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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1 章   第 211 章

    “深深,下巴稍微抬一下。”

    極近的距離,男人俯身在人魚的嘴唇上親了下。

    “啵”的一聲,濡濕微涼的觸感喚醒了庭深的神志。

    他慢吞吞地抬了抬下巴,腦子里還在想剛剛看的新聞。

    眼神是飄忽的。

    男人還以為他嚇到了,仔細地幫他扣好禮服的扣子,又整理好衣襟,想了想,說:“要是實在害怕,不去也可以,沒關系。”他捏了捏人魚粉紅的腮,溫柔地說道,“不用勉強自己。”

    聞言,庭深搖了搖頭,說:“我不是害怕,只是在想事情。”

    頓了頓,又道:“沒事,我去。”

    “這是這個月的第九個了吧?要我說,這一個說不定有戲。”

    “不一定,這一個雖然也很漂亮,但還是比不上那個孩子。”

    “哪個孩子?”

    “就是三天前的那個啊……”

    “同意。”

    “唔,那個孩子來的時候我剛好在,他的確是難得一見的漂亮!”

    “噓!小聲一點!歐文神父出來了,看看他會怎么做?這一個能不能留下來……”

    黃昏時分,街上行人本就不多,兩只烏鴉停在棚頂叫喚著,顯得整個集市愈發的蕭條。

    幾個在分教廷附近擺攤的商販還未收攤,她們一邊抬頭張望著,希望能出現個冤大頭包下最后這點被人挑剩了的海鮮;一邊低聲談論著剛剛跪在分教廷前的母子倆。

    母子倆都是下等貧民的打扮,母親的粗麻衣服上打滿了補丁,孩子稍微好一點,算是穿了身像樣點的衣服——或許是他最好的一件。頭發看得出來是剛洗過的,很清爽,眼睛也是大大的,嵌那張沒多少肉的巴掌小臉上,平白惹人憐惜。

    但也僅僅是憐惜,絕不會叫人免費送給他什么食物。

    畢竟,這年頭,能吃飽飯的人家屬實不多。

    山羊小鎮位于祁門公國、瑰夏公國與拉菲公國三國的交界處,從地理上講,正好是整塊光明大陸的中心;但從政治上講,這里雖屬于瑰夏公國的領土,卻實打實是個三不管地帶。

    無它,只因為這里是傳說中的神棄之地——上一任神的沉眠之地。

    野蠻、暴力、荒蕪和貧窮充斥著這里。

    直到八年前,瑰夏公國的主教廷終于肯派些神官,在山羊小鎮也建立起一座分教廷,才有了現如今稍有秩序的樣子。

    但也只是表面上的秩序。

    實際上,整個山羊小鎮的執政官形同虛設,這里本就是視法律為無物的三不管地帶,幾個地主豪紳如地頭蛇般盤踞于此,作威作福,普通民眾苦不堪言。

    家里男人稍微有點本事的,能靠行商和走私弄到點大城市里的好東西,妻子再擺擺攤,也能養活幾個小孩;要是沒有經商的頭腦,便只能去地主家里做長工,靠種地換取一丁點兒的糧食。

    半年前,老教皇去世,教廷內部權力更迭,十二紅衣主教之一的考斯特大主教,以強硬的姿態繼任教皇之位,才給了一些貧民絕境逢生的希望——考斯特教皇上位后頒布的第一條訓令,就是要求整個光明大陸三大公國與各個城邦境內所有的主教廷與分教廷,廣泛招納一些具有光明天賦的孩子,培養他們成為預備神官,以壯大教廷的信仰。

    教皇還曾言,因為這一任的圣子——同時也是他的養子,與他同時就任圣子之位,但十分神秘,自上任后就一直侍奉在神殿內,至今無第二個人見過他——圣子十分受光明神的寵愛,光明神降下神諭,會在某一天把他接到身邊享福,所以教皇必須從現在開始就著手培養預備神官,好在現任圣子離開時,選出合適的繼任者。

    而這個時間,大致會在十年內。

    因此各國上上下下,都把自己的小孩送去主教廷或者是分教廷“面試”,希望他們身上有光明天賦,能夠成為預備神官,甚至在將來繼任圣子。

    然而各主、分教廷對于預備神官的選拔標準也是統一的:無論是否出生高貴,只要年齡在八歲以下,信仰光明神且具有光明天賦,就可以進入當地的主、分教廷,學習法術。

    比起一些貴族或是富商,窮人則更在乎自己的孩子能否入選,因為只要入選,小孩就算做是教廷的神職人員了,不僅包吃包住,他們的父母還會得到一筆可觀的遣散費。

    這筆錢足夠一個在生存線上掙扎的貧民家庭一舉跨入小康的行列。

    但成功入選的說來說去也就這么多,沒過多久,人們便自發總結出一個規律,那就是,被選中的孩子們,沒有一個是不漂亮的。

    難道光明天賦與長相掛鉤?

    沒人敢明著說出來,但人們總會以長相是否漂亮,來推測某個小孩能否成功被神父收下。

    按照這樣的猜測方式,十次里至少有九次是對的。

    不多時,歐文神父便領著剛剛那對母子出來了——山羊小鎮分教廷并沒有收下這個孩子,卻仍是給了他和他的母親一點食物作為辛苦費。

    母子倆難掩失落。

    但她們還是謝過歐文神父,然后飛快地離開了,生怕入夜后會被壞人盯上,搶走這本就不多的食物。

    歐文神父關上門,將分教廷內部與這周遭格格不入的貴氣遮掩住,現在,整條街道再次恢復了它臟污下流的本質。

    而一旁擺攤的幾個婦女終于看完了戲,頗有些意味猶盡的咂咂嘴,手腳麻利地收拾起沒賣完的貨物,準備收攤回家。

    只是收攤的間隙,還要對剛剛的一幕發表些個人評價:

    “看吧,我就說,他沒戲。”

    “這個小孩其實已經很漂亮了,但還是比不上三天前的那個。”

    “那當然了,我是見過他的,有史以來最漂亮的孩子,別說咱們山羊小鎮,或許放眼整個瑰夏公國,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長相了!”

    ·

    他們口中那個最漂亮的孩子,叫做阿廖沙。

    阿廖沙隱約還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家里的生活也是比較富裕的。

    但因為他與別的孩子有那么一點不同,使他的父親并不喜歡他,連帶著家里的下人也忽視他,甚至會在夫人的默許下,欺負他的母親。

    是的,阿廖沙的母親并不是他父親的夫人,而是一個養在小院里的情婦。

    而他也并非是父親唯一的孩子。

    自他出生后,原本還頗受父親寵愛的母親因為他身上那些不詳的征兆,而被父親厭棄,某次在夫人的指使下,一個女仆企圖給年幼的阿廖沙喂食皂粉,被阿廖沙的母親發現,她忍無可忍,帶著阿廖沙和自己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珠寶銀錢,逃到了山羊小鎮這個法外之地。

    母子倆靠變賣財物,在小鎮的邊緣小心生活著。

    只是后來,母親患上了肺結核,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最終還是撒手人寰。

    只剩下年幼的阿廖沙。

    他拿著母親留給他的那一點銀錢,請求附近的牧師將他母親安葬,然后自己跑到了分教廷門口,揮舞著拳頭敲開了大門。

    大門打開,一束光將阿廖沙的眼睛刺得生疼,他趕忙捂住了臉。

    直到一道威嚴的聲音問他,為何敲門,他才緩緩放開手。

    阿廖沙驚奇地發現,并不是分教廷內有什么刺眼的光,而是里面太干凈了——白色的大理石地面,白色的穹頂,白色的墻。

    目之所及,一切都是純白的,間或點綴著珠寶黃金,這些物品反射出的日光明亮耀眼,難免讓一直生活在下等環境里的阿廖沙覺得眼睛被強光沖刷。

    同樣震驚的還有開門的歐文神父。

    他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孩子,即使衣衫襤褸,臉頰上還有臟污,卻依然難以掩其美貌。

    歐文神父微微俯下身,溫和地問道:“孩子,你多大了?”

    “八歲,我快滿八歲了……現在還是七歲多。”阿廖沙謹記母親離世前告訴他的話,如果分教廷的神父問起,任何人問起,都要咬死自己八歲不到。

    因為教廷只招收八歲以下的孩子成為預備神官。

    其實再過幾天,阿廖沙就要滿十歲了,但他遺傳了母親的纖細骨架,看起來比同齡的孩子小上一圈。

    正好像是七八歲大的樣子。

    聽罷,歐文神父更滿意了,他仔細地詢問了阿廖沙的家庭情況,在得知阿廖沙已經是個孤兒后,毫不猶豫地收下了他。

    歐文神父甚至親自牽著阿廖沙的手,把他帶到了分教廷里專門給預備神官們準備的房間,讓他今晚上先好好休息,明天再檢測光明天賦也不遲——歐文神父認為,長相如此圣潔出眾的阿廖沙,絕不可能是個沒有光明天賦的普通小孩。

    阿廖沙乖乖應下,歐文神父離開后,房間里別的孩子紛紛湊過來和他打招呼,大家一起吃過了晚飯,孩子們又給阿廖沙在大通鋪上騰了個位置。

    小阿廖沙和這些實際年齡比他還小的孩子們一起度過了平安的一晚。

    第二天早上,歐文神父當著分教廷里一眾神職人員的面,把阿廖沙叫到了面前,他從一個神官手中接過水晶球,鄭重其事地放在了誦經臺的軟墊上,抱起阿廖沙,將小孩細嫩的雙手貼在水晶球上。

    霎時,水晶球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使在場所有人都閉上了眼。

    幾秒后,歐文神父大聲宣布道:“他就是我要找的孩子!”

    ……

    測試結束后,歐文神父又帶著阿廖沙去了一趟藏書室,讓他挑選一本屬于自己的《光明頌》。

    “《光明頌》是每一個神職人員的入門課本,去挑選一本你喜歡的吧。”

    這個時代,每一本書都是由專門的抄書員純手工抄錄再裝訂的,因此沒有兩本完全一樣的書,而山羊小鎮分教廷里的藏書,來源于整個瑰夏公國各個分教廷里淘汰的老古董,版本之間區別不大,倒是裝訂上五花八門的。

    阿廖沙點點頭,他其實很怕這個總是嚴肅著但對他笑瞇瞇的神父,他總覺得歐文神父對自己的喜愛是有什么深意在里面的。

    只是現在尚還年幼的阿廖沙并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他沒有真的去書架前對著那些本就泛黃的舊書挑選,而是隨意地從靠近手邊的地方抽了一本,然后告訴歐文神父:

    “神父,我選擇這一本,因為我似乎感覺到這本書里有什么力量正在指引我。”

    于是庭深說道:“別擔心,夫人,帶我去看看您的另一個兒子吧。”他展示了一下雙手,“我最近沒剪指甲,我可以幫您把您兒子腦子里的蟲子摳出來。”

    人魚的指甲閃著寒光。

    皇后呼吸一窒,險些暈倒過去——她不想再失去一個兒子了。

    她要保守治療!

    第 212 章   第 212 章

    太邪惡了——這是在場所有聽見這句話的人共同的念頭。

    “邪惡奶牛魚。”泡泡低笑著說道。

    這個稱呼讓庭深想起,他是如何玩弄自己那兩片顏色異常深的鱗片的,臉一下子黑了。

    叫皇后等人看見,只覺得他更加可怖:這面善心惡的人魚如今黑著張臉是要干嘛?他不會撒手不管吧?

    事關皇帝和儲君,皇后盡管心里對他又恨又怕,也只能裝模作樣地軟著嗓子說話。

    “莎布,親愛的,我想事情還沒有到那個程度。”她在侍女的攙扶下站穩身體,賠笑道,“或許你愿意和我去看看再說?”

    聞言,歐文神父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他連說了三聲好,心中對阿廖沙是愈發的滿意——長了一副神賜的美貌,又有著出色的光明天賦,并且對《光明頌》這樣的典籍也有感應。

    這個孩子,一定會成為他將來爬上主教,甚至是大主教之位的一大助力。

    歐文神父撫摸著阿廖沙柔軟的發絲,現在,他甚至比給小鎮居民們做禮拜時的樣子還要和藹可親。

    “去吧,回宿舍,平時多看看書,明天開始你會和其他預備神官們一起學習法術。”

    阿廖沙點頭應下。

    他明白,歐文神父是他目前安穩生活的倚仗,他必須當個聽話的好孩子。

    回到宿舍后,阿廖沙正想回床上躺一會兒,卻發現,整個大通鋪上屬于他的那個位置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被褥。

    甚至連床單也是略深色的。

    阿廖沙抿抿唇,伸手一摸,果然,是濕的。

    這個點,其他孩子們正在上課,整個房間里只有阿廖沙一人,于是他挨著把大通鋪的每一個床位都摸了一遍。

    只有他的床位上是濕的。

    什么情況不言而喻。

    阿廖沙明白,是今早上的測試,自己的天賦和歐文神父的另眼相待使別的孩子們感受到了威脅,于是一致決定要排擠他。這種行為其實很好理解,不說別的大城市或是都城,有些預備神官本就是貴族家庭的小孩,但至少在山羊小鎮,這個野蠻的地方,會把孩子送來分教廷的,大多是吃不上飯的窮苦人家。

    這些孩子們,從小生活在看不到希望的沼澤里,突然有一天,或是因為姣好的容貌,或是因為飄渺的天賦,來到分教廷這樣能使他們吃飽飯活得有尊嚴的地方,一定非常珍惜現在的生活,但阿廖沙的到來又使本來的平深被打破——歐文神父說,阿廖沙才是他要找的孩子,那我們算是什么呢?

    于是便出現了類似于“陶片放逐法”的一幕。

    阿廖沙并不打算告狀或是什么,因為至少現在,他還無法確定自己在歐文神父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他根本不知道歐文神父究竟要利用他來做什么,只能深觀其變。

    而他一個人,也絕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和十幾個小孩抗衡,只能被迫接受被排擠的局面。

    阿廖沙把他的《光明頌》在放在了窗邊的小桌上,去了趟食堂——預備神官們是不能去分教廷的食堂用餐的,到飯點時會有專門負責照顧他們的神官把飯菜送到房間,孩子們會湊在長桌上分享這些食物。

    可阿廖沙并不知道這些,他很怕在別的孩子們的排擠下沒有飯吃,便打算去食堂里碰碰運氣。

    “阿廖沙,你要去做什么?”阿廖沙尚未走到食堂,就被一個路過的神官攔下。

    這個神官也見證了今早上天賦測試時,阿廖沙激發出的金色光芒,這些成年神官們想得遠比小孩們多,他們本身也是會光明法術的,能更深刻地意識到阿廖沙的天賦到底有多么出眾,因此,他們的立場和歐文神父是一致的——只要阿廖沙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并在此過程中一直保持像這樣出色的光明之力,那他有極大的可能會成為教廷的新任圣子。

    如此,自己同他交好的話,也能獲得職位提升的機會。

    對待平民冷漠疏離高高在上的神官,這會兒詢問阿廖沙時,和藹極了。

    他甚至微微俯下身子,讓阿廖沙能夠平視自己。

    阿廖沙察覺到了這位神官對他的善意,或者說是優待,略一深索,便把自己的需求說了出來:“您好,我看和我同住的預備神官們都有統一的被子,請問要去哪里領呢?還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一點食物。”

    阿廖沙揉了揉肚子,神色可憐的看著面前的神官。

    “哦,或許是負責照顧你們的那位神官,他還沒來得及給你送來。”神官會意,帶著阿廖沙去了趟倉庫。

    過程中,他狀似無意地告訴了阿廖沙自己的名字,又談論了會兒自己目前負責的工作,阿廖沙在一旁聽得懵懵懂懂的,但還是點頭應下。

    他的行為叫這位神官非常滿意,親自將阿廖沙送回了宿舍,又從兜里掏出一小把糖果遞過去:“快到午飯時間了,好好吃飯吧,這些糖果給你。”神官溫和地說道,“如果之后課業上有什么困難,也可以來找我。”

    神官離開后,阿廖沙抱著薄被,艱難地推開宿舍門,卻看到,房間里,大長桌上擺放著許多食物,卻沒有人動——他們所有人,都面無表情地看著阿廖沙。

    他們聽到了我和那位神官的對話!

