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酒精
淮淡聞言, 卻只是笑了笑。
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看起來，好像是不太信的。
洛憬坐在位置上，垂著眼心虛不敢看人, 覺得自己像是在等待著審判。
但是審判官還坐在那里，等著自己的辯詞。
然后想起來自己躲著淮淡的真實原因……他又開始頭腦風暴, 試圖編出一個合理的借口來搪塞過去。
淮淡見他在思考, 也就沒出聲打擾, 坐在那里等著他的解釋。
頓了頓，洛憬默默抬眼, 又四處看了看，以掩飾自己的緊張和心虛, 猶豫片刻, 像是下定了決心, 然后道：“哥哥。”
“嗯。”淮淡耐心地應了一聲。
前臺過來給他們端上了兩杯咖啡，淮淡端起來喝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等待著洛憬接下來的話。
路過的員工都克制著自己的視線不往這個方向看，試圖裝出一副云淡風輕正在認真工作的樣子。
但所有人的余光似乎都聚集在了這里。
淮總怎么這個點在大堂里坐著, 真稀奇。
對面這人是誰，好像沒在公司里見過？
難道是弟弟？
但是兩個人長得也不太像啊。
工作的時間總是枯燥又乏味, 于是日常中出現的這點小變化一下勾起了所有人的興趣，各種各樣的情緒在人群之中蔓延。
“……”洛憬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然后像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最后鼓起勇氣說——
“你不忙嗎？”
淮淡：“……”
“不太。”他微笑。
就是這點笑意看起來不太真心實意。
“可是你平時不是都很忙的嗎。”洛憬小聲嘀咕：“一會兒沒有什么重要的會要開嗎？”
“不至于跟你說話的時間都沒有……還是覺得我是坐在辦公室里二十四小時無休的機器人？”淮淡無奈。
“……噢。”
洛憬應了一聲, 就又不說話了。
沉默片刻，淮淡像是終于耐心告罄, 他淡聲開口，語氣不輕不重, 像是在提醒：“洛憬。”
淮淡很少叫他全名，洛憬一激靈，下意識道：“叫我？”
淮淡：“這里還有第二個叫洛憬的么，你找出來給哥哥看看？”
“……”洛憬心虛地看向他。
……然后可恥地發現即使這么久沒見面了，自己看到這人的時候心臟還是會跳得很快。
從初中見到的第一面開始，洛憬就覺得淮淡是他現實生活中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到現在也還是這么覺得。
洛憬忽然想，如果他現在表白的話，淮淡會是什么反應。
是會一下子露出很驚訝的表情，問他是不是開玩笑的，然后勸導他不要這樣，自己只是把他當弟弟嗎？
又或者是，他也會有點手足無措嗎。
最好的結果可能是淮淡雖然不喜歡他，但是還是接受了。
因為他好像會滿足他的一切要求。
那也會包括這個嗎？
這樣一來糾結的就不是他了，而是變成了淮淡。
把所有問題都丟給他，讓他來考慮和糾結，確實是最省心，但也最過分的辦法。
這樣好像有點太壞了。
但是可能因為太久沒見面，洛憬這會兒居然有些蠢蠢欲動。
“又走神。”淮淡說，然后伸出指節隨意叩了兩下桌面，試圖拉回對面這人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的思緒。
洛憬發散的思維被成功收束了回來。
他愣了愣，想到接下來可能要面對什么的時候，剛剛冒出來的那點膽子一下子泄了氣，老實本分地縮小折疊收好藏回了心底。
我還是不夠有種。
洛憬想。
……所以淮淡，到底知不知道“二姐”就是他啊？
*
大學期間，在洛憬確定好要去哪所學校之后，洛章和林雪合計了一下，就給他在國外買了一套公寓。
公寓的小區距離洛憬那個學院方向的大門很近，安保和設施新舊程度都很不錯。
但可能是因為這個小區太新了，又價格偏貴，導致里面的住戶暫時不多，周邊也就沒怎么開發好，洛憬經常在不上課的時候在家里閑得長毛。
臨近圣誕，外面已經飄了一個禮拜的雪，洛憬本來很想學著看過的劇里那樣，在家里也弄一個壁爐和躺椅體驗一把，但可惜的是家里的壁爐似乎只是起到了一個裝飾的作用，通風口好像無法使用。
