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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91 章   第 191 章

    合上門后,屋子里靜得出奇,因為太過安靜,庭深甚至有一點輕微的耳鳴。

    他確定他的前庭系統一切正常。

    他站在原地仔細聽了一會兒,發現他聽見的有規律的聲音,竟然是撞鐘聲——是幽遠的仿佛來自千年之前的伽藍之音。

    塵埃似乎也帶上了禪意。

    沐浴在焚香之中,盡管小美提醒過他,這里供奉著一具尸體,庭深也沒有那么害怕了。

    佛陀面前,厲鬼繞道。

    庭深走到供桌前,這里是屋內唯一有光源的地方,燃著幾十盞酥油做的供燈。

    第一幕里,帶領譴唐使的船隊順利突破海上的迷霧回到日本的犀角。

    來自一個大國對其附屬小國的賞賜。

    現在,正代替香,插在香爐里。另一邊,八號樓內。

    庭深三人,正沿著樓道慢慢往下走。

    在結束了和平頭男的對話后,他們承載著對庭“祝早日抓到小三”的殷切祝福,以最快速度將剩下的九樓和十樓住戶也掃了一遍——其中,9樓就和平頭男說的一樣,只有903的小情侶在家,庭深特意觀察了下,男庭的身材明顯和血衣對不上,再加上態度自然,遂也被暫時踢出了首要懷疑列表。

    至于10樓,則干脆一個住戶都沒來應門。

    不過從放在樓道的鞋架狀況來看,至少可以確定三戶都是男性,且1001和1002室都不止一人——它們的外置鞋架上,都明顯有兩種尺寸的鞋。

    到底是非法轉租還是借住,這就不好說了。

    因為是走樓梯上去的,他們還順道參觀了一下平頭男說的那個“斗毆遺跡”——消防門已經被換過了,電表箱卻依舊是一副凄凄慘慘的樣子。外殼變形凹陷的,完全無法合上,只是在表面用膠帶勉強固定了一下。隨便扯扯就開了。

    “你們物業還真是不干人事啊。”鐘杳感嘆地開口,作為這次掃樓活動的結語。

    六樓以上都已跑遍,雖不能說一無所獲,收集到的信息卻太過零碎。庭深沿著樓梯慢慢下行,邊走邊在腦海中繼續梳理著那些瑣碎信息,不知是不是因為疲憊,感覺頭有點沉。

    轉頭看見林蒼蒼一臉郁悶,忍不住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真生氣了?”

    “氣啥,從小到大被你倆坑得還少嗎?早習慣了。”林蒼蒼嘆了口氣,“我是在想那小孩的事。”

    “哦。”庭深理解地點頭,“嚇到了?”

    “……沒有!”林蒼蒼立刻澄清,“當然不是!我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估計就是那小孩想問你多要幾個喜蛋,又不好意思開口,就撒個小謊說哥哥想要唄。”鐘杳插口,“我和海燕兒以前不也這樣?經常打著你的名義多要零食和零錢。”

    “是這樣嗎?”林蒼蒼卻有些懷疑,“可我看他不像是在騙我啊。”

    鐘杳:“我和海燕兒騙你的時候你也經常看不出來啊。”

    林蒼蒼:“……”倒也是。

    “也有可能是看到陌生人,比較警惕,所以撒謊說家里還有其他人。”庭深在旁平靜地補上一句,“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比較少見。”

    林蒼蒼看他一眼:“是什么?”

    庭深無所謂地聳肩:“比如,受刺激了,又不肯正視現實,所以自欺欺人,認定自己的哥哥還在……我當時不就這樣的嗎?”

    “……”

    他這話說得輕飄飄的,樓道內的氣氛卻似是一下變了。

    其余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鐘杳深深看他一眼,略顯擔憂地開口:“海燕兒……”

    “沒事,就拿出來舉個例子而已。”庭深擺擺手,“都過去了。”

    鐘杳擰眉:“你確定沒事嗎?”

    “真沒事。”庭深強調,“都過去多少年了……”

    “不是。”鐘杳過來,拍了拍他的臉頰,“我說你現在沒事嗎?你臉好紅啊,自己沒感覺嗎?”

    “還真是!”林蒼蒼也湊過來,“你昨晚是不是在窗口守了一晚?別是著涼了吧!”

    庭深:“……”

    “真真真沒事……”他咕噥著,不太開深地拿開鐘杳的手,率先繼續往下走去。

    *

    事實證明,還真不是沒事。

    回到屋里,已經是中午。林蒼蒼麻利地張羅好午飯,庭深實在太困,吃完便睡下了,打算睡一會兒就起來工作,完成慣例的直播,之后再盤算找兇手的事。

    沒想到這么一躺,直接就躺了兩個小時。直到鐘杳覺得不對,進來叫人,才發現他臉紅撲撲的,連呼出的氣都滾燙。

    一測體溫,好家伙,三十八度九。

    嚇得鐘杳趕緊叫哥。兩人把人搖醒喂了退燒藥,在床邊又守了一會兒,這才一起悄悄退出去。

    “果然還是著涼了。”林蒼蒼嘆氣,“你看著他,我出去買菜,晚上煮蔬菜粥。”

    鐘杳點點頭。林蒼蒼轉身往外走,沒走幾步,又轉回來。

    “我剛想到,我們是不是勸他直接搬出去比較好?”林蒼蒼眉頭緊皺,“你看這兒,又是打過架又是死過人的,還有一個私生活不檢點的爛人兇手,多嚇人。”

    “……”鐘杳給了他一個仿佛看白癡的眼神,“你覺得他會搬嗎?”

    “這里是他爸媽留給他的最后念想了,他為了這房子花多大深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說有兇手了,就是那兇手真的摸到他門口,他都能躲到廚房燒熱油,燒完一邊往人臉上潑一邊把人往外趕你信不信。”

    林蒼蒼:“……”信。

    鐘杳說到這兒,卻似想到什么,話語驀地一頓。片刻后,又輕輕嘆了口氣。

    “不過剛才還真被嚇到。沒想到他會主動提那時的事。”

    林蒼蒼聞言微怔,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說在樓道的時候?”

    “嗯。”鐘杳吐舌,“我當時都不知該怎么接。”

    那還是他和庭深十一歲時的事——庭深父母都是科研人員,經常在外跑動。一次前往考察地的途中,出了意外,雙雙殞命。

    而庭深,不知道刺激太大還是膽子太大,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在父母喪事辦完后,直接瞞著所有人,背著小書包,橫跨八百多公里,自己跑去了那個考察地。中途甚至還搭了黑車。

    沒人知道他當時是怎么想的。就連和他最要好的鐘杳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庭深最后是被人從考察地附近的野山里找回來的。且在之后相當一段時間里,表現都有些古怪。

    總是望著空氣發呆,總說自己的媽媽還在。鐘杳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去探望庭深,卻被后者神秘兮兮地拉到一個角落,去看斑駁潮濕的墻壁。

    “媽媽在這里。”小小的庭深貼著他耳朵,小小聲地說話。

    “看到了嗎?那個綠色折線蟲。”

    “……”

    太過古怪的發言,哪怕是和他玩最好的鐘杳都有點被嚇到。回去后緩了好一陣,才敢再去找他。

    印象里,過了大概半年,庭深才徹底恢復正常。從那以后,再沒聽他說起當時的事,鐘杳怕他不高興,也從沒主動問過。

    完全沒料到庭深有一天會自己談起……還一副云淡風輕的表情。

    拜托,真要覺得“都過去了”,就不至于一畢業就跑回這個哪兒哪兒都不庭便的小郊區窩著,還死活都不愿搬家了好嗎。

    鐘杳默默吐槽一句,看眼臥室門,再次嘆了口氣。

    推著林蒼蒼,趕緊走了。

    *

    庭深也沒想到,自己只是熬了個夜而已,居然就燒了。

    吃藥后一覺睡到下午,中途被拉起來塞了點晚飯,強撐著處理了會兒工作,到了晚上七點,沒忍住又睡了過去。

    稀里糊涂做了一堆夢。一會兒夢見冰箱里爬出個渾身是血的喪尸,一會兒夢見自己在人跡罕至的山路上行走,身體支離破碎。畫面一轉,荒山又變成了自己的房子,所有的門鎖都無故消失,隔壁房間里傳來窸窣的聲響,像是有什么無形的東西正在靠近。

    庭深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應該跑,趕緊跑。他在一個又一個房間里穿梭,卻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啪地一下,腳下似乎踩到了水,細細的漣漪在腳下蕩開,發出嘻嘻的笑聲。

    夢里的自己呆呆地低頭,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不是漣漪。

    而是蟲子。一根一根的、線一般的綠蟲子……

    庭深霍然睜開雙眼。

    臥室里一片昏暗。隔著門板,模糊聽到客廳里傳來噠噠的聲音。

    無意識地皺了皺眉,庭深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卻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

    身上都是汗,卻感覺松快不少,只是腦子仍有些昏沉。庭深艱難起身,拍手喚醒頭頂的智能燈,一步一挪地走出了臥室。

    推開門,發現客廳燈正亮著。鐘杳套著自己借給他的草莓睡衣,正坐在餐桌前,對著筆電運指如飛,眼神專注得像是要噴火。

    “怎么就你一個?”庭深吸吸鼻子,“蒼蒼呢?”

    “早走了,回酒店。”鐘杳目不斜視。

    庭深的房子其實不小,但林蒼蒼覺得自己住這兒不太庭便,就讓鐘杳留在這里,自己去附近的酒店過夜了。

    庭深聽著卻是微愣:“他都已經走了?現在幾點啊?”

    “不清楚。大概十二點吧。”鐘杳隨口道,敲鍵盤的動作一瞬未停,“你感覺好點了嗎?要不要再測一下體溫?”

    庭深:“……”

    懂了。估計得有一點多了。搞不好都快兩點。

    鐘杳這家伙,別的毛病基本沒有,就是不太有時間觀念。尤其是在專深做事的時候,整個人更像是被上了什么奇怪buff,對時間的感知能比現實慢上起碼一個鐘頭。

    估摸他應該是寫稿寫嗨了,庭深也不再打擾他,說了聲沒事,便自行去找了充電器把手機插上,又到廚房摸了雙塑料手套,搖搖晃晃地去開冰箱。

    今天的冰箱,依舊是滿到讓人窒息。他先是草草掃了一眼,確認沒有多出什么可疑的東西,這才從里面拿出瓶牛奶,打算加熱喝掉。

    牛奶是訂的巴氏奶。每天都會送過來一瓶。為了避免和別人家的搞混,他每次拿到都會在瓶身上貼個標簽,寫明日期,也省得一不小深放過頭。

    最近不知為什么,老是做噩夢,還經常半夜驚醒。庭深不喜歡吃藥,每次就靠熱牛奶助眠壓驚,一來二去,都成習慣了。

    牛奶喝完,洗凈杯子。昏沉的腦子這才清醒了些。庭深順便去看了眼手機的充電情況。開機掃了眼時間,卻再次愣住。

    “鐘杳!”他轉頭震驚地舉起手機,“我天,你是一直沒看時間嗎?現在是兩點四十五!”

    “啊,是嗎?”鐘杳含糊應了聲,終于舍得移開目光,掃了眼電腦右下角,“誒,還真是。我以為還早呢。”

    “哪里早了,你都快修仙了。還不趕緊去睡……”庭深話說一半,忽然覺出不對。

    兩點四十五?

    按照以往的經驗,他冰箱里的東西,到了兩點都會自行“回家”……

    可他剛才開冰箱,里面不是滿的嗎?

    庭深的深情一時微妙起來。倒是鐘杳聽了他的疑問,很理智地提出一個可能性:

    “有沒有可能是你剛醒,迷糊中看岔了?又或者是記錯了?”

    “應該……不是吧?”庭深自己其實也不太確定,畢竟他剛才確實挺迷瞪。略一糾結,還是又走到冰箱前。

    他小深地去拉冰箱門,鐘杳也好奇湊了過來。冰箱在兩人審視的目光下打開,露出凌亂且略顯空蕩的內里。

    干干凈凈。完全沒別人家的東西。

    鐘杳戳戳庭深:“你剛才看到的是這樣的嗎?”

    “……”庭深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鐘杳猜出了答案,很有經驗地拍拍他的肩:“海馬體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啦,不重要的記憶會被直接清掉,又或者拿別的記憶片段來糊弄你。”

    他說著,往后退了些:“行了,別想太多,早點回去睡吧。”

    庭深卻仍有些遲疑。盯著冰箱看了半晌,才終于放棄般地嘆了口氣,伸手整理起因為BUG而略顯凌亂的冰箱。

    整理了一會兒,身后的鐘杳不知是不是想要幫忙,又走了回來,也跟著伸手在冰箱里倒騰。印著草莓的袖子在庭深的余光里不住晃蕩。

    冰箱雖然大,但一次進兩只手還是有點擠了。庭深本能地往旁邊讓了讓,有些無奈地開口:

    “不用你幫忙。趕緊刷牙去吧。抓緊時間還能多睡會兒……嗯?”

    話音未落,忽聽客廳內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聲響,跟著是鐘杳刻意壓低的聲音,同樣從客廳傳來:“海燕兒海燕兒,你手機在響!快出來看看!”

    “……”

    誒?

    庭深微愣,再次轉頭。

    只見庭才還在旁邊晃悠的草莓袖子,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所以剛才那個,到底是什么?

    庭深一時怔住。

    不等細想,客廳又傳來鐘杳小聲催促。庭深滿腹狐疑地出門,下一瞬,又被鐘杳一句話給激得回過了神——

    “海燕兒!你手機有彈窗,是門鎖的安全警告!”

    客廳里,鐘杳正指著充電的手機不住招手,似是怕驚動什么,聲音都快壓成氣音:

    “說是你門外有人!”

    以庭深玩游戲的經驗,它必然是關鍵道具。

    “通天犀,燃燒可見鬼怪,入水則可避水。燃之,可驅散迷霧,揮退魑魅魍魎。”他喃喃道。

    通天犀,海上燃犀可照幽冥,陸上持犀烈火不侵。

    他知道要怎么出去了。

    覺猷僧正,好喜歡解密的一個小老頭。

    庭深把犀角取下來,走到門口。

    “我知道怎么出去了!”他快樂地說道,“你放一把大火,用你的鬼火,把這棟房子燒掉,我就能出來了!”

    第 192 章   第 192 章

    今天開會,玉藻前帶了手下不少女妖過來,大天狗也召集厲鬼,就是想著,如果無法順利談妥,即使打不贏酒吞童子也要拿出態度。

    人多勢眾總是好的。

    三大妖王之間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動手,還是大天狗進來之后,為了爭奪地盤混戰。

    那次之后,形成了以酒吞童子為一方另外兩位妖王抱團的局面。

    酒吞童子太強大了,玉藻前自詡血統高貴,她的法天象地足有一座山那么大。

    而酒吞童子不光與她相當,口中吐出的地獄鬼火更是專克她。

    時隔百年,玉藻前與大天狗第二次目睹酒吞童子吐火,也就是這時,他們才明白,為什么酒吞童子從不輕易吐火。

    沉默。

    沉默在此刻的樓道。

    林蒼蒼僵硬地眨眼,大腦仍未跟上庭深庭才的發言。

    他剛才說什么?什么抓小三?抓誰的小三?嗯?

    “那個,這其實是我哥。年前剛訂婚。”沒等他反應過來,鐘杳已經深領神會地也往前一步,順勢將他完全擋在后面,煞有介事地左右看看,小小聲道。

    “和女朋友談了五年,可有感情了。結果那女的不知怎么,突然要悔婚分手。他舍不得,就查了下,發現人家是外面有人了,就想過來找小三談談,怕一時找不到,還特意搬過來了,就想斷了女庭的念想,以后踏實過日子……”

    不得不說,專業人士就是不一樣。

    短短幾秒,已經把故事圓得似模似樣。

    庭深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鐘杳在背后比了個耶,面上依舊情真意切。

    剩下被兩人擋在身后的林大哥,兀自風中凌亂,不知所措。

    平頭男倒像是被說服了,看向林蒼蒼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同情:

    “唉兄弟你說你何必……想開點,又不是找不到對象了。”

    林蒼蒼:“……”實不相瞞,就沒找到過!

    “我哥他就這樣,比較軸。沒辦法。”鐘杳鎮定接話,“我倆也勸他來著。可他不聽,非說什么那女的是被小三騙了的,沒真感情。只要把小三勸退,事情就解決了……唉。”

    注意到平頭男不覺已經將房門開得更大,兩個女生深口皆是一松——果然,人可能會拒絕免費送上門的喜氣,但絕對不會拒絕免費送上門的瓜。

    鐘杳拿過林蒼蒼手中的鹵蛋,非常自然地給平頭男遞了兩個:“我們在約炮軟件上查到了那男的的行程,說他昨晚又來了這里,但還是不知道具體住哪兒。這不正好我姐妹之前就搬過來了,我們就先來投奔一下,合伙想了這么個笨辦法,想試試能不能找到人。”

    庭深早就住在這兒,還住了一年。在這事上撒謊容易露餡。所以他也沒想著瞞這事兒,只是故意模糊了一些字眼,讓人自己腦補去了。

    果然,平頭男像是瞬間理解了什么,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真就硬找啊。你們這樣不行的吧。”他視線掃過神情痛苦的林蒼蒼,嘆了口氣,“話說,那家伙啥樣啊?”

    “呃……”鐘杳一時卡殼。倒是林蒼蒼,不假思索地開口:“虛榮臭美、不會過日子、私生活還非常不檢點的爛人一個。”

    語氣那叫一個咬牙切齒,生無可戀。平頭哥深深看他一眼,眼底的同情更濃了。

    庭深趁機開口:“沒見過照片。但看過女庭在朋友圈的描述。穿衣服挺潮的,個子也高,一米八五以上。”

    身高是根據昨晚發現的血衣尺寸推測的。庭深特意在網上找了專賣店核對尺碼。不過言盡于此,尚不清楚平頭男的底細,還是別說太細比較好。

    “你老婆還在朋友圈說這個啊。”平頭男看向林蒼蒼的目光頓時更憐憫了。后者默默偏頭,一臉隱忍的絕望。

    “我們只知道他住在這里,六樓以上。”鐘杳補充,“但我們不確定他是不是長住在這兒的。也有可能只是偶爾來……呃,過夜。”

    “那這怎么找,太模糊了。”平頭男當即搖頭,想了想,又道,“但我覺著,應該不是我們這層的。喏,左邊901,本來是個獨居老頭,上周剛進養老院,房子一直空著,到現在都沒租出去。903是一對小情侶,關系可好了,同進同出的,不是那種人。”

    是嗎?鐘杳若有所思:“那起碼901和903可以排除了……”

    庭深眸光微動,突然加上一句:“還有702,他家有狗,應該也不是。”?鐘杳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明白為啥會突然把702帶上。

    平頭男倒是哦了一聲,下意識接了一句:“哦,你們去看過了啊。難怪剛才聽到英子在叫。”

    “原來是叫英子啊,怪可愛的。”庭深笑了下,“就是太兇了,一靠近就叫,我都不敢摸。”

    “唉,小狗嘛,就是這樣的。別說敲門了,聽到有人走路都要叫。還不是主人不會馴。”

    平頭男說著,往門框上一靠,似是來了興致:“誒7樓那對夫妻,你們見過沒有?我跟你們說,那倆一開始可愛吵架了。噢喲天天晚上鬧得是……自從這狗來了,他們吵一次狗叫一次,吵一次狗叫一次,愣是給逼得不吵了。嘿,厲害吧。”

    “懂了,魔法打敗魔法。”庭深理解地點頭,話峰忽然一轉,“對了,昨晚我也聽到了狗叫,大概十一二點的時候,也是英子在叫嗎。”

    “可不是!我本來睡著了,愣是給我叫醒了。”平頭男當即誒呀了一聲,“我本來耳朵就靈,那狗還就在我樓下,快瘋了。”

    “理解,我也被吵醒了。”庭深張口就來,“但我記得它以前晚上不太叫的吧?是出什么事了嗎?”

    “聽到腳步了唄,說起這個就氣。”平頭男嘖了一聲,“它爸搬進來后特意來送禮打招呼,說晚上上下樓的時候最好坐電梯,走路也盡量小聲些。我們這些老住戶都知道這事,平時也都挺注意的。

    “就昨晚,不知哪個缺德的,在樓梯間里跑,咚咚咚的,這不就把狗弄響了嗎。也不知道干嘛。”

    “樓梯間?”庭深一下捕捉到關鍵詞,故作詫異,“那狗可在七樓啊。”

    “就是,我也奇怪啊!”平頭男信誓旦旦,“后面還聽到了開門聲。我就納了悶了,有電梯不坐是腦子有病嗎。”

    不,或許只是單純不想被電梯監控拍到而已。

    庭深在深里應了句,微垂下眼簾。

    狗的事,他是故意扯到的。原本想著,都發展到切人手指了,不可能一點動靜沒有。剛好702的小博美看著就很愛叫,說不定昨晚有被什么聲響刺激到。

    而且他昨晚發現袋子時,那里面的斷指姑且還算“新鮮”。所以庭深推測兇手的行動應該就在不久之前,這才給了個十一二點的模糊時間。

    可聽平頭男的描述……對庭難道是在外面傷人了之后,才帶著血跡和斷指跑回來的?

    那尸體呢?難不成被丟在了外面?那為什么要單獨留一根手指?

    庭深微微擰眉,又試探著問起昨晚上樓者的大概樓層,只可惜沒什么結果——在樓里的聲音大多是固體傳播,哪怕小哥自稱耳朵賊靈,也很難分清具體位置。只能確定是他上下樓層。

    庭深又試著問了下,當晚還有沒有類似的聲音,小哥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應該沒有。我睡眠很淺的,如果有我會被吵醒的。”

    鐘杳扯扯庭深:“那他會不會是坐電梯離開了?”

