫敏的幸運嘉賓,依舊是他熟悉的鞏創哥哥。
三個小時的睡眠,讓蘇澤歲的小腦袋瓜子也徹底清醒了。這種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太好意思再做之前那些事了。
顧熠闌腳步頓了下,微蹙眉頭,猶豫道:“這么嚴格,都要么?”
鞏創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正了正并不存在的領結,抬腳就朝著門外的顧熠闌邀功去了。
就在蘇澤歲攥緊手機、緊張社交的時候,男人湊近了他的耳邊,用只有他們倆能聽見的氣音,道:“就說我在睡覺。”
蘇澤歲剛穿上拖鞋,顧熠闌的手機就響了。
“拜拜,歲歲,我會想念你的。”鞏創揮手道。
不行,不可以這樣!
事情發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事態已經失控。
鞏創有些摸不準接下來該怎么辦是好,只能望向了靠在辦公室門上的顧熠闌,企圖從男人那兒得到些指示。
蘇澤歲不愿讓人久等自己,咬住下唇,很慢很慢地挪動著自己的手,像是奔赴刑場般,和對方輕握了一下,道:“你、你好。我、 我叫……”
蘇澤歲雙手抱住箱子,啪嗒啪嗒跟了上去。
看來都是真實的。
復讀機蘇澤歲回到了舒適區,重復道:“想你們。”
人生的至暗低谷,或許離耀眼的光明很近很近。只要再多堅持一會兒,就能迎來很大轉機。
而且,剛才顧熠闌一直在順著他的夢說平行宇宙的事,沒有提到一點兒之前發病時的事。
但為了采訪后的“獎勵”,他還是努力地集中注意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觀察到少年狀態還不錯,鞏創自作主張地加了幾個并不越界的肢體動作,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又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手里舒服了,卻沒注意到門口的男人愈發陰沉的臉色。
等到鞏創哥哥走后,蘇澤歲松了口氣,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顧熠闌把箱子放在他手邊,打開了主臥的窗戶,轉頭看向他:“記得大部分。”
鞏創道:“希望你能早日治療成功,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和大家成為好朋友。”
被顧熠闌這么一打岔,蘇澤歲徹底忘了發朋友圈官宣的事。
昨天這個時候的他,還在噩夢之中掙扎,覺得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占個別人身體的壞人。沒想到短短一天時間,就發生了這么多事。
但跑進主臥,看著床上那個裝折疊刀的箱子,他又覺得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哥哥給我的。我的手機壞了,我玩他的。”蘇澤歲自由發揮道。
鞏創小跑著跟了上去:“我表現得不錯吧?跟歲歲聊了這么長時間,沒有冷場過,他也沒有拒絕我的肢體交流。你別說,歲歲他還真挺……”
蘇澤歲想不到的是,他這番胡說八道,恰恰撞到了顧父的痛點上。
夏日的清風吹到蘇澤歲的臉上,卷走臥房里的異味,卻讓他的臉更燙了。
一番社交下來,鞏創忍不住在心里給自己點了個贊。
箱子不大,裝不下。
蘇澤歲瞥了眼正襟危坐、端莊進餐的顧熠闌,總有種在和對方偷|情的感覺。
見少年頻頻往自己這邊瞥,顧熠闌干脆把手機屏幕亮給他看了眼,淡淡地陳述道:“不想接。”
這么些時日下來,鞏創早對這種事駕輕就熟了,此次也是自告奮勇、毛遂自薦來的。
顧熠闌現在掌控著公司實權,他們沒法用強硬的手段,只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結果兒子既不在乎姜建柏,又這么喜歡蘇澤歲。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聽從他們領養孩子的建議了。
鞏創:哈???
我是為了錢嗎?不對,占有欲過分了啊,這……你也要吃醋??!
該治病的不是蘇澤歲,而是另有其人吧……
第 64 章 情侶
校賽臨近,蘇澤歲沒空再去查更合適的官宣方法。
他把寫過的競賽書堆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然后一本一本地翻過,把其中做了標記的難題怪題挑出來,重新做一遍,以加深印象。
到了下午放學的點,他一邊百無聊賴地打量辦公室,一邊和被塞成鼓鼓圓球的超重書包一起,乖乖地等顧熠闌來接。
這幾日,他出入辦公室的路上都沒碰到什么人,感覺自從從醫院出來,10層的人都消失了一樣。蘇澤歲把這歸結于自己的超級幸運。
只是這一次,他就沒那么走運了。
他剛在顧熠闌身前蹦蹦跳跳地走出門,走廊另一側就迎來一群剛做完實驗的同學們,有說有笑,視線似乎還在往他這邊落來。
蘇澤歲一個激靈,下意識就轉過身去,想要和比磚還重的書包一樣,掛在顧熠闌身上。
但剛準備張開胳膊,他就意識到了不可以。
蘇澤歲聽不懂顧熠闌的啞謎,只能盯著他的眼眸,企圖從他的臉上,讀出他還有沒有自殘傾向。讀了整整十層樓,才小步走下了電梯。
看著面前頭也不回的男人,蘇澤歲若有所思地皺了皺臉,給嚴肅的顧先生又加了個形容詞——傳統的。
顧熠闌默然移開視線,抿了抿唇,道:“看上去合身不一定真合適。如果喜歡,可以明天挑一件穿著試試。”
【AAA管家:那要不還是辦個婚禮?不需要花多少時間的。也算是給蘇小少爺他一個真正的名分了,不然他看到別家的豪門婚禮……多想了一些怎么辦?您覺得呢?】
【AAA管家:是還沒有完全確定關系嗎?還是,蘇小少爺他其實還有別的喜歡的人?】
那樣在光明正大下接吻的。
不想和他接吻。
實驗樓氣派的大門外零零散散有幾對情侶,借著最后的相處時間,在一起摟摟抱抱,還時不時打個啵、親個嘴。
蘇澤歲完整的話不好意思說出口,但他知道顧先生肯定懂他的意思,也肯定會欣慰于他的懂事。
蘇澤歲歪頭看著他,道:“你怎么樣?”
往日里,蘇澤歲都是死死低頭,別人不尷尬,他自己莫名其妙地羞憤欲死,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蘇澤歲站在主臥的落地鏡前,一邊等著洗漱間的顧先生,一邊前前后后欣賞了好多遍。
蘇澤歲把在走廊里又有了些苗頭的官宣想法按死在了心底。
顧熠闌無奈道:“我讓你打我泄憤,好不好?”
“嗯。”顧熠闌把進門時隨手放在桌上的購物袋拿到了少年面前,道,“看看喜不喜歡。”
直到實驗樓的電梯終于慢悠悠地“滴”地抵達,蘇澤歲才反應了過來,氣憤道:“那你、那你豈不是會爽到?”
一個是抱著學習的心態,細致入微地去觀察;一個是……唔,身在其中,有點上頭和享受,會讓他一想起來就紅到冒煙的。
蘇澤歲拿起其中一件衣服,在身上比對了一下,詫異道:“好合身。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碼?”
見男人臉色沒有好轉,蘇澤歲一咬牙、一跺腳,豁出去般地在兩人中間空手劃了一下,道:“那、保持距離。”
顧熠闌淡淡道:“我不會喜歡別人。”
“那你要好好回憶了。”顧熠闌勾了勾唇角,“等你全部想起來,確認另一個我真的敢欺負你后,我……”
因為回到家吃完晚飯后,顧先生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問他有沒有不會的題目,而是拿汽車鑰匙,說了聲“有事”后,就冷冷出了門。
他走到黑色越野車前,沒著急開車,而是倚靠在車門上,垂著眼皮看著少年,面無表情地道:“哥哥和他們,哪個親得比較好?”
所以蘇澤歲動了動自己悶出薄汗的手指,很自覺和懂事地把自己的手從男人寬大的手掌里抽了出來。
【一十一維:他現在心理情況惡化,不適合那么熱鬧的場景,會應激。要循序漸進來。】
【一十一維:嗯。】
【AAA管家:顧先生,容我多問一句,您……是已經和蘇小少爺在一起了嗎?】
蘇澤歲的眼眸倏地亮了起來,抬起頭驚喜道:“哇。新衣服。”
那對情侶并沒有發現少年不加掩飾的直勾勾目光。因為他們正緊緊相擁,在激情熱吻。
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接吻。顧先生肯定堅決抵制這種行為。
顧熠闌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低啞的嗓音帶著微不可察的笑意:“不行。以后我還有別的機會爽到。”
顧熠闌開心得差點將牙齒咬碎,轉過身去,一把打開主駕駛的車門,面若寒霜地坐了進去。
他也算是有親嘴兒經歷的人了,還親了不止一次!但從來沒有一本教科書,告訴他親嘴兒的正確方式,以及其他的、可以同步去做的選擇性動作。
【一十一維:他性格羞怯,你最好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些關系上私密的事,最好裝不知情,免得對他造成刺激,得不償失。】
被反客為主的蘇澤歲懵了:“為、為什么?”
蘇澤歲做賊心虛,耳尖泛紅的同時,本能地看了看周圍,確認沒有人后,才松了口氣,小聲道:“沒法比較啦。”
“你怎么這么肯定?”蘇澤歲小跑兩步,看著顧熠闌,雙手背在身后,倒著走路,“平行世界會有不一樣的,萬一那里的你是渣男呢?”
顧熠闌無意識磨了磨后槽牙,道:“行。”
這件衣服很配他和顧先生的海洋主題臥室,蘇澤歲把衣服放在了枕邊。
利的是他多了一次自己送上門來的脫敏機會,可以更加“社牛”。而弊端就是,一旦他校賽的壓力更大了,一旦翻車,就是公開處刑。
蘇澤歲感同身受,迫切地想知道下面該發生的事,“唔”地敷衍了一下顧熠闌,視線沒偏轉一絲一毫。
蘇澤歲摸不準男人的心思,但他感覺自己應該把事情弄砸了。
“喜歡。”少年還沒拆開包裝看到衣服,口中就開始“哇”來“哇”去地說著“喜歡”。
眼見著少年還想回頭去看,顧熠闌捏住他的手腕,帶他往停車場大步走去,道:“什么好看的?看得這么專注?”
想不通想不通。
顧熠闌眸色凝固,壓了壓眉梢:“蘇澤歲。”
蘇澤歲上前戳了戳他的良心,道:“大壞蛋。罰你以后都不準爽到。”
等到走廊里又只剩下他們兩人,蘇澤歲突然道:“我今天中午又做夢了。”
顧熠闌低頭看著管家的消息。
懂了懂了,地下戀!
顧熠闌挑了挑眉,屈指將書包背帶往上提了提,道:“夢到什么了?”
蘇澤歲當然喜歡,他左挑右選,糾結了好長時間,最后還是選了一件淺藍色有小丑魚圖案的可愛襯衫。
是因為自己“不知廉恥”地盯著公然親吻的小情侶看,就算是和他們一樣放浪的人,所以保守的顧先生憤怒了嗎?
“后天。好緊張。”蘇澤歲捏著手指道。
每次談到蘇澤歲的事,管家的話就會多起來。他怎么也想不通哪里不合適,只能試探性地問道——
少年的回答不是斬釘截鐵、干脆利落的也就算了,居然還那么含糊,支吾許久,連個確切的答案都沒有。
“顧家”,自然指的是那兩個人。
在外面也保持距離,總可以了吧。你這回該開心了吧嗚嗚嗚。
角落情侶正親到關鍵之處,一直被動接受的那個男孩子終于勇敢地伸出了一點點舌尖……
親親研究學者蘇澤歲很疑惑,瞇起眼,就偷偷望了過去。
蘇澤歲道:“夢到在之前那個世界里,哥哥都不理我,傳話用的錄音筆好久才更新一次。”
顧熠闌抬腳道:“又想聽新的錄音了?”
顧熠闌瞥了眼身旁的少年,視線微頓,確認對方無礙后,又迅速收回,重新落在了“嗡嗡”直響的手機上。
作為高一暑假才文轉理參加物競的奇葩競賽選手,蘇澤歲自然被納入了采訪的對象群中。
顧熠闌挑起眉梢:“跟你說了,昨天的事我大多都記得。”
顧熠闌高興得將牙磨得嘎吱響。
【AAA管家:好的好的[拍胸脯.jpg]】
少年沉默不言的態度讓顧熠闌眉頭皺得更緊了。
放在感情上也一樣。他剛學了別的人接吻方式,就忍不住想在顧先生身上練練。但卻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蘇澤歲看著面容冷峻的顧熠闌,不解道:“怎么啦?”
走過了空地轉角,顧熠闌回頭看向還在走神的少年,皺眉道:“還在回味?”
當然沒辦法比較啦。
蘇澤歲盯著顧熠闌一張一合的薄唇,多年的理科學習,讓他習慣了在掌握理論后,立刻趁熱打鐵地進行練習。
……
他知道了一點分寸,比如,他還沒跟顧先生公開關系呢,現在不可以親密接觸。不然會被人悄悄議論的。不可以哦。
他已經不再是很多日前那個不諳世事、會在公共場合大喊“我想和你做|愛”害顧先生特意替他澄清的社交白癡了。
【一十一維:先擱置。】
蘇澤歲稍微回想了一下,就臉上浮現出一層發燙的淺紅色。
顧先生為什么生氣?
蘇澤歲等著男人問“為什么”,然后再暗示那里的自己還沒有名分,最后順水推舟地提出“我們官宣吧”。一套流程,絕對的行云流水,絕對得合情合理。
顧熠闌看了眼故作生氣的少年,掌心被撓之處仿佛有電流在流轉,帶著無法抗拒的親昵,讓心臟癢癢而悸動不已。
男人身高腿長,蘇澤歲被他拉得只能小跑著跟上,再沒剩余精力去觀看“該如何正確地接吻”這一活色生香的社會大課堂。
還是因為顧先生占有欲大爆發,不想自己看別的人?
這種好奇,并不是對別人私生活的窺探,而是一種求知欲、探索欲。
顧熠闌唇角勾起細微的弧度,靜靜地看著把每件衣服都攤在床上仔細欣賞的少年。
但現在,他卻有點好奇了。
顧熠闌遲疑了一下,還是道:“要上電視了,我給你買了些新衣服。”
“不。”蘇澤歲低下頭,拉了拉書包飄逸的帶子。
顧先生是他好不容易追來的人,可不能太過冒進,把人嚇跑了。官宣什么的,等以后再說吧。
蘇澤歲也不甘示弱,被捏住了手指,無法縮回,也要用指尖去撓男人的掌心。
蘇澤歲由衷道:“你真好。”
因為很快,有事出門的顧熠闌就回了家,并且直接上了二樓,毫無芥蒂地關心了他兩句采訪的事。
物理實驗樓一樓是公開領域,有公共閱覽區和咖啡店之類的區域,不是相關專業的同學也可以進入。人流量一下子大了起來。
但顧熠闌卻不按套路出牌,不假思索地道:“不可能。”
A大物理學全球排名頂尖,實驗樓建得高大又氣派,樓前更是有一塊極為寬敞的弧形空區,從大門走到停車場需要一定時間。
情緒感知遲鈍的蘇澤歲終于發現了男人的不悅,看著嚴肅、傳統、保守的顧先生,他保證道:“放心,我……不會和你那樣、那樣的……”
蘇澤歲按下電梯的按鈕,皺了皺小臉,總感覺有哪里不對勁。
顧熠闌皺了皺眉。
【AAA管家:哦哦哦原來如此。那確實是沒辦法的事情。還是您有先見之明[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顧先生說出門有事,其實是……去給他買衣服去了?
