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宮宴
姬恒在外面站了很久才?走回?內殿, 只是榮蓁卻不在,他里里外外尋了遍,侍人也說榮蓁出去了。他只離開了一會兒, 她便不愿等了嗎?偏偏是姬恒自己選了這個?冷心冷情的?人,縱有意難平之處,也只能輕嘆一聲。
“殿下何故嘆氣?”
姬恒轉過身去,見榮蓁從外面走了進來?, 手中漆盤上像是一盅湯羹。
原來?她沒走。姬恒自然不會告訴她為何嘆氣, 問道:“你端了什么?”
榮蓁將漆盤放在桌上,拉著姬恒的?手坐下, “殿下幾乎未用晚膳,我怕你夜里會餓, 便去找廚娘要了食材, 煮了碗八珍羹,從前?我在顏府里做過,這羹有健脾養胃之效,殿下若是喜歡, 改日我再為殿下做。”
姬恒隔著絹帕將瓷盅掀開, 香氣頓時冒了出來?,還夾雜著藥香味,榮蓁將湯羹盛入碗中,輕輕吹了吹,舀起一勺喂給姬恒,姬恒微怔,這是榮蓁第一次如此體貼, 喂他進食,他輕輕咽下, 見榮蓁低著眼?眸,認真地吹著碗中熱氣,心里不由得?暖了幾分。她沒有向他解釋和?云軼的?事,卻用自己的?方式來?與他和?解,姬恒原本的?郁卒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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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蓁賦閑在府,外面的?事一概不聞,每日只在府里陪姬恒練字作畫,聽?他撫琴作樂。
這兩年她一心往仕途走,也難有平靜的?心境,縱是宮宴或是同他人飲酒作樂,聽?過的?曲子也從未 入耳。如今姬恒的?琴聲,倒讓她感?到平和?,不知是她的?心境,還是姬恒的?心境。
一曲撫畢,姬恒起身朝她走來?,榮蓁靠在軟榻上,睜開了眼?,姬恒正俯身將裘毯蓋在她的?身上,道:“還以為你睡著了。”
榮蓁拉著他的?手坐下,“殿下的?琴聲如此動?人,我怎么會睡著?”
姬恒笑著看她,“你話倒是說的?好聽?。對了,再過兩日便是明?賢的?生辰,皇姐既然有心要大辦,我這個?做舅舅的?自然也要送份厚禮。”
明?明?同位公?主,一個?寵愛有加,一個?卻被冷落。榮蓁道:“殿下選的?禮物自然是最好的?。”
姬恒如何不知道她在敷衍自己,怕是有些看不過皇姐對兩個?公?主的?區別對待,只是不好明?言罷了。“我選的?自然是我們兩人的?心意,不過,明?苓前?番不是想跟你學?武藝嗎,我讓人替她選了一把上好的?劍,且無鋒芒,不至于傷了她自己。”
榮蓁此刻的?笑意倒是發自內心,“殿下安排得?很好,不過……”
姬恒把話搶去,“不過是一件尋常的?事,我可是說在前?面,她們姐妹兩人都?是皇姐的?女兒,誰為儲君我都?不會有意見,更不會偏袒哪個?。”
他是怕自己對明?苓起了憐憫,故而提醒她,那并不只是個?公?主,若是她同明?苓走得?近,他日繼位的?是明?賢,恐怕對她自身不利。而她如今是姬琬的?近臣,自然是不該站在哪位公?主的?身后。
榮蓁點點頭,“你放心,我心中有數。”
姬恒還要同她說什么,園中侍人前?來?傳信,“殿下,大人,孔大人在外求見。”
榮蓁沒想到孔書寧會來?,姬恒在此不便,站起身來?,“我先回?正殿了。”
榮蓁起身將姬恒送到園外,正好此時孔書寧被人引進來?,瞧見姬恒,連忙低頭行禮,等姬恒走遠,她這才?松了口氣。
榮蓁奇道:“你們一個?個?怎么都?有些懼怕殿下?”
在榮蓁眼?里,姬恒并無什么帝卿的?架子,言語間又多溫和?,除了那日見他處罰了恩生,平素并沒有什么嚴厲之色。
孔書寧見榮蓁問得?認真,也不怕冒犯,直言道:“對榮大人你而言,帝卿是你的?夫君,日日相處,自然是不怕的?。可對我們而言,這先是陛下嫡親的?弟弟,除了太后君后之外,天底下最尊貴的?男子,即便是笑著同我們說話,我們也不敢忘記本分啊。”
孔書寧這一番話倒是提醒了榮蓁,最初時她待姬恒也是如此,他是君,她是臣,即便同榻而眠,也沒忘記此事。短短三個?月,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姬恒的?存在,最疏離的?殿下二字,如今也成了親昵之言。究竟是何時變了,竟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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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中侍人為二人奉了茶,而后便退了下去,榮蓁道:“如你所言,若不是有要緊的?事,你怕是不會來?府里吧。”
孔書寧連喝茶的心思都沒有,“榮大人如今休假不問朝中事,我卻不同,你都?不知那些老臣是如何彈劾你的?,又是如何抨擊我們在益州的行徑,說我們不顧大周禮法,是整個?大周的?罪人。破案找回丟失庫銀的事她們卻是只字不提,當真是可恨至極!”
孔書寧余怒未消,可在朝中一切都?要聽?陛下決議,榮蓁不在朝,她甚至不能站出來?說上幾句。
榮蓁聽?了倒是淡然,“那這個?案子陛下最終如何裁決?”
孔書寧聽?她提起女帝,這才?緩了語氣,“陛下自然不會聽那些老臣的?,益州為首官員按律處刑,就連其?余牽涉不深的?,也一樣削去了官籍,著實有殺一儆百之效。陛下乾綱獨斷,那些人也不敢說什么。只是……”
榮蓁平聲道:“只是陛下封賞了你們,卻未對我有任何提及。”
孔書寧驚訝道:“難道有人向你報了信?”
榮蓁笑了笑,而后才?道:“若我沒有猜錯的?話,孔大人必是朝會一散便來?了此地,我又如何能提前?知曉。這是陛下的?決定,不論是什么,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況且我違背大周律法是事實,如今能不升不降,已是最好的?結果。陛下應也說了,益州一案就此了結,朝中不可再議論。”
孔書寧不得?不佩服,“你榮大人不愧是陛下的?近臣,對陛下心思洞若觀火。不過,之前?一直聽?聞大理?寺卿裴大人的?位置是為你而留的?,陛下一定會再提拔大人的?。”
榮蓁笑而不語,只將茶飲了一口,這話怎么都?不好回?答,倒不如沉默。只是孔書寧也算得?上性情中人,不然不會來?帝卿府同她說這樣一番話。
孔書寧又陪榮蓁飲茶,幾盞過后才?起身告辭,榮蓁開口挽留她在府上用膳,孔書寧卻連連推拒,逃離了這兒。
榮蓁低頭輕笑,子蕓走了過來?,同她道:“大人,殿下說已經備好晚膳,讓您過去用膳。”
榮蓁道:“殿下只備了我二人的?晚膳嗎?”
子蕓老實答道:“殿下說再多幾人也是有的?,只是她們未必敢留下來?。”
看來?這已是心照不宣之事,榮蓁覺得?有些好笑。
宮宴那日,榮蓁同姬恒一起入宮,輦車緩緩駛入宮門,恰在這時,另一輛馬車停得?急了些,險些沖撞了他們。
輦車也立刻停了下來?,榮蓁扶住了姬恒的?身體,隔著紗簾,姬恒忙問道:“發生了何事?”
只見那馬車的?簾子打開,露出一張年輕的?女子面龐,像是認出了姬恒的?輦車,連忙從馬車中下來?,同姬恒賠禮,“方才?馬兒一時失控,險些傷了人,還望殿下恕罪。”
姬恒聲音冷淡,“卻不知閣下是?”
那女子連忙自報家門,“臣名喚韓云錦,已故云侍君是臣兄長。”
姬恒道:“罷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莫在如此莽撞。”
那女子極其?謙卑,“多謝殿下寬宏,臣記下了。”
輦車重又行駛,姬恒見榮蓁面帶疑惑,為她解釋道:“這云侍君便是明?賢的?生父,病逝后被追封為云君。他出身韓家,方才?這韓云錦也就是明?賢的?姑姑,有這層關系在,我也不好再訓斥她。且我去歲聽?皇姐提起過,說云君的?妹妹功課甚好,頗有才?情,后來?春闈考取了功名,調任到地方做官。”
榮蓁略一思忖,“陛下既然提起了她,想來?也是有所安排吧。”
姬恒明?白她的?意思,明?賢若是被立為儲君,父族不可太過顯貴,以免外戚擅權,但也不能不成助力,否則明?賢的?位置也無法安穩。陛下是有心要提攜韓家,才?會讓韓云錦入宮赴宴。
不過是一件小小插曲,榮蓁并未放在心上,入了宮后她與姬恒先去拜見了太后,太后瞧見他們二人并肩走來?,單從相貌上說來?,倒是極為相配。太后本是不待見榮蓁的?,可姬恒眼?里只看得?到她一人,他也曾年輕過,如何讀不懂那里面蘊著的?情意,開口的?話便也就寬和?了些,道:“都?起來?吧。”
明?苓正在太后宮里坐著,瞧見榮蓁他們進來?,眼?神亮了亮,太后留姬恒說幾句話,榮蓁便到殿外等著,不一會兒聽?見身后有聲音傳來?,不是姬恒的?,榮蓁回?過頭去,“公?主怎么也出來?了?”
明?苓幾步走到榮蓁身前?,仰頭看著她,“是我聽?他們說榮大人今日會來?,所以才?在這里等著。”
榮蓁眼?神柔和?,“公?主是想讓我教?習你武藝嗎?今日恐怕不成。”
明?苓搖了搖頭,“我聽?說你去了益州,還破了大案,雖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很是羨慕你可以走出都?城去,益州好嗎?”
有些黑暗是她這個?年紀無法想象的?,榮蓁不愿打破她的?憧憬,“益州自然是好的?,將來?還會更好。”
明?苓眼?神里含著向往,“少師說等我到了十五歲成年之時,便會有自己的?封地。”
在她的?心里,怕是只有那塊封地才?是屬于她的?,自知無法與明?賢爭什么,索性什么也不去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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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上,連甚少露面的?君后也來?了,坐在女帝身旁,君后無所出,而兩位公?主生父都?已不在,只是不知君后生性淡薄,還是女帝有所考量,并未讓她們二人養在君后名下。
女帝看上去頗為開懷,賞賜明?賢公?主許多寶物,明?苓的?眼?神有些落寞,她看著那些 宗室們觥籌交錯,面容上帶著笑意,卻都?是為了明?賢。她端起桌上的?酒一口飲了下去,而后被嗆得?咳嗽起來?,杯中剩下的?酒也撒在了衣袍上,姬琬瞧了過來?,道:“不能喝就少飲些,有些事不是你該逞強的?。”
本是關心的?話,可明?苓越聽?越是心酸,借著更衣之故離席。
姬恒看了榮蓁一眼?,低聲道:“皇姐也是口硬心軟。”
姬恒倒是很在乎她的?感?受,榮蓁輕聲道:“我雖然雙親早逝,卻并沒有被冷落過,從前?有祖父疼護,后來?又有顏姨母將我視如己出,故而看見明?苓這般,有些感?嘆罷了。”
姬恒低聲道:“帝王家少有真情,將來?她會明?白的?。不過比起那些窮苦的?人,明?苓已經過得?很好了。”
酒過三巡,君后身子不耐久坐,便先回?宮了,而姬琬也去更衣,命眾臣宴飲不必拘束。
榮蓁與姬恒說話間,韓云錦已經走到明?賢公?主桌前?,一旁的?宮侍同明?賢公?主說著兩人的?關系,韓云錦道:“公?主比去歲見時長高?了些。”
明?賢這才?記起來?,喚了聲姑姑,韓云錦忙道:“殿下尊貴,宮宴之上,臣實不敢當。”
姬恒示意榮蓁看過去,沒多會兒功夫,只見姑侄兩人已頗為親昵,“這韓云錦倒是長袖善舞。”
姬恒所言不虛,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韓云錦已經端著酒杯來?向姬恒二人賠罪,姬恒一向不喜這種阿諛奉承的?人,明?著是賠罪,可放在別人眼?里倒像是同他寧華帝卿攀上了關系,故而姬恒只道,“賠罪就不必了,本宮說了,只是一件小事。”
韓云錦不是察覺不出姬恒話里的?冷淡,卻還是維持著面上的?笑來?,或許他日還會同朝為官,榮蓁不好讓她掛不住顏面,舉起杯來?,替姬恒飲下了。
等韓云錦走后,榮蓁搖了搖姬恒的?手,“何必同她生氣,原本就不值得?。”
姬恒也是明?白,同她道:“日后再有這等宮宴,我只怕要借口身子不適,不能出席了。”
榮蓁輕聲道:“你是寧華帝卿,本就不必看誰的?臉色,若不想來?,不來?便是了。”
姬恒聽?她這般說,失笑道:“只怕多用幾次,太醫便要常往府上跑了。”
兩人相視一笑,這紛亂的?宮宴便就這么過去。
第032章 婚宴
十日一過, 榮蓁回了大理寺任職,官署中的同?僚此前對榮蓁多有議論,有人稱她得罪了朝中重臣, 屢遭彈劾,雖未貶黜,但顯然已經升遷無望。有人卻道,即便益州一行?無所獲, 但同?寧華帝卿的關?系在, 朝中事?不過小事?。
這兩?種聲音都被裴大人壓了下去,榮蓁剛一回來, 裴大人便來對榮蓁噓寒問暖,榮蓁也同?她寒暄了幾聲。裴大人極盡上峰之關?懷, 讓榮蓁莫理會那些小人, 且不說她如今正年輕,官途不可限量,更是道:“縱是當朝幾位重臣,誰不是浮浮沉沉過來的。”
榮蓁也只?能點頭稱是, 裴大人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裴大人一走?, 飛鸞叩門進來,榮蓁見她有話要說,“你不會也是來勉勵我的吧?”