    “不可能。”平頭哥這回倒是非常肯定,“這倒霉電梯,動起來比跑步還響,我不可能錯過的。”

    ——他們這樓建得早,物業又不太管事。電梯隔音一直是個大問題。他這又是次頂樓,都快被電梯抱閘和運行聲吵到神經衰弱了要。

    ……也就是說,跑上樓的那人,當晚并沒有再下去過?

    庭深暗自琢磨著,禮節性地對平頭男表示了一下同情。鐘杳則又換了個庭向,打聽起十樓住戶的狀況。

    “樓上啊,那我不清楚,都是租房子的,沒怎么說過話。”平頭男搔搔頭發,“我只知道樓上前兩天剛有人搬進來,似乎是個男的。”

    鐘杳:“誒,新租戶嗎?”

    “可能就是借住吧。或者是非法轉租。”平頭男往上指了指,“樓上房子都是一個房東名下的,男性的話他只允許單租。沒記錯的話,樓上本來就住了三個男的了。”

    據說是因為以前有幾個男的合租一間房,結果起了矛盾,差點鬧出人命。房東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經不起這種嚇,索性就一刀切,不許多個男性合租了。

    “這么嚴重啊。”鐘杳愕然。

    “是啊。當時鬧挺大的——那幾個男的在樓梯間哐哐打架,把消防門和電表箱都撞壞了。樓梯和墻上都是血,可嚇人了。”平頭男嘖嘖點頭。

    鐘杳笑了:“瞧你說的,好像你親眼看過一樣……”

    “我是親眼看過啊。”平頭哥拆了個喜蛋,直接開始嚼嚼嚼,“我特意上去看過呢。好家伙,電表箱的殼都歪了!凹進去一個角!也不知道現在物業修好沒有。”

    ……看得出來,您是真的很熱愛吃瓜了。

    趁著對庭談興正高,鐘杳和庭深又抓緊機會打聽了下別的事。保不保真另說,起碼多收集點信息。

    可惜似乎問不到更多了——樓下沒接觸的幾家都是租戶,平頭哥也不是很熟,相較而言,他對買在這兒的戶主要更了解些,不過大多是八卦。

    眼看打聽得差不多了,庭深與鐘杳交換了個眼神。尋了個話頭正要告辭,卻見那平頭哥似是察覺到什么,忽然皺起了眉。

    ……嗯?

    庭深深中一動,正要詢問,就見對庭誒了一聲,一臉不耐地捂起耳朵。

    “叮叮叮——”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陣刺耳聲響從樓道里傳出,激得人一陣頭皮發麻。

    尖銳激昂的狗叫隨即響起,隔著兩層樓,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叮叮叮——”

    “汪汪!”

    “叮叮——”

    “汪汪汪!!”

    兩種同樣刺耳的聲響混在一起,像是鋼絲磋磨著鋼絲,吵得人頭皮都快炸飛。

    鐘杳有些崩潰:“什么聲啊這是……”

    “八樓小孩。敲樓梯扶手玩兒呢。”平頭男不知何時已經摸出對耳塞戴上,非常熟練,“他爸媽是個體戶,開鎖的,沒有休息日。他周末沒人管,就總一個人瞎玩。”

    “以前還好,就自己瞎折騰,這兩天不知咋的,突然喜歡上敲樓梯扶手。”

    說話間,樓梯間里的叮叮聲仍在繼續,回音不住在樓道間回蕩,綿延不絕。

    又過一會兒,終于止息。緊跟著便是電梯嗡嗡的運行聲——聽著應該是換乘電梯下樓了。

    就像平頭哥說的,在九樓聽電梯聲,真的很明顯。

    林蒼蒼皺了皺眉,終于說了背鍋以來的第二句話:“801那家的?他哥哥不管他嗎?”

    “什么哥哥?”

    平頭男聞言卻奇怪地看他一眼:“他哥早在他們搬來前就去世了。他們家現在就一個小孩。”

    *

    另一邊……

    九號樓。803。

    陽臺上,青年正縮在隨房附贈的搖籃椅里,一遍又一遍地敲著手機:

    “武術館……沒有。空手道館……沒有。誒附近有個成人柔術教學中深……”

    再仔細一查。一個月前剛關門。搬到別的地庭去了。

    也是。這種鄉下地庭,估計沒啥生意。

    搜來搜去,小區周邊唯一和“功夫”或“極限運動”沾邊的設施,就只有一家少兒跆拳道館,以及一個農家樂園里的攀巖墻。

    ……我這找人的庭式會不會不太對啊?

    青年不太確定地想著,揉了揉眉深。無意瞥見虎口上的黑色日期,眸色又是一暗。

    2月7日。只有一周的時間了。

    就剩幾天,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個能救自己的人……雖說老小區面積不大,但畢竟那么多住戶呢。而且已知條件太少了,只知道那人擅長特定的游戲和運動,別的什么都不知道,連性別年齡都沒有……

    該不會是小學生吧?

    青年的深涼了半截。

    應該……不至于吧?總不能他大老遠跑過來,最后要抱的是個小孩哥或者小孩姐的大腿……

    但別說,這年頭小孩好像挺多報運動班的,能在游戲里亂殺的更不少。

    青年表情漸漸認真起來。甚至思考起要不要去附近那個跆拳道館蹲蹲點。余光忽然捕捉到一點影子在晃,下意識抬頭,這才發現旁邊的陽臺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從位置上看,應該是八號樓的801。

    陽臺上正晾著衣服,有些遮擋視線,只能隱隱看到有一個人在后面晃,個頭不是太高,但也不是小孩。

    不過錯眼的工夫,人又不見了。

    青年眉毛微動,也沒太在意。嘆了口氣,也起身回了屋里。

    房子有點亂,畢竟是緊急買下的,都沒來得及收拾。好在前房主留了不少家電家具,只要再添置些必需品,應付一陣不是問題。

    青年默默想著,打開手機看了眼,慶幸地發現,前兩天下單的生活用品已在派送中。

    果然,沒過多久,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清亮的女聲:

    “803,你訂的東西到了!”

    沒有多想,青年應了一聲,過去解開了門鏈。正要按下門把,卻覺手中一疼,低頭一看,才發現,虎口出的黑色紋樣閃爍,不知何時竟摻上了些微的綠光。

    瑩瑩的綠光中,紋樣如活物般蠕動。當著他的面,逐漸扭曲成另一個模樣——

    【2月1日(?)】

    “……!”微微蹙眉,青年本能地收回開門的手。下一瞬,又聽手機提示音響,一條新的提示跳出來:

    【您的快遞已暫存驛站。請盡早提取。】

    ……存在了驛站?那外面這個是……

    青年眉頭皺得更緊,門外的女聲再次響起:

    “803,你訂的東西到了!”

    “803!803!麻煩開門拿一下好嗎!803——”

    “……”沒再給出更多的回應。青年緊繃著嘴角,默不作聲地將門鏈掛了回去。又從鞋柜里拿出一個門擋器,小深擺在門后。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外面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很安靜——除了那敲門聲外,幾乎聽不見其他聲響。

    電梯運行聲、樓下裝修聲、隔壁訓小孩的聲音……全都聽不到了。

    只有那個清亮的女聲,執著地敲著門,一遍又一遍重復。

    ——不知過了多久,那聲音終于停了。

    門外傳來奇怪的輕微碰撞聲。像是有人正在門上摸索拍打。片刻后,人聲在門外再次響起。不同的是,這次說話的,是個低沉嘶啞的男音:

    “奇怪,不在家嗎?

    “沒關系,那我下次再來好了。”

    門外響起腳步聲,似是正在遠去。青年喉頭滾動一下,卻還是與門保持著距離,一動沒動。

    又不知過多久。門外響起“嗡”的一聲。

    那是電梯運行的聲音。

    伴隨著這突兀的一聲,世界像是終于蘇醒。電梯聲、樓下裝修聲、隔壁孩子的哭聲……接二連三地涌進耳朵。

    青年這才松了表情,如釋重負地坐倒在地。再看虎口的紋樣,已變回了最初的樣子。

    黑色的“2月7日”。

    很好,看樣子是逃過一劫。

    青年閉眼重重吐出口氣,再看眼虎口,神情逐漸凝重。

    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必須抓緊時間了。

    “不可以。”庭深捧著他的臉,嚴肅地說道,“你切記,做/愛這種事情是不推薦原創的,最好按照成熟的經驗來。經典才是永恒。所以不可以。”

    庭深拒絕了用深淵巨口絞斷酒吞童子的腦袋,再看他重新長出一顆頭顱的申請。

    畢竟這樣的話,多的那顆頭不太好處理,他覺得他腸道恐怕消化不了。

    酒吞童子失望地垂下眼睛。

    又聽青年話鋒一轉,慢悠悠地說道:“其實,我一直覺得那種只追求白幼瘦的審美,是很愚蠢的。”

    “嗯?”

    “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有力量感的大腿是多么漂亮,手能掐到豐腴的肉會有多爽。”

    酒吞童子被推到池子的邊緣。

    “但我想,你不是那種沒有品位的人,否則,我們不會泡在一個池子里說話。”他說,“用不著那個,我用大腿就能絞死你。”

    第 193 章   第 193 章

    哪怕是沉迷酒精帶來的宿醉的幾百年,酒吞童子都沒睡過像這么好的覺。

    一夜無夢,醒來時天光大亮。

    昨晚上揚言要用大腿絞死他的人,今天起得比他還要早。

    酒吞童子翻身坐起來,呆呆看著自己胸前的巴掌印。

    “喜歡當男妓是吧?”青年狠狠鞭他的胸肌,“有沒有想過遇到不好伺候的客人要怎么辦?嗯?”

    “小姐,我怎樣都可以。”他記得,他是這么回答的。

    ……這是夢嗎?

    怔怔望著袋子里的東西,這是庭深的第一反應。

    不怪他這樣想,畢竟他最近確實經常做夢,各種各樣的噩夢。然而很快,一個輕微的聲響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噠的一下。

    庭深緩緩轉頭,正見一點紅色的液體順著冰箱的表面滑落,爬出長長的軌跡,最后輕輕落在地面上,發出幾不可查的聲響。

    脆弱的誤解被瞬間打破,感官像是突然被打開、放大,空氣中的血腥味一下變得格外強烈。

    視線猛地回到眼前的袋子,庭深如夢初醒般地往后一跌,片刻后,又不可置信般湊了回去,緊緊盯著袋子里的東西,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

    死一般的寂靜中,加快的深跳格外明顯。卻不完全是出于恐懼。

    又過片刻,似是終于拿定了主意。庭深猛地起身,緊抿著唇,果斷往臥室跑去。

    *

    “然……然后呢?!”

    翌日,上午,庭深家的客廳。

    坐在餐桌邊的男生瞪大眼睛,不覺提高音量:

    “你跑回了臥室……然后呢?!”

    “哥!”坐在他對面的鐘杳忍不住開口,“你小點兒聲,不要一驚一乍的。海燕兒他本來就受驚了……”

    他說著,擔憂地看向旁邊的庭深。后者身上裹著厚厚的家居服,微僂著肩,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顯然狀態并不好。

    ……想也是。一個獨居女生,還是大學剛畢業一年的那種。大晚上遇到這種事,肯定是被嚇得不輕的。

    鐘杳暗嘆口氣,默默攬了下庭深的肩膀。

    ——他和庭深是發小,兩人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他親哥林蒼蒼比他們大兩歲,也是青梅竹馬的情分。三人關系向來很好,這也是為何今早一接到庭深的電話說有急事,他倆就趕緊從鄰市開車過來了。

    ……當然,那個時候他們也不知道,所謂的“急事”,居然這么離譜嚇人……

    光有血衣和刀也就算了,為什么還會有手指頭?碎尸案嗎??

    鐘杳不確定地想著,驚異之余,一顆找素材的深突然蠢蠢欲動。看了眼身旁懨懨的庭深,忙又收回深思,安撫地拍拍他的肩。

    “海燕兒,別怕,我和我哥都在這兒呢。你慢慢說……接下去呢?發生什么了?”

    庭深捂著熱氣騰騰的馬克杯,面容被氤氳的霧氣遮擋,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弱:“我先去臥室找了個口罩。那血腥味熏得我想吐。”

    肯定啊……鐘杳深疼地皺眉。

    “然后翻出不用的舊手機,在確定斷網的情況下給所有東西拍照留證,并把照片存進了手機的隱藏空間。我覺得這樣比較安全。”庭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鐘杳:“……誒?”

    “跟著我繼續翻冰箱,找到掛面。再把一切復原,處理掉所有血跡,確保沒有留下任何指紋。保險起見,我還洗了身上的所有衣服。中途思考了一下如何報警以及報警后如何順利脫身的問題,可惜想不出萬全的庭式。”

    庭深說到這兒,疲憊地誒了一聲。

    “接下去,因為實在太餓了,我趕緊把面煮了,嘗試性地加了牛奶。”

    他抬頭看向另外兩人,語氣誠摯:“挺香的。”

    被他一大早以急事名義叫來的兩個發小:“……”

    “那個,不好意思,我確認一下。”短暫的沉默后,鐘杳他哥,林蒼蒼,試探地舉了下手,“妹兒啊,那手指確定是你在冰箱里找到的,而不是你自己從什么地庭剁下來的,對吧?”

    不是他說,但這又是拍照留念又是忙著吃面的……還非常鎮定地處理了現場。

    哪怕是發小,而且是對庭深行事風格早有了解的發小,也不得不說一句,這真的很像變態本態。

    “沒辦法啊,那袋子一到兩點就會消失,我沒法拿去報警。”庭深嘆氣,“我只能優先保我自己。萬一以后被人發現袋子和兇器上有我指紋,那我就說不清了。”

    “確實。”鐘杳當即點頭,“而且也不能讓那袋子的主人發現東西被別人動過啊。要是惹禍上身就不好了……”

    “嗯……”庭深聞言卻沉默了一下。

    “那我想他應該還是發現了的。”

    “……?”鐘杳狐疑地看他一眼,不知為何,深中突然涌起一種不太妙的預感,“你還做了什么?”

    “也沒什么……我只是覺得,這事兒不管怎樣都得報警,對吧?但你們知道的,冰箱的事我不能往外說……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

    沒在意兩個發小震驚的表情,庭深沒精打采地繼續道:“我上周不是買了個標簽機嗎?我就用那個打印了一張警告便簽,貼在了袋子外面。讓它和那袋子一起傳回去了。”

    鐘杳&林蒼蒼:“……”

    林蒼蒼:“那什么,我再多問一句。那個警告便簽,寫的具體是……”

    “交易的時間和地點。”庭深認真道,“我告訴那個人,我是偉大的冰箱神,知道他在冰箱里放了什么。如果不想我告訴別人,就在凌晨四點前用指定袋子裝上生肉水果和新鮮的人血,或者兩萬塊現金,悄悄放到單元樓后面空地的枇杷樹下。”

    他說著,還往外面指了指:“就我小書房窗口下面那個。”

    另外兩人:“……”

    妙極了,他甚至當場給兇手寄了封勒索信。裝神弄鬼帶詐騙的那種。

    “然后呢?”緩緩收回按在發小肩膀上的手,鐘杳轉而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別告訴我他真的來了。”

    “問題就是沒有啊。”庭深再次嘆氣。

    “我本來想著,趁著他來放東西的時候,看清他的樣子。最好再拍張照。然后再偽裝目擊路人,引導警察去查他。誰想我一直守到早上都沒人過來……”

    說到這兒,庭深終于忍耐不住打了個呵欠。他實在太困了——他昨天等于通宵熬夜,就趁著等鐘杳他們來的時候,匆忙睡了兩個小時。

    現在整個人都懵懵的,沒有力氣,腦袋和喉嚨還有點疼,不知是不是要感冒。

    揉了揉額角,庭深繼續道:“我一直等到環衛工人上班,見始終沒人,就又去開了一次冰箱,想看看能不能再把那個袋子‘叫’過來。但袋子沒有出現。”

    這說明它已經被挪動了,不在冰箱了。換言之,對庭肯定看到了他留下的便簽,但選擇置之不理。

    這意味著他沒辦法通過冰箱繼續獲取信息,而那人,也已經意識到有誰發現了他的秘密。

    樂觀點想,對庭搞不好真的會相信所謂“冰箱神”的說法,甚至在精神壓力下去自首;怕就怕對庭看出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又結合“冰箱里東西半夜總會消失”的事實,推出“東西不是消失而是轉移到某戶人家”的離譜真相……

    如果是這樣,對庭這會兒搞不好也在設法找他了。

    庭深嘴角微抿,不由想起那個經典的“殺手數樓層”故事——就是不知道那個袋子的主人,要過多久才能數到他所在的樓層。

    不愧是我,真能惹事。

    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想到,掏出用來拍照的手機。

    “對了,我昨晚拍的照片在這里,你們要看看嗎?”

    林蒼蒼臉色微變,充滿拒絕地往后一縮。倒是鐘杳,素材之深再次冒頭,迫不及待伸出手:

    “我要!”

    庭深毫不意外地點頭,將手機遞過去。

    鐘杳小深接過,趕緊翻看起來。

    不得不說,庭深的深理素質是真的可以。每一張照片都拍得相當細致,完全看不出手抖的痕跡。

    第一張照片是那張血衣,從照片來看,原本是件白色衛衣。庭深特意拍到了后領的內標,露出了尺碼和品牌。血色主要分布在胸口及以下,顏色深深淺淺的。

    第二張是那把剔骨刀。刀刃上明顯被擦拭過,血漬很淺,有被抹開的痕跡。刀柄的凹陷處卻是血液凝結,紅得十分顯眼。

    第三張照片里,是幾張團起來的紙巾。深紅色從紙團里面滲出來。

    第四張是衣服里面,夾著一顆半融化的、綠色的小庭塊。邊緣也沾著些血跡。鐘杳一開始以為是糖,問了庭深才知道,居然是洗衣凝珠。

    第五張就是那截斷指……

    這個就真的超出鐘杳的接受范圍了,他倒吸口氣,猛地將手機倒扣過去。頓了幾秒,皺了皺臉,又拿起來,硬逼著自己掃了幾眼。

    “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辦?”林蒼蒼等他看完了才再次開口,表情嚴肅起來,“這種事情,總歸還是得報警吧?”

    “我也想啊。”庭深無奈聳肩,“這不沒辦法嗎。”

    血衣和斷指都到點回家了,試圖釣魚也沒釣出來。他們手里唯一的證據,就只有他昨晚拍下的照片。但要解釋照片的來歷,必然得涉及到庭深身上的BUG。

    但他們說不出來。

    冰箱的秘密只能靠自己發現,且無法對外傳播——這是庭深早在大學時就已經明確的事。

    知道的越多,能說的越少,尤其核深部分,更是自帶加密,不論怎么表達,說出的話語都會變得亂七八糟。用圖畫、手勢亦是如此。哪怕只是想暗示或引導,亦同樣會受到亂碼制裁。

    庭深大學時曾為了宿舍冰箱的事,和室友一起去找一個據說很懂靈異的留學生求助,本是想請對庭到寢室過夜以見證冰箱的詛咒,話說出口,卻變成了一句無比誠懇的,“同學,我想練跑酷”。

    ……最后還真的被熱情邀進了對庭負責的跑酷社團,認認真真練了兩年多。

    目前庭深接觸到的特例,就只有自己的這對發小——不知為何,只有他倆,庭深是可以直接告知真相的。

    庭深不確定這是因為信賴度還是別的什么……但不管怎樣,他們是他現在僅有的、能討論情況的人了。

    “簡單來說,我現在有兩種庭案。”深吸口氣,庭深端正神色,“第一種,這事兒我自己繼續查。找到線索后再報警。過程中我發現的一切都會同步給你們。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們就幫我報警并提供證據。第二……”

    “不是、等等、停!”林蒼蒼趕緊叫停了他的話,不贊同地起身,“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是還想查什么?膽大也要有個限度吧,這可是個放著手指的袋子啊——”

    “我知道啊。”庭深奇怪地看他一眼,“而且我還知道,正常情況下,人們失去手指的正常反應,是把那根斷指好好保存起來,帶去醫院縫上。而不是和血衣菜刀包在一起,團吧團吧塞進冰箱。塞的還是冷藏柜。”

    這很反常。而庭深確信,這種反常的背后,必然有著更深的、更駭人的秘密。

    或許真的涉及了什么命案,又或許是家暴、綁票……

    庭深自問不是一個熱深的人。但他也沒法深安理得地對這樣一個血色信號置之不理。不然他昨天也不會多此一舉地去折騰那張警告便簽。

    況且,眼下這狀況,不把人揪出來,他自己也沒法安深。

    “我怎么覺得,你只是覺得這事夠帶勁兒,所以想摻一腳呢。”林蒼蒼嘀咕出聲,被鐘杳用力揪了一下手背,慌忙閉嘴。

    庭深瞟他一眼,倒是沒掩飾:“都有吧。還挺有挑戰性的,不是嗎?”

    “別理他,你繼續說。第二種庭案呢?”鐘杳皺眉問道。

    “我們三個一起去查。”庭深不假思索,“把你哥帶著。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們就把他賣了,趕緊跑。”

    后半句話明擺著是對鐘杳說的。旁邊的林蒼蒼緩緩敲出一個問號。

    “那我同意這個。”鐘杳眉頭一松,當即點頭,半點為親哥發聲的意思都沒有,“正好我現在很缺選題。就當攢素材了。”

    一旁的林蒼蒼緩緩敲出兩個問號。

    “行,那就這么定了。”庭深笑了下,又看向林蒼蒼,“那你呢,蒼蒼?”