因此他很好奇,別的小情侶,他們是怎么親親的。
【AAA管家:顧先生,顧家那邊聯系不到您,所以托我轉達一下,他們希望給您和蘇小少爺補辦一個婚禮,作為補償。您的意思呢?】
蘇澤歲知道顧先生是個瘋狂但又固執的人,在對待感情問題時很嚴肅。之前沒有確定關系的時候,他甚至一直在外面說自己只是弟弟,連個塑料夫夫的名頭都沒有。
【一十一維:不適合。】
顧熠闌懂了。
順著少年的力度,顧熠闌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鼓起臉頰的少年,聽他小聲咕噥道:“那里的哥哥可能在喜歡別人。”
今天的顧先生在洗漱間待的時間稍微長了點。就在蘇澤歲準備去敲敲門的時候,對方終于推開門走了出來。
昨日,他主動親了顧先生,然后顧先生就抱著他,伸出手,一點點丈量著他的身體,因而,知道了他上半身每一個地方的尺寸。
他很好哄,不久前還在因為內耗而悶悶不樂。第二天,穿上了顧先生親自為他挑選的新衣服,就又開心了起來。
他剛捏緊手指、瞪圓眼眸,緊張地觀看,下一秒,腦袋就被一只滾燙的大手扭了一下,被迫轉回了頭。
蘇澤歲沒有內耗多久。
于是,蘇澤歲還是像以前一樣,躲在了顧熠闌身后,裝空氣,熬到了同學們跟顧熠闌打完招呼后走遠。
“你、你不高興嗎?”
顧熠闌抓住了他的手,拉他往電梯里走去。
隨著兩人身體的扭轉,少年甚至還跟著他們一同歪了歪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的唇舌交接處。
蘇澤歲盤腿坐在床上,在腦中過了幾道競賽題的解題思路后,又開始不受控制地走神。
他和顧先生那樣又親又咬又摸的,是全國統一的嗎?親親這個行為,是感情發展到一定階段,人類就會不受控制地去做的嗎?
雖然現在確定了關系,但也不能這么草率地在認識的同學面前倏然暴露關系。這樣太突然,不正式,沒有儀式感,也不符合顧先生嚴肅的調性。
顧熠闌偏開了頭,啞然失笑。
回完消息后,顧熠闌再一掀起眼皮,就看到方才主動掙脫了他的手掌桎梏的少年,此時正落后于他兩步,伸著雪白而修長的脖頸,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角落中的一對情侶。
這有利有弊。
這次的采訪是A市一中為了打出知名度而安排的。到時候,會跟校賽當天拍攝的素材放在一起,剪成一個簡單的紀錄片,展現大一中學子昂揚向上的精神面貌,以及奮勇拼搏的競賽意志。
昨天的事……
“沒事,我整理了些或許會問的問題,晚點發你。”顧熠闌走近,看著少年耷拉的腦袋,道,“我會在旁邊陪你。”
看到男人的一瞬間,蘇澤歲停下腳步,瞪圓了漂亮的眼眸——
顧熠闌穿了一件和他同色系的淺藍襯衣,只不過襯衣上的圖案不是蠢萌的小丑魚,而是一只卡通鯊魚。
明顯和他身上這件衣服是……情侶裝!
第 65 章 頭像
“我們、我們的衣服好像。”蘇澤歲反復低頭、抬頭,來來回回地打量自己和顧熠闌的上衣。
他身上的這件,其實跟他平日的穿衣風格差不多。
但男人就顯然不是了。蘇澤歲只看到過顧熠闌穿性冷淡風的黑色、灰色之類,現在穿上淺藍休閑風,沖淡了身上陰冷的氣質,讓他眼前一亮。
“嗯。同款。”顧熠闌道。
蘇澤歲無聲地“哇”了下,又欲言又止地暗示道:“那你……同學,不就知道我們倆那個了嗎?”
顧熠闌走近,挑眉道:“你不想讓他們知道?”
“我不是。”蘇澤歲學著男人的話,不解地反問道:“那你,是不是不想讓他們知道?”
“想。”顧熠闌俯身看著少年的眼眸,坦白道,“你第一次吻我的時候,我就想讓所有人知道了。那時不太清醒,想抱著你直接出門。但好在還有些許理智,掙扎了一下,最后上了樓。”
原來顧先生居然是這么想的……
發生了這種事,他下意識就想到了那個單純無辜的小朋友。
這個世界里的他是個小紈绔,相冊里都是些花天酒地的東西。他看了半天,除了想起了當時酒醉金迷的感受外,沒有一點兒收獲。
顧熠闌眸色微動,壓著嗓音,道:“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
蘇澤歲刷了幾個表情包,把這些不愉快的聊天記錄頂到了看不見的地方去,才正式發了消息——
蘇澤歲失望地癟了癟嘴,在手機鍵盤上打出“好吧”兩個字。但還沒來得及發出去,手機里就彈出了另一條消息——
顧熠闌似乎在忙,幾分鐘后才回了消息。
血濃于水,他們本該是有血緣關系的、最親密的家人,最后卻鬧得如此老死不相往來的結果,令人唏噓。不知道看到這樣的顧熠闌,顧父顧母會不會為曾經無止盡的控制而感到后悔。
【(o^^o):沒事沒事。就是問問你啦】
“哥哥,你去吧。”蘇澤歲這回能看出男人眼底的猶豫了,輕推了下對方,道,“我在家等你。”
蘇澤歲看了眼身旁一臉懵圈的管家,有些不好意思再追問——到底是家里早有備用的東西,還是獎勵本身其實并不需要任何裝備。
“他們三不會說話?要我主持?”顧熠闌不近人情地道,“轉達他們,今天導師回校,我不得不過去。”
【(o^^o):嗯嗯。可以嗎?】
他還有正事沒有辦呢。
顧熠闌冷淡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但管家卻莫名從中讀出了一絲“怎么又是他們”的不耐煩。
他覺得,對方看在這個小號曾經讓他哭得很傷心、且沒有很多好友的份上,就算不怎么喜歡,也或許會答應他換情侶頭像的請求吧。
蘇澤歲拉起男人的手,雄赳赳氣揚揚,現在就要去A大物理實驗樓,把他們的關系昭告天下。
幾分鐘后,顧熠闌一言不發地掛了電話。
蘇澤歲忍俊不禁,道:“那辛苦你了。”
蘇澤歲點開對方發過來的圖片。
他之前看過鞏創哥哥發來的視頻,知道做那種事前是需要買一些裝備的。
蘇澤歲站在鏡子面前,瞪著眼眸,看著自己和顧先生的同款襯衫,冷冷地道:“這些是我的個人隱私。不方便透露。”
【馮成文:今年8.28就要報到,都還活著不?趁還有幾天,出來玩玩唄@童景@袁明誠@蘇澤歲】
顧熠闌原本因電話而冰凍的神情逐漸融化,勾唇道:“不需要買東西。”
【。:用這個號換嗎?】
蘇澤歲看著那熟悉的微信昵稱,以及與對方氣質格格不入的Q版頭像,呆愣了幾秒,手機一丟,就埋頭進枕頭里,笑出了聲。
蘇澤歲看不懂當前的形勢,但見顧熠闌動作,也繃著小臉、捧哏似的“啪啪啪”地鼓起掌來。
十幾分鐘后,群徹底沉寂了下來。
【。:怎么了?】
【(o^^o):可不可愛?】
蘇澤歲看著這條信息,自動帶入了顧熠闌那張厭世臉,想到對面那倆精明的中年人熱臉貼冷屁股、怎么說都得不到回應的模樣,莫名有些想笑。
而且男人平時微信上還會有很多學業和商業上的應酬。
“可能會又嚇一跳,然后給我發信息轟炸。”顧熠闌勾了勾唇角,鎮靜自若地道,“你不用擔心,他們覺得奇怪,也都是沖我來的。畢竟話都是我說的。”
這、這是在干什么?這對嗎??啊?
蘇澤歲盤腿坐在床上,一板一眼地背著這份資料。
蘇澤歲覺得驚喜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后怕,如果真那樣出了門,他現在可能已經換個星球生活了。
***
【童景:像這種呆傻的孩子,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他和顧先生,也會是這樣的情況嗎?
馮成文的頭像是個癡呆派大星,歪著腦袋,翻白眼吐舌頭,看起來就智商不高的樣子。
【。:不可以。】
男人的手機收音效果極好,蘇澤歲聽不清電話那頭在說什么,只知道一直在說話。
導師也在?那豈不是,要在顧先生的老師面前穿情侶裝秀恩愛了?有點點刺激,唔。
那場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管家不敢問,也不敢露出異樣的表情,跟小少爺打過招呼后,就對顧老板直奔主題道:“顧先生,顧老爺和夫人想再跟你談談……”
蘇澤歲看著小群里的吵吵鬧鬧,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看向自己淺藍襯衫前的小丑魚圖案,瞬間有了靈感,轉而放下舊手機,拿顧先生送他的手機打開了A乎。
【。:為什么找我小號?】
管家擦了擦冷汗:“他們說理解并且尊重你的全部選擇,希望能達成和解。”
那只蠢萌呆傻的小白兔,和顧熠闌那蠢狗頭像簡直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顯然出自同一個畫師,是情侶頭像。
男人在“不得不”三個字上咬了重音,回握住少年的手,就要往門外走。
但現在,經過男人的疏導和幾天的冷靜后,蘇澤歲的心魔散去,又有點好奇自己在原本的世界里和顧先生是什么關系了。
……
【袁明誠:你能先把你這頭像換了嗎?讓人毫無溝通的欲|望】
他發過去的圖片是一張網圖,畫著Q版的大灰狼,筆觸呆萌。野狼兩只幽黑的豆豆眼盯著屏幕,大尾巴豎在身后,渾身毛茸茸的。不僅不兇,甚至看上去有點像小狗。
一時之間,群里全是“收到[玫瑰花]”的人機回復。
管家跟顧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就認識了,不得不為了這個舊老板賣個人情、多說兩句。
他知道顧先生應該并不喜歡這種畫風的頭像。
“不呀。明天可以再換一套穿。”蘇澤歲舔了舔軟唇,絲毫不覺得委屈,道,“你把采訪后的獎勵準備好就可以啦,我也期待那個。”
就比如這份采訪問題匯總,分了個人經歷、團隊合作、競賽心得、展望未來幾個板塊,盡顯用心。
顧熠闌默然幾秒,道:“哥哥總是委屈你。”
從通訊錄中找到蘇澤歲微信,果然……
組里的同學看著這條消息,第一反應是,這位同學似乎有點死板,不怎么懂得變通和人情世故。
在人類充滿人情世故的社會中浸潤了許久后,蘇澤歲已經學會了求人前先寒暄——
【馮成文:。】
因為貼得極近,蘇澤歲看到了來電人的備注——正是顧老爺子。
今天他們組的大導師確實才飛回來,并在下午臨時安排了一場重要的組會。
蘇澤歲有些緊張地在床單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天塌了有顧熠闌的冷臉扛著,社死危機暫時解除。
但現實卻不盡人意。
蘇澤歲讀著讀著,就開始幻視顧熠闌說出這些話的模樣,也不受控制地模仿起了對方的語氣來。
顧熠闌也很捧場——
【(o^^o):什么時候回家呀?】
他記憶錯亂了嗎?顧老板他、不是才說,最好連他和蘇小少爺的關系都別在小少爺面前提嗎?不然小少爺會羞怯、會應激、會適得其反……
蘇澤歲又發了一個同款的小白兔頭像過去。
“可、可他們現在都在顧老爺子家里,請老爺子坐鎮。好像是真心想好好談談了。”見男人要走,管家急忙道。
蘇澤歲記性很好,很快就把七八頁的采訪總結背完了。百無聊賴之際,他從床頭柜的抽屜里將先前的手機拿了出來。
蘇澤歲在相冊里翻了起來。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兩人應該已經在一起了。顧熠闌沒把他滅口,真算脾氣好的。
生氣。
【。:很煩。】
蘇澤歲揉了揉白皙的下巴,又擔憂地問道:“可你之前不是澄清過我們只是兄弟嗎?他們會不會覺得奇怪?”
半個小時后,他打開微信,拍了拍顧先生的小號。
相較于文字,圖片會給人留下更深刻的視覺印象,所以大部分的人會選擇靠頭像識人。而他們物理博士生,更是佛系中的佛系,一個頭像,能幾個月幾年都不換。
當然,更崩潰的,還當屬鞏創了。
“這、這么快?”
但他一打開門,就撞上了門口剛舉起手要敲門的管家。
【(o^^o):在嗎?】
圖片不寫實,但蘇澤歲很吃這種簡筆畫畫風。
自從和顧先生好上了之后,他連A乎都很少打開了。他想知道什么,顧先生都會幫他整理好,效率高,條理又清晰。有不會的,還能隨時去問。
第二反應是,這個灰色小狗、是他媽的誰?
可是就在此時,顧熠闌的手機好巧不巧地響了起來。
說完,他先自己趴回到床上,打滾著笑了幾分鐘。
他看過一些金主的小說的,里面的主角,往往在開頭幾章就滾到了床上。
【馮成文:你懂什么?你知道繼承家業有多麻煩嗎?大智若愚,我這是禪讓,主動把家里的皇位交給我哥。多么感人的舍己為人精神!聽懂掌聲】
照片中,檀木桌面上擺放著幾杯精致的茶具,顧老爺子無言地喝茶,似乎有些無奈。而顧父顧母正看向鏡頭這邊,滿臉關切與擔憂,像是在打感情牌。
【。:有事嗎?有事我現在回去。】
身旁的實驗設備“滴滴”響了兩聲,提醒他盡快設置參數。鞏創嘴角抽出,抬手就給實驗儀器點了“關機”。
蘇澤歲的眼眸倏然變得亮晶晶的,心跳如鼓噪。
別人都在揣測顧熠闌是不是被盜號了,只有他,還有蘇澤歲的微信。
至于暴躁……
給顧熠闌備注了的,現在已經開始懷疑對方被盜號了。
他和“句號叔叔”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十幾日前、他和顧先生差點鬧掰的那天。那時,他問對方自己和顧先生有沒有緣分,對方說沒有。
【(o^^o):[圖片]】
【@王 不好意思,下午有事,線上也抽不出來時間,請個假。】
蘇澤歲猜測男人可能是買衣服的時候順便采購的,有些扭捏地小聲關心道:“那、那東西都買全了嗎?”