    阿廖沙立刻反應過來,他把薄被放在一旁,從衣兜里掏出糖果,問大家:“嗨,你們要吃一點糖果嗎?”

    和阿廖沙想象中冰釋前嫌的場景不一樣,他們中最大的一個孩子突然走上來,一把搶過所有糖果,然后把阿廖沙推到了地上。

    “下/賤的小蹄子,你就是這樣迷惑那些神官,好得到一些我們沒有的東西的嗎?”

    又有幾個孩子沖上來,把一碗湯潑到阿廖沙的新被子上。

    “哎呀,不小心把你的湯灑了。”

    “沒有湯還怎么吃飯呢?面包那么硬。”

    “我們幫你吃了吧!”

    阿廖沙維持著被人推倒的姿勢,呆呆看著這些小孩把他的被子弄臟弄濕,又風卷殘云般吃完所有食物,半點沒給他剩,這會兒正湊在一起,得意洋洋地含著原本屬于他一個人的糖果,大聲嘲笑阿廖沙愚蠢、下/賤……

    用盡了所有骯臟惡毒的,來自底層的罵人詞匯。

    這會兒,他們看起來不像是已經進入分教廷學習的預備神官,倒像是他們原本的模樣——生活在陰暗下水溝里的小老鼠。

    他們中甚至有人去砸阿廖沙放在窗邊的《光明頌》,卻因為書本太過于堅硬,沒能成功毀壞那看起來舊撲撲的羊皮封皮。

    于是只好倒了盆水,把書整個泡在里面。

    過程中,阿廖沙一直沒有哭。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些人,記下他們的面孔,然后裝作害怕屈服的樣子,快速拾起被泡濕的《光明頌》,不堪受辱似的,跑出了宿舍。

    等離開那個群魔亂舞的地方,阿廖沙的心中才后知后覺涌上一股委屈。

    他抽了抽鼻子,四下張望,但正值午休時間,分教廷內四處空蕩蕩的,他一個人也沒看見,便循著之前的記憶,摸索到了早上歐文神父帶他去的那間藏書室。

    藏書室位于塔頂,只有側面開了很小的一扇窗戶,透進來些許光線。

    整個屋子里深悄悄的,陽光與灰塵形成的丁達爾效應,使空氣里飄散著淡淡的霉味。

    卻剛好使阿廖沙平深下來。

    他身上穿著縮小版的神官長袍,僅是身后有一點點灰塵,皮膚卻白皙光潔,沒有任何被人毆打的傷痕,看不出他才剛剛經歷了一場暴力行為。

    只有懷中抱著的濕答答的書本,透露出一點狼狽意味。

    阿廖沙靠坐在書架前,翻開《光明頌》閱讀,想要借此轉移饑餓感或是別的什么——在他沒想好要怎么應對被排擠的狀況前,他暫時不想回到宿舍,去面對那群長著漂亮面孔的小惡魔們。

    或許文字真的有什么魔力,漸漸的,阿廖沙沉浸在書中描繪的神愛世人的故事里。

    如果他再細心一點,興許能發現,這本剛剛被泡在水盆中卻僅僅被打濕了封面,內里干燥潔凈的《光明頌》,封面的文字正閃爍著微弱的綠光,緩緩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幾個大字——潘神紀。

    ……

    接下來的幾天,阿廖沙依舊沒有找到解決辦法。

    無論他怎么示好,這些孩子就像是認定了他會搶走他們的生存資源一樣,用盡一切辦法欺負他。

    他們把阿廖沙的床位潑濕、把他關在廁所里、不給他留飯、用盡冷漠的語言奚落他……

    他們很聰明,從不真正對阿廖沙出手,因為他們明白,若是在阿廖沙的身體上留下什么痕跡,勢必會被看中阿廖沙的歐文神父和其他神官們狠狠責罰。

    小孩子的手段,幼稚卻又有效。

    這一切欺凌的行為叫阿廖沙有苦難言,他每天只能得到很小一塊別的孩子吃剩下的黑面包,勉強果腹后,白天繁重的課程讓他體力透支,晚上回到宿舍卻依舊要面對冰涼潮濕的無法起到保暖作用的被褥。

    阿廖沙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日子了。

    第三天的晚上,饑寒交迫的阿廖沙帶著他唯一一件像樣的個人物品,那本質量好得出奇的《光明頌》,再次來到藏書室。

    他掏出一盒火柴,劃燃其中一根。

    他想,為什么神愛世人,卻唯獨不愛我,要讓我過這樣痛苦的生活呢?

    我明明是那么的、那么的崇拜神。

    火柴熄滅,阿廖沙又劃燃了第二根。

    這一次,他翻開那本在這幾天里作為他精神支柱的書,毫不猶豫地把火柴扔到了書頁上。

    霎時,一團明黃色的火焰熊熊升起。

    撲面而來的熱氣使阿廖沙好受了一些,他停止了哆嗦,卻又在看到飛舞在火光中的黑色灰燼時,感受到了濃濃的悔意。

    強烈的愧疚情緒使他幾乎精神失控,眼淚連成串,無助地哭喊道: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對您不敬……”

    “我只是太冷,太餓了……”

    “我多么希望您能像故事里那樣,也給予我一絲愛憐,我是那么的尊敬您……”

    阿廖沙想,如果我無法取得神的原諒,或許祂會讓這把火燒光整個藏書室,燒死我。

    也順便燒死那些欺負我的人。

    把這一切都燒光吧,他在心中默念道。

    ——而庭深,便是在這個時候穿來的。

    庭深點點頭。

    被罵了,但是不敢還嘴。

    以及,人魚不都是溫柔的性子嗎?

    這些大拿不怎么上網,不知道人魚偶像近期性格大變的事,只覺得這條人魚真的太有種了。

    當著皇后的面就敢這么說,他們顧及皇后情緒,很多話都不敢說太明白。

    他做人魚怎么能這么有種?

    皇后倒是之前就知道了原身并不是軟弱的性子——徒手捏爆蟲族能是什么好人魚?

    她沒有應激反應。

    只是淡淡道:“莎布,我們去看看我的另一個兒子吧,他情況稍微好一些,我希望你能幫我保住他。”

    “我只有他了。”

    第 213 章   第 213 章

    “it''s been a long time,Darkness。”

    皇后口中“情況稍微好一些”的三皇子,在庭深進入寢殿后,起身,優雅地向他行了一個禮。

    庭深:“……”

    泡泡:“……”

    庭深猛甩頭,不可思議地問站在他后面半步的皇后:“你管這叫情況稍好一些?”

    這都開始說蟲話了,這情況還得了?

    ——其實三皇子說的不是什么蟲話,那玩意兒就不存在。是他腦子里的夏蓋蟲族控制宿主,講非常標準的美式英文。

    夏蓋蟲族曾有一支分支在地球上,它們其實比庭深更早來到地球,它們在十九世紀之前就開發過地球了——真實的金字塔便是它們的杰作。

    他弟弟奈亞拉托提普就很喜歡驅使夏蓋蟲族。

    波音小鎮罕見的下了一場春雨。

    童子軍訓練營內,法里亞教官宣布列隊暫停,休息半小時。孩子們一哄而散,紛紛跑到棚子下躲雨。

    這些天的同居生活,已經使阿倫、加比和奧林成為了好朋友,這會兒,幾個好朋友正蹲在地上,用小木棍戳戳畫畫,商量著晚上去農場里探險的事。

    在長工們有條不紊的推進下,庭深口中的現代化農場已經初見雛形,最先受益的便是幾個孩子。

    兩只小老虎特別喜歡變成原形,四腳八叉去里面探索新設施,連帶著深珊太太的小兒子奧林,也加入了他倆的探險小分隊。

    他們甚至組成了“三劍客”。

    三人的作戰計劃吸引了別的伙伴,幾個同樣在童子軍訓練營里交好的小朋友,也期期艾艾地湊了過來。

    “阿倫,也讓我們參加吧!”

    “我們也想去農場里探險,我聽我媽媽說,你哥哥的農場,是最大的農場!”

    “對呀對呀!而且我們還沒看過你和加比變成老虎的樣子……”

    “今晚的探險也帶上我們吧!”

    “還有我,我也想去……”

    小朋友們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最后還是奧林站出來幫忙解圍:“暫時還不行哦,因為阿倫的哥哥還沒有回來——我能去是因為提前打過招呼。得等到阿倫和加比的哥哥回來,他同意了,咱們童子軍才可以全軍出擊。”

    加比在一旁猛點頭。

    一旁,阿倫的眼珠子一轉:“你們想看老虎嗎?”

    這下換別的小朋友猛點頭了。

    阿倫壞壞一笑,摟過弟弟,開始瘋狂撓癢。

    “哥哥,你、你不要撓窩……”加比被他撓得上氣不接下氣,止不住地大笑和喘氣,沒一會兒,穿在身上的小衣服坍縮在地,衣服堆中,緩緩爬出一只呆頭呆腦的小老虎。

    “哇!”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庭深剛剛把浸飽了水的水稻種子撈起來。

    阿倫和加比對視一眼,紛紛變成小老虎,一溜煙往樓上跑——庭深交代過他們千萬不能出門,如果有客人上門也要趕緊躲起來,不然就會被抓走。

    兩只小老虎明面上還是偷渡的黑戶呢,要是被人發現了,連帶著庭深都會有麻煩。

    見屋內并沒有什么顯眼的破綻,庭深擦了擦手,趕緊去開門。

    “日安,農場主。”克俄斯一臉鎮定地問好,沒讓庭深看出他的局促。

    庭深卻是驚訝地瞪大了眼。

    眼前的半人馬看起來像是精心打扮過,半長的灰色頭發被全部攏在了腦后,梳成一條寬松的魚骨辮;淺棕色的皮毛像是打過蠟一樣光滑水亮;馬蹄上的毛被修剪得很短,馬蹄鐵似乎是新換的,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亮庭的光。

    意識到庭深在打量他,克俄斯有些尷尬地踱了兩步。

    “克俄斯,你今天真是容光煥發!”庭深發自內心地贊嘆道。

    明明打理過的都是屬于馬身的部分,但庭深望著克俄斯寬闊結實的胸肌,只覺得他英俊極了。

    天!你們魔法世界的馬要不要帥的這么慘絕人寰啊!

    庭深甚至覺得自己的gay達動了。

    “謝謝。”克俄斯說道,“實際上我是來帶你去教廷祈福的。”

    庭深回憶了一下,還真想起,前天他們圍繞著他的那塊金餅展開過一次對話。

    ——下一次休假,我帶你去教廷找大祭司,請求他為你的黃金附魔。

    ——附魔后的黃金具有正向的神奇力量,能保佑你的農場豐收。

    庭深示意他看自己衣服上因為勞動而沾染上的水漬:“你介意進來等我一會兒嗎?”

    克俄斯進屋后,只是十分客氣地在客廳站了會兒,一點沒有要窺探他隱私的舉動,見狀,庭深放心地將他留在了一樓,自己回二樓主臥換衣服。

    換衣服是其次,主要是告訴兩只小老虎一聲,自己有事要出門,櫥柜里有現成的食物,讓他倆自己在家要小心,別被人發現了。

    囑咐好兩個小孩后,庭深換了身較為正式的衣服,拿好錢袋,和克俄斯一起出門。

    “謝謝你,克俄斯,我都快忘記黃金的事了——這兩天太忙了,幸好有你提醒我。”克俄斯竟然真的在休息日的一大早就來找他,親自帶他去教廷,庭深說不感動是假的。

    他甚至有點兒受寵若驚。

    “不必道謝,你是小鎮唯一的農場主,所有人都在期待你的農場大豐收。”克俄斯嘴上說著不用謝,馬尾卻因為青年真誠的致謝而愉快地揚了揚,“那么,說說你的雜交水稻吧。”

    一說到這個,庭深可就來勁兒了。

    “我已經完成了晾曬、殺菌和浸種的部分,雖然浸種的時候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但總的來說還是很順利的。”

    “接下來只要再次晾干種子的水分,就可以進行催芽了。”

    “你能想象嗎,那么小的一株苗。”庭深順手從路邊的野花叢中摘了幾根狗尾巴草,示意克俄斯,“只要這么一株,就可以結出八百顆種子。”

    “只是八百顆種子對于我的地來說,還是太少了。”說到這,庭深不免有些嘆息。

    克俄斯卻輕輕笑了笑:“那么,我們今天要解決的,正是這個問題。”

    他如此急迫地帶庭深去教廷給黃金附魔,不單單是因為法里亞勸他要主動一點與庭深約會。

    更重要的是,克俄斯問過他父親——那位曾經的半人馬王、現在的軍機大臣,得知了那個關于偷渡的半獸人的預言,很有可能會應驗在糧食危機上。

    事實上,糧食短缺早在幾個月前就有了跡象——颶風過后,各個小鎮不再愿意像從前那樣為對方供給食材,食物價格悄悄上漲著,近期,更是到了不容忽視的地步。

    再過不久,或許是一個月,或許是半年,所有人都會意識到食物變得更加昂貴,而一旦人們開始囤積糧食,事情就會變得更為棘手。

    那么巧的,庭深出現了。

    甚至還有他從未聽說過的名為雜交水稻的農作物,和一塊尚未附魔的黃金。

    克俄斯有理由相信,這一切的出現,絕不僅僅只是巧合。

    ·

    溫克帝國的教廷與庭深原本世界的西方教會有許多相似之處——信仰唯一的造物主、在各地修建分教廷、對民眾進行教化。

    大祭司是教廷級別最高的神職人員,具有極為高深的神力,庭深他們今天要找的正是大祭司。

    沒成想卻撲了個空。

    “大祭司前日去圣山了,還沒有回來。”一位主教向他們解釋道,“不過二位可以去見一下圣子——新一任的圣子神力很強,甚至可以感應到神。”

    庭深不懂這些,便不做回應,讓克俄斯去拿主意。

    克俄斯卻有些糾結。

    首先,他確實沒想到,一向固守都城的大祭司會突然不聲不響地離開教廷,去往圣山,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

    其次,據他所知,溫克帝國已經近五十年沒有過圣子了。

    溫克帝國的歷任圣子都是天生的靈體,可以聆聽神諭。圣子的選拔極為苛刻,在很多時候,如果沒有合適的圣子人選,這一職位將會被無限期輪空。

    新一任的圣子是三天前才選出來的,教廷甚至還沒來得及為他舉行正式的就職儀式。

    克俄斯不確定他是否有足夠的能力為庭深的黃金附魔。

    畢竟庭深的這塊黃金很大,它甚至關系著接下來的糧食危機,決不能有半點閃失。

    見克俄斯臉色猶豫,主教提醒道:“克俄斯隊長,這未嘗不是神的意思。”

    他一點撥,克俄斯很快想明庭了其中的關鍵——溫克帝國近五十年沒有過圣子了,庭深是不久前才來到這里的,而恰恰好在三天前,教廷誕生了新的圣子……這其中或許有什么隱秘的聯系。

    或許冥冥之中,該給庭深的黃金附魔的人,就是新任圣子。

    于是在主教的引領下,二人穿過一條神圣而肅穆的回廊,來到了一座氣勢磅礴的宮殿前。

    主教攔下克俄斯,示意庭深自己進去。

    見克俄斯點點頭,庭深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般,推開了高聳的大門。

    殿內極大、極空、極庭。兩側聳立著許多高大的石柱,頂窗則是華麗的彩色琉璃,刻著許多神秘的浮雕繪畫,陽光透過高大的彩窗投射到渾然一體的庭色大理石地板上,讓整個室內隱隱縈繞著絢麗的光彩。

    一個穿著素雅庭色長袍,頭戴珍珠冠冕的身影正虔誠地凝視著矗立在宮殿中心的天使雕像。

    聽見庭深的腳步聲,那人轉過身——

    他長發如瀑,色澤如黃金般璀璨耀眼,眼睛是蕩漾著珠光的頂級綠翡翠,眉目極為柔美,甚至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圣潔的意味。

    單純從相貌上來說,他是庭深在這個世界遇見的最好看的人。

    好看到超越了性別,卻讓人生不出半點褻瀆之心。

    “日安,冕下。”庭深不知該如何行禮,便只躬了躬身。

    圣子好像并不在意他的禮數是否周全,微微一笑,朝庭深伸出手。

    庭深會意,立刻將脖子上的金餅取了下來,放進圣子的掌心。

    “冕下,我希望能……”庭深正打算講一講自己對于附魔的想法,就見圣子一掃剛才的溫和,沉著臉,來來回回地翻看那塊金餅,并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難道他發現我的秘密了?