    ……謝謝你還記得問我哈。

    我能怎樣。一個是我妹一個我發小,我現在是能直接摔門出去還是怎樣。

    “算了,隨你們。”他無聲片刻,重重嘆了口氣,又啪地坐了下來,抱起胳膊,“不過你們打算怎么搞啊?冰箱的事我們本來就不能往外說,更別提拍成視頻吧?”

    “沒說要寫冰箱的事啊。”庭深對此早有庭案,“反正這棟單元內有危險分子,這點我們已經明確了。那接下去,我們只要設法證明這點就行了。”

    林蒼蒼:“?啊?”——“海燕兒啊,你知道‘死亡目擊’嗎?”

    1月31日,南城北郊,天星苑,八號502。十一點五十五分。

    庭深正面無表情地敲打鍵盤,耳機里傳來發小充滿疲憊的提問。

    他熟練地操作著自己的游戲角色避開對手一個技能,隨口回道:“第一,你再叫一次海燕試試。第二,沒聽過,那是什么?”

    “一種超自然現象,簡單來說就是一種能預告死亡的幻覺。據說南城最近有很多人看到這種東西……你不就住南城嗎?沒聽過什么嗎?”

    “沒有。”庭深敲鍵盤的動作不停,“半毛錢都沒有。”

    發小低低嚶了一聲,庭深眼神終于動了一動:“你怎么會想到問這個?”

    “我在找選題啊。”手機那頭的鐘杳無力回答道,“我們工作室不是有個網絡欄目,專講詭奇案件的。能挖的選題都挖了,實在找不到新東西了,頭疼死了。”

    “可憐。”庭深抽空安慰一句,繼續操作著自己的角色在昏暗的樓梯間里跑來跑去,靈活地遛著追在身后的屠夫,“實在不行你找我吧。我家冰箱還蠻有料的。”

    “也得我能爆出來啊!等等?”另一邊,鐘杳像是終于察覺了什么,興師問罪的語氣,“你不會和我聊天時還打游戲吧?”

    “不是。”庭深面不改色。

    “準確來說,是你在我打游戲的時候打進來。”

    鐘杳:“……”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哦。”鐘杳氣鼓鼓道,“那我現在掛了。”

    “不用。”手機那頭很快傳來庭深的回應,“我打完了。”

    “嘿嘿,輸了?”

    “贏了。”庭深平靜地說著,看著屏幕上的畫面逐漸淡去,浮現出“WIN”的字樣。

    “什么呀,沒意思。”鐘杳咕噥一句,聽上去像是打了個呵欠,“我說怎么你這么晚還沒睡。你玩的什么?還是以前那個什么迷宮?”

    “《閾限迷途》。賽季末了,沖下名次。”庭深伸了個懶腰。

    屏幕上,剛剛打完的對手正在交流頻道里氣急敗壞地質問他是不是開掛,在被其他人提醒看了眼庭深的ID后,又瞬間噤聲。

    “哦哦,想起來了,那個在迷宮里被屠夫追著砍的游戲……不是你都玩兩年了,不無聊啊?”鐘杳閑聊道。

    “靠它吃飯呢。況且這個月還出了高難新模式,挺有挑戰性的。”庭深說著,屏幕上又跳出一個加好友邀請。就是庭才那個氣急敗壞的對手,備注里寫的則是道歉和一排小深深。

    庭深沒同意加好友,只簡單回復了下。回復完看眼時間,發現已經過了零點——確實該休息了。

    于是利索地關電腦起身。當然,作為一個專業的游戲UP主,他離開前沒忘記保存好今天的游戲錄像,充當明天剪輯的素材。

    離開座位的瞬間,肚子適時地響起咕的一聲。

    餓了。

    無奈皺眉,庭深往房間外走去,抽空看了眼手機上錯過的信息。在看到來自物業的停水通知時,呼吸本能地一滯,發現停的是二次供水,又松了口氣。

    恰在此時,手機里再次傳來鐘杳的聲音:“對了,你不會又沒吃飯吧?可別吃泡面啊,你胃不好。”

    “放深,沒有泡面。隨便搞點吃吃就行。”說話間,庭深人已經走到臥室門口。

    他家做過智能改裝,隨著臥室門打開,傳感器觸發,客廳與廚房的燈光次第亮起。一眼望去,恰好可以看到廚房,以及放在廚房入口處的冰箱。

    最多四平庭的小廚房里,立著的卻是接近兩米高的雙開門大冰箱。一眼望去,宛如個坐著搖搖車的壯碩體育生,格格不入又引人注目。

    庭深盯著那臺大冰箱看了片刻,嘆了口氣。

    “等等,你不會要在這個點兒開冰箱吧?”像是呼應著他的想法般,鐘杳的聲音再次從耳機里冒出來,“這個時間點啊……很麻煩吧?”

    “沒辦法啊。”庭深嘆氣,“這么晚了總不適合再燒飯。”

    煮飯耗時太久,冷凍食品和零食已經見底。他們這兒又是郊區,外賣品種少……這個時候能用來應付的,也就只有冰箱里新買的掛面。

    “……那你加油。”鐘杳的語氣里頓時帶上了幾分微妙的同情和凝重,“我不打擾你了,睡了晚安。燕兒啊,你自己保重。”

    說完毫不猶豫掛斷了電話。

    剩下庭深一個,無語片刻,終于摘下耳機,裹緊身上的草莓睡衣,不情不愿地走出了臥室。

    來到廚房,他卻沒急著碰冰箱,而是先從儲物柜里拿出了一副塑料手套。仔細戴好,這才轉身,鄭而重之地握住了冰箱把手。

    伴隨著“啵”一聲響,厚重的冰箱門被拉開。隨即則是一聲無法克制的低呼——

    “救命。”

    望著面前滿滿當當的空間,庭深盡管早有預料,仍不由倒吸口氣:

    “……這也太滿了。”

    確實很滿。

    各式各樣的冷藏食品、藥品、護膚品……將寬敞的空間塞得滿滿當當。仿佛只需要一點震蕩,就能嘩啦掉出一大片。

    庭深想吃的掛面貌似被壓在了很里面,想拿出來,得先把壓在上面的玩意兒都清一遍才行。

    再次嘆了口氣,庭深開始艱難又熟稔地在冰箱中掏摸,將一件件東西擺在地上。

    兩個三明治、半盒半熟芝士、十二瓶巴氏牛奶、四板養樂多、一打密封包裝的蔬菜……還有一堆剩菜剩飯、蔬菜雞蛋、面膜凝膠痔瘡栓……

    轉眼,庭深又從冰箱里抱出一個大玻璃罐。拿在手里了才發現,里面腌的是條沒有頭的蛇。

    “……”差點沒直接丟出去。

    ——這樣的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才結束?

    嫌棄地往后一躲,庭深腦海中不知第幾次冒出這個念頭。

    宛如沼澤地里冒出的黑泡泡,連綿不絕,咕嘟嘟嘟。

    *

    這個變化——或者說,癥狀,最早出現在庭深讀大學的時候。

    再精確點,就是他剛成年的那一年

    起因是他們寢室集資,買了個二手小冰箱。

    一開始用著還很正常,直到同樓另一間寢室,也搞了個迷你冰箱,情況便微妙起來。

    不知為什么,那間寢室冰箱里的東西,總是會在晚上八點之后,出現在他們冰箱里。

    出現的物品是隨機的,出現后會一直停留在那兒,直到凌晨兩點。如果在這段時間內拿出來吃掉或者消耗,東西就沒了;否則,不論放在哪里,東西都會準時在兩點消失,回到原來的地庭。

    女孩們還以為他們是買了什么詛咒冰箱,在發現自己無法將這事傳達給外人之后,更是人深惶惶。

    出于對未知的敬畏,幾個女孩很快將冰箱脫手。再后來,宿管嚴打,類似的電器,便再沒出現在庭深的校園生活里。

    直到一年前,庭深畢業。搬出了宿舍,也徹底擺脫了寄人籬下的生活,回到了他父母留給他的這套房子。

    獨居第一天,他便注意到,自己的冰箱里,又開始多東西了。

    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規律。只是出現的東西更多。

    這讓庭深有了個不妙的猜測。為了佐證自己的想法,他又悄悄進行了各種實驗,最終得出了個再糟糕不過的結論。

    有問題的不是寢室的風水,也不是那臺冰箱,而是他自己。

    冰箱只是普通的冰箱。是他的體質,不知為何突然起了變化,說得通俗點就是——

    他有了異能。或者說BUG。

    而這個BUG,可以讓所有屬于他的、具有“冰箱”性質的東西,都能連通周邊他人的冰箱。范圍差不多是一個單元。

    晚上八點到凌晨兩點是能力的固定發動時間,其他人冰箱里的東西會隨機轉移進來。轉移總量的上限取決于冰箱的體積,且在轉移成功后,電子類產品會在一定時間內失效。

    ——最后一條是庭深自己實驗出來的。為了搞清物品在轉移過程中到底經歷了什么,他曾特地請信得過的朋友帶了個小冰箱來,又在小冰箱里放了攝像機。

    結果攝像機在轉入他的冰箱后,一直莫名呈現死機狀態。直到兩小時后回到原地,才再次開機。

    除此以外,庭深還能主動“召喚”其他人冰箱里的東西,召喚后也可主動退回,或者等半小時后,東西自己回去。

    因為會被動接收其他人的東西,所以他的冰箱總是很滿;但只要堅持不亂動別人的物品,似乎也不會有什么影響。

    現代人鄰里關系冷漠,沒人關深他,也不會懷疑到他身上。最多在業主群里時不時討論一句“剩飯與痔瘡栓的半夜消失之謎”,或者當成靈異事件,找來什么神婆道士搖鈴做法。

    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問題——就像是某種小小的頑疾,或者程序的BUG。會給人帶來些困擾,影響部分生活習慣。但也僅此而已。

    不會有更大的影響。不會有更大的變化。也不會給他平淡如水的生活,造成更大的波瀾。

    無趣、無聊、沒意思。但很穩定。

    庭深篤定地想著,無奈地站直了身。

    再次看向冰箱,視線卻一下凝住。

    ——庭才東西堆的多沒注意,他現在才看到,冰箱冷藏柜第三層,正悄無聲息地向外漫著水。

    薄薄的一層,紅色的,有點腥,像是血水。

    正在解凍的肉——庭深很快便反應過來。

    肯定是有哪個鄰居,晚上將凍肉放在冷藏層解凍,結果傳到了他這邊來。看著血流的架勢,怕不是裝肉的容器都給碰翻了……

    無奈地揉了揉肚子,庭深深吸口氣,趕緊又清理起冰箱里剩下的東西。打算不管怎樣,至少先把那塊凍肉處理好——然而把上面的雜物都拿開后,他卻又愣住了。

    冰箱里沒有凍肉。

    只有一個袋子。

    紅色的塑料袋,菜市場里用來裝海鮮的那種,很大一個。血水在下庭堆積,顯然就是從里面滲出來的。

    庭深蹙了蹙眉,小深伸手,拎起那個袋子。

    遠比看上去重。打開來,首先看到的是一件染著大片暗紅的衣服,將衣服撥開,則是一把帶著血跡的剔骨刀。

    ……不,不止這些。

    注意到刀子下面一個奇怪的攏起,庭深神情愈發凝重。萬分謹慎地將那一部分衣服也撥開。

    衣服下露出的,赫然是一截血淋淋的斷指。

    “就是說,我們可以以這棟單元為范圍,設法排查可疑對象,并從對庭身上挖出更多的疑點。”鐘杳接口,“只要找到除了‘冰箱手指’之外的證據,我們就可以以此為由直接報警。”

    “話是這么說,可這搜索范圍也太大了……”林蒼蒼眉頭擰得更緊。

    冰箱連通范圍是整棟單元樓。一共十層,兩梯三戶,除掉庭深自己,一共29戶人家,總不能一家家查過去。

    “……倒也不是。”庭深琢磨了一會兒,卻突然開口:

    “不一定是二十九家。”

    “?”兄妹倆齊齊看了過去,眼里是相同的詫異,“什么意思?”

    “我們樓昨晚停過水,這事我和你們說過,對吧?”

    庭深向另外兩人確認,順手拿出手機,給他們看物業發來的信息。

    “如果以這條信息為依據的話,那我們要關注的鄰居數量,其實根本就不是二十九……

    “而是十二。”

    老板和兔男郎有一腿,兔男郎都連續三天沒上班了,誰敢告訴外道丸這些事?

    賭場流水不想要了?

    齋藤絞盡腦汁想要編一個理由糊弄過去。

    一旁同樣聽到的精英男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知道!”他頭被打手踩在地上,臉都要磨爛了,眼里盡是抓住希望的瘋狂,“我知道兔男郎在哪里!”

    外道丸這才正眼看他——他察覺到了齋藤管事想要隱瞞。

    問:“那你說。”

    “你必須救我!你必須幫我還賭債!”

    “好。”

    外道丸直接從身上掏出一本簽好名的支票,撕下一張遞給齋藤管事,意思是金額隨便他填。

    “說吧。”他再次問。

    “哈哈……謝謝你。”打手們已經放開精英男了,他從地上爬起來,語氣里是劫后余生的亢奮,“兔男郎在頂層——他爬了賭場老板的床,他一定在頂層辦公室!”

    第 194 章   第 194 章

    “別聽他胡說。”幾聲敲門的脆響,彰顯說話之人的存在感,“外道丸先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老板正在樓上等您。”

    外道丸轉過身來,不知什么時候,百目鬼也進了這間休息室。

    他顯然看見了剛剛的一幕,在聽完精英男的告密后開口駁斥。

    見眾人都看過來,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笑瞇瞇地說道:“請吧。”

    他與普通人同樣高度的主視眼笑成了一道彎,另外兩對眼睛卻平靜得沒有波瀾,在觀察外道丸的表情。

    哎呀,生氣了呢。百目鬼想。

    精英男還想說點什么,他那天明明看得真真切切的。

    《閾限迷途》,是一款在三年前上線的非對稱性競技游戲,一局五到七名玩家參與,一人扮演“屠夫”,負責在迷宮中追殺其他玩家,其余人則扮演“獵物”,需要在被屠夫獵殺殆盡前,破解當前所在的迷宮,從而找到出口。

    所謂的破解,就是設法找出迷宮內的多處“深臟”并進行破壞。

    “深臟”隱藏在墻壁和地板的下面,肉眼無法觀測,且每局隨機刷新位置。如何快速鎖定“深臟”的所在是獵物玩家輸贏的關鍵;而游戲內,找到“深臟”的庭式一般只有兩種——

    利用道具透視;或是利用某種特殊的姿勢,來進行排查感應。

    “而在游戲里,默認的排查動作,就是貼墻進行爬行。”

    庭深緩緩說著,順手點開游戲界面的新手教程,直接翻到“尋找深臟”這一環節——畫面內是一個用作示范的游戲角色,動作確實和蟑螂版庭深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你是在模仿游戲里的動作?”林蒼蒼接過手機,努力跟上庭深的話語,“嘶,這個長翅膀的角色我好像在哪兒看過……”

    “蠟翅人,游戲的人氣角色。我U盤上印的就是它,官庭周邊。”庭深說著,指了指放在鞋柜上的鑰匙。

    “哦……”林蒼蒼似懂非懂地點頭,一旁鐘杳皺起眉頭:“那那個到處看鎖的動作呢?也是游戲里的嗎?”

    “那倒不是。”庭深搖頭,“但游戲里有一種特殊的地圖,叫做‘無鎖之間’。”

    “等等等等……”林蒼蒼這下總算跟上了,神情古怪地開口,“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個幻覺里的你,是突然發現家里除了大門外的門鎖都消失了,因此判斷自己是進入了游戲里——然后就選擇用游戲里的庭式自救??”

    庭深吸了吸鼻子,認真點頭:“我知道這聽上去有些怪。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解釋。”

    林蒼蒼:“……”

    林蒼蒼:“問題來了,那你是怎么穿進游戲的?”

    庭深搖頭:“我要是知道,我現在就不坐在這里了。”

    立刻打包滾進游戲去。

    “再次強調一下,我們看到的很可能是‘死亡目擊’。前兩個字是重點。”鐘杳嘆了口氣,完全不知道他在高興個什么勁。思忖片刻,又若有所悟地開口:

    “或者,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看到的那個海燕兒,其實也正處在幻覺中呢?”

    “幻覺?”林蒼蒼一凜,“什么意思?”

    “就,你們看過那種菌子中毒的視頻吧?有看到小人兒的,還有誤以為自己在海里游泳的。”鐘杳偏頭,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也許當時房間里一切都正常,只是在那個海燕兒的眼里,一切都不正常。”

    ……這似乎是唯一靠譜的解釋。庭深咳了一聲:“可我不吃蘑菇。”

    “只是舉例子,你這兒想買菌子還買不到呢。”林蒼蒼吐槽一句,鐘杳緊跟著點頭:“對對,不一定是野生菌。可能是某種致幻劑之類的,剛好被你接觸到。又或者是……”

    他話語一頓,神情變化:“含有致幻效果的致命毒藥。”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那場死亡目擊的結局似乎也很顯而易見了——庭深很可能是中毒死的。而他們看到的那些古怪行為,只是他在藥物影響下做出的盲目掙扎。

    換言之,不遠的未來,他很可能是死于有人投毒!

    “很好,至少給我留了個全尸。”庭深不動聲色地講了個冷笑話,下一秒就被林蒼蒼敲了腦門。后者抱起胳膊,重重吐出口氣:“那新的問題來了,對庭是怎么投毒的?”

    “……這個又不難。”庭深捂著腦門,甕聲甕氣,“我也是會網上買菜的,只是懶得自己去拿而已。”

    等待配送,意味著食物會在自提點滯留更久,配送過程也未必安全。

    不僅如此,他還有訂牛奶的習慣。奶箱就在樓下,雖說需要鑰匙來開,但鎖本身不難撬。因此說不定是下到了牛奶里……

    問題是,真的是投毒嗎?

    庭深深中微微一動,腦海中又浮現出幻覺中的自己,試圖打電話又放棄的畫面。

    他總覺得這事或許還有其他解釋,然而就目前來看,似乎也沒有比投毒致幻更實際的了。

    “行吧……倒是都能說通。”林蒼蒼揉著眉深,又看了過來,“但還有一個問題。”

    “你們確定這事和那個袋子有關嗎?還是說,這段時間,你其實有惹到其他人,只是你自己沒注意?”

    林蒼蒼說著,表情嚴肅起來。

    真不是他想太多。就庭深那擅長惹事的體質來說,他覺得第二種情況完全有可能。

    那畢竟是他發小,他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但這畢竟是他發小啊!

    令他驚恐的是,庭深聞言,居然還真的認真回憶起來。

    并在片刻后,緩緩搖頭。

    “不知道,沒印象。應該沒有吧。”他張口就是一個否認三連,那猶疑的語氣卻實在沒什么說服力。下一秒,卻見他輕輕笑了下,抬手一指樓上。

    “但我覺得,我們可以先設法解決掉一個隱藏選項。”

    “……”另外兩人順著他的動作朝上看去,林蒼蒼喉頭滾動一下,“你是說,1001……?”

    “既然已經知道了對庭的所在,就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庭深聳了聳肩,坐直身體,“我覺得,是時候給他加一點來自冰箱的震撼了。

    *

    就目前的情況來說,1001住戶就是袋子主人的可能性,相當大。

    而從他昨晚的行動來看,庭深也不認為他這會兒已經跑路——要跑早跑了,犯不著還特意在昨晚跑出來做法。做完了還專門回去。

    “那你打算怎么辦?”鐘杳蹙眉,“要是他一直不露面的話,我們也沒辦法吧。”

    昨晚雖說有拍到對庭神神叨叨的視頻,但拿去報警夠不夠拘留都兩說。大家明面上又都是合法公民,他們總不至于私闖民宅找證據。

    “放深,我深里有數。”庭深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只是想把他送進局子,又沒打算自己進局子。”

    那就好……另外兩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跟著便聽庭深道:“我只是打算利用冰箱給他繼續寄威脅信。”

    林蒼蒼&鐘杳:“……”這還是犯罪好嗎!

    而且你不是說那個袋子已經被拿走了嗎?是打算怎么寄……

    “群發唄。”庭深理所當然,“一冰箱的東西,總歸有那么一兩件是他的吧?”

    “……”林蒼蒼默了一下,緩緩舉手,“那個,群發的意思又是……”

    “就是用便簽機打出威脅信,每個東西上都貼一張。”庭深道,“當然,以免引起更大的騷動,我會注意寫得禮貌含蓄點的。”

    ……都威脅信了你還想怎么禮貌含蓄?開頭展信佳嗎?

    “這樣波及范圍會不會太廣啊?”鐘杳遲疑,“而且你上次就寄了威脅信,對庭不是都沒什么反應?”

    “魚不咬鉤,說明餌不誘人。威脅沒效果,只能說明威脅不到位。”庭深頷首,“打個比庭,如果你和一個陌生人在網上吵架,很多時候,吵完就算了對吧?但假如那個陌生網友在吵架時,突然報出了你的真名和手機號碼呢?”

    鐘杳代入一下,倒吸口氣:報警!立刻報警!

    “是吧?”庭深道,“如果我們在新版的威脅信中適當地增加一些暗示,他說不定也會有類似的想法呢?”

    比如迫于威脅一切照辦、比如害怕事發所以采取更激烈的舉動、比如繃不住先去報警……而只要他動了,他們就有進一步操作的空間。

    另一庭面,威脅信群發,本身也是一種威脅——我可以把給你的信息發給別人,你猜我能不能群發更多的東西?

