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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被孟放三人憂心忡忡提起的連鴛,并不知道他在住院時偶爾幾次查房那些格外另他覺得舒服的醫生,是孟放特意找來的心理學方面的專家。

    連鴛當然也不知道,他已經有抑郁的傾向。

    但他感覺得到哪里不太對。

    會失眠,晚上也很久才回睡著,午休就更只是躺著而已,睡著的時候很少。

    今天尤其睡不著,一點細微的動靜都會被他捕捉。

    在孟放輕手輕腳回來時,連鴛想告訴他自己沒睡,但他不太想說話,就發了短信過去。

    幾秒鐘后,臥室門被推開了。

    孟放走到床邊彎腰看連鴛,察覺到連鴛一點微妙的想交談的情緒,單膝點地蹲在了床邊。

    他高大健壯,蹲著也很大一只。

    尤其臥室窗簾拉上,昏暗的光線中,乍一看,倒似乎一只很兇猛的獸類。

    但他氣息很溫和。

    連鴛往前挪了挪:“你們……說什么了?”

    雖然孟放是在客人們離開,在他上床之后才出去,但連鴛就是有這種預感。

    他們一定會聊到他。

    會說什么?

    議論他之前那些事嗎,可憐他,或者覺得他可能性格有問題,總是不討人喜歡,總招惹是非。

    心里想了很多。

    但只是問這一句,人已經有些蔫,像在等屠刀落下,好讓自己徹底心安。

    對孟放來說,最安全的答案是他出去接了個電話,是公事。

    但一兩秒的功夫他就否決了這個回答。

    握住連鴛半攥著放在枕頭邊上的手:“去聿明那兒了,宗南也在,聊了幾句!

    連鴛屏住呼吸。

    孟放繼續道:“你這次遭了大罪,雖然恢復的不錯,但瘦了這么多,他們都很擔心。問我你最近喜歡吃什么,有沒有想去哪里玩。以前我們三個但凡誰有這種情況,另外兩個就會湊在一起想辦法。”

    想了想又道:“聿明覺得很對不起你,宗南也是。我們還想,要是更早認識你就好了,你像是我們的小弟弟,我們會把你保護的很好!

    雖然省略了一些東西,但孟放說的都是實話,一邊想一邊說,似乎在回憶。

    連鴛直覺孟放不是在哄他,鼻子酸酸的,心里皺著的地方卻漸漸放松了。

    孟放另一只手碰了碰連鴛的臉,抹掉了他眼角浸出的淚水,但很快他又覺得連鴛還能流眼淚也是好事。

    情緒就是要宣泄出來的。

    出不去的情緒堆積在身體里,天長日久,可不就憋壞了。

    哄他道:“哭出來就好了,或者你還可以打我兩下,是我不好,去的太晚了……”

    連鴛把臉埋在孟放掌心里,肩膀微微顫抖,低聲道:“不晚,本來沒人去!

    孟放感覺到手心里多了水漬,知道是連鴛的眼淚,心里也十分酸楚,一下一下順著連鴛的脊背:“都過去了,有我呢!

    連鴛后來是窩在孟放胸口睡著的。

    他哭了很久。

    最開始臉蒙在孟放的手心里哭,后來伏在他肩膀上,再后來趴在孟放的胸口。

    眼淚怎么都剎不住。

    從很小聲到幾乎算得上孩子一樣嚎啕。

    很多難過、憤懣的事。

    那些事他原本以為過去了,但其實從來沒有過去。

    他日夜后悔當初不曾質問過養父母為什么偏心,哪怕早早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也好,也后悔不曾在他們從國外打電話時狠狠羞辱回去。

    后悔沒有給肖圓幾巴掌,或者告訴肖家父母是肖圓一直黏著他。

    還有那些捕風捉影的鄰居們。

    那些人他從小就認識,受他們請托給他們孩子補過課,遇到誰買菜買東西拎不動也會幫忙提上去。

    他們怎么那么壞,好像一夜之間變成了另外一種面目。

    連鴛想不通。

    但其實道理很簡單,那些人最開始覺得他有出息人又禮貌,父母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自然會對他和氣。

    可再怎么,心底還是堆積著無數的嫉妒,不單嫉妒他,更嫉妒他養父母。

    那些攻擊和鄙夷其實大部分是沖著他為人高傲的養父母去的。

    比起后來被送到矯正學校的經歷,連鴛更在乎從小長的地方那些人的鄙夷和疏遠。

    但他還是不習慣和人訴苦,就一直悶頭哭。

    再忍不住也只是嚷了幾個字,比如扔我東西,偏心之類,是孟放仔細的問,連鴛這才會說兩句。

    孟放便也跟著他說,這個人太糟糕,那個人純粹就是嫉妒。

    連鴛眼睛里全是淚水,仰頭看他時也看不清,但那種求證的感覺很強烈。

    孟放就一遍遍說是真的。

    他這個人在連鴛這里很有可信度,做事說話都丁是丁卯是卯,連鴛的迷惘糾結就變成了純粹的肯定。

    肯定那些人果然是壞的,不是他的問題。

    孟放衣服前襟濕了一大片,在連鴛睡著后解開扣子扯被子擦了兩把,讓連鴛能貼在他干燥的皮膚上。

    他眼睛也紅紅的。

    其實兩個人都眼淚汪汪,不同的是連鴛哭的如大水決堤,看不見孟放也汪著淚水的眼。

    就這樣頭對頭睡到天擦黑。

    從連鴛住院孟放就一直忙的腳不沾地,后來日夜為連鴛懸著心,他雖然身體強健扛得住,但扛了大半個月也累了。

    這一下又心神大慟,加上連鴛在懷里,心里踏實,竟睡的很沉。

    連鴛先醒了,眼睛疼的厲害,腰也疼,腰疼主要是孟放摟著他摟的緊,像怕他跑了一樣,竟掙不開。

    有熱氣呼在額頭上,是孟放的呼吸。

    連鴛只能在有限的活動空間,從枕頭下摸出給他作伴很久的,既明亮但又不刺眼的夜明珠。

    他很久沒有仔細的看過孟放了。

    這點小小的空間,他看到孟放睫毛長而濃密,鼻梁挺直,嘴唇輪廓清晰,哪哪兒都挑不出毛病。

    很快發現孟放衣襟是開的。

    連鴛不知道是不是他扯開的,小心翼翼的想給他系上,摸到有些潮濕,想到可能是他的眼淚。

    然后手就被攥住了。

    孟放聲音有種沉睡后特有的低。骸皝y摸什么?”

    四目相對,中間是光芒柔和的夜明珠,

    孟放腦袋往下蹭了蹭連鴛的面頰和脖頸,有點意猶未盡的長舒了口氣,像一只很粘人的大貓。

    兩個人都蓋著被子,睡意將去未去,沉浸在暖和又靜謐的氣氛中。

    粘人的大貓漸漸不滿足于簡單的貼貼,連鴛的眼角被親了親,然后是面頰,后來是嘴唇。

    這種親昵在人大悲之后的殺傷力十分大,連鴛懵懵的,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孟放的下頜。

    都沒什么思考能力,憑著本能親近。

    直到孟放攥著連鴛的一只手反壓在枕頭上,幾乎五指相扣,低聲的似驚喜似誘哄:“答應我了是不是,小男朋友……”

    連鴛的另一只手搭在孟放胸口,漸漸的從搭變成了抵。

    孟放倒也不急,額頭蹭了蹭連鴛的:“那我再努努力,鴛鴛,你什么都好,就是可能有些遲鈍,你已經喜歡我了,本能跟上了,腦子還在后面追!

    連鴛低聲反駁:“你才沒腦子!”

    想了想摸索著攬住孟放的脖頸,這意味就很明顯了。

    可惜的是孟放很警惕的望著他:“你先點頭。”

    連鴛沒點頭。

    他不可能去喜歡誰,他沒有力氣了,他什么都沒有了,如果孟放想,可以不負責任的干點什么。

    但也僅限于此。

    喜歡一個人要負的責任太多了,連鴛想想都覺得沉重。

    他悶不吭聲,哪怕感覺孟放比較激動。

    孟放腦子很清醒,用清醒的腦子束縛住了不清醒的軀體,忿忿咬了連鴛的肩膀一口,將人裹起來,自己下床了。

    敞著衣襟赤腳站在地上,倒更像不肯負責的那個。

    杵了幾秒鐘后拉開窗簾看了看天色:“晚上吃香鍋好不好,火鍋剩的菜炒一炒,再燜一點米飯,菜要甜辣還是酸辣的?”

    連鴛老家那兒多吃面食,安市的人也是,但他從小就愛吃米飯,一天不吃就覺得胃里不舒服。

    孟放飲食上的喜好不太明顯,都是跟著連鴛吃。

    麻辣香鍋,聽起來很不錯,大概是哭累了,或者火鍋怎么都不管飽,連鴛有點饞了。

    但他不想跳過話題。

    夜明珠已經滾到了床邊上。

    連鴛就著這點溫和的光說最無情的話:“我不喜歡你,以后也不會喜歡。孟放,你別白費力氣了吧!

    他不想拖累孟放,但現在好像已經是拖累了。

    頹唐疏離的話,但因為嗓子有點啞,人也不是很強硬的那種,話出口竟帶幾分軟和的懇求。

    孟放聽的心軟,膽大包天的在連鴛肩膀上又摸了一把:“小心著涼。傻樣,明明喜歡我,我等你膽子再大一點。那就麻辣香鍋了,酸辣的?再瞇一會兒,好了我叫你!

    他開門出去,還貼心的帶上了門。

    房子不大,如果不關門的話,廚房那邊的動靜臥室能聽到一些。

    連鴛摸了摸肩膀,上面似乎還有孟放熱乎乎的手掌的溫度。

    他喜歡孟放嗎?

    連鴛以前從來不考慮這個問題,但孟放那么信誓旦旦,讓連鴛也有些不確定起來。

    毫無疑問,他喜歡被孟放抱著。

    那種感覺很踏實,很親密,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因此會遠離他。

    他還喜歡孟放身上的味道,孟放平常很清爽,也愛干凈,孟放聞到的大多是沐浴露、洗發水或者洗衣液的味道。

    但好像也不單單是這些味道。

    這是喜歡嗎?

    一場大哭好像清空了腦袋里很多東西,雖然有些輕微的頭暈腦脹,但連鴛不知不覺想了很多。

    這次真睡足了,雖然眼睛不太舒服,但想起床了。

    穿好衣服下地。

    磨蹭了一會兒后還是去了廚房:“甜辣的行嗎?”

    他其實更愛吃甜辣口味的。

    孟放聽到玻璃推拉門的響動,湊過去低頭側耳:“什么?”

    連鴛:“沒什么!