飛鸞撓了撓頭,“屬下怎敢啊,不過這幾日大人不在,屬下的日子實在難熬,如今大人總算回來了。”
榮蓁將幾份公文合上, “那些人的言語你不需替我去計較。”
飛鸞道:“屬下倒還好,真正坐不住的是裴大人。”
榮蓁抬頭看她, 面?帶疑惑,飛鸞低聲道:“裴大人原本以為大人此次回來定會升任大理寺卿一職,早早就有了告老?回鄉的心?思,更是將府中正君一應人等送回了老?家。誰知這情形變幻,裴大人只?怕又要在任上多留一年了。”
裴知鳳如今年事?已高,恨不得將手中權力全都放出去,每日早起上朝的滋味怕是不好受。難怪方?才將她的手都攥紅了,像是怕她一蹶不振,不來頂替這個位置。
榮蓁在官署中忙了一整日,散值時脖子都快僵了,她從官署中走?出,子蕓正在馬車旁等著,瞧見她過來,連忙起身,榮蓁道:“你這一整日只?等著我散值,可會覺得乏味至極。”
子蕓忙道:“小人在官署外等著,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倒比在府里有意思的多。大人可千萬別換掉小人,小人再也不敢將大人的事?亂說了。”
榮蓁微愣,“我的何事??”
恩生早就囑咐過她了,說那日是自己領會錯了主子的意思,也受了罰,讓她以后只?聽榮大人的就是。榮蓁這一問,子蕓也不敢隱瞞,“就是大人私下見了什么人,都做了什么。”
榮蓁問她,“你是說那日我和云軼見面?的事??”
子蕓小聲道:“那是小人自作主張了,真的不關?他人的事?。”
所以姬恒的確知道了,且因為這件事?而重罰了他的貼身小侍,她那日的猜測沒有錯,姬恒卻什么也沒說。
榮蓁沒再追問下去,只?道:“回府吧。”
姬恒算好了榮蓁回來的時辰,準備好了晚膳,剛一端上來,榮蓁便進了門。
姬恒道:“還以為你會晚歸,沒想到正是時候。”說著便替她將外袍除了,交到侍人手中。
榮蓁笑道:“官署近來也沒什么大案,也算清閑。”
榮蓁用過晚膳后,同?姬恒一起在園子里散步消食,姬恒見她一直揉著脖子,問道:“昨夜落枕了嗎?”
榮蓁道:“在官署里低頭批了一整日公文,現在脖頸酸得厲害。”
晚間,姬恒讓侍人將浴桶抬到房里來,榮蓁一進來便聞到一股藥香味,疑惑道:“殿下這是要做什么?”
姬恒道:“我讓下人去問了府中醫官,她說泡個藥浴會好些。”
說著便替榮蓁寬衣,榮蓁浸到浴桶中,一時被溫熱的水汽包圍,身上的疲乏確實消散不少。榮蓁雙臂伏在桶沿上,姬恒挽了衣袖,掬起一捧灑在她的脊背上,而后替她揉著,手法極其輕柔,同?她說著話,“你今日不在府里,我倒是覺得有些無趣,看來改日還要尋些醫書來看,說不定哪日便能派上用場。”
榮蓁轉過身來,將姬恒的手握住,“殿下這手還是彈琴作畫吧,哪日若是施起針來,我怕經受不住。”
姬恒額前碎發被水汽打?濕,榮蓁抬手替他撫到一旁,姬恒道:“你這樣不信本宮的醫術?”
榮蓁笑道:“不敢不敢,若真有那日,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姬恒最是認真,被她這么一說,倒真的研究起了醫術,平素遇到不懂的地方?便向府中醫官請教。有日入宮去見太后,還替太后把了脈,太后奇道:“你何時會這岐黃之術了?”
姬恒笑道:“談不上會,剛學到一絲皮毛。以后兒臣常常進宮來給父后診脈,說不定哪日便大有所成。”
太后道:“難得你有這個心?,只?是診出的脈先和太醫對一對,否則還沒得病,便要先被你嚇著。”
一晃已到暮春時節,天也漸漸熱了,都到了酉時,姬恒見榮蓁還未回來,便著侍人去問,誰知侍人卻道:“大人已經回來了,只?不過同大人一道回來的還有一位鄭大人,如今在沁園同?大人說話。”
鄭大人?必是那鄭玉無疑了,姬恒命人將飯菜都裝到食盒中,起身去了沁園。
書房里,榮蓁看著桌上的團書,問她:“真就定了?”
鄭玉挑了挑眉,“這還有假?大婚的團書都擺在這兒,就在下月初八。你之前不是還說,縱然不是娶帝卿,也是娶旁的人,有何分?別。現在倒是對我的婚事認真了。”
那也只?是曾經的心?思,同?姬恒相處這些時日,倒覺得若真注定被賜婚,娶了姬恒只?會是最好的選擇。如今已快到三月末,也沒幾日了。榮蓁問她,“你可見了那文二公子?”
鄭玉笑了笑,“我倒是真的瞧見了,知女莫若父,文二公子的確品貌不俗,我也還算滿意。”
榮蓁在都城里的朋友只?她一個,自然還是希望她能娶到自己喜歡的男子為夫。聽見她對那文家郎君滿意,便也替她高興,真心?實意說了聲恭喜。
鄭玉道:“你可別拿這一句話來敷衍我啊,你成婚的時候,我可是替你擋了酒,又跑遍了整個都城,替你尋來了一壇觴玉酒。”
卻聽門邊傳來一聲輕笑,姬恒立在那里,含笑道:“抱歉了二位,這書房的門敞著,故而聽到了你們的談話。不過,不知道鄭大人想要我妻送你什么樣的賀禮?但凡我帝卿府上有的,一定不會吝惜。”
鄭玉一時呆愣原地,拘束得不知如 何是好,榮蓁笑了笑,走?到門邊將姬恒請進來,對著鄭玉道:“那我可要提前幾日禁酒,說不定等你大婚那日還能替你擋上幾杯。”
榮蓁解了她的尷尬,鄭玉道:“幾杯如何夠?”
姬恒溫聲道:“本宮還從未見過民間的婚禮,倒是有些好奇,卻不知是否有幸前去貴府觀禮?”
姬恒竟要出席她的婚禮,鄭玉著實驚到了,恐怕將這個消息帶回府上也會將她雙親驚到,只?是姬恒將禮數做得如此足,她如何能開口拒絕。鄭玉連忙道:“殿下愿意光臨寒舍,臣自然是榮幸之至。只?是還怕那日忙亂,照顧不周……”
榮蓁看著姬恒,輕聲問道:“殿下真的想去?”
姬恒在她耳邊道:“我們大婚那日,宮廷禮儀太過繁復,人都倦了,竟不知如何過來的。我是真想看看旁人的婚禮。”
榮蓁笑了笑,“我只?記得那日被殿下驚著了。”
鄭玉不懂他二人究竟在說什么,只?道:“既然殿下那日要駕臨寒舍,我現在就回去提前準備一番,先退下了。”
鄭玉不等她二人回應,便溜之大吉。姬恒看著她的背影低笑一聲,榮蓁道:“殿下是故意的?”
姬恒昂起下巴,“總之,鄭大人的婚禮,本宮去定了。快走?吧,飯菜都要涼了。”
在沁園用過晚膳之后,榮蓁正要握住姬恒的手回正殿歇息,姬恒卻一用力將她的身子拉了回來,榮蓁微怔,姬恒輕聲道:“今日便歇在沁園吧。”
“嗯?”
姬恒在榮蓁耳邊低語,“只?是想換個地方?。”
榮蓁沒想到姬恒還有這樣的想法,不過于敦倫之事?上,姬恒一向不算拘謹,與她很是契合,榮蓁道:“殿下可知沁園的臥房外是一片竹林,晚間開了窗涼風襲來,甚是怡人。”
那豈不是如同?置身野外一般,姬恒大膽的想法一出,榮蓁便看破了,伏在他的肩上笑出聲來。
榮蓁倒也沒辜負他的想象,姬恒的確體?會到了不一樣的樂趣,殢雨尤云,夤夜方?休。榮蓁撫著姬恒的肩,問他:“聽說這沁園的構造是殿下親自繪就的,那當初建這沁園時,可知道今日還有這樣的用途?”
姬恒懶懶道:“本宮的丹青竟被你說成這般,這沁園當時建成時,本宮還想著若是以后不能嫁人,就拿這里當道觀,倒是你,壞了本宮的清修。”
榮蓁將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殿下此刻形容倒也看不出半分?不愿來,反倒是得了意趣。”
姬恒嗯了一聲,道:“白?云鄉我是求不得了,不過明日要囑咐連喬一聲,這沁園的榻比不得正殿里的,要讓人再添幾床被褥。”
榮蓁低語一聲,“殿下若是喜歡這里,明日便讓人重新收拾一番。”
姬恒應了一聲,再看榮蓁,卻見她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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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鄭玉回了府,將姬恒要來喝她喜酒的事?說與了鄭將軍,鄭將軍以為自己聽錯了,“當真是寧華帝卿?”
鄭玉連連點頭,她父親忙道:“既然殿下要來,飲食上可有什么講究,你都要提前打?聽清楚,咱們鄭府可不能怠慢了帝卿。”
鄭將軍卻道:“帝卿來府上喝酒自然是榮耀之事?,不過也不用這么戰戰兢兢,玉兒同?榮蓁是好友,想來就算有不周之處,他也不會同?咱們府上計較。”
鄭主君卻道:“這么一尊大佛來了,我又怎么能靜下心?來。”
鄭玉試探著道:“要不然,我去同?榮蓁說一聲,讓帝卿別來了?”
她母父二人異口同?聲道:“那怎么行?。”
鄭主君咳了一聲,“這畢竟是我們鄭家和文家兩?府的喜事?,多少人看著呢。寧華帝卿能來,多少也會長了咱們鄭府的顏面?,也是一樁好事?。”
鄭玉倒沒想這么深,鄭將軍道:“我之前同?你說過,陛下再過幾個月便會派人去邊塞,雖然苦了些,但如今沒有戰事?,倒也不算危險,還是個升遷的好機會。你同?文家郎君成了婚,我們也算安心?了。”
鄭玉今日倒是想同?榮蓁說來著,她很是懷疑,母親父親二人這么快擇定她的婚事?,是怕她在邊塞有何意外,連個后都沒留下。她沒敢問出口,生怕父親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罵她不孝。
初八轉眼便至,傍晚,榮蓁與姬恒坐了馬車到了鄭府,不知是不是為了等候姬恒,除了鄭玉一身喜服在那里迎客,鄭將軍二人也在大門前相迎,見姬恒著了一件尋常的蒼色錦袍緩步走?來,雖不見奢華,但周身氣度還是與尋常人不同?,鄭將軍正要行?禮,姬恒溫聲道:“鄭將軍不必行?禮了,今日一對新人最大,一切禮數便都免了。”
鄭玉巴不得如此,忙道:“殿下說得是,如今還在迎客,殿下還是先去府里喝杯茶。”
姬恒看了榮蓁一眼,榮蓁讓人將禮物呈上,同?鄭玉道:“等你大婚過后再打?開來看吧。”
鄭主君道:“多謝殿下和榮大人的賀禮了。”
姬恒往這兒一站,長街已被堵住,他抬步走?了進去,榮蓁道:“殿下究竟送了什么禮物?”
姬恒也同?她賣起了關?子,“這禮物鄭玉喜不喜歡,本宮不知,但文家公子定然喜歡得緊。”
榮蓁道:“殿下的確用心?了。”
婚儀開始之后,鄭將軍二人坐于主位,一對新人拜天地,姬恒和榮蓁站在人群外遙遙看著,還不忘評價一句,“倒的確比宮里簡單多了。”
拜過堂后,兩?位新人被送去喜房。鄭主君親自將姬恒和榮蓁迎到主桌,親自為他二人斟酒,榮蓁道:“伯父不必忙了,還是由府里人來吧。”
鄭主君見姬恒并未端起帝卿的架子,反而甚是平和,溫言細語道:“鄭校尉是阿蓁的朋友,便也是本宮的朋友。今日大婚,是鄭府的喜事?,本宮便也來沾沾喜氣,若是讓主君受累,本宮心?里便有些不安了。”
鄭主君忙道:“殿下哪里的話,老?身今日見了殿下,才知何為天人之姿。榮大人,老?身敬你和殿下一杯。”
姬恒舉杯將酒飲盡,榮蓁倒是鮮少見姬恒飲酒,關?切道:“少飲些。”
姬恒側頭看著榮蓁,“放心?吧,我不會喝醉的。倒是你,一會兒還要替鄭校尉擋酒。”
都城里德陽帝卿的事?傳的沸沸揚揚,被人暗中說是第一悍夫,鄭嫻又與她們鄭家同?出一族,鄭主君一直以為帝卿都是高高在上的,對鄭玉當初落選之事?雖有遺憾,倒也放下了。可如今瞧著姬恒同?榮蓁感情甚篤的模樣,心?里又生出些不甘心?來。
過了一會兒,鄭主君被鄭將軍喚去,到了偏廳里,壓低聲音提醒道:“你方?才一直出神,在想些什么,帝卿喚了你兩?聲都沒聽見。可是有些失禮啊。”
鄭主君忙往姬恒那桌瞧了一眼,見她二人并未留意這里,低聲道:“我也沒想些什么,就是如今看見寧華帝卿,又想起當初玉兒落選之事?。你說,當初若是帝卿下嫁到咱們鄭家,那該有多好。玉兒也不必去邊塞苦寒之地,而且帝卿溫雅和善,定是極好相處的,我只?要往這里去想,就覺得甚是遺憾。”
鄭將軍瞪大了眼,小聲道:“你是糊涂了不成?竟在這里想這些,文家郎君也是極好的,你可莫要再他面?前流露分?毫。不然咱們鄭家被人笑話不說,還會得罪了文家。”
鄭主君忙道:“是是是,我自不該多想。”只?是他一想到那樣尊貴的人,對他卻這樣有禮,便一時胡思亂想起來。
他二人說話間,鄭玉已經從內宅里出來敬酒,榮蓁也被她從姬恒身邊借走?,去了另外的廳堂里。鄭主君連忙回去,陪著姬恒說話,只?是榮蓁這一走?,姬恒便也沒了交談的興致,鄭主君說著話,姬恒只?簡單答幾句,其余時間都是含笑看著他。
教坊里此刻也很是熱鬧,一個小侍領了一個男子上樓,那男子披著斗篷,兜帽遮擋的嚴實瞧不見面?容。
二樓云軼的房中,窗戶半開著,他支肘看著外面?街景,聽見門聲響起,那人走?了過來,云軼才轉過頭來,朝來人展顏一笑,“陪我喝一杯?”