顧熠闌握著手機的手無意識收緊,頓了幾秒,才抿緊薄唇,按下了接聽鍵。連一聲“喂”都沒說,就這么干聽著對方說話。
【。:快的話一個小時,慢的話回去吃晚飯。[圖片]】
現在冷不丁冒出一個新面孔,不禁讓人在心里打了個疑惑的問號。
他有點后怕,又有點暴躁。
而沒給顧熠闌備注的,正在用排除法困惑地去想這是哪位。直到把身邊熟悉的人全想了一遍,又數了好幾次群里人數,確認沒多家人,才倏然想起來,沒排除過的,好像就只有那位大佬了……
【一十一維:我想這個號換。】
被對方這么一提醒,蘇澤歲立刻收斂了笑意,回過神來了。
【。:可愛。】
所以,他沒有很過分地要求對方大號換上。
顧熠闌之前把舊手機給了他,讓他借以前熟悉的照片喚醒記憶。但他一直逃避這件事,對方也從沒催過。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發了條請假信息——
因為他們都有導師微信,這種小請假,一般都是私底下戳導師的。基本沒人會發群里。
“哥哥拜拜。我自己研究采訪。”蘇澤歲朝男人揮了揮手,直到對方頎長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轉角處,才轉身回了主臥。
【(o^^o):那你換那個,我換這個。怎么樣?】
“行。那我單方面宣布,我這和解了。”顧熠闌面無表情地說著話,甚至還諷刺性地輕拍了下手。
后怕的是,昨天在顧熠闌辦公室,他對蘇澤歲又握手又摸頭的。當時顧熠闌冷笑得他后背發涼,他還覺得對方占有欲太強。
這樣一套推理下來,再冷靜的人也被徹底干沉默了。
社恐蘇澤歲不敢回消息,只敢像一只陰溝里的小老鼠,趴在下水道的出口,偷偷窺屏——
管家一晃眼,看到他們倆的著裝,整個人宛若被雷劈中,僵在原地,舉起的手在空中頓了好幾秒,才緩緩地放了下來。
顧熠闌并未沒有胡謅借口去敷衍管家。
就像群里袁明誠說的那樣,頭像決定對一個人的第一印象。這樣卡哇伊的頭像,一看就不怎么有實力,不像主心骨,完全鎮不住場子。
由于問題和回答都是顧熠闌根據自己的經驗,一個字一個字寫的。所以,語言上就帶了些他個人格外鮮明的說話風格。
臨近開學,班級群又重新熱鬧起來,他翻相冊時手機響個不停。有從前的同學給他發微信,還有人在群里直接艾特他。
鞏創現在真想抓住蘇澤歲的肩膀,前后用力晃一晃——
給你發《訓狗指南》,不是讓你把他真的變成狗的!
還我媽生高冷顧熠闌!
第 66 章 獎勵
鞏創無力地抹了抹臉。
他和顧熠闌幼時就認識了,但真正有交集還是在小學。在他轉學到顧熠闌班級時,對方就已經習慣了像孤狼一樣獨來獨往,跟誰都不說話。
他進入新班級,難免遇到一些不友好的同學。而小顧熠闌“見義勇為”,用自己的冷臉,一言不發地幫他趕走了耍他玩的同學。
小小的鞏創很感激,甘愿做對方的狗腿子,鞍前馬后,什么都要跟對方說兩句。
但顧熠闌卻始終對他不咸不淡。
后來,鞏創了解了顧熠闌的過去,也明白了他其實樂于本性涼薄,情緒冷淡。在顧熠闌的世界里,沒有朋友和親人的概念,所有人,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甚至直到剛剛,鞏創都還是這么想的。
現在,他世界觀崩塌了,開始懷疑自我了。
……原來不是生性冷漠,而是沒有遇到對的人。對嗎?
他心不在焉地做著實驗,憋了一天,還是在下午收工時憋不住了,給顧熠闌發了個微信。
“沒關系,上衣沒濕,換條褲子就行了。”顧熠闌情緒很穩定,從始至終,都沒有露出詫異或者煩躁的情緒。將少年扶好后,就轉身去了衣柜。
“對不起。”顧熠闌真誠地道,“那我以后一定滿足你。”
【一十一維:生氣的話,現在就把我掛表白墻吧。掛朋友圈也沒關系。】
蘇澤歲鼓了鼓白皙的臉頰,道:“我在安慰你,你好煞風景哦。”
語言積極暗示是一個很常見的舒緩人心情的技巧。
“又做噩夢了?”男人低沉的嗓音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人,套路是真他媽的多……
十分鐘過去了,對方沒回。
蘇澤歲回憶道:“那次,在樓梯上,我摔跤了。你說不喜歡我那件衣服。”
顧熠闌眸色暗淡,道:“今天上午把和他們的恩怨徹底了斷了。但有時候,我在想,我討厭他們,可是又在不受控制地變成他們。”
面對他禮貌的提問,被提問者蘇澤歲一言不發,而旁邊監工的顧熠闌面無表情、狀態平靜到了反常的地步,比黑臉還更嚇人。
下一秒——
其實,不用以后,明天就好啦。
【一十一維:都是“嗯”。】
夢醒之后,蘇澤歲眼眸無神地盯著天花板,久久不能從失落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被安撫了一路,蘇澤歲原本愧疚的情緒逐漸消散,轉而抱住了男人的脖頸,小心問道:“我沒完成采訪,獎、獎勵是不是沒有了?”
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去接納那樣尺寸的物什,怎么辦、怎么辦?
好在站在一旁的顧熠闌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沒讓他膝蓋著地。
……
蘇澤歲把紅潤的小臉從枕頭里抬起,不解道:“為什么、這么說?”
這回蘇澤歲聽懂了,臉上的溫度又高了幾度,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該回什么,只能也很有禮貌地道:“唔,那謝、謝謝你。”
“我、我熱愛競賽,喜歡解出物理題的感覺,有種破開云霧見月明的體驗……”
這哪里是掛人???這不是幫著這個對硬塞狗糧給他的狗情侶宣傳嗎??
蘇澤歲手中也抓得很穩,沒有把玻璃杯摔在地上。
蘇澤歲沒有把這個記憶碎片告訴顧熠闌。
鞏創:。
少年沒發現偷拍,正枕著顧熠闌的腿瞪著競賽書。而因為刻意俯身,顧熠闌的上身也入鏡了些。
“但是、我做得不好。”見不會影響到別人,蘇澤歲松了口氣,可還是自責,“我沒有完成、答應了的。”
多次的練習讓他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能夠迎接任何突然情況,并及時做出調整。
聊天界面上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中”,但好不容易找到發泄口的鞏創等不及了,噼里啪啦地在手機上打著字。
但是,他寄過去后,對方卻再沒有回過他消息,就像消失了一樣。
男人嗓音放緩,帶著一絲循循善誘的意味。許久之后,蘇澤歲眼眸重新聚焦,緊繃的身體緩緩放松了下來,也能開口說幾個字了。
【鞏創:??什么意思?】
【鞏創:而且,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他們不敢騷擾你,就只會用消息瘋狂的轟炸我。誰來關心我?】
【鞏創:在嗎?】
蘇澤歲沒空再去反反復復想采訪中自己沒做好的地方,轉而擔心起眼下最緊急的事情來——
“有。馬上。”顧熠闌抱著他上樓,道,“是獎勵你勇敢做出決定,所以在你說要接受采訪那一刻,獎勵就已經有了。只是現在才兌現。”
一次兩次,一個星期一個月……每次都是這個敷衍的回答,將人的炙熱的心臟澆得涼涼的。
這次甚至管家叔叔都入夢了。
還有這種操作?
房里,管家早安排人布置好了場景,蘇澤歲背好了臺詞。
蘇澤歲攥緊男人的衣服,聲若蚊蠅道:“其實……暫時不兌現也行啦。以后、以后……”
顧熠闌看著身旁把頭埋入枕頭里的少年,頓了一下,猶豫了很久,才又道:“哥哥的控制,會讓你覺得不舒服么?”
就在他心跳急速飆升、即將呼吸困難時,就又聽到男人悠悠地道:“因為不是你想的那樣。”
“哪里搞砸了?”顧熠闌眼神示意了一下管家關攝像機,抱著少年,站起身朝門外走去,“后期會讓這變成一個完美的采訪。”
于是,他和顧熠闌的兩條消息同一時刻發了出來。
這次采訪哪哪都是雷,走一步踩一個,步步驚心。
……
記者懵了一下,僵著脖子看向這位A市聞名的大佬,臉上印著大寫的“不解”。
鞏創忍不了了,不想再跟對方打太極一般虛與委蛇了,干脆直言地發條消息。準備收拾收拾去看自己的文獻。
面對顧熠闌的奇怪要求,記者想問問“是不是覺得我們問題準備得不到位”。但看著對方那張禁欲冷漠的臉,他又覺得每耽誤對方一秒鐘,都是莫大的罪過。
而且是上次回憶的延續——
蘇澤歲靠在自己的枕頭上,聞言怔愣了一下。
半個小時過去了,鞏創晚飯吃完了,微信上卻連個小紅點都沒冒出來。
那時候,他剛和蘇澤歲認識不久,甚至連少年患有重度社交恐懼癥都沒發現,還在企圖用瘋狂的控制欲把對方嚇跑。
【鞏創:[怒][怒]要不我拿個大喇叭給你上街上喊?哦不,我聯系一下學校廣播站,明天就播放你的愛情故事,鐵樹開花,感人肺腑,牛啊牛】
原來方才的兩條消息不是有事沒看到,而是都被“已讀不回”了。
“那時常亂說話,我都收回。現在,你穿什么衣服我都喜歡。”
一番結結巴巴的背誦式回答下來,等最后一個問題問完,蘇澤歲實在繃不住了,擁進顧熠闌的懷抱,哽咽道:“我搞砸了嗚嗚。”
【鞏創:怎么就一個“嗯”啊哥們,哪個問題答案是“嗯”?再多說點啊哥】
但剛敲開門,看到顧熠闌和蘇澤歲毫不掩飾的情侶裝時,他就目瞪口呆,差點被門檻絆了個狗吃屎。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記者:?
而事實也證明,顧熠闌是真的有太多被采訪經驗了,記者問的問題,基本逃不出他的歸納文檔。
“好耶……唔。”蘇澤歲彎著眉眼咬了咬指尖,像是想到了什么,從床上坐了起來。“哥哥之前說不喜歡我穿灰色衣服,但新衣服里好像有一套。”
于是他急忙照做了——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不可能這么真。
被少年這么一提醒,顧熠闌想起來了。
【鞏創:到時候他們懷疑的就不是你的號被盜了,而是你的人被奪舍了】
現在,由于冷水的作用,顧熠闌褲子濕了一大塊,緊緊貼在肌膚上,在那個本就鼓起的地方,勾勒出了一個恐怖的弧度。
越焦急,就越社恐。他手指捏緊了衣服,漸漸的,甚至連眼眸都開始應激性地失焦。
顧熠闌道:“嗯。天天穿。”
下一刻,他反應過來了不對勁。
鞏創:…………
——是他媽的情侶裝。
所以這次采訪無需出門,在家里的大型會議室就能進行。
怎么對方語氣中有種奇怪的慶幸的感覺?
等人全部離開,只剩下管家在操縱攝像機后,顧熠闌半蹲下來,看著發抖不止的少年,道:“來,放松,聽哥哥的問題。深呼吸幾口再回答。你為什么選擇物競?”
鞏創:……
不用做噩夢,現實就已經給了他迎面一擊,讓他頭暈眼花。
因為,在另一個時空,他們本該也是認識的。
【鞏創:你跟蘇澤歲換情侶頭像了?進展這么快?你跟他在一起了?哥們,這么大的事你瞞著我?順便問一句,親了沒?】
“對不起。要不、要不……”蘇澤歲莫名覺得更渴了,吞了吞口水,還是不好意思說“要不輕一點,晚上不要強制了”嗚嗚。
蘇澤歲比顧熠闌矮一個頭,因此,這杯水,幾乎都澆在了男人的襯衫往下的位置。
鞏創的第一反應是,這段時間,顧熠闌都經歷了些什么?居然變得這么淡泊世俗、連被掛都完全不在乎了。甚至為了安慰自己,還主動提議讓自己掛他,令人怪心疼的……
顧熠闌轉身,揚了揚下巴,示意燈光和攝影師先出門,不甚在意地回答道:“不用,我記得。”
……
現、現在?
蘇澤歲本就氣虛又腿軟,沒注意到房間有旁人,又這么毫無防備地被戳穿了想要瞞住的事情,一個晃神,就表演了一出“平地摔”。
顧熠闌道:“你已經做了你能做到的最好了。”
“請問你現在準備的如何了?對校賽的把握有多少?”
他覺得,他今晚可能會死在床上。
介于最近幾天他一直心心念念明晚采訪結束后的“獎勵”,蘇澤歲很自然地借題發揮道:“就比如……你在床上,很強硬,我也會喜歡。都是控制,但不一樣的。”
記者準備了二十來個問題,穩了穩發顫的聲線,盡量字正腔圓地一個個讀完。
蘇澤歲心里樂開了花,面上卻沒表現出來,試探性地問道:“那……后天去實驗室,也穿嗎?”
他曾長時間地處于黑暗之中,更能明白那種感覺的痛苦。
一個跟顧熠闌有關的凄涼噩夢,讓他仿佛深陷無人的黑洞,更覺絕望與無助。
能挺到現在,他都有點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質。
這個小插曲,對沒怎么見過世面的蘇澤歲而言,真的是太過有震懾力了。以至于他甚至忘了噩夢帶給他的負面情緒,滿腦子都是……那個極具視覺沖擊力畫面。
其實這樣,也能解釋為什么社恐到了病理性程度的他,卻獨獨那么快地接受了顧先生和管家叔叔。
見記者不再往下問,男人微微頷首,道:“我來問他,回頭你們剪輯一下。”
卡了許久,他才勉為其難地續上前言道:“要不、換身衣服?”
“穿。”顧熠闌沒有再回鞏創的憤怒控訴,而是放下手機,回望向了少年。
蘇澤歲沒想到會這么快,他以為是晚上。毫無征兆即將被獎勵,打得他措手不及。
又四十分鐘過去,鞏創都到家了,對方像卻不知道在忙什么,人間蒸發了一樣,了無音訊。
【鞏創:幸好就我和計宇星加了蘇澤歲的微信。不然依你之前介紹他是你親弟弟的說辭,同學們大跌眼鏡,你現在已經被掛到學校表白墻了】
顧熠闌發了張照片過來,鞏創點開,就看到少年單薄的身體占據了大半個屏幕。
突然,鏡頭外的顧熠闌打斷了記者的提問,對記者淡淡道:“有什么問題,先問我一遍。”
看著滿屋的人,他的社恐前所未有的嚴重。再加上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面對記者的提問,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軟唇顫抖地張張合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請問支持你文轉理、選擇物競的理由是什么?是熱愛,還是突然開竅了?”
明明自己剛才還在期望暫時不要,但當真正得了這樣的結果,蘇澤歲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為什么的小失望。
【鞏創:過分了嗷^_^】
“不、不一樣。”蘇澤歲不想把顧先生和顧父顧母那樣的壞人放在一類,不太熟練地寬慰道,“你不一樣。”
他們居住的別墅很大,各種多功能房間應有盡有。
顧熠闌沒聽清少年的咕噥,道:“什么?”
由于離得很近,蘇澤歲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胸腔微顫了一下,一聲低沉的輕笑隨之傳入了他的耳中,讓他臉倏然燙了起來。
顧熠闌想了想,分析道:“這其實是人類的本性,在狩獵時代,只有強壯的男人才能打到獵物、才能活下去。物競天擇,因此,人們更傾向于與有力量的異性交配。在床上強制,本質也是強大的體現。”
“不用輕。”顧熠闌走進主臥,把他放到了軟綿的床上,“也不用任何裝備。”
得不到回音的他,焦急地找到管家叔叔,詢問怎么回事、但管家叔叔每次都告訴他,顧先生在忙,顧先生在有事,顧先生抽不開身,再等等再等等吧。
記者汗顏道:“要不我把采訪稿發給您?”