    他看到孟放都把菜炒差不多了,菜都是洗好的,一鍋出很容易,酸辣就酸辣吧。

    腫眼泡到底還是帶了幾分遺憾。

    孟放沒有再追問,目光在連鴛脖頸上幾點痕跡上落了幾瞬,忽然覺得他好像太迂腐了。

    之前連鴛說的是上床默認三個月結束,大家再沒關系,但這上床以連鴛的性格,是不是就是實打實的那種。

    那不實打實吃正餐,偶爾小甜點什么的,其實是可以的?

    情侶之間——孟放單獨認證的和連鴛的關系,親親抱抱舉高高,是不是都挺正常的。

    他心情好,菜做的便更好。

    端上桌后連鴛自動去拿了碗筷,看著用漂亮大盤子盛著的花紅柳綠香氣撲鼻的香鍋,忽然胃口大開。

    嘗一嘗,居然是酸甜口的,就望孟放。

    孟放面露得色,膽大包天的摸住連鴛的手:“我還不知道你么,味道喜不喜歡?”

    連鴛收回手,一只手捧著碗,一只手拿著筷子,表示他沒有空閑的手。

    第72章

    孟放的手藝一向很經得起考驗,但連鴛高估了自己的胃,他最近吃的少,胃一時盛不下第二碗米飯,哪怕只是半碗。

    如果只是剩幾口,塞一塞也就吃了。

    可是半碗……

    孟放夾了只蝦放連鴛碟子里:“收個尾!

    連鴛還沒來得及說吃不下,米飯碗已經被孟放拿走,米飯倒他自己碗里,迅速且行云流水的吃了兩口,仿佛怕誰搶。

    后來連鴛又夾了一只蝦,偷偷摸摸的,覺得孟放應該沒注意到。

    飯后孟放沒讓連鴛進廚房,指派他別的活:“走一走消消食?找兩套床單被套出來,一會兒我們一起換。”

    連鴛想說他的前天才換,想起下午孟放上他床穿的外面的衣服。

    找好床單被套,孟放還在廚房收拾,連鴛就自己先換了,先換孟放房間的,看到床頭柜放著的相框就愣住了。

    玻璃相框里是一張合照。

    雪地里的合照,是他和孟放去山里吃烤肉時照的,孟放眼睛帶著笑意,面頰微微偏向他,英姿勃發。

    自從孟放搬進來住,連鴛從來不進這房間,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

    怕換床單不留心把相框碰掉,就扣起來,看到相片后面寫著幾個筆挺清晰的字:“想養一只小仙鶴。”

    字的后面還畫著一顆心。

    連鴛沒想到孟放還有這樣一面,任何動物前面加個“小”字都可愛起來,尤其還帶著一顆心。

    不知道仙鶴能不能人工養,或許他可以送孟放一只。

    他總想報答孟放點什么,可惜一直以來都沒有機會,全是孟放在照顧他。

    冷不丁肩膀搭上一只手。

    孟放越過連鴛的肩膀去看相框,刻意忽略那行字,過于少男情懷了,被怔正主撞個正著,竟生出十分的羞赧。

    但他這人慣常穩重,還有余力進。骸跋矚g的話放你床頭!

    連鴛搖頭:“不要”,又問:“仙鶴,能家養嗎?”

    藏不住的事孟放向來會提前大方坦蕩的面對,下頜點在連鴛肩膀上:“想送我?”

    連鴛點點頭。

    孟放:“現在就能送,我喜歡的小仙鶴姓連……”

    說著話扳過連鴛的肩頭。

    他目光深邃而熱烈,連鴛不去看,卻還是被擠在這個角落好好感受了一下孟放的喜歡。

    如果純粹的追求,孟放這行為就很過了,哪有人接吻都一副吃人的架勢,但他們早就彼此過分熟悉。

    熟悉到界限已經模糊。

    這宛如重溫,竟讓人從心底喟嘆。

    后來孟放一瘸一拐的換了兩個房間的床單被罩,踩了他一腳的連鴛在沙發上發呆,等孟放換好了床單,進臥室反鎖上了門。

    連鴛沒想到在孟放眼里,他是只仙鶴,這算是很高的夸贊了,讓人不好意思。

    不過他更想做一株植物。

    長在沒人關注的角落里的小植物,生命短暫,沒怎么體驗什么就可以死掉,簡單又安寧。

    日子好像就這么順了下來。

    連鴛情緒依舊不太高,但那場哭好像帶走了很多東西,他精神上放松了很多。

    偶爾回復一些人際上的交流。

    比如周宗南和左聿明的問候,還有桃桃。

    桃桃知道連鴛出事了,那天晚上周宗南問過他見沒見過連鴛,后來桃桃不放心,問過周宗南連鴛的事。

    周宗南只說連鴛沒事了,但后來桃桃聽到一些風聲,只當不知道。

    連鴛問桃桃:[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發完就后悔了,趕緊撤回。

    過了會兒,桃桃回了兩條六十秒的語音過來。

    連鴛點了語音轉文字。

    孟放在書房忙完出來,就見連鴛鬼鬼祟祟的捧著手機,問他:“看什么呢?”

    連鴛嚇了一跳,手機掉地上。

    看孟放要過來,跳下沙發就把手機按懷里了,似乎揣崽的人遇到人販子,警惕又緊張。

    孟放心頭一跳。

    他可沒忘記左聿明和周宗南什么念頭,這兩人也就顧忌連鴛最近不能被頻繁打擾,暫時偃旗息鼓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如此,就非要問個清楚到底連鴛和誰聊天呢。

    連鴛不知道耳根子泛紅:“沒誰!

    孟放看的心驚肉跳,按捺著科普:“年前詐騙的人特別多,你不會是被騙了吧,不要和陌生人聊天。”

    連鴛:“不是陌生人!

    孟放:“那是誰?”

    連鴛飛快道:“武連慶。”

    孟放看出他撒謊,但也不好一再追問,只是道:“反正就一條,你要想戀愛了,我是第一備選,聽到沒有?”

    連鴛抓過抱枕懟他臉上,一溜煙進臥室了,反鎖門才松口氣。

    在窗戶邊聽桃桃的語音。

    可惜桃桃好像也不是個熟手,亂七八糟說一通,什么舍得花錢、長的好看他就喜歡,不算太正經的建議。

    過了會兒桃桃又發了一條。

    這次是文字:[總之,在喜歡的人身邊會很安心吧,什么都不用擔心]。

    孟放在外面敲門:“吃水果嗎?看個電影?鴛鴛?”

    連鴛隔著門板回他:“我睡了。”

    他刪掉了和桃桃的聊天記錄,但心里總想起桃桃最后那句話。

    這句話所代表的含義,連鴛曾經深刻的渴望過。

    他不是強勢的性格,又長時間處于不討家人喜歡的境地,曾經幻想過有個人出現,只看得到他一個人。

    但越長大越知道成年人世界的殘酷。

    連鴛學著自己愛護自己,不知不覺也徹底將那種偶像劇式的幻想丟掉了。

    但如今看到這句話,連鴛第一個想到的是孟放。

    從一開始,在孟放身邊,他好像就從來沒感覺到過什么壓力,包括和孟放出去,他只要負責吃東西就可以了,不用關注別的。

    連鴛沒敢多想,他覺得不安,并且付諸行動,行動內容是趕走孟放。

    與其將來被厭煩,不如加快這個進度。

    非親非故,一個人的容忍度總是有限的。

    連鴛絞盡腦汁,想到也許他可以大晚上制造一些噪音,孟放要上班,休息不好的話會覺得煩躁吧。

    周日晚上,連鴛找了電影看。

    孟放興致勃勃的過來,在連鴛暴走的邊緣試探,最終試探出可以隔著一個抱枕的距離,坐在同一個沙發上的界限。

    連鴛沒管他,暗暗想,電影他今天怎么都要看到凌晨三四點,如果孟放困了去睡覺,那他就把聲音開大。

    但連鴛最近對電影沒什么興趣。

    漸漸覺得吵。

    后來就困了,孟放拿過遙控器將聲音調小也沒說話。

    心道反正孟放還在看,等人進臥室了再把聲音調大……

    孟放也在觀察連鴛,連鴛的情緒還是不高,但知道找電影看,這是個好現象。

    十二點半,他伸手撈住睡過去差點栽下沙發的連鴛。

    撈住了就沒舍得放手,最后捧著人去自己的房間了,白來的,不接白不接。

    連鴛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點。

    當時孟放靠在床頭用手機回郵件,手機亮度調的很低,連鴛腦門抵著他的側腰,一只手還搭在他腰上。

    連鴛一動孟放就醒了。

    孟放問他早飯想吃什么,還解釋:“你的房間沒有允許我沒敢進,就湊合了一宿。”

    連鴛不想說話,過了會兒問他:“你不去上班?”

    孟放:“上午不用去!

    他昨晚就發信息讓助理調整了工作,上午遠程辦公。

    晚上孟放問連鴛還要不要看電影,他依舊興致勃勃,滿是對夜晚的期待。

    連鴛搖頭,覺得得換個辦法。

    挑剔,挑剔讓人厭煩。

    連鴛在飯桌上說芹菜切太長了,炒雞蛋太老,蒸魚的蒸魚豉油倒多了,不好吃。

    每一句話說的都虧心。

    結果孟放態度良好,甚至提出下次做飯請連鴛監工。

    連鴛看他懵然不知自己的險惡用心,吃飯時還系著圍裙,只能飯后積極的收拾殘局才勉強不那么內疚。

    后來又發生了幾起類似的事件。

    連鴛找到客廳一點拖地漏掉的死角,指責孟放的衛生搞的不好。

    孟放當即把房間的地拖了三遍,還表示體力有剩余,可以背著連鴛再拖三遍。

    連鴛:“……”

    氣氛逐漸奇怪,

    在孟放靠過來時,連鴛借口他出了汗難聞把人趕去洗澡,匆匆回臥室了。

    還有別的一些事。

    比如孟放收衣服不及時,疊的也不整齊,開窗通風窗戶開太小,諸如此類。

    孟放立即調整,并且樂此不疲的讓連鴛檢查。

    連鴛不明白,這樣孟放怎么還不生氣。

    孟放和心理專家交流連鴛的變化:[比以前活潑了很多,開始看電視,關注食物的味道,對衛生也有了要求,還喜歡吹風]。

    心理專家:[對生活有要求是好事,這是在恢復了]。

    孟放:[我也這么想,也許之前只是被嚇懵了,他很堅韌……]

    此處省略幾百字的贊美。

    最后發了一個大紅包過去,心里很滿意。

    心理專家點擊收款,也很滿意。

    連鴛在臥室翻來覆去,越想越內疚,無事生非的欺負人,這種感覺太不好了。

    他去了廚房。

    洗水果,切好裝盤,鼓起勇氣去敲孟放的門。

    晚上臨睡前,吃了一肚子水果的孟放和心理學專家匯報喜訊:[他送水果給我,切的塊很漂亮,還放了小叉子,他的情感也在逐漸豐沛]。

    至于吃水果還想吃小甜點,被小甜點甩門差點撞到鼻子的事,暫時省略。

    送完水果,連鴛心里安定了很多。

    摸了摸臉。

    剛才被捏了一下。

    沒來得及細想剛才亂七八糟的情形,手機來了短信。

    陌生的號碼:[連鴛先生,我是周宗南的母親,有關周宗南很重要的事想和你單獨談談……]

    措辭很官方的短信,后面是時間和地點。

    幾秒鐘后又過來一張照片,是周宗南和一個中年女性的合影,兩人眉目之間有些相似。

    對方:[不是詐騙,還望保密且準時赴約]。

    第73章

    連鴛下意識走到門口,手搭門把手上又頓住了。

    出去干什么,把短信給孟放看?