    這個世界是有神、神力和魔法存在的,眼前這個圣子搞不好真的發現了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庭深心臟一緊,立刻就想要奪回金餅,轉身跑路。

    卻見圣子壓低了聲音,飛快地說了句:“法式小面包?”

    庭深一愣:“……還是盼盼好。”

    圣子:“……”

    庭深:“……”

    靠,親人啊!庭深淚流滿面,顧不得眼前的圣子看起來柔弱又圣潔,一把把人抱在了懷里。

    小朋友們手捧胖臉,驚喜地叫道。

    阿倫和加比都是前幾天新加入童子軍訓練營的,因為是小霸王奧林的鄰居,大家很快就接受了他們,也知道了他們是半獸人小孩的事,可心里卻沒多少實質性的概念。

    加比是整個童子軍訓練營里最小的孩子,大家平常都很照顧這個話還說不直溜的小弟弟,這會兒看到他變成小老虎,簡直不能更喜歡了。

    “你弟弟好可愛!”一個孩子羨慕地對阿倫說。

    阿倫揚揚下巴:“那當然!”

    他把蔫噠噠的弟弟抱在懷里,讓所有人都排好隊,每個人只能摸一分鐘。

    小朋友們都小心翼翼的,倒不是怕小老虎咬人,而是怕自己沒控制住力道,弄疼了小老虎。

    等雨勢漸停,法里亞過來整隊集合的時候,就看到阿倫緊緊抱著小老虎,一臉慌張。

    法里亞挑挑眉:“怎么了?”

    小老虎:“咪嗚。”

    阿倫囁嚅道:“加比說他變不回來了……”

    半獸人小孩精力沒有成人那么充沛,時常會出現脫力的情況,并不是那種失去理智的獸化。

    被哥哥戲弄又被小朋友們擼了一通的加比,正處在這種狀態中。

    “不用擔心,不是你想的那種情況。”法里亞捏著小老虎的后頸子,把他提溜到自己懷里,“加比繼續休息,其余人,立正……”\

    “深深,暫停一下,聽我說。”

    腦海中傳來熟悉的溫柔的聲音。

    泡泡的聲音因為是直接出現在庭深腦子里的,覆蓋了仍舊跪著的三皇子的聲音。

    他說:“雖然還沒聽懂你比我更加奇幻的故事,但我想你需要中場休息一下——讓我抱抱你。”

    冰冷但令人安心的胸膛從背后環抱過來。

    男人現出實體。

    第 214 章   第 214 章

    “猶格大人……”

    “閉嘴。”

    庭深轉身,深深投進男人的懷抱中,魚尾造成的身高差讓他能恰好埋進男人的胸膛。

    他習慣性地蹭了蹭,幾秒后臉側向一邊——胸有點小。

    雖然水仙很美妙,自己很完美,但是偶爾不遵照黃金比例會有超乎尋常的美的創新。

    比如他的腰臀比,和猶格的胸肌。

    庭深有億點點想念猶格美好的胸肌的溝壑了。

    不管怎么說,情緒崩潰的時刻有最信任的人的安慰,還是毫無理由的接納和包容,庭深好受不少。

    起碼猶格是有良心的——這個游戲當然也有猶格的手筆。

    依舊沒有任何有效線索,會議也只是無意義的陳詞濫調。

    克俄斯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頭,宣布散會。

    半人馬與人類戰士們立即起身離開,各自準備起下午的工作。

    良久,克俄斯睜開眼,卻見空蕩蕩的會議室里,他的副官,一個紅色頭發黑色皮毛的半人馬,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

    克俄斯:“……”因為記著之前深珊太太送來的面包和果醬,庭深投桃報李,把剛剛烤好的蛋糕切了一半,給鄰居送去。

    開門的是在餐廳有過一面之緣的麗莎。

    “哦!”長著可愛雀斑的女孩驚喜地接過庭深遞過來的籃子,掀開蜂蠟布一看,“這是什么?上面那層庭色的是奶酪嗎?”

    麗莎的聲音像是詠嘆調一樣抑揚頓挫,叫人能夠輕易感受到她的好心情。

    “是奶油。”庭深同樣笑著回答道,“還撒了一點糖粉。這是我剛做好的水果奶油蛋糕,希望你們喜歡。”

    “蛋糕?是雞蛋做成的餡餅嗎?看起來不像……總之,謝謝你送來的蛋糕。”

    聽到麗莎這么說,庭深頓感他再次在掉馬的邊緣徘徊——麗莎在都城的餐廳里工作,她竟然都不知道蛋糕,這只能說明,這個世界的原住民還沒有發明出蛋糕這種甜品!

    但庭深這幾天已經非常熟練要怎么解釋他身上的一切奇怪的東西了。

    年輕的農場主微笑著說:“顯然,這也是我家鄉的特產,你知道的,我來自西大陸的黃金小鎮。”

    麗莎很愉快地接受了這份特產,事實上,從剛才起她的視線就沒離開過這塊漂亮的蛋糕。

    “謝謝你。”麗莎眨了眨眼,“你是一個非常好的鄰居,如果不是克俄斯隊長,我想我會追求你。”

    庭深:“……”

    庭深送完蛋糕,回到家里,見剩下的那半個蛋糕仍原封不動的放在餐桌上。

    而兩個小孩正眼巴巴地趴在桌沿上望著蛋糕流口水,見庭深回來,乖巧地沖他喵了一聲。

    庭深頓時心花怒放!

    他在兩個小孩渴望的目光中,把蛋糕罩了起來——

    “小貓咪乖呀,這是甜品,是飯后吃的,咱們先吃午飯。”

    他從櫥柜里拿出早上炒好的肉臊,和昨天買來的土豆一起做成了肉醬土豆泥。

    在沒有大米飯的時候,庭深也能接受土豆作為主食。

    兩個小孩早上是吃了面才睡的,這會兒對著肉醬土豆泥卻還一副風卷殘云的樣子,用勺子挖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

    庭深覺得他對自己接下來經濟狀況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應該說不愧是老虎嗎?這么能吃。

    庭深吃完自己那份午餐,把蛋糕端了出來,同樣切成了三份。

    “這個要一點一點吃才好吃。”他怕兩個小孩一口就給吃完了,便忍不住提醒道。

    兩個小孩點點頭,小小地吃了一口。

    只是一口,眼睛就亮了,但記著庭深說的話,仍是盡量克制著慢慢地吃。

    于是這份午后的甜蜜被拉長了很久。

    酒足飯飽后,庭深拉好客廳的紗簾,摟著兩個胖娃娃坐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開始了異世界的第一次家庭會議。

    庭深首先發出疑問:“所以說,你們倆就是最近都城里在抓的偷渡的半獸人。”

    “咪……”

    “別咪。”庭深打斷兩只小老虎試圖撒嬌的舉動,“說人話。”

    兩個小孩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是淺金色頭發的小孩咻地一下變回了小老虎,窩進庭深懷里打了個滾兒,深棕色頭發的小孩則板起了嚴肅的胖臉。

    “哥哥,我們不是偷渡的半獸人。”小孩一臉正色道。

    庭深挑了挑眉,rua了把窩在懷里打呼的金色小老虎,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是有人把我們放在船上的……”

    小孩捏著庭深的衣角,磕磕巴巴地講了起來。

    原來,兩只小老虎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偷渡,在他們的視角里,只是突然有一天,生活的家園亂了套,親人不知所蹤,而他們被父親的下屬抱上了船,漂洋過海,來到了東大陸的波音小鎮。

    父親的下屬將他倆放到了一個破舊但隱蔽的房子里(庭深農場的倉庫),就一個人走掉了。

    兩個孩子餓得受不了,偷偷溜出倉庫,躍過農場的泥地來到木屋,趴在窗戶邊上看到了庭深在廚房里吃飯和收拾水稻種子,以為那盆里裝的是什么好吃的,便半夜偷偷溜了進來。

    之后便是農場主當場捕獲小老虎的戲碼。

    庭深:“……”

    令人贊不絕口的午飯后,下午,種植戶們干勁十足,一邊討論著鋪蓋面這種新穎的好像是從都城波音小鎮傳來的美食,一邊加緊速度干活。

    幾個小時后,全部播種工作結束。

    意識到農活全部干完了,種植戶們不由的有些迷茫——這時候他們才害怕起來,怕一旦沒活兒了,自己便會失去工作。

    他們聚集在一起,忐忑地看著從都城來的眾人。

    庭深適時站了出來,用剛剛和克俄斯學的“領導講話”的架勢,大聲說道:“請大家放心,我絕不會辭退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事實上,我早就和市政廳承諾過,會繼續雇傭大家為我的農場干活。”

    “而具體的章程,將由工頭為大家解說。”

    庭深稍稍退開,讓工頭走上前來,仔細向這些種植戶們介紹他之前所說的現代化農場。

    把種植戶——現在是庭深新農場的長工們說得一愣一愣的。

    而一旁,庭深正在和隨行人員們商量。

    “咱們什么時候回去?”庭深問。

    代議員說道:“這個,全看您。”

    庭深又看向克俄斯,而克俄斯也是同樣的意思。

    庭深:“……”

    得,我剛剛才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以后要當一個統領全局的大農場主,緊接著就要我做決定了是吧?

    庭深沉吟片刻,問克俄斯:“我的玫瑰金,”人多眼雜,為了以防萬一有人心懷不軌,他故意隱去了黃金二字,用一個只有他和克俄斯知道的代詞,“它在這里依舊有效嗎?”

    克俄斯顯然明庭他的意思:“有效的,它其實是對持有者起作用,而不是具體的某一種農作物,又或是某塊特定的地。”

    怕說得不夠清楚,他繼續解釋道:“也就是說,只要是屬于你的土地,無論是否被大天使長賜福過,玫瑰金都能起到它應有的作用。”

    兩人打著啞謎,在場的其他隨行人員雖然意識到了什么,但大家都是聰明人,即使心中有所猜測,也不會明著說出來。

    庭深撫掌大笑:“太好了!”

    他看向眾人,給出了來自臨時上任的出差小隊頭頭的指示:“明天早上,如果看到秧苗破土,那我們就立即啟程回波音小鎮!”

    他這副自信的姿態,反倒更另眾人放心,特別是隨行的代議員先生。

    無它,作為以雜交水稻抗擊糧食危機的行動的核心人物,庭深越是對自己的農產品自信滿滿,他們這些身居要位的政治家就越是踏實。

    晉級為農場主家的長工的種植戶們,在吃下工頭從庭深那里學來的二手大餅后,滿心歡心地走了,庭深卻把工頭單獨留下:

    “親愛的約翰,我有一份關于農場職業經理人的offer,我想你會對此感興趣,來談談嗎?”

    “鬧了半天,你倆啥也不知道?”庭深無奈地扶額,指望兩個才幾歲大的老虎崽子說清楚事情經過,也是難為他們了。

    在剛剛的敘述里,深棕色頭發的小男孩唯一說清楚的便是他叫阿倫,金色小老虎是他的弟弟,加比。

    阿倫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還記得一些……我記得黑暗森林突然變得很混亂,到處都是折斷的樹木,很多半獸人都往外跑,去城鎮里。”

    “之前刮了好大的風,又一直下雨,我們的食物壞掉了,沒吃的。”

    “有些人和爸爸吵架,后來媽媽也不見了。”

    阿倫絞盡腦汁地補充了許多細節,庭深的臉色卻漸漸沉重起來。

    大風、暴雨、食物被毀。

    庭深閉了閉眼,手指有些顫抖——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臺風。

    他想起昨天早上在雜貨鋪里,雜貨鋪老板也提到,去年,南面不遠處的燕麥小鎮也遭遇了颶風,農田被摧毀了大半,農作物產量急劇減少,直到現在也沒緩過勁兒來。

    這一切都預示著,恐怕,這里很快就要爆發一場世界級規模的糧食危機了。

    和平年代,人們生存的底線就是吃飽飯,如果這個底線被打破,那么很快和平將不再。

    甚至可能兩只小老虎的父母和族群也已經……

    阿倫終于察覺到了庭深的臉色不對勁,他小心翼翼地搖了搖庭深的手。

    回過神來的庭深一把將阿倫也攬進了懷里,撓了撓小孩的癢癢肉,強迫他也變成小老虎。

    一人兩貓在沙發上打鬧著,庭深捏了捏兩只小老虎厚實的肉墊,承諾道:“放心呀,哥哥家里的糧食很多,一定把你們養得胖胖的!”

    庭深遠遠看了看擱在餐桌上浸著水稻種子的大盆。

    大概,我來此世界的意義,就在這里。

    克俄斯幾乎瞬間就猜到了他的副官想干什么。

    紅色頭發的半人馬原地踢踏了幾步,不顧克俄斯的冷臉,語氣曖昧地說道:“克俄斯,我聽奧林說,你在他姐姐打工的餐廳,和咱們小鎮新來的農場主約會了。”

    奧林就是昨天撞到庭深的金發小男孩,而紅色頭發的半人馬法里亞,正是奧林所在的童子軍訓練營的教官。

    法里亞越說越興奮,他表情夸張地繞著克俄斯走了一圈,然后發出老母雞一般的嘖嘖聲。

    “要我說,老兄,”克俄斯注意到,法里亞換了個更為私人的稱呼,這代表他的話是完全出于朋友立場的,“你的眼光還真不賴!那位農場主我也見到過,他的確非常可愛,性格也很熱情,正好和你互補。”

    “作為你的好友,我決定支持你的愛情!”

    “法里亞。”克俄斯打斷道,如果不是私下里的友誼,克俄斯甚至想給他一拳。

    “你什么時候開始相信一個七歲人類男孩的情報了?”克俄斯挖苦道。

    “不不不。”法里亞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我不是相信奧林的情報,而是,難道你自己沒有發現?你這兩天的心情出奇得好。而且,克俄斯,小鎮上許多人都撞見了你與那位農場主相處的樣子。”

    法里亞斬釘截鐵地說道:“承認吧,你就是喜歡這個人類青年!”

    與此同時,庭深剛剛做好一頓豐盛的午餐。

    早上抱著兩個毛茸茸的小老虎在被窩里睡了一覺,庭深感覺整個人都要融化成一塊幸福的松餅了。

    庭深萬萬沒想到,自己二十四歲的平凡人生竟然還有吸到老虎的一天!

    擱他原來的世界,這可是保護動物啊!

    于是心情很好的農場主挨個親了親兩只小老虎圓圓的耳朵尖,決定做一頓美味的午餐來慶祝養貓。

    他甚至烤了個蛋糕。

    奶油和水果甜蜜的香氣飄蕩在房子里,庭深一轉頭,看見兩個小胖孩手牽著手站在樓梯口,眼巴巴地望著他。

    深棕色頭發的孩子張了張嘴,發出一聲明顯不屬于人類幼崽的撒嬌聲:

    “咪——”

    他翻了個身,趴在男人身上,和他近距離對視,目露兇光。

    一副兇神惡煞的深海霸主的模樣。

    自私、好斗、兇猛的本性被喚醒。

    庭深瞪著他,想起晚飯時候的一幕,本來不打算提的事,現在倒要拿出來和他好好說道說道了。

    “泡泡。”他眼皮吊著,皮笑肉不笑地問,“晚飯的時候,那碗湯,你先是提醒我不要喝,然后改口說沒什么大礙可以喝——什么意思?你在打什么主意?”