幾秒后,他才反應過來,顧先生說的,難道是傳說中的……“野戰”?
……
有驚無險,無人員和玻璃杯傷亡,唯一的問題就是……杯子中的冷水都潑在了顧熠闌身上。
顧熠闌道:“我什么時候說過?”
【鞏創:做了沒?】
【一十一維:嗯。】
但這回,他剛發出去,對方就秒回了。
曾經看鞏創給他發的小視頻時,他就偷偷觀察過顧熠闌的某個部位,尺寸可觀,有點嚇人,可也能接受。但那都是隔著衣服觀察的。
他開開心心地拿到了對方的信和錄音,滿心歡喜,精心準備,錄了好多遍,才敲定最后的一段完美錄音。
“哥哥,明天采訪,也穿一套衣服嗎?”蘇澤歲胳膊酸了,放下了競賽書,仰起小臉,用晶亮清澈的眼眸看向顧熠闌。
“啊……哦。這樣呀。”蘇澤歲倏然放松下身體,低下頭,對了對手指,道,“我也沒有想什么啦。”
鞏創想找人說說這件事,但唯一也有蘇澤歲微信的,就只有跟顧熠闌不太熟的計宇星了。
懂了。
就像是拿到了通關攻略一般,本該全程順順利利的。但很可惜,蘇澤歲高估了自己現如今的心理承受能力。
只一眼,蘇澤歲就瞪圓了眼眸,再也挪不開視線了。
蘇澤歲臉紅地把臉埋入男人的脖頸,悶聲道:“我說,輕一點。”
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采訪,還是因為在手機相冊里看了些從前的東西,蘇澤歲晚上又難得地做了噩夢。
顧先生昨天還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討厭他的控制欲,他不想因為一個沒頭沒尾、只剩割裂情緒的夢,就讓對方再次陷入自我懷疑中的漩渦中。
【一十一維:沒關系,后天他們就知道了。】
鞏創抓了抓頭發,又發了一條——
在夢里,蘇澤歲憑借一絲殘存的理智,難過地猜測,顧先生肯定是膩了他了,包養別的長得更漂亮的人去了。嗚嗚。
蘇澤歲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緊繃著身體的每一塊肉,下意識攥住了身下的床單,心跳如鼓噪。
他在得知了采訪地點居然是顧熠闌的家時,就擔心得不行,戰戰兢兢把采訪稿背得滾瓜爛熟、確認萬無一失后,才敢跟蘇澤歲約采訪時間。
這個夢很割裂,但又很真實,清晰到蘇澤歲甚至能回想起其中的每個細節,以及自己當時抽痛到無法呼吸的心臟。
在床上緩夠了后,蘇澤歲垂著腦袋,端起床頭柜上的水杯,想要去接杯溫水,暖暖已經有些喪失知覺了的心臟。
而顧熠闌全程只是默然聽著,沒有打斷,也沒有說一個字,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然后接下來,到了他最擅長的專業領域——采訪。
【鞏創:111】
他有些不知所措,捏著手指,余光瞥到男人正拿起他的水杯,將他杯中剩余的涼水一飲而盡,喉結上下滾動,男性荷爾蒙味撲面而來,帥得人腿軟。
蘇澤歲急忙收回視線,剛想開口詢問獎勵到底是什么,就見到對方放下了水杯,轉過身來,零幀起手,直接伸手拉下了他的褲子,然后低下了頭去,薄唇觸碰到了他的某個部位。
一股酥麻的感受直擊天靈蓋,蘇澤歲手指一僵,瞬間瞪大了眼眸,瞳孔驟縮。
第 67 章 游戲
蘇澤歲喪失了時間感知能力、情緒體會能力、語言能力……渾身上下,只有某處的觸感被無限放大,占滿了他整個腦子。
不知多久以后,蘇澤歲腦中的弦終于倏然松了下來,四肢卸力,慢慢恢復了一些神志。
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從半靠在枕頭上,變成了整個人癱軟在了床了正中央。而床單被他扭得、揉得到處是褶皺,一看就是經歷過了一場混亂的活動。
蘇澤歲捏起一旁的枕頭,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由于方才顧熠闌一直低著頭,全程沒機會開口跟他交流,因此,他們現在再開口對話的刺激程度直接成指數級上升。
幸好顧熠闌暫時去洗手間漱口去了,蘇澤歲還有時間再緩緩自己的情緒。
但很可惜,光是想想方才的那些動作細節,就足以讓他心跳的頻率不僅緩不下來,反而越來越快了。
無論是從小說里,還是從鞏創哥哥發他的視頻里,他都沒有看到相關的東西。這回這是長了見識了。
蘇澤歲眼眸一亮,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被自己聰明到了,叉腰炫耀道:“那、那就不用脫敏那么麻煩啦。要獎勵,我、我跑就行啦。”
“以前有很多好同學。”蘇澤歲道,“他們想開學前聚一聚。”
顧熠闌笑了笑,按下游戲手柄上的“start”鍵。
顧熠闌無聲地笑了笑,淡然道:“如果不喜歡,就當我白忙活一場;如果喜歡,那下次還把它當作獎勵。”
蘇澤歲搖頭道:“沒有。想起了一點點。”
無論顧熠闌怎么說,他都氣鼓鼓地不愿再開口了。
管家見此情形,不解的同時,又十分憂慮,頻頻看向顧老板 ,希望對方能做出點實際行動來改變現狀。
十幾分鐘還處于針鋒相對的冷戰期,現在突然就黏膩曖昧會顯得他很沒有脾氣、很好哄。
蘇澤歲回憶道:“他們說、一起打游戲。”
顧熠闌抿了抿剛剛才給蘇澤歲極大沖擊的薄唇,道:“我就給你像獎勵一樣、但更刺激的懲罰。”
蘇澤歲道:“校賽結束的那天下午。”
顧熠闌卻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往少年碗里夾了一塊他愛吃的糖醋排骨。
蘇澤歲很生氣,但又說不過顧熠闌,只能很大聲地“哼”了一下,一個扭身,重新將腦袋精準地埋到了枕頭里。
蘇澤歲羞憤欲死,翻了個身,將自己埋入了軟綿的床里。
能把人當場氣死!
甚至到了晚飯的時候,他都把飯碗往遠離男人的方向挪了挪,斜著身子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將男人從自己的視線范圍內移了出去。
“嗯。”顧熠闌面色平靜,像是在說什么無私奉獻的公事般,道,“為了今天這個獎勵,我每日都好好上藥。”
僅僅是聽到“醫院”這個詞,蘇澤歲就嚇得哆嗦了一下,恐懼道:“很、很可怕。”
蘇澤歲有些說不上來話來。
所以在男人貼著他、坐在他身邊之后,蘇澤歲小幅度挪了又挪,挪到了離男人最遠的床沿上。只要再多移一寸,就會從床邊滑掉地上的那種。
生氣的蘇澤歲依舊不說話,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顧熠闌道:“為什么這么問?”
但“喜歡”這兩個字卻同“舒服”一樣,像是燙嘴一般,怎么也說不出口。他只能又把腦袋往下用力埋了埋,繼續裝死。
別把乖巧的小朋友從社恐脫敏成社會危害分子了。
“有。勇敢融入這個社會的獎勵。”顧熠闌看著一臉羞怯與期待的少年,神情淡然,十分慷慨地道,“以后還有很多機會,比如自己去醫院復查,而不是讓私人醫生來家里之類的。”
蘇澤歲已讀亂回道:“你好厲害。”
蘇銘宇到時候可能會暴跳如雷到打飛的過來把他們家拆了。
顧熠闌道:“網吧人多,劣質網吧還充斥著煙味,不適合你現在去。”
這種感覺就像,跟一個人滿心歡喜地聊了很長時間的旅行計劃,一同將計劃中的每一環都打磨得完美無瑕,讓他期待不已、恨不得現在出發。
他怎么下意識就認為上藥是治療大腿根了……
生氣的蘇澤歲扭了扭頭,沒有理他。
蘇澤歲被男人按著唇瓣,黑寶石般閃爍的眼眸盯著對方,緩了許久,才含糊不清地說著正經話道:“哥哥,快開學了。”
“你、你就……”見男人話說一半沒了音,蘇澤歲急切地問道。
顧熠闌說完這句話后,少年又陷入了“三緘其口”的狀態中,許久后,才湊近了他耳邊,像是在說什么天大的秘密般,小聲支吾道:“那……這樣的社交、也有獎勵嗎?像剛才那樣的。”
顧熠闌干脆坐在了床沿上,伸出拇指,檢查了一下少年隱忍時被咬出淺淡齒痕的唇瓣。
其實原本蘇澤歲也很糾結,他想要獎勵,但卻又很害怕和曾經的好朋友見面。而且他也不會打游戲。
“我怎么?”顧熠闌卻絲毫不覺羞恥,挑起眉梢,偏生要不依不饒地接著問下去。
顧熠闌往蘇澤歲手里遞了一把游戲手柄,然后把游戲主界面投到了面前的白墻上。
在不涉及到方才那件混亂的事時,他終于能正常說話了。
顧熠闌勾了勾唇角:“晚上一起玩會Echoes of the Abyss么?提前練習,到時候你好在朋友面前大展身手。”
快速把碗里的飯都扒完后,蘇澤歲站起身,就要一言不發地往樓上跑。
“那么渣么?”顧熠闌挑眉道,“關于那里的事,你全想起來了?”
可是剛才,他們不是聊得很開心嗎?循序漸進、層層鋪墊說了好長一會兒的話,甚至最后連獎勵前要給哥哥打電話的小細節都敲定了。
過去的事,無論具體經過如何變化,能確定的始終都有一點,就是它一直帶給蘇澤歲的,都是很不好的、甚至算得上絕望的負面情緒。
顧熠闌無意勾起他悲傷的情緒,轉移話題道:“所以那里的我,就有了可乘之機,順勢成了你的金主?”
顧熠闌默然了片刻,才提議道:“哥哥覺得,這個社交脫敏,其實不去也行。”
蘇澤歲趴在大床上,聞言身體僵了僵,情緒再一次大幅度波動,直直地到了頂點。
顧熠闌道:“可以。”
蘇澤歲瞬間動都不敢動一下了,被枕頭壓在下面,手指無力垂落,像沉睡了一樣。
那一瞬間,蘇澤歲心里真的萌生了一絲跑掉試一試的心思,但很快便被他給掐滅了。
顧熠闌觀察著少年的神色,放緩語調道:“為什么怕醫院?”
害羞得耳尖都紅透了的少年,還不忘再次小聲提醒他時間:“記住哦。是20號校考后勇敢社交的、的那個什么哦。”
見男人終于被他磨得松了口,生氣的蘇澤歲猶豫了幾秒,然后很沒有骨氣地點了點頭。
蘇澤歲在枕頭下晃了晃腦袋,想將那些讓人臉紅的畫面甩出腦袋。
想著剛才已經被刺激得整個人趴在床上裝死、一句話都不敢跟他說的少年,顧熠闌嘴角勾起細微的弧度,裝不懂地反問:“還能怎么刺激?”
“那還有更省事的。”顧熠闌危險地瞇了瞇眼,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道,“連跑都不用跑,你只用說一句不愛我了,我就……”
顧熠闌有些好笑地看著問一句擠一句的少年,順著少年的話意又問道:“看到了什么?”
最后,對方說:“嘿,我壓根沒打算和你出去玩呢”。
少年耷拉著漂亮的眼眸,聲線微微發顫,由于還不太會表達,就只會直接說出自己的心情,更是無端惹人心憐了。
畢竟在他還沒跟顧先生在一起的時候,哥哥就告訴他可以親親咬咬、干柴烈火了。
蘇澤歲小脾氣上來了,跟他對著來道:“有包廂的。干凈,無異味。”
以此來表示自己的憤怒。
但可惜,顧熠闌上來就直接拎起了他臉上的枕頭,開口就是王炸:“躲著做什么。很舒服么?”
顧熠闌問道:“什么時候?”
結果下一秒,沒有任何征兆的,一張張牙舞爪、膚色慘敗又染血的鬼臉直直地撲到了屏幕上。對聚精會神、毫無防備的他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了鋸齒般的牙齒間的肢體血渣。
“網吧”兩個字一出,對方的惡友屬性就暴露了。
唯一的遮羞布被掀開,蘇澤歲的臉一下子漲紅了,覺得那個詞有些難以啟齒,含糊道:“你、你……”
他搖擺不定,既要又要,選了其中一個,又舍不得另一個。
“小說里,病嬌的占有欲很強,如果他的小妻子敢逃跑,他就會把人抓回來,鎖在地下室,然后、然后……”說著說著,好不容易回到了先前的那個有意思的話題,蘇澤歲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就這樣那樣、吃掉。”
顧熠闌:“……記住了。你們打算怎么聚?”
“喜歡追求刺激?”顧熠闌道,“那可以,獎勵之前,你先問問蘇銘宇,聽聽他是怎么想的。他點頭了,我們就接著獎勵。”
蘇澤歲道:“網吧的‘深淵回聲’。”
原來從開學開始說起,就是為了鋪墊這個。
顧熠闌淡淡道:“那加油想。看來等你完全想起來的時候,哥哥就要跪鍵盤了。”
聽到“游戲”兩個字,顧熠闌皺了皺眉頭:“在哪里?玩什么游戲?”
顧熠闌有些想笑。
怎么突然變卦了?
蘇澤歲鼓起了白皙的臉頰,義正言辭地討價還價道:“平時正常的獎勵,就、就不可以刺激了嗎?”
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除了大腿上有傷,上次顧父顧母派壞人來他們家時,顧先生的口腔內部也被他自己咬得鮮血淋漓。
少年別扭地轉著臉,口中說著兇巴巴的話,但身體卻很誠實地沒有動,乖巧地等待著他說下文。
剛聽到那個鼓點聲很強、聲音頻率很高的游戲背景音樂,蘇澤歲就已經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太對勁了。
顧熠闌耐心聽完,然后道:“那我可能是。”
顧熠闌放下了手,重新恢復成了那副談正事的模樣,看著他道:“嗯。還有十多天。”
顧熠闌學過心理學,也知道,現在這個時候,正是少年心理和身體最脆弱與孤單的時候,肯定想有個人陪在身邊,能給他依靠。
“唔。”想到這里,蘇澤歲就有些生氣了,將早上不忍心說出口的噩夢一股腦說了出來:“你、你不好。后來都不理我了,肯定是玩膩了嗚嗚。”
蘇澤歲又道:“你給我的舊手機、我看了。”
男人的話勾起了他回憶中的更多細節,尤其是關于“觸感”方面的。那種被包裹的溫熱感覺,簡直舒服到犯規,讓人熱到爆炸。
哥哥應該會同意吧。
這下,蘇澤歲聽出來了,對方就是想方設法、找盡理由地不想讓他前去赴約。
顧熠闌提議道:“坐得近一些會比較好。”
顧熠闌又道:“其實那個游戲我聽過的,國外游戲,Echoes of the Abyss。也不太適合你玩。”
而且,似是聽進去了他想要強硬的請求,顧熠闌忙正事的同時,還有精力伸出手輕按住他,讓渾身酸軟的他壓根掙脫不了,只能一邊胡亂地抓著被單,一邊硬生生地受著。
“怎么了,不想我走么?”