    可如果短信是真的,對方是周宗南的長輩,還強調了要保密。

    連鴛又把短信來回看了好幾遍,感覺大概率是真的,再搜索上面的地點,是一家繁華地段的咖啡店。

    時間是下午兩點半,大白天。

    他回復:[好的阿姨,我會準時過去]。

    不知道對方找他什么事,但看在周宗南的份上他會去,這是有關他的私事,好像也沒告訴孟放的理由。

    回完短信連鴛松了口氣,才意識到他剛剛在緊張。

    具體緊張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許是見陌生人,也許是隱瞞了孟放。

    兩天后的下午,連鴛提前半小時去了咖啡店。

    自從左萱那件事發生,連鴛有些怵和陌生人相處,他早到,然后選了靠窗的位置。

    因為這點心機,見到周宗南的媽媽時還有幾分心虛。

    周媽媽不是一個人來的,陪同的是周宗東的母親,妯娌倆雖然都上了年紀,但出身富貴保養得宜,氣質都很好。

    不過周媽媽更溫和,周宗東的母親李瀾就比較高傲。

    李瀾將連鴛從頭打量到腳,心道長的還算不錯,看面相也溫和簡單,但道貌岸然的人這些年她見多了。

    要真溫和單純的人,能哄的周宗南非把親堂哥逼到東南亞去?

    心里存了氣。

    如果不是現在有求于連鴛,想讓他在周宗南面前求情放過周宗東,李瀾想,她能將這小白臉埋汰到地里去。

    連鴛感覺李瀾好像討厭他,但他不在乎,不相干的人,只問周媽媽:“阿姨,您找我什么事?”

    周媽媽見連鴛白凈禮貌,再想起他遭的那些罪,難免埋怨侄子周宗東興風作浪說人閑話不地道。

    但再怎么自家人還是向著自家人。

    把事情簡單說了。

    簡單來說就是周宗南是連鴛的朋友,看不慣周宗東在外面胡說八道毀連鴛名聲,直接動用手段要將人指派到東南亞去。

    事情現在板上釘釘,誰也說不動。

    為著個朋友為難自己的堂兄弟,怎么都過于小題大做了。

    周媽媽懇求道:“連鴛……好聽,我直接叫你連鴛行嗎?”

    連鴛在周媽媽說經過時就渾身僵硬了,原來他的事很多人都知道,難怪周宗東的母親那么鄙夷的看他。

    點點頭:“都可以。”

    周媽媽:“連鴛,你是個好孩子,這件事是你受委屈了,回頭我讓宗東給你道歉,他現在忙呢,抽不開身!

    事實上周宗東不滿被支配,和老爺子吵了一架,被關了禁閉。

    這是家丑,自然不會提。

    李瀾不滿的看向周媽媽:“道歉?憑什么……”

    周媽媽神色就淡了,如此便生出一種似有若無的壓迫感:“那我們現在回去?”

    李瀾勉強笑道:“弟妹,來都來了,你繼續!

    周媽媽便不再看她,繼續和連鴛聊:“宗南他們到底是兄弟,鬧大了于家不和,傳出去人家不單笑話周家兄弟相殘,更會覺得宗南不容人!

    連鴛點點頭:“您說的對!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直接答應下來,但情緒不高,好像也沒有很多的耐心或者寬容。

    但周阿姨說的有道理。

    自覺很不通情達理的道:“如果他道歉,我就和宗南說!

    李瀾:“你——”

    周媽媽將李瀾的咖啡往她面前推了推:“火氣大就多喝水!

    她直接給周宗東撥了電話。

    連鴛不認識周宗東,也不明白這人為什么說他壞話,但對方在電話里有氣無力的道了歉,他便說沒關系。

    目睹全程的李瀾既憋屈,又很松了口氣。

    周媽媽就說:“嫂子如果身體不舒服就先回去吧,這家店的飲品還不錯,我還想坐一坐!

    連鴛就見高傲且看不起他的李瀾,看著還是不服氣,但竟然聽話的走了。

    有點佩服周媽媽。

    大概因為周宗南的緣故,他對周媽媽也有幾分說不出的親近感。

    在周媽媽眼里,連鴛和透明的差不多。

    她想,這的確是一個心地不錯還很單純的青年,難怪孟放喜歡,她也喜歡,他的兒子就更不用說了。

    可惜這世上的喜歡,有時候也只能止步于喜歡。

    尤其他們這樣的家庭。

    周宗南沒有告訴過家里人他喜歡了一個人,真喜歡了,反而對家里人有種羞赧式的隱藏。

    但他這次在家里動了大氣,又幾次強調了連鴛的無辜。

    那種語氣,那種強勢和憤慨的神態,其他人看不出來,作為最關心他的周老爺子還有周媽媽夫妻,都察覺到了。

    周媽媽看著是被李瀾說動了來的,但其實她有自己的打算。

    好奇兒子喜歡的人什么樣,將來可以照著這個方向給介紹,當然介紹的肯定是類似的女孩子,也看看連鴛的態度。

    幾句話就摸清連鴛只當周宗南是普通朋友,兩人大概率沒捅破窗戶紙。

    如此就放了心。

    周媽媽看連鴛神色郁郁,想到他和周宗南年歲相差不多卻遭受那么多不公,心中憐愛,便著意說起周宗南小時候的糗事。

    連鴛從沒接觸過這樣寬厚和藹的長輩,不知不覺就放松了。

    兩人交談的時候,孟放正開車往這邊趕。

    安排在小區物業的人告訴他連鴛出了門,孟放原本還很高興連鴛主動出門轉轉,結果暗中保護的人卻傳來連鴛和人約見的照片。

    照片很清晰。

    周阿姨是個聰明又和氣的長輩,但李瀾卻刁鉆驕橫。

    孟放最怕李瀾一個不如意說出什么扎人心的話,再刺激到連鴛。

    *

    連鴛看著周媽媽上了車,等到車子拐入另一條街看不到了,他才轉身離開,一邊想周宗南維護他的事。

    這件事周宗南一點都沒提,完全做好事不留名。

    連鴛心下感動,想著該怎么跟周宗南道謝,還有就是說他不和周宗東計較的事。

    正在這時,李瀾擋在了連鴛的面前。

    她原本走了的,但又好奇周媽媽不和她一起回去還想干什么,結果就看到周媽媽和連鴛聊的很高興的樣子。

    是不是說了他家宗東不少壞話?

    越想越氣,好不容易熬到周媽媽分開,便怒氣沖沖的出現了:“你別得意,要是讓我知道你再勾著周宗南算計我家宗東,我和你沒完!”

    周圍正好沒有人,李瀾便并不端著平日的儀態,毫不掩飾對連鴛的鄙夷。

    但讓她意外的是,這個看上去溫和白凈的年輕人,居然既不羞愧也不憤怒,神色淡淡,那雙眼睛里什么情緒都沒有。

    連鴛和周媽媽聊的很好,但也覺得很累,漠然道:“我不認識周宗東。”

    他是真不認識。

    至于其他情緒,沒必要。

    很多人說的話做的事,比眼前的人過分很多倍,他早就習慣了。

    事實上周宗東完全是聽說周宗南尋找連鴛的事,看周宗南上心連鴛這個人,便故意說連鴛壞話惡心周宗南。

    李瀾以為連鴛是看不起周宗東故意說的,更生氣:“膽子這么大,仗著孟放撐腰?可惜你生錯了性別。孟放現在再怎么昏頭,還能娶了你?終究只是玩玩而已。小心爬的越高將來摔的越慘!

    她怨恨周宗南的存在壓了周宗東一頭。

    也怨恨孟放只看得見周宗南,明明他的宗東當初還是孟放的同班同學。

    近水樓臺。

    可恨孟放目中無人,無論宗東怎么討好都不為所動,甚至宗東和同學鬧矛盾,孟放居然幫著對方。

    簡直不知所謂!

    不禁貶低道:“孟放看著風光,可那風光是對他們家老爺子言聽計從換的,但凡他敢說一句想和個男人在一起,就得被從孟氏董事長的位置上踢下來。他那些叔伯兄弟哪一個不精明強干,知道孟放被你迷的神魂顛倒,牙都要笑掉了!”

    連鴛不愿意牽扯孟放:“我和孟放沒關系。”

    李瀾自然不信:“沒關系賴在人家房子里不走?沒關系勾的孟放吃住都在一起?你這樣的人就像鬣狗,再圍著獅群轉也成不了獅子的鬣狗……”

    連鴛才要問李瀾,什么叫賴在人家房子不走,就聽到孟放的聲音:“連鴛!”

    十幾步開外,孟放甩上車門大步過來。

    李瀾沒想到孟放會出現在這,恨不能拔腿就走,但她是長輩,落荒而逃實在拉不下臉,再說孟放已經看到她了,但要面對孟放,剛說的那些話卻讓她不禁心虛又后怕。

    就是她的丈夫在孟放面前,平日也要矮一頭。

    低聲急促的警告連鴛:“要讓我知道你亂說一句,小心……”

    連鴛卻沒注意李瀾說什么。

    他看到孟放走的急被風掠起的衣擺,看到他眼底的焦急和關切,孟放也從來沒提過,他因為照顧他,被很多人嘲笑。

    從頭到尾孟放什么都沒提,好脾氣哄他開心,給他做飯收拾屋子。

    可孟放真的好脾氣嗎?

    連鴛被孟放攬著肩護在身邊,看到剛才還趾高氣昂的貴婦人神色忐忑而謹慎:“孟放,沒想到在這遇到你,好……好巧!

    第74章

    孟放看了眼李瀾,低頭問連鴛:“聊什么呢?”

    被忽視的李瀾惱恨又緊張。

    連鴛搖頭,什么勾引,什么鬣狗,一個人看不慣你,說你是貓貓狗狗灰塵石頭,你就真的是了嗎?

    他不想孟放為自己起爭端。

    李瀾松了口氣,心道這小白臉膽子倒小,白難為他了。

    佯裝不悅道:“孟放,阿姨早就知道他是你的人,今天只是碰巧遇到,說了幾句話而已,你倒急了。怎么,我還能吃了他?”

    周、孟兩家是世交,平時孟放也叫她一聲阿姨的。

    孟放眉目冷厲:“周太太吃不吃人我不清楚,但我不喜歡這種碰巧。你要喜歡,我可以多碰巧周宗東!