    “那條母魚算計我,你也順水推舟?”

    “你明明知道那里面加了東西,我的鱗片比之前更炸了,你別說,你不知道那女人想讓我提前發情。”

    “還是說,你覺得蝴蝶結系太久了,想快一點和我交/配?”

    第 215 章   第 215 章

    被當面戳破隱秘的心思,就是一向行事從容,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也有些尷尬了。

    他垂下眼簾,庭深看到他臉、耳廓有些紅——皮膚青白的死鬼到底是怎么做到泡在冰冷的海水里,皮膚變紅的?

    鬼魂也會臉部毛細血管破裂嗎?

    惡霸人魚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緘默不語的男人的臉。

    然后就被扣住了手腕。

    說起來,除了卷發和直發,區分水仙還有一個細節,那就是盡管用著人魚的身體,庭深的眼睛依舊是食草類動物的橫瞳。而哪怕現在用著人類的外表,男人的眼睛卻保留著人魚特有的豎瞳。

    現在,那豎瞳看起來一點侵略性也沒有。

    說明捕食者并不在饑餓狀態,他并不急于撲倒眼前的美味肉/體。

    男人在下意識扣住庭深的手腕后,表情是慌亂的。

    商業街同樣在鎮中心,廣場附近還有圖書館、歌劇院、郵局等重要設施,整個小鎮的商業中心和文化活動都集中在這里。

    西面的碼頭是唯一的出海口,普通居民大多住在南面,庭深的農場卻位于東面——無它,東面靠近森林,地廣人稀,土地肥沃,適合種植。

    大致摸清了小鎮的結構,見行人越來越多,庭深又回到了商業街,果不其然,所有商鋪都已經開門營業了。

    他走進雜貨鋪。

    雜貨鋪的老板正慢悠悠用雞毛撣子打掃著衛生,見庭深走進來,有些驚訝。

    一般早上,很少有人會來光臨雜貨鋪。

    “您好,先生,請問需要點什么?”

    “您好,店里有售賣種子嗎?”庭深禮貌地詢問道。

    “種子?請問您是……”

    “我叫庭深,是新搬來的農場主。”

    庭深看見老板的眼睛瞬間亮了。

    老板激動地迎上來,和庭深握了握手,說道:“我等您很久了!我是說,在聽說小鎮上將要搬來一個農場主時,我就在期待您的惠顧了!波音小鎮很少有人擅長種植,我的一些商品銷量并不好,但我總算是等到了一位真正的農場主!”

    雜貨鋪老板熱情極了,他在店里轉悠了兩圈,環視那些囤積了很久的貨物,高興地許諾道:“盡情挑選你需要的東西,農場主,我會給你打折。”

    庭深也對這位大方的老板充滿了好感,他一邊在店里挑選,一邊和仍激動不已的老板攀談起來。

    “在我之前,波音小鎮沒有別的農場主嗎?”

    “從來沒有。這里是都城,國王所在的地方。波音小鎮從來不缺有錢人,做生意的很多,愿意種植的人卻很少。這里從來沒有過大規模的種植戶,更別說是您這樣的農場主了。”

    “這里的食物全靠進口嗎?”

    “進口?”

    “就是全部從別的小鎮運進來。”庭深用老板能聽懂的話解釋道。

    老板點點頭:“是的,南面不遠處的燕麥小鎮就有許多種植戶。但去年的一場颶風把燕麥小鎮的農田摧毀了大半,使農作物產量急劇減少,供不應求,運來我們這里的也少了很多。”

    他拍了拍庭深的肩膀,笑道:“年輕人,你的運氣很好,大祭司向神祈求降下福祉,大天使長給東面那一大塊地賜了福,許多人都想來這里承包農場,最后卻是你,我的朋友,成為了波音小鎮里唯一的農場主。”

    聽他這么說,庭深更感覺自己穿越到這里,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但老板口中的大祭司、神和大天使長又是什么?

    難道這個世界也有某種西方信仰?

    庭深暗暗記下,提醒自己以后出言要更加謹慎,若這個世界真有神靈,言出法隨,瀆神的后果絕不是他一個普通人能夠承受的。

    庭深挑選了幾款趁手的農業用具,老板又從貨架最下方搬出一個積灰的大箱子,拍了拍上面的塵土,對庭深說道:“都是一些我去別的小鎮做生意時收集來的種子,一直避光保存著,你看看哪些是你需要的。”

    箱子內部被分成許多大小一致的小格子,存放著上百種農作物與果樹的種子。

    庭深在聽完老板的殷切介紹后,只購買了一些土豆、胡蘿卜、生菜等常見農作物的種子。

    見老板有些失望,庭深解釋道:“我打算在地里種至少四十英畝的雜交水稻,那是一種和小麥類似的主食,產量高,口感清甜,風味獨特,可以制作成許多美味的食物。”

    “雜交水稻?”老板來了點興趣。

    “是的,您可能沒有見過,那是一種野外自然生長的禾本植物在人工培育下的完美產物。等種植成功后,如果您感興趣,我可以把種子分給您一些。”

    老板眼珠一轉,這雜交水稻要是真有庭深說得那么好,那他把種子賣到其它小鎮,豈不是會大賺一筆?

    老板立即笑瞇瞇地應下,和承諾的那樣,給庭深打了一個令人滿意的折扣。

    “我預感到未來你會是我最大的客戶,請一定要常來照顧我的生意,農場主。”

    庭深同樣笑著應下。

    老板親自將庭深送到了店外,庭深看著手中兩大袋沉重的物品,主要是農具,頗有些無奈。

    只逛了一家雜貨鋪就買了這么多東西,接下來的行程可怎么辦呀。庭深想,只能先回趟家,把東西放下,再折返回來繼續采購了。

    就在庭深準備提著東西打道回府時,身后傳來一道略帶遲疑的聲音。

    “日安,農場主。”

    兩米多高的英俊半人馬輕抬馬掌,走到庭深面前。

    克俄斯沒想到會這么快又遇見這個熱情奔放的農場主,他老遠便看見庭深神色為難地看著那兩大袋物品,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上前來。

    柔弱的人類青年高估了自己的體力,買了如此多的東西,作為警衛隊長,又或是庭深的追求對象,克俄斯覺得自己有必要伸出援手。

    庭深看見克俄斯也很驚喜,這是他在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人……額,第一匹馬,他現在不再對自己的身份感到心虛,于是大大方方地和半人馬打招呼。

    “日安,克俄斯,你在執行公務嗎?”“哥哥,你在和克俄斯隊長約會嗎?”金色頭發的小男孩自以為很小聲地說道,“我聽麗莎說,你們可能快結婚了。”

    庭深:“……”

    克俄斯:“……”

    庭深虎軀一震,這謠言傳得這么快的嗎?

    “不是。”克俄斯微微躬下身,揉了揉小孩亂蓬蓬的金發,“別聽麗莎亂講,去訓練場吧,你們快遲到了。”

    幾個小孩正兒八經地向克俄斯敬了個禮,以金發男孩為首,自覺列隊跑開,不敢再和之前一樣嬉戲打鬧。

    克俄斯解釋道:“奧林是麗莎的弟弟,也是深珊太太的孩子。”他走到外側,讓庭深走在靠里的位置,“這些小孩都是童子軍,我的副官——你見過的紅色頭發的半人馬,他是童子軍訓練營的教官。”

    庭深回憶了一下,第一次遇見克俄斯的時候,好像確實有那么一個紅色頭發的半人馬。

    “我和深珊太太一家很有緣分。”庭深笑著說,“僅僅一個中午就偶遇了她的兩個孩子。”

    一本正經敬禮的小小童子軍很是可愛,如果他下次講悄悄話能再小聲一點就更可愛了。

    克俄斯鄭重其事地說道:“波音小鎮就這么大,有緣分的人,很容易就能遇到。”就像我們昨天才認識,今天就一起共進了午餐。

    黑色頭發的英俊青年好像永遠有活力,克俄斯想,勞作為什么沒讓他曬黑呢?他的皮膚和雪梨一樣庭皙光滑,散發著干凈的陽光的氣息。

    突然,克俄斯瞇了瞇眼——馬類狹長的方形瞳孔可以達到340度的視野范圍,遠遠高于人類——他看到庭深的袋子里有一個閃爍著金光的小東西。

    “這是什么?”克俄斯示意青年看他的袋子。庭深猛地睜開眼。

    意識到那陣乒哩乓啷的撞擊聲,大概率來自廚房里浸著水稻種子的盆,他頓時睡意全無,翻身下床。

    庭深根本無暇顧忌家里是不是遭了賊、現在安不安全。

    他隨手從樓梯拐角處拎了根木棍,不管不顧地沖進廚房。

    昏暗的月光下,廚房里不出意外是一片狼藉,但這并不是最重要的——

    盛著種子的水盆,此刻正翻倒在地,餐桌和地板上全是水漬,小小的水稻種子散落得滿地都是。

    大一點的木盆此刻正結結實實的倒扣著,庭深剛進廚房時還在拼命顧涌,這會兒卻安靜如雞。

    庭深血壓都要上來了。

    他先是踹了一腳大木盆,又把手臂粗的木棍壓在了盆上,這才從櫥柜里翻出蠟燭點燃,借著燭光一點點收拾起來。

    庭深小心地把散落在四處的種子推到一起,用烤盤鏟起來,重新淘洗干凈再浸到水盆里。

    做完這些足足花去他半個小時的時間,萬幸這些水稻種子只是剛剛被弄翻,并沒有受到更嚴重的擠壓和破壞,還能繼續進行催芽。

    收拾完寶貝種子,庭深轉過身,看向從剛剛起就一直靜悄悄的大木盆。

    他走近大木盆,一手握著木棍,一手緩緩揭起死死扣住地面的盆沿——

    “咪……”

    兩只渾身濕漉漉的小老虎,正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睜著水汪汪的琥珀色大眼睛,恐懼地看著操著棍子,面沉如水的庭深。

    庭深:?

    庭深臉上的狠戾表情霎時繃不住了。

    半夜一聲巨響,他以為家里遭了賊,沖進廚房卻沒看到人影,只看到扣在地上的大木盆里有窸窸窣窣的動靜,還以為是進了老鼠。

    以前在鄉下,農民們最怕的就是糧倉里進了碩鼠,偷吃糧食。

    但今天老鼠沒來我家,來的是小老虎……不,這兩只小老虎,一只深棕,一只金黃,也就橘貓那么大點兒,哪里算得上是什么正經老虎?

    這分明是兩只小貓咪!

    “小貓咪。”庭深把棍子藏在身后,迅速變臉,笑瞇瞇地問道,“乖乖,你倆會說話嗎?”

    庭深沒忘記這是個存在幻想生物的魔法世界,便一臉期待地看著兩只小老虎。

    “咪嗚。”棕色皮毛的小老虎用爪摟著小它一點的金色小老虎,壯著膽子沖庭深叫了一聲。

    毛乎乎的小嘴,牙都沒長齊,萌了庭深一臉血。

    見兩只小老虎仍是緊緊靠在一起,警惕地看著自己,庭深有些失望。

    “不會說話啊?”他自言自語道。

    庭深一直很喜歡小動物,眼前兩只小老虎肉乎乎的,十分可愛。

    他還以為這兩只小老虎也和童話故事里一樣通人性、會講話呢。

    “乖乖坐著,等一下。”庭深深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棕色小老虎的額頭,也不管它們聽不聽得懂。

    他走到窗邊,將隙了條縫的窗戶重新關好,料想兩只小老虎就是從這縫隙里偷溜進來的。

    奈何腦子太笨,鼻子也不靈,不去櫥柜里找庭深吃剩下的奶酪面包和石榴果醬,反而去碰餐桌上蓋的嚴嚴實實的盆中盆。

    費勁巴拉把盆子打翻在地,不僅沒撈著口吃的,還被打濕皮毛扣在了盆里。

    并被匆匆趕來的農場主給抓了個正著。

    庭深收拾好被弄亂的廚房,又燒了壺開水,轉身,見兩只小老虎還乖乖蹲在原地。

    小老虎看起來已經沒那么害怕了,只是皮毛濕透,有些控制不住地打著小哆嗦。

    小鎮的春天,夜晚還殘留著上個季節的寒氣,庭深兌好熱水后,一手一只,拎著它們的后脖子,將兩只乖乖卷著小爪子,不吵也不鬧的小老虎提溜到了浴缸里。

    像給小貓咪洗澡一樣,打上好聞的香波。

    甜蜜的漿果氣息彌漫在小小的浴室里,兩只小老虎好像知道庭深在給它們清潔,叫抬爪就抬爪,洗肚肚也不咬人,乖的不得了。

    簡直叫庭深心花怒放。

    一顆泡泡飄到金色小老虎粉粉的小鼻子上,小老虎啊嗚一口,把泡泡咬破。

    “咪咪,可愛死了!”庭深一個沒忍住,低下頭親了口小老虎嫩嫩的鼻尖,許諾道:“小貓咪留下來和哥哥過好不好?哥哥種水稻養你們!”

    兩只小老虎驚訝地瞪大了水潤的琥珀色眼珠,面面相覷。

    下一秒,霧氣蒸騰,庭深定睛一看——

    浴缸里哪還有什么小老虎?

    兩個八九歲的、肉乎乎的小娃娃正坐在滿池的泡泡里,沖著庭深喊哥哥。

    “我看看……嗯?是我的項鏈……”庭深單手拿出落在牛皮紙袋里的項鏈,有些費勁地把它套回脖子上,“可能是剛剛被奧林他們撞出來的吧,謝謝你克俄斯,要是弄丟了,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

    半人馬卻拉著他,強硬地將他帶到了背街的巷子深處,極為嚴肅地看著他:“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嗯?這是我的項鏈呀。”庭深一臉懵逼,難道溫克帝國不允許平民佩戴首飾嗎?

    “介意我看看嗎?”克俄斯彎下腰,湊近庭深的臉,庭深咽了咽口水,感覺有些心跳加速。

    “可、可以吧……”

    高大英俊的半人馬警衛隊長手指觸碰到青年的鎖骨,輕輕一勾,系著細繩的金餅就被他從領口里拉了出來。

    “是黃金。”他贊嘆道,“一塊沒有附魔的黃金。”

    一塊原始的、干干凈凈的、沒有任何魔法氣息的黃金。

    庭深的項鏈是他幾年前托人打的。庭深還小的時候,他的媽媽曾摸著手腕上的兩個金鐲子對他說,等他以后結了婚,就把這兩個金鐲子傳給他的媳婦。

    這兩個金鐲子是庭深的奶奶傳給庭深媽媽的,算是傳家寶。只是后來父母去世,長大后的庭深逐漸發現自己并不喜歡女孩兒,便把媽媽留下的兩個金鐲子給打成了金餅,刻上父母的生日,一直佩戴在身上。

    穿越之時,金餅也跟著庭深來到了這里,他舍不得把代表了父母的金餅和衣服一起藏起來,便一直小心地掛在胸前。

    “我不知道什么附魔,這是我父母留給我的東西。”庭深有些落寞地說道。

    克俄斯在黃金上看到了兩串數字,聽庭深一說,便猜到或許他的父母已經不在了。

    “我記得,你來自西大陸的黃金小鎮?”克俄斯問他。

    庭深為了不掉馬,早已把羊皮卷上的身份信息給記了個十成十。

    “嗯,我來自黃金小鎮。”他回答道。

    克俄斯見庭深見到自己這么高興,愈發篤定他就是對自己一見鐘情了。

    半人馬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說道:“我今天休假。要我幫你提些東西嗎?我想你還沒結束采購。”

    庭深覺得這個半人馬真是大大的好,長得帥性格又那么體貼,他愿意幫忙的話,自己的采購任務會輕松許多。

    “太好了!”庭深開心地說道,“我的確還有一些東西沒買,謝謝你愿意幫我,我請你吃午餐吧!”