小侍將酒菜呈上,而后退了出去,替他們二人將門合上,顏佑安道:“你今日找我來做什么?”
云軼伸出手去,遙遙向遠處指了指,“那里是京中鄭將軍府,如今正在辦喜事?。”
京中還有哪個鄭將軍,顏佑安問道:“是鄭玉成婚了?”
云軼道:“是啊,不止是鄭玉成婚,我們榮大人還帶著她的夫君去了鄭府的喜宴。她們去喝喜酒,我一個人實在無趣,便只?能找你陪我喝杯悶酒了。這鄭玉也是 沒良心?的,好歹相識一場,竟連個請柬都不給我送來,真令人寒心?哪!”
顏佑安已經許久未聽人提起榮蓁了,他自在烏衣巷過他的日子,平兒也不敢提起來,不過三個月,竟像是很久沒聯系的故人了。只?在偶爾間聽人提起大理寺的榮大人,他明明該躲開不去聽,可總是不想挪動?步子。
顏佑安壓抑住心?頭那絲隱痛,同?他道:“你有什么悶酒可喝,難不成你心?系鄭玉?對她成婚之事?如此意難平。”
云軼輕呵一聲,“你如今噎人的本事?倒是見長。說起她們二人,我還是先認識鄭玉的,一晃幾年過去,兩?個流連教坊的人竟都成了婚。偏我還活在過去,難道不該喝杯悶酒嗎?”
顏佑安沉默了許久,而后給自己斟了一杯,“你說得對,的確該飲一杯。”
昔日他們也算暗中較勁過,為了榮蓁爭風吃醋,當日如何也想不到,如今竟也有平平靜靜坐在一張桌子上對飲的時候。
云軼問他,“前些日子可聽見榮大人私會教坊公子一事??”
顏佑安看了他一眼,實話實說,“沒聽過。”眼神里的內容卻是在道:你說的那人該不會是你自己吧。
云軼笑了,“正是區區在下,你就不想知道榮蓁找我做了什么?”
顏佑安連眼都不抬,可云軼知道他心?里好奇得很,他的手指緊捏著酒杯,早已經暴露了他的心?事?。
云軼自問自答,“榮大人成婚之后,又想起了同?我在教坊中的快樂時日,約我到雅間重溫舊夢。”
顏佑安抿了一口酒,“你若是愿意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云軼冷哼一聲,“你對她倒是了解,不過她想不起我來,也不會惦記你。”
顏佑安悶聲道:“我不用她惦記,我們早就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了。”
云軼起身將窗子合上,到底還是把今天找他過來的真實意圖說出口,“榮蓁益州之行?得罪了吳王,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早前曾讓人殺了榮蓁。”
顏佑安是知道吳王的,但榮蓁畢竟娶了姬恒,他雖與吳王不是同?父所出,但也算是親姐弟,不至于下此狠手吧,“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的,皇室之中從來不講什么骨肉親情。榮蓁破了益州的案子,為何沒有升遷,便是因為此案牽涉太廣。”
顏佑安不是傻子,他看著云軼道:“那你呢,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同?我說這些話想讓我為你做什么?”
云軼半真半假道:“我在教坊中那么多年,對朝中的消息自然知道的多些。你若是不信,我也無可奈何啊。我并沒有讓你做什么,你什么都不做最好,反正我也恨極了榮蓁這個負心?人。她得罪吳王不是最好嗎?”
顏佑安卻格外固執,“她才沒有辜負你。”
云軼道:“好好好,她沒有辜負我,那總辜負了你吧。你若是想看著她死?,就什么都不做。你若是還舍不得,就替我勸勸她,讓她日后行?事?知道一些分?寸。”
顏佑安不知在想什么,手中的酒杯一直握著,云軼淺淺提醒,“你最好不要讓你身邊那個小侍知道,這件事?傳得越廣,榮蓁的危險便多一分?。”
一炷香功夫后,房中只?剩下云軼一人,他把玩著手中空的酒杯,道:“榮蓁,你會聽了顏佑安的勸嗎?”
第033章 撞見
榮蓁一路陪著鄭玉敬酒, 喜宴上推杯換盞,甚是熱鬧,無意間一瞥, 鄰桌上有人一直往她們這邊瞧著,她定睛一看?,認了出來,是孫琦。
榮蓁在鄭玉手臂上輕掐一記, 鄭玉吃痛看?了過來, 榮蓁壓低聲音道:“你還請了孫琦?”
自從榮蓁娶了姬恒,孫琦便沒少與她為難, 上次彈劾她的眾多人里便有孫琦一個,這事鄭玉也知道的。
鄭玉也愣了愣, “或許是我母親給?孫家?送了請帖?”
明知道她是存心的, 也沒有別的辦法,鄭玉和榮蓁走到那桌前,同座間幾人寒暄。
孫琦的確在等著榮蓁,站起身?來, 分明是沖著榮蓁來的, 偏偏還要道:“今日若是鄭大人喝醉了,恐怕這洞房花燭夜便要錯過了,榮大人既然是鄭大人的好友,不如便替她飲了這杯?”
鄭玉知道她來者?不善,笑著道:“都城里的人誰不知我是千杯不醉,這杯酒還是我自己喝吧。”
鄭玉不由她們相勸,便已經滿飲了一杯, 而孫琦又斟滿一杯,“這一杯祝鄭大人與正君琴瑟和鳴, 五世其昌。”
這酒鄭玉沒有拒絕的道理,硬著頭皮便要飲下,榮蓁握住她的手,將酒杯接了過去,“這杯我替阿玉飲了,孫大人,你如今還未婚娶,不知這大喜之日醉得太?厲害是讓正君為難,今日不管有多少杯,我都替阿玉飲下,也祝孫大人早日訂下良緣。”
這話倒像是榮蓁在暗示她還是早些成?婚,莫存不該有的心思,覬覦旁人。
孫琦面上的笑意愈發寒人,“那我今日要同榮大人多喝幾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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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恒帶著榮蓁回府時已近亥時,榮蓁身?上都是酒氣,頭暈得厲害,姬恒半扶著她的身?子,侍人連忙迎了上去,幫著姬恒將榮蓁的外袍除去,將榮蓁平放到榻上,姬恒命人打了盆溫水,將絹帕浸濕,替榮蓁擦拭了一番。
府里已經備好了醒酒湯,姬恒攬起榮蓁的后背,將她扶著坐起,靠在自己身?上,又將醒酒湯喂她喝了,榮蓁只是頭疼得緊,倒也不是全然醉倒。
臥房里,她枕在姬恒的膝上,姬恒替她輕揉鬢間,埋怨一聲:“這鄭玉也不知替你攔一些,改日她也不必來府里了。”
榮蓁閉著眼?眸輕笑,“我同殿下大婚時,她也替我擋了許多酒的,不然我是沒辦法同殿下洞房花燭的。”
姬恒有些護短,道:“那她是想將你之前欠她的都討回來嗎?”
榮蓁的臉貼在他?的寢衣前,捏了捏他?的手,以做安撫,“反正鄭玉大婚也只有一次,我也只能替她擋這一回。對了,還沒問殿下,今日瞧見了民間的婚禮,可還覺得喜歡?”
姬恒道:“是挺熱鬧的,但也談不上喜歡,況且你不在那兒,我還要同鄭主?君應付。”
榮蓁道:“我在都城里的朋友也只鄭玉一個,改日倒也可以請她和正君來府上,那文二公子頗有才情,或許同殿下談得來。”
姬恒嗯了一聲,對此事也不算上心,說到底,榮蓁不在,他?對旁的人也沒心思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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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散后,榮蓁被姬琬留下,道:“朕昨日聽裴知鳳奏報,她還說起了你,說你做事勤勉,不驕不躁,沉穩有為,只差讓朕立刻準她回鄉,任你為大理寺卿。”
榮蓁忙道:“臣不敢,裴大人在大理寺多年,頗有功勞,臣不可與之相比。”
姬琬道:“你倒不必妄自菲薄,朕何嘗不知道她的心思,若非眼?下情形不同,朕早就準她心愿了。”
榮蓁問道:“陛下可是有為難之事?”
姬琬笑了笑,同她道:“你可還記得當初到朕身?邊時,你曾說與朕的話?”
“臣自然是記得的。”那時她說,她愿終身?侍奉陛下,忠于陛下,為陛下解憂。
姬琬走下御階,將一封信函交給?了她,“這是姑蘇傳來的密信,前幾日,朕派去姑蘇的都監高沅死在居處,仵作驗過,她房中并無打斗痕跡,高沅死前也沒有掙扎,只有一枚銀針,刺入了她的死穴。”
榮蓁思忖道:“這必是用暗器的高手才能做到的,可是高都監得罪了什么人?”
姬琬道:“三?個月前,姑蘇還死了一個主?事,死法與她一般無二。”
榮蓁從她的話里察覺出一些怪異,“陛下的意思是,有人雇了殺手來刺殺朝廷官員。”
姬琬冷笑一聲,“朕知道她不甘心,可朕沒想到,她的手竟伸得這么長,為了安插勢力,不擇手段。”
榮蓁知道姬琬說的那人是誰,吳王封地在金陵,而她必定會在江南諸地,如姑蘇,余杭等處安插‖自己的人。只是既然姬琬沒有點破,榮蓁也不會主?動詢問,“陛下接下來可有打算?”
榮蓁本以為姬琬已經下了決心要鏟除吳王一黨,可她卻道:“再?調任新的都監過去,此事就先按下,朕指派的人,她不會信。”
榮蓁點了點頭,“陛下告訴臣這些,可是有要事安排給?臣?”
姬琬卻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頗為神秘道:“以后你就會知道了。”
即便她是眾人口中皇帝近臣,但有些事她也看?不透。榮蓁懷著心事回了官署,飛鸞正在門口等著,見了她后,悄聲道:“大人,里面有位公子等 您。”
榮蓁以為里面等著的人是云軼,可推開門后,卻看?見顏佑安的身?影,也難怪飛鸞會讓人進來。
榮蓁合上了門,已經許久未見他?了,見了面卻也不知該說什么,倒是沒有上次那般蒼白憔悴。顏佑安也是一樣,縱然一整夜輾轉反側,下定了心念才來,見了她卻不知從何起說起,只定定地看?著她。
還是榮蓁先問出了口,“你近來過得可好?”
顏佑安愣了愣,而后又點了點頭,“還算平靜。”
遠離她的日子的確應該平靜,“今日過來是有事找我嗎?”
顏佑安攥著衣袖,有些話他?已經沒有身?份來勸,但就像云軼所說,他?也做不到看?著她身?陷險境,“云軼說你得罪了吳王,讓我勸你收斂鋒芒。我雖然不懂你們的事,但是我知道云軼對你的心思,若不是萬分緊要,他?不會找我來勸說的。”
顏佑安說完便見榮蓁的臉色微變,看?來云軼說的是真的。他?情急之下拉住榮蓁的手臂,“你現在已經擁有許多了,就不能急流勇退嗎?”
退,她如何能退?事情已經做下了,便沒有退縮的道理。榮蓁也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語聲平和,安撫著他?的情緒,“云軼言過其實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像你說的,我已經擁有許多,單憑我與皇室的關系,吳王也不會下死手。”
這句話敲醒了顏佑安,他?以什么身?份來的啊,他?放開了手,“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有主?意的,從前到現在我都沒能勸得過你。你如今雖成?了婚,與我也無牽絆了。但我在這世上已無血親,我們相識這么多年,這情分已與親人無異,我實在不忍心看?你受傷或是有性?命之憂。我能說的都已說了,你多保重吧。”
榮蓁道:“你說的我都記下了,往后你也還是少與云軼往來,他?的經歷太?過復雜,我也怕你牽扯進去。”
顏佑安點點頭,“我也沒與他?往來,以后也不會了。”說完他?又看?了榮蓁一眼?,“我走了。”
榮蓁將他?送到房門口,看?著他?的身?影漸漸遠去,很久才回了房中。
顏佑安從官署中走出來,戴上了幕離,一輛馬車朝著官署方向駛來,他?出門不備,險些被那輛馬車撞倒,他?穩住步子,見那馬車停下,一名?年輕的侍從扶著一個男子走了下來,顏佑安瞥見那男子面容,頓時僵在原地,只聽那男子同他?道:“方才沒傷到公子吧?”
他?的聲音溫煦如春風,不疾不徐,偏偏顏佑安如同置身?凜冽寒冬,喉中也說不出話來,搖了搖頭,那男子還要再?問什么,顏佑安已經快步走遠了。
恩生訝異道:“殿下,這官署中怎么還有男子出入?難不成?申冤到了大理寺來?”
姬恒壓下心頭的一絲疑惑,道:“快去把食盒取來吧。”
顏佑安走到拐角處,再?無力走下去,扶著墻大口喘著氣,那是她的正君,也是高高在上的帝卿,來官署看?她是光明正大之事,而他?自己,卻來探望旁人的妻主?。顏佑安幼承庭訓,做了沒有名?分外室已是拋卻了一切尊嚴,如今被人撞見才是真正無地自容,更令人不恥的是,方才他?見了榮蓁,還是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期盼,以為他?們還能回到從前。
自從顏佑安走后,榮蓁便沒了心思,桌上的公文翻開一頁,上面的字分明識得,可卻入不得心去,門忽地被人叩響,已是午膳時辰,榮蓁以為是飛鸞來了,便說了聲:“進來吧。”
只聽見腳步聲近了,榮蓁抬起頭來,見姬恒正笑著看?她,“榮大人如此勤勉,連午膳都要忘了嗎?本宮改日便去告訴陛下,可要實實在在獎勵榮大人一番。”
榮蓁訝然,“殿下怎么來了?”