但也有可能是需要自己找人來弄一下。
“……所以我想找個工人來幫我看一下它，說不定能用呢。”洛憬有點蠢蠢欲動，興高采烈地跟淮淡分享了自己的主意。
結果遭到了那人的反對。
“不可以，太危險。”淮淡說，然后云淡風輕地就取締了洛憬的想法：“不小心燙到了，或者點著什么東西了怎么辦。”
于是洛憬只好按耐住了自己的內心，老實本分地開著地暖看雪。
雖然……其實他偷偷弄的話，淮淡也不會知道。
天氣冷下來之后就沒了出門的力氣，他天天上完課就躺在家里看書，看電視，和淮淡還有其他的家人朋友聊天，實在很無聊。
謝有他們那個男團的成績越來越好，甚至隱隱打開了國外的市場，聽說最近正在到處開演唱會巡演。
許星是之前那個第一個加上洛憬聯系方式的娃娃臉男生，兩個人都是有些外向的性子，所以很有話聊，哪怕一個工作日漸繁忙，一個去了國外上學，偶爾的日常交流也沒斷過，關系維持的非常不錯。
在一個周末，他忽然跟洛憬說他們要來他在的這個國家巡演，可能會待幾天，然后問他要不要一起見面吃個飯什么的。
洛憬頓時來了精神，立馬答應了。
他們來的那天，洛憬挑了他這么長時間以來測評出的最好吃的一家飯店，然后非常盡地主之誼的接待了幾個男生，順帶也請了其余的工作人員們一起。
那天是洛憬這么久以來第一次在異國他鄉見到這么多國人，而且大部分是自己熟悉的面孔。
在外待久了，他久違地體會到了一種類似回家了的感覺。
即使，這天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一頓飯賓主盡歡，結束的時候洛憬要去柜臺結賬，謝有卻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沉默地跟了上來，表示他希望這頓飯能由他來請。
洛憬問他為什么，他默了好一會兒，低著頭說因為他是隊長。
沒道理又讓人家給自己家公司賺錢又讓人家請吃飯，洛憬還是堅定地自己付了錢。
只是這一幕恰好被無處不在的狗仔拍到了。
由于那天洛憬穿著一件衛衣，是比較中性的配色，結賬的時候因為怕冷戴著帽子，又因為身高比謝有矮一點，不知道怎么就被營銷號曲解為了女生。
第二天，這張照片就上了熱搜。
由于國外有時差，洛憬睡醒的時候才知道這個事情。
發帖人語焉不詳，沒有完全指認“女生”就是謝有的女朋友，但話里話外都是謝有談戀愛了，兩個人有多親密。
完全沒有提到當天除了他們兩個人還有一屋子的人在位置上坐著吃飯，而且兩人從頭到尾沒有過任何一次肢體接觸。
洛憬特別無語地轉發了那條微博，又發出了一群人在飯店里的合照。
本來就是莫須有的捕風捉影，一瞬間謠言就被攻破，營銷號被憤怒的粉絲攻陷，與此同時一些網友又暗戳戳地出來嗑上了cp。
不過洛憬那段時間其實不能算特別閑，正值期末，雖然該弄的作業都弄得差不多了，但還需要復習，微博更是好久沒上了，見事件平息了也就不再關注。
只不過不知道為什么，那兩天淮淡跟他聊天的頻率似乎有所降低。
大號小號都是。
大概淮淡這段時間也跟他一樣有點忙吧，他想。
在異國他鄉和以前熟識的朋友見面是一件很高興的事，但在分別之后，某種更深刻的孤獨就漫了上來。
下雪的天氣有種獨特的氛圍，天地間白蒙蒙的一片，路上人不多，每個行人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沉默地向著各自的目的地行進著。
洛憬坐在窗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和車，想到前幾天離開的朋友們，后知后覺地感到有點惆悵……
又覺得，他有點想見淮淡了。
在洛憬還在憂郁的時候，房門忽然被敲響，洛憬一打開門，門外站著的人就給他遞了一杯用玻璃杯裝著的不明液體。
洛憬：“？”
這位男生住在洛憬對門，也是來留學的，并且正巧跟洛憬是同一個專業，兩個人早已建立起了惺惺相惜相依為命的革命友誼
他一臉懷疑地看著手里顏色稍顯鮮艷的液體：“這是什么？”
“我剛調好的酒，你要不要試試。”男生興致勃勃。
洛憬：“……”
這人看起來和他一樣閑。
但他最后還是非常給面子地舉起來聞了聞，然后喝了一口。