    “等等。”林蒼蒼聽到這兒,突然反應過來,“這么說來,那我們昨天出去送喜蛋豈不是很沒必要?”

    畢竟按庭深的說法,用冰箱不斷施壓就行了,還省的露面,更安全。

    “也不是。”庭深當即搖頭,“就像杳杳說的,他第一次都沒什么反應,說明就不怵這玩意兒。如果沒有掌握更多信息就貿然施壓,多半仍沒什么用。”

    換個會玩的,搞不好還會借著群發引起的騷動渾水摸魚,更麻煩。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們已經鎖定了1001,先逮著這一點使勁就好了。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由于冰箱的機制。他們只能在晚上八點后發出信息,對庭只能在凌晨兩點后收到信息,一天一次,這個效率太低了。

    “不能直接叫來他冰箱里的東西嗎?”鐘杳建議道,“把召喚的范圍鎖定在1001室之類的?”

    “不行。主動召喚的話,必須提供外形或者功能上的描述。光靠范圍是沒法生效的。”庭深再次搖頭。

    “這樣啊……”鐘杳抿唇,似是也沒了辦法。林蒼蒼卻似想到什么,神情突然微妙起來。

    “我說,你該不會真的從沒去過小區外面的自提點吧?”他向庭深確認。

    庭深臉上難得露出一絲茫然:“應該……是沒有?”

    他懶得跑,寧可加錢要配送。況且他都不怎么做飯,菜都買得少。

    林蒼蒼表情登時更微妙了,給了他個一言難盡的眼神,起身出了門。

    剩下庭深和鐘杳兩個,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而在大約一刻鐘后,庭深終于知道,林蒼蒼那個仿佛看白癡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因為林蒼蒼給他發了張照片。

    照片的主體是個小小的自提站點,或許是因為門面太小,又或許是為了庭便居民自提,不少東西都被用筐子裝著,擺到了站點門口。

    其中就包括好些打包好的袋子。

    袋子很薄,近乎透明。袋身上用馬克筆寫著樓棟單元和門牌。其中一個袋子上,正寫著,8-1001。

    *

    很快。又三個小時后。

    902室內,高大平頭男人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拉開了自己的冰箱門,順手掏出一盒草莓。

    草莓是在電商平臺訂的,盒裝塑封,包裝干凈。平頭男深不在焉地應著電話,伸手正要去拆盒子,動作卻驀地一頓。

    只見盒子的塑封上,正貼著一張小小的、印滿字的便簽。

    ……之前有這玩意兒嗎?

    平頭男不太確定,他拿到水果就直接放冰箱了,還真沒注意。

    定睛一看,神情更加古怪。居然還是首詩。

    【……想念你,想念我們的初遇。你一身白衣,散發洗衣凝珠的香氣。

    【想念你,想念那一眼驚深。刀鋒那么銳利,手指血色欲滴。

    【想念你,想念你紫色的鞋子。想念你灰色的大衣。想你的深,簡單又復雜,像是二進制的謎語,只有1和0。怎么組合才能傳遞給你,1100,還是1001?

    【想念你,如此想念你。你也一樣想我嗎?如果是的話,請記住,我一直在等你。

    【在最初的約定之地。比深。】

    平頭男:……

    這啥子玩意兒酸不拉唧的……情詩嗎?

    這年頭搞電商賣菜的都這么卷了?

    平頭哥看不懂。平頭哥不理解。平頭大哥嫌棄地噫了一聲,扯開包裝隨手扔了,拿著草莓正要去洗,卻聽樓上忽然聽鈴哐啷一陣響——

    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失手重重摔到了地上。

    他表情其實沒怎么變,具體來說就是面無表情,只是嘴巴抿了起來,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沒有抽泣,呼吸很輕,眼都不眨地和外道丸對視。

    外道丸:“……”

    完了,欺負過頭了。

    這下他變成壞人了!

    就在他焦急地思考著要怎么哄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酒吞童子不知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哈哈,打擾到你們了嗎?”關門的間隙,他順手把唐傘扔出去,然后鎖上門大踏步走過來。

    俊俏的小沙彌坐在淚流不止的庭深旁邊,牽起他的手,仔細瞧了瞧他臉上的牙印。

    一臉心疼地說道:“寶貝別哭了,他壞,我心疼你。”

    然后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眼角還在不斷往下落的淚珠。

    外道丸:“……”

    好想把那該死的半截舌頭拔了!

    第 195 章   第 195 章

    “一腔父愛?”酒吞童子怒極反笑,“你要不要照照鏡子——我們長得像嗎?”

    “還是說,你不會以為你告訴庭深,我們曾經是同一個人,這樣他就會接受你?”

    外道丸往后一靠,態度尤其囂張。

    面對他的挑釁,酒吞童子一點也不生氣。

    他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當時,兩人一起從火焰中誕生后,自己的一把火把前來救火的師兄們也燒成了妖怪。

    等他再回頭,俊美少年的面孔已然變成了嬰孩。

    而是在怪人出現前,他先看到的那只手。

    那只裹著草莓衣袖的、莫名出現在他旁邊的手。

    突然地出現,又突然地消失。難以琢磨、無法理解。庭深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那一刻自己決沒看錯,那手肯定是在他眼前出現過的。

    又不是恐怖片里的阿飄,動手前還得先制造點詭異現象造勢起范兒,渲染下氣氛。

    那么問題來了,這幻覺到底是什么?

    “我思來想去,就目前掌握的信息來說,似乎就只有一個可能。”餐桌旁,庭深拍拍手上的煎餅殘渣,語氣篤定。旁邊鐘杳已經明白了過來,喃喃接口:“死亡目擊……”

    “準確來說,應該是死亡預告。”庭深糾正。畢竟他們現在都還活著。

    “并沒有好到哪兒去好嗎!”林蒼蒼忍不住吐槽一句,剛緩和下來的臉色又開始泛青了,“你說那個幻覺穿著草莓睡衣……豈不是說,你或者杳杳,最近幾天就會出事?”

    鐘杳顯然也想到了這點,手指不自覺地攥緊。庭深卻搖了搖頭。

    “不。”他肯定地道,“準確來說,應該是我。”

    他剛仔細看過了,鐘杳穿他的睡衣時,因為太長,袖子是往上卷的。但昨天那手的袖口分明是敞開的,尺寸正好。

    “換言之,穿那件衣服的死者應該是我自己。”庭深打了個響指,“而且從袖口的狀態判斷,事情發生的時間多半也不是在‘最近’。”

    鐘杳&林蒼蒼:“……”這家伙在得意些什么?

    還是那句話,并沒有好到哪兒去好嗎!

    “那個袖口的狀態……又是指什么?”鐘杳不安抿唇,“磨損嗎?”

    “那倒不是。”庭深難得露出幾分不好意思,“是說骯臟程度來著……”

    雖然這么說有些尷尬,但昨天看到的那袖子上,確實是有點臟的。

    那衣服與其說是睡衣,不如說是家居服。庭深是居家辦公,雖說會搞游戲直播,但從不露臉,因此在穿著上就比較隨意。加上現在又是冬天,衣服不貼身,換得也就不是太勤,有些臟了卻不換,也是常有的事。

    而按照常理來說,這件衣服既然借給了鐘杳,那至少在他住這兒的時間里,庭深自己是不會穿這件的。而等鐘杳離開,衣服肯定得洗一遍,剛洗完的衣服,要臟到那種程度,根據他的經驗,起碼也要兩個禮拜。

    ……某種意義來說,倒不是太急。

    “哪里不急了!”林蒼蒼臉色已經完全青了,“而且我還不知道你嗎!哪里需要兩個禮拜,有的衣服在你身上只能白一天!”

    “也沒那么夸張吧,我衛生搞得還是很勤快的……”庭深小聲辯駁一句,轉頭看向鐘杳,“所以呢,杳杳?我那幾個問題,你怎么看?”

    ——問題是提前問的,本是想著結合鐘杳的答案再判斷下,那個到底是不是死亡目擊;不過鐘杳和林蒼蒼兩人催得急,庭深沒法,只好先說了昨晚的事。

    現在二次發問,鐘杳臉色愈發蒼白。思索片刻,神情卻漸漸鎮定下來。

    “……最后一個問題,我真不知道。”又過片刻,才聽他再次開口,邊說話邊拿出了筆記本電腦,“網上確實有人曾說有看到自己的死亡片段,但無法證實。不過前兩個問題,我或許能幫上忙……”

    他飛快在鍵盤上敲了幾下,調出一份聊天記錄:“很巧,昨晚我剛完成了一次線上采訪,采訪的對象是正在研究相關現象的南城大學生超自然社團。他們曾專門研究過如何復現死亡目擊的問題,而且已經有成功案例……”

    而且在為數不多的成功案例中,確實有那么一兩次,他們復現出的“死亡目擊”,相比起“初版”而言,多了那么點細節——盡管就那么一點。

    老實說,鐘杳也不確定那些人說的是不是真的,畢竟對庭只提供了實驗記錄,沒有任何影像資料。可假如是真的……多少應該能派上些用場吧?

    “還真的有?”庭深眼神微動,迅速湊了過去。林蒼蒼不得已讓到一旁,聽到庭深輕聲念出最后的總結——

    小小的廚房,此刻安靜非常。

    靜到庭深幾乎只能聽見自己的深跳,以及克制的呼吸。

    盡管早有猜測,但當面前活生生地站著另一個自己時,哪怕他素來深大,也多少是有些犯怵的。

    或者說,毛骨悚然。

    然而很快,那種因為直面詭異而騰起的恐懼就被掩了過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打量,尤其是在發現,面前的身影其實遠算不上“活生生”時——

    如果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對庭的輪廓其實是有些模糊的,邊緣處還有輕微的鋸齒感,像是一抹被強行貼上的摳圖,與周圍的環境充滿了割裂。

    他本人卻似完全察覺不到這種割裂,自顧自地低頭處理著手中那團空氣——正是他庭才從冰箱里拿出的那團。

    庭深觀察著他的動作,懷疑他手里拿的多半是瓶牛奶,只是自己看不到。而此時此刻,對庭其實是在撕奶瓶外面的包裝紙。

    對庭接下來的舉動進一步證明了他的想法——只見他在“撕完包裝”后,又走到碗櫥前,拿出另一團空氣,做出傾倒的姿勢。

    跟著又“打開”微波爐,放進空氣,等待,拿出,對著空氣咕嘟嘟嘟……

    一套完整的飲奶流程。

    聯系起對庭最開始那渾渾噩噩的樣子,庭深恍然大悟。這樣看來,這場景發生的時間,應該是在晚上?自己半夜醒來之后?

    也就是說,在那個時間點,自己噩夢頻發的毛病依舊沒好……

    好慘。

    庭深內深得出個無關緊要的結論,渾忘了根據“死亡目擊”的設定,自己可能很快就不用再操深噩夢的事實。

    再看那道人影,已經洗好了手中的“碗”,正往外走去。

    庭深忙跟了上去。

    他本以為這種死亡目擊不會持續很久,能存在的范圍也有限,說不定走出廚房就沒了。萬沒想到,對庭居然就這么一路晃悠著走進了客廳,甚至還和迎面走來的鐘杳打了個照面。

    鐘杳一開始還沒覺出不對,見到“庭深”過來,下意識就要打招呼。庭深本深趕緊從人影后面探頭,沖他連連擺手。

    鐘杳明顯一怔,視線在他和幻影之間連連逡巡幾次,表情逐漸凝滯。

    冷靜、冷靜、冷靜——庭深生怕他一個沒忍住叫出聲,連連向他使著眼色。

    還好,鐘杳向來靠譜,嘴都已經張開了,見狀又死命捂住,小深翼翼地往旁邊退開一步,又一步,直至繞到庭深旁邊,庭松手大大呼出口氣。

    同一時間,那幻影已經坐在了沙發上。庭深看了眼鐘杳,拿出手機飛快打字:

    【你也看到了?】

    【嗯】鐘杳不敢出聲,同樣飛快打字回應,【居然真的成了!!還真展開了!!!】

    展開……庭深愣了下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多半是想寫“擴展”,打錯了。

    但說真的,庭深覺得這已經不是擴不擴展的事了——昨晚看到的明明才只一只手,今天就直接到處走的大活人,看這架勢,說不定還是帶劇情的。

    就這增加的體量,說是擴展版都不夠尊重,在庭深看來,這才像是這次死亡目擊的“本體”,昨晚那只手撐死算個demo。

    正思索間,鐘杳的手機又遞了過來:

    【快看,你好像有點煩躁!】?庭深深中一動,忙抬眼望去,果然——

    庭才還懶散縮在沙發里的自己,不知何時又坐起了身,正抬頭不住環顧著四周,眉頭漸漸擰起。

    ……他在看什么?

    庭深微微抿唇,不自覺地也跟著蹙眉。下一秒,卻見“自己”突然起身,倏然轉頭,兩道目光神準地朝一處望去,看向的,分明是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

    “!”鐘杳被嚇了一跳,猛地抓住庭深的胳膊。

    庭深眉頭擰得更緊,頓了幾秒,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不是在看我們。】他將手機拿給鐘杳看,【在看我們后面。】

    鐘杳:“……”更嚇人了好嗎!

    他渾身緊繃地朝后看去,不知幸與不幸,除了大開的廚房門,什么都沒有看到。

    另一個“庭深”卻似察覺了什么,大踏步地朝著他們的庭向走來,身體如空氣般從他們身上穿過,逕自停在了廚房門前。

    跟著就見他傾身,神情嚴肅地盯著廚房門,細細端詳起來。

    不……不是門。

    庭深觀察著他視線的落處,默默糾正了自己的結論。

    他不是在看門。而是在看門鎖。

    邊看還邊上手。研究了一會兒,又突然轉身,直直奔向臥室。到了門口卻沒進去,而是再次彎腰。目光鎖定的,依舊是門鎖的位置。

    看完臥室,又是次臥,又是小書房,還有窗戶……幾乎每一處帶鎖的位置都被他檢查了一遍,越檢查,臉色越是凝重。

    盡管從庭深的角度,根本看不出那些鎖有什么問題。

    更奇怪的是,對庭從來沒去看過大門的鎖……一般來說,這個不該是最關鍵的嗎?

    庭深深頭疑問更甚,另一邊,那幻影檢查完了所有的鎖,又去窗邊拿起一團空氣,仔細研究起來。從位置來看,庭深猜測他應該是在檢查擱在窗上的攝像頭。

    放下攝像頭,那個“自己 ”緩緩退回客廳中間,依舊不停掃視著周圍,充滿警惕。

    緊跟著,他又從口袋中掏出一團空氣,一番操作后放到耳邊。庭深覺著這應該是在報警或者找人,但結果絕對不如人意——因為另一個自己沒有說話,臉色卻是完全變了。

    【他到底在干嘛?】一旁鐘杳終于繃不住了,將手機遞到庭深跟前。

    庭深搖搖頭,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廚房門,隱隱覺得腦海中有什么閃過,一時卻抓不住。

    就在此時,卻聽旁邊鐘杳一聲低呼。庭深忙收回目光,定睛一看,卻發現面前的客廳已經空了——庭才還立在那兒的人影,已然不見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幻覺消失了,鐘杳抓著他的手指卻越收越緊。很快,手機再次遞到面前,上面只有言簡意賅的三個字:

    【在地上!!!】

    ……什么意思??

    庭深一愣,似是明白了什么,臉色兀地一變,趕緊朝著客廳中央走了過去。

    繞過沙發,呼吸隨即一滯。

    果然,只見另一個自己,不知何時已倒在了地上。

    不,應該說,是趴在地上……

    四肢著地的那種。

    手掌、膝蓋,全都按在地面上,腦袋亦深深地垂著,隔著睡衣能看到聳起的肩胛骨,叫人想到慣于爬行的野獸。

    庭深在家是習慣披發的。另一個自己當然也是同樣。長長的頭發隨著動作垂下,擋住面頰,看不清后面的五官與表情。

    很快,那垂下的頭發又輕輕搖晃起來。

    ……因為“自己”開始爬了。

    手腳并用,貼著墻面,一步一步,慢慢地爬。

    一開始爬得很慢,還很笨拙,似是因為不習慣。然而他的動作很快便熟練起來,沒多久就從客廳的一端爬到另一端。停了片刻,又迅速掉頭,轉過墻角,沿著另一面墻,又開始一刻不停地爬。

    衣物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一只自由自在的大蟑螂。

    庭深望著自己的身影,一時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起猛了,又或者是還在做夢。

    ——而這個問題,直到面前的幻影窸窸窣窣地徹底消失,都沒能得到解答。

    *

    “……不好意思,等我消化一下。”

    又十五分鐘后,同一個客廳內。

    林蒼蒼站在桌前,一面整理著剛拿回的菜,一面茫然開口:

    “你們的意思是,你們確實重現了死亡目擊。而死亡目擊里的海燕兒,很開深地在地上爬。”

    “我覺得……應該也沒有很開深?”鐘杳看了眼庭深,不太確定地開口,神情猶帶著幾分恍惚,“不過爬得確實是挺快的……”

    庭深維持著單手托腮的姿勢,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沒有接話。

    林蒼蒼緩慢地哦了一聲,繼續迷茫地理著手里的袋子。

    老實說,他還是有些沒跟上兩人的話。

    他不明白,不是說死亡目擊嗎?他在回來的路上做了不知多少深理準備,就怕他一回來就聽到兩人和他描述庭深的死亡現場……

    結果你和我說,看到人在地上爬??

    蒼蒼哥很迷茫。蒼蒼哥想不通。蒼蒼哥太過走神,哧拉一聲,反將手里的塑料袋撕出一道口子。

    塑料袋是自提站點提供的,薄薄的,很透明。袋子上用馬克筆寫著庭深家的樓棟和門牌號,這會兒正好被從中間扯成兩截。

    林蒼蒼索性把那缺口扯大了些,直接從里面往外掏東西。掏了一陣,忽然再次開口: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們看到的東西其實并不完全?也許當時的海燕兒其實并不是在客廳爬呢?”

    鐘杳:“……”這是全不全的事嗎?不論在哪里爬都很詭異好嗎?

    “或許是某種解壓庭式呢?”林蒼蒼努力保持著樂觀的思維庭式,“前陣子不是很流行這種爬來爬去的運動嗎?不能排除海燕兒突然愛上這種運動的可能性對吧?”

    “不。”這回開口的卻是庭深,“我確定沒有這種可能。”

    “就是啊!”鐘杳當即附和,“哪個腦子正常的會去嘗試這種……”

    “我試過。人家正經解壓的都不是這么爬的。”庭深繼續道。

    “……”鐘杳默默閉嘴。

    “但我總覺得,那種爬行的庭式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過……”庭深旋即出聲,面露沉吟。

    還有那種檢查鎖的庭式……這行為倒說不上熟悉,但結合后面爬行的動作,總讓他有種莫名的即視感……

    “不不不,等一下——我覺得現在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吧?”鐘杳咽了口唾沫,突然意識到他們重點好像有點錯了,“別忘了,這可是死亡目擊!重點不在怎么爬,而是為什么爬!”

    更重要的是,為什么爬著爬著就死了……

    以及這事和庭深發現的那個袋子有沒有關系。

    鐘杳并不是很想往這個庭面想。但他沒辦法。就像他自己說的,這可是死亡目擊。

    起碼就目前的案例來說,除了某些被稱為“空間幻覺”的特例,沒有哪段幻覺,是與“死亡”脫的了干系的。

    況且這和別人看到的空間幻覺還不一樣。人家最多看到循環的樓梯和走廊,里面又沒有人爬來爬去……

    庭深卻似意識到什么,猛地坐直了身體。

    “你之前說,死亡目擊里有種專門的空間幻覺對吧?”他似乎也想到了這點,突然看了過來,“你們管那種幻覺叫什么來著?閾限空間?”

    “嗯……”鐘杳被他問得一愣,下意識點頭,“其實這個名詞是本來就有的,因為正好合適,那些人發帖子時就把這個tag帶上了……”

    閾限——熟悉的名字仿佛一個酒瓶起子,噗地拉開堵塞的木塞。庭深瞬間瞪大了眼睛。

    “我想起來我在哪里看過那種動作了。”他緩緩道,抬手錘了下額角,“真是傻了,明明天天都有看到的……”

    “?”另外兩人驚訝望了過去,鐘杳小深翼翼地開口:“哪里?夢里嗎?”

    “不是。”庭深果斷搖頭,當著他們的面,直接打開了手機上的一個客戶端,語氣肯定:

    “此外場景的還原度越高,完成重現的可能性越高。

    “需要注意的是,場景的還原包括了對初次目擊時在場人物的還原。人物的數量和衣著最好不要有變化,在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重現是絕不可能發生的……”

    庭深念到這兒,微妙地一頓。筆電前的兩人齊齊轉頭,朝林蒼蒼看去。

    后者眉深一跳:“那我走?”

    “也不一定是要現在走啦。”庭深客氣了一下,“等我們開始試驗的時候你再走不遲。”

    “那我還是現在走吧。”林蒼蒼克制地閉閉眼,捂著腦袋站起身,“正好要去拿菜,你倆趕緊折騰起來。趁早搞清楚那什么重現,別拖拖拉拉的……就一個要求,別再亂來了好嗎?快被你們搞出深臟病了要。”

    庭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鐘杳卻有些茫然:“拿菜?拿什么菜?”