姬恒將手中食盒放到一旁桌子上,“快過來,備了些你愛吃的菜。”
榮蓁走了過來,在桌前坐下,幫他?把食盒打開,姬恒溫聲道:“今日在府上也是無聊,想著你怕是還沒用飯,便走了一趟。”
姬恒府上的庖廚是他?特意著人尋來的,做的菜也極其精致,香氣撲鼻,姬恒攬袖替她將湯盛到碗里,推到她面前,“這湯很是鮮美,你快嘗嘗。”
榮蓁卻問他?,“殿下陪我一起用吧。”
姬恒道:“我再?用怕是會積食。”
榮蓁慢條斯理地用著膳,姬恒倒也問了句,“今日可還算忙?”
榮蓁將口中菜肴咽下,道:“近來朝中無大事,倒也還好。”
姬恒的話狀似無心之言,“方才我的馬車險些撞到一位公子,還是從你們官署里出來的,好在人沒有受傷。”
榮蓁直覺那人便是顏佑安,聽到沒有受傷松了口氣,而這細微的變化?卻也沒能逃過姬恒的眼?睛。
第034章 隔閡
姬恒心?里已經有了猜測, 倒沒有戳破,但?也難免自傷,成婚這么久, 兩人之間愈發親近,他覺察得出,榮蓁對他是有情意的,但?這情意怕是不足三分, 倒讓他以為榮蓁已經忘了從前。比起云軼這個教坊公子, 和?她一同長大的顏佑安才是她真正上心?的人。
姬恒看著榮蓁用膳,試探道:“你若是喜歡, 明日我?再過來給你送。”
榮蓁對吃食沒那么多?講究,也不忍姬恒如此辛勞, 道:“殿下往后不用常到官署來, 我?每日早些回?府便是。”
本是尋常的一句話,可?不巧正刺中了姬恒的心?,他定定地看了榮蓁一會兒,又?覺得自己自討沒趣, 站起身道:“榮大人放心?, 往后我?不會來,也不至于擾了榮大人的好事。”
榮蓁站起身來,想拉住他的手臂,姬恒卻已經奪門?而去,行走間失了往日的淡然從容。
恩生本在外面?守著,給他們夫妻二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可?見姬恒快步走了出來, 他也連忙跟上去。
馬車上,姬恒一句話未說, 恩生也不敢問,回?府之后,姬恒早早便歇下了,將一眾侍人趕到殿外。
連喬走了過來,見恩生貼在殿門?處,似乎在聽里面?的響動,斥了一聲,“出來才多?少時日,難道你這么快就忘了宮里的規矩?”
恩生回?頭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莫要一口一個規矩的來壓我?,在我?這里只有殿下最重要。”
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姬恒的慍怒,只不過他壓抑在心?里,并沒有發作出來,這才更讓恩生擔心?。他忽而又?想起身邊的連喬來,警告一聲,“殿下之前可?是說了,既然你已經來了帝卿府,殿下便是你唯一的主。你若是把這里發生的事傳到宮里去,看看到時候先被罰的是誰?”
連喬被他數落了一通,又?想到姬恒當日話語里的威懾,也不再多?問。
正在這時,榮蓁回?了府,到了正殿前,見侍人都守在殿門?外,她走了過去,問道:“殿下呢?”
幾個侍人都不做聲,還是恩生開口道:“殿下回?來后說是累了,想先歇歇。”
榮蓁道:“我?去看看殿下。”
恩生哪有阻攔的道理,連忙將殿門?打開,榮蓁走了進去,里面?靜悄悄的,她走到內殿,榻上姬恒側臥著,不知是否睡著了。榮蓁回?的匆忙,身上的官服都沒來得及換,她坐到了榻前,看了姬恒的背影坐了許久,她雖不知姬恒是如何?知曉顏佑安來過,但?今日必定是因著顏佑安起了隔閡。
榮蓁伸手欲扶上姬恒的肩膀,猶豫地停在了那兒,到底還是收回?了手。她站起身來,走出殿門?。
若要解釋顏佑安今日來由,便要牽扯到吳王的事,榮蓁已經答應了姬琬絕不向姬恒提及此事,也不想拿旁的事來騙他。可?若是說顏佑安主動來尋她,她又?怕姬恒遷怒于顏佑安,思來想去,沒有雙全之法。
姬恒只聽著她走了出去,對幾人囑咐道:“殿下歇下了,到晚膳時分再去喚殿下起身吧。”
她坐了那么久,竟未問他一句。他回?憶起顏佑安今日的反應,顯然是識得他的。他也很想問問榮蓁,今日顏佑安同她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想問榮蓁,今日顏佑安來官署被他撞見,究竟是偶然還是必然。可?這些都被沉默阻隔了。
殿內昏暗,姬恒望向虛空一處,心?里自嘲道:這婚事本是你強求,難道還要求旁人愛你不成?
榮蓁回?了沁園歇下,晚間喚來子蕓問了一聲,“殿下可?用膳了?”
子蕓道:“用了,只不過沒用多?少,恩生說殿下沒有胃口。”
榮蓁嗯了一聲,而恩生也將榮蓁的問候說與?了姬恒,姬恒只淡淡道了句知道了。
一連幾日,他們二人都 分居兩處,主子們冷著,帝卿府的侍人們也不好過,府里也就恩生隨姬恒的時間最久,便讓恩生從中勸解一二。
可?恩生剛開了口,便被姬恒怒斥一番,顯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姬恒心?頭的怨惱不僅未消,反而更是濃烈幾分,府里再沒人敢提起。
而姬恒此刻不過外強中干,若是榮蓁來主動破冰,他的怒火只怕片刻間便消散了。
而榮蓁卻只想著過幾日他氣消了些,再重修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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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園,姬琬特地召榮蓁過來,榮蓁還以為是府里的事傳到了宮里,誰知姬琬竟是與?她閑話家常,而后又?提及子嗣之事,姬琬笑道:“你與?阿恒既然已經成婚,也是時候要個孩子了。阿恒是朕最疼愛的弟弟,你們生的女兒朕會當公主一樣疼愛,若是再大些就好了,還能和?明賢一起讀書。”
榮蓁道:“臣與殿下大婚不久,此事不急。”
姬琬說起了姑蘇之事,“朕已經命秦不言前往姑蘇為新?任督監,等她在那里立足腳跟,朕有新?的公務要安排給你。朕也不瞞你,這公務有些危險,可?卻也無比重要。朕思來想去,還是只有你最合適。這一行不知幾個月,朕也是希望阿恒能有個孩子,以慰寂寥。”
秦不言出身行伍,并非世?家大族,全賴陛下一手提拔才有今日,自然是比旁人更為忠誠可?信,不會被吳王的人輕易籠絡了去。姬琬選定此人,想必也是有這重考慮。榮蓁疑惑道:“陛下要交于臣的究竟是何事?”
姬琬只道:“旁的事朕還不能透露,不過你的武藝絕佳,還要時時習練才是。對了,聽說你指點過明苓武藝,明賢也該有個教授她武藝的師傅,不如你一并領了吧。”
明賢身為公主,如何?能缺得了師傅。榮蓁忽而想起那次宮宴后,她將姬恒準備的禮物交予了明苓,又?趁著無人時在明苓面?前演練了一套劍法。陛下這話,難不成是在拿明賢的事借機敲打她一番。
不論如何?,榮蓁都只能推拒,“不敢瞞陛下,臣于大理寺的差事已是分身乏術,兩位公主的師傅自當好好選擇才是,臣怕是要讓陛下失望了。”
姬琬笑了一聲,“朕不過是隨口提及,你怎么這樣誠惶誠恐?”
好在姬琬并未強求,榮蓁慢慢將心?放了下來。隨后讓慶云女史送榮蓁離開,兩人走在路上,慶云輕聲道:“昨日陛下分別考校了兩位公主的功課,明賢公主有些答不上來,陛下責罰了公主的少師,明苓公主對答如流,但?陛下卻也無欣喜。榮大人,你是聰明人,想來應也明白?陛下的心?意。”
榮蓁如何?能不懂,都已經明示到這個地步,榮蓁也只能道:“陛下當真是寵愛明賢公主。”
慶云笑了笑,“奴婢侍奉陛下多?年?,不管陛下選定哪位公主,都是奴婢的主子。不過,奴婢倒是想著,若這后宮中能再有喜訊,陛下龍顏大悅,對大周才是真正的幸事。”隨后她停下了步子,“榮大人,您又?何?必煩惱,以您今日的地位,應也像奴婢一樣寬心?才是。前面?就出了后宮了,奴婢不送了。”
榮蓁拱手道:“多?謝慶云女史。”
榮蓁出了宮門?,坐上了候在那里的馬車,車廂輕輕搖晃,恰如她此刻心?境。姬琬心?里若選定了明賢,明苓的優秀便成了姬琬心?頭的一根刺。她送給明苓的東西,也會被姬琬當作是示好之意。今日之言,便是要讓她徹底同明苓劃清界限。慶云說的沒錯,若這宮里有第三位公主降生,才能讓陛下改變初衷。
榮蓁回?了帝卿府,恩生等在沁園,瞧見她回?來,道:“大人回?來了,德陽帝卿來了府上,如今正要同殿下一起用膳,大人可?要過去?”
鄭嫻沒一道過來,德陽帝卿和?姬恒想必有話要說,榮蓁道:“你去告訴殿下,我?不過去了。”
恩生就這樣回?去答話,正殿里,姬恒往恩生身后看了一眼,沒有看到想看的人,他端著的酒杯又?舉起,淺淺酌了一口,德陽道:“我?怎么覺得你今日有些不對。”
姬恒臉上浮出一抹笑來,反問道:“我?有何?不對?”
德陽如實道:“我?也說不上來,我?來了這半日,你同我?說話雖是有問必答,也沒什么疏離失禮之處,但?我?卻是覺得,你的心?不在這兒。”
姬恒裝作不在意道:“昨夜聽了一夜雨聲,沒有睡好。”
帝卿即便成了婚,但?在自己府上,只要帝卿沒有主動召見,妻子亦不可?要求同寢。德陽便是如此,他自然不曉得,從前姬恒與?榮蓁一直是宿在一處的。便對姬恒這話當了真,“難怪,若還是心?神恍惚的話,晚間便喝碗安神湯再睡。”說著將他又?舉起的酒杯搶過來,“又?沒什么大事,怎么還自斟自酌上了。瞧你,喝了這許多?,難不成是想醉倒?”
姬恒道:“你都說了這是在我?府上,醉了又?如何?,我?又?不需去上朝。你不陪我?喝一杯嗎?”
德陽帝卿忽而低眉一笑,“府里醫官說了,今日合陰陽,孕育孩兒的機會也更大一些,我?就不陪你了。”
原來兩人吵吵鬧鬧,如今又?和?好了。他同榮蓁卻是從未爭吵過,如今卻也分出楚河漢界。姬恒抬起酒杯敬他,“那就提前道聲恭喜了。”
德陽卻道:“你們如今新?婚燕爾,或許好消息更快一些。”
姬恒聽了只一笑而過,天色將晚,德陽并未久留,姬恒將他送出門?去,回?轉間頭有些暈,險些沒能站住,恩生連忙扶著姬恒,“殿下這是怎么了?”
姬恒被扶回?正殿,又?去請了府里醫官,恩生讓人去沁園說了一聲,須臾功夫,榮蓁已經匆忙趕來。
第035章 泄露
姬恒靠在榻上, 醫官正為他診著脈,侍人圍在外面,瞧見榮蓁過來, 連忙分散兩旁,為她讓出路來。
榮蓁走上前道:“殿下怎么會突然?暈倒?”
醫官忙道:“榮大人莫要擔憂,殿下并無大礙。許是未好?好?用膳,又飲了酒, 這才?有些暈眩。一會兒?進些羹湯, 便能?好?轉。”
榮蓁這才?松了口氣,恩生將醫官送出去, 內殿中只有她們兩人,姬恒的手擋在額前, 方才?的對話他也聽得清楚, 榮蓁坐到榻沿上,將他的手拉了下來,姬恒撇過臉去,躲開她的眼神, 只聽榮蓁道:“你不是在學醫術嗎?空著肚子?飲酒會傷身, 難道你連這些也忘了?只為了同我置氣,就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了嗎?”