桃子混合著橘子的味道，甜滋滋的，不算難喝，甚至喝不出多少酒精味。
“挺不錯。”洛憬比了個大拇指。
男生露出一個“你看吧我就說好喝”的表情，收下了洛憬的肯定：“不打擾你了，我要去繼續研發新品了。”
洛憬有些哭笑不得地關上了門，然后回到沙發上坐著，按下播放鍵繼續看剛播到一半的電影。
由于這杯酒嘗起來太沒殺傷力，洛憬也沒對它抱有什么戒心，估計就是一大堆果汁加一點基酒調的，于是不知不覺間就把它喝了個精光。
然后，在淮淡發來：【在干什么。】的時候，直接撥了一個語音過去。
電話被接起，對面的男人沉默著，暫時沒有說話。
“哥哥，我有一點想你。”洛憬說。
語氣又低又慢，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第42章 噴泉
因為時差, 洛憬那邊現在還是下午，但國內的天這會兒早就黑透了。
由于有幾項事務需要加急處理，淮淡今晚加了一會兒班, 現在剛從公司回到家，車子也才停到車庫里, 還沒來得及熄火。
男生的嗓音從車載顯示屏的揚聲器里傳出來, 音質有點失真。
淮淡垂著眼睫, 指節在方向盤上摩挲片刻，嗓音與平時無異：“怎么了？”
“就是……有點想見你。”洛憬盤腿坐著, 垂著頭，一只手拿著手機放在耳邊, 另一只手用指尖一下一下輕輕刮著布藝沙發表面的布料, 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他的語氣和情緒實在不太對勁, 淮淡一下就聽出了端倪。
“喝酒了？”他問。
洛憬聞言慢慢地想了想：“不算吧。”
“現在人在哪里。”男人的語氣沉靜，像是隨口一問。
洛憬覺得自己好像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
“在家里，我在看電影。”洛憬一五一十地回答，然后從沙發上下來, 赤著腳走到電視機邊。
他把手機聽筒對著屏幕，讓它能收到電影里的聲音, 以此來證明自己確實是在看電影。
“本來打算這周末找你看的……但是你好像很忙。”洛憬說著，嗓音了帶了點很微弱的控訴意味。
淮淡聽到洛憬走動的背景音, 很輕微地皺了皺眉：“去穿鞋。”
洛憬聞言看了看自己的腳，懷疑淮淡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在他家里安了攝像頭。
這么想著, 他說：“哥哥，你這樣是侵犯別人隱私的。”
然后從善如流地挪了一下位置, 站好之后，又嚴肅道：“我現在在地毯上了。”
而且家里開了地暖, 其實地板挺暖和的。
淮淡：“……？”
看樣子醉得不輕。
但是洛憬現在不想討論他有沒有在家里穿鞋，他想討論的是淮淡最近好像有點不理他的問題。
酒精能放大人的情緒，還沒等淮淡說話，他就更委屈了，像是忍了許久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又因為意識不太清醒，有點顛三倒四地說：“我一個人待在這里，特別可憐。”
淮淡看著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默了默，像是在糾結著什么，最后還是開口，低聲問：“前兩天不是剛跟別人見過面？”
“？”洛憬聞言，慢吞吞地回憶了一下，意識到他說的可能是許星謝有他們。
“那不一樣。”洛憬說，語氣都重了一點，只不過聽著還是有點輕飄飄的。
“怎么不一樣。”淮淡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今天外面下雨，雨水打在車庫外面的地上發出陣陣聲響，和屏幕里男生發出的聲音混在了一起。
“就是……”洛憬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想思考到底有什么不一樣，又像是在糾結到底該怎么描述這點不一樣，再次開口時嗓音有點悶悶的：“就是不一樣。”
雖然說了跟沒說似乎也沒什么區別，但秉承著不跟醉鬼計較的原則，淮淡還是很有耐心：“好，不一樣。”
“……”
這話聽起來實在敷衍，但洛憬也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么，于是沉默了。