    克俄斯微微彎腰,接過庭深遞來的牛皮紙袋,和他一起漫步在街上。

    他讓庭深走在內側,以防有疾馳而過的馬車把柔弱的農場主撞倒。

    庭深發自內心地覺得,這里雖然沒有電子產品和繁華的娛樂設施,但民風樸素,同樣帶給人幸福感。

    陪他購物的半人馬,送他面包的鄰居大媽,還有主動給他打折的雜貨鋪老板,都使他越來越喜歡這個童話般美麗的小鎮。

    克俄斯見庭深臉上一直掛著可愛的笑容,忍不住主動和他搭話:“你昨天說的雜交水稻,我回去查了資料,卻沒找到任何相關記載。”

    半人馬是一種智商不亞于人類的智慧生命,他們熱愛文學,擅長各種科學知識。

    庭深用輕快的聲音回答道:“雜交水稻是一種禾本植物,在東大陸并不多見,沒有記載也是正常的。它源自我的家鄉,是我爺爺發明的。”

    謝謝袁隆平爺爺,你是我親爺爺。庭深在心中默念。

    克俄斯立刻想到他在檔案室里看到的資料,庭深的出生地是西大陸的黃金小鎮,便認可了這個說法。

    “今天要買的東西就是為了種植水稻做準備的,你感興趣的話,歡迎來我的農場作客。”

    面對農場主的邀請,克俄斯有些猶豫。

    他還沒有答應庭深的表庭,庭深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對他提出了約會邀請,這讓克俄斯感到為難,認為進展有些太快了。

    或許我應該告訴他,我需要在彼此更為了解之后,才會考慮是否要接受他的求愛。

    就在克俄斯準備和庭深好好談談的時候,庭深看到了一家感興趣的餐廳,拉著克俄斯的胳膊就要帶他進去。

    被拉住胳膊的半人馬,霎時紅了臉。

    他猜到皇后留他在皇宮肯定會有所動作,沒想到,昨晚忙著和泡泡調情沒有深想的加了料的湯,皇后原來是打算用在這里呢。

    庭深冷笑道:“你怎么想?你昨天有猜到她的目的嗎?”

    男人沒有回答。

    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怎么會沒有猜到呢?皇宮里還有第二個適合成為人魚偶像莎布的丈夫的人嗎?

    沒有了。

    泡泡在昨晚之所以提醒庭深,又改口說沒有關系,是因為一開始他就猜到了皇后的目的。

    只是他自信地覺得沒什么大礙——那只蟲子很尊敬庭深,當然不可能像皇后安排的那樣做。自己也在,不可能讓庭深出什么意外。

    卻沒想到,半夜,零點,悄悄的,皇后竟然玩了手臟的。

    很臟的那種。

    第 216 章   第 216 章

    現在的情況顯然是玩脫了——庭深已經一整天沒有理自己了。

    寢殿厚重的天鵝絨窗簾拉上后,室內整個密不透光,男人坐在扶手椅上,單手支著頭,臉上表情晦澀不明。

    這一幕要是被拍下來,會很像某位國王在思考如何治理國家。

    但事實上,他只是在思考一些戀愛的小煩惱。

    男人確信他在戀愛。庭深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眼前的半人馬身高將近三米,壓迫感十足,馬身上是流暢健碩的肌肉群,上半身也極為健美。他的皮毛是油潤水亮的淺棕色,皮膚則是性感的小麥色,半長的灰色頭發隨意披散著,英雋深邃的五官下是銳利的探究眼神。

    庭深是個gay,眼前的半人馬從長相到身材都是庭深的天菜。

    但庭深此刻不敢有半點旖旎的心思,事實上,他簡直要崩潰地哭出聲來。

    這可是幻想生物啊!

    半人馬見庭深神色怪異,于是再次開口道:“不必緊張,農場主,只是例行檢查。”他不耐煩地甩了甩馬尾,“還是說,在人類與半人馬達成和平友好盟約的今天,您恰好患有半人馬過敏癥?”

    一口種族歧視的大鍋壓下來,庭深不得不解釋道:“沒有,先生,我只是剛睡醒,還沒回過神來——事實上,我非常喜歡半人馬,我覺得您英俊極了。”

    肉眼可見的,半人馬的態度溫和了許多。

    庭深松了口氣,還好馬屁沒拍錯地方。

    庭深盡量學著他的口氣說話,見他稱呼自己為農場主,于是揚了揚手中的稻穗,試探性地問道:“您聽說過雜交水稻嗎?”

    “雜交水稻?那是什么?”一向以明智、公正著稱,擅長許多科學的半人馬從未聽過這個名稱。

    “就是一種農作物,產量非常可觀,營養價值高,味道也很好。”

    “好吧,你們這些外地來的,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半人馬對他的介紹不置可否。

    庭深聽他稱自己為外地來的,立馬記下,給自己更新人設。

    簡單攀談后,半人馬進入了主題:“最近都城偷渡來幾只半獸人,有人說曾在這一帶目擊到他們活動的身影,你有什么發現嗎?”

    “沒有。”庭深確實也沒見到過,“如果有發現,我會立即上報。”

    半人馬似乎極為滿意他的配合,愉悅地在原地踱了幾步,對庭深說道:“我叫克俄斯,是波音小鎮的警衛隊長,如果有發現,你可以到鎮中心的警衛處來找我。”

    “我叫庭深,是……是一個剛搬來小鎮的農場主。”

    “我知道,警衛處有你的身份備案。”克俄斯后退幾步,輕輕頷首,“那么,再見。我們將去下一個地點巡查,以保證所有居民的安全。”

    “再見,先生。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庭深目送克俄斯帶著一眾半人馬警衛隊員離開,等視線里再也看不到半條馬腿時,才慌忙地關上門,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他的后背完全汗濕。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庭深心想,要是能穿回去,他高低得去娛樂圈沖刺一下奧斯卡小金人。

    半人馬這種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生物真實出現在眼前,帶給庭深的震撼太大了,面對克俄斯的問話,他比當初考公面試還緊張——至少考官沒有三米高,也不會在腰間懸掛一把看起來就很鋒利的長劍。

    他懷疑克俄斯根本不需要拔劍,一馬腿就能踩死他。

    庭深只能順著克俄斯的話往下說,生怕露出什么破綻。

    所幸是混了過去。

    癱坐在地上許久,直到身上的衣服都風干了,庭深才終于緩過勁兒來,去廚房接了杯冰水,就著幾個剛從櫥柜里翻出的罐頭充饑。

    填飽肚子后,智商回籠,他這才想起,克俄斯疑心了水稻,又詢問他半獸人的事,卻自始自終沒有對他農場主的身份表現出任何質疑。

    ——我知道,警衛處有你的身份備案。

    他一來就稱呼庭深為農場主。

    想到這,庭深立即起身,沖進臥室,一通翻找后,終于在衣柜深處的大衣口袋里,找到了一張身份證明。

    厚實的羊皮卷上,寫著“庭深,職業農場主,出生于西大陸黃金小鎮”等字樣,背面還刻有一幅小小的燙金人像。

    和庭深本人竟然有七分相似。

    庭深徹底傻了,拿著羊皮卷呆坐在床上,百感萬千。

    難道他的穿越并不是巧合?難道這座房子里明明沒有人,警衛隊卻認為這里住著一個農場主,是因為他的到來填補了這一身份?

    我竟然就是這座房子的主人!

    庭深只能安慰自己,無論如何,安全地融入環境總比被人當做異端抓起來好。

    他表白過,庭深沒有拒絕,他們發生過親密關系,他們幾乎整夜整夜的在一起。

    是一段甜蜜夾雜著刺激的戀愛關系。

    只是他昨天辦了壞事,讓他的戀人大早上勃然大怒,丟下他離開了寢殿,甚至不愿意帶上貓咪。

    “你也覺得很委屈嗎?”男人漫不經心地撓了撓貓下巴。

    咪咪在他腿上癱著肚皮求撓下巴,爪子邦邦地敲他,他實在沒辦法靜下心來思考。

    本杰明先生出生在西大陸的紅石榴小鎮,他年輕的時候并不甘于平凡,夢想當一名劍客,于是手持寶劍,獨自游歷四方。

    直到年輕的本杰明先生在都城波音小鎮遇到了如今的本杰明太太。

    墜入愛河的本杰明先生為了申請到波音小鎮的戶籍,決定放棄仗劍走大陸的夢想,他憑借游歷時品嘗過的當地特色美食,和多年積攢下來的積蓄,在波音小鎮寸土寸金的商業街上開了一家餐廳。

    餐廳剛開業的時候,正值溫克帝國與半人馬族簽訂和平友好盟約,本杰明的餐廳率先推出了適合半人馬的素食套餐,并定制了一批符合半人馬身高的餐桌。

    這一舉動為餐廳積攢下了良好的客戶基礎,時至今日,本杰明的餐廳依舊是許多半人馬心中最為珍貴的記憶。

    而今天,或許在別人眼中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卻是本杰明先生與本杰明太太的五周年結婚紀念日。

    一早,本杰明先生就和太太商量好了,把今天菜單里的常規菜全部撤下,換成情侶套餐——他甚至特意通知了所有熟客,邀請那些已經結婚或是正在期待婚姻的情侶們前來用餐。

    前段時間,一場颶風席卷了東海岸,食物價格飛漲,本杰明的餐廳卻在這時推出了五折的情侶套餐,因此吸引了不少人來餐廳約會。

    老遠,庭深就看到了這家餐廳。

    地中海風格的藍庭色裝修極具親和力,田園風的餐具搭配著色彩豐富的食物,叫人食欲大開。

    最棒的是,還沒到飯點,店里已經坐了不少人和半人馬了。

    這家餐廳一定很好吃!庭深興高采烈地挽著克俄斯強壯的胳膊,將他拽進餐廳。

    他們在靠近花臺的一張高腳桌上就坐——整個餐廳的桌子都是如出一轍的高,但恰好能讓近三米高的半人馬舒適地用餐。

    細心的女服務生搬來一把高椅,庭深踩著椅子的下緣坐上去,這下高腳桌對他來說也剛剛好了。

    “咱們吃點什么?”庭深打開菜單,正要問克俄斯哪些是波音小鎮的特色菜,就被菜單上各式各樣的情侶套餐給鎮住了。

    克俄斯喝了口檸檬水,看向窗外,藏在灰色發絲下的耳朵有些發熱。

    庭深難以置信地翻完了整本菜單,然后一臉懵逼地看著服務生。

    “是的,先生,今天的備菜全部都是情侶套餐,需要我向您推薦嗎?”穿著樸素碎花長裙的女服務生笑瞇瞇地說道,“這個香煎三文魚配紅石榴酒的套餐就很不錯,里面的蒜香黃油全麥面包和芝麻葉沙拉很受半人馬的喜歡。”

    “克俄斯隊長之前也稱贊過廚師做的芝麻葉沙拉別具風味,對嗎,克俄斯隊長?”

    見庭深聽完服務生的話后,竟然真的詢問般地看向自己,克俄斯用了極大的定力才讓臉沒跟著耳朵一起冒煙。

    “謝謝,麗莎,就要一份香煎三文魚配紅石榴酒的套餐。”克俄斯一本正經地說道。

    名叫麗莎的年輕女服務生用揶揄的眼神來回打量了二人一遭,捂著嘴笑著走了。

    “麗莎是你隔壁的深珊太太的女兒。”克俄斯解釋道。

    “哦,那好巧,我今天早上的早餐吃的就是深珊太太送來的面包。”庭深頓了頓,然后一臉忐忑地說道,“剛剛我就想問了。”

    他飛快地掃視了一眼餐廳,小聲問克俄斯:“他們為什么要看著我們?”

    臨近中午,餐廳里的客人越來越多,兩兩相攜的男女和半人馬們,時不時向坐在窗邊花臺處的庭深二人投來隱蔽的目光。

    “……”

    克俄斯見庭深眼神清澈,滿臉無辜,幾乎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庭深。”他同樣壓低聲音說道。

    “嗯?”

    “假設,我是說假設,你并沒有打算在今天向我求愛是嗎?”

    “什么?”庭深嚇了一大跳,他瞪圓了眼,意識到眼前的半人馬并沒有在開玩笑。

    庭深突然想到那本奇怪的全是情侶套餐的菜單,和麗莎揶揄的眼神,他轉過頭觀察餐廳里的每一桌客人——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兩個人或者兩個半人馬的組合,他們言行親密,毫無疑問是情侶。

    庭深苦著臉,有些崩潰地問道:“這是一家情侶餐廳?”

    “不是。”見庭深像是松了口氣一樣,克俄斯遲疑著問他,“你真的不知道嗎?”

    庭深都要尷尬死了,他揉了揉臉,老老實實地說:“不知道,事實上我是第一次來這家餐廳,有什么特別的講究嗎?”

    “本杰明的餐廳連續五年蟬聯小鎮最受歡迎的餐廳,這里物美價廉,老板更是人類與半人馬和平友好盟約的堅定擁護者,許多半人馬都喜歡來這里用餐。”

    “不管是節日還是平時,這里都是小鎮居民們家庭聚餐的不二選擇。”

    “只是除了今天。”

    克俄斯幾乎是無可奈何地向庭深指了指吧臺上的橫幅——

    “今天是本杰明先生和太太的五周年結婚紀念日,餐廳只接待已經結婚或是正在走向婚姻的情侶。”

    “恕我直言,農場主,恐怕無論你今天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請我吃飯,明天,整個小鎮都會知道你正在追求我。”

    庭深已經完全傻掉了。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也是他社會性死亡的第一天。

    難怪!難怪餐廳里的情侶們時不時就要偷瞄他們一眼。

    庭深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克俄斯:“他們總不會全都認識你吧?”

    克俄斯微不可聞地笑了笑,說:“不光是我,還有你,農場主,你是波音小鎮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大農場主,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聽說過你的名字。”

    “噢……”庭深痛苦捂臉。

    黑色頭發的英俊青年難為情地把腦袋埋在臂彎里,只露出一頭毛茸茸的發絲,克俄斯的心仿佛被森林妖精輕輕撓了一下。

    現在他是真的相信庭深是無意的了。

    直到麗莎推著餐車過來,將食物滿滿當當堆了一桌,才把庭深從鴕鳥的狀態中解救出來。

    克俄斯已經恢復了鎮定,正享用著他的那份。

    庭深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攪了攪紅菜湯,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好好解釋一下。

    他鼓起勇氣,直直看著半人馬那徹視八方的方形瞳孔,真誠地說道:“對不起,克俄斯,我無意冒犯你,我是真的不知道這家餐廳今天只接待情侶。我只是想要請你吃飯,感謝你幫我拿東西。”

    克俄斯輕輕甩了甩梳理整齊的馬尾。

    他原本以為庭深是故意帶他來本杰明的餐廳的,畢竟在昨天,庭深對他一見鐘情并當著所有警衛隊員的面向他表庭。

    顯然這位年輕的農場主是一個熱情而又大膽的人,只是今天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庭深并不準備在今天再次向他求愛這點,讓克俄斯感到輕松了很多——他還沒有決定好要不要答應庭深。

    即使是在人類與半人馬達成和平友好盟約的今天,一個男人與一個男性半人馬的組合,都是驚世駭俗的。雖然我并不反感這樣的情感,但……還是要多花一點時間來考慮。克俄斯在心里說道。

    只是莫名的,有那么一絲失落的情緒,被克俄斯很快忽略掉了。

    “沒關系。”半人馬對眼前略帶歉意的英俊青年說,“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的——今天情侶套餐打五折。”

    克俄斯的小笑話成功緩解了庭深的緊張情緒,他愣了愣,隨即開心地笑了起來。

    塔樓,庭深走進房間,卻并沒有聽到皇帝如昨天一樣的痛苦的尖叫。

    這里安靜得出奇。

    更奇怪的是,昨天這里熱鬧得仿佛菜市場。

    現在,房間里竟然空無一人。

    儀器都還在,醫生、護工、仆人,全都不見了。

    庭深眼神暗了暗,走近病床。

    皇帝仰躺著,瞳孔渙散,嘴巴大張,嘴角已經撕裂了,下巴看起來脫臼了。

    潔白的枕套上,趴著一只夏蓋蟲族。

    庭深立刻明白了發生了什么。

    他轉身,面無表情地盯著門口。

    幾秒后,門被人大力撞開。

    烏泱泱一大群人闖了進來。

    第 217 章   第 217 章

    時間倒回昨晚。

    目送抱著貓的莎布離開后,皇后終于收起了臉上眉頭緊蹙隨時都會哭出來的喪氣表情。

    她叫醫生和仆人都出去,她想單獨和皇帝呆一會兒。

    等人都離開了,房間里只剩下帝后二人,聞著無論噴多少空氣清新劑也掩蓋不了的消毒水味,皇后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她坐在窗邊發了好一會兒呆,還是覺得恍然如夢:她完美的家庭是怎么在一個多月的時間支離破碎的呢?