姬恒惱道:“我何時同你置氣?分明?是你……”分明?是榮蓁不來他的房里。
榮蓁哄道:“好?,是我之過,我以為殿下氣消了,便愿意同我和?解。”
姬恒看?著她,她這樣柔聲哄著他,這么多天他求的不就是這個嗎?可?心里又有一個聲音:你怎么知道她不會這般哄那顏佑安, 或許在無人處,她們兩人更為親密。
姬恒問她:“你想同我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榮蓁如何不知道他的心結, 這幾日她也在思考,心里的確有話要同他言明?,卻?也不知道這些話說了,他會更憤懣還是選擇接納。
“我的確有話要同殿下說,我幼失恃怙,少年?時便在顏家生活,顏世嵐待我如己出,我也與顏佑安一同長?大,若說沒有情?意,殿下怕也是不信的。可?我忤逆顏姨母的安排,不肯入仕,整日沉迷教坊,也同云軼有了糾葛,再后來顏家獲罪,我因為外姓,并未遭遇這場厄運,但顏佑安卻?入了教坊。即便手里有些銀兩,也依舊無法將顏佑安贖出。那時我才?決定去做官,再后來的事殿下也已經知道了。”
姬恒被她這番話牽動了回憶,難怪初見她時,明?明?置身于喧鬧中,她的眼神卻?如此冷漠,疏離地看?著周遭發生的一切。那時她剛被皇姐從行宮守衛里簡拔出來,成為了一個無實際官職的侍衛,陪侍御前,也是那個時候,他真?正留意到了榮蓁。宮里人都說她是個善于奉承之人,若非如此,怎會那么輕易便得到帝王的青眼,可?他那時卻?想,若真?的是一個滿是欲*望之人,為何會有那樣的神情?。
榮蓁緩緩道:“這幾年?我一直希望自己變得更強些,官位更穩固一些。殿下在益州時也見過了,我不像殿下以為的那般光風霽月,在底線之上,我也會做許多不擇手段的事。可?我做的許多事,都只是想為顏家平反,這是我的心愿 ,也是我的責任。那日我的確見了顏佑安,我們說的話無法全然?告訴殿下。但我與他不論曾經如何,以后也不會有什么了,我的夫郎是殿下你。或許唯一不變的,是我們都希望彼此安好?。”
姬恒久久無言,榮蓁以為他還是不會原諒自己,姬恒卻?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哪個以為你是光風霽月的,從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就不是這樣的人。但在明?苓這件事上,你又有些執拗,復雜難懂,可?越是這般,我越偏愛你的執拗。我知道他是你的一位故人,往后他若是有什么難處來尋你,你也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他處理好?一切。這件事就讓他過去,我們都不要再提了。”
“好?。”
榮蓁話音剛落,姬恒便將她攬入懷中,抱住她的這一刻,他才?覺得這顆心總算安穩了。
恩生送羹湯過來的時候,他們兩人正情?意綿綿,他沒想到只出去這一會兒?功夫,姬恒便和?榮蓁重?歸于好?了。他難以掩飾心頭歡喜,將羹湯交給了榮蓁,便退了出去。
榮蓁笑了笑,將湯羹端起,持著湯勺輕輕攪動,而后喂給姬恒,許是郁結散去,姬恒胃口大開,一碗湯羹很快見了底。
榮蓁將空碗放回,剛要起身,被姬恒拉住,“你又要回沁園?”
榮蓁本意并非如此,可?聽見他這么問,戲謔道:“沒有殿下的允許,臣不敢留在殿下的寢殿里。”
姬恒道:“你又在戲耍我。”他說著,眼中的笑意卻?也隱藏不住,“本宮今晚便允你留下。”
兩人散盡誤會,倒覺比之前更親密了些。燕好?過后,姬恒撫著榮蓁的長?發,聽她問道:“若是我們都不主動解開誤會,殿下難道要一直這樣同我僵持下去?”
明明不肯下臺階的人是她,姬恒道:“今日德陽來了,我本讓恩生去請你過來,是你不來。”
榮蓁抬起頭來,“原來殿下今日已經有了同我和?好?的打算?”
若是往常,姬恒必不會認,可?眼下兩人剛剛親近過,整顆心也同人一般濕漉漉的,說不出什么嘴硬的話來。今日雖是榮蓁主動和?好?,但他卻?早已經撐不下去。
姬恒并不懼怕被榮蓁拿捏住,道:“難道你以為同你冷著的這幾日,我的日子?會好?過嗎?”
她不在身邊的每個夜晚都輾轉反側,姬恒不愿再有下一次,可?卻?聽榮蓁煞風景地提了一句,“陛下或許又要讓我離京公務了。”姬琬雖未明確此事可?否泄露,但榮蓁不想他等到自己離開之時才突然知曉,空歡喜一場。
姬恒道:“怎會?皇姐明?明?之前還同我說……”可他又想著,就算姬琬一國之君,一言九鼎,說了的話又反悔,但若她真的讓榮蓁離京,難道他還能?阻攔不成?
榮蓁見他一瞬低落下去,俯身親吻他,以示安撫,“就算離開,也不過一兩個月,轉眼便過去了。什么也不會發生,等我回來,我們還如今日這般。”
姬恒悶悶地應了一聲,榮蓁有意打消他的不快,吻著他的嘴唇,下頜,將他帶入新的又欠愛之中,無暇他想。
第二日姬恒醒來,榮蓁早已上朝去,他披了衣服起身,將恩生喚了進來,“服侍本宮梳洗,再讓人將醫官請到正殿來,本宮有話要問她。”
第036章 姑蘇
恩生將醫官請到正殿來, 姬恒坐在上首,醫官行禮道:“微臣拜見?殿下,不知殿下貴體可好些了?”
姬恒開門見?山道:“本宮的身子已經無恙了。今日召你過來, 的確有要事。本宮成婚已五月有余,如今還?是沒有喜訊傳來,不知可有藥物調養一番?”
醫官忙道:“殿下貴體康健,孕育子嗣是遲早的事。調養的方子的確有, 但更重要的還?是心性自然?, 陰陽和合。”
姬恒道:“昨日你也替本宮診過脈了,先去擬方吧, 總要試試才知。”
恩生將醫官送走?后,在姬恒身邊道:“殿下莫不是被德陽帝卿的事干擾了心境, 您與大人新婚不足半年?, 子嗣的事不必急的。”
姬恒緩緩道:“這事原本也是不急的,不過有個?孩子倒也好,我與她之間便多了重牽絆。”
日后,他會是她唯一的夫郎, 也是她孩兒的父親。
姬恒又吩咐道:“你再去替我辦一件事, 了解一番顏佑安如今的境況。”
恩生自然?是知道顏佑安這個?人的,“殿下怎么突然?提起這個?人了,他不是已經和大人……”
榮蓁是與他說了很多,可謂懇切,但也不會把繁枝細節都?說與他。“你讓人仔細去查,但切記,不要打擾到這個?人的生活。”
即便沒有了男女之間的聯系, 顏佑安同?榮蓁的關系也不會斷,他要了解所有的一切, 將來顏佑安再求助榮蓁之時,他可以提前替顏佑安了結了眼前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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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大營,鄭玉從營帳里走?出,瞧見?馬上的人,眼中滿是驚喜,“想?不到啊,你榮大人今日竟跑到這兒來找我,往常只有我去尋你的份,倒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榮蓁坐在馬上,往遠處看著,校場里是正在訓練的兵士,鄭玉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又見?她今日竟穿了一身勁裝,“怎么,原來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榮蓁抬起下巴,“今日要不要同?我比試比試?”
鄭玉被她激起了斗志,“好啊,不過我可不做虧本的買賣,你若是比輸了,可要賠我些東西。”
榮蓁才不上當,“我如今寄居帝卿府,沒什么東西可給你的。”
侍從將馬牽來,鄭玉一躍而上,勒緊了韁繩,戲謔道:“是啊,整個?寧華帝卿府上最寶貝的便是你了。”她說完便甩起馬鞭,馬兒立刻奔了出去。
榮蓁也追了過去,兩人一前一后來到校場,鄭玉反悔道:“今日我還?是不與你比試了,我若是傷了你,寧華帝卿怕是不會與我善了。我若是傷了什么地方,我府里的正君又要問個?不停。怎么想?都?是一筆賠本的買賣。”
這話倒是激起了榮蓁的好奇,“那日帝卿送給你們的禮物究竟是什么?”
“原來連你也不知嗎?”鄭玉道:“成婚之后,我和他一起打開了那禮物,竟是一把玉扇,上面的篆書小字仿佛浮于?扇面上,倒是極為精致,我夫郎瞧見?此物連連驚嘆,待聽得是你家寧華帝卿所贈賀禮,更是稱此物為真?跡,連帶著對?我也多了幾分?笑意。”
想?來應是姬恒的珍藏,又打聽到文家公子愛好此物,這才割愛以贈。
鄭玉嘻嘻一笑,將遠處一個?正與人比試的年?輕女子喚來,“這是大理寺的榮大人,今日來我們這兒試練一番,你仔細陪著吧。”
榮蓁倒是不在意對?面的人是誰,選了旁人,正好全力以赴。榮蓁下馬來,那人對?二人恭敬行禮,可是真?正動?起手來,這人絲毫不讓,提著劍刺過來,榮蓁連連躲閃,那人一劍揮過,榮蓁下腰躲避,而后旋身抬腳踢在那人面門上,那女子連忙一手格擋開,榮蓁力道強勁,那人還?是退了幾步才收住勢。
鄭玉在一旁觀戰,怕榮蓁處于?下風,連忙提醒道:“姚副尉可是從戰場下來的,近身打斗時可沒有多余的招式,是我們平時比武最快取勝那個?,你要小心些。”
鄭玉話音剛落,那姚副尉已經同?榮蓁打得難分?難舍,榮蓁熟悉了姚副尉的招式,只一味防守下去,姚副尉進攻久了難免疲憊,正在這時,榮蓁突然?使出劍招,快如疾風,變幻莫測,還?未定眼去看,姚副尉的頸邊已經擱置了一把劍。
鄭玉沒想?到榮蓁的武藝絲毫沒有荒廢,方才還?以為她會落敗,沒想?到在暗藏鋒芒。
那姚副尉雖是不敵,但難得遇見?個?對?手,倒是激發起斗志,又纏著榮蓁打了兩個回合,其中一次險些取勝,最后倒也算心服口服。
鄭玉本以為榮蓁是有什么不快,特地來發泄,可見?她又開始射起箭來,百步穿楊,絲毫不知疲憊。鄭玉覺出些不對?,趁著榮蓁歇息的空當,悄聲問道:“莫不是陛下又給了你什么任務,讓你這般賣力?”
榮蓁知道有些事瞞不過她,但還?是不能全然?告知。
今日姬琬宣她進宮,屏退左右,將一本冊子交給了她,她輕輕展開,卻發現這竟是一份人物圖冊,里面詳細記載了每個人的喜好與禁忌,而開頭那頁上所繪的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旁邊寫著她的名諱:慕容斐。
榮蓁有些不解, “這是何人?”
姬琬道:“當今天下,除了朝廷之外,亦有武林,慕容斐便被奉為如今的武林盟主。姑蘇慕容氏未成立門派,又一向在各派中保持中立,故而慕容氏的人常常被推舉為武林盟主,而上一任武林盟主便是慕容斐的姐姐慕容筠,不過她七年?前已不知所蹤。”
榮蓁不知姬琬真?正意圖,問道:“難道慕容氏與吳王有關聯?”
姬琬冷笑道,“這些江湖人一向心高氣傲,明面上自然?不肯與權貴結交,即便是慕容斐也不可能把一些事擺在臺面上。而在這之中另有一個?門派名喚千絕宮,乃是一個?殺手組織,十分?神秘,而她們慣用的暗器便是銀針。”
榮蓁立刻省覺,“陛下的意思是,屢次殺害江南官員的刺客便出自千絕宮。而那些官員的死實為觸動?了吳王的利益,她與千絕宮勾結,鏟除異己。”
姬琬道:“你猜的倒也不錯。這些都?是朕讓秦不言探查的,接下來,朕要派一個?人往姑蘇走?一遭,看看能否破了這千絕宮的秘密。”
不必多說,榮蓁已經明白?,姬琬選定的那個?人是她。
江南何其兇險,榮蓁不敢有絲毫馬虎,不過也囑咐鄭玉道:“有些事你還?需保密才是,言多必失。”
鄭玉忙將嘴捂住,“我倒是有心多言,可我也要知道才行啊。”
榮蓁沒有回答她,一箭射出,正中靶心,“等我回來再告訴你吧。”
榮蓁從校場回來,天色已晚,可她習練半日,身上已經被汗浸透,還?是先去了沁園沐浴一番。
姬恒在正殿里正聽著恩生探來的消息,姬恒問道:“他們主仆現下如何過活?”
恩生道:“他們如今住在烏衣巷,那顏公子手中有銀票地契,自是生活無憂。而且在他所居的房子周遭幾戶,皆是獨身男子,聽聞還?有武藝傍身,小的就又打探了一番,說是為鄭玉鄭大人所雇,平素不消做些別的,只保護顏公子安危即可。”
鄭玉?姬恒搖了搖頭,只怕真?正費了這心思的人是榮蓁吧。
恩生繼續道:“那顏公子深居簡出,并不常出門。那日主子同?他碰見?,也是偶然?之事。”
這些話榮蓁已經解釋了,姬恒自然?是信的。
侍人進來稟道:“殿下,大人回府了,讓人傳話說先回沁園收整一番再過來。”
姬恒并未等候,而是去了沁園尋她,榮蓁沐浴未歸,姬恒便先去了榮蓁的臥房里等著,他在房中坐了一會兒,聽見?外面腳步聲近了,便想?著給她一個?驚喜,姬恒往內室里去,可剛走?到榻邊便瞧見?榮蓁枕邊放著一個?冊子,姬恒有些好奇,俯身將那冊子拿在手里,正要翻開來看,榮蓁已經走?了進來,瞧見?他手中的冊子,眸色微變。
榮蓁長發半濕著,只著了寢衣,若無其事地走?近姬恒,將他擁住,眉目含情地望著他,“殿下怎么過來了?”
她沐浴后的香氣縈繞在他身旁,又難得見?她主動?親近,姬恒也擁緊了她,“你今日怎么回來的這樣?晚,可是有些餓了?”