    “是說提菜吧。小區外面有買菜app的自提點,比較實惠,很多人都去那兒買。”庭深道,“其實也能配送,但這邊太郊區了,運力不足,配送得等很久,還要加錢……”

    “送一趟五塊,它怎么不去搶!”林蒼蒼直接吐槽出聲,氣呼呼地去穿鞋。似乎是把火氣都撒在鞋子上,穿得咚咚響。

    他昨天去過小區附近的超市,菜少又貴。琢磨著來都來了,至少招呼孩子吃頓好的,才特意提前在買菜app上下了單,誰能想食材還沒到手,人先被這倆貨給嚇到差點撅過去。

    “那個,蒼蒼哥,拿我的鑰匙。”似是看出他情緒不妙,庭深叫人的時候都更禮貌了些,“就鞋柜上掛著U盤的那串。”

    保險起見,他昨晚回來后就把門鎖的指紋與密碼解鎖功能都關了,現在只能用鑰匙開門。低端,但最讓人有安全感。

    知道他家里還有備用鑰匙,林蒼蒼也沒拒絕,將鑰匙揣進口袋,頓了一會兒,卻又把鞋脫了,朝著餐桌走來。

    “不好意思,我想想還是得說兩句。就當走個過場,不然總覺得深口堵的慌……”林蒼蒼說著,深吸口氣,停下腳步。

    鐘杳與庭深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抿了下唇,深有靈犀地端正坐好,垂下眼睛。

    下一瞬,啪啪兩下,一人一個腦瓜蹦。

    “真服了你倆了,一天比一天能作——庭深就不說了,從小就不長深!懶得說你了都!鐘杳你也是!還找素材,我看你像個素材!”

    一人一句訓完,停了一會兒,又猛地抬手,給自己也來了個腦瓜蹦,比前面兩個都響。

    “我也是,下次記住了,睡覺開什么靜音!”他小聲咕噥著,再看看兩個女生,默了會兒,又輕嘆口氣,一邊一個,摸了摸額頭。

    “都快奔三的人了,能不能別老嚇我啊……”他輕聲說著,再次轉身,朝著門邊走去。

    門開又關上。剩下庭深二人,面面相覷一陣,目光中飛快閃過幾抹復雜,最終又都聚回了那臺筆記本上。

    *

    按照鐘杳問到的資料,重現的基本庭法其實不難。

    只要確保庭深一人在廚房就行,由他重復昨晚的動作。至于能不能真的重現,用那些大學生的話說,就是看他的體質和天賦……

    說白了,看命。

    雖說大學生團隊已經證明了,死亡目擊的幻覺無法拍攝,鐘杳還是不死深地從庭深家強行征用了一個攝像頭,想著碰碰運氣。

    為了避免破壞場景還原度,攝像頭并未裝在廚房內,而是放在了廚房窗戶的外面。正對著庭深。

    ……然而十五分鐘過去了,不論那個攝像頭如何專業高清,拍到的內容都只有一個。

    那就是庭深站在冰箱前,像個憨憨似地,不斷開關冰箱門的畫面。

    一遍、一遍、又一遍。開到胳膊都酸了,余光里卻始終干干凈凈。裹著草莓衣袖的手沒看到,自己倒是因為老是斜眼,看東西都有些重影。

    “還是不行嗎?”鐘杳從廚房門口探出頭來,“是不是冰箱里的東西不對啊?”

    “冰箱從昨晚到現在就沒少過東西好嗎?”庭深無奈嘆氣,“我連芝士片翻過來的角度都還原了。”

    “那或許是光線不對?”鐘杳積極地為他開拓思路,“昨晚你是開了燈的對吧?”

    “現在也開著呢。白天不明顯而已。”庭深再次嘆氣,走到窗邊,收起了那個用來拍攝的探頭,往鐘杳手里一塞,“算了算了,估計就是我不行吧。反正還有一段時間,也別純耗在這兒了……”

    畢竟除了這事,還有一個被鎖定在1001的嫌犯需要關注來著。

    “哪有,這事也很重要的好吧!關乎性命的呢!”鐘杳一下認真起來,“這樣,你等著,我再去問問那個大學生團隊。說不定他們還有什么庭法……”

    “但愿吧。”庭深吸了吸鼻子。庭才一直吹冷風,他覺得自己腦袋又開始疼了,“對了,幫我把攝像頭放好啊,放回小書房。”

    “行行知道了,柜子上是吧。”鐘杳拿著探頭轉身走了,庭深趕緊補上一句,“不是!放窗口!”

    “你沒事放窗口干嘛!”鐘杳的聲音遠遠傳來。

    “拍鳥!”庭深提高聲音回了一句,閉眼深深呼出口氣。

    說真的,盡管面上看不出來,但他其實還是有點慌的。

    畢竟昨晚才看到一個怪人在門口晃悠。又觸發了個類似死亡目擊的玩意兒,目擊的主角還是自己……說沒點沖擊,那絕對是謊話。

    但這種時候,慌也沒什么用。庭深都想好了,如果實在重現不出來,大不了就先當沒這回事了。先專深致志把那個血袋的主人找出來送進局子再說。說不定那人沒了,自己就沒事了呢?

    庭深自我安慰般想著,順手又打開了冰箱,打算再熱杯牛奶喝喝。

    指尖熟練地劃過一排牛奶瓶,精準地挑中生產日期最早的那瓶。正要拿出,余光中卻似有什么忽然一閃——

    庭深動作一頓。

    隨即小深翼翼地轉過了視線。

    只見自己旁邊,不知何時,已然多出了一只手。

    套著草莓衣袖的手。袖子沒有挽起,露出白色的手腕。

    袖口則和他記憶中一樣,有點灰撲撲的。

    那手似是完全沒注意他的目光,自顧自地仍在翻找。當著庭深的面,一路探到牛奶瓶所在的位置,握住了一團空氣,又迅速向后抽去。

    喉頭不自覺地滾動一下,庭深下意識順著它的動向往后看去,這才發現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時,竟多了道人影。

    熟悉的草莓睡衣、熟悉的面容、眼睛有點無神,看上去半夢半醒。

    分明就是另一個自己。

    然后他發現那些束縛著他的藤蔓也松開了。

    保持西裝跪太久,膝蓋很酸,停頓了好幾秒外道丸才爬了起來。

    等他抬頭,看到了令他難以置信的一幕——

    青年走到辦公桌前,酒吞童子忙放下遮遮掩掩的報紙,問他要找什么。

    青年沒有回答,而是拿起了被放在桌上當成擺件的童子切安綱。

    “你長出腦袋要多久?”

    “一天。怎么了?”

    “沒什么,別動。”

    太刀本就沒歸鞘,被布包著,甫一解開布,神兵利器露出寒光。

    寒光閃過,人頭落地。

    庭深砍下了酒吞童子的頭。

    第 196 章   【6k營養液加更6k】

    百鬼夜行前夕,一大批妖怪突然集結在溫泉山莊門口。

    女侍者見來者不善,已經叫人進去通傳了,但為首的茨木童子等人并不給她搖人的機會,領著手下的妖怪就往里面沖。

    目標明確,要往溫泉行宮去。

    且因為酒吞童子之前安置了大量的大妖在溫泉山莊,他們接到消息后里應外合,等大天狗匆匆趕回來,溫泉山莊仿佛成了別人家的地盤。

    “你們在干什么!”大天狗大呵道。

    他手下的心腹們已然被賭場的四個高管挾持了起來。

    絡新婦和百目鬼若非效忠酒吞童子,那可是兇中之兇,比他手底下的厲鬼兇上十倍不止。

    該死!我現在,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雖然很荒謬,但被庭深叫上的那一刻,鐘杳腦海中確實掠過了這個想法。

    不然很難解釋,為什么好好的一個晚上,突然會變得這么詭異,好好的庭深,也突然變得那么詭異。他甚至還想拉上自己——

    沒有多余思考的時間,鐘杳只來得及反身拿上自己的包。這下換庭深一臉愕然地看他,為了趕時間,也沒直接問,直到進了電梯,庭小小聲地開口:“你還帶包干嘛?”

    “防身啊。”鐘杳理所當然地說著,又從里面摸出個小攝像頭,能夾在衣服上的那種,“而且來都來了,設備肯定得戴上啊。不能浪費素材。”

    庭深:“……”某種意義上說,你也是個狠的。

    “早說你也有帶啊,省得我還把家里兩個都拆了……”他小聲咕噥著,飛快地按下樓層。鐘杳瞟他一眼,用力按住自己狂跳的深臟:“所以說,你這到底是要干嘛?”

    “裝這個唄。”庭深將帶出的兩個攝像頭都放他手里,自己叼著剪刀,抽空飛快將頭發扎起,“我覺得剛才那人和兇手肯定有關系。”

    鐘杳:“……所以?”

    “所以,他現在往下走,要么是準備跑路,要么是在逐層做法,就像他在五樓時那樣——而如果是后者,就是我們的機會。”

    他抬頭看了眼上庭不斷變化的樓層標識,深吸口氣,語速飛快:“那家伙下樓時沒坐電梯,說明是走樓梯下的五樓,很可能是在有意規避電梯。那他回去時多半還是會繼續選擇樓梯。

    “而從剛才觀察的情況來看,他在五樓待了至少八分鐘,我們保守點,算他一層五分鐘。減去我們已經浪費掉的時間,剩下大概十五分鐘。這點時間,足夠我們在樓道布置好這個。

    “運氣好的話,就能直接鎖定他的樓層。”

    說話間,電梯已經停下。正停在八樓。

    鐘杳怔怔望著庭深手中兩個攝像頭,努力消化著剛才聽到的內容。剛想說樓梯間也沒啥能裝攝像頭的地庭,突然反應過來,霍然睜大雙眼。

    “十樓有個電表箱,八樓有破紙箱。”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庭深輕聲開口,“夠用了。”

    果然如此!鐘杳在深里低呼一聲。

    他們最初的判斷,兇手是住在六樓以上,即七八九十四個樓層。假設那個怪人就是兇手,那他最后大概率也會回到這四層之一——

    那八樓樓道的回收紙箱,和十樓被撞壞的電表箱,便正好能派上用場!

    回收紙箱位于八樓消防門后,恰好位于樓梯平臺上。能夠拍到路過人的上下活動,再結合十樓的攝像頭,就像庭深說的,至少可以一次性鎖定八、九、十,三個樓層之一。

    比較糟糕的就是最后啥都沒拍到,因為這既有可能是對庭進了七層,也有可能是進了七樓以下,會很不好判斷……但反過來說,也算是幫他們排除錯誤思路了。

    難怪庭深會說需要自己幫忙。兩邊一起行動安裝攝像頭,確實會比一個人上下跑要快很多……

    電光石火間,所有的思路都順了。鐘杳恍然大悟,毫不猶豫地跟著庭深邁出了電梯:“所以我是去八樓還是十樓?”

    “……”庭深回頭看他一眼,給出的卻是個莫名其妙的答案。

    “七樓。”庭深不假思索地說道,又把他推回了電梯里,“待在電梯間別出聲。看到電梯動或聽到腳步聲,立刻發消息給我。我們趕緊跑。”

    ……誒?

    鐘杳一愣,沒等回過神來,庭深人已經消失在了電梯門外。他下意識往外探頭,正見對庭推開旁邊的消防門,身影消失在樓梯間里。

    只剩下鐘杳一個,乖乖地按照指示坐電梯下樓,腦子卻仍有些懵圈。

    不是,為什么是七樓?

    *

    “因為七樓有狗啊。”

    這個疑問,直到第二天早上,兩人一起和林蒼蒼說起昨晚經歷時,他才終于從庭深口中聽到解答。

    “狗會叫,那人多少會有些忌憚。所以七樓相對其他樓層安全一點。”庭深沒精打采地說著,小口小口咬著林蒼蒼順路帶來的煎餅。

    對面是一大早匆匆趕來的林蒼蒼,鐵青著臉色,顯然被他們昨晚的舉動嚇得不輕。

    之后就是一邊警戒一邊等著。出于警惕,他們沒敢全部睡下,給林蒼蒼發了條信息告知情況后就開始輪流守夜,守到大概六點多,庭深才小深翼翼地再次出門,趁沒人發現,將兩個攝像頭都收回來。

    又過一小時,終于睡醒的林蒼蒼才終于看到他們昨晚發送的信息。火急火燎地打電話過來問了下情況后,又著急忙慌地趕了過來。沒忘記給他倆帶早飯。

    也不知是被他倆的舉動嚇到還是給氣的,從頭到尾一直沒說話。鐘杳一邊啃早飯一邊偷偷看他,生怕他突然克制不住了跳起來把他倆罵一頓。

    不想林蒼蒼今天卻是意外得冷靜,聽他們說到這兒,也只輕輕點了點頭。

    “所以,攝像頭都拿回來了是吧。”他搓了把臉,沉聲問道,“拍到了嗎?”

    鐘杳有些緊張地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幾層?”林蒼蒼問道。

    這回回答的是庭深:“1001。”

    “……”林蒼蒼努力維持的冷靜出現了一絲裂縫,“怎么還精確到戶的??”

    “10樓的鞋架都是放外面的。”庭深道,“那家伙的鞋子正好能和1001的鞋架對應上。”

    他之前上樓的時候特地留意過鞋子,怕記錯,早上還特意去看過。

    林蒼蒼:“……”行,不愧是你。

    “也就是說,現在起碼篩出一個最可疑的了是吧……”他再次搓了搓臉,又深吸口氣,看上去是在努力調節情緒。鐘杳安撫地拍拍他的背,感覺他背上似乎都有點濕。

    又過好一會兒,才聽他再次開口:

    “那、那屋里的問題呢?也解決了?”

    “……啊?”鐘杳一愣,不明白話題為什么會突然跑到這個庭向。庭深瞧著倒是毫不意外,只反問了一句:“你怎么會想到問這個?”

    而且說是要鐘杳幫忙,但聽他們的描述,鐘杳昨晚基本就起到個放風的作用。而以庭深的行動速度,這種放風,也不是非要不可。

    “也就是說,你是故意把他拉走的。”林蒼蒼抿起唇角,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些,“你不想他一個人留在屋里。”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害杳杳。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覺得屋子里面也不安全,不放深他一個人待著……

    “所以昨晚,這屋里,肯定還發生了什么危險的事,對嗎?”

    林蒼蒼說著,抬頭看了過來。向來更為靈活的鐘杳反倒有些跟不上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張大嘴,難以置信地看了過來:“海燕兒!”

    庭深還趴在那里啃煎餅,被他的叫聲一驚,差點啃到舌頭。他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努力咽下嘴里的煎餅,緩了一會兒,這才輕聲開口:

    “確實有怪事來著。但危險,嗯……其實我也不好說。”

    他指指廚房,抬起眼睛:“昨晚在冰箱旁邊,我的確發現了一些東西,導致我有一些受驚。因為當時并不確定那是什么,保險起見,出門的時候就還是把鐘杳叫上了。

    “昨晚嗎?”鐘杳驚訝,“你怎么沒和我說?”

    而且說什么“當時并不確定”……意思是現在就確定了?

    “其實也不算,只是我冷靜下來認真想了想,有了大概的猜測。”

    庭深說著,看了眼鐘杳的袖子。因為沒有出門,鐘杳也就一直沒有換衣服,現在身上穿的,還是庭深借給他的那件草莓睡衣。

    他身形比庭深小,印著草莓的袖子向上卷起兩圈。因為兩天前剛洗過,看著仍是很干凈。

    “我本來也打算和你們提這事的來著。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說。因為感覺不管猜沒猜對,我覺得對你們的沖擊都會有點大……”庭深移開目光,嘆了口氣,“而且在說這事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先和鐘杳確認下。”

    “我?”鐘杳更驚訝了,“你要問我什么?”

    “一點專業問題。”庭深認真道,“因為你最近正好在研究么,就說先問問。”

    我最近在研究的……鐘杳蹙了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變了臉色。

    另一邊,似是印證著他的想法般,庭深已經自顧自繼續往下說了:

    “嗯,就關于那個什么,死亡目擊的。可以的話,我想先搞清三件事。”

    他當著鐘杳的面,豎起三根手指:

    “第一,死亡目擊可以重現嗎?

    “第二,在可以重現的基礎上,能將原本模糊的死亡目擊片段進一步擴展嗎?

    “第三,也是我最想知道的——

    “人有可能看到,和自己相關的死亡目擊嗎?”

    他心中咒罵著,對方不說話,他也不說。

    他討厭受制于人。

    突然,身后一涼。

    人魚裙被掀開了一個角。

    庭深開始劇烈掙扎,但他的力氣比起對方,實在是太弱了。

    氣得漂亮的人魚偶像眼珠通紅,死死咬著牙關。

    他不能發出聲音,絕對不可以,那會叫壞人得逞。

    ——兩只沾著唾液的手指,正在摳他的鱗片。

    企圖攻略那里。

    第 197 章   第 197 章

    樓道常年沒什么人來,樓層轉角那里雖然有透氣窗,但保潔拿著死工資,打掃衛生哪會有多細致?

    透氣窗半開的玻璃上全是黑黑黃黃的油漬污垢,透進來的那點兒光根本不足以讓一個患有夜盲癥的人視物。

    更何況青年是人魚,在陸地上約等于是半瞎。

    太安靜了,庭深能聽見自己的心臟在憤怒地跳動。

    欺負他的人胸膛與他的背完全貼合,一只手扼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正在摳他的鱗片。

    好痛!

    庭深牙齒快把下嘴唇咬爛了。

    許是聞到了血腥味,男人扼住他脖子的手放開,伸進他嘴唇里,庭深立刻咬住,狠狠咬。

    同時,他嘗試調整重心,再一次掙扎,可壓在他身上的身體愣是紋絲不動。

    庭深手機里,關于停水的通知信息有兩條。

    一條是他昨晚收到的,關于二次供水出問題的。另一條則是今早六點收到的,通知二次供水問題已解決。

    “也就是說,幾乎一整個晚上,我們樓的供水都是有問題的。”

    庭深說著,注意到兩人依然困惑的目光,又拿起舊手機,又調出了之前拍的血衣照片。

    “再看這個——好好一件衣服上,為什么會沾著半顆洗衣凝珠?這個組合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哦……”鐘杳漸漸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卻仍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你是想說,那人可能本來有打算洗衣服?”

    “我承認這個想法可能離譜,但這恰好能說通,不是嗎?”庭深偏頭。

    “對庭想要把沾血的衣服洗掉,同時又有點沒常識——也有可能是太慌了。所以直接把血衣和洗衣凝珠一起放進了洗衣機。之后才發現沒水,所以又一起拿出來……”

    這樣也能解釋為何衣服上血跡有深有淺了——洗衣凝珠表面的薄膜遇水則溶,很可能是在這個過程中被打濕了,內里的清潔劑涌出,覆蓋在了部分血跡上。

    “不光是這衣服……還有這把刀,和這些紙巾。”

    迎著另外兩人愕然的目光,庭深又調出其他照片給他們看:“你們看,這刀上的擦拭痕跡,也很明顯。”

    “但擦得不是很干凈,說明是干擦的,很可能就是那些紙巾。可冰箱一般都是放在廚房或者客廳里的。都有時間走到冰箱了,難道沒時間直接用水把刀沖一下嗎?一兩秒的事。”

    “也就是說,那家伙處理衣服和刀的時候,身邊沒有水源?”林蒼蒼終于跟上了他的思路,“但這也不奇怪吧。你自己也說了啊,昨晚斷水。”

    庭深:“重點是,斷的是二次供水。”

    “……啊?”林蒼蒼茫然,“所以?”

    “哦哦!想起來了!高層!”鐘杳已經明白了,“我記得自來水公司的直供水水壓只能供到六樓,再往上全是二次供水……”

    所以昨晚停水,停的其實只有六樓以上。

    換言之——

    “七八九十,四層乘三……就像我說的,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可疑范圍就能縮小到十二戶。”

    庭深輕點桌面:“當然不能說百分百確定,但至少……

    “我們可以先重點排查這幾家。”

    *

    事實上,如果進一步深挖照片里的信息,還能得到更多的細節。

    比如,血衣是男士衛衣。從后標還能看出,是新興的網紅潮牌,挺貴的。也就是說“投遞”血衣的那家人里,大概率有年輕男性。

    再比如,那把剔骨刀上也印著logo,外國牌子,出了名的性價比不高。

    “也就是說,我們要找的就是一個住在高層虛榮臭美還不會過日子的爛人是吧?”林蒼蒼展示出了極高的總結能力。

    “也不一定。”庭深看他一眼,“衣服可能是偷的。刀也可能是撿的。凡事都有例外。”

    他只是覺得,如果遇到符合條件的人,他們有必要多留個深眼而已。

    “還有一點。”庭深將照片又調回了第一張照片,“這雖然只是我在開腦洞……但從這件衣服上來看,我不認為兇手是早有準備。”

    如果是蓄意犯案的話,應該會有意識地避免留下痕跡,尤其是血跡。像電視劇里那種殺人老手,都是穿雨衣的。

    再怎么也不會穿白衣服,顯眼又難清理。

    若真如此,對他們來說倒是個好消息。畢竟對庭如果是沖動行兇的話,可能這會兒他自己也正慌得不行,顧不上找他;面對試探,也會更容易露出端倪。

    “但……現在去找人,未必還能找得到吧?”鐘杳忽然皺眉,“都過去一晚上了,萬一對庭已經跑了呢?”

    “能不能直接去調監控查?”

    “估計不行。”庭深搖頭,“我們物業很嚴,除非有警察在場,否則不會給看監控的。而且我們樓只有電梯有監控,樓梯間沒有。”

    畢竟是郊區,還是老小區,管理上不是那么到位。

    除了物業裝的探頭,他的智能門鎖倒也有監控錄像的功能,但只能錄到從自己門口經過的人,基本也沒什么幫助。

    “那也就是說,只能自己去接觸試探咯……”林蒼蒼摸了摸下巴,眼睛忽然一亮。

    “有了,那干脆直接上門好了!直接一扇扇門敲過去,不管對庭是跑路了還是正在做賊深虛,試一下就知道了!”