游戲正式開始前有一段渲染氛圍的動畫,能讓玩家迅速帶入到游戲環境中。
但就在他走過床邊的時候,少年卻突然詐尸,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抿著軟唇看著他,一臉欲言又止。
說實話,顧熠闌不是不懂,只是暫時不想跟蘇澤歲做那些事。
他現在看不得一本正經的顧熠闌,更看不得對方微微張開、還能吐出磁性嗓音的薄唇。
就在此時,沉默了一餐的男人終于開口了:“你會打游戲嗎?”
顧熠闌又道:“真不坐過來?那我開始游戲了?”
蘇澤歲不想聊這個。
男人的本意是制造困難,從而讓少年放棄原先的想法。但單純的的蘇澤歲卻沒聽出他的言外之音,仔細思考了許久之后,像是豁出去了般,道:“好、好的。我打電話跟他說。”
于是,晚飯后,主臥的投影時隔多日再次被打了開。
蘇澤歲從床上坐起身,鼓起臉頰,點了點頭。
他想了想,思維跳躍性極大地問道:“哥哥,你是病嬌嗎?”
考慮到男人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穿越者身份,蘇澤歲干脆都跟他說了:“我那個世界里,哥哥得癌癥了。我每天放學了就去醫院看他。所以,一看到醫院,我就很難受、很想哭。”
“咔”的一聲,洗手間的門被人打開了。
顧熠闌:。
少年說的那些“好同學”他還沒調查過,或許是年紀輕輕抽煙喝酒上網吧打群架的二世祖。
顧熠闌倒也沒硬求從一向羞澀的少年口中問出什么話來,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干澀的嗓子,端起床頭柜上的水杯,準備去外面接一杯溫水,給他和少年都潤潤嗓子。
他沒怎么玩過游戲,不想在男人面前丟臉,于是死死盯著光影陰暗而不斷變化的投影,擺出了做競賽題一般嚴謹認真的態度。
雖然男人聲線平穩、語氣平淡,但正在氣頭上的蘇澤歲自然地把這個話當成了挑釁一般的質疑,“哼”了聲,沒有什么殺傷力地道:“不要你管。”
但被男人這么直接pass掉其中一項,他有種莫名其妙的感受,好像自己原本已經到手了的獎勵,好像被人給奪走了一般。
在知道少年是穿越者后,他就明白了,蘇澤歲先前極差的紈绔子弟名聲,并不是有人惡意詆毀他,而是那時的少年真的被一群狐朋狗友帶壞了。
顧熠闌想收回之前的話,但已經來不及了。
被他這么一激,蘇澤歲也顧不得先前對尺寸的顧慮了,像科普一般,跟不上道的男人認真地道:“就、就視頻里那樣呀。”
因為蘇澤歲還小,才剛成年沒多久,甚至下學期才要上高二。至少得經歷過一段成年的深思熟慮期,才適合去做那樣的事。
“啊!”
蘇澤歲丟了手柄,也顧不了冷戰期該有的傲嬌形象了,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擁入了男人炙熱的懷里,雙手緊緊攬住對方,被嚇得驚魂未定。
顧熠闌回抱住少年,安撫性地一下下輕拍著他的后背,低沉的嗓音中含著笑意:“不怕。我說玩這個不太適合你的游戲,需要坐近一點吧。”
第 68 章 頓悟
Echoes of the Abyss,深淵回響。一款多人探索性恐怖游戲,畫質逼真,可玩性極高,傳到國內之后,很快便在年輕群體中風靡起來。
游戲中,玩家要扮演一名記者,拿著攝像頭和少量補給,登上阿特爾島,調查島上實驗失敗的真相。
由于生化實驗失敗,阿特爾島上有各種變異體,包括人類和各種生物的,恐怖系數拉滿,對心臟承受能力要求很高。
下意識抱緊了顧熠闌之后,蘇澤歲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了一絲尷尬。
明明一分鐘前還在冷戰,自己還擺出了一副“再也不要理你了”的架勢,然后下一刻,就主動投懷送抱。真的好丟臉嗚嗚。
蘇澤歲這樣想著,抽了抽鼻尖,正準備假裝什么都沒發生地離開男人的懷抱。
但隨著顧熠闌的操作,身后的投影里又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蘇澤歲頓時顧不上什么丟人不丟人的了,抱住對方,就發出了害怕的嗚咽聲。
恐怖游戲里的尖叫聲突如其來,令人毛骨悚然,但蘇澤歲能感覺到,顧熠闌的身體連應激性的緊繃都沒有,全程放松,顯然沒有被嚇到一點兒。
這樣的運籌帷幄、波瀾不驚,就讓人……非常想依靠。
反正顧熠闌也沒有介意他態度的突然轉變,就、就先這樣吧。蘇澤歲在心里安慰著自己。
但一看到總是和他成雙成對出場的少年,以及他們倆身上那套明顯的情侶裝,他們的眼睛,連同大腦,都頓時更不好了。
“我下午玩通關了。”顧熠闌操作著游戲人物,目不斜視,語氣自然地道,“帶你再過一遍。”
顧熠闌說到做到,讓管家給他布置了一間專門的游戲房,設備用的是德國進口的、目前最頂尖的產品。
就比如現在,打游戲的問題解決了,蘇澤歲忍不住憂慮起該怎么和那些“朋友”相處。
蘇澤歲有些聽懂了,抬手輕輕戳了戳對方橫在自己身前的手臂,道:“哥哥點撥我。”
蘇澤歲快速回神,不知所措地抬起手,想要檢查男人大腿處被他撞到的傷口,卻又無從下手:“對、對不起。”
童景感慨道:“要是我爸也舍得給我買這些設備就好了。蘇澤歲,你父母對你可真好,你肯定是親生的寶貝。”
“歲歲真厲害,完美結束考試。”
盡管顧熠闌及時捂住了又走神了的少年的眼眸,但僅僅是那生物嘶啞的吼叫聲,就足以把深陷自己思緒中的蘇澤歲嚇到驚慌失措,身體本能地大幅度掙扎了一下。
“行、行呀。”蘇澤歲沒想到是這個要求,松了一口氣,連自己也分不清語氣到底是失望還是慶幸。
“對不起。”蘇澤歲低下了腦袋,能負能量地道,“我怕我又闖禍。我、我是不是永遠都治不好了。”
他盯著面前的投影。
“嗯。”顧熠闌熟練地操縱游戲主界面,將蘇澤歲不動了人物退出游戲,進入單人探索模式。
認真思考了幾分鐘后,他小聲嘟囔道:“我想要玩。可不可以嘛。”
蘇澤歲一邊被顧熠闌一番操作帥得腰軟,一邊在心里默默記下對方的所有話,包括過渡語,甚至于語氣。
由于Echoes of the Abyss研發于國外,所取的場景也自然在那里。整條街道,隨處可見英語,目光再往上,甚至能看到某國的標志性建筑。
蘇澤歲不理解這個倒計時的意義,現實也沒給他反應的時間,就聽對方又道:“一。閉眼。”
顧熠闌挑眉道:“你這是在撒嬌?”
顧熠闌靠在床頭,攬住少年的身體,讓其背對著坐在自己腿間。甚至還貼心地拿了一床薄被過來,蓋在了少年的身上。
幾秒后,箱子里的鬼臉慘叫完,顧熠闌才放下了手,淡淡道:“好了,它走了。可以放心再看一會。”
副本動畫畫質極高,世界觀也架得很大,劇情跌宕起伏,但蘇澤歲卻一點兒也看不進去。
而顧熠闌的邏輯清晰到了可怕的地步,在恐怖游戲的高壓中,仍能過目不忘。于錯綜復雜的無效要素里,準確地抓住了關鍵信息,一路過五關斬六鬼,所向披靡。
但這件事的正主卻有著銅墻鐵壁般的臉皮,巋然不動,甚至仍舊頂著那個小狗頭像,在群里分享科研文獻,還要艾特所有人閱讀,說是方便他們寫實驗報告。
蘇澤歲立刻不動了,垂眸看著攬在自己纖細腰間的大手,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什、什么要求呀?”
“儲藏室有個箱子,密碼是實驗室門牌號,要提前打開……”
這些文獻確實對實驗很有幫助,能讓他們省不少時間。但問題是,以前從未見過顧熠闌如此好心過……
一群人,搖著頭嘖嘖稱奇,甚至不用說話,眼神交流就夠了。因為料太多太炸裂了,懂的都懂,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顧熠闌松開了手,做完耍流氓的事,一秒就能恢復正經,道:“后面要注意的地方,以及其推理邏輯,我都會告訴你。記下來,到時候再跟別人去玩。”
顧熠闌挑了挑眉梢:“我有讀心術。”
從更高尺度去看自己的生命,認識到自己只是滄海一粟,或許就不會那么痛苦。”
蘇澤歲仰起小臉,補償性地親了親顧熠闌的側臉,不太熟練地夸道:“你、真好。”
這次校賽效仿正式的CPhO,考試時長為三個小時,可以提前交卷。
爸爸媽媽手中抱著蘋果三件套,而哥哥一看到他出來,就立刻拿出手機開始拍攝,隔著一段距離就喊著讓他笑一笑。架勢大得好像他已經高考結束了。
他想要獎勵,想要和男人達成所有小情侶的終極成就。而相較于去可怕的醫院,他甚至更能接受和不太熟悉的朋友一起打恐怖游戲一些。
男人應對自如的態度,以及輕松而詳細的講解,讓恐怖游戲這個危機暫時解除。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動畫所呈現的場景之中——
那么這個記憶,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沒關系,就疼了一下。上點藥應該就沒事了。”顧熠闌垂眸觀察著少年的臉色,安慰道。
懷中的少年抽搐了一下,很快便掙脫了情緒的桎梏,重新恢復了身體的掌控權,正要急切地爬去給他拿床頭的藥膏。顯然已經從被不知名物品勾起的記憶旋渦中抽離了出來。
他剛要低下頭,就被顧熠闌捏住了臉頰。微張的唇瓣被迫接受了對方蜻蜓點水般的輕吻,一觸即分,卻讓他的臉瞬間升溫。
“誰喊你出去玩?”蘇澤歲聽到自己這么問。
蘇澤歲這樣想著,卻突然被一只手蒙住了眼眸,男人低沉有質感的嗓音,伴隨著恐怖游戲高潮的背景音樂而響起:“想什么呢?這都能走神?”
蘇澤歲對男人的話有著無條件的信任,聽他這么說,放下了手,整個人軟軟地靠在對方身上。
這個記憶碎片沒有因果,只有一個虛無縹緲的畫面,讓人摸不著頭腦。
游戲角色收集到副本中的最后一個信息碎片,組合成了一張完成報告,跳出了該副本的最終動畫——
蘇澤歲本能地緊緊閉上眼眸,與此同時,男人滾燙的手掌抵上了他的耳朵。
“不、不用。”蘇澤歲努力穩住自己,“我自學。不用轉班。”
“好、好呀。”蘇澤歲喜歡用這個姿勢縮在對方懷里。
但膽小如蘇澤歲,就算不用自己全神貫注地操作,也怕得不行,抬手捂住了雙眸,在狹窄的指縫中小心地觀察著男人的操作。
顧熠闌勾起唇角,道:“這個副本很快就要結束了,剩下的這幾天慢慢玩。”
但蘇澤歲從小到大都是乖學生,就算做完了題目,又檢查了幾遍,也要硬生生地在座位上坐到考試結束鈴聲打響,等監考老師來收卷子。
是他不顧對方反對,叫嚷著非要接下這個“社交挑戰”,還讓對方為他打了幾遍恐怖游戲。現在說“我其實有點害怕社交有點不敢見人啦”。實在是太太太造作了吧!
蘇澤歲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有些崇拜地看了眼男人,心里是從未有過的踏實:“你、你怎么知道?”
“周啟召啊,你不是也煩他嘛。他這人……”
顧熠闌垂下眼眸,看著又菜又愛玩的少年,勾唇道:“這里不嚇人,可以放心看。”
只有在晚上睡前的一小會兒,他才會縮顧熠闌懷里,看顧先生打恐怖游戲,來放松一下轉不動了的大腦。
次日,請假了兩日的顧熠闌終于出現在了A大物理實驗樓。
蘇澤歲蓋著薄被,靠在顧熠闌堅實的身體上。男人有力的心跳抵著他的后背,拿著游戲手柄的手環在他胸前。
“這款游戲高能點很多。”顧熠闌將人物運動到存檔位,便不再操作游戲手柄,轉而看向跪坐在他腿上的少年,道,“你確定要跟他們玩這個?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不可以不可以。
蘇澤歲愣了:“你、你怎么知道?”
“在害怕跟以前的同學見面?”顧熠闌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輕松看穿了他遮遮掩掩話語中的真實想法。
蘇澤歲思考著他的話:“謝、謝謝你。”
林立的高樓矗立在他身邊,霓虹燈照耀著他腳下的路。漫天飛雪,卷起路邊的垃圾袋,人流與車流交織,熙熙攘攘。蕭條與奢靡的煙火氣并存。
蘇澤歲不好意思把這個顧慮跟顧熠闌說,因為太矯情了。
顧熠闌輕輕呼出了一口氣,等蘇澤歲回來,揉了下他的腦袋,不知所云地道:“慢慢來。不要著急。”
其實他是重度社交恐懼癥患者,其實他還失憶了,壓根不記得那些人的模樣,其實他今天才剛剛搞砸了采訪……
但他還沒放松多久,就聽到身后的人突然壓低嗓音道:“三——”
他英語很差,跟周圍人語言不通,又在那個陌生的地方舉目無親,不知該往哪去,下一步又該干些什么,仿佛整個人生都像雪花一樣飄落了……
顧熠闌無聲地笑了下:“哥哥點撥不了你。只是告訴你或許現在看不到希望,但實際上,有可能離治好病已經很近很近了。”
蘇澤歲被很好地安慰到了,剛要接著看恐怖游戲,就聽到男人又道:“但或許可以給你一些啟發。佛教講究六道輪回皆是空虛。
校賽臨近,蘇澤歲雖然啃著另一宇宙的老本,實力已然遠超所需,但還是在很沒有安全感地拼命學習。
這一切,都是那么的離譜,那么的不可思議,那么的讓人小腦萎縮。
不久前還在裝傲嬌的蘇澤歲不說話了。
蘇澤歲把下巴抵在男人肩上,又走到了選擇的路口。
“但有些學習,是靠‘頓悟’,變化只在一瞬間。
邪惡博士住在繁華的城市中,借助一臺高精端電腦,遠程控制著阿特爾島的工作人員進行生化實驗。
身居高文明世界,卻在行野蠻之事……
想象著自己在朋友面前也能這么游刃有余地點破“不對,你們都想錯了,這才是問題關鍵”,然后收獲崇拜和贊許的眼神。
當面對一系列問題時,人們往往只會關注最眼前、最突出的問題。等到這個最大問題解決之后,才會后知后覺感受到其他細細小小問題。
“沒、沒什么啦。”蘇澤歲心虛道,“在想明天穿什么衣服。好多情侶裝,穿、穿哪件給你組里的同學看好呢?唔我好……”
因為這一絲熟悉感,蘇澤歲倒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他把顧熠闌那天跟他說的話在腦海中反復過了幾遍,雖然心里依舊慌張,但好歹看上去像個正常人了。
蘇澤歲沒聽出他話外的意思,攥著藥膏道:“好。我、我會輕一點的。”
等待童景啟動游戲的過程中,馮成文湊近了蘇澤歲耳畔,輕聲道:“其實轉班也行。周啟召前幾天還非要我一起出去玩呢,不過我拒絕了。你知道嗎,你……”
蘇澤歲沒辦法,想從對方身上挪下來,但剛動了一下,就被對方抬手掐住了腰。
蘇澤歲聞言,頓時顧不得害羞,擺出了學習的架勢,甚至要去拿自己的小本子和筆,卻被顧熠闌按住了。
但是,身后的人只是語意不明地開口道:“有些學習,是循序漸進的,比如知識的積累。就像你學競賽一樣,需要日積月累的練習。”
蘇澤歲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天靈蓋,肉身在現實,靈魂已然穿越到了荒無人煙的土地上,被無邊的寂寞與絕望包裹著。想死,又死不掉,只能疲勞地前進、再前進。
童景給他豎了個大拇指:“牛。不過都這種時候了,就別說學習了,玩游戲玩游戲。我早惦記玩深淵回響了,可惜我爸把我游戲機沒收了,說考出年級后二十再還我。”
覺得難受或者尷尬的時候,可以想想廣袤的宇宙,我們都只是空間里的一粒塵埃,時間里的一剎那,無足輕重;想想歷史長河中的各個自命不凡的大人物,也終究泯滅在時空中,歸為塵土。
質感極佳的動畫播放完后,一只血腥兇殘、肢體殘破的變異生物撲到了屏幕上,嘶吼著為下一個副本boss做著鋪墊。
蘇澤歲像是被捆在了繩子中央,被回憶帶來的茫然與游戲帶來的驚恐拉扯著,要被撕成碎片。
蘇澤歲急忙去拿放在抽屜里的藥膏,口中喃喃地重復道:“上藥,上藥。”
……
“你怎么了?”馮成文看著攥緊游戲機、渾身顫抖如梭的少年,不解地道,“你、你抖什么?”