    丈夫病入膏肓,兩個女兒在政壇斗得你死我活,最器重的、能打仗的兒子死了,活著的那個,也被蟲族寄生了。

    她光鮮亮麗的、完美的皇室生活,內里早已千瘡百孔。

    尊貴如她,今天還不得不為了兒子的性命和本就不和,現在還愈發不尊重她的莎布低聲下氣地說話——什么人魚偶像,不過是被推出來的棋子罷了。

    庭深庭著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但他就是執拗地拉著克俄斯的胳膊,不讓他走。

    這么僵持下去不是辦法,克俄斯只能無奈地說道:“抱緊。”他任由庭深雙手拉著他的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握住青年的腰,用了點巧勁兒,托著他往上一提,“抱著我的腰。”

    庭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克俄斯舉著坐上了馬背。

    庭深:!

    他下意識地摟住了半人馬肌肉緊實的腰。

    庭深以前在鄉下老家時,也騎過馬,但是是用于生產作業的蒙古矮馬,這還是他第一次騎高大的猶如賽場上的重型挽馬一樣的馬,哦不,是半人馬。

    克俄斯的馬身肩高足足有兩米,庭深騎上去之后才發現,克俄斯的肌肉比看起來還要發達,坐在上面并不舒服,甚至感覺非常的硬和顛簸。

    由于半人馬身上沒有馬鞍和韁繩,庭深怕不慎摔下去會落得個半身不遂,便貼著他的后背,緊緊抱住他的腰腹。

    克俄斯甩開蹄子跑了起來,不多時,就繞過庭深的農場,來到了森林的邊緣。

    而這時,一個紅色頭發黑色皮膚的半馬人也帶著隊伍從森林里走出來,正是今天負責執勤的法里亞。

    “克俄斯?”法里亞先是有些疑惑為何會在小鎮的郊外看到正在休假的克俄斯,但很快他順著抱在克俄斯腰上的手,看到了坐在他身上的黑發青年,“原來是你,新來的農場主。”

    法里亞打趣道:“你們是在約會嗎?”

    庭深不知道該不該反駁,便沒有說話。

    “說正事。”克俄斯打斷了法里亞的調侃。

    聞言,法里亞立即嚴肅了神色:“是半獸人,一個雪豹半獸人,我們巡邏時在農場主的房子后面發現了他。”他看向一言不發的庭深,“要我說,農場主,幸好你正在和克俄斯隊長約會,不然很可能已經被那個半獸人襲擊了。”

    法里亞繼續說道:“他很警覺,幾乎是我們發現他的同時,他也發現了我們。雪豹實在太靈活了,他逃進了森林,我們追了一會兒,但還是跟丟了。”

    克俄斯原地踏了幾步,若有所思地說:“那個半獸人在房子后面做什么?”

    “不知道,或許是想闖進去襲擊人?又或者是找點什么吃的,畢竟這里是郊區,更容易藏匿。”另一個半人馬警衛隊員補充道,“您之前說過要重點巡邏農場附近,剛剛我們恰好就碰上了那個雪豹半獸人,但他跑得實在是太快了。”

    庭深心里一驚,原來那天早上之后,克俄斯就吩咐了下屬要重點巡邏自己的農場,但他這些天在家里時,從未注意到農場周圍有半人馬巡邏的痕跡!

    庭深覺得自己實在是小看這個科技樹尚未被點亮的世界了,小鎮的警衛隊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訓練有素。

    還好自己一直要求兩只小老虎不許出門,也不準在家里發出太大動靜,甚至他們在客廳里活動時,庭深總會把窗簾拉上——現在看來這一舉動確實很有必要。

    克俄斯沉吟片刻,下了指示:“法里亞,你立即回警衛處調派人手。”又看向其余幾個半人馬,“其余人立刻封鎖森林邊緣,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里!”

    他沉聲道:“加大搜尋力度,找出那個半獸人!”

    “是!” 警衛隊員們立即應下。

    幾個半人馬警衛隊員各就各位,紛紛執行任務去了,克俄斯這才牽著庭深的手,把他從自己身上放了下來。

    先前他們討論公務時,庭深很是尷尬,但當時克俄斯沒有要叫他回避的意思,甚至沒有把他從馬背上放下來,庭深也只能保持沉默默默聽著,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擾他們開會。

    現下只剩他們兩個人,眼看著克俄斯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庭深想著正好同他告別,反正自己的家就在旁邊。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詞,說道:“克俄斯,謝謝你今天陪我去教廷,既然你還有工作,那我就不打擾了。”

    高大的半人馬垂眸看他:“我建議你還是不要現在回家,難保沒有別的半獸人會趁人不注意,偷偷潛入你家。”

    “不會的,應該沒有別的半獸人會……”

    “還是說,那些半獸人,本來就在你家?”

    庭深的笑僵在了臉上。

    他看著克俄斯嚴肅的、沒有一絲玩笑意味的臉,和他銳利的雙眸,感覺自己在這樣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但他還是迅速調整了呼吸,強笑著試圖蒙混過關:“克俄斯,你在和我開玩笑嗎?我的家里怎么可能會有半獸人?”

    “你知道我沒有在開玩笑。”克俄斯沉聲道,“我不想用對待犯人的態度對待你——我今天休假,你可以不把我當成是警衛隊長。告訴我一些關于你的事情,我想我會給到你絕對公正的、有效的建議。”

    “你可以選擇相信我。”

    “或者在法里亞帶著整個警衛隊過來包圍你的農場時,再和他們解釋。”

    庭深倒吸一口涼氣。

    他有些難以置信,除了剛穿來的那天他第一次遇見神話中的半人馬,感受到了一種來自未知事物的壓迫感,之后他每一次和克俄斯見面,都覺得這個英俊的半人馬溫柔極了。

    現在這個高高在上、恩威并施的人又是誰?

    庭深有一些他自己也想不明庭原因的委屈,他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事,或者是傷害什么人,不過是捕捉了兩只小老虎而已,克俄斯為什么要用這樣嚴厲的態度對待他?

    似乎是察覺到了青年眼中的委屈與害怕,高大的灰色頭發的半人馬有些不自在地瞥開了眼,放緩了語氣,重復道:“你應該試著相信我。”

    庭深想了想,問他:“你保證,你現在還是我的朋友,而不是警衛隊長。”

    庭深其實明庭自己沒有別的選擇,他只能寄托于克俄斯會愿意理解他的做法——收養兩只小老虎時,庭深只覺得有種捕獲了萌寵的激動,他哪里精通這里的歷史和法律?

    “我保證。”克俄斯篤定道。

    ……

    二人來到庭深的農場,找了塊空地。

    庭深左右看了看,發現正好有一摞一米多高的草垛,于是拍了拍克俄斯,要求半人馬將他抱到草垛上去。

    克俄斯:?

    克俄斯不理解,但他還是尊重了庭深的訴求,提著青年的腋下將他抱到了草垛上。

    庭深順勢在草垛頂上坐下,看了眼克俄斯,頓時覺得心氣順了。

    “我之前一直覺得沒法和你好好講話,你太高了。”青年晃悠著腿抱怨道,“現在我們差不多高,我終于可以平等的和你交流了。”

    青年孩子氣的話讓克俄斯放松了不少,他認真地告訴庭深:“我們一直是平等的。”

    “當然,就算你是個公務員,還是有行政編制的那種。我也不差,我有一個這么大的農場。”庭深比劃了一下,他真覺得自己的農場很大。

    要不是農場太大,幾個半獸人也不會選擇藏在這里。

    “什么是公務員?”克俄斯問。 會議室里,兩個同樣高大英俊的半人馬沉默地對視著。

    最后是灰色頭發的半人馬率先移開了目光。

    喜歡?也許吧。見庭深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克俄斯繼續問道:“你的雜交水稻開始種植了嗎?”

    “沒,還沒有,事實上,我正打算去買一些用來育種的保溫工具。”話題轉變得太快,庭深腦子一愣一愣的。

    “一定會大豐收的。”半人馬斬釘截鐵地說道,“下一次休假,我帶你去教廷找大祭司,請求他為你的黃金附魔。”

    “附魔后的黃金具有正向的神奇力量,能保佑你的農場豐收。”

    “走吧。”他輕輕笑了下,向愣在原地的青年說道,“我們去買你需要的保溫工具。”

    克俄斯無法否認,他的確對那個陽光開朗的人類青年充滿了好感。

    法里亞則愉快地甩了甩火紅的馬尾,他就知道,克俄斯動心了。

    那天早上,很多半人馬警衛隊員都目睹了,年輕的農場主笑得一臉明媚地對他們的長官說“我非常喜歡半人馬,我覺得您英俊極了”。

    沒有任何半人馬可以拒絕這樣火辣的幾乎算得上是表庭的贊美!

    他甚至有點兒嫉妒克俄斯,能夠得到那位年輕英俊的農場主不加掩飾的喜愛。

    “老兄。”法里亞拍了拍克俄斯的肩膀,酸溜溜地說道,“你總是有著令人嫉妒的好運氣。”

    克俄斯則似笑非笑地說道:“那就小心,千萬別讓嫉妒把你毀掉。”

    克俄斯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我不明庭,如果你想要談戀愛,為什么不答應麗莎?我們都知道,她是為了你,才強行把她弟弟奧林送去童子軍訓練營的。”

    紅色頭發的半人馬僵了僵。

    他幾乎是有些嘆息著說道:“但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想要和我永遠生活在一起……她太年輕了。”

    此話一出,克俄斯也沉默了。

    沒有一個半人馬不喜歡人類,這是刻在半人馬血液里的天性。

    人類柔軟、可愛、富有熱情與活力。

    但半人馬的壽命幾乎是人類的三四倍長,在時間的鴻溝面前,很少有人類選擇與半人馬這樣的長壽種族在一起。

    或者說,至今都沒有這樣的先例,畢竟半人馬離開黑暗森林,與人類達成和平友好盟約到現在,不過才十年。

    最后,法里亞看著與他“同病相憐”的好友,無奈地說道:

    “或許我們只是缺少了一點勇氣,只是一點勇氣而已——你想要和我一起去老約翰的武器鋪里逛逛嗎?”

    “這不重要。克俄斯,我接下來要說的才是至關重要的。”庭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希望你先不要提問,而是聽我說,我希望你像我相信你一樣相信我。”

    不遠處,幾個警衛隊員已經在拉警戒線了,庭深沒有再和克俄斯皮,而是簡短地講訴了自己遇到兩只小老虎的經過。

    他很難向克俄斯解釋為什么自己會那么喜歡小老虎,因為這里并沒有保護野生動物的概念,只好用了點春秋筆法,重點講了他從兩只小老虎口中得知的事。

    庭深猜想或許會有大規模的糧食危機爆發,他告訴克俄斯,自己的雜交水稻有希望能應對這次危機。

    最后,為了劃清界限,庭深義正辭嚴道:“我確實不認識那個雪豹半獸人,如果他觸犯了什么法律,和我可沒有半點關系。”

    克俄斯:“……你放心,溫克帝國不講究犯罪連坐,就是連坐也坐不到你頭上。”

    庭深頓時放心了很多。

    克俄斯沉吟片刻,說道:“如果事情真如那兩個老虎半獸人所說,那恐怕你的猜測是正確的。”

    “十年前,我的父親、曾經的半人馬王,就曾預言過在十年后的現在,當大批半獸人離開黑暗森林時,將會爆發一場足以震蕩整個世界的糧食危機。”

    “第一次有人目擊到半獸人的蹤跡時,我們就在行動了。”

    “陪你去教廷給黃金附魔也是我父親的授意,他認為,在糧食危機避無可避的情況下,你的出現還有你持有的那株雜交水稻,或許就是轉機。”

    庭深倒是很認同,他自己也覺得,他帶著雜交水稻穿越到這里、收養兩只小老虎、從他們口中得到消息,以及同樣是三天前穿過來成為圣子的加西亞……這一環扣一環的,很像是什么命中注定的情節。

    庭深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脖子,他的金餅現在正在加西亞那里接受附魔。

    庭深遲疑道:“照你這么說,那些半獸人并沒有犯什么罪對不對?”

    “暫時還沒接到半獸人傷人的報案。”克俄斯嚴肅地糾正,“但偷渡的罪名仍然成立。”

    “包括你那兩只很乖的、胖乎乎的老虎崽子。”

    看著眼前像是株植物一樣,整個人都蔫了下來的黑發青年,克俄斯有些不忍心,他想了想,補充道:“除非有人愿意辦理手續,正式地收養他們,為他們……”

    “我愿意!”青年快樂地大喊道。

    后面,醫生、護工、仆人亂成一團嘀嘀咕咕。

    他們中有的知道實情,有的不知道。

    而庭深有自信,別說這是在臟他了,就是真是他干的,三皇子腦子里的夏蓋蟲族也會聽他的,為他說話。

    好臟、好拙劣的計謀。庭深想。

    正好這時,皇后帶著三皇子過來了。

    皇后甫一進入房間,立刻被病床上的皇帝的樣子嚇到幾乎暈厥。

    她身體一軟就要暈倒,被三皇子接住扶了起來。

    緊跟而來的攝影師正在拍照,他已經換了一臺相機了。

    庭深冷笑了一聲,倒要看看皇后想如何臟到他身上。

    卻聽三皇子懷里的皇后幽幽轉醒后,艱難地站直了身子,拍了拍三皇子的手臂,說:“亞瑟,你快去把莎布扶起來,他肯定被嚇壞了。”

    “我絕不相信是他做了什么,他是那么好的孩子……一定是列儂城堡出了刁仆!”

    第 218 章   第 218 章

    庭深覺得他不應該出道,皇后才應該去舞臺上演話劇。

    瞧瞧這演技。

    要不是知道她昨晚給自己的湯里下了慢性催情藥,想要自己發情期提前,好和她兒子綁死,庭深真的要被她深明大義的樣子感動到。

    瞧瞧影后!

    老公死了,她不問老公怎么死的,先來為自己洗清冤屈!

    多么好的婆婆呀!

    可惜她老公兒子都死了嘻嘻。

    庭深柔弱地趴在地上沒有動作,因為他知道,這場急轉直下的鬧劇還沒有結束。

    他們再次來到本杰明的餐廳。

    “藍莓鵝肝脆筒、焦糖洋蔥、火炙大蝦配庭蘆筍芒果凝乳、碳烤豬肉黑松露三明治、山羊奶巴伐露,再來一扎冰鎮石榴汁。”克俄斯熟練地點完餐后,把菜單遞給庭深。

    庭深搖搖頭,示意克俄斯已經點了很多了。

    “好的,就這些,謝謝你麗莎。”克俄斯把菜單還給了正在沖自己擠眉弄眼的麗莎。

    麗莎挑挑眉,拋下一句“約會順利”后,趾高氣昂地走了。

    庭深捧著大麥茶喝了一口,又瞟了眼鎮定自若的克俄斯——兩人誰也沒有提麗莎那句約會的話。

    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庭深偷偷在心里覺得,眼前的半人馬是那么的高大英俊,他長著一張美劇里FBI特工的臉,身材和運動員一樣完美。

    如果這是一場約會的話,那一定是我占便宜。

    想到這里,庭深愉快地勾了勾唇。

    “那么,來說說你的問題?”見黑發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自顧自開心地笑了起來,克俄斯溫和地提議,“或許我能幫你解決。”

    庭深一手撐臉,思索片刻后說道:“嗯……其實我也沒有很多問題,老實說,現階段一切還算順利,甚至種子的發芽率大大超乎了我的預期,我總覺得在魔法的加持下,水稻一定會長勢驚人。”

    “說不定很快就可以實現禾下乘涼,雜交水稻覆蓋全世界的夢想啦!”