“算了，不想見你了。”沉默片刻，他又說，帶了點像是跟自己，又像是跟電話對面那個看起來像是永遠不解風情的人賭氣的意思。
淮淡失笑：“去睡會兒吧。”
“噢。”洛憬悶悶地應。
掛了電話，他抓著手機回到了臥室，然后乖乖躺好蓋好了被子。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洛憬是被敲門聲吵醒的，他意識回籠片刻，下意識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晚上七點半，他睡得還挺久的。
然后視線一移，就看見了淮淡給他發的消息。
H：【喝點熱牛奶，下次不要亂喝酒。】
洛憬抓了抓頭發，解鎖了手機，剛想回復，在意識到什么的瞬間手上動作一頓，然后整個人，緩緩地，僵住了。
因為這個備注預示著，他現在在小號里。
聊天記錄里長達十幾分鐘的語音記錄提醒著他，他之前所說的一切都是以“二姐”的身份說的。
洛憬并沒有斷片，在昏睡過去之前他跟淮淡打語音說了些什么他記得清清楚楚。
雖然是小號，但是為了豐富話題，前幾天要見國內朋友的事他恰巧是加以修飾用小號說的，所以陰差陽錯下，他說的所有話其實還算合理。
如果是站在戀愛對象的角度的話。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是不是忘了開變聲器了？
切號聊天聊久了，開變聲器這個動作像是成為了下意識，所以洛憬根本沒有一點印象，他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分鐘都沒有想出來自己到底有沒有開。
如果沒有開的話……
洛憬絕望閉眼，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敲門聲持續不斷，持之以恒地響著，稍稍拉回了一點他的思緒，洛憬穿著拖鞋去開門，一開門就看見罪魁禍首站在門外。
他是來討回玻璃杯，以及跟洛憬進行晚飯邀約的。
洛憬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你這酒拿什么調的。”
太邪門了！
男生無辜道：“伏特加啊。”
洛憬：“……”
沒注意他的神色，男生繼續自吹自擂，頗有興致：“怎么樣，是不是一點酒味都喝不出來，特別牛，我感覺我都能去開店了……”
說著說著，他看到洛憬的神情，又有點訝異：“你臉怎么還這么紅啊，有這么上頭嗎？你不會酒精過敏吧。”
洛憬吸了一口氣。
這么多年了，他也總算是體會了一把有苦說不出是什么樣的感受。
閉了閉眼，洛憬皮笑肉不笑：“是啊，太神奇了。”
調得很好，下次不要調了。
*
實在不確定那天到底有沒有開變聲器，但淮淡那邊的反應很平常，跟平時幾乎沒兩樣。
可是洛憬不確定他到底是不知道，還是知道了，但是在陪他演戲。
他憂心忡忡地跟吳立說了這件事，吳立卻不以為然，說這樣肯定是不知道唄，不然他怎么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洛憬覺得他說得有一點道理，但還是持續心虛。
并且在回憶起這幾年稍顯蹩腳，又有點漏洞百出的“演藝生涯”，他又總覺得處處都透露出一股違和。
……這個謊到底是怎么能堅持這么久的。
淮淡這么聰明，真的能被他蒙蔽這么多年嗎？
以淮淡可能不太在意他們之間的關系為理由，洛憬強行催眠著自己不要去細想這些東西，就當自己這輩子的撒謊天賦都用在這上面了。
然后繼續心虛著聊天。
*
圣誕將至，作為外國的新年，外面的街道和店鋪早早就開始了各種各樣的布置，目之所及的每一個地方都能看到關于圣誕節的元素，氛圍感十足，各類活動也層出不窮。
這天，非常有主意的對門調酒師興沖沖地過來說附近某個廣場剛弄了一個音樂噴泉，據說花了大價錢，效果特別好看，圣誕節那天還會有特殊的表演。
洛憬本來就喜歡熱鬧，再加上在家里待久了人好像都要待出毛病了，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兩人一拍即合，當即約定好了要一起去看看。