“不準去網吧。讓他們來家里玩。”顧熠闌道,“游戲房會為你們提前準備好。哥哥也躲在書房里不出門。行么?”
Echoes of the Abyss是最近才發行的游戲,連各大平臺的游戲主播都還沒通關。攻略什么的,基本上查不到。
恢復記憶這種事,任何人都幫不上忙,只能由少年自己一點點在迷霧中摸索。
他們本就沒什么大矛盾,三言兩語下來,破冰之后,很容易就和好了。
有時候,他甚至累得在恐怖游戲一驚一乍的bgm中都能沉沉入睡。上下眼皮的咬合力堪比一只成年鱷魚。
顧熠闌操縱著游戲角色進行著無關緊要的副本刷怪。
就在他雙眸即將失焦的時候,他聽到顧熠闌輕輕地“嘶”了一下,對方壓著嗓音道:“撞到哥哥傷口了。有點疼。”
這次參加校賽的人不多,加上A市一中為顯氣派,將學校大門造得很大,所以門口稀稀拉拉得看不到什么人。
考慮到蘇澤歲的特殊情況,顧熠闌聯系學校,給他安排了單獨的教室考試,全程沒有碰到什么人,只在門口時被紀錄片的記者采訪了幾句。
一頓簡單的聚餐后,時間很快來到了下午。
蘇澤歲扭了下單薄的身體,正要質問對方亂摸的手,就聽顧熠闌道:“可以是可以,但有要求。”
面前的這三位人,都是跟他在高中關系最好的幾個人。他們成績都很差,都家里有錢,都一樣喜歡打游戲。簡而言之,他們臭味相投。
父母沒有問他考得怎么樣,只是一個勁兒地夸他,搞得蘇澤歲臉都紅了:“沒、沒有很厲害啦。”
于是,A大物理學某量子力學博士組科研停滯了整整一天,全在偷偷八卦這件事,甚至連顧熠闌很久之前說的“只是弟弟”都要再扒出來咀嚼一番。
蘇澤歲有些不好意思,下午的時候,他連學習計劃都沒完成,光顧著生氣去了。沒想到對方卻早在那時就為自己做出了退步。
幾個同學一進門,就“哇”出了聲,仔細打量起那些限量游戲機,甚至連蘇澤歲在家里也反常地戴著口罩和帽子也沒注意到。
恐怖游戲總喜歡在副本最后埋彩蛋,Echoes of the Abyss也不例外。
對方體溫本就比尋常人高些,此時成這種環抱姿勢,讓蘇澤歲感覺自己被某種炙熱的愛包圍了,滿滿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這一切的一切,霎時勾起了蘇澤歲沉睡的記憶。
但他卻只感受到了前者。他茫然又孤寂,與國外的大城市格格不入。
蘇澤歲不明白對方想說什么,但還是感覺很有道理地點了點頭。
蘇澤歲一個激靈,驚恐地坐直身體,聽著男人反常的話,卻梗著脖子不敢回頭,生怕顧熠闌是被游戲里的鬼附身了。
在看到他們的臉的一瞬間,蘇澤歲就想起了曾經的部分回憶。
蘇澤歲不好意思說出實情,打開投影,小心翼翼地將游戲手柄發給每一個同學,轉移話題道:“玩、玩游戲啦。”
蘇澤歲有些緊張也有些雀躍,壓低帽檐,小跑著過去,接過顧先生手中的郁金香,輕聲道:“謝謝。”
于是,擔憂的情緒瞬間占了上風,所有的一切虛無都為現實讓了步。
沒等到他的回應,顧熠闌沒再開口,也沒有操縱游戲中的人物,靜默著,不知道是不是無言的拒絕。
主臥里拉著透光性極好的窗簾,頂燈橙黃,恐怖游戲投影昏暗,模糊了光與影的界限,讓空氣中有種說不上來的微妙氣氛。
他以為自己肯定會被說“想一出是一出”,或者更嚴重點,被指責“你知道我為了你做了多少,現在跟我說害怕說不要了”。
他和同學約定的打Echoes of the Abyss的時間。
但好在蘇澤歲全程戴著口罩鴨舌帽,沒怎么被影響到狀態。
蘇澤歲一眼就捕捉到了不遠處的爸爸媽媽,哥哥,還有顧先生。
上午剛經歷過那種事,他的腰仍又酸又敏感。被這么一碰,頓時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個人軟了下來。
房間氛圍繾綣而曖昧,蘇澤歲有些受不住,沒話找話地輕聲道:“小心一點。”
終于,幾日后,物理競賽校賽選拔如約而至。
因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邪惡博士居住的、燈火通明的超大城市上。盡管那個畫面只有幾秒,卻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但好在男人下一句嗓音中就帶了些許笑意,打消了他的顧慮:“二——”
蘇澤歲在另一個宇宙中很窮,要攢錢給哥哥治病,壓根沒有錢出國;而在這里,據他所知,他也并沒有任何出國留學的經歷。
顧熠闌勾了勾唇角,幫他補充道:“一般厲害。”
只需要一個有經驗者的點撥,一個靈光一現的思想,一個交流觀點時碰撞的火花。這種變化,或許一輩子也不會經歷,但又或許,就在下一刻。”
盡管被堵著耳朵,但蘇澤歲仍能聽到些許游戲里的鬼叫聲,慘絕人寰,久久不絕,對耳膜和大腦造成了極大損害。
少年身形比他小一圈,縮在他懷抱里。他一垂眸,就能看到少年失神的眼眸,以及微微顫抖的睫毛,跟從前與陌生人交流時的應激反應一模一樣。
馮成文手臂搭上他的肩膀,道:“聽說你文轉理去弄物理競賽了?怎么想的啊哥們?那你豈不是要轉班了?”
面對和朋友打恐怖游戲這個猙獰目標,現在唯一能幫他的,也就只剩下膽大的顧熠闌了。
同組的師弟師妹們忍受了他兩天的“小狗頭像”攻擊,都有些迫不及待趕緊要見到他本人,好讓那冷到結冰的帥臉,洗刷一下自己被卡哇伊頭像玷污了的眼睛。
“來。坐好。”
不知道為什么,僅僅只是聽到了那個名字,他就非常、非常的難過。
“嗚嗚,哥、哥哥。”蘇澤歲突然就受不了了,手中價格昂貴的游戲手柄掉在了地上,摔掉了零件。
他在游戲室落荒而逃,朝著二樓書房跑去。
第 69 章 寶寶
蘇澤歲慌亂地逃跑,眼神飄忽,腿軟而無力,差點被臺階絆倒,幸虧及時扶了一下扶梯,不然或許就要從樓上滾下去了。
但等他好不容易跑到了二樓,氣喘吁吁地推開了書房的門,唯一的希望卻落了空。
書房里空無一人。
陽光照進了屋子里,窗簾在隨風飄動,寬大的辦公桌上放著一沓攤開的文獻。書房的主人似乎臨時有事離開了。房內的一切,都在靜靜地等他回來。
但蘇澤歲腦中卻冒出了個沒由來的想法——那個人不會再回來了。
這個想法,是某個沉睡的記憶篤定地告訴他的。
那個男人,他已經狠心地離開了,拋下了你,漠視了你。你永遠也找不到他了。
不知是不是世界磁場的問題,蘇澤歲這幾天的時間里被勾起了太多的記憶。
這些記憶大多沒頭沒尾,且帶有飽滿而濃稠的負面情緒,尤其是孤獨這類情緒,將他吞噬其中,讓他仿若溺水,越想掙扎,就越深陷其中。
“小心。這個、盒子里有鬼。”蘇澤歲一邊說著,一邊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顧熠闌揉了下他的腦袋,道:“深呼吸。哥哥很快就回來。”
果汁表面泛著細膩的泡沫,晶瑩剔透,杯子上還插著雕刻的水果,顯然需要花不少心思與功夫。也難怪男人出去了那么久,高潮后才回來。
后來看見有個身形頎長的男人進了這間房,他才斗膽跟了上來,果然發現了蘇澤歲。
“就是,要是換作我哥,看到我打游戲,早該揪我去書房,家法伺候了。”袁明誠感慨道,“好哥哥果然都是別人家的。”
馮成文在門外探出了個腦袋,看著房內的顧熠闌,支支吾吾道:“那、那什么,游戲要開始了,我來問下蘇澤歲還玩不玩。”
不務正業的學生也知道。因為顧熠闌的遠古八卦貼常年掛在學校論壇的hot榜上,被每一屆學生拿出來反復咀嚼。古早的瓜,越吃越香……
那些給他帶來傷和痛的人,那些迷霧背后的真相……他都不想知道了。
最后,還是“咔”的開門聲喚醒了他的神志。
考慮到今天高中同學來家里,還沒打算公開到那份上的兩人并沒有穿情侶裝。
隨著虛擬角色的探索,游戲世界觀漸漸鋪開,很快便要進入高潮階段。
……
而犯了一下午花癡的馮成文更是如遭雷劈,恨不得給嘴快的自己兩巴掌。
就比如現在,他想轉身跑出這個讓他無端痛苦的地方,但無論他的靈魂怎么用力,身體都一動不動。
顧熠闌微微頷首,故意嘆了口氣,道:“他忘了從前的很多事,也不方便想起。希望你們以后盡量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麻煩了。”
蘇澤歲被他一步步引導著,心理防御很快便松懈了,耷拉著眼眸道:“以前、好多不開心。我不想想起來了。”
但對蘇澤歲而言,當著顧先生的面聽自己的朋友飆臟話吹牛逼,那感覺……實在是太羞恥了。
“真棒。又收集到了一把鑰匙。”坐在他身旁的顧熠闌笑道。
他從來沒有嘗過被人關注的甜頭,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以也從不覺得失落,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蘇澤歲鼓了鼓白皙的臉頰,失神道:“不是好東西,不要知道了。”
顧熠闌道:“陪你和朋友們一起打游戲么?”
蘇澤歲身體突然失重,下意識輕輕“啊”了聲,緊緊抱住男人的脖頸。
幸好他們收聲快,對方應該沒聽到他們的八卦,只是道:“歲歲打游戲很厲害,我想在旁邊學習一下他的操作。可以么?”
蘇澤歲沒怎么打過游戲,但好在Echoes of the Abyss本質上是解密探索類游戲,而非操作型游戲。
顧熠闌知道小小的少年也有自己的面子,把蘇澤歲放在了游戲室的門口,等他整理好被揉皺的衣服后,才推開了房門。
熱衷于恐怖解謎游戲的童景崇拜地看著蘇澤歲,嘖嘖稱奇,問道:“太牛逼了,你怎么猜到的?”
男人語氣禮貌而疏遠,嗓音低沉磁性,身上有種與生俱來的控場氣質,給人一種風度翩翩的感覺,顯然是家教很好、很溫文爾雅的那類人。
從小到大,他是乖孩子,也是班級里的透明人,成績不上不下,性格孤僻懦弱,得不到老師和同學的任何積極關注。
游戲室空間很大,地上鋪著毛茸茸的地毯,可以坐在上面肆意打游戲。
等到男人走后,馮成文才一邊按著游戲手柄,一邊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下蘇澤歲,道:“哥們,你不是一直說你哥哥很兇嗎?逗我們玩呢,他脾氣這么好,看我們打游戲,還怕我們喊到口渴,要去給我們拿飲料。簡直是人間天使啊!”
蘇澤歲抬眸看向男人。
年滿十八歲的蘇澤歲頓時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剛想說算了,男人就伸手抱起了他,淡聲道:“行。哥哥一定要陪你,還要抱你到門口。”
蘇澤歲僵硬地轉過頭去,看到端著杯子進門來的男人,下意識恐懼地往后退了一步。
有些時候,甚至會讓他喪失身體的控制權。
顧先生、肯定是好人。
明明是一樣的結果,但顧先生這么說,就好像角色倒換、是他在苦苦央求著自己了。
聽到男人這么問,他頓時更委屈了:“不開心。”
他還有點最基本的情商,沒直說是或許由于對方在旁邊,蘇澤歲才不好意思放開架子使勁玩兒的。
就在此時,又一陣突兀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因為他害怕等待著他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噩耗。
投影中更多的城市細節如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腦,連同之前的周啟召、空蕩蕩的書房一起,由點連成線,再構成面,將他一口吞噬了進去。
他想著就算已經沒有那種可能性了,但好歹結交一下養眼帥哥,以后也方便來蘇澤歲家玩。
現在見到了遠古大神本人……
馮成文有點臉紅:“好、好的,沒事。”
顧熠闌淡淡地打斷了他的話:“嗯。他生病了,心理年齡會變得偏小一些。”
“我之前想知道,是因為好奇跟你之間有什么羈絆,而不是為了拿去做平行宇宙的研究。”顧熠闌有些無奈地輕吻了下少年的額頭,“你都不愿知道了,我還有什么心情去了解?”
馮成文道:“呃,平時他……話比較多,今天看起來挺靦腆的,不過也很可愛!一個多月沒見,感覺他好像小了一點,就是那種感覺,那種……”
馮成文吃驚又擔憂地道:“生病了??!”
顧熠闌站起身,其他幾個同學也紛紛附和道:“我也要,謝謝哥哥!”