    這就是明目張膽的威脅了。

    李瀾:“你——”

    孟放搭在連鴛肩膀上的手輕攥了攥,見連鴛望他,眼波就溫柔了許多,但看向氣到臉都白了的李瀾時,還是那副冷淡樣子。

    他不是和氣的長相,又身居高位多年,沉著臉很讓人畏懼。

    言簡意賅的要求:“道歉!

    縱然連鴛什么都沒說,但孟放了解連鴛,也了解李瀾,更知道周宗東最近做了什么。

    須臾間便想清楚其中關竅。

    心道肯定是周宗東不敢和周宗南叫板,李瀾因此為難連鴛。

    被個小輩不問緣由的喝令道歉,尤其連鴛還在旁邊,李瀾不由面紅耳赤,竟從畏懼中激出幾分勇氣:“憑什么?”

    孟放便柔和的看了眼連鴛:“憑我喜歡他,他這個人脾氣好,不愛與人計較,我卻看不慣有些人無事生非;蛘,我和周明士計較?”

    周明士是李瀾的丈夫,周宗東的父親,沒什么才干,在周氏領個閑職混日子。

    他以往也稱一聲周叔,面子情而已。

    連鴛驚愕的看孟放,他怎么……怎么能當著外人的面這樣說。

    喜歡他?

    這樣坦蕩,這樣堅定,面對的還是熟人,不怕被嘲笑,被當做變態?

    心跳不由劇烈,卻不是因為震驚。

    孟放如此強勢,周太太被怒氣點燃的氣焰就消下去了。

    兒子不爭氣,丈夫總責怪她小時候慣的太過,夫妻早已不睦,如今跑來拜托連鴛也是瞞著丈夫的,沒想到孟放對連鴛這么上心。

    心中隱隱后悔,做什么非要來為難連鴛。

    知道孟放說得出做得到,李瀾蒼白著臉道了歉,狼狽離開。

    孟放看連鴛呆呆站著,捏了捏他的臉,有些涼,拽起羽絨服帽子扣他腦袋上,搭著他肩帶著人往家走。

    一邊和他說話:“剛才和她們聊什么了?”

    連鴛停住腳步,仰著頭看孟放:“她們?”

    孟放摸了下鼻梁。

    他從不懷疑連鴛的智商,只是有些人天生純良,手握利劍都不會用。

    抬手一招。

    很快一個面容普通個子也普通的年輕人就跑了過來。

    連鴛戴著帽子,帽子周圍還有一圈兒擋風的毛毛,視線受阻,并不知道這人從哪里跑來的。

    孟放對連鴛道:“認認臉,他負責保護你,再出門,有什么雜活兒使喚他去就行了!

    他一揚下巴,這人就又走開了。

    從頭到尾這人都像個沉默的影子,沒入人群就找不到的那種。

    連鴛一直沒說話,心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孟放到底做了多少。

    孟放得不到回應,不由有些慌,哪怕連鴛踹他一腳或者罵他兩句呢。

    解釋道:“上次的事我很后怕,所以才安排了人,你想做什么還做什么,不影響。我真的沒惡意,鴛鴛……”

    事實上剛才的人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還有兩個。

    連鴛低聲道:“謝謝。”

    孟放呆住。

    連鴛仰頭看他,露出了自從醫院以來第一個還算溫暖的笑,雖然這笑意生疏而單薄,真摯道謝:“謝謝你,孟放!

    過去連鴛一直回避有關喜歡的話題。

    也許是曾經肖圓說了太多喜歡,但做出的事又太懦弱太惡心,讓連鴛連帶討厭這個詞和這個

    詞代表的意味。

    但孟放的喜歡是這樣真切,這樣坦誠和堅固。

    像堅固的堡壘,將他安全的放在里面,讓人聽到耳朵里,心里都熱乎乎的。

    兩人靜靜站在冬日下午空曠的人行道上。

    四目相對,

    孟放素來克己,很講究三思而后行,此刻卻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問:“只有謝謝?”

    連鴛偏了下頭,帽子很大,一下子把他小半張臉都遮住了,也遮住了他有些泛紅的耳朵。

    視線受阻,便坦然了許多:“你話真多。”

    孟放也不惱,帶幾分委屈氣的喃喃:“從來沒人嫌我話多。”

    兩人一路回去,孟放果然話多,

    說他有多著急,說他看到照片心都不會跳了,渲染氣氛的同時在小區門口的鴨貨店買了甜辣的鴨爪和鴨脖。

    連鴛聽他說話。

    直到孟放很順理成章的問起他,怎么會出來見李瀾和周宗南的媽媽。

    連鴛又不傻,早聽得出孟放之前那許多都是鋪墊,明明是他瞞著孟放出來,結果孟放還怕問起來他抵觸。

    這個人……

    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總之就真是很好。

    直接把手機上的短信給孟放看。

    孟放心頭暗罵了周宗南一句,這么點事都辦不好,沒用!

    一邊無奈又覺得連鴛太過可愛。

    和他道:“不是人家說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人說保密就保密?你要這么聽我話就好了!

    說這些的時候兩人在電梯里。

    孟放手不太老實,胡嚕著連鴛的腦袋一路胡嚕到人脖頸,他手掌大,手指修長,還撓了兩下連鴛的下頜。

    連鴛懶得和他計較,心道保密怎么了,你不是也瞞著我房子的事。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想之前租房子的種種異常,降價離譜的房租,有競爭者出高價還非要租給他,入住后家具齊全衛生干凈。

    還有孟放對這房子的熟悉。

    之前以為運氣好,卻原來早有人安排。

    孟放覺得今天的連鴛乖的過分,但看上去又不像是偷摸出去見人的心虛,倒是他自己,總覺得后背發涼。

    主動請纓親自和周宗南說今天的事。

    既然連鴛都答應不讓周宗東去東南亞,那就不去,反正周氏貧瘠的產業區又不止一個東南亞。

    連鴛不愛和人交流這些,孟放說了他就答應了。

    他在想別的事。

    不止是房子,而是李瀾言談間提起孟放的那幾句,他一遍遍回憶,窺得孟放世界的一角。

    連鴛想,李瀾的言辭一定夸張了,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世界上的家庭關系總有共同之處,哪怕孟家豪富。

    所以孟放應當是從他祖父手中接的家業,根基還不穩,孟放家族人很多,他的競爭對手也很多。

    因為喜歡他的事,因為他是個男人,孟放受到了嘲笑……

    連鴛想象得到那些嘲笑,他經歷過。

    也許孟放不會被嘲笑的很厲害,畢竟他還是董事長,但暗地里的嘲笑呢?見過孟放被人尊重的樣子,連鴛想象他被嘲笑的畫面便難以忍受。

    也許那些人正盼著孟放為他昏頭,然后逮住他的錯處……

    連鴛不想害了孟放。

    他想要孟放永遠都這樣高高在上,去哪兒都被人尊重,說一不二意氣風發。

    *

    連鴛是第二天下午離開的孟放的家。

    上午收拾東西,還是只有一個行李箱,箱子里是他當初帶來的東西,幾件衣服,幾本書,還有電腦。

    在這個房子置辦的東西很多,衣服鞋襪等等,。

    連鴛都沒拿,通通疊整齊放在一個柜子里,這樣被處理的時候會很方便。

    他坐電梯直接去了地下停車場,等到了一個開車離開的業主。

    業主是個年輕人,看著好交流的那種。

    連鴛歉意的和對方求助,說自己的車壞了,但著急去一個地方,拜托對方稍微捎他一段,鬧市區放下他就行。

    業主看連鴛衣著得體禮貌溫文,便答應了,提出直接將連鴛送去目的地。

    連鴛拒絕了,說約了人。

    年輕人調侃:“對象?”

    連鴛摸了摸兜里的夜明珠,神使鬼差的點了點頭。

    他就這樣躲過了物業處孟放留下的人的警戒,下車后打了個出租車到了曾經住過的破爛的小出租屋。

    房東已經等著了,很熱情的把鑰匙給連鴛:“知道你來,冰箱換了新的,門窗封條也換了新的,保準暖和。我還特地打掃了……”

    事實上他這房子來了好幾撥人看,怎么都租不出去,只得修正一些瑕疵。

    年前租房子的人少,要不是連鴛聯系他,今年的暖氣費怕不是要打水漂。

    之前那點不愉快,誰也沒提。

    連鴛只是覺得找房子麻煩,反正他也住不久,所以才聯系了房東,說了住兩個月,房租是兩千塊。

    事實上可能一個月都住不上,但兩個月是房東的底線。

    之前說好的事。

    房東知道連鴛好說話,又游說連鴛說最好租三個月,說他還從來沒租過兩個月的房子。

    連鴛望著他:“兩個月,不方便的話我再找別的地方!

    來這兒只是想有個熟悉的地方。

    實在不行的話就去住酒店,反正他不缺這點錢。

    房東訥訥答應了。

    離開后回想連鴛,覺得他變了很多,之前內斂又單純,很好說話,現在就冷漠果斷了很多。

    房子還算干凈,連鴛沒怎么打掃,躺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

    他已經計劃好了。

    先劃清和孟放的界限,請武連慶一家吃個飯,年前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

    連鴛想去南方,去看看海,習慣的話就留在那里。

    他在這里還有個房子。

    房子肯定不去住了,孟放留給他的,就還給孟放吧,那是個漂亮的房子,孟放一定能照看好。

    下午六點三十五分,孟放進家門,敏銳的察覺房子里氣氛不對。

    看到桌子上留下的便簽。

    連鴛:[孟放,這段日子多謝你的照顧。不過非親非故,真的不好再住在這里,我想有自己的生活,也不好再和你住在一起。遇到你是一件幸運的事,祝愿你以后事事安康順遂。]

    孟放一瞬間幾乎魂不附體,立即拿出手機。

    他沒有打電話,而是點開手機上一個秘密軟件,看到定位距離他不出四公里,而且并沒有持續移動的跡象,才松了口氣。

    當初連鴛的手機被章有義踩碎,孟放給他了一個新的。

    新手機有定位,確保他能第一時間找到連鴛。

    孟放設置過,當他和連鴛的距離超過十公里,系統就會發出提醒,他上班的地方到這兒是七公里。

    定了心,他才聯系連鴛。

    他不能忍受連鴛離開自己的視線,那會讓他想起一些不好的畫面。

    沒人看得到他陰郁的神色。

    只有電話請求連接的聲音帶起空蕩蕩客廳的一點生機。

    第75章

    連鴛知道孟放會聯系他。

    只要還在這個城市,他在很多人眼里都和孟放脫不了干系,他還是個狼狽不堪的人,他也會很容易就被孟放找到。

    連鴛到這房子后就一直躺在沙發上,如同一條咸魚干,不想說話,也不想動。

    看到來電后坐了起來。

    電話接通。

    想起孟放對李瀾的樣子,不由有幾分忐忑:“孟放。”

    那頭孟放的聲音很溫和,像哄小孩:“嗯,是我,在哪兒呢?不住歸不住,但我總得認認門吧,鴛鴛,這是我的底線!