下一瞬,榮蓁吻住了他的唇瓣,欺身將他壓制在榻間,伸手將榻邊束起的帷幔打散,遮擋住起伏的波瀾。
夜色漸深,帷幔深處已經平靜下來,姬恒已經睡下,榮蓁伸手將榻邊散落的寢衣撿起,披在身上,輕輕系住衣帶,而后在姬恒的外衫底下找到了那個?掉落的冊子。
以姬恒的聰慧,若是瞧見?這冊子,定會猜出她江南一行的兇險,既然?這任務非她不可,又何必讓他跟著擔驚受怕,或是姬恒會去尋陛下,讓她無論如何都?要改變主意。
榮蓁坐在榻上,看著姬恒的睡顏,伸手替他拭去額上沁出的汗珠。而后將那本冊子打開,她仔細翻看著,記住上面所寫,翻到其中一頁時,她的手停了下來。
上面所繪的是一個?年?輕男子,雖看不清面容 ,但卻標注著名諱:慕容霄。
第037章 分離
榮蓁將那本冊子翻到最后, 又回到停留的那頁,這一整冊所?繪的大都是女子,這慕容霄竟是這本冊子上唯一的例外。
且慕容霄這一頁, 除了一副小像,便只?有這個名字,并無更多記載。但想來?,應是慕容氏的人, 只?不知與那位武林盟主慕容斐有何關系。
慕容霄面上蒙著一層輕紗, 只?看得出?二?十歲許,不知這畫像是何時繪就, 他坐在椅子上,面紗上那雙眼透著些冷淡。
這慕容氏的關系盤根錯雜, 在武林中究竟是各門派共同推舉的傀儡?還是這武林中實際的掌門人。
榮蓁不得其解, 將那冊子收起放在枕下,而后躺了下來?,替姬恒掩了掩薄衾,而后吹熄了房中燭燈沉沉睡去。
次日, 姬恒在沁園中醒來?, 榮蓁已經不在身邊,恩生叩了叩門,得到姬恒的回應,這才走了進來?,榻下散落的衣衫已經被疊起放在一側,恩生服侍姬恒披上外衫,姬恒望了外面一眼, 隨口問道:“什么?時辰了?”
恩生同他道:“回殿下,剛到巳時, 不過今日一早紫宸殿的人便來?傳話,說是陛下在宮中設宴,請殿下您過去。”
姬恒起身后,侍人進來?收拾床榻,姬恒忽而想到些什么?,轉身問道:“你們方才可瞧見一本冊子?”
幾人聞言忙道:“奴侍并未瞧見殿下說的冊子。”
昨夜他竟如?此沒有定力,不知怎么?便被她推到了榻間,幾番燕好之?后,便睡到了此刻,當真是被她拿捏住了,仔細回憶起昨夜的情形,那本冊子上定是有什么?榮蓁不想他瞧見的東西?,這才將他誘到別處。
恩生道:“是殿下的冊子嗎?莫不是大人收到了書房里,不如?小人去找一找。”
姬恒側眸道:“不必了,也不是什么?緊要的東西?。”榮蓁即便將此物?放到了書房里,未經她允許,擅自取走終是失禮之?舉。
姬恒回了正殿,沐浴更衣之?后,這才進了些早膳,只?是剛用過半個時辰,恩生便將一碗藥端了過來?,只?瞧著顏色都覺得苦極了,恩生道:“殿下要不還是別喝了,醫官不是也說了,殿下如?今正年輕,有子嗣是早晚的事。”
姬恒到底還是皺著眉將那碗藥湯飲下,恩生連忙將蜜餞端來?,姬恒拈起含了一顆,壓制著口中蔓延的苦意。曾經他也笑德陽的癡傻,沒想到有一日他也會為了一個女子做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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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恒前來?赴宴,只?是沒想到今日竟只?請了他一人,宮人替二?人布菜,姬恒坐了下來?,含笑道:“皇姐今日是有事找臣弟吧?”
姬琬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快便猜了出?來?,“什么?都瞞不過你。”
姬恒道:“是有何事,還讓皇姐這樣?大費周章。我?們姐弟二?人有什么?話不能說,還需要如?此周旋嗎?”
姬琬揮手讓宮人都退了下去,即便貴為皇帝,亦是用著同他商量的語氣,“這事的確是皇姐有些虧待你,朕要借你的榮大人去江南一趟,辦些公務,最多也就兩個月便歸。”
姬恒聞言怔住,而后又笑了起來?,“皇姐何必同臣弟商量,皇姐是君,她是臣,派榮蓁出?去公干亦是無可指摘之?事,何談借這個字。”而后他正色起來?,站起身拱手道:“上一次是臣弟任性,不遠千里追隨而去,可是如?今臣弟還是沒有什么?長進,若是皇姐執意派她去江南,便讓臣弟一同跟去吧。”
姬琬若是能讓他去,何必同他商量,苦口婆心道:“此次安排有所?不同,你若是跟去,會耽擱一些事。更何況你也要考慮父后的身體,父后前陣子剛病過,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才過兩個多月,你又要去江南,對他病情不利。阿恒,你合該體諒一些。正好,天氣漸熱,朕打算送父后去行宮避暑,你也一道跟去,朕再多派幾個太?醫跟著,也為你調養一番。等榮蓁從江南回來?,朕同你保證,絕不再輕易派她出?京,不讓你夫妻二?人分開。”
姬恒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原來?此事如?此難辦,只?是皇姐也莫要怪我?不識大體,上一次榮蓁在益州便受了傷,這次又要去江南,難保不會有危險。父后的身體我?自然?在意,但榮蓁若有任何閃失,我?一樣?不會好過。皇姐讓我?隨父后去行宮,是為了掩飾什么?吧?”
二?人不愧是同父所?出?,姬琬所?想到底騙不過他,也沒了旁的辦法,只?能推榮蓁出?來?堵他的嘴,“朕若是知道你今日為了榮蓁這般對抗朕,當初說什么?也不會賜婚于 你二?人。榮蓁本是朕苦心培養的能臣,將來?自然?是要成為國之?重臣的。可現?下被一個男子絆住腳步,不如?你回去問問她,她可愿意辦這趟差事。阿恒,天下女子皆有抱負在身,你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而將她困在一方天地?。將來?,她只?怕要怪你。”
姬恒被她這話問住,他是因為自己的私心嗎?不,他明明是擔心榮蓁的安危。可要讓他去問榮蓁的選擇,只?怕榮蓁也是愿意前往的。
姬琬見他已經有所?動搖,溫聲道:“阿恒,朕與你一樣?也是偏愛榮蓁的,朕會讓人保護好她。只?是這次公務與以往不同,要秘密進行,到時候在外只?說你身子不適,需要養病,榮蓁隨你們一同去了行宮避暑。”
原來?是這個打算,姬恒苦笑一聲,“皇姐既然都已經決定了,臣弟又能有何異議。”
不論?如?何,姬恒這邊總算是松口了,姬琬又再三保證道:“朕不會讓榮蓁有事。”
姬琬替他夾了些菜,姬恒低頭吃了,卻味同嚼蠟,過了一會兒,姬恒便稱用不下了,同姬琬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退。
姬琬將他送到殿門前,望著姬恒走遠,而后回轉走到殿中,嘆息一聲,“阿恒怕是會怨朕。”
慶云輕聲道:“陛下言重了,帝卿是陛下的親人,將來?知道實情,也定會體諒陛下的難處。”
姬琬道:“卻也未必啊,阿恒也是朕看著長大的,朕從心里也是不希望他受委屈的。若不是沒有旁的人選,朕也不會讓榮蓁去。”
慶云猶豫了一會兒,斟酌著語句,還是道:“陛下當真要讓榮大人隱匿身份去到慕容霄身邊嗎?奴婢這些時日也是知道一些的,這慕容公子身邊的護衛,已經死了十余人了。奴婢只?是有些擔心……”
姬琬側身看向慶云,雖無重聲,話中卻含了些警告的意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慶云忙低下頭去,“奴婢失言了。”在姬琬身邊那么?久,本該心思剔透,謹言慎行,可她竟一時忘了。因姬恒嘆息,是因為姐弟之?情。而作為皇帝,她的決定不容許任何質疑,也不會為任何人而更改。
姬恒從宮里回來?便一直沒有展顏,恩生不知發生了什么?,只?盼著榮蓁早些回來?,如?今能牽動姬恒情緒的怕也只?有榮蓁一個了。
榮蓁今日散值得晚,回府之?后先是問了聲姬恒在何處,而后又去了正殿里,只?是殿里昏暗一片,恩生守在外面,同榮蓁低語幾句。
榮蓁走進殿里去,上一次姬恒這般消沉還是因為她和顏佑安的事,方才恩生說今日姬恒進了宮,榮蓁心下有了些猜測,怕是陛下已經坦言了對她的安排。
榮蓁坐到榻沿上,輕聲道:“殿下今日怎么?睡得這樣?早,可用了晚膳?”
姬恒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她,“你一早便知道了定要去江南,是不是?”
榮蓁點了點頭,卻也同他解釋幾句,“陛下一月之?前曾提過,不過后來?便也沒了消息。是前幾日重又提起,我?怕你擔心,便想著……”
姬恒搶聲道,“便想著等離開那日再告訴我?嗎?”
榮蓁無可辯駁,只?是道:“阿恒……”
姬恒嘆了一聲,眼眸有些濕潤,“罷了罷了,你們一個個口中說著替我?考慮,卻在考慮時又將我?排在第二?位。可是榮蓁,我?嫁與你是真心實意,你受傷我?比誰都心疼,江南的事我?無法阻你,但請你為了我?,為了我?們往后,千萬要保護好自己。”
這已是他的妥協,榮蓁將他緊緊抱住,柔聲道:“我?知道殿下是為了我?好,你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
或許是離別將近,姬恒不忍同她一刻分離,每日都要去官署為榮蓁送飯,一眾同僚見了歆羨不已。
而屬于他們兩人的夜晚,蕼意糾纏至汗意涔涔,仿佛要用盡全部的力氣。
姬恒同太?后前往行宮那日,榮蓁與飛鸞等人縱馬出?了城去。
太?后瞧出?了姬恒的落寞,雖不知為何榮蓁沒有跟來?,但倒也落得清凈。一行數日,終于在行宮里歇下,姬恒每日仍舊服藥,恩生雖也勸過,只?道:近來?天氣甚是炎熱,殿下本就沒有胃口,何必再喝這些,短短數日,殿下消瘦了不少。
但姬恒卻格外堅持,更是住到了從前待過的寢殿。恩生不知這里曾是姬恒遇見榮蓁的地?方。他寫?下的書信無從寄出?,只?是每日到了傍晚,都會望著夕陽,像是在思念著什么?人。
而榮蓁這邊初到姑蘇,先去客棧中歇下,等到入夜時分,她按照姬琬的囑托去尋了秦不言。
秦不言對她的到來?沒有絲毫詫異,平聲道:“榮大人,久等了。”
榮蓁拱手同秦不言致禮,“在這里既要隱藏身份,便也沒有什么?榮大人了。陛下讓我?等來?找秦大人,卻不知接下來?要如?何接近慕容氏的人?”
秦不言道:“榮大人莫急,眼下倒的確有個好機會,本月上旬,慕容家一位公子身邊剛有幾名護衛殞命,慕容家內部已經張貼了告示,要遴選新的護衛,這便是屬于我?們的機會。”
榮蓁道:“你是要我?們參與護衛的遴選?”
秦不言點頭道:“慕容家的護衛選拔甚是嚴苛,選進去的護衛更有隨時身死的風險,故而月俸也極其豐厚。早聞榮大人身手不凡,想必定能順利通過。”
榮蓁說出?心頭的疑問,“那個公子可是慕容霄?”
秦不言怔了怔,而后道:“原來?榮大人這么?快便已猜到。不錯,慕容家此次的確是為慕容霄公子擢選護衛。”
榮蓁問她,“這慕容霄究竟是何身份?”
秦不言緩緩道:“慕容霄乃慕容筠獨子,也是慕容氏的少主。”
第038章 入選
榮蓁思索著:慕容筠, 便是那個失去音訊的前任武林盟主。
秦不言道:“慕容筠原有一子一女,只是女兒早早夭折,正夫也病故了。慕容筠對亡夫感情深厚, 并未續弦,便也對這個兒子頗為疼愛。尋常人一般極難見到慕容公子真容,只是聽說他身子不好,七八年?前受過?重傷, 不良于行?。平素除了去寺廟上香, 并不常出門。”
榮蓁道:“秦大人先前說,慕容公子身邊幾名護衛殞命, 難道是有人行?刺?”
秦不言對她的謹慎細致頗為贊賞,笑道:“不錯, 江湖人總難免結些?仇怨, 慕容筠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多年?,手上又怎么可能不染血,自然亦會有不少人尋仇,如?今她既不在, 母債子償, 慕容公子也委實可憐了些?。”
榮蓁問她,“秦大人可知慕容斐與慕容霄關?系如?何?接近慕容霄也是為了得?到慕容氏的秘密,獲悉她們與江南官員遇害案的聯系,最關?鍵的人物還?是如?今慕容氏的家主。”
秦不言自然知無不言,“并未聽說她姐妹二人有何罅隙,慕容氏的家主一向?只傳于嫡長女,只是慕容筠消失多年?, 慕容氏不可無主,慕容斐在慕容家眾人推舉之下做了新的家主, 而她繼任當日便宣稱,只要?慕容筠重回慕容氏,她便會卸下慕容家主的身份,不僅如?此,為了表明她對家主之位毫無覬覦,她力排眾議,立了慕容筠之子為少主。慕容斐對慕容霄也極為愛護,一應待遇遠勝己出。”
榮蓁蹙眉,“慕容斐的舉動的確讓人挑不出錯處,只不過?,慕容霄既是男子,將來如?何能執掌慕容家?”
秦不言笑了笑,“所以這兩年?便傳出了一些?消息,慕容氏有意為慕容公子擇一位妻主入贅,將來所生?的女兒繼任便名正言順了些?。”
慕容氏的關?系真是錯綜復雜,榮蓁說起另一重顧慮,“我們一行?人大多有都城口音,我早年?經商,與江南商客有過?來往,倒可以掩飾一二,只是若全部?都參與慕容家護衛的遴選,恐怕會引人懷疑。”
秦不言道:“榮大人所言極是,慕容家以往選拔的護衛,雖也有一些?是天?南海北江湖客,但都城人過?多總是不妥。不然,榮大人便挑選幾個功夫好些?,做事謹慎的。至于身份,榮大人不必擔心?,我自有完全之策。”
很快便到了慕容家選拔護衛那日,要?到慕容家偏門處遞上名冊,而后被人引領進去。榮蓁按著秦不言囑咐挑選了四人,幾人假作互不相識,榮蓁騎馬到了慕容府之外,縱是秦不言曾說過?慕容家富甲一方?,她還?是被眼前的府宅驚到,這 里?比之蒼山別院更為奢華雅致。
榮蓁怔愣間,已經有人走了過?來,“閣下可是來應選慕容府護衛的?”