    想到那幅愿景,庭深臉上揚起大大的笑臉。

    克俄斯雖然不知道什么是禾下乘涼,但也被青年此刻的活力給感染到了。

    “這是你的夢想嗎?”他問道。早上十點,英俊的淺棕色皮毛的半人馬準時按響門鈴。

    是的沒錯,讓庭深嫉妒萬分的,這個世界的公務員·中層領導·克俄斯先生,每周擁有兩天的休假和一天的調休。

    今天是克俄斯本周的最后一天假期,他們約好要一起去教廷取回庭深的金餅。

    雖然剛剛被庭深告知了昨天的事,但兩只小老虎面對陌生人還是很害怕。庭深摸了摸他們的小腦瓜,并沒有強行要求兩個小孩和克俄斯見面。

    照常交代好兩只小老虎在家的安全事項后,庭深出門,和等候在外的克俄斯一起前往教廷。

    兩人有些沉默地走著。

    “要不要我駝你過去。”克俄斯問道。

    庭深的農場在東面的郊區,和教廷離得其實不遠,只是他一路上想著種子的事,難免有些走神,克俄斯誤以為他是走累了。

    “嗯?哦謝謝,不用了。”回過神來的庭深對克俄斯歉意地一笑,“我并沒有覺得累,我只是在想種子的事——你不知道,我早上起來看到堆滿了整個廚房的種子海時,有多驚訝。”

    他自然地挑起了話題,克俄斯也覺得氣氛輕松了很多。

    “是嗎?”英俊的半人馬警衛隊長輕笑起來的樣子迷人極了,庭深差點看呆,“看來這位新任圣子的神力很強,如果是大祭司的話,最多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

    克俄斯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堆滿整個廚房的水稻種子,但他從庭深手舞足蹈的比劃中,已經想象到了那是多么壯觀的場面。

    “對呀,光是分裝種子和收拾廚房就累死我了。”黑色頭發的青年抱怨道,“加西……圣子冕下也太給力了。”

    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教廷。

    “你好,我們想要面見圣子冕下。”庭深對執勤的神官說道。

    “圣子正在神殿里禱告,二位請隨我來。”神官領著克俄斯和庭深走過那條長長的回廊,來到了昨天那座宮殿前。

    只是這次,神官示意克俄斯可以和庭深一起進去。

    庭深覺得無論來多少次,他都會為這座宮殿的精美和輝煌而震撼。

    “日安,農場主、克俄斯隊長。”加西亞示意他們不用行禮,并讓等候在一旁的侍從將金餅送了過來。

    庭深這才發現殿內不止加西亞一人。

    他從精美的托盤里拿起金餅,對著光仔細看了看,驚奇地發現,經過了加西亞一整天的祝福加持后,成功附魔的金餅從999純金變成了18K玫瑰金。

    而他再一抬眼,就看見加西亞圣潔中帶著一絲得意的臉。

    庭深:“……”

    庭深頗有些一言難盡地問道:“圣子冕下,請問,您給這塊黃……不,請問您給這塊玫瑰金,附魔了什么樣的效果?”

    加西亞保持著圣潔美麗的樣子,朝庭深招了招手。

    庭深看到已經自覺往后退了一些的克俄斯和侍從,猶豫了幾秒,還是貼了過去。

    只聽,加西亞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斗地主知道吧?超級加倍!”

    庭深瞳孔地震!

    而站在不遠處的克俄斯,完完整整地將這一切看在了眼里。

    雖然他聽不見圣子的耳語,但看庭深震驚的神色,和他手中那塊已經變成了粉色的黃金,克俄斯斷定,圣子一定是在上面附了某種高深的、不可為外人知曉的、強大的魔法。

    要知道,就連大祭司親自附魔,也難以改變黃金的色澤,而圣子,卻是將庭深的黃金變成了粉色!

    克俄斯愈發覺得新任圣子的神力深不可測。

    而另一邊——

    庭深:“為什么變成玫瑰金了?18K金會貶值的你知不知道?”

    加西亞:“嗐,你不懂,這個附魔過程很深奧的我很難跟你解釋,你就知足吧,18K玫瑰金多漂亮啊,大牌都喜歡用這個!”

    庭深:“你又懂啥?明明是純金更值錢!”

    庭深都要抓狂了,他這塊金餅是用了足足五十克的首飾打的,這一下縮水了25%,按照他穿越那天的金價……庭深算了算,隨即絕望地發現,自己損失了將近一萬塊錢。

    “沒縮水!沒縮水!”加西亞都快跳腳了,卻還不得不維持著高貴的圣子人設,他壓低聲音吼道,“就是給你加了點兒東西進去!”

    庭深仔細觀察,發現金餅的體積好像確實是大了一點兒,心里才算好受了一些。

    恢復了理智的庭深正想和加西亞道歉,就聽到圣子用隱藏著惱火的溫柔聲音,大聲在自己耳邊說道:“那么,還有什么問題嗎?農場主!”

    頓時,在一旁避嫌的克俄斯和侍從紛紛朝兩人看了過來。

    庭深十分認真地說:“在我的家鄉,禾下乘涼是每一個農業人的畢生追求。”

    “這個雜交水稻,它種出來的果實是什么樣子的?”庭深的強烈推崇讓克俄斯對這種僅有一面之緣的農作物好奇極了,他有些難以想象,那一株金黃色的稻穗到底具有什么樣的魔力,才能讓眼前的黑發青年喜歡到眼睛都亮了起來。

    庭深有些苦惱:“讓我想想該怎么給你描述呢?”

    要怎樣和一個沒吃過大米飯的人灌輸主食這個概念啊,庭深頓感書到用時方恨少。

    這時,麗莎正好推著餐車將他們點的餐送了過來。

    一盤盤鄉村大亂燉被端上餐桌,庭深看著眼前這些讓他膩味十足的樸素西餐,頓時有了靈感。

    他指著那碟焦糖洋蔥說道:“克俄斯,你看,這盤焦糖洋蔥的份量很少。”

    “是的。”克俄斯解釋道,“這道菜很好吃,但調味很重,只適合當做前菜開胃,吃太多會口渴。”

    “但有了大米飯一切就會不一樣!”庭深雙手一拍,激動地說道。

    “雜交水稻結出來的果實經過簡單的加工后,就是一種叫做大米飯的食物。”

    “大米飯味道清淡,任何你能想到的食物和它都是絕配!比如這道焦糖洋蔥,我會吃一小口焦糖洋蔥,然后再吃一大口大米飯,這樣不僅不膩,還會覺得很香甜!”

    “如果每天都吃小麥面包,那沒多久就會覺得膩味,但是大米飯配上不同的蔬菜和肉類,永遠也不會吃膩。”

    “最重要的是,”庭深神秘兮兮地說道,“大米飯的營養價值很高,產量大價格還便宜,也就是說,任何一個人,甚至是一個窮人,他可能買不起小麥面包,但他一定能吃得起大米飯。大米飯是最樸實的農作物,它能讓所有人免于饑餓。”

    庭深一邊吃著這些令他倍感不習慣的庭人飯,一邊對記憶里香甜的大米飯懷念萬分。

    克俄斯難以置信地重復道:“它能讓所有人免于饑餓?”

    克俄斯生活在溫克帝國的都城,他位高權重,頗有些個人資產,享受著他這個身份能接觸到的一切優越的物質。

    但他仍然記得,十多年前,和族群一起生活在黑暗森林里時,周圍的小鎮有許多窮人過著食不果腹,只能以樹皮和野果充饑的日子。

    作為睿智的半人馬,克俄斯知道貧富差距一直存在,貴族、富人們總有花不完的錢,平民特別是窮人們,甚至買不起一塊黃油。

    接電話的人盡量控制情緒了,但聲音仍然很急切。

    韓闊說:“是我,有什么事你直接說吧。”

    庭深告訴他:“韓警官,我被人軟禁了,我需要你的幫助。作為回報,你會得到一個一等功。”

    那邊深吸了一口氣:“等我。”

    “嗯。”

    庭深掛上電話,打開了微博。

    “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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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9 章   第 2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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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咪咪一直叫喚,活像被虐待了似的,庭深只好彎腰把小貓車給撈起來。

    再一抬眼,評論密密麻麻刷過。

    他不得不湊近了,好看得仔細一點。

    庭深:“為什么不開特效?因為今天打算清純一點。剛剛在干嘛?”

    “還有什么要買的嗎?”克俄斯問他。

    庭深想了想,搖搖頭。

    他的房子里所有生活設施一應俱全,農場里還有幾畝地正種著隨取隨用的新鮮蔬果,農具和種子也在前幾天的大采購中買齊了。

    庭深不是奢靡的人,物質欲望一向很低,這會兒雖然手里捏著大把的錢,卻完全不敢亂花。

    畢竟他把一種全新的作物帶到了這里,想要打開銷路,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考慮周到。

    像雇傭工人種地、收割、裝貨,支付車隊的運輸費用、開設糧油店等,都是大開銷,遠比他在餐廳吃一頓庭人飯要貴的多。

    如果可以的話,庭深恨不得把一塊錢掰成兩半花。

    他告訴克俄斯:“我沒什么要買的了。”出于禮貌,他詢問道,“你有什么要買的嗎?我今天沒有別的安排了,可以陪你購物。”

    “有。”克俄斯回答道。

    庭深不由的有些好奇,通常都是他有什么事情需要辦,克俄斯不辭辛勞地陪伴他、幫助他。

    這還是第一次,克俄斯主動提出要求。

    庭深欣然答應:“好!”

    但當克俄斯把庭深帶到一家成衣店的兒童服飾區時,庭深覺得自己簡直不能更喜歡這個溫柔體貼的半人馬青年了。

    克俄斯口中的購物,就是他自己掏錢買了幾套童裝,然后遞給庭深,說這是送給兩只小老虎的見面禮。

    當時庭深整個人都愣住了。

    打從走進成衣店的那刻,他就有些魂不守舍——親眼看著豐神俊朗的半人馬青年像是一位年輕的父親又或是兄長,極為熟練地在展示架上挑選起人類小孩的衣服。

    老板娘笑瞇瞇地問他是給多大孩子買的時,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七八歲的樣子。”

    克俄斯煞有介事地和老板娘攀談了一會兒,從衣服的款式討論到布料的材質,最終選擇了這幾套以棉麻作為主要材質的小衣服。

    他甚至從襯衫口袋里掏出一個筆記本,認認真真地記下了適合這個年齡段孩子的鞋子尺碼,和老板娘極力推薦的定制鞋鋪的地址。

    隨后又非常自然地付了錢。

    庭深徹底傻掉。

    這一刻,他突然明庭了什么叫做性魅力——高大的、英俊的、男人味十足的,讓人特別想馬上和他生個孩子的那種吸引力。

    他好性感!

    他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走吧。”剛買完單的半人馬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向庭深,示意他跟上自己,“時間不多了,我們還要去西街的定制鞋鋪,希望那里還沒有打烊。”

    庭深這才回過神來。

    我剛剛到底在腦補些什么!

    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想法已經算得上是意淫了,庭深整個人臊得面紅耳赤。

    停止幻想!庭深,你是gay不是變態,不要再對你的好朋友克俄斯隊長有那些奇怪的想法了!

    “嗯?臉怎么這么紅?”英俊的半人馬青年微微彎腰,摸了摸庭深的額頭,說道,“沒發燒,估計只是熱到了。走吧,路上再給你買杯果汁。”

    他俯身時,垂下的領口露出了一些飽滿的胸肌,正對著庭深的臉。

    于是黑發青年連脖子也紅了起來。

    “你真的沒有發燒嗎?”克俄斯有些遲疑地問。

    “我沒有。”庭深底氣不足地說道,“我真的沒有發騷……”

    ……

    他們趕在打烊前抵達了成衣店老板娘推薦的定制鞋鋪。

    并不小心發現成衣店老板娘和定制鞋鋪的老板,是一對夫妻。

    庭深、克俄斯:“……”

    行吧,夫妻店就夫妻店,6。

    作為一個不合格的家長、哥哥,庭深完全沒把兩只小老虎需要童裝這件事放在心上——他一直給偶爾化成人形的兩個小朋友穿自己的衣服來著。

    庭深自己糙慣了,絲毫不覺得兩個七八歲八九歲大的孩子在家里只穿著寬松的襯衫,光著屁股遛鳥有什么不對。

    庭深覺得男人嘛,就是不拘一格,他自己也喜歡裸睡來著。

    但作為一個合格的貓主人,庭深精確地知道兩個小孩的鞋碼——他沒少吸兩只小老虎粉嘟嘟肉乎乎的厚實爪墊,好幾次,被吸到無可奈何的兩只小老虎只能變成人,試圖逃離庭深瘋狂的吸貓行為。

    庭深把自己的掌心攤在鞋鋪老板面前:“是的先生,我確定,剛好是我的手掌這么長。”

    于是他們得到了兩雙尺寸恰恰好的小皮鞋。

    等兩人提著一大袋童裝和兩個鞋盒出來時,已經是黃昏了。

    即將落山的太陽仍不遺余力地渲染著周遭的云朵,使整個天空呈現出一片瑰麗的粉紅色。

    “謝謝你,克俄斯,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恐怕要很久之后才在某天突然發現,自己沒給兩個小孩準備衣服鞋子的失職行為。”庭深誠懇地說道。

    這是他第一次獨立帶孩子,兩只小老虎寄人籬下,從不敢對他提什么要求,庭深以為自己管吃管住就算做得不錯了。

    但今天在成衣店里,克俄斯買衣服時細致入微的表現,讓庭深終于意識到,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家長。

    克俄斯聞言只是輕輕笑了笑:“看得出來,這是你第一次帶小孩。”

    庭深其實想反駁說不是的,這不是他第一次帶小孩,他以前就經常帶著庭秋秋在地里干活,還會給庭秋秋輔導作業。

    但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他還是沒辦法毫無保留地告訴克俄斯關于自己的真實身份和來歷。

    這幾天,庭深親眼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的奇妙之處,他知道在這里,神、魔法、幻想生物,這些一切超現實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即使克俄斯是那么的正義正直,但難保秘密一旦泄露,被別的什么人知道后會對自己的人身安全產生威脅。

    庭深不想冒險。“在漫長的戰爭后,溫克帝國占據了大陸的主導權,除人類以外的所有智慧生命依照神諭,潛入深海或是在西大陸的黑暗森林里避世。”

    巨大的信息量讓庭深沉默良久,直到手中的冷飲杯壁上面的霜化成水,順著手臂流進袖口,被冰了個激靈的青年才猛然回過神來。

    他喃喃道:“太殘忍了。”

    讓一個具有智慧的生命退化成純粹的野獸,不再記得作為人時的一切,而它們的親人又該如何自處?真的能把它們當成是普通的動物嗎?能眼睜睜看著它們作為食草類動物被人類或是別的半獸人吃掉嗎?

    更甚至那些大型猛獸,失去理智轉而攻擊起自己的族人時,又要怎么辦?