    連鴛松了口氣,雖然無端有幾分失落,但也放松了很多。

    告訴了孟放他在原先的房子。

    孟放知道那房子的情況,和連鴛商量要不要換個地方,或者他直接搬走,現在的房子連鴛一個人住。

    他知道連鴛的脾氣和決心,只能退讓。

    連鴛不想搬:“我喜歡住在這里,我來安市一直住這里,習慣了。”

    孟放的心漸漸沉下去。

    他了解的連鴛不是會自虐的人,以前是沒錢,現在卻拒絕住的好一些,這樣潦草的生存,是抑郁的緣故,還是因為不會久呆?

    孟放好聲好氣的問:“那我去看看行嗎,檢修一下管道和門窗。”

    連鴛就不好再拒絕。

    一個小時候孟放過來,還帶了兩分外送。

    空間逼仄,雖然窗戶封嚴了沒那么冷,但也只是暖和了一些而已,穿著毛衣才不會冷。

    兩人在不太明亮的燈光下,在臥室靠窗的方桌上吃飯。

    連鴛有些尷尬,畢竟擅自離開,但孟放卻一切如常,問了他怎么避開安保的視線的,還夸他聰明。

    氣氛怪怪的。

    孟放心臟都發疼,這破地兒,現在看著似乎更簡陋了。

    別的不提,床墊上光禿禿,晚上怎么睡。

    他當著連鴛的面打電話安排人送東西,被褥、厚衣服等零碎,還有清潔人員上門大掃除。

    最開始連鴛不讓。

    孟放也不和他爭,直接將人扛肩膀上往門口去:“要么讓我安排,要么我帶你回去!

    連鴛:“我不回去。”

    和諧的氣氛被打破,

    連鴛站在窗戶邊,杜絕孟放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但聽得到。

    聽到孟放讓人放東西,聽到孟放指揮人打掃衛生,也聽得到他使喚人去買水果零食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連鴛知道要置辦一些基本用品,他也有時間做這些。

    但大概是拖延癥,一直懶得動,眼睜睜看著室內暗下去,后來就想,可以直接蓋著羽絨服睡床墊上。

    很快,房子不說煥然一新,起碼有了人氣兒。

    這時候連鴛趴在臥室那張又能吃飯又能寫東西的桌子上休息。

    他最近很容易疲倦,在窗戶邊上站著站著腦袋就抵窗玻璃上了,過來坐是孟放拉他的,還說再等會兒,馬上就好。

    不久后,屋子里的外人走光了。

    連鴛聽到孟放的腳步聲,他面對著墻壁趴著,身體不由僵硬。

    孟放搭了搭連鴛的肩:“困的話去床上睡?你箱子里的東西還沒收拾,我來整理,行嗎?”

    連鴛轉過來。

    孟放還穿著上班時的衣服,不過大衣和西裝外套都脫掉了,上身一件黑色襯衫,下面是西裝褲,身量頎長。

    他很適合黑色,有種端正沉凝的俊色。

    連鴛知道房子溫度低:“不冷嗎?”

    孟放的手掌蓋上連鴛的,他掌心很熱:“還好吧!

    連鴛抽走手,想說孟放應該離開了,他跟這個房子格格不入,還有就是,他們這就算是分開了。

    可孟放說想喝水,還要吃水果。

    連鴛去燒水,發現燒水壺是新的,去洗了水果又切好,刀具、鍋碗瓢盆這些都是新的。

    時間晃晃蕩蕩到十點半。

    孟放拖了一遍已經很干凈的地,解開兩顆扣子,念叨說出了汗,想洗個澡。

    連鴛拿走拖布:“你該走了。”

    孟放連人帶拖布都圈自己懷里了,下頜抵在連鴛肩膀上,很久沒有說話,最后嘆口氣道:“你高興就好,哪天改主意了,我馬上過來。”

    連鴛拍了拍孟放的背。

    孟放又道:“這個城市你最親的就是我,記住了。”

    他力氣很大。

    也許就這么直接能將人抱走,但最終沒有。

    心里惶惶然的,站在門外了還眼巴巴的看著連鴛,仿佛第一天送孩子上學去的老父親。

    連鴛沒有改變主意。

    雖然他居然會有一種沖動的什么都不管不顧,直接邁出去撲到孟放懷里的想法。

    但那之后,一定會會發生很可怕的事。

    連鴛經歷過,不想孟放也經歷,而孟放如果經歷,牽扯到大筆的利益,結果只會比他更慘烈。

    *

    連鴛感覺從春天回到了冬天,冷淡而昏沉,讓人骨頭里都泛冷。

    但心里很安定。

    他還是不想工作,白天會在太陽照到沙發上時曬一曬,沒太陽了就裹著毯子蜷著,或者玩玩手機,一天就過去了。

    有人敲門就假裝不在。

    很快孟放的短信就來了,問他在哪里。

    連鴛回復說去外面吃飯了。

    他不知道,一門之隔,孟放能清楚看到定位上他們距離不到十米。

    孟放:[我在門口留了東西,回來了記得收]。

    連鴛等上十來分鐘去開門,門外墻邊往往會放著一個手提袋,里面吃的用的玩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他會估摸著給孟放轉錢:[你不收,東西我就不要了]。

    這樣發過去的紅包才會被收。

    最近一次的手提袋里放著各種小玩具,按一下蹦很遠的小青蛙,捏一下聲音奇奇怪怪的小狗……

    每一樣都很有意思。

    這些東西連鴛有些有印象,小時候見過,但沒人給他買。

    連鴛玩了一下午,晚上破天荒吃掉了一整份麻辣燙,不過孟放問他好不好玩時,他沒有回復。

    *

    這天連鴛磨蹭很久還是出了門,要買些早餐的小面包,外賣的早飯不好點,多了吃不掉,少了不送。

    天黑的早,

    他很久沒用的小電動上次充滿電,還很好用。

    買好東西放在電動車的小籃子里,人才扶好手柄,車身就是一沉,后面坐了個人。

    連鴛有些恍惚,但他沒聞到酒氣。

    坐后車座的人刻意油腔滑調,但聲音還是清朗又精神:“小帥哥,去哪兒啊,能不能捎帶我一程?”

    連鴛望著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周宗南:“不順路!

    周宗南有些愧對連鴛。

    事情沒辦好,連鴛被他大伯母為難,因為愧疚,這些天就不好意思出現,沒想到連鴛居然搬走了。

    他找了來,等在超市外面。

    周宗南望著連鴛瘦削的臉龐,好像自從出院一直沒吃胖過,就說要請連鴛吃飯。

    連鴛記得周宗南幫忙教訓周宗東的事,這件事后來孟放接手了,他只在聊天時和周宗南道過謝,就說他請客。

    吃頓飯誰請都沒關系,周宗南只想和連鴛多呆一會兒,就應了。

    吃的火鍋。

    火鍋店很熱鬧,但他們這一桌只有鍋咕嘟的最熱鬧,連鴛盡量提升興致,但效果不太好,他自己都覺得尷尬。

    周宗南看的心痛,握住連鴛的手:“連小鴛,你別這樣。”

    連鴛被嚇了一跳,收回手。

    周宗南下定決心,反正連鴛已經和孟放分開了,不管連鴛現在什么情況,他都有機會有能力接手。

    他鼓起勇氣:“和我在一起好嗎?”

    連鴛感覺出現了幻聽。

    周宗南尾音發顫,一瞬不瞬的盯著連鴛:“孟放怎么照顧你的,我能做到雙倍。天太冷了,先換輛車怎么樣?”

    連鴛搖頭,站起來:“我去結賬!

    周宗南看他有些生氣,忽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遭人誤會,趕忙將人拉回來:“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我想照顧你,不是……不是……”

    他只是下意識覺得連鴛該換輛車,對一個人好,不就是他需要什么就提供什么。

    連鴛原本震驚又失望,這下才知道自己誤會了,看周宗南急的臉都紅了,忙道:“沒事,我不生氣了,沒事!

    至于周宗南說喜歡他的事,連鴛有些驚愕,短暫的愕然之后就沒別的情緒了。

    他們重新坐下來。

    連鴛對周宗南說:“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周宗南看著連鴛平靜的面容,熱烈的心一寸寸涼下來,不死心的問:“你喜歡……孟哥?”

    連鴛垂下眼,搖了搖頭。

    手機掃碼下單,連鴛提前結了賬。

    夜風中騎車不能太快,風太冷了,連鴛卻覺得輕松了很多,火鍋店太嘈雜了,讓人很不舒服。

    樓道很安靜,連鴛提著東西慢慢的往上走。

    燈色昏黃,臺階上有灰塵和細碎的雜物,墻壁和樓梯扶手都斑斑駁駁,是被人遺忘在時光中的舊物。

    這種感覺很孤獨,但卻讓人很安寧。

    連鴛平靜的往上走,看到等在門口的高瘦的影子。

    那道影子也看過來,露出一張因為不太明亮的燈光加持,更顯俊美的臉,是左聿明。

    左聿明才回國。

    對左萱被關起來的事,他父親礙于多方壓力接受了,他母親得知后情緒卻很激動,左聿明這趟回去坦白了左萱這幾年做的事。

    夫妻反目,兒女有悖倫理,他們這樣的家庭,簡直是笑話。

    如果是往年,情緒不佳時左聿明會天南海北去轉轉,第一次碰到連鴛就是他去旅行時,那里山水曠然冷硬,讓人心里安寧。

    但現在他只想見連鴛,連鴛讓他心底安寧,像有了歸屬。

    來者是客,連鴛請左聿明進去,對他道:“你瘦了很多!

    心里還想別的。

    想起上次孟放的擁抱,好像孟放也瘦了很多,冬天室外活動減少,應酬增加,人不應該是稍微長點肉的嗎。

    左聿明看著連鴛靜默的臉龐,其實連鴛才瘦了很多。

    這房子他是第一次來,難掩震驚。

    不論連鴛和孟放之間發生了什么,左聿明想,如果他是孟放,絕不會放連鴛住在這樣的地方。

    憐愛或者義憤。

    他握住連鴛的肩:“小鴛,我才是第一個遇到你的人!

    連鴛想起那個雨夜:“那次多虧了你!

    左聿明看他和過去相比明顯遲鈍了很多的樣子,心痛又歉疚。

    他凝視著連鴛:“我很后悔,那次我不該一走了之。我應當早告訴你,你摔倒在我車前,我的心就跟著你一起摔了!

    連鴛覺得一切如夢似幻,包括之前遇到周宗南的事。

    今天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

    如果是以前的他,聽到左聿明很有暗示性的話,肯定會慌張的打斷,但是慌張也要調動很多情緒,他沒什么力氣。

    左聿明卻既激動又忐忑:“我會保護好你,我不會那樣對你,要和我試一試嗎?”