榮蓁點了點頭,將袖中的名冊亮出,那人便吩咐小侍將榮蓁的馬牽到別處,含笑為榮蓁引路,“請。”
榮蓁被引進門去,沿著長廊走了許久,最后停留在一處院落前,榮蓁被帶去其中一間,她剛一進門,門便被從外面?合上,榮蓁警覺起來,只聽此刻屏風后有人道:“會稽郡沈嫆?”
這是秦不言為她所選的身份,有關?此人的消息,榮蓁已經暗暗熟悉下來,她從容應道:“正是在下。”
那人又問了她的出身來歷,榮蓁一一作答,似已無疑問,那人未再出聲,又讓人將她帶到另一處房中,原本引她進來的那名女子重又出現,面?上的笑像是一副假面?,“在下姓韓,是慕容府前苑的家令,慕容府的規矩與別處不同,雖是護衛選拔,但有惡疾者不收,還?要?請閣下解衣驗看?,若有冒犯之處,還?望海涵。不過?,閣下若是不愿,慕容府亦不強求,只是便無法進入下一關?的試練。”
既已來了,又怎么能半途而廢,榮蓁伸直手臂,“無妨。”
而后有兩名侍女進來,潔手之后,替榮蓁將衣帶解開,仔細檢查一番,同那韓家令點了點頭便退了出去。
卻又聽那韓家令問了句,“卻不知閣下是否已經成婚?”
榮蓁整理衣衫的手一滯,抬眸看?著她,“這也是選拔護衛的條件?”
韓家令含笑道:“自然,慕容府的護衛比別處多了幾分危險,有家室者便有掣肘,危急關?頭不能為主子拼盡全力,而子女亦是軟肋,故而有家室者亦不收。”
秦不言竟未提及這些,而這條件也當真是苛刻,榮蓁面?不改色,“在下并未成婚。”
那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掏出袖中小印在榮蓁的名冊上按了一記,而后交還?給了榮蓁,“還?請閣下先去前院正堂歇息片刻。”
這便是通過了?榮蓁走出房門去,由一名侍女引著,去往韓家令口中的前院,她不動聲色地留意著慕容府的地形,可回廊曲折,竟又像是回到了原處一般,榮蓁明白過?來,慕容府的一些?院落極為相似,若不仔細察覺,怕是分辨不出。
那名侍女將她帶到前院便離開了,榮蓁走進正堂,里?面?已有幾名女子坐在那里?,瞧見有人過?來,其中兩人抬眸看了她一眼,仔細打量著她,而后又收回了目光,榮蓁默不出聲,坐了下來。
隨后又有幾名女子陸續被帶過?來,期間有侍女送了茶水點心?過?來,人既多了,便不像開始時那般沉寂,有幾人低聲攀談起來,日晡時分,熟悉的腳步聲近了,榮蓁抬起頭來,飛鸞被人帶了過?來,為免旁人起疑,飛鸞并未直視榮蓁。只是令榮蓁疑惑的是,她原先選定的另外幾個人沒有出現,難道是落選了?
榮蓁和飛鸞一直未有單獨說話的機會,而后借著更衣之名,飛鸞低聲同榮蓁道:“我們那幾個人沒有留下,臨出門前秦大人送信過?來,說是慕容家挑選侍衛以相貌端正為先,難不成這是那慕容公子定的規矩,這究竟是選護衛還?是選妻主?好在我還?算平頭正臉些?,要?不然只剩大人你在慕容家了。”
榮蓁聞言語塞,心?頭感嘆,這秦不言做事還?當真是“細致入微”。想來初選已經結束,既已如?此,結局也無法更改,榮蓁同飛鸞道:“這里?沒有什么大人,你與我之前也不相識,莫要?忘了我如?今的名字,沈嫆。”
飛鸞點了點頭,兩人不宜出來過?久,一前一后回了正堂,而那韓家令已經在正堂里?等候,等所有人到齊之后,韓家令帶了她們去往慕容府演武場。
這慕容府的路曲折蜿蜒,走了許久才到,十五人站成一排,韓家令一拍手,便有人將弓箭奉上,只聽她道:“身為慕容府護衛,弓箭騎射乃必要?本領,每人五箭,第一輪射中靶心?三次者勝出,第二輪騎于馬上,射中靶心?兩次者勝出,第三輪比試騎術,繞演武場三圈,最后歸來三人退出。”
有人聞言輕笑一聲,“這會不會有些?簡單了?”
韓家令并未斥責那人的無禮,笑著道:“是否簡單,還?要?試過?了才知。”
第一輪的確簡單,榮蓁拉弓引箭,三箭齊發,直中靶心?。而其他人參與選拔者也并不遜色,第一輪一十五人均勝出。
有些?人不免松了口氣,而第二輪比試,一一來過?,只見原本出言不遜那名女子先站了出來,“騎馬射箭,我先來。”
韓家令維持著一貫的笑容,讓人將馬兒牽來,那女子騎上馬去,剛接過?弓箭,那馬兒便狂躁起來,險些?將人摔下去,韓家令淡淡道:“閣下不要?大意了,這馬兒已經有孕,如?今最是狂躁,可要?當心?些?,若是摔斷了腿,只能讓府里?郎中醫治了送回去。”
那人穩住心?神,可馬兒始終不能安靜下來,剛一拉弓便要?被抖落下去,那人趕緊拉緊韁繩,馬兒卻更為狂躁,前蹄抬起,來回轉圈。韓家令道:“我只數三下,若是不能射中靶心?,便要?退出,三……二……”
還?未完全數完,那人已經慌忙將箭射出,不出所料,箭雖射中靶子,卻未落在靶心?上,那人從馬上下來,恨恨離去,而后又篩去兩人。
而下一個便是飛鸞,她不著痕跡地看?了榮蓁一眼,而后走上前去,輕扯住韁繩,撫著馬鬃,似乎在與馬兒耳語,而后有些?神奇的是,這匹原本十分躁動的馬兒竟開始安靜下來。飛鸞立刻上馬,接過?弓箭,一氣呵成,兩箭直中靶心?。
榮蓁并不意外那匹馬會在飛鸞手下變得?溫順,飛鸞本是孤兒,吃百家飯長大,學了一身武藝,后來積攢了些?錢財,得?以賄賂了獵場中的小官,一直在行?宮里?養馬,也是如?此與榮蓁結識,榮蓁獲得?姬琬寵信之后,到了大理寺為官,便也將飛鸞“借”了出來,留在她身邊做了一名隨從。
榮蓁在飛鸞之后上場,那馬依舊溫順,還?不等人反應過?來,榮蓁已經射中靶心?。
有人自然能看?出飛鸞是懂得?馴馬的,而榮蓁在她們眼中卻是撿了個便宜,不論如?何,這一輪二人勝出了,后面?的幾人亦有精通馬術者,只有兩人仍未過?,如?此她們一行?還?剩下十人。
到了第三輪比試,考驗的便是騎術,榮蓁雖不算擅長,但也未落于人后,是勝出的第四人。
按著原先定下的規矩,最后三人落選,如?此便只剩了七人。
一番比試,榮蓁額上覆了層薄汗,只聽韓家令道:“你們七位便已入選,只不過?后面?還?有試練,今日便到這兒,先回客舍歇息,明日另有安排。”
烈日當空,有人已經十分不耐,榮蓁等人正要?散去,忽聽一年?輕男子道:“韓家令留步。”
榮蓁等人也跟著停下步子,循聲向?來人看?去,只見來人容貌俊秀,穿著極為體面?,十七八歲年?紀,韓家令見了來人,笑著稱呼道:“秋童小哥今日怎么有空過?來?公子身邊可是離不得?你。”
那名喚秋童的男子卻道:“自然是奉公子的命令而來。”他從袖中掏出幾個錦袋,遞給韓家令,“前番公子身邊護衛殞命,府上雖給了一些?撫恤的銀兩,但那幾人畢竟死得?凄慘些?,跌落山崖,尸首無存,也不知是不是被野狼啃食。公子實在不忍心?,便從自己私庫中額外撥出銀兩,讓家令轉交到那幾名護衛家人的手中。”
秋童此話一出,榮蓁察覺身邊兩人變得?不安起來,也難怪,入選慕容府護衛月俸雖豐厚,但誰不想活著花這筆錢,更何況死得?這般慘烈。這秋童或許便是慕容霄身邊的貼身小侍,他這番話顯然是說給她們這些?人聽,竟像是有勸退之意,而秋童代?表的是他背后的主人。
韓家令面?色尷尬,“公子慈悲心?腸,小人一定將這筆錢轉送到她們家人手中。”
那名喚秋童的男子在她們臉上掃了一眼,而后轉身離開了。
等秋童一走,韓家令恢復了之前的神色,“方?才的話你們也已經聽到了,做慕容府少主身邊的護衛月俸三百兩,飲食起居亦有專人打理,有句話想必你們也聽過?,富貴險中求。若是有人現下想離開,慕容家亦不會強留,還?會貼補來往車馬費用。”
十兩銀子便夠普通百姓一整年?的花銷,更不必說三百兩銀 子,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兩人已經打消了念頭。
這慕容府如?此闊綽,三百兩銀子便能讓人不顧性命,而慕容霄為何要?勸退身邊的護衛,真的是因為他不忍見這些?護衛慘死嗎?慕容家這么多年?在風云詭譎的江湖中長盛不衰,難道慕容氏的少主竟如?此溫良仁善,不染血腥嗎?
第039章 覬覦
慕容府, 內苑
房門外,一眾侍人正候著,靜默不?語, 忽而聽?見?里面一聲悶響,似乎是人摔倒的聲音,一名小侍聞聲慌忙動作,身邊之人還來?不?及阻止, 他便已經要推門進去, 正在這時?,手腕被人緊緊攥住, 一股大力將他掀開,只見?來?人面帶怒意, 反手一巴掌將他揮到地上, 他的嘴角頓時?冒出血珠。
這突然的變故讓眾人驚住,只見?一年長些的侍人連忙上前來?,替那小侍說著話?,“秋哥哥息怒, 忠兒是新?來?的, 不?知咱們院里規矩,實在沒有冒犯少主的意思,我這就將他帶下去。”
來?人正是秋童,冷聲道?:“新?來?的不?知規矩,也?是因為你管束不?當。我不?過出去一會兒,便這么沒有分寸。”
那名年長的侍人任他發作,忽聽?里面咳了一聲, 顯然是為了止住外面的紛亂。秋童冷哼一聲,“還不?將人帶下去。”
如此也?算是放過了, 忠兒捂著臉被那年長的侍人帶去了下人歇腳的處所。
到了房里,那年長的侍人將忠兒的手拉開,只見?他面上已經腫了起來?,可見?秋童打人時?沒有絲毫手軟,忠兒眼里噙著淚,也?不?敢吭一聲,那年長侍人到底也?沒忍心去責備,只是道?:“今日也?是怪我,沒交代給你咱們院里的規矩,不?過從今日你可要記下了,少主沐浴之時?不?許任何人近身服侍。不?論?你聽?見?什么,只要公子沒有讓人進去,咱們都不?能輕舉妄動。”
忠兒點點頭,委屈道?:“我也?只是聽?見?少主像是摔著了,一時?心切。蕁哥哥放心,我記下了,再?不?敢犯錯。”
那年長侍人名喚白蕁,只聽?他道?:“不?然怎么會說你莽撞,少主摔著了,你看旁人可有像你這般。”他嘆了口氣,“若不?是沾親帶故,我本不?想?帶你。今日有些話?你只能記在心里,絕不?可往外吐露半個字。”
忠兒連忙點頭,只聽?白蕁道?:“咱們少主曾受過傷,雙腿不?能負重前行,時?日久了,便萎軟無力,只是慕容氏的少主何其驕矜,怎會容許旁人瞧見?他不?堪的模樣。平日里除了秋童可以近身侍奉,咱們這些人是萬萬不?可上前的。”
忠兒這時?才?知道?自己竟犯了大忌,“那我豈不?是得?罪了少主。”
白蕁安撫道?:“少主平日里雖沉默寡言了些,待事又都冷冷淡淡的,但對我們這些下人還算寬和,平時?也?沒怎么罰過人,還常派人施粥賑濟,內里也?是慈悲心腸。只是這樣難免會讓人以為少主好欺凌,故而他的貼身侍從秋童便強勢了些,不?過也?是護主心切。”
忠兒臉上露出詫異,“少主的腿是真的醫不?好了嗎?”
白蕁不?悅地看他一眼,忠兒忙道?:“前兩日我也?遠遠地瞧見?過少主,那時?他坐在輪椅上,雖看不?清容貌,但身形氣韻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只是覺得?可惜些。”
白蕁嘆息一聲,“這么多年過去,家主也?請了許多郎中,都沒有好的法子。只不?過你萬不?能在人前說這些話?,進了慕容家便當自己是個啞巴。多行少言,府里不?會虧待了你。一個奴侍,對自己的主子露出憐憫之意,可是嫌自己命長了?”
另一邊,侍從隔著門前來?傳話?,“少主,家主來?了正廳,現下請您過去。”
秋童正服侍著慕容霄更?衣,聞言輕聲道?:“我剛從演武場回來?,那邊便得?到消息了。”
慕容霄只嗯了一聲,坐在輪椅上,身前覆著層薄毯,眼神淡漠地看著外面,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廳里,慕容斐將茶盞輕輕放下,秋童推著慕容霄進來?,她抬眸看了一眼,臉上浮現一抹笑意,“霄兒。”
慕容霄喚了聲“姨母”,并?無旁的話?,許是府里上下已經習慣了慕容霄的冷淡,也?包括慕容斐,只見?她對著秋童道?:“近來?園中姹紫嫣紅,侯家令又讓人運來?不?少名貴花草,據說是海外來?的,有時?間也?帶著你家少主去園子里瞧瞧。總悶在房中,也?會憋出病來?。”
慕容霄沒有說話?,秋童恭謹道?:“奴侍記住了。”
慕容斐的眼神停留在慕容霄身上,語聲溫柔,仿若慈母一般,“霄兒,姨母近來?結識一位江湖奇士,她有一朋友擅自痿癥,改日我將她請來?為你醫治,你看可好?”