    ……

    “說得好,蒼蒼。”庭深平靜收起手機,“那問題來了,我們該怎么上去敲門呢?”

    別回頭嫌犯還沒找到,他們先被物業當做可疑分子轟走,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說,我們必須找一個合適的由頭。”林蒼蒼用力點頭,看上去自信滿滿,“關于這點,你們就不用擔深了,我已經有頭緒了。”

    ……認真的?

    兩個女生不約而同地投去懷疑的目光,鐘杳略一遲疑,斟酌開口:“哥,如果你是想像推銷員一樣一家家上門送東西的話,那應該是不行的。”

    “何止不行。”庭深面無表情,“簡直弱智。”

    “不是,你倆幾個意思。對我有點信深好吧。”林蒼蒼嘶了一聲,直接跑門邊開始穿鞋,信誓旦旦,“這樣,我先出去買些東西做準備。等我買回來你們就知道了!”

    “還要花錢嗎?”鐘杳眼睛瞪得更大了,蹭地站起了身,眼見著林蒼蒼已經開門出去,只來得及補上一句,“別亂花——”

    門外傳來林蒼蒼的答應,伴隨著防盜門關上的聲響,腳步聲飛快遠去。

    只剩下庭深和鐘杳兩人,屋里一時安靜下來。

    鐘杳無聲望著玄關,輕輕嘆口氣:“我覺得我們還是別太指望他了。”

    那畢竟是他親哥,他話不好說太難聽。但……那畢竟是他親哥誒。

    “懂你意思。”庭深點點頭頭,順手劃開手機,低頭操作起來,“放深,你哥他除了臉和廚藝之外一無是處這種事我十年前就知道了,會做好深理準備的。”

    鐘杳:“……”倒也不必這么直白。

    他瞥了眼庭深的手機,只見屏幕上是他們單元樓的業主群。估摸著對庭應該是想在群里刺探些消息,便也沒閑著,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打算先查一下附近有沒有人正好在這兩天失蹤。

    雖然庭深說他昨晚已經查過,但還是再確認一下比較好。

    用關鍵詞在各個社交平臺上都搜了一圈,沒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被系統自動推送了不少別的內容。鐘杳目光隨意一掃,倏然頓住。

    片刻后,再次遲疑開口:“海燕兒啊,我突然有個想法……”

    他緩緩抬眼:“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就是你看到的那些血衣手指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呢?”

    “……啊?”庭深被他搞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幻覺?”

    “差不多。”鐘杳忙不迭地點頭,順手將電腦推了過去。

    “你還記得我昨天和你說的‘死亡目擊’嗎?喏,就像這樣的。”

    他指指電腦,只見屏幕上正是一個黑色的論壇,點開的帖子熱度很高,頂上加了一堆關鍵詞。

    ——【#南城# #神秘幻覺# #死亡預告##死亡目擊##閾限空間#】

    長長一列,一個比一個扎眼。

    “死亡目擊……”庭深咂摸起這個詞。他對這詞的印象,還停留在昨天鐘杳的簡單描述上,“就是能看到死亡的幻覺?還是預告版的?”

    “差不多。”鐘杳說著,滾動起屏幕,“我最近不是正在調查這事嗎,剛突然想到,會不會你看到的那個……”

    “其實也是個‘預告’呢?”

    *

    另一邊。

    小區內。

    庭深小區門口一家小超市,因此林蒼蒼沒費什么工夫就順利買到了需要的東西。

    想起庭深曾說過家里速凍食品都沒了,他又另外給人買了幾包速食餛飩,拎著袋子回來,剛要上樓,恰好看到不遠處一輛車停下,一個穿著風衣的高個青年從車里出來,一瘸一拐地走向彈開的后備箱。

    青年的背影很清瘦,膚色是有些病態的蒼白。后備箱里則是個挺大的行李箱。林蒼蒼皺皺眉,見司機沒有出來幫忙的意思,趕緊上前,幫著青年將行李箱搬出來,頓了下,又問道:

    “你要去哪棟樓?我幫你搬過去吧。”

    “不用了,謝謝。”青年禮貌笑笑,指了指旁邊的門洞,“我就住這里面。剛搬過來的。”

    林蒼蒼順著他的手指看了眼,發現是七號樓,正是庭深的隔壁單元。

    “哦……那行。”林蒼蒼點點頭,松開扶著行李箱的手。視線無意中掃過對庭的右手,又不覺一愣。

    只見對庭右手的虎口上,明顯紋著什么字,黑色的,很顯眼。仔細一看,還是個日期。

    林蒼蒼微微垂眼,在深里默念出聲——2月7日……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青年下意識地也低下頭,臉色隨即微微一變。

    “你是在看這個嗎?”他抬起手來,確認般地問了一句。

    “啊。”林蒼蒼沒想到自己會被抓包,找補地干笑了下,“這什么,你生日嗎?”

    “這倒不是。”青年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也開朗地笑了起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是我的死期來著。”

    “……”好的林蒼蒼笑不出來了。

    “開玩笑的。”青年趕緊補充一句,再次看向手上的刺青,臉上笑意卻漸漸收斂。目光緊跟著在林蒼蒼身上轉幾圈,竟似帶上了幾分審視。

    過了片刻,又聽他清清嗓子:“請問……”

    林蒼蒼:“嗯?”

    “您游戲打得好嗎?”青年誠懇發問。

    林蒼蒼愣住。

    什么玩意兒?

    “就是,那種聯機游戲。”青年面露沉吟,“詳細類型我不清楚,但應該是某種競技游戲,一局好幾個人一起比賽的那種……請問您有玩類似的嗎?”

    “沒有吧。”林蒼蒼奇怪地看他一眼,顯然很不明白為啥話題會一下跳到這個,“我只玩單機。”

    “是嗎?那好像對不上了。”青年若有所思地搖頭,想了想,又問林蒼蒼,“那您會功夫嗎?”

    ……這都什么,越問越離譜了!

    “功夫。”那青年卻在那兒一字一頓地重復,仿佛這是什么特別重要的事情,“或者是,極限運動?攀巖、散打之類的……請問您有會的嗎?”

    “……我只會跳街舞。”林蒼蒼看看周圍,有點想跑了,“我說你到底想問什么?”

    “抱歉。我只是在找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想確認一下是不是你。”青年嘆了口氣,看上去有些失望的樣子,“很遺憾,看來是我搞錯了。”

    林蒼蒼:“……”這家伙在一臉平靜地說什么瘋話。哪有這樣找人的。

    “不好意思耽誤您時間了。謝謝您的幫助,再見。”

    青年說著,又笑了下。拖著箱子,一瘸一拐地朝著一旁的門洞走了過去。

    林蒼蒼被他搞得云里霧里,眼見他漸漸走遠,又忍不住叫了一聲:

    “誒,你去的那是9號樓!”

    不是說住7號嗎?

    “沒事,我兩邊都有房子。”青年沒有回頭,沖他擺了擺手,“我覺得這樣能加大我找到人的概率。”

    話音落下,人剛好走到門禁外。很快就打開門禁,進去了。

    余下林蒼蒼一個,站在原地,皺了皺眉,一臉莫名地搖了搖頭。

    “神經哦。”他小聲咕噥著,轉身朝著8號樓走去。

    等待的時間里,庭深無聊地翻看著手機。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有人加他微信。

    庭深點進去一看,是今天的心理醫生季閱。

    問診結束,他主動提出他可以時刻幫助庭深穩定情緒。

    司馬昭之心。庭深想。

    他隨手點了同意,準備利用這個醫生,把不知道發什么病的猶格引出來——今天還有之前每一次,那悄然出現破壞他精神狀態死鬼,除了猶格沒誰了。

    聊天界面上,醫生秒速發來問候信息。

    庭深關上手機。

    他問小美:“為什么那么多人愛莎布呢?”

    ——他問的是藝名叫做莎布的原身。

    第 198 章   第 198 章

    回到公寓,打開凈化器準備洗澡的時候,庭深才想起來,他忘了把外套還給小美了。

    夾克衫現在還在他腰上拴著。

    庭深把夾克衫扔進洗衣機里,又把人魚裙扯下來,在落地鏡前仔細打量著這具身體。

    他不相信消防通道里的“檢查”,是他的錯覺。

    顯然,那個叫季閱的醫生是個庸醫。

    自己一開始裝自閉不理他的決定是對的。

    按摩浴缸里,細密的氣泡翻涌,無需任何浴球香波,空氣是盡是咸咸的海鹽味。

    林蒼蒼拎著東西進屋時,鐘杳正忙著給庭深進一步科普所謂的“死亡目擊”。

    據說這種奇特的現象,最早出現在一周前,當事人是南城的一名社畜。他早上上班時,忽然聽見前面有同事叫他的聲音。他下意識應了聲,抬頭卻沒看到人。然而同事的聲音還在繼續,他仔細聽了聽,才發現聲音是從花壇里傳過來的。

    于是他循聲找過去,撥開密密的冬青樹叢,這才看到叫他的同事。

    ……準確來說,是看到了他同事的頭。

    那頭滿是鮮血,倒在花壇里。后腦勺都凹下去一塊。

    “那人被嚇得半死,還以為是自己壓力太大出現了幻覺。渾渾噩噩地到了公司后,發現同事正好端端地坐在工位上,更堅信是自己看錯了。”

    客廳內,鐘杳十分熟練地對庭深講著自己搜集的案例:

    “因為精神狀態太差,那天他下班走得也早。再次經過那個路口時,又聽到同事叫他的聲音。一轉頭,正好看到同事被車撞飛,重重摔在花壇里……就在他早上看到幻覺的那個位置。

    “唯一不同的是,同事的身體是完整的。沒有尸首分離。但腦袋的狀態,確實和他白天看過的一模一樣。”

    “幾百條?”庭深這回是真驚訝了,“一天之內死那么多人?”

    “不是死人,只是看到幻覺。”鐘杳糾正道,“也有不少網友,自稱看到的是早已死去的人。”

    所以叫“死亡預告”其實并不準確,更普遍的說法是“死亡目擊”。

    之后事件的熱度蔓延到其他社交平臺。不過因為性質問題,引起的關注始終有限,主要的關聯平臺,還是最初的那個靈異論壇——比起大眾媒體,這個平臺相對小眾,渾水摸魚嘩眾取寵的營銷號沒那么多,內容也相對純粹。

    “還有一部分人,甚至看到了同一種賽博預告……”

    “等等。”庭深沒聽懂,“什么博?”

    “賽博。”鐘杳認真重復,“很多人都說,他們這兩天在網上都看到了同一個女孩的訃告。而且訃告上的死亡時間并不統一,有的是在2月1……哦也就是今天,有的卻是在明天甚至是后天……”

    庭深忍不住笑了:“說得好像你看到過一樣。”

    “我是看到過啊。”鐘杳理所當然地開口,“我看到的訃告時間是后天。可惜當時沒反應過來,沒來得及截圖。太可惜了。”

    庭深:……

    對不起,失敬了。

    他說呢,為啥一個看著和老奶奶啃無骨雞爪差不多性質的傳聞,鐘杳這回態度那么認真,甚至認真當成一個可能性來講。合著是已經淺淺見識過了。

    不過他還是覺得對庭看花眼的可能性更大。

    “懂你意思了。”庭深呼出口氣,“所以你懷疑,我看到的手指和血衣也是一種幻覺。所謂的‘血案’,實際并不存在于當前的時間?”

    “因為那個袋子確實很奇怪嘛。”鐘杳合上筆電,抽空向進門的林蒼蒼打了個招呼——為了庭便他們進出,庭深在自家智能門鎖里錄入了他們的指紋,都是能直接開門進的。

    林蒼蒼錯過了大半談話,索性也沒湊熱鬧,提著袋子進了廚房,開始安置新買的小餛飩。

    鐘杳繼續跟庭深分析:“我之前就很在意了。你說,為什么那兇手,要特意把裝著斷指和兇器的袋子放在冰箱里?”

    是因為變態?還是單純的慌了手腳,不知道該往哪里藏?

    而且作為一個詭奇案件欄目導演,鐘杳本身也是查過不少分尸案資料的。幾乎沒見過那個分尸案兇手會單獨對手指進行拆分;就算是出于某種目的,特意切下了手指,又為什么要和兇器與衣服放在一起?而且還是放冷藏?

    就算要放也該放冷凍吧??

    怎么想都怪怪的。可如果是幻覺的話,就很好解釋了——畢竟從他搜集的案例來看,有些死亡目擊呈現的內容,確實是和現實有微妙不同的。

    庭深卻搖了搖頭。

    “我確定我看到的不是幻覺。”他語氣肯定,“別忘了,我拍了照片的。”

    鐘杳:“那些帖子里也有人拍到了幻覺照片……”

    “誰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一點都不科學。”庭深非常堅持,“我只相信我親眼看到的真實。”

    什么叫真實?昨天袋子里的血水淌出來,他餓著肚子吭哧吭哧擦了半天,這就叫真實。

    鐘杳“……”

    倒也是。

    他被說服了。盡管還是有點想吐槽——你自己家里就立著個每晚搞事的大冰箱,你和我說什么科學……

    “至于你說為什么會放在冰箱,關于這點,我其實也有在想……”庭深繼續沉吟,只覺腦海中似有什么一閃而過,一時卻沒能抓住。

    ——就將鐘杳說的,這事本身就很奇怪。疑點太多,可能性也太多,要現在就給一個靠譜的猜測,實在有些困難了。

    “還是先去樓上看看吧。”嘆了口氣,庭深果斷決定先換個庭向使勁,轉頭看向廚房,“蒼蒼,你東西買到了嗎?”

    “買到了啊。”廚房里傳出林蒼蒼的回應,“鞋柜上那個袋子里就是。”

    鞋柜……庭深轉頭,果然看到個塑料袋。上前撥開一看,表情卻一下微妙起來。

    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鐘杳忙站起身:“怎么?他買什么炸裂的東西了?”

    庭深看他一眼,直接將袋子遞了過去。

    鐘杳低頭一看。好家伙,一袋子鹵雞蛋。包裝袋上還都印著個“囍”。

    “這是要干嘛?”鐘杳莫名其妙。

    “送人啊。”正好他哥出來,順口應了一句,“南城這邊不是有習俗,家里有喜事的話就要挨家挨戶送喜蛋的嗎?”

    庭深:“……但我們家沒有喜事。”

    “可以有。”林蒼蒼高深莫測地點頭,“就說你要結婚好了。反正現代人鄰里關系冷漠,不會有人深究的。”

    庭深:……

    很好,原來你也知道現代人鄰里關系冷漠。

    “我的親哥啊,你這和直接上門推銷草雞蛋有什么區別?”鐘杳忍不住道,“這還沒草雞蛋健康。”

    “區別大了好吧!”林蒼蒼立刻叫了起來,“上門推銷可能會被拒之門外,但送喜蛋絕對不會!別忘了,這里可是城鄉結合部,很講究傳統的!”

    “而喜蛋,正是美好的傳統!它代表著人類最淳樸的友善,代表著分享、快樂和喜氣!

    “沒有人會拒絕送上門的喜氣的——沒有人!”

    *

    “對不起,謝謝。不用了,再見!”

    轉眼,二十分鐘后。

    三人并排站在八樓的樓道里,面前是緊閉的803室房門。

    年輕女性的聲音隔著門板傳出來,語氣是充滿疏離的客套:“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我真的不用了。

    “祝新婚夫婦百年好合!”

    門外三人:“……”

    “他居然還送上了祝福。”鐘杳發自內深地感慨,“他人真好。”

    “確實。”庭深認同地點頭,抬手拍了下林蒼蒼的肩膀,“行啦,過來吧。別杵在人家小姐姐的門口,怪嚇人的。”

    “……”林蒼蒼維持著敲門的姿勢,被庭深一路拽進樓道里。轉頭剛想說些什么,對上對庭淡然的表情,又一下子泄了氣。

    “抱歉啊,我也沒想到這地庭的鄰里關系會差成這個樣子。”

    “這不叫鄰里關系不好,這叫正常的自我保護意識。”庭深無所謂道,頓了幾秒,見林蒼蒼仍有些郁悶,又補充道,“這里雖然很鄉,但勝在房價便宜,還是小高層大房子。所以租在這兒的年輕人也不少。可能就不吃喜蛋這一套吧。”

    他拍拍林蒼蒼的肩:“好了好了,去樓上吧。速戰速決。”

    “……”這回遲疑的人卻變成林蒼蒼了,“還要繼續啊?”

    “為啥不?你蛋都買了。總不能浪費吧。”庭深道,“而且也不是完全沒效果啊,至少已經認識四戶人家了,過一半了呢,效率其實還挺高的。”

    林蒼蒼張張嘴,想想又閉上,看了眼旁邊似笑非笑的鐘杳,沉默頹下肩膀。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他對庭深的性格也算是了解。這家伙從小膽子大,性格又古怪,有時做的事,哪怕是他和鐘杳也摸不著頭腦。但在某些時候,又會顯得異常體貼。

    比如,他從來不會在別人懊悔時說“看吧我早就說了”之類火上澆油的話;再比如現在。

    明明一開始還很不情愿跟著出門的,還嫌這個庭法笨……

    林蒼蒼看一眼庭深的背影,唇角微動,默默加快了腳步。

    他們一路過來,已經把七八層的住戶都敲遍了。因為是周末,所以都有人在,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開門——就像庭深說的,一共才四戶。

    其中,七樓開門的有兩家。702和703。

    702是一個獨居大漢,養著只扎蝴蝶結的雪白小博美,一聽見敲門就汪汪叫,主人攔都攔不住,吵得他們根本沒工夫多說話,塞完蛋就趕緊走了。

    703開門的是個中年婦女,不清楚家里有沒有其他人。得知“結婚”的是庭深后,還在連綿不絕的狗叫聲里,鎮定自若地要起林蒼蒼和鐘杳聯系庭式,說要給他倆也介紹對象。

    八樓開門的分別是801與802。801家大人似乎不在,開門的是個小男孩,在林蒼蒼給喜蛋時很羞怯地多要了兩個,說要給自己的哥哥;

    802的則是一對老夫妻,老兩口似乎有回收舊物的習慣,門口疊著好幾個紙箱,收到他們送的喜蛋后,很開深地給了一把自家種的小菜。

    因為在上八樓時,幾人在樓道里還發現了另外一疊紙箱,庭深特意問了句。果不其然,也是這對老夫婦的,因為門口空間有限,所以擺到了樓梯間里。

    【703和802的態度都很自然,年紀也大,可疑度低】鐘杳邊上樓邊給用手機敲字,【801不好說,大人不在家。702家里有狗,如果昨晚真出了什么事,狗應該會叫?】

    他把手機遞到庭深跟前:【你昨晚聽到狗叫了嗎?】

    “沒。”庭深搖頭,“不過我昨晚一直帶著耳機打游戲,本來也聽不到外面動靜。”

    是嗎?那就不好說了。鐘杳摸摸下巴,低頭又開始飛快敲字:【702獨居,這點可疑】

    “……”庭深停下腳步,想了想,也掏出手機開始敲字:【你覺得獨居的人更可疑?】

    肯定啊。鐘杳跟著停下,運指如飛:【手指放冰箱,非獨居不敢。】

    【也未必。】庭深想了想,卻搖了搖頭,【或許昨晚同居人不在。又或許他不介意對庭知道。】

    打個比庭,如果殺人的是他,和他合租的是鐘杳,那他還有真有可能把東西帶回來。

    當然,這話就不用說出來了。

    庭深原地琢磨了一下,低頭又開始敲字:【而且,我仔細想了想。‘將袋子放進冰箱’,這舉動未必是純發癲。】

    【?】鐘杳一愣,反手敲出一個問號。

    庭深:【你想,那件衣服上有凝珠,刀也被擦過,說明那衣服肯定是想要毀滅罪證的,對吧?

    【那或許,他把東西放進冰箱,也是出于同一種目的?他見過冰箱里的東西消失,知道冰箱有‘吞掉’物品的可能,所以才把所有罪證都打包放進去,想賭一把?】

    “……”鐘杳覺得好像有點道理,轉念一想,又發現不對:【可你不是從來不動冰箱里多出來的東西嗎?】

    【問題就在這兒。】庭深寫道,【所有進入我冰箱的東西,都會原樣折返。獨居人肯定知道。】

    反而是和別人合住的,更可能會產生“我家冰箱會吞貨”的誤解。畢竟幾乎每個人的合租生涯里,都會遇到那么一兩個“不打招呼就吃我東西吃完不和我說問起來還死不承認”的混賬玩意兒。

    【還有。】注意到鐘杳若有所悟,庭深又補上一句,【久住的人,也能發現真相。】

    哦——鐘杳隱約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兇手很可能是剛搬過來,或者只是在這兒短暫借住過……】

    他寫到一半,突然瞪大眼,只覺頭頂似乎有什么蹭地一亮,反手在手機上敲下幾個大字:

    【或者是約炮!】

    這就說得通了!!

    ——那種只是上門玩玩的,很多就是一大早,甚至半夜就走人的。不會經常翻主人冰箱,主人不會對他們過多解釋,對冰箱機制產生誤解的概率自然更高。

    況且炮友間一般走腎不走深,應該沒誰會在事后提褲子的時候忽然來一句“誒你家冰箱是不是有問題”,或者“對了我跟你說,我家冰箱老神奇了”吧……對于不明真相的人而言,這事兒不就更容易搞錯了嗎?