    他籠統的說了“那樣”。

    這個詞代指連鴛過去一切不好的遭遇,這其中也包括孟放的一些行為。

    連鴛搖頭,他不需要保護,一切身體或者精神上的惡意,對他來說都沒什么。

    被人靠太近了很不舒服。

    他往后退了退,禮貌的道:“抱歉,我不想試。”

    第76章

    表白被拒絕,再留下來兩個人都尷尬,左聿明只得離開,在問過連鴛需不需要幫助之后。

    連鴛真誠的回答他:“這里很好,我很喜歡!

    在偶爾去武連慶那個溫馨整潔的家,還有剛剛租了孟放那個房子時,他也曾對比兩者,覺得這房子不太好。

    現在卻覺得好。

    這是個被城市遺忘的角落,雖然冷清,但更讓人放松。

    連鴛睡前看了日歷,距離過年還有十天,他得計劃起來了,買票、請一些朋友們吃飯,不會道別,只是最后一聚。

    朋友們包括武連慶一家,也有孟放他們。

    不過連鴛想,還是只請武連慶一家吧,其他人,他拒絕了他們的表白,再請人吃飯,太奇怪了。

    周宗南和左聿明的表白對連鴛來說很突兀,像幻覺。

    不過好像也有跡可循。

    他們都知道他狼狽的過去,他們是很好的朋友,也許是看他可憐,想要帶他一段。

    連鴛沒覺得他哪里值得人喜歡。

    倒是孟放……

    搬出來九天,孟放來敲他門四次,不敲門的那天會打電話和他聊幾句。

    這么算起來,他和孟放每天都聯系。

    不知道他要再走了孟放會怎么樣,這個人有時候還是有些霸道的。

    想了幾分鐘連鴛就拒絕再想,雖然他可能也睡不太著。

    第二天早上十點鐘,孟放出現在連鴛家門口。

    他沒敲門。

    直接給連鴛打電話:“門口有冰,我摔了一跤……”

    連鴛知道樓門口附近有個低洼處,雨水或者雪水總會積在那兒,冬天凍成冰,不熟悉這里環境的人就容易摔跤。

    趕緊開門,就被孟放胡嚕了一把腦袋。

    孟放一側褲腿上有泥土,當著連鴛的面拍了兩把,走兩步還有點瘸的樣子。

    連鴛建議:“去醫院?”

    孟放說沒事,很快就瘸的不那么明顯了,去洗了手,沒碰連鴛的毛巾,用紙巾擦了手后坐到沙發上。

    他對這兒很熟悉。

    像主人又像客人,求助連鴛一些小事,想喝水,或者有什么別的吃的沒有。

    連鴛剛穿好衣服吃了個小面包,正準備再躺回沙發,如果餓就點外賣,不餓就繼續躺著。

    現在被指使的團團轉。

    他忙碌,孟放也沒閑著。

    等到連鴛水燒好倒杯子里拿過去,還拿了小面包和剩下的一個芒果,房間窗簾已經都被拉開了。

    屋子亮了好幾個度。

    床上的被子,沙發上的毯子,全都被疊的整整齊齊。

    還有門口好幾個外賣塑料袋,被歸置到一個垃圾袋放好。

    連鴛記得垃圾袋還是孟放讓人收拾東西那天買的,還有停電的備用燈這些。

    地不臟,連鴛不亂扔東西,但上面有一層浮灰。

    孟放兩口吃了面包,熟門熟路的找到拖布淘洗濕了拖了遍地。

    連鴛攔著不讓他拖。

    孟放直接將連鴛扛起來放桌上,又把手機塞給他:“十分鐘,踩臟了看我怎么和你算賬!

    他拿走了連鴛的拖鞋。

    拖完地把拖鞋也刷了一遍,用紙巾擦干水,美其名曰鞋底臟了地就臟,并且斷定連鴛肯定穿拖鞋出過門。

    的確穿拖鞋下樓扔過外賣袋的連鴛:“……”

    他原本準備好和孟放說不要動不動抱他,拿他拖鞋讓他走不了路也很過分,很嚴肅的說,不行就把孟放趕走。

    連鴛心里其實一直計劃著和孟放鬧翻,這樣孟放就不會管他了。

    可孟放刷拖鞋了,有理有據的刷。

    連鴛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只能悶悶把拖鞋穿好,沒問孟放來干什么,他總來,沒什么問的。

    他們之間有太多說不清,也不用當客人招待。

    連鴛坐到沙發上,這里的沙發沒有抱枕,就把疊的四四方方的毯子抱在了懷里,懶洋洋的靠著。

    毯子也是孟放那天拿來的,手感特別好。

    因為這些,林林總總的,連鴛暫時找不到對孟放說狠話或者逐客的事實。

    孟放坐在連鴛身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抱著連鴛深深的吸了一口,在人惱火前又倏然松開手,沒事人一樣問:“大周末的,吃點什么好?”

    連鴛不知道已經是周末:“我不餓。”

    孟放看著連鴛瘦削的臉:“可我餓了,大早上干這么多活,不給點好處的嗎?炒菜米飯怎么樣,我干活,你就得管飯!

    他拉連鴛的手去摸自己肚子:“餓扁了,真的。”

    連鴛的手被迫按在孟放薄毛衣上面呼嚕了兩把,搓衣板的手感,孟放的腹肌一如既往的結實且明顯,一點都不扁。

    孟放開始點菜:“干鍋蝦、紅燒魚、酸辣土豆絲,再來一個湯,湯要什么?”

    這都是連鴛愛吃的菜,這里廚房條件太次施展不開,而且很有可能被半路趕走,他只能帶人出去吃。

    連鴛默默的想,紫菜蛋花湯就行。

    他們一起出了門。

    孟放拎著兩大袋從家里搜索出的垃圾,有種熟悉的安定感。

    他長的太好,穿的也太好,肩寬腿長身形優越,惹得因為天氣不錯顫巍巍出門曬太陽的大爺頻頻的看。

    小區太老太舊了,住的都是年輕時就擱這兒安家的老人,偶爾來往的年輕人都是老人們的子孫們,探望后就離開,很少停留。

    大爺以為孟放是衣錦還家的小輩一類,問道:“你是哪家的?”

    孟放看了眼連鴛,大聲的和看著有些耳背的老大爺聊天:“他家的。”

    老大爺看連鴛:“你是哪家的?”

    連鴛沒奈何的微微提高聲音:“我們出門吃飯!

    老大爺點點頭,超大聲的贊同:“吃飯好啊,年輕人牙口好!”

    孟放就有些呆滯,敏銳捕捉到連鴛唇角翹了下,出門后攥著他后脖頸做威脅狀:“是不是笑話我呢?再笑一個我看看?”

    他熟悉連鴛的一切,包括連鴛一被捏脖頸就打個激靈,脊柱一條兒會又癢癢又酸。

    知道這么詳細還是連鴛說的。

    那時候兩人還挺好呢,連鴛形容的這么詳細,就是讓孟放不要總這樣。

    但孟放卻像逮住了什么關竅,沒事就玩兩下。

    連鴛就也捏回去過。

    他手勁兒沒那么大,兩只手上去,毫不反抗的孟放也神色如常,還跟被按摩了一樣,指揮連鴛再往下捏捏,最好錘兩下。

    過去的事想起個一兩幀到也有意思。

    連鴛因此活泛了點,給孟放解釋,老大爺就是寂寞了想找人說話,耳朵背記性又不好,隨便回什么都可以。

    孟放狐疑且警惕的問他:“那我老了,你不會也這么糊弄我吧?”

    連鴛想象不出孟放老了什么樣,但孟放這樣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人,老了大概也是個很板正的帥老頭。

    不過那時候他可能看不到了。

    這很可能是他和孟放最后一次見面。

    這樣想,連鴛溫和的視線就帶了兩分珍惜之意。

    孟放看他竟有幾分凄清的望著自己,心尖兒一酸,哄他道:“糊弄就糊弄吧,反正你怎么樣都好。”

    一頓飯吃的和諧,連鴛付賬,孟放沒和他客氣。

    回去的路上孟放就讓盯梢的人再警醒一些,除非傷害到自身,絕不阻止連鴛任何行為,但人要看住了。

    *

    連鴛買了臘月二十五的票,直飛海南。

    臘月二十二,他請武連慶一家去一間中檔的私房菜館,這是他能找到的最合適的地方,他對這個城市并不熟悉。

    武連慶見到連鴛就嚇了一跳:“怎么這么瘦了,病了?”

    萱萱也皺著眉頭,眼神擔憂。

    武連慶的媳婦兒如出一轍的皺眉,暗自尋思過年把連鴛叫家來,好好補補。

    連鴛笑起來:“是病了,感冒,拖拖拉拉半個月,不過已經好了!

    武連慶不高興,連鴛看上去就是大病一場,身邊也沒個人照料,怎么不告訴他呢。

    連鴛就說怕傳染,冬天流感比較厲害。

    武連慶恍然:“難怪前段時間讓你來家,你總說忙……”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

    連鴛強打起精神參與聊天,臨了塞給萱萱一個紅包:“叔叔過年要回老家,提前祝萱萱健康快樂。”

    他編了個借口,說老家的親戚叫他回去過年,順帶拜祭祖先這些。

    連鴛從沒說過家里的事,武連慶也沒敢問,怕牽起他的傷心事,這是第一次聽到,他是個老派的人,不論是和親人過年還是祭祖,都很贊同。

    一行人在餐廳門口分別。

    武連慶叫的網約車先到,就先走了。

    連鴛等在路邊,看到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自余光中離開,看過去,認出是路世杰。

    他看過去,路世杰就尷尬的站住了。

    路世杰對連鴛印象深刻。

    那一晚的罰站是他二十來年人生中最煎熬的時刻,如今又聽了孟放對連鴛的不同完全是公開的,更不敢招惹。

    連鴛遲疑了一下,走過去。

    十分鐘后,兩人面對面坐在附近的奶茶店。

    連鴛問了孟放的一些事。

    路世杰只當連鴛想多了解孟放一些,這種套路他熟,他身邊那些人也卯著勁的了解他,企圖拿下他。

    想起那些傳聞,路世杰覺得連鴛經歷豐富,孟放居然不嫌棄,這是真的愛。

    但這話他萬萬不敢說,一點輕佻也不敢露,反而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畢竟這可是孟放感情上的唯一一號。

    礙于枕頭風的威力,說的詳細且美化,將孟放夸成一朵花。

    連鴛聽完孟放的事,心里稍微松快了一些,孟放的境遇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他道謝。

    又不太熟練的威脅了一下路世杰:“你別告訴孟放,不然我就……就說你又為難我!

    原本準備回頭就去孟放那兒邀功的路世杰:“……”

    事實上,路世杰和連鴛分開十分鐘后,就被迫坦白了。

    孟放來了電話。

    路世杰一個激靈,仔細回想方才有沒有對連鴛有不尊重的舉動,還好沒有,他在大冬天出了一身汗,坦白了連鴛的每一個字。

    孟放知道連鴛的性格有多冷清,他打聽他,為什么打聽?