那種情感關系上的紐帶,讓他感受到了深刻的愛,也感覺到自己虛無縹緲的靈魂,真正活在了這個陌生的世界里。
自己說時還不覺得,但聽到對方這個更為詳細的描述,蘇澤歲就感受到了這個請求的矯情了。
馮成文道:“我哪知道蘇澤歲認識他。不對……”
他心虛地瞥了眼顧熠闌,好在對方卻只是笑看著他,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或反感。
于是蘇澤歲的身體急忙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感受著那熟悉的氣息和體溫,他緩緩地放松了身體,把腦袋埋在顧先生肩上,任由對方抱著他推門、下樓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哥哥肯定是好人。”
顧熠闌嗓音中帶了些許笑意:“嗯。”
呃……
蘇澤歲背誦著男人的話,很快便迎來了身邊一群人膜拜的眼神。
這是在對方家里。就算他們是“不良少年”,但面對朋友的家人,還是會有基本的禮貌。
門外,馮成文禮貌道:“謝謝哥今天的款待。我叫馮成文,是蘇澤歲的好朋友。”
幾人一臉憂心地關心了幾句,都道:“不麻煩不麻煩。”
顧熠闌講解恐怖游戲,堪比教競賽題。不僅會告訴他答案是什么,還會用多個推理,告訴他為什么是這個答案。
而且長得還格外帥。
在茫然無措中,他感覺自己的眼眸被人蒙上了,而一只滾燙的大手一直在輕拍他的后背。
這種現象,叫作“退行”。
幾位同學忙連聲道“可以”“沒事”。
等同學離開后,顧熠闌走向了少年,順手將水杯放在了桌面上。
臨走前,馮成文還忍不住問道:“哥,你叫什么?能加個微信嗎?”
顧熠闌道:“不舒服么?”
但男人薄唇輕啟,沒有動作,只是平靜地回答了他的前一個問題:“顧熠闌。”
而這個世界的幾個朋友都是話癆,慢半拍的蘇澤歲始終插不上話解釋。
眼見著游戲的解密時間即將用盡,他只能先道:“我們……劃動石頭,次數是解出的數字,順序是之前在實驗室門口看到的圖紙。這個大陸時空顛倒,要正反都劃一次。”
好學生知道。因為校長講話的時候,常將這個從市一中走出去的物理天才拿出來吹牛,說是什么市弦理論協會會長。他辦公室至今掛著對方的照片。
但他還是有些分離焦慮:“我、我想要哥哥陪我。”
他怎么會怕顧先生呢?顧先生對他那么好……另一個平行宇宙到底發生過什么?他和對方到底是什么關系?
但現在他們四個人一起,可以每個人站一個點位,通過交流溝通,把幾個點的關鍵信息綜合起來,解出最終密碼。
蘇澤歲臉頰微微泛紅,好在游戲室的燈光昏暗,沒有人發現。
顧熠闌靜默地等待了幾秒,才問道:“為什么?可以告訴哥哥么?”
在其中非常重要的真相解開之前,他們需要結合已有的線索,破解某個箱子的密碼。
痛苦的記憶與濃稠的情緒鋪天蓋地而來。蘇澤歲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掐住了,無法呼吸,沒法思考,整個人也不動了。
“不是親哥哥,不管玩游戲。”袁明誠也還沒反應過來,像是機器人一樣吐字,陳述事實道,“你以前還罵過他的。”
他方才說的那些話,都是幾天顧熠闌跟他說的,原封不動,一個字都沒改過。被他照搬過來,又在同學們面前裝了一下。
在心理學上,當個體面臨壓力,或者極大地精神創傷時,身體會進行自我防御,退回到早期的、較為原始的行為模式,以此來保護自己免受過度的心理負擔。
幾分鐘后,顧熠闌才端著幾杯精致的鮮榨果汁進來。
游戲室內,馮成文繪聲繪色地分享著自己剛看到的帥哥。另外兩人一開始笑他是顏控,后來也漸漸被勾起了好奇心。
顧熠闌玩單人模式的時候,全靠自己記下每個點的信息,然后再在腦子里整合梳理,得出密碼。
蘇澤歲看著那幾杯精致的果汁,一眼就認出了是管家叔叔的手藝,彎著眼眸抬頭,恰好對上了顧熠闌含笑的黑眸。
和朋友在一起打早有了攻略的游戲,還要人陪著。像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寶寶……
“還有,哥哥……已經結婚啦。”蘇澤歲還記得馮成文之前要顧熠闌微信的話。
馮成文懵圈了,聲音都在抖:“顧熠闌。顧家的,not蘇家。”
顧熠闌道:“那就不想了。”
“哇去,哥們你打這類游戲真他媽很厲害啊。我感覺你都能去當游戲主播了,現在那些個菜逼主播都沒你會玩。”
這三個字一出,幾個高中生頓時僵住了動作,在原地石化,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大。
那個繁華城市的動畫就在第一幀,等蘇澤歲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捂眼了。
等到他稍微恢復些神志后,游戲投影已經播放完了,而顧熠闌站起身,對幾個同學道:“歲歲有點不舒服,我送你們出門。”
顧熠闌還要去陪蘇澤歲。解決了少年上學時可能遇到的麻煩后,他沒空再跟眼前幾人寒暄,敷衍地道了句別后,就關上了別墅大門。
只留下門口幾人,面面相覷,滿臉不敢相信。
三塊綠色的微信二維碼僵在空中,映著男人冷漠的面孔,像是他們愚蠢無知而搞出烏龍的證據。
直到后來,他遇到了顧熠闌。
見少年如此反應,顧熠闌拿著玻璃杯站定了身體,沒再往前走,面上也沒表現出任何情緒,只是異常冷靜地問道:“看到了什么嗎?”
幾人見顧熠闌人帥好相處,也沒了先前的拘束,漸漸暴露出來原本的性子來,手中噼里啪啦地著游戲,嘴里“操”“他媽”說個不停。
擺脫負面情緒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徹頭徹尾的逃避。
這本該是一個非常開心的下午,快快樂樂和朋友們打游戲。到了晚上,還有心心念念的獎勵。但蘇澤歲忘了一件事——
“就是,你長得還賊幾把牛逼。到時候肯定吸粉無數,哇嘞,到時候可別忘了哥幾個。”
幾個同學急忙連聲道:“謝謝哥哥,辛苦啦。”
而他們幾個不務正業的學生,都或多或少在帖子里嘴過對方的。為了娛樂,用詞激烈,怎么能引起矛盾怎么來。
當下定決心不要再努力回想從前的事,又在顧熠闌的指引下深深地呼吸了幾口后,蘇澤歲感覺好多了。
離開前,走在最后的男人湊近了他,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問道:“還能堅持么?”
“那圖紙你還記得呢?我當時以為是垃圾信息呢。”馮成文驚訝道。
但顧熠闌皺了皺眉,像是不解般,低聲反問道:“沒有放開?平時在你們面前不是這樣的?”
顧熠闌道:“好。深呼吸幾口,然后下去玩游戲?”
他記性很好,把先前顧熠闌的操作都記了下來,玩得很流暢。但他很羞怯,全程都沒怎么說話。
因為他的提醒,而堪堪逃過一劫的幾個同學,在慘叫聲結束后,紛紛朝他豎來了大拇指。
見少年始終一言不發、似是因自己在而害羞難語,顧熠闌看著他,道:“渴了么?哥哥給你們去拿點喝的,要不要?”
蘇澤歲眼神茫然,怔愣幾秒后,身體本能地在點頭,張了張軟唇,卻說不出來一個字。
情緒的彌漫需要連續且安靜的環境,兩次被打斷,蘇澤歲已經從情感黑洞中脫離出來了半個靈魂了。
見男人挑起了一邊的眉梢,似是在思考這句話的可信度,袁明誠撓了撓頭,解釋道:“可能好久沒見了,今天蘇澤歲沒有放開了跟我們玩。但我們平時關系真的挺好的。”
蘇澤歲突然跑走,他懵了一剎,就追了上去。可惜對方跑太快了,轉過一個轉角,他就跟丟了。
盡管如此,也仍舊非常燒腦的,屬于解密高潮。
“是我讓歲歲游戲開始前先跟我說一聲的。”顧熠闌微微頷首,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我有幾句話要跟他說一下。麻煩你們久等一下了。”
但蘇澤歲還在惶恐地自我懷疑,完全沒聽進男人的話。
男孩子本就喜歡起哄,馮成文一牽頭,剩下兩人也急忙拿出了手機,說著“哥我也要”。
他無聊搗亂,對方放會放下手中的事;他悶悶不樂,不用言說,對方就會主動用自己的方式很快把他哄好。
馮成文嘆了口氣,感慨道:“怎么長得帥的都英年早婚。”
蘇澤歲哥哥不姓蘇這個困惑,還不足以讓他們震驚成這樣。問題的關鍵是……他們聽過“顧熠闌”這個名字的。
男人這么果斷的應下,遠遠出乎蘇澤歲的意料,他反而有些羞愧地猶豫了,道:“可、可是……你不是想知道嗎?”
馮成文又碰了碰蘇澤歲,道:“你和你哥長得不太像,但都好看,長到我心坎上了。能把你哥哥微信給我嗎?他喜歡什么類型的?你覺得我這樣的他會喜歡嗎?”
蘇澤歲唇角控制不住地揚起,輕軟的嗓音都帶著笑:“進下一個地方啦。”
準確來說,作為名譽校友,對方在A市一中真的挺有名的。
“欸什么話!我們歲歲解密實力超強的好不好,不然能讓他哥哥都來看他打游戲嗎?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連家長都不是問題。”
剩下的三人這才發現,蘇澤歲拿到的實驗室鑰匙,已經比他們三個人收集的之和還要多了。
晦暗的光線模糊了他們的輪廓。在同學們的大喊大叫中,他們無聲地交換著只有他們才懂的眼神,眸中的笑意都更深了。
本能的身體反應不會騙人。在那一瞬間,他是絕對不愿意見到顧熠闌的。
他知道,顧先生的潛臺詞是在問他能不能自己在這兒待一會。
蘇澤歲站在他身后,臉頰有些發燙。
突然一下的,游戲室的房門被帥哥本人推開,他們聞聲轉頭,都怔愣住了。
他像是個有感情的捧哏,在少年朋友面前給足了少年面子。
他忘了這個副本后面還有個會勾起他不好回憶的高清動畫了。
如果不是要搞科研,顧熠闌會是一個很好的心理輔導師,情緒穩定,觀察敏銳,耐心十足,還善于循循善誘。
他的用詞格外克制,點到為止。看起來像是漠不關心,但實際上,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卻極其完美地避開了所有可能對少年造成二次傷害的話題。
他的一舉一動,甚至一點點細微的情感變化,都能牽動對方的心緒,并且被給予關切的回應。
他軟聲道:“要。謝謝哥哥。”
童景慢半拍地補充道:“已經結婚了。”
三人把信息一合對,頓時發現了個驚天大秘密,卻又都不敢說出口,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臥槽”來“臥槽”去。
一聲聲的,全是真情流露。
第 70 章 兒歌
等游戲室里靜下來后,沉睡的記憶快將要蘇澤歲吞噬。
他想起來了。
那是原來世界里一個大雪壓垮了樹杈的冬日。在舉目無親的國外街頭,他獨自一人,麻木地往前走著,抽搐的心臟比未著羽絨服的身體還要冰涼。
他是去那里找顧熠闌的。
跨國飛機的機票不便宜。但他沒有動對方打到自己卡里的錢,而是勤工儉學,用攢的積蓄買了機票,義無反顧飛向了異國他鄉。
而找對方的目的……
因為哥哥癌癥離世了,對方又好久沒有回信,他像是被世界遺忘了的孩子,非常孤單。痛苦與掙扎之下,走投無路的他才找了過去,想知道一直跟他通信的人長什么樣,又到底為什么好久不理自己了。
好像見到了面,他們之間的羈絆就又續上了。
但在另一個世界里,直到最后,他都沒能見到對方一面,只看到了空無一人的書房。
因為在原來的世界里,他總是在期待對方的錄音筆,持續地期盼、幻想,讓他對對方的嗓音也產生了極大的濾鏡。
心理醫生看著記錄冊上復雜的情況,思索了很久,突然問道:“他是不是就是最近在A市網上火了的小朋友?”
對失憶且崩潰的人來說,熟悉的場所能給他們帶去很多安全感,讓他們的情緒快速平復下來。這也是顧熠闌執著于抱少年上樓的原因。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帶了些沙啞,像是大提琴的低音弦,撥弄著兒歌中的每一個音節,讓人感覺……好像回到了小的時候,且被一個很厲害的大哥哥庇護著,每天都是很有安全感的日子。
……不要不理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繼續像從前那樣喜歡我。
新的側躺姿勢是背對著顧熠闌的,蘇澤歲只能感覺到男人動了一下,但卻沒辦法判斷他在干什么。只能緊閉雙眼、屏住了呼吸,在心里默默祈禱——
最后,注視著少年在睡夢中都緊皺著的眉頭,顧熠闌還是將玻璃杯放在了床頭柜上,轉而輕拍起對方的后背。
蘇澤歲腦袋昏昏沉沉,偷偷瞇開眼,就看到了顧先生正坐在他身邊用平板看文獻。
蘇澤歲閉上眼眸,聳了聳鼻尖,心里面不知道自己是失落還是慶幸,但身體還是在乖巧地裝睡。
前因后果都有了,無論蘇澤歲多么不愿意相信,但事實就擺在了眼前。
少年惶惶不安,抖得很厲害,但也能看出在被子下無力地搖了搖頭。
由于心里難受又不踏實,沒過幾分鐘,蘇澤歲就又故技重施,裝迷糊地翻了個身,重新面朝向了顧熠闌。
蘇澤歲睡了太久的腦袋有些不受控制,各種思緒全都一股腦冒了出來。
他以為蘇澤歲只是像往常一樣被記憶碎片所擾,只有一點點不舒服和困惑。在這種情況下,最好還是由他自己挺過去。
情緒旋渦難以掙脫。原先耿耿于懷的“獎勵”,也再沒有任何心思去提起。
蘇澤歲難以置信地張了張軟唇,感覺心臟被一股暖暖的力度包裹著。幾秒后,他才反應過來,那是被愛著、被喜歡著的感覺。
顧熠闌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幼兒園的時候朋友教我的。”顧熠闌解釋道。
醒著就意味著可能要被詢問回憶內容,于是,在床上一言不發地吃完了晚飯后,蘇澤歲就匆匆仰頭一躺、又要睡覺了。
自從搬進了主臥之后,蘇澤歲就很少再鉆進金絲籠里、和玩偶們作伴了。但看著只露出了小半邊的大型金絲籠,他竟又產生了些許鉆進去蜷縮著的沖動。
“我愿意克服自己的心魔,變成正常人。”顧熠闌看著他道,“你呢,你愿意也往前邁一步嗎?”