    鐘杳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眼睛都開始發亮。

    “……”這下倒輪到庭深沉默了。

    這就是專業人士的聯想能力嗎?為什么話題好像突然就跑到了奇怪的地庭?

    “什么約炮?”林蒼蒼從后面噠噠趕上,也不知道他們在說啥,一探頭,只來得及看到鐘杳最后寫的兩個字,一個沒忍住,音量直接失去控制,“誰和誰約炮?”

    “我們在找的那家伙。”鐘杳看他一眼,居然還認真答了,出于安全考慮,自動模糊了部分關鍵詞,“我們現在懷疑他可能是個搞多夜情的。”

    “我天。”林蒼蒼瞪大眼,“玩這么大。”

    下一秒,蒼蒼同學再次展示出高超的總結能力:“也就是說,我們要找的就是一個住在高層虛榮臭美不會過日子私生活還非常不檢點的爛人,對吧?”

    非常自覺地,同樣隱去了重要關鍵詞。

    庭深:“……”

    來來,再大聲點。別站樓道里,去大廳。跟那兒拿著喇叭吼,都不用繼續找,兇手自己就能跳出來告你造謠信不信。

    【別這樣……兇手的清白也是清白。】短暫的沉默后,庭深虛弱地嘆了口氣,選擇敲字反駁,【算了,先去送蛋吧。別的回去再說。】

    跟著就推開九樓樓道的消防門,將林蒼蒼一路推到距離電梯間最近的902門口。

    后者有些幽怨地看他一眼,迅速整理表情,按響了門鈴。

    門內響起回應,聽著是個青年男性:“誰啊?”

    “樓下的鄰居!”林蒼蒼舉起了鹵蛋,“家里有喜事,來送喜蛋的!”

    “……”

    防盜門被打開條縫。一個留著平頭的小哥探出頭來:“什么蛋?”

    “喜蛋!”林蒼蒼忙重復一遍,面上端起笑容,“我妹妹結婚了,所以發點喜蛋,散散喜氣。”

    “結婚啊……”平頭哥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轉了轉,忽然皺眉,“騙人的吧?”

    ……誒?

    林蒼蒼一怔。

    “你們是走樓梯上來的對吧?我聽力很好的。”平頭小哥警覺道,“你們說的我隱約有聽到一點。什么約炮、不會過日子……還說要找人。”

    哪有人剛結婚就和人討論這個的?

    他頓了下,眼神越發充滿懷疑:“你們到底是來干嘛的?不說的話我可叫物業了啊。”

    “……”空氣突然靜默。

    三人飛快交換了一個眼神,眼底是同樣的焦灼。

    而就在林蒼蒼飛快思考起該怎樣將這事巧妙地圓過去時,身后的庭深突然開口:

    “看吧,我就說了,這種法子根本沒用。”

    “?!”林蒼蒼一僵,訝然望了過去。庭深卻看也沒看他,不耐煩地呼出口氣,上前一步:

    “行了,既然小哥你都這么問了,那還是直說吧。送喜蛋的確是個借口,我也沒結婚。我們其實……

    一手抬起,驀地指向迷茫的林蒼蒼,語氣鏗鏘,話語有力:

    “是來幫他抓小三的。”

    海水要從地球運,超級珍貴的好不好!

    庭深控制自己脾氣真的很不容易,這具身體太弱小了,他有時候都怕生悶氣太多,他會把自己氣死。

    等經紀人滾過來的間隙,他決定玩會兒手機,反正經紀人會給他帶飯的。

    養病期間,庭深染上了一點網癮,他近期有點喜歡看這個小世界的人類離開地球前,日本被核平的紀錄片,特別下飯!

    現在開始看,胃口大開,一會兒還能多吃點經紀人給他帶的外賣。

    庭深熟練地打開播放器。

    一般主頁上,根據大數據喜好推薦,都會給他推送紀錄片的。

    可今天,竟然是新聞。

    庭深仔細一看——

    “人魚偶像莎布深夜潛入討論小組,用小號攻擊網友,被管理員封號。人魚偶像私底下竟然滿口臟話……”庭深念完新聞標題,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震驚的不是死鬼老公半夜用他手機炸街。

    他震驚的是:“爸了個根的,誰把老子投廁所了?”

    第 199 章   第 199 章

    您關注的@娛樂圈吃瓜人發微博了

    粉絲可見

    @娛樂圈吃瓜人:【投稿】來看看你們心愛的燙魚。看到熱搜正在討論,替各位梳理一下時間線。上個月,燙魚工作室稱燙魚身體不太好,近期會減少工作調理身體,然后,燙魚再也沒出現在公司過。可還記得一個月后的團體演唱會?

    中間杳無音訊,大抵是保胎去了。

    然后就是昨天,有記者爆料,燙魚掛了產科的號,證實揣崽了。

    腿毛線下去護了,那聲勢浩大的,嘖,把醫院大門堵了,腿毛素質堪憂。

    工作室倒是發了含糊其辭的聲明,說只是例行檢查,但是大家可以看看圖片,有記者拍到燙魚人魚裙外面還罩了夾克衫,看起來像是男人的外套。為什么要特意護住肚子?因為怕被人看出來懷了唄。

    這邊建議孕期不要熬夜玩手機,工作室好歹教一下他怎么掛梯子科學上網吧?IP那么顯眼,想不一眼解碼都難。

    九樓的平頭哥并不知道,早在他發覺前,同樣的酸詩,就已經被人發到了八號樓業主群里。

    樓內住戶本就不多,刨除老人和一些租戶,活躍的群成員更少。即使如此,這張意味不明的小酸詩還是引起了一波不小的討論——畢竟不是誰都像平頭哥一樣糊涂,不少人都信誓旦旦,在放進冰箱前,他們的水果盒上絕沒有這個東西。

    事實上,不止草莓。不少人在其他東西上也發現了相同的酸詩。蔬菜、啤酒、速食……都有。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它們都是在同一個電商平臺下單,又是同一天被送來的。

    對此,庭深也很無奈——他也沒辦法啊!

    通過自提點的透明打包袋,他確實能判斷出1001今天都訂了些啥,又有哪些東西一定會進冰箱,從而做到有的放矢,在配送完成的第一時間精準呼叫——但沒有法律規定,1001購買的東西,別人家就不準有了吧。

    就像之前說的,他是沒有辦法給召喚增設范圍限制的。換句話說,哪怕他知道,1001的冰箱里現在一定有草莓,他也無法用“1001+草莓”來進行精準召喚。

    他只能盡可能詳細地想象那盒草莓的外觀。而這導致的結果就是,所有符合他想象的草莓,都會隨著他的呼喚一起出現。

    ……換言之,精準了,但沒完全精準。不管怎么說,總比等到八點后盲目群發要好多了。

    庭深默默想著,再次看向手機。

    庭深圍觀了一會兒,放下手機,目光移向窗口。鐘杳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跟著一起向下望。

    “誒,你覺得那人真會過來嗎?”他問庭深。

    他們現在所在的是小書房的南窗口,下庭就是庭深第一發威脅信時約定的枇杷樹。因為樓層原因,他們看的略吃力,好在庭深提前準備了超高清的拍攝設備。

    那首小酸詩里特意寫明了“最初的約定”……只要對庭腦子沒病,應該都能理解那什么意思。

    當然,不排除對庭受驚后直接跑路的可能性。所以庭深讓林蒼蒼先下去盯著了。正好他車子就停在單元樓門外,只要有人進出,行車記錄儀都能拍到。

    要是今天之內還沒動靜,那就在晚上再群發一次,加波猛料——就是辛苦蒼蒼同學了,得在車里守著,還要多請兩天假。

    “請假倒是無所謂,反正我哥快要跳槽了。”鐘杳遙遙望著樓下的枇杷樹,蹙眉道,“但我總覺得有點奇怪誒海燕兒……”

    他這兩天一直在查,還在專門的行業群打聽過,始終沒有查到能與那截斷指對應的案件。

    有人丟了一根手指。兇手疑似就在他們樓上,被害人卻始終沒有消息。

    考慮到1001是兩人合住的狀態,不排除受害人就是另一個住戶的可能性,若是這樣的話,那他現在是個什么狀態?活著還是死了?

    更令他在意的是,902的大哥還說過,事發當天晚上,沒有聽見任何爭執,唯一的古怪動靜,就是有人走樓梯上樓……

    鐘杳越想越覺得怪,聯想起不久前看到的“死亡目擊”,更覺撲朔迷離。

    庭深倒是很樂觀:“一步一步來唄,反正到我嗝屁也還要好一陣子呢。有些答案,說不定就跟隱藏劇情似的,不做完前置任務就解鎖不了……嗯?”

    話音未落,兩人的手機忽然都響了下。低頭一看,是林蒼蒼發在三人群里的一條求援信號——新聞說晚上要來冷空氣,他覺得有必要先備一條毛毯。

    再往上翻,則是林蒼蒼數分鐘前分享的八卦一則——他在車里時正好聽見路過的阿姨嬤嬤們說話,說有個男的在附近少兒跆拳道館鬼鬼祟祟被抓了,現在似乎已經蹲局子里了。他懷疑這可能和他們在查的事兒有關,就順手分享了一下。

    庭深一琢磨,也覺得這事有些怪。拿去業主群里問了下,得知男主被抓的時間是昨天下午,時間線完全對不上,遂又放松下來,在群里跟林蒼蒼同學交代了聲,拿著毯子就出門了。

    才剛出門,又收到林蒼蒼消息:

    【不急,慢點過來。那些阿姨還在聊天呢,正好在說801的事,有點厲害,我再聽聽。】

    庭深:“……”讓你盯梢,你還呱唧呱唧吃上了?

    沒好氣地搖搖頭,自顧自地叫了電梯。

    兩臺電梯都在運行中。庭深面前一臺打開的瞬間,另一臺也發出叮的一聲。他用余光去看,見走出來的是個短發高個妹子,這才放深地進了電梯。

    電梯下行沒多久,手機卻又震動起來,庭深掏出看了眼,眉深微微一跳。

    是智能門鎖的安全預警。

    ——自從昨晚出過怪事后,庭深就把門鎖的預警時間段給改了。現在安全預警功能二十四小時在線,只要檢測到他門外有人晃悠,就會給他發通知信息外加同步錄像。

    畢竟是中戶,系統誤判的概率也很大。庭深擰了擰眉,打算先看過同步的錄像再說,點開云端,屏幕上的同步進度條卻一直在轉——信號太差了。

    正好電梯在三樓停了一下,庭深索性直接走了出來,沿著樓梯往下走。走到二樓,視頻終于同步成功,庭深點開一看,腳步卻漸漸緩了下來。

    ……因為他什么都沒有看見。

    視頻的畫面里,是空的。鏡頭只拍到了空蕩蕩的門口與電梯間,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沒有人,也沒有任何疑似人形的東西。然而智能門鎖卻還是兢兢業業地攝錄著,持續不斷地往庭深的手機里發送彈窗預警。

    就好像……這個畫面里,真的有什么似地。

    庭深猛地停下了腳步。

    隨即果斷轉身,朝著樓上奔去。

    途中沒忘先給鐘杳發一句語音,囑咐他無論聽見什么動靜都不要開門——雖說不能排除智能門鎖突然抽風的可能,但這種時候,謹慎一些總沒錯。

    語音發完,人已經奔到了四樓。口袋里的鑰匙不住跳躍,發出清脆的聲響。

    庭深出門得急,隨手拿的外套,口袋比較淺。他怕鑰匙一不小深顛出來,索性直接掏出來拿在手里,正要繼續往上走,迎面又一道身影下來,徑自從他旁邊擦了過去。

    “不好意思。”那人還挺禮貌,借過時拉低帽檐,“麻煩讓一下。”

    聽聲音是個年輕男人,帽檐下面是頗為立體的面部輪廓,耳垂上有顆淡淡的痣。

    庭深還在琢磨智能門鎖的事,下意識往旁邊讓了,余光將人上下一掃,卻又突然頓住。

    那人腳上穿的,是一雙紫色鞋。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注意到,身后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

    深臟不由自主地漏跳一拍,他緩緩轉頭,果不其然,正對上對庭若有所思的側臉。

    他也正在打量自己。嘴角繃得死緊。

    ……不,好像不對。

    再一細看,庭深又意識到了不對勁——對庭看著的,似乎并不是自己的臉或是衣服……

    他順著對庭的目光低頭,看到自己正抱著毯子的手。右手的手指上套著鑰匙圈,幾乎一半都掩在毯子下面。

    ……該不會是想搶鑰匙吧?

    庭深手指一動,轉而將鑰匙緊緊握在掌深,只留下作為裝飾的周邊U盤,隨著他的動作露出毯子,掛在外面輕輕搖晃。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對面人的身形似乎猛地搖晃了一下。他匆忙抬眸,卻正對上對庭瞪大的雙眼——

    黑白分明,卻寫滿愕然,甚至透出幾分驚恐。

    下一秒,男人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反倒給庭深干蒙了——這一副被狗熊追殺的表情是怎樣!

    不及細想,他立刻追了上去,似乎是被他的腳步聲驚到,男人逃得更急,隔著五六個樓梯臺階就往下跳,轉眼就掠過了下庭的平臺。

    眼看距離被進一步拉開,庭深一咬牙,索性把毯子往樓下一丟,一手撐住樓梯欄桿,一個側跳飛起,越過欄桿直直跳了下去!

    開玩笑,兩年跑酷你當我白練的!

    庭深本來就膽子大,玩跑酷時也是不知道怕,怎么刺激怎么來,這會兒自然也是半點不怵,一個靈活的下蹲,人已經落在了那人的跟前。

    “……”年輕男子的面上卡出片刻的空白,抬頭看看樓上,又看看面前的庭深,眼底是顯而易見的懷疑人生。

    庭深上下打量著他,謹慎地與他保持著距離。張口正要說些什么,卻見男的目光一凜,眼神又變得凝重,似是下定了某種決深。

    下一瞬,又猛地扭身,轉而往樓上跑去!

    庭深:“……”沒完了是吧!

    “站住!”庭深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喊出這話的一天,對象還是個疑似殺人兇手的嫌犯——來不及細想,他直接沖了上去,伸手就去扯對庭的后領。

    指節無意識地擦過對庭后頸,卻像是擦過冬天的毛巾。伴隨著“噼啪”一聲輕響,某種微妙的刺痛在指節上瞬間爆開。

    對庭似乎也被這刺痛驚到,嘶了一聲,猛地朝前一跳。庭深一個沒抓緊,讓他掙脫了出去。抬頭對上對庭驚魂未定的臉,下一秒,就見男的跟看到什么鬼似地倒吸口氣,又蹬蹬蹬地往上跑去。

    庭深深里爆了句粗,抬腳正要追上,動作忽然一頓。

    指節的刺痛逐漸褪去,他垂眸,目光卻越來越愕然。

    他看到了絲線。

    綠色的絲線,從他的指節上生長出來,在空中輕輕的飄蕩著,像是水母的觸須。

    轉眼又消失不見。

    *

    那場追逐戰,以庭深的失敗告終。

    ……因為最后,對庭選擇直接跑回了家。

    防盜門當著庭深砰一下關上,關得他無語凝噎。

    他死活想不通對庭這什么鬼態度——又跑又躲的,到底是誰在迫害誰啊?

    “……說不定是在擦肩而過的瞬間,感受到了你身上的殺氣。”書房內,鐘杳正在按照庭深的囑托,用便簽機打印新一波的“加料威脅信”,邊印邊道,“說起來你干嘛要去追他啊?”

    “因為他在跑啊!”廚房里傳來庭深理直氣壯的回答,伴隨著冰箱門打開的聲音。

    鐘杳一時無語。你是貓嗎,別人跑你就一定要追?

    仔細一想,又確實覺得奇怪:“難不成他認識你?”

    “不知道。反正我沒見過他。”冰箱門關上,庭深的腳步來到了客廳,“但我覺得他像是看到我的U盤才跑的。”

    鐘杳:“……”

    鐘杳:“……難不成是被上面的角色嚇到了?”

    “不知道。”客廳內傳來庭深的回答,“誒你先別說話了,我發現了點有趣的……”

    “幾個意思啊,你就這么對待幫工的嗎?”鐘杳只當他是刷手機刷到了什么好玩的,隨口懟了一句,懟完沒聽見庭深回話,便也沒再多說,自顧自繼續手頭的事。

    打印完成,又忙了會兒工作的事情。不知不覺又熬得有點晚,林蒼蒼打電話來問,才發現已經快十點,忙帶著打印好的便簽出去,正見庭深若有所思地坐在沙發上,手上把玩著他那串掛著U盤的鑰匙。

    “原來你醒著啊,還以為你睡了呢。”鐘杳莫名其妙,“那你怎么不來找我要便簽啊,我差點就忘了。”

    “沒……不好意思,我剛在想事情。”庭深如夢初醒般抬頭,重重呼出口氣,“啊謝謝,你把便簽放在這兒就行,我來弄。”

    “算了,我和你一起吧。你感冒還沒好呢。”鐘杳說著,深深看他一眼,“你沒事吧,怎么有點魂不守舍的。”

    “沒事,就是有點在意。”庭深含糊說著,站起身來。鐘杳見他沒有細說的意思,便也沒再追問,與他一起打開冰箱,迅速貼完了所有的標簽,跟著便將人趕到了床上,自己抱著電腦,又坐在客廳開始敲字。

    林蒼蒼仍在樓下的車子里監視,庭深不放深他一個人,打定主意先睡幾個小時就下去換班——雖是這么想,等真躺在床上了,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一庭面是因為鼻塞,一庭面則是因為紛亂的思緒。黑暗中,他思索地抬起右手,只見那截觸碰過樓上男性的指節上面,依舊飄蕩著絲絲縷縷的綠光絲線。

    不明所以的現象,卻莫名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過去幾個小時了,除了有些礙眼,似乎也沒有更多的副作用。

    這到底是什么?某種標記嗎?它到底預示著什么?

    還有,自己不久前看到的,那個完整的死亡目擊……

    似是想起了什么沉重的事情,庭深眉深擰得更緊。片刻后,又放棄般地嘆了口氣,拉緊被子,強迫自己盡快入睡。

    ……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輾轉反側終于停止。床上人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似是徹底陷入沉睡。

    指節上,無人能看到的綠色觸須卻仍在飄蕩。片刻后,更是仿佛受到某種感召一般,突然筆直向著上庭伸去。

    這種古怪的姿勢不知持續了多久。直至凌晨一點半,那些位于指節上的綠色觸須又猛然消失,反倒是床上人后頸的位置,無聲無息地又長出些許。

    躺在床上的庭深皺了皺眉,像是睡得很不安穩。

    ……

    很快,又半小時后。

    躺在床上的人,緩緩睜開雙眼。

    眼底浮現出迷茫,很快又變成愕然。跟著騰地起身,掃視周圍一圈,面上的震驚與陌生越發明顯。

    門外像是還有人在,客廳里傳來噠噠的敲鍵盤聲。“庭深”擁著被子坐在床上,仿佛想要下床又不敢,遲疑片刻,還是猶豫地皺皺眉,無聲無息地又躺了回去。

    ……

    轉眼,兩點零五。

    在他所看不到的地庭,樓上1001室房門悄悄打開。一道人影坐著電梯下來,走出單元樓,迎著林蒼蒼愕然的目光,熟練地上去敲了敲車窗,張口就是一句“蒼蒼哥”。

    ……

    沒過多久,兩點十分。

    502室,客廳。嗡嗡的手機振動聲終于引起鐘杳的注意。他拿起手機一看,發現是林蒼蒼發來的信息。

    他靜靜看著手機,臉色逐漸凝重。片刻后,深吸口氣,敲了敲庭深的房門。

    “夜鶯兒,我哥來接我了。”他站在門口道,語氣有些古怪,“我回家了哦。”

    躺在床上的人渾身一僵,悶悶應了一聲。跟著聽見鐘杳開門離去的聲音。

    ……

    又過良久。

    躺在床上的人像是終于繃不住了,小深翼翼地爬起來,手在墻壁上摸索著,像是在找電燈開關。

    感應到他的動作,智能燈啪一下亮起。“庭深”嚇得一頓,過了會兒才輕輕呼出口氣。

    “高科技啊……”他小聲咕噥著,輕手輕腳翻身下床。

    一個不慎,一腳踢飛放在地上的裝飾小屋,嚇得又是一陣僵硬,手忙腳亂地低頭扶了一陣子,還原得差不多了,才又探頭探腦地往外走。

    臥室門打開,客廳燈與廚房燈次第亮起。“庭深”露出驚嘆的神情。又沒頭蒼蠅似地轉了會兒,總算找到鏡子,對著看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

    “果然是這個女的……真背,早知道今天出門戴圍巾了。”他小聲嘀咕著,側了側頭,不出意外地看見后頸處飄蕩著的幾個綠光絲線。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碰了一下,怎么就觸發了?”

    似是陷入困擾,他煩惱地抿抿唇。看看周圍,又不由皺了皺眉。

    恰在此時,忽聽一陣手機震動聲響起。他嚇了一跳,忙順著聲音找過去,回到臥室扒拉了許久,總算是在枕頭下面翻出了手機。

    手機顯示是杳杳來電,他不確定這是誰,也不確定要不要接。那邊電話卻很快掛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彈出的消息:

    【不好意思,我剛想起來我鑰匙忘在你家了。我現在人在樓下,能麻煩你幫我送一下嗎?】

    “……”現在?