    胸口滿滿當當的情緒。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瞬移到連鴛面前,又忍住了。

    他去了半山別墅。

    這是孟放獨自一人需要放松時的常住點,也是準備在過年時約連鴛過來轉轉,然后表白的地方。

    但這一年連鴛沒到過這個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房子。

    臘月二十五,他拉著行李箱去了機場。

    羽絨服下面是短袖和單褲,皮箱里最占地方的是電腦,半邊空著,聽說那邊很熱,到時候羽絨服脫下來往里一塞就行了。

    這就是連鴛在這個城市所有的家當了

    連鴛到機場后半小時,他的乘機信息就到了孟放手里,哪趟飛機,去的哪里,訂的什么酒店。

    又半小時,孟放到了機場。

    第77章

    機場人來人往十分喧鬧,拖家帶口的,相互作伴的,人人看著既有來處也有去處。

    連鴛觀察著每一個陌生人。

    也有和他一樣單獨出行的,但這些人或戴耳機閉目養神,或和人電話,再有盯著手機屏幕敲敲打打的。

    連鴛想,閉目養神的那樣閑適,一定生活很安定。

    再對比其他人。

    他沒有可以聯系的人,沒有可聊天的對象,這個世界空曠的像只有他一個。

    懷著這樣巨大的孤獨和即將重新開始的茫然,連鴛看到隔著好幾排座位和他面對面坐著的一個人。

    那人好像在看他,好像又不是,他低下了頭。

    連鴛看不清楚他的臉。

    對方戴著口罩和墨鏡,看身形很高大,有種很特別的氣質,像刻意隱藏行蹤的明星之類。

    連鴛注意到這個人,是因為對方身形很熟悉。

    不過孟放怎么會在這里,這個時候孟放應當在公司,他上午一般會很忙。

    連鴛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個戴棒球帽的男人抬頭看向連鴛,墨鏡后的眼睛黑而深,似乎蘊藏著無數的情緒。

    似乎一瞬間要暴起,又似乎很委屈。

    他發信息:[在干什么?]

    連鴛心頭一提,幾秒鐘后回復:[睡覺]。

    自從出院后他一直入睡困難,這孟放知道,其他時候孟放會插入他的生活,但睡覺的時候不會。

    孟放:[忽然很想你,有沒有什么話對我說?]

    連鴛想了想,認真回復:[多吃點飯,你最近看著有些瘦]。

    孟放:[好,你也多吃點,你更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孟放一直坐在那里,有信息提醒或催促,說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他點頭,連鴛所在的航班就會因為各種客觀原因停飛。

    五十分鐘后,一架飛機沖上云霄,

    孟放站在玻璃窗前,看不到飛機就看定位,定位上那個小紅點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

    回程的路上,司機白叔頻頻從后視鏡看。

    雖然孟放和以前一樣很忙碌,在車上也不停的回郵件或接電話,但孟放的眼眶的確慢慢變的有些紅。

    忽然,砰的一聲。

    手機被狠狠的摔了出去,砸在車門上摔的四分五裂。

    白叔跟著孟放有些年頭,從未見過他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候,低聲問:“孟總,要掉頭嗎?”

    他是孟放的親信。

    他的兒子也在孟放手下做事。

    有關連鴛的事白叔處理過很多,租房、找人、住院時攔著外人,很多很多。

    孟放沒有說話。

    許久后低聲道:“他遲早會回來,是我的錯,他那么喜歡想去看海,就先去吧,我以后再陪他去,我總能一直陪著他的……”

    孟放很忙,一小時后他又進了會議室。

    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孟老爺子還在,他的老臣子們也在,這些人太平時是孟老爺子留給孟放的助力,但只要孟老爺子發話,他們會直接倒戈。

    但是人總會老。

    總會有越來越多的親朋故舊掣肘,尤其子孫們的前途,必然凌駕在舊主之上。

    最近孟放一直在接觸這些人,集團因此暗流涌動。

    很快這種暗涌會變成滔天巨浪。

    孟放原本打算將連鴛放在眼皮底下,連鴛是他的軟肋。

    但連鴛想去南方,還訂了海邊的酒店,那是個不錯的度假城市,他這樣有興致,孟放便十分欣慰,雖然他再一次被靜默的拋棄。

    *

    千萬人口的城市,每天都有無數人涌入或涌出,連鴛的離開毫不引人矚目。

    但也有人不安急迫。

    周宗南最先得知連鴛離開的消息,在他再次約連鴛吃飯,卻被連鴛告知已經離開安市。

    再問什么,連鴛就不回了。

    他想,是不是那天倉促的表白嚇跑了連鴛。

    周宗南拿不定主意,告訴了左聿明,左聿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同樣心緒不寧。

    三人在孟放的房子碰頭。

    孟放還住在他和連鴛的家,這里距離他上班的地方不近,但他只有在這里才勉強安得下心。

    他聽到了周宗南和左聿明的自述。

    孟放也不知道連鴛走的這么匆忙,甚至連年都不過,是不是和這兩人表白有關。

    但在此刻,疑罪從有。

    不知怎么說著起了火氣,總之他們三個打了一架。

    混戰,后來是一對二。

    孟放是那個“一”,慘勝,交代后續:“他在安全的地方,我會接他回來,但不是現在。”

    周宗南心落了地:“他去哪兒了?”

    左聿明盯視著孟放,想尋找蛛絲馬跡:“你把他藏起來了?”

    說藏其實都是客氣話。

    孟放嗤笑一聲:“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們注定會在一起,何必藏?死心吧,你們和他不會有結果!

    周宗南不服氣:“你也沒什么特別,他煩你,都搬走了。”

    左聿明:“你就會有結果?”

    孟放暫時顧不上回答左聿明的話,周宗南扎心窩子的話惹毛了他,他們又打了一架。

    誰都有火氣。

    孟放的火氣格外大,像一頭被惹毛的獅子王。

    打贏后又坐了回去。

    理智且獨斷的看向左聿明:“我會,他要什么我給什么,所有的,包括婚姻。”

    男性和男性之間的婚姻,在這個國家,這是個所有人都回避的領域。

    周宗南和左聿明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里的震驚。

    兩個男人在一起,注定光明正大不到哪里去,除了戀愛和金錢,確實也再沒有別的了,這是共識。

    孟放起身,從連鴛房間拿來一沓資料。

    他自己捯飭的婚禮策劃案,不但有婚禮的地點、各種活動的安排包括在哪里領證,還有連鴛和他穿著各種禮服的樣子。

    周宗南看了半天,喃喃道:“圖p的不錯!

    左聿明情不自禁:“你瘋了?”

    他對孟氏的了解很深,這個綿延幾百年的家族矜貴而繁盛,也因歷史過于悠久,很多方面便更固執更講究。

    周宗南沉了眉眼:“孟哥,你別沖動,你忘記趙家老大的事了?”

    孟放看著策劃書里的那疊照片,眉眼溫柔。

    左聿明理智分析:“孟放,你家就是個虎狼窩,這些年你那些叔伯兄弟嫉恨你越過他們掌了大權,你就算束手待擒他們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更不要說連鴛……”

    打架歸打架,他們這么多年的兄弟情義做不了假,都不由憂心忡忡。

    孟放將兩人挨個兒拉起來,剛才沒留手,三個人都鼻青臉腫的,有種詭異的喜感。

    這種場面也就他們少年時和隔壁學校打群架時有過,少年人不看家世,全憑熱血,十來個人圍堵他們三個,他們慘勝。

    孟放道:“我心里有數,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這是他計劃的一環。

    在他從墓地抱起連鴛時就知道,他需要給連鴛一個交代,正大光明安全富足的交代,他不放心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這天是臘月二十九。

    連鴛在浴室洗澡,白天他去了海邊,赤腳踩在綿軟的沙子上,浪花觸摸他的腳和腿,廣袤無垠的空間,他在人流中自由自在。

    他拍了大海,發了個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

    十一點,手機準時響起,是孟放打來的視頻。

    連鴛掛斷了視頻。

    過了幾秒鐘,手機又響,孟放打來了語音電話。

    連鴛接了,開了擴音放在桌上,一邊用毛巾擦頭發。

    孟放:“明天就是年三十了,有什么計劃?我陪你過年好不好,你不留我,我肯定不久呆,鴛鴛,發個定位給我?”

    連鴛:“我挺好的,你別來了!

    他下飛機的當天晚上孟放就聯系他了,問他人在哪里,連鴛告訴他出去玩了,沒告訴孟放地點,也沒說他再也不回去,只是說出來旅游。

    之后孟放就每天都打電話。

    隔得遠,交流也正常,連鴛也愿意和他說幾句話。

    孟放就問他:“房子找好了嗎?”

    連鴛:“嗯,找好了!

    之前孟放跟他說要是旅游時間長,最好找個有特色的民宿住,尤其過節期間,酒店服務可能不及時,民宿熱鬧。

    他就找了找。

    正好附近有個評價很好的民宿,價格也不貴。

    連鴛運氣好,最后一間朝向很好的房間被他趕上了,房間有個陽臺,陽臺上養著很多花,還有個秋千椅。

    他上午看的房,準備明天上午搬過去。

    孟放也和連鴛交代自己的事,說他剛洗完澡,說白天訓了兩個高管,還有下雪路滑,出了車禍。

    連鴛屏住呼吸:“你……你沒事吧?”

    孟放故意含混不清的說,果然得到幾分關切,笑起來:“不是我,是開車路過,看到別人出了車禍!