慕容霄垂下眼眸,看著自己的雙腿,“姨母不?必麻煩了,我這輩子怕是離不?開這輪椅,再?折騰也?是無用。不?過是一次又一次失望,若是如此,還不?如從不?期望。”
慕容斐聽他言語中頗有厭世之意,上前勸道?:“這是什么話?,咱們慕容府在江湖有如此大的威望,姨母定會將你治好。”
慕容霄嗯了一聲,慕容斐伸手按在他的肩頭,“今日府里開始選新?的護衛,過兩日試練好了,你便自己挑選幾?個。”
慕容霄再?次拒絕,也?難得?開口,“我知道?姨母擔心我的安危,我也?知道?因為我的身份難免引來?殺身之禍。可我已經是一個廢人,死?了還是活著都不?重要。沒必要為了我,再?死?更?多的人。”
慕容斐聞言有些顫抖,“你這孩子,究竟為何這般厭世?聽?她們說今日你讓秋童又送了些銀錢過去,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怕是連踩死?一只螞蟻都不?愿。她們雖為你而死?,但這不?是你的錯。從一開始便是銀貨兩訖,慕容家并?沒有負了她們。”
慕容霄最后只道?:“我記下了。”
慕容斐輕嘆一聲,“有時?候我也?會想?,若阿姐還在,定不?會像我這般有心無力。”
她說完便舉步離開了,而后秋童慢慢抬起眼簾,又看向慕容霄,輕聲道:“難為公子了。”
慕容霄側眸看著桌上未用的茶湯,“只怕,她比我更?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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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蓁幾?人被安排在了客舍之中,兩人一間,慕容府存了幾?百年,也?積蓄了幾?百年的財力,客舍里一應器具都極其雅致,榻上的薄衾竟是冰蠶絲織就,天已入夏,難免燥熱不?安,這薄衾觸之格外涼爽,也?算是用心了。只不?過,她并?未與飛鸞分在一間,而是同一名喚吳芊的女子宿在一處。
吳芊性格率直,主動同榮蓁攀談,將自己身家來?歷盡數告知,可見?榮蓁興致缺缺,便也?覺無趣,一夜便就這么過去。
在這慕容家住著,又怎會高枕無憂,次日榮蓁早早便醒了,韓家令讓人送了些衣服過來?,一概是紫色的外衫,竟像是府里護衛特有的服制。榮蓁將衣衫換上,又用了早膳,借著如廁的機會將前院的一些路線記下,等回房之時?,卻聽?見?里面有人正低聲說著話?,榮蓁叩門的手停在那里。
“明天便要比試了,也?不?知我們這七個會篩去誰?但我聽?聞慕容公子每次也?只會留下兩個人,其余的人雖也?會留在府里做護衛,但如何能與慕容氏少主身邊的相比?你房里這個少言少語,也?看不?出什么功夫路數,你可打聽?清楚了?”
榮蓁腳步極輕,聽?見?房中有人時?便調勻了氣息,房里的人一時?沒有察覺,只聽?吳芊道?:“姐姐怕是多想?了,昨日你也?瞧見?了,這沈嫆取勝不?過是恰好在那楚鸞后面,當不?得?是心腹大患,若說起實力,我倒覺得?那任宜君才?是姐姐要防備的人。昨日騎射她可均是頭名,而我,若不?是有運氣在身,只怕也?已經退出了。”
只聽?那女子嗤笑一聲,“妹妹你以為我擔憂的是功夫嗎?”
吳芊不?解其意,“那姐姐的意思是?”
那女子道?:“我聽?人說,慕容家主有意為慕容霄選定妻主,而這人選是由慕容霄自己來?定。做了慕容少主身邊護衛,便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若是能入主慕容氏,即便是入贅,也?有尋常人觸不?到的榮華富貴。任宜君功夫雖好,但容色 平平無奇,倒是你房里這個,相貌倒是一等一的。慕容公子如今年方十九,知好色而慕少艾,沈嫆若入了他的眼,姐姐我又當如何呢?”
原來?她二?人竟早就相識,也?存了這種心思,榮蓁有些不?恥。那吳芊卻道?:“姐姐相貌也?生得?好,比起沈嫆不?遑多讓。只是姐姐可知那慕容公子雙腿有疾,這如何能算得?一個好的夫郎人選?若將來?不?能生育,豈不?是……”
那女子輕笑一聲,“妹妹莫不?是在說笑,即便慕容公子是個癱子,只要他是慕容氏的少主,旁的事又如何?只要得?到慕容氏的權力,將來?給慕容霄正室的體面。即便養些美貌小侍,他也?不?敢說什么。”
榮蓁心生輕蔑,當真是好毒的算計,只不?過若她真的聰明,便不?會覺得?自己可以在慕容氏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慕容斐這個家主既在,又怎么可能真的把權力交到一個外人的手中。榮蓁并?未推門進去,她轉身離開了。在外面停留了一會兒,等到人走了才?又回到房里。而吳芊熱絡地迎了上來?,仿佛剛才?的事并?未發生過,倒也?是演戲的一把好手。
第040章 艷羨
吳芊道?:“姐姐這是去哪兒了, 方才韓家令讓人來傳信,說三日之后我們這七人要比試一番,屆時慕容公子?也會過來, 并且決定最后的?人選。”
榮蓁并未回應她開頭的?問話,只道?:“既然?如此,妹妹還要全力以赴才行。”
吳芊記起沐雁的?囑托,試探道?:“先前聽說慕容公子?身邊護衛殞命幾人, 本以為空缺甚多, 可又聽說慕容公子?只選兩人。我倒是有心爭一爭,但是也自?知資質不比幾位姐姐, 不過我倒是看好沈姐姐你。”
若不是聽到了她們二人的?談話,榮蓁此刻聽到她的?話不會多想, “妹妹何?必妄自?菲薄, 一切盡力就好。做慕容府的?護衛也不差,月俸雖少了些,但也算安穩。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吳芊聽她這么說, 倒是替沐雁放下心來, 既然?沒有必爭之心,就不算是沐姐姐的?勁敵。她本性不壞,故而?對榮蓁也不再敵視,“那今日我們早些歇下,明日還要去演武場習練武藝。”
吳芊說完主動來幫榮蓁鋪床,榮蓁拉住她的?手,“我來就好。”
吳芊笑著道?:“說來也不怕姐姐笑話, 我自?幼家貧,做慣了粗活, 這些于我而?言不算什么,后來家中實在養不起了,便將我送去了山上?跟著一位道?姑學習武藝,慢慢也會識文斷字。其實,我也沒想做慕容公子?身邊的?護衛,我惜命得很,又只想著攢些錢,將來娶個夫郎成婚,好好過日子?。”
吳芊的?話里又透著些真誠,或許今日之事她也是裹挾其中,說話間吳芊已經幫她把床鋪好,見?榮蓁看著她,有些赧然?,“姐姐莫不是覺得我沒有出息?我只是從前過得苦,想早些成家而?已。姐姐如今還未成婚,可有喜歡的?郎君?”
她這話倒讓榮蓁想起了姬恒,也不知道?他在行宮里過得好不好,不過到底還記得自?己如今的?身份,榮蓁淺淺一笑,“沒什么喜歡的?,成家之事不急。”
次日一早,榮蓁等人用過早膳便去往演武場,她也在這里見?到了飛鸞,兩人趁著比試的?功夫說了些話,飛鸞輕聲道?:“聽說若是得選慕容霄身邊的?護衛,便會搬去慕容府內苑居住。”
慕容府內路線復雜,若非常住在此,定會迷路。不過榮蓁有些疑惑,“內苑不是慕容府家眷居處嗎,怎么會讓護衛住進去?”
飛鸞回道?:“大人有所不知,一年前慕容少主曾在內苑遇襲過,從長?階上?滾落下來,險些失去性命,這才定了規矩,給護衛留了居處。”
慕容府結構如此復雜,竟也有刺客能殺到內苑,看來這慕容家的?少主的?確難做。
三日轉眼便至,榮蓁等人到了演武場,韓家令如之前那般面帶笑意,“諸位,今日比試會分出高下,也會決定最終人選,為了公平起見?,由抽簽決定,前六位兩兩比試,而?抽到七的?人,第一輪則直接免試,與其余勝出三人再行比試。”
這方法雖聽上?去公平,但若是實力較強的?那兩人在第一輪遇上?,便會有一人直接落選。
幾人依次上?前抽簽,榮蓁將簽拿到之后,低頭看了一眼,眼神微變,但又很快恢復如初。韓家令讓幾人亮出簽來,待瞧見?任宜君的?簽牌時,沐雁臉色不佳,無他,只因第一輪對試的?正是她二人。而?榮蓁亮出了手中簽牌,上?面赫然?是“柒”。
沐雁酸道?:“有些人的?命還真是好。”
榮蓁知道?她說的?是自?己,但并不打?算理會。
與飛鸞比試的?是吳芊,飛鸞拱手同吳芊致禮,吳芊也還禮,而?后兩人各取了所擅兵器上?場。
比試已經開始,可慕容霄并沒有出現?。榮蓁對飛鸞的?武藝并無擔憂,她專心觀戰,而?身邊的?沐雁卻有些坐立難安,顯然?是被這個安排打?亂了計劃。
吳芊到底不是飛鸞對手,剛開始時還能勉力應付,可到最后卻只能閃避,擋著飛鸞一次又一次的?進攻,直到抵擋不住,她手中的?劍被震落,飛鸞的?劍指在她的?脖頸前。
這一輪飛鸞勝了,吳芊倒是沒什么氣餒之色,她自?知實力不濟,本就沒有報太大指望。而?后兩位繼續上?場比試,實力相?當?,便打?得難分難舍,不過最后還是分出勝負。
接下來便是任宜君與沐雁上?場,沐雁先發?制人,劍鋒如蛇信一般刺向?她,任宜君側身躲過,又打?斗幾個回合,直到兩人手上?武器同時震落,又比起了拳腳功夫,任宜君掌力強勁,沐雁顯然?不是對手,被她一掌擊在胸前,而?后倒退幾步才站直了身子?。任宜君以為比試這便算結束,道?了聲“承讓”,而?后轉身便要離去,卻不知沐雁竟使出下作手段,手中暗器甩出,榮蓁眉心一蹙,提醒一聲,“小心!”
任宜君并未回頭,卻伸手將那暗箭接住,沐雁臉色一變,飛鸞道?:“方才比試并未說可用暗器吧?”
沐雁正要說話,韓家令卻道?:“既是選拔護衛,便免不了會遇見?暗器傷人,如此也不算犯規。”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有人道:“這比試好生精彩。”
眾人轉頭望去,說話的?人是前幾日來過演武場的?秋童,他身后跟著一眾護衛,走到演武場前分散開來,一位年輕公子正坐在輪椅上,緩緩抬起眼眸。
只消一眼,榮蓁便明白了他的身份,慕容府少主,慕容霄。
早在看那本冊子?時,榮蓁便已經“見?”過慕容霄,可彼時畫上?人蒙著面紗,而?此刻慕容霄的?面容清清楚楚地映入她眼中,他臉上?有種不見?天日的?蒼白,而?身上?的?月白色衣衫襯得此人不帶任何?欲/望色彩,若不是知道?他是慕容霄,倒會以為這是養在深閣中的?病弱公子?,也像是冰雪中雕刻的?美玉,可他坐在輪椅上?,腿上?覆著的?薄毯,都在昭示著他身體?的?不足,白玉微瑕,讓人在心底嘆息一聲。
韓家令連忙同此人行禮,“見?過少主。”
榮蓁也跟著一眾人拱手致禮,慕容霄淡淡道?:“不必拘禮了。”
韓家令躬身道?:“少主來得正好,方才第一輪已經比過,您正好觀戰一番,選出最終人選。”
慕容霄卻道?:“不必了。”
韓家令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慕容霄不悅地看了她一眼,“我說不必麻煩了。”他看向?任宜君,“你的?功夫還算不錯,你便留下吧。”而?后他又朝人群中一指,仿若無心之舉,語聲極淡,“另一個便是你吧。”
眾人向?榮蓁看過來,驚愕,艷羨,嫉妒皆有,就連榮蓁自?己也難掩詫異。
就這樣定下了?沐雁心中不平,看向?韓家令,韓家令也被他的?隨意之舉驚住,而?后笑著提醒道?:“少主有所不知,方才只是第一輪比試,且這沈嫆還未參與。少主不如再看看。”
慕容霄微微抬起頭來,淡聲道?:“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嗎?”
韓家令忙道?:“小人不敢,少主誤會小人了。”
慕容霄語聲里不帶任何?情緒,可卻透著壓迫,道?:“不論選誰,結果都是一樣的?。我說的?話,你照做就是。”
沐雁心意難平,可見?韓家令絲毫不敢違逆慕容霄的?決定,便 知此事已成定局。她想過無數種可能,卻萬萬沒想到榮蓁連比試都未參與,便成了慕容少主身邊的?護衛,這天下怎會有如此幸運之人?
慕容霄匆匆來去,比起這府里的?人,他像是最不在意這護衛人選是誰。
飛鸞也沒想到這慕容公子?行事這般不循常法,但榮蓁能入選,已是最好的?結果,她同榮蓁道?喜,“恭喜沈護衛了。”
周圍人也同任宜君道?賀,或真或假,至少面上?維持著最后的?體?面。而?沐雁走到她的?身邊,言語之中藏不住的?嫉妒,低聲道?:“沈護衛真是好運,連劍都未碰便成了少主身邊的?護衛。不過,方才少主說的?話你可明白?不論選誰,結果都是一樣的?。”她靠到榮蓁耳邊,“有運氣固然?是好,但若只有運氣,便成了催命符,你猜自?己能在龍潭虎穴中活到幾時?”
榮蓁無視她的?挑釁,“多謝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