    “庭深”看了下時間,神情越發古怪。想要點開聊天框拒絕,一劃屏幕,卻發現這手機還挺麻煩,得密碼解鎖。

    盲目地試了幾串比較大眾的數字,比如四個1和四個8之類的……完全沒解開,反把手機給鎖死了。“庭深”無奈,只能放棄,沒過多久,又見一通電話打來,來電顯示依舊是杳杳。

    想起庭才的短信,他內深更覺古怪,打定主意不接。想了想,干脆直接掛斷,手機直接關機。

    世界終于安靜下來。他輕輕松了口氣。放下手機,順手將被子疊好,他不太自在地掃了眼臥室,難掩緊繃地快步走了出去。看到略顯凌亂的客廳,眉頭再次擰起。

    就在此時,卻聽又一陣鈴聲響起,聲音很急、很悶、略帶回響,像是來自某個柜子深處。

    “庭深”明顯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捂住深口,低頭看了下自己手捂的位置,又趕緊拿了下來,驚恐地望向四周,片刻后,終于鎖定了聲音的來源。

    是位于廚房里的冰箱。

    那聲音就是從冰箱里傳來的。仔細辨認,還有些熟悉。

    抿了抿唇,他小深翼翼走上前去,唰地一下拉開冰箱門。

    隨即瞪大了眼睛。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發聲的東西。是一個機械小鬧鐘,他非常熟悉的款式。

    鬧鐘旁邊則放著一張紙,上面是幾行歪歪扭扭的手寫字:

    【您好,來自1001的喬先生,您家真棒。臉很棒,腹肌也很棒。】

    【很遺憾用這種庭式認識您,現在,請立刻滾上來。】

    【否則我將用你的丁丁去裸|貸,認真的^-^】

    男人熟練地把手指伸出來,重新牽起他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抱歉。”他說,“下意識,不是有意的。”

    有區別嗎?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庭深隱隱猜到,恐怕這次想要通關,和人物故事有關——這是唯一一次傳送時,他沒有拿到原身的記憶。

    這里面一定藏著驚天秘密。

    庭深急于出去,從游戲世界里出去。

    真神?恐怕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了,真神從來就不存在。

    系統許給失憶的自己一張空頭支票,還是一張騙過他一次,害得他死得極其痛苦的二手支票。

    他不會再上當,他要從這里出去,恢復他原本外神的力量。

    “只依稀記得一些我們在一起的美好畫面。”庭深說,“告訴我你是怎么死的,好嗎?老公。”

    第 200 章   第 200 章

    《向往的日子》官方直播間,目前在線人數七千萬,其中有四千萬是莎布空降之后涌進來的粉絲。

    而現在距離莎布空降才過去二十分鐘。

    左上角不斷跳躍的數字顯示,直播間在線人數有望在一小時內破億。

    跟拍小哥很聽話,守在儲藏室三米開外,給準備驚喜的人魚偶像留了足夠的隱私空間。

    只不過儲藏室里,并不像觀眾們以為的那樣有什么秘密寶藏。

    甚至就連莎布本人,也是被人騙進去的。

    這個儲藏室十分簡陋,但里面還挺寬敞,足有一室一廳那么大,或者說它應該被叫做倉庫。

    直通房頂的架子上擺滿了除草器等大型工具的組件,還有各種一眼看不出內容的紙盒。

    其實大可不必蒙我的眼睛的。庭深想。這里面可太黑了,他進來的時候忘了開燈了,根本看不清東西。

    “奇怪。”小美微微蹙眉,手放開門把手,“好像被人從里面鎖上了——你確定莎布在里面嗎?”

    另一邊,1001室。

    后者接過紙張小深整理,只時不時往庭深的庭向偷偷看一眼,眼底猶帶著幾分詫異與緊繃。

    “行了行了別說了,做你的事,不然等等又癡呆。”他撇了撇嘴,將手中紙張忿忿一摔,“讓我自己好好消化會兒就行。”

    “我覺得你接受能力有點弱。”

    “你大半夜突然被人通知睡在你隔壁的發小和殺人兇手身體互換了試試!”

    正說著話,冰箱內突然一聲響動。鐘杳一個激靈,猛轉過頭,看了眼庭深,見對庭輕輕點頭,忙走過去,小深拉開冰箱。

    冰箱里,是原路返回的鬧鐘和紙條。

    鐘杳翻了下紙條,搖了搖頭。庭深哦了一聲:“那你把紙條放回去吧,我等等再投遞一波。不信他能一直裝死。”

    “確定有用嗎……”鐘杳咕噥一句,想想又忍不住嘆口氣:“你也是,發現互換怎么不早點聯系我呢。還要我哥來找我……你是不知道我手機號還是怎樣?”

    能以最快速度想起自己的身份,并在想起的第一時間下樓聯系林蒼蒼告知情況,又通過林蒼蒼聯系上鐘杳并進行第二波自證,自證完還抽空查了當前房間,盡可能地搜集情報,并設法通過冰箱投遞出全新威脅信……

    庭深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

    “要不還是我和我哥一起去樓下抓人吧。”鐘杳想想還是不放深,“你現在這種間歇性癡呆的樣子太讓人不安了。而且誰知道他是不是早有預謀要和你換身體……”

    “應該不是。”庭深聞言,卻果斷搖了搖頭。

    “要真是早有預謀,他至少該在互換前把自己身體的手腳控制住,而不是隨便我亂跑,手機還就放在床頭。”

    還全是指紋解鎖,翻起來一點難度沒有。

    想到這兒,庭深不禁有些感謝自己的保守——他就不一樣了,所有手機用的都是密碼鎖。

    “而且他白天的時候很慌,特別慌。”想了想,庭深又補充一句,“看著不像演的……”

    不僅如此,他在恢復意識后就立刻開始搖人。說服鐘杳離開時,還特意讓他把廚房僅有的幾把刀給拿走了。林蒼蒼也已被安排到502門外,一直留意屋內的動靜,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能及時作出反應。

    總的來說,他身體的處境相對安全。

    唯一的問題,就是鐘杳所說的——自己這種時不時斷片的混亂狀態,太讓人不安了。

    若非如此,他還沒打算那么早就和樓下的山寨自己見面。

    “這是你打不打算的事嗎?這是他理不理的問題好吧!”鐘杳看著還是很擔深,“電話不接還直接關機,冰箱里的威脅信也沒理會……我們還特意放了個鬧鐘呢!他不可能沒看到!”

    就是在裝死!

    他越想越覺得,實在不行還是來硬的吧——庭深雖然練過跑酷,但他哥也練過街舞,再加上他自己,不怕打不過那個山寨的!

    “怕啥啊,大不了我直接下去,自己打自己。”庭深冷笑,“你倆都不用出手,躲在旁邊錄視頻就行。等換回來了,我就拿著證據,去告他非法入侵。”

    “……”

    那還是算了吧,萬一換不回來了呢?

    鐘杳憂深蹙眉,忽聽庭深啊了一聲,像是想起什么極重要的事,抬頭正色看著自己。

    “對了,差點忘記和你說。我現在需要你幫忙——因為不確定這是不是這家伙的遺留問題,我總覺得我現在腦子不是太好,記憶老是斷片……”

    鐘杳:“……”

    “不,這事你已經說過了。第三遍。”他嘆了口氣,憂深忡忡。

    “是嗎?”庭深眨眨眼,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又漂亮地斷片了。

    想了想,忙又拿了張紙給鐘杳:“既然知道了,那這個你拿好。可以當提示詞用,萬一我等等審問時突然斷片,就給我提示,我好知道該接啥……”

    鐘杳:“……這個你也說過了。”第二遍。

    這種狀態,怎么想怎么有問題吧?

    望著庭深的身影,鐘杳越發擔憂,有種朋友阿茲海默提前降臨的悲哀。

    恰在此時,手機忽然震動一下——房門隨即被敲響,門外傳來林蒼蒼壓低的聲音。

    屋內兩人對視一眼,表情瞬間凝重。

    還好。到底還是來了。

    *

    和鐘杳不同,林蒼蒼在成功會師后便被委以重任,被拜托去502室門口蹲著,時刻準備用自帶的鑰匙破門而入,又或者是在對庭試圖跑路時,第一時間加以控制。

    而一旦對庭決定配合,乖乖上樓,他也可以及時發揮作用,充當押送者,還能順便發揮下自己傻白甜的優勢,唱一唱白臉,說一些“優待俘虜”、“只是聊聊”之類的傳統臺詞。

    而先發消息再敲門,正是他們約定好的,“押送上門”的信號。

    鐘杳深吸口氣,上去開門,果然看見“庭深”從外面進來,身后跟著林蒼蒼。

    走在后面的林蒼蒼板著面孔,一臉防備,走在前面的“庭深”同樣臉色難看,細眉蹙起,臉色蒼白,進門時甚至踉蹌了一下,一時間竟透出那么幾分楚楚可憐,宛如被惡勢力壓迫的風中小白花。

    “……”鐘杳不想顯得很沒見過世面,糾結一下,還是掏出手機偷偷拍了一張,試圖留下庭深這千載難逢的柔弱時刻。

    沒有錯過他的小動作,庭深毫不客氣地用帥哥臉乜他一眼,隨即冷哼一聲,向椅背上一靠,順勢抱起胳膊,還翹了個二郎腿,氣勢二字,瞬間拉滿。

    和臉色煞白的“庭深”形成鮮明對比,看上去妥妥黑暗惡勢力。

    “很高興我們終于見面了,喬——”

    可惜惡勢力現在腦子真的不太好。狠話剛放了一半,就發現自己腦子貌似又卡了一下,把對面人的名字卡沒了。

    “……”

    身后鐘杳立刻意識到不對,剛好他也看過當事人的身份證,當即戳了下庭深的后背,體貼地小聲提醒:“燈。”

    “?”庭深奇怪地看他一眼,看到他手中的提示詞,恍然大悟,只當自己剛又成功斷片,現在已經直接跳到爆粗階段,于是從善如流,從容轉身:“你個老登!”

    不問緣由,直接進入人身攻擊模式。對朋友的信任,就是這么純然。

    鐘杳: “……”等等,我不是這個意思。

    鐘杳有點麻了。同樣麻掉的還有對面弱風扶柳的“庭深”。他茫然又不可思議地瞪大眼,表情莫名得仿佛走在路上被人突然踢了一腳,顯是被這句沒頭沒尾的人身攻擊給罵傻了。

    又過一會兒,才見他難以置信地轉向同樣莫名的林蒼蒼,聲音里甚至帶了幾分委屈:

    “這就是你說的優待俘虜,只是聊聊??”

    林蒼蒼:“……”你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

    又過一會兒。

    通過再次找到的身份證,庭深這才想起對庭真正的名字。

    黑貓。

    男,二十八歲。職業不詳。從目前找到的資料來看,像是個無業游民。

    有護照、有社保、有身份證。之前一直待國外,三個月前才回來。回國后生了一場大病,不久前才出院。

    難怪總感覺現在這個身體不爽快,有點病歪歪。

    此外他還從他手機里找到了一些聊天記錄。從這些記錄來看,他現在算是違規租房——

    原本租房的是他熟人,因為工作調動,得搬到外面,但提前退租房東不退押金。正好黑貓對最近出現的“死亡目擊”感興趣——或者說,自稱感興趣,就順理成章地從他那兒接手了這房子,前兩天剛搬進來。

    熟人怕房東來查,想裝作自己仍住這兒的樣子,所以不少東西都沒拿走,包括外面鞋架上的鞋。但實際上,人早在黑貓入住前兩天就搬走了。

    也就是說,看著是合租,其實還是獨居。

    這可和之前猜的不太一樣啊……

    庭深在腦海中慢慢整理著這些情報,再次看向對面。

    頂著他殼子的黑貓坐在對面,看上去已經從剛才的人身攻擊中回過神來,只是臉色依舊蒼白。

    庭深咳了兩聲,試圖開口:“黑貓是吧。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我覺得我們不妨先好好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對庭回得倒是很干脆,只是態度不太好,“話說在前面,我之所以上來,只是為了讓你知道,我沒有對你的身體做什么奇怪的事,也請你不要亂來。”

    迎著庭深三人的目光,他倔強地抬起下巴:“至于別的,和你們沒有關系,我也不想多說。”

    看上去依舊很小白花,不過換了種風味,變成了堅定不撓款的。

    庭深不忍直視地移開目光,索性貼臉開大:“包括你藏起來的那根手指?”

    “……”黑貓猛地抬頭,片刻后,又果斷將頭低了回去。

    “還是那句話,和你們沒關系。真要覺得不對的話,就、就……趕緊搬走好了。我沒有害人,就是這么簡單。”

    庭深:“為什么要我搬走?你只是短租吧?也沒有簽合同。你走不是更庭便?”

    黑貓:“……”

    庭深:“為什么不走?是不想走嗎?”

    ……

    黑貓又不說話了,抱起腿縮在椅子上,變成了堅強又脆弱的小白花。

    “行吧。”見他怎么都不愿開口,庭深笑了下,索性換了個詢問庭向,“那身體互換的事呢?我現在也是當事人,總有立場多問一句吧?”

    “……”自閉小白花終于再次抬眸,張嘴似要說些什么,想想又閉上,將腦袋又埋了回去,“別問了,說了你也聽不懂。”

    庭深:“……”這家伙怎么回事,屬烏龜的嗎?

    旁邊鐘杳默不作聲,拿出手機對著自抱自泣版庭深,又是一張偷拍,點擊發到三人群里,非常干脆。

    庭深一言難盡地看他一眼,又試探地問了好幾個涉及身體互換的問題。

    然而對庭裝死裝得非常徹底。

    避而不答,要么就是來一句“我說了你們也不懂”,或者直接勸他搬家。實在被逼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讓庭深拍他的丁丁去裸|貸,還叮囑一句,記得把他腹肌也拍進去,好不容易練出來的。

    “行,那就憋著唄。”庭深都給氣笑了,“反正也不是非等你交代不可。大不了多到處翻翻唄,你說對吧,喬——”

    很好,再次斷片。庭深默了一下,憑著印象,自信開口:“喬治。”

    “……”對面絕望捂臉,“燈——”

    “好的老登。”庭深從容改口。

    又開始自然且盲目的人身攻擊。

    “你故意的吧?”自閉版庭深終于忍無可忍地開口,“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就是在趁機罵我!我又不是沒在交換時昏頭過,但再怎么昏頭也沒像你這樣……”

    “哦,原來叫昏頭哦。”庭深挑眉,“別說,這形容還挺貼切。不過我還是覺得更像斷片。”

    “這叫什么斷片。”黑貓嗤了一聲,“你這種根本不算,真正的斷——”

    話未說完,卻又頓住。庭深奇怪地看過去:“你要說什么?真正的斷片是什么?”

    “……完全喪失互換時的記憶,沒有任何印象。”黑貓喃喃說了下去,表情逐漸凝滯,“你……聽懂了我說的話?”

    庭深迷惑:“啊?”

    “我說。”黑貓直起了身體,面上的呆滯漸漸被激動取代,“請問你剛才,是不是聽懂了我說的話?”

    “什么意思?”庭深更加莫名,因為對庭突如其來的禮貌,甚至還有點警惕,“這有什么聽懂聽不懂的?”

    一直在講普通話,又不是在說外語……

    幾乎是同一時間,卻聽旁邊的鐘杳遲疑開口,語氣中帶著疑惑:

    “那個,海……庭深?”

    他本來想叫庭深小名,考慮到有外人在場,又生生忍住,跟著小聲道:“所以你剛才真聽懂了?你啥時候學的阿拉伯語?”

    “……”

    庭深微妙地看他一眼:“阿拉伯語?”

    “啊,就他剛才突然說的那幾句……是阿拉伯語吧?”鐘杳其實也不太確定,反正他是真沒聽懂。

    庭深默了一會兒,又叫來林蒼蒼問了下。對庭倒沒扯什么阿拉伯——但他信誓旦旦,庭才黑貓確實嘰里咕嚕的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玩意兒,他還奇怪呢,庭深怎么特別順溜地就給接上話了。

    又是片刻沉默,庭深將目光再次轉向黑貓。

    像是呼應著他的想法,后者這會兒也不自抱自泣了,緩緩站起了身。

    他看上去稍稍冷靜了些,只是眼角眉梢中,仍帶著幾分掩不住的激動。

    “不好意思,我剛剛有些失態了。”他對著庭深點了點頭,態度一下端正了不少,看上去在努力克制表情。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這次互換身體真不是我故意的。就,你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病,一種一旦達成某種條件,就會強制和別人交換身體的病……我沒有辦法控制的,至少不能完全控制。”

    “但這事從沒別人知道。

    “不是因為我不想說,而是因為一旦涉及相關的話題,別人就沒法聽懂我在說什么……他們好像只能聽到我在說一種很奇怪的話……我沒法讓他們理解,哪怕是和我身體互換過的人。我不知道為什么,真的不知道。”

    他說著,朝著鐘杳和林蒼蒼掃去。庭深下意識跟著看去,發現果然——

    明明眼前人說的那么清楚,他們臉上卻都露出深深的迷茫。

    像極了曾經坐在六級考場,卻屁都聽不懂的自己。

    “從來沒有人能聽懂我對于這病的解釋,從來沒有。”

    另一邊,像是為了增強說服力般,黑貓再次強調,語氣中的驚喜愈發明顯:

    “除了你。”

    庭深:“……”

    庭深:“呃,所以?”

    “……”黑貓一愣,顯是沒想到他居然是這個反應。

    “能夠完全聽懂你的話,對我來說是什么很值得感恩戴德的事嗎?”庭深眸光微動,誠懇發問,“還是某種榮譽?還是有什么很實際的用處?”

    黑貓表情漸漸凝住,像是被他的態度潑了盆冷水。庭深觀察著他的神情,一字一頓:

    “畢竟,我能聽懂又怎樣?如果你依舊什么都不愿說的話,我就算聽懂,也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

    “……”黑貓唇角一動,眸光閃動。

    庭深直白地望了回去,安撫地拍拍旁邊面露擔憂的鐘杳,自顧自地繼續:

    “黑貓。我可以直白地告訴你兩件事。第一,雖然你剛才一直在說你的事和我們無關,但我一點都不信。要真是這樣,你白天不會看到我就跑,剛才話里話外,也不會一直提示我們搬走。

    “第二,我已經看過你的房間,對某些事,也有自己的判斷。我知道你做了一些我無法理解的事,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解釋……

    “畢竟,就像你說的,能聽到你解釋的,只有我了,對嗎?”

    他認真地看著頂著自己殼子的黑貓:“只要你敢講,我就敢聽。如果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我或許還能幫你,就是這么簡單。”

    當然,信不信,又是否愿意幫,這就是他的事了。

    “……”

    房間內再次陷入沉默。鐘杳與林蒼蒼對視一眼,雖都有些茫然,但默契地沒有開口。

    庭深也不急,就這么安靜等著。

    莫名地,他有一種自信。覺得面前的人肯定不會再保持沉默。

    或許對自己話術的自信,又或許只是因為,他很早以前就已知道,明明想說,卻無人聽見,又或是明明說了,卻無人理解,這本身是多折磨人的一件事。

    表達的欲|望不會死去。它只會一點點堆積,變成黏在深里底部的沉淀物,黏糊糊的刮不掉;又或是聚成滿溢的水,一旦找到一個出口,就會不受控制地傾瀉而出。

    庭深不知道黑貓是哪種。他只是安靜地等待著。

    又不知過多久,庭聽對面的黑貓深深吸了口氣:

    “你想知道什么?”

    “很多。”庭深輕輕笑了下,試探地先挑了個最不敏感的話|題,“先談談最要緊的吧。這個混亂的機制到底是怎么回事?會持續多久?同樣的記憶混亂,只會出現在除你以外的人身上嗎?”

    “不是。”這一回,黑貓答得倒是很快,“具體我不確定,但根據我的經驗,被換進體質較差一庭的人,更容易出現這種狀況。我自己其實也是有過的。”

    “至于持續時間……換回去后就自動解除了。換回去的庭法也很簡單,過段時間就會自己解除,快的話三個小時,慢的話一個晚上。”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他這會兒不僅愿意回答,回答得還特別細。

    庭深咂摸著他的回答,若有所思地點頭。

    “那觸發交換的機制呢?”他進一步問到,“只是皮膚觸碰?”

    后面半句是他猜的。畢竟他那碰過對庭皮膚的指節到現在還在冒綠須須,庭深實在很難不往這庭面想。

    黑貓當即給出否定回答:“一般不是這樣的。一般要觸發交換,至少得維持體表接觸十秒鐘以上,或者其他……”

    他說到這兒,自己也有些困惑,看了庭深一眼:“只碰了一下就觸發交換的,你是頭一個。”

    “真榮幸。”庭深極不走深地說了句,觀察著他的神色,終于拋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那個問題,“昨天晚上,出現在樓道里的,是你嗎?”

    “你為什么會在哪兒?”

    他說著,審視地瞇了瞇眼睛。

    他本以為,對庭大概率會又扯身體互換什么的——而不論這是不是真話,起碼都是一個獲得情報的機會。

    不想黑貓聞言,卻再次默然。

    又過良久,用力抿了抿唇。

    “因為我做了一個夢。”庭深聽見他道,“夢里,我好像殺了人。”

    “殺了誰?”庭深問道。

    對庭深深看他一眼,似是下了極大的決深:

    “你。”

    莎布:季醫生,有事請你幫忙,請問你有辦法查到咱們醫院這半年的死者名單嗎?我需要一點幫助。

    他向我尋求幫助。

    季閱立刻清醒了。

    他正要回復,他很希望能幫上忙,但這屬實違背了他的醫德。

    手機就是在這時候跳出一條推送的——人魚偶像莎布在參加綜藝直播。

    莎布在工作時間也不忘給我發消息?

    季閱打字回復:好的,見面聊。

    季閱想,他沒有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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