    聊了幾句后,孟放道了晚安。

    連鴛總覺得孟放說話透著心虛,心里不安,鼓起勇氣給孟放打視頻過去,那邊接的很快,孟放穿著浴袍,潮濕的頭發隨意擼起,眉目有種深刻的英俊。

    孟放也看到連鴛,沒胖沒瘦,大概因為才洗過澡,有種說不出的白嫩干凈。

    他就這么看,忘記說話。

    然后連鴛就猛的掛斷了,發信息過去問,連鴛只說按錯了。

    孟放:[想我了就說話,我去找你,鴛鴛,我很想你,每天都想。]

    連鴛沒回他,翻來覆去睡不著,把枕頭邊的夜明珠粗魯的塞到枕頭底下。

    *

    轉眼就是五月,連鴛已經在民宿住了三個月。

    他開始繼續寫沒完成的書,書看的人少了七八成,但他更新的那天有好幾個讀者冒頭夸他,說終于等到了。

    連鴛還交了兩個朋友。

    一個是在民宿工作的林云,和他年紀差不多,一個是住在隔壁的老中醫顧老,看事說話都很豁達的老人家。

    林云告訴連鴛很多好玩的地方,連鴛隔兩天就出去轉轉。

    顧老給連鴛把過脈,說他心氣郁結,教給他一些強身健體的方法和看開世事的道理。

    在林云的拜托下,連鴛每天都會給民宿的花花草草澆水。

    他長的好,脾氣好,因此吸引了很多客人來住宿,還有人跟他表白。

    連鴛喜歡平靜的日子,不擅長應付熱情的追求者。

    這時候林云就會義正言辭的告訴那些追求者,連鴛已經有對象了,他說的跟真的一樣,連鴛都佩服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有些人不信,顧老就會說連鴛的對象是個蠻好的孩子,是他的晚輩。

    顧老正經的時候還是很正經的。

    連鴛話不多,但在這兩人瞎扯時會附和一句“就是這樣”之類,他的生活就安寧起來。

    也有不安寧的因素,比如孟放每天雷打不動的電話或視頻。

    不過這天孟放沒來電話。

    時間從十一點到十二點,再到十二點半,連鴛想,他和孟放應該也要算過去式了。

    朋友離的遠了漸漸生疏很正常。

    他把手機鈴聲調大了一些,然后閉上眼。

    凌晨兩點,有人從陽臺翻入,輕手輕腳滑開連鴛臥室和陽臺之間的玻璃門。

    樓下,兩伙人在黑暗中交鋒。

    第78章

    連鴛睡的不實,睜開眼。

    沒來得及出聲就被捂住了口鼻,來人力氣很大,幾乎瞬間就壓制住他四肢,仿佛干慣了這種事。

    是個慣犯,連鴛驚駭的想。

    但很快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鴛鴛,是我,別怕!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這么叫他,連鴛懷疑他出現了幻覺,但不是幻覺,因為說話的人熟練又親昵的捏了捏他的臉。

    黑暗中,兩人坐在床頭。

    孟放低聲而清晰的對連鴛道:“這里不安全,我們得馬上離開,換衣服,其他的路上解釋!

    不安全?

    連鴛扯住要起身的孟放:“我朋友還在這里,我叫上他們!

    孟放:“他們不會有事,無關的人!

    他們在微弱的月光下對視,連鴛篤定的道:“你又騙我!”

    孟放坐回去:“哪里騙你?”

    連鴛不肯再說。

    但他不是傻子,再一次的好運氣,不久前聽到顧老打電話說的那個“孟家小子”,還有林云偷拍他照片。

    平常沒怎么在意的點,一瞬間就連起來了。

    月色微漾,

    孟放看連鴛瞪著他生機勃勃的樣子,忍不住低頭湊上去。

    一個亂七八糟的吻。

    然后是一耳光。

    孟放攥住連鴛的手腕,帶著他的手又打了自己臉一下,低聲道:“預支一個!

    他捏著連鴛的下頜,強勢的傾注自己的思念。

    直到房門被敲響。

    孟放將人拉起來,沖著門口道:“馬上!”

    連鴛呼吸急促,惱怒或者別的什么,但很快感覺手指上好像有不對,有些黏,就著手機的光看到是血。

    孟放催連鴛換衣服:“沒事,被劃了一刀。”

    他原本想等塵埃落定再來接連鴛,但他聰明對手也不笨,竟從一個不知名網站看到游客發的連鴛的照片,追蹤到了這里。

    孟放提前收到消息,連夜趕路。

    在連鴛和孟放在房間的這段時間,五輛車從不同路線駛向機場,很快每輛車后都有了追蹤的車輛。

    這天早晨,連鴛和孟放上了船,他們走水路再轉飛機。

    連鴛坐在船頭給孟放的手臂包扎,一掌長的傷口,不深,但看著很可怖,海浪翻涌的棱角鋒利,更遠處有白色的海鳥盤旋。

    孟放握住連鴛的手:“還生氣呢?”

    連鴛搖頭。

    他永遠沒法責怪孟放,他欠孟放一條命,如果那天不是孟放找到他,他可能就凍死在那里了。

    當時有求死之心,沒太感覺這一點。

    但這幾個月他每天養花、看風景,和林云打牌,和顧老學著打拳,世界已經漸漸變成彩色。

    生命可貴,救了他的人當然也可貴。

    孟放坦白了一切,林云是他安排的人,顧老是他母親那邊請來的人,跟他沾親帶故,年輕時也曾有過愛而不得的人,故而愿意幫他。

    天高云闊海波平順,

    孟放受傷的那只手抬起,摸上連鴛的臉,連鴛往后躲,他就跟上去,直到把人擠到貼著欄桿。

    連鴛怕碰到他傷口,也不敢推他。

    昨晚孟放和頭一批過來想要帶走連鴛的人發生沖突,那些是亡命徒,他不止手上有傷,身上其他地方也有傷,不過沒出血罷了。

    孟放恃傷而驕,親在連鴛被太陽曬的暖洋洋的面頰上。

    親了親,再貼一貼,連鴛沒以前那么瘦,面頰被擠出嬰兒肥,孟放滿足的道:“我一直想來看你,你都不想我的嗎?”

    連鴛平穩的道:“不想!

    孟放:“那你哭什么?”

    連鴛譴責的看他:“你別胡說八道!”

    他沒哭,他只是看到孟放身上的傷有些擔心和難過,但是誰沒事總哭,他也從來不愛哭。

    連鴛不知道他看到孟放一身的傷時,眼睛有多濕潤。

    孟放抱住他:“好吧,是我哭,我每天都想你,想一次就哭一次!

    連鴛:“……”

    他們坐在船上很久,后來有些曬,孟放寧愿叫人送來傘,就是不愿意松開抱著連鴛的手,連鴛也就隨他去了。

    孟放話很多。

    連鴛后來也生不起氣,問他怎么回事,聽孟放說是爭權奪利之類的,有些奇怪:“他們抓我干什么?”

    孟放偷襲他一口,驕傲的道:“誰都知道,你是我的軟肋!”

    晚上孟放和連鴛一間房。

    孟放反鎖了門,嚴肅的和連鴛商量:“在回到我的地盤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造成危險,你睡床,我睡沙發,別多想,別出去!

    連鴛點點頭,很想問他,為什么親自來。

    沒問,但答案就在那里。

    他聽到孟放打電話,那些故布疑陣的車三輛被逼停,一輛出了車禍,另外一輛掉入海中。

    深夜,誰都沒睡著,

    連鴛聽到孟放翻身時嘶的一聲,猜他壓到了傷口,坐起來:“要不,你上床睡吧?”

    五秒不到孟放就竄上床,一點都不像個病號。

    連鴛覺得孟放就等他這句話呢,好氣又好笑。

    他很快就困了。

    迷迷糊糊中聽孟放小心翼翼的問:“現在有沒有喜歡我一點?”

    連鴛拽了拽被角,把臉埋進去。

    孟放嘆口氣,將被角拽出來:“不喜歡也沒關系,如果有一天你想喜歡一個人了,先考慮我,你答應我的!

    輾轉三天后,他們回到安市。

    連鴛被帶到一個半山腰的別墅,風景很漂亮的地方,像住在森林里。

    孟放帶他去房間。

    連鴛看到和民宿一模一樣的房間布置,除了這間房格外大,陽臺也更開闊,看出去不是海而是樹木外。

    這個季節,花開的正好。

    遠遠看林子里一片粉色,那一片又是鵝黃色。

    孟放站在他身邊:“這里以后就是我們的家,你如果不喜歡,等一切平復了我們再選別的地方。”

    連鴛沒有拒絕住在這里,形勢嚴峻,他不想連累孟放。

    孟放很忙,下午就又離開了。

    不過家里人不少。

    連鴛看到了林云和顧老,兩個人一個低著頭一個看風景,都假裝不認識他。

    又幾天,連鴛見到了周宗南。

    周宗南上下打量連鴛:“氣色不錯嘛,我在那邊有游艇,回頭帶你出海釣魚!

    連鴛提議出去走走。

    周宗南摸了摸鼻子,心道這可不是他主動的,是連小鴛邀請的,拒絕了多不禮貌。

    桃花開的很好,讓人心曠神怡,但連鴛的臉色很嚴肅,問周宗南,孟放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宗南無所謂的擺手:“沒什么,有錢人家不都這樣,為了錢為了產業打的狗血淋頭,孟哥猛著呢,不會有事!

    連鴛和路世杰聊過,知道孟放早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什么樣的事會讓孟放的祖父覺得孟放不適合再做繼承人?

    他問:“是因為我嗎?”

    周宗南看著連鴛黑白分明的眼,這是個很單純的人,也是個很聰明的人。

    他默念,這可不是我說的,是被逼問的。

    多嚴酷的審訊啊,面對愛而不得的人,神仙都會忍不住說真話。

    周宗南便也嚴肅正經起來:“你知道孟哥那個人,從小習慣了什么事都自己扛,他不準備讓你知道這些!

    他說孟放的打算,說那些壓力,說孟放公然和孟老爺子分庭抗禮的艱難。

    怕連鴛擔憂,又補充:“有我和明哥呢,沒大問題。”

    雖然孟老爺子不滿孟放的選擇,但他遲早會考慮周、左兩個家的態度,更不要說孟放能力在那兒,未必會輸。

    連鴛臉色平靜:“如果他輸了呢?”

    宗南下意識道:“輸了再說,反正你不會有事,他早已經安排好你……”

    這天孟放回來的很晚,不過他回來的再晚都會去看一看連鴛。

    連鴛上床了,但沒睡著,幾乎孟放進來的一瞬間就睜開了眼,他不知道怎么面對孟放,但又想看看他。

    他不知道孟放冒著生命危險去接民宿接他時,是什么心情,明明孟放可以不去的。

    連鴛坐起來,在孟放開燈時阻止了。

    孟放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站在床邊,彎腰調侃他:“怎么還不睡,等我呢?”

    連鴛問他:“值得嗎?”

    長久的沉默,

    孟放知道周宗南來過,這小子經常上躥下跳的問他連鴛好不好,他說:“值得!

    連鴛鉆進被窩:“我睡了!

    孟放摸摸他的腦袋,走到門邊上了又回來,大著膽子在連鴛腦門上親了親:“晚安。”

    他忐忑,翻騰了一夜。

    早早就起床,等連鴛出來后一起去餐廳吃飯。

    林云和顧老一般不在孟放回來的時候出現,免得打擾他們相處,反正這地方夠大。

    餐廳只有孟放和連鴛兩個人。

    孟放試試探探給連鴛夾了個蝦餃,看連鴛默默吃掉了,又夾過去一個。

    連鴛沒吭聲。

    吃完飯后孟放看了看時間,問連鴛要不要去溜溜食,他有半個小時。

    連鴛跟著他出門。

    昨晚下了雨,桃花林里落了很多花瓣,枝丫都有些稀疏。

    孟放解開西裝扣子,把西裝搭在連鴛肩膀上。

    連鴛抬頭看他,看到他鬢邊一點銀色閃動:“孟放,你有白頭發了!

    孟放最近確實累,聞言忽而一驚。

    很快又淡定下來,撿走落在連鴛頭發上的一片花瓣,嘆息道:“你再不愛我,我都要老了!

    連鴛不看他,含混道:“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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