    庭深想了想,頓時覺得這是一個無解的命題,但真正經歷過這場巨變的人類和半獸人,所承受的傷害遠比他想象的要多。

    庭深喝了一口冰鎮番茄汁,酸甜清新的味道讓他好受了很多。

    他苦笑著對克俄斯說:“我原本以為只是一些關于動物天性又或者是生活習慣這樣的原因,沒想到會這么沉重。”

    克俄斯表示理解:“你一直生活在人類社會里,溫克帝國的王室非常正直、英明,和平在大陸上持續了整整兩百年,你當然會覺得生活是一片美好的。”

    “但是在黑暗森林里,半獸人從未停止過內斗,頻繁的戰爭在各個部落之間爆發,而在潘神的引導下,部落內部的政治斗爭也很激烈。”

    “十年前,半人馬王帶領半人馬族與溫克帝國達成了和平友好盟約,因此我們才能在同一片土地上共享陽光雨露。”

    說著,克俄斯用自己手上的胡蘿卜汁和庭深碰了個杯。

    “敬和平。”

    “敬和平。”

    兩人相視一笑。

    這時,幾個小孩從許愿池邊跑過,較小的一個孩子差點落入噴泉中,庭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小孩揚起大大的笑臉和庭深道謝,很快又咋咋呼呼地和同伴一起跑開。

    清澈的泉水濺到庭深身上,他毫不在意地甩甩頭,想了想,又從衣領中掏出那塊附過魔的、比之前看起來大了一些的18K玫瑰金餅。

    “如果這一切是命中注定的,那我相信,很快會得到解決。”他說。

    克俄斯疑惑道:“你說什么?你的意思是糧食危機?”他看了看庭深手中的金餅,認同道,“我相信你的雜交水稻能幫助所有人順利度過危機。”

    “不,不光是糧食,我是說所有的一切。”庭深含糊過去,他掂了掂手中的金餅,在心中默念道加西亞我的好朋友,我已經知道我來這里的意義了,你知道關于你自己的嗎?

    冥冥之中,庭深就是覺得,加西亞一定能解決半獸人退化的問題。

    他從錢袋里掏出一枚銅幣,把它和金餅疊在一起,雙手合十,閉上眼虔誠地祈禱:“希望世界和平。”

    然后用手指靈巧地把銅幣彈進了許愿池正中心,那尊小型天使雕像的手中。

    “好耶,正中紅心!”青年愉快地歡呼,他對一旁愣怔著的克俄斯說,“怎么,你以為我會把我的寶貝金餅扔進許愿池里嗎?才不呢!”

    他的臉正被午后的陽光親吻著,眼里仿佛閃爍著只有夜晚才會出現的星光。

    克俄斯覺得,無論多少次,他都會為青年的笑而心動。

    半人馬同樣笑著說道:“大農場主,既然已經許完了愿,接下來該干正事了——你到自由市場里,是要買什么?”

    于是,在克俄斯眼里,就是庭深原本還高高興興的,突然一下就暗淡了神色。

    就像正在飛快消逝的日光。

    意識到天色已經不能再晚了,一向頗有安全意識的半人馬警衛隊長提議道:“我送你回去吧。”

    庭深回過神來也發現,自己剛剛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破壞了某種和諧的氛圍。

    為了緩和氣氛,庭深向克俄斯提出了作客的邀請:

    “好啊,也順便來我家吃晚飯吧!”他晃了晃手上的牛皮紙袋,笑著說,“你不是說這是送給兩只小老虎的見面禮嗎?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見面吧!”

    黑發青年笑起來時活力十足,像是一杯炎炎夏日里冒著冷氣的橙汁,讓半人馬無法拒絕。

    于是共進晚餐成了今天的最后一項日程。

    兩人往家趕時,還非常幸運的碰上了面包坊關店前的促銷活動,庭深把那些剩下的面包全部包圓了。

    “他們倆都特別喜歡吃夾著火腿的乳酪面包。”庭深解釋道,“多出來的那些,我打算明天中午做成三明治。”

    明天是水稻正式播種的日子,二十個短工會按照約定一早就來農場里干活,這些面包正好可以作為酬勞里包含的那頓免費午餐提供給他們,順便也給庭深減輕一些做大鍋飯的負擔。

    克俄斯點點頭,對庭深的經濟實力又有了新的認識。

    不愧是出生于黃金小鎮的大農場主,竟然給雇傭的工人吃面包坊里買來的現成的食物。要知道就算是打烊前的折扣商品,在物價飛漲的現在,這些面包也絕算不上便宜。

    但他并沒有對庭深的行為作出干涉。

    庭深付款時也覺得有一點肉痛,但還好還在他的承受范圍內。

    庭深不是不知道自己親自做飯會更加便宜,但他更明庭,時間比任何東西都要寶貴。

    能節省下親自做飯的時間,他就有更多精力來關注水稻的播種,確保此次種植萬無一失。

    畢竟,預言中的那場危及整個世界的糧食危機,已經近在眼前。

    她看了眼兩個與她面和心不和的女兒,和她必須要保護的、僅剩的兒子。

    現在,這里,除了警方,全部都是她的自己人。

    皇后厲聲道:“現在,我以帝國皇后的名義命令你們,所有警察立刻斷掉和總臺的通訊,現在開始這里聽我指揮。”

    “皇室危難時刻,我們絕不能讓民眾對我們的國家失去信心。”

    “今天這件事絕對不能泄露出去——陛下已經去世了。”

    “我會調派軍隊過來,現在誰也不能離開列儂城堡!”

    茶幾上,只是慌張按熄屏幕,并沒有關閉后臺的手機,攝像頭對準徹底壞掉的水晶吊燈,沉默地直播著。

    第 220 章   第 220 章

    皇帝死了——這無疑是比蟲族的真正形態還要石破天驚的消息。

    什么時候死的?怎么死的?皇室為什么秘而不宣?

    一系列問題,在在場所有警察的心中盤旋。

    唯有知道內情的韓闊還能保持鎮定。

    他是在場警銜最高的,又出身世家,此刻是唯一一個敢站出來提出反對意見的。

    “殿下。”韓闊皺眉道,“警局和衛兵并不是一個系統,我們效忠的是眾議院。”

    言下之意就是他和在場的衛兵們不一樣,不愿意聽皇后的命令。

    告示牌的背后正是波音小鎮的建筑地圖。

    庭深記下大概位置后,順著中年男人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市政廳。

    市政廳只有兩層,線條簡潔大方,外墻是明快的黃色,建筑風格頗有點像羅馬時期的宮殿。細部的裝飾莊嚴利落,給人以肅穆感。

    溫克帝國的市政廳在功能上相當于現世的行政服務大廳,隸屬于元老院,是代表官方權威的管理咨詢機構。

    里面甚至還提供場地,給市民集會時使用。

    作為一個以前經常幫鄉親們去縣政府辦事的熱心小伙,庭深熟門熟路地在門口的安保亭里領了塊號牌,又配合了安檢,之后就進到大廳里面,坐在椅子上等候。

    不多時,便到了他的號。

    “您好,請問要咨詢什么事務?”梳著蛋卷頭的代議員問他。

    庭深先是表明身份,隨后簡單闡述了自己需要更多土地用來種植的事。

    蛋卷頭代議員蹙了蹙眉,要求查看庭深的身份證明,幸好庭深早有準備,他從容不迫地從衣服內側的口袋里掏出那張關系到他身份合法性的羊皮卷。

    “好的,請您到會議室里稍作等候。”蛋卷頭代議員把羊皮卷還給庭深,然后將他帶到了二樓的大會議室里,輕輕合上門。

    不多時,蛋卷頭代議員又回來了——身后跟著一大群人。

    甚至還有幾個半人馬。

    庭深有些緊張,不就搞塊地,怎么這么大陣仗?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克俄斯和他的副官,那個有著紅色頭發黑色皮毛的半人馬,法里亞。

    當著眾人的面,克俄斯沒什么特別的舉動,倒是法里亞俏皮地朝庭深眨了眨眼。

    有熟人在,庭深頓時放松了許多。

    “你好,農場主。”為首的一個男人走上前,握了握庭深的手,說道,“我是市政廳的代議長,我聽說了你的訴求,事實上,假使你今天沒有來這里,恐怕要不了多久,我也會親自去你的農場拜訪。”

    庭深受寵若驚。

    他紅著臉和面前親切謙遜的政客問好。

    “不用緊張,庭深先生,咱們坐下來談吧。”代議長笑瞇瞇地說道。

    “在我們正式開始有關土地交易的談話前,請容我先向你介紹這位。”代議長示意庭深,一旁為首的半人馬走了上來,“這位是元老院的軍機大臣,羅比斯大臣。”

    庭深之前就聽說過他,但沒想到這么快就能見到。

    羅比斯,前半人馬王,現半人馬族首領,帝國軍機大臣。

    同時也是克俄斯的父親。

    “你好,農場主,想必克俄斯曾告訴過你,關于我十年前的預言。”有著和克俄斯如出一轍的灰色頭發、淺棕色皮毛的半人馬說道。

    庭深總算知道克俄斯那單刀直入愛打直球的性格是從哪兒繼承的了。

    羅比斯大臣除了面容比他兒子稍硬朗一些,活脫脫就是中年版的克俄斯。

    只是比克俄斯更加嚴肅一些。

    只能說,不愧是父子。庭深把兩只小老虎從窗簾布下面提溜出來,摸著毛腦袋安撫了一陣,見他們沒那么害怕了,便拎著后頸子皮帶他們回房間換衣服。

    下午買的童裝和小皮鞋都是剛剛好的尺寸。

    打扮得可可愛愛的兩個小朋友被庭深牽著手領出來和克俄斯打招呼:

    “叔叔晚上好。”

    兩個小孩怯生生地說道,頭頂上圓圓的虎耳朵往腦后一背,整個就是飛機耳的狀態。

    克俄斯依舊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

    他一句話也沒有多問,像是一個普通的來家里作客的長輩,簡單回應了兩個小孩的問好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和庭深的交談上。

    煤油燈和蠟燭昏黃的光暈下,一人、一半人馬、倆老虎半獸人坐在田園風的雕花餐桌前共進晚餐。

    氣氛像是一個真正的家庭一樣溫馨和諧。

    兩個小孩也放松了下來,一邊吃著面包,一邊聽兩個大人講話,眼珠子還滴溜溜地轉著。

    顯得特別的機靈可愛。

    庭深偷偷把兩個小孩的模樣看在眼里,差點被萌死。

    “……所以以現在這樣嚴峻的形式,想要把收養手續辦下來,首先你必須是已婚狀態。”克俄斯對庭深解釋道,“帝國的法律規定,你必須是以一個家庭的身份,才有資格收養小孩。”

    復又對阿倫和加比說:“你們倆也必須通過相關的測試,以確保不會傷害其他人類小孩。”

    兩個半獸人小孩點點頭。

    克俄斯正準備繼續叮囑庭深需要注意的事項,就見黑發青年嘴唇微張,眼神發直,呆愣愣地看著自己。

    只是眼睛沒有任何焦距,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庭深?庭深?你沒事吧?”

    兩個小孩也疑惑地看向庭深。

    今天庭天,庭深就時不時有些類似體溫升高或是突然走神的舉動,克俄斯不免有些擔心他的身體健康。

    “庭深?庭深!”克俄斯提高了音量。

    “啊?哦……”終于回過神來的青年嘆了口氣,把一小塊沒吃完的脆皮吐司放回碟子里,神情有些低落。

    他猶豫了半天,還是開口問道:“必須要結婚嗎?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必須要結婚。沒有別的辦法。”熟讀法律條款的半人馬警衛隊長斬釘截鐵地說道。

    “但是……”庭深咬了咬唇,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是我可能沒辦法和人結婚。”

    “為什么?”

    “因為我喜歡男人,我沒有辦法和女性結婚并一起組建家庭。”

    鼓足勇氣把這句話說出來,庭深頓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還在原來的世界時,他從來不敢讓同學知道自己的性取向,生怕承受別人異樣的目光。

    庭深沒什么朋友,也沒試過結交男性朋友,于是關于性取向的秘密,他一直藏得好好的。

    他本打算就這么隨遇而安,有緣分就和什么人在一起,沒有緣分的話也不強求。

    總歸他不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人。

    但現在,卻是在異世界,當著一個半人馬公務員和兩只不懂事的老虎崽子的面出了柜,這一刻,庭深覺得一直壓在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下。

    他甚至覺得,“我喜歡男人”這句話其實也沒有那么難說出口。

    意識到這一點,庭深整個人像是剛剛被澆灌過的植物一樣,重新挺拔了起來。

    克俄斯卻是愣住了。

    他不明庭,庭深為何突然這樣說。

    事實上在溫克帝國,與同性在一起并不是多么新鮮的事,甚至許多種族的雌性在生理結構上本就與人類男性相差不大。

    可以說人類女性這種身體構造才是非常稀少和珍貴的。

    庭深為什么要鄭重其事地重申這一點?并且是在類似于家庭聚會的場合——早在第一次見面時,克俄斯就知曉了庭深對自己的好感。

    他現在這樣說,是在暗示自己嗎?

    克俄斯覺得自己領會到了庭深的意思。

    但他并不想在如此倉促的情況下答應庭深,雖然從內心上講,他無法拒絕這個俊朗熱情的青年。

    于是克俄斯只能含蓄地說:“或許你可以考慮在更為正式的場合,邀請某個有好感的男性一起組建家庭。”

    緊接著,他補充道:“這種情況你可以先去市政廳報備阿倫和加比的信息,告訴工作人員他們是有主的,并且你會很快結婚,到時候再來辦理更正式的收養手續。”

    庭深本以為克俄斯會被自己嚇到,但顯然,他接受良好,并且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

    我靠,這地方原來這么開放?

    難道是我錯估了這里的文明程度?

    庭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更為正式的場合嗎?

    或許我應該去了解一下這里有沒有類似婚介所的地方,能給我安排場相親什么的。

    庭深拍了拍加比的小腦瓜,煞有介事地對兩只小老虎說:“那等我后面結婚了,再給你倆正式上戶口。”

    “您好,羅比斯大臣,我確實知道那場即將到來的危機。”庭深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會議室里的眾人無一不是位高權重,又或是從自己那位高權重的長輩、上司處得知了糧食危機的事,因此,庭深這句話說出來,在場沒一個人露出驚訝神色。

    就好像,他們的目的,本就是要和庭深談論這件事。

    “那好,那我們直接進入正題。”羅比斯大臣微不可聞地一笑,隨即正色道,“我聽克俄斯說,你掌握著一種產量極高的農作物,我想知道,每英畝地能產多少?”

    庭深在腦內飛快計算著。

    他帶來的這株苗是袁老培育出的高產雜交品種,平均每畝地產量在三千斤左右,換算成英畝的話……

    庭深回答道:“正常來說,每英畝產量在九千公斤,但因為我的農場的土地曾被大天使長賜福過,而圣子冕下又給我的黃金附了魔,我想……”

    他在周圍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吐出一個數字:“兩萬公斤,或者更多。”

    會議室內安靜的落針可聞,庭深聽到了好幾聲難掩的抽氣聲。

    “好!好!”羅比斯大臣大笑道,“既然是圣子冕下親自查驗過的,那一定沒有問題。”

    羅比斯大臣不笑的時候很是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但他一笑起來,庭深仿佛看到他的臉和克俄斯那張迷人的俊臉重合。

    這時,沉寂許久的代議長重新開口:“那么,庭深先生,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要求購買更多的土地,是因為你手上還有許多的種子可以進行種植?”

    “是的,我的農場只用去了三分之一左右,并且剩余的所有種子都已經發芽了,必須盡快下地播種,不然會爛在手里。”

    “那你是否愿意暫時離開波音小鎮,去最近的燕麥小鎮種植剩下的種子?”

    庭深聽說過燕麥小鎮,就在波音小鎮南面的不遠處,種植業發展得不錯,但因為去年的一場颶風將農田摧毀了大半,農作物產量到現在也沒恢復過來。

    庭深并不抗拒出差,他問:“燕麥小鎮的農田恢復了嗎?”

    “已經完全恢復了。”代議長回答道,“事實上幾天前,大祭司去了一趟圣山,請大天使長也給燕麥小鎮的農田賜了福。”

    “那太好了!”庭深高興地應下。

    吸頂燈直視久了,眼睛有點難受。

    庭深眨了眨眼睛,只是再睜眼,只看見滿眼的黑。

    “我來了。”有人說。

    ——我被一團觸手環繞著。他意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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