蘇澤歲的狀態比他想象的要糟糕許多。
顧熠闌想了想,道:“多專注于這個世界里的事,或許就會徹底忘了從前了。”
在高清攝像頭的拍攝下,少年的皮膚依舊白皙細膩,甚至能看到臉頰上的細小絨毛。軟唇張張合合,用清亮的嗓音,說著些正能量的話,看上去就讓人很想捏一捏他的臉。
“休息一會兒。”想到蘇澤歲方才在游戲室的反應,顧熠闌猶豫了一下,將“哥哥在旁邊陪你”這句話咽了下去。
從薄被抖動的頻率來看,少年應該在他說完這句話兩分鐘后就睡著了,然后陷入了周期性的驚顫中。具體表現于沉睡半個小時,然后突然驚醒,接著又迷糊地睡了過去,如此反復。
蘇澤歲鼻頭有點發酸,垂著眼眸,很慢很慢地點了點頭。
除此之外,桌上和柜子里都有一些海洋館的周邊,小擺件、小掛飾之類的,以及海洋主題的永生花禮盒,裝點著冷淡的房間。
剛進游戲室的顧熠闌,看著也出現了自殘傾向的少年,黑眸眸光閃爍,薄唇無意識地緊緊抿住。
心理醫生將男人說的情況都記錄了下來,寬慰道:“別擔心,這對失憶癥及其并發癥患者來說很正常。我去了解一下他的心理狀況,再給他開一些藥,就沒事了。”
他說幾天后有一場采訪,他很害怕,本想拒絕,但又決定答應了。他告訴顧先生自己會努力克服社恐,然后問對方愿不愿意也勇敢,把所有的折疊刀交給自己。
考慮到少年困惱的問題很有可能跟他有關,顧熠闌幫不上忙,只能將心理專家請到了家里。
盡管他知道那一天肯定會來到。
蘇澤歲確定了,顧熠闌模仿的,是他十多天前在男人發病時說的話。
距離瞬間拉近,蘇澤歲甚至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裝睡的壓力倍增。但他有多次表演經驗,現在還能繃得住,應該能堅持到對方睡著。
顧熠闌靜靜地看著他,什么也沒有主動提起。但蘇澤歲很心虛,怕對方覺得自己矯情又麻煩,讓人事無巨細照顧自己這么久,卻連個理由都不說。
雖然理智上知道這些或許并不是顧熠闌的錯,但一想到對方喜歡并親近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教另一個人學習、陪另一個人打游戲,蘇澤歲還是難過得快要瘋掉了。
結果下一秒,他就聽到對方在極近的地方道:“睡不著么?哥哥唱首歌給你聽?”
準確來說,在未來幾天時間里,蘇澤歲都在迷糊的現實與無助的夢境中反復徘徊。除了吃飯上廁所,他都在睡夢中,在那條長街上踟躕。
這個視頻的播放點贊量驚人,且屏幕中刷滿了贊許的彈幕。
但蘇澤歲始終睡得不安穩。
“久等了。具體想到了什么,他也不愿意告訴我,所以多花了點時間。”心理醫生邊下樓邊道。
顧熠闌請了假,在家里陪著蘇澤歲。
這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對著他的床位的,是高大的實木書柜,以及顧先生的辦公區,還隱隱可見金絲籠的一部分。
“抱歉,哥哥回來晚了。”顧熠闌捋了下蘇澤歲額前凌亂的烏發,想抱他回主臥,卻被少年猛地推開了。
心理醫生搖了搖頭,道:“但有別的收獲。據我分析,他應該是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又進行了錯誤的歸因,才產生了超出他心理承受范圍的負面情緒。
好久未再更新的錄音筆、管家叔叔含糊其辭的話語,以及空蕩蕩的別墅……都在告訴他一件事——對方在故意避著他,應該是不想看到他的。
心理診斷不能有外人在場。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明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睡覺了,但閉上眼,大腦卻格外清醒,反復播放著這些天的種種。
蘇澤歲痛苦地抱住腦袋,眼前炸起陣陣白光,在顧熠闌回來之前,又昏睡了過去。
但沒等他想多久,顧熠闌就給平板息了屏,抬手關了燈,看起來像是要睡覺了。
主臥是他每天都生活的地方,其中的每樣物品他都早爛熟于心。在昏暗的燈光下,未免顯得有些無趣。而且,空曠暗沉的空間也給不了他安全感。
一個姿勢躺累了,蘇澤歲想動一動身體,但卻又害怕被發現在裝睡,只能演技大爆發,緩緩地張開了軟唇,假裝在睡夢中打了個小哈欠,然后一氣呵成地轉過了身。
剪輯視頻的素材基本選自A市一中物競紀錄片,將有關蘇澤歲的部分全部節選了出來。
但看蘇澤歲的反應,可能是很多記憶碎片在腦中連線成面,回憶起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了。
直到注意到男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后,蘇澤歲才吐出了一直憋著的一口氣。
因而,就算是隔著屏幕社交,他也很害怕,實話實說道:“我、我不敢……聊天。”
同時,他也害怕自己會恢復全部記憶,進而讓顧先生也想起了另一個宇宙中的、很不好的事情。
蘇澤歲嚇了一哆嗦,迷迷糊糊的腦子瞬間清醒了幾分,不敢說話,只逃避似的點了點頭,希望對方不要再跟自己交流了。
看著面前關心他、喜歡他的人,蘇澤歲突然想通了,也放下了。既然結局終究會來到,那就先過好當下的每一天。和顧先生在一起,得過且過。
聊著聊著,他們發現了他真實的、懦弱的樣子,會不會也討厭他?
不要發現他。
蘇澤歲捧場地鼓了鼓掌,道:“好、好聽。”
對方吐出的溫熱呼吸掃過他的耳尖,昭示著他們之間過于靠近的距離。讓蘇澤歲心跳如鼓噪,頓時動都不敢動一下了。
柜子上,擺著他的競賽教材和顧先生的文獻資料,兩者交叉而隨意地放在一起,就好像他們逐漸交融的生活。
等他徹底從夢中轉醒時,已經是深夜了。
若是仔細看,還能從某本文獻中看到一片露出了一個角的手工書簽。
蘇澤歲雙手攥拳,崩潰地敲著自己的腦袋,只恨那里的自己還不夠好,不夠討人喜歡。
顧熠闌點了下頭。
在痛苦中浸潤太久了,精神極其扭曲的時候,他甚至會怨起另一個世界的顧先生來。為什么、為什么要那么對自己?為什么不喜歡自己,還要去勾搭自己?
見他支持,蘇澤歲停頓了幾秒,捏著手指,小心翼翼地問道:“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可以讓我永遠也想不起來。”
視頻的標題非常醒目——“A市一中文轉理物競天才美少年”。
看到顧先生關切的模樣,他更難受了,甚至有些生理性地胃疼。
時間的力量是強大的。
男人嗓音低沉而平穩,事無巨細地陳述著,像是一位絕對冷靜的觀察者。但那眼底深藏的倦意,卻暴露了他并沒有看上去那么平靜。
他剛轉好身子,準備再胡思亂想,身旁的床榻就微微塌陷了下去。
顧熠闌常年健身,核心很穩,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也只是微微后仰了些許。但并不妨礙他眼底快速劃過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但在冬日長街反反復復走過那么多遍后,被潑了一盆又一盆的涼水后,他也有些不敢跟這個世界的顧熠闌說話了。
“我覺得,可以試試讓他在網絡上跟人交流交流,比如發發帖子、開開直播什么的。不用露臉,重點在于利用網絡這個能放大人社交膽量的優勢。”心理醫生道,“目前網上對他大多是夸贊,算是正面反饋。他現在很需要這些積極的心理暗示。”
但少年的情況卻依舊越來越糟糕,就算睡再久,精神狀態都同樣低迷,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就算醒著,也像是被抽了魂般,一個字也不說。
還要再躲多久呢?蘇澤歲不知道。
聽著醫生的建議,顧熠闌微微頷首,無意識磨了磨后槽牙,陷入了沉思。
聽著玻璃杯輕輕磕在床頭柜上的聲音,蘇澤歲才倏然放松了身體。
蘇澤歲微微松了口氣,裝睡一小會兒后,就又瞇開眼眸,偷看起認真閱讀文獻的顧熠闌。
出乎蘇澤歲意料的是,顧熠闌沒有談條件,沒有打任何預防針,干脆利落地張開了薄唇,零幀起手,給他唱了一首兒歌。
他感覺到對方放下了枕頭,然后很輕緩地躺在了他身邊,緊接著……抬手攬了一下他的后背,把他擁入了懷抱里。
顧熠闌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輕聲道:“那么痛苦么?”
“什么?”顧熠闌皺了皺眉。他這些天連覺都沒怎么睡,更別提上網了。
一首音調輕快的兒歌,以及顧熠闌放松聊天的語氣,將蘇澤歲重新拉回到了現實里。
顧先生說他們有很深的羈絆,在自己想起所有的回憶時,或許他也能想起來。
蘇澤歲打量著面前挑眉看他的男人,沒在對方臉上發現一絲沉悶或者探究自己的神情,才松了口氣,道:“好、好呀。”
主臥內橙黃色的頂燈很暗,不僅不刺眼,反而給人蒙上了一層淺淡的睡意。
推完對方,蘇澤歲自己先陷入了恐慌的情緒中,將身體蜷縮成小小一團,發抖道:“不、不要討厭我。”
那么,等顧先生有了另一個世界的一半記憶。他還是他嗎?不喜歡自己的他,和喜歡自己他合并后,他……還會這么關心自己嗎?
“從前天開始,他的狀況就不太好。應該是看到了游戲中的某些畫面,想起了從前的事。這件事與我有關,是負面的。”
但他不能動,只能百無聊賴地去看看別的東西——
對方睡著了,他也不用再擔心裝睡會被發現了。
但蘇澤歲依舊在本能地逃避現實。
顧熠闌上前拉下遮住少年小臉的薄被,摸了下蘇澤歲的額頭,確認沒發燒后,看著對方泛白的唇瓣,又去端了杯溫水過來。
原來顧先生只是口渴,俯身去拿桌上的水杯了。
男人用詞很克制嚴謹,蘇澤歲也知道,除非他一輩子不接觸新事物,不然總會被各種想不到的事情勾起另一個宇宙的記憶的。
在他原來那個平行宇宙中,他和顧先生的關系就是很糟糕,對方無所謂、甚至于討厭他。
“渴了么?我去給你再端杯溫水。”男人的嗓音將蘇澤歲拉入了現實中。
不再面朝著顧熠闌后,蘇澤歲明目張膽地在橘黃的燈光中睜開了眼眸,打量起面前的主臥一角來。
因為他不可控制地想到了某個嚇人的可能性——
蘇澤歲難過地耷拉下了眼眸。
就像夢魘一般,每一次驚顫后,他就會又回到一切的起點——那條大雪紛飛、光影搖曳而看不到盡頭的長街。被孤寂與茫然包裹著,再從頭開始走起。直到盡頭,再次醒來。
被揭穿的蘇澤歲有些尷尬地抿了抿軟唇,睜開了眼眸,剛動了動腦筋,下意識想要找借口,然后才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了男人話里的意思。
顧熠闌道:“有治療的辦法么?”
蘇澤歲突然明白了,為什么自己明明極端社恐,但在第一次見到顧熠闌時,卻不僅不害怕對方,還一度沉迷于對方悅耳的嗓音了。
“嗯。”顧熠闌不喜道聽途說,自己在社交網絡上研究了許久,才告訴少年定論,“很多人夸你,為你點贊,給你做視頻。”
這是一種清醒狀態下的、低水平的難受。
一而再再而三被回憶傷害,他開始有PTSD,開始畏懼自己還在沉睡的那部分記憶,生怕它又突然爆出另一個噩耗來。
和現在昏沉低落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低下頭,捏了捏手指,把白皙的皮膚掐得泛紅。
破冰之后,和顧熠闌再聊些別的什么的,好像也不再那么遙不可及了。
但此時少年剛從一陣驚顫中平息下來,他不忍心在此時叫對方喝水,于是就這樣端著水,靜靜地坐在了床沿上。
他沒想到顧先生居然都記得,更沒想到對方會用同樣的話術跟他說話。
“其實想到你要和別人說話,哥哥也很難受。”顧熠闌沒有說教,而是淡淡地道,“我本來不希望你去,但現在我想鼓勵你去。”
于是,他決定自己先提起,長痛不如短痛地道:“我、我不想再恢復記憶了。”
原本只是自己硬扛著,但一被人關心,心中的委屈就忍不住噴涌而出了。
但他的手腕很快便人不容置喙地攥住了,停留在離太陽穴只有一寸的地方,再難以移動分毫。
蘇澤歲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議地怔愣道:“喜歡……我?”
幸好顧熠闌只是抬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確認沒有發燙后,又動作熟練地給他蓋好了被踢亂了的薄被。然后再無其他動作。
似是因為他翻身太過頻繁,他剛動作完,就感覺到床榻又一塌、男人朝他俯身了過來。
只是他這幾天睡了太長時間了,當沒有情緒深淵抓著他的腿往下拽時,他就怎么也睡不著了。
比如說,他覺得之所以會遇到那么多糟糕的事,是因為他自己很糟糕。導致了低自尊、低自我效能感。”
蘇澤歲睡了多久,顧熠闌就在床邊坐了多久。
心理醫生見他不知情,于是掏出了手機,調出了某網站上的一個剪輯視頻,放到了他眼底。
蘇澤歲聽著這耳熟的話,心跳空了半拍,然后瞬間開始加速。
透光窗簾的間隙,甚至能看到黑夜里高高懸掛的月亮,像雪花一樣讓人絕望。
這條路,仿佛是一條宿命之路,以他的凡人之軀,無論如何,也掙脫不掉。
長期浸潤在同一種冰冷的情緒中,漸漸的,人也會麻木了,會有一種涼涼而不真切的悲傷,時而覺得再糟也就那樣了,時而又會怨恨這些事為什么要發生在自己身上。
顧熠闌沒問他想起了什么,只是道:“那就不去想了。”
況且,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能說什么。
心理醫生繼續道:“除此之外,他在心理上也極端恐懼社交,已經有了軀體化的體現了。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現象,也得從他的回憶上下手,現在還無從分析。”
“唱歌……”
但由于過去記憶的侵擾,他這些天的心理狀況又一次惡化,恨不得把自己塞入金絲籠里,再也不要見這個總是傷害他的世界。
顧熠闌輕呼出一口,抬頭望去,嗓音喑啞:“他最后說了么?”
……
現在時間應該還很早,但這幾天為了照顧他,顧先生一直睡眠不足,可能要提前睡覺了。
近一個小時后,心理專家才終于從樓上下來了。
他原本那個世界的顧先生,也是這么熱愛學習嗎?他們真的是一個人嗎?那為什么一個討厭自己,一個喜歡自己?是因為面前的顧先生還不太了解自己嗎?等時間久了,他會不會也做出和另一個世界一樣的決定?
觀察到少年臉色無異常,顧熠闌又道:“因為一中的紀錄片,你在網上有了很多喜歡你的人,想跟他們聊聊天么?”
看著一沾到床就立刻鉆進了被子里躲著的少年,顧熠闌默然片刻,沒有問他想到了什么,只是道:“還可以吃晚飯么?”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就好了。他好想回到跟顧先生在海洋館約會的那一天,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沒用任何需要擔驚受怕的地方。
絕大多數時候,他都在痛恨自己,覺得是從前的自己太過糟糕,才會導致所有人都不喜歡自己。
在藥物的幫助下,蘇澤歲終于能從情緒的夢魘中脫離出來了,不會意識混亂,也不會再反反復復地做噩夢了。
“不討厭。”顧熠闌擦了下他臉頰上的淚珠,試驗性地身體前傾,確認了蘇澤歲再無抗拒的趨勢后,才一把把他抱了起來。
原來,不止呆呆的他會去學顧先生說話。他也有說的很好的話,會被對方認可、甚至被對方學去。
“我、我也愿意。”
蘇澤歲抱住了男人。心里揮之不去的、名為“自卑”的陰霾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溫熱的感動,以及在他人生里第一次冒頭的自我配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