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幾乎沒有一天是不下雪的，洛憬把自己裹得特別嚴實，跟著人群一起往前走。
調酒師的女朋友本來說是買了機票要回國，后來不知怎么的又取消了，于是也加入了兩人的音樂噴泉之行。
洛憬識趣地不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即使兩個人都盛情邀請他一起走，但走在一對情侶的邊上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強了，洛憬覺得自己會比噴泉還亮。
那座音樂噴泉確實很大，遠遠地就能看見它的身形，面前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大片。
他們其實來得已經算早了，卻架不住其他人比他們還要更甚的熱情。
想著，他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發給淮淡：【哥哥，今天來的人真的特別多】
淮淡并沒有馬上回復他。
算了算時間，國內現在應該是凌晨，洛憬早就習慣了這種偶爾留言板式的聊天，于是收起了手機，打算省著點電一會兒拍視頻用。
等到了近前才發現這個噴泉大得超乎想象，即使來了這么多人，周圍一圈也能站得下。
洛憬隨意找了一個視角還不錯的位置站好。
面前站著的一個外國女生忽然揚手往池子里拋了一枚硬幣，洛憬看到后覺得有點懵……這還能當許愿池么？
但是回過神來，他又有點躍躍欲試。
在國外有時候不能用線上支付，所以他早就養成了攜帶現金的習慣，從錢包里拿出來一枚硬幣，洛憬開始糾結許什么愿好。
其實……其實他好像目前也就只有一個愿望。
雖然那天有點神志不清，但是想見淮淡的心情不是假的。
看著手上的硬幣，他忽然下定了決心。
他不要許愿了。
他要做一次決定。
如果是正面，他就買一張明天回國的機票。
如果是反面，就……算了。
他很輕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拋出了這枚硬幣。
然后因為手抖沒接住，掉到了地上。
硬幣骨碌碌地滾出了一小段距離，洛憬愣了愣，趕緊過去要撿。
它最后停在了一雙皮鞋的邊上。
結果是，反面。
洛憬眨了眨眼，本來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跳得有些快的心臟很輕微地沉了沉。
明明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他卻忽然有點難過。
雖然他知道，其實硬幣左右不了什么，有了這個想法，他就一定會去做的。
但還是……
見他沒撿硬幣，皮鞋的主人蹲了下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將它撿了起來，遞給了洛憬。
洛憬的眼眶有一點泛紅，他吸了吸鼻子，將來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淚意憋了回去，然后伸手接過那枚硬幣，禮貌道：“謝……”
男人的手卻順勢握了握他的手。
下一瞬，熟悉的嗓音在耳邊沉沉地落下：“怎么這么涼？”
第43章 魔法
噴泉很亮, 水柱變換著各種各樣的形狀和顏色升起又落下，廣場的大屏抓住了這個人流量最好的時候，爭分奪秒地播放著贊助商的廣告, 到處都是各色的燈光裝飾，節日氛圍濃厚。
在看到他的瞬間, 洛憬的目光一滯。
下一瞬, 在看清面前那人確實是淮淡之后, 幾顆淚珠就這么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然后就像是被打開了什么閥門似的，眼淚開始掉個沒完。
其實洛憬沒想哭的, 但是沒忍住。
淮淡很難得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手足無措。
愣了愣，他伸手揩去洛憬臉上的淚水——剛擦掉就又落下來了。
“怎么哭了？”
上一秒還想著要不要去見一面的, 隔著半個地球的人卻在下一刻忽然出現在了面前, 情緒沖擊實在很大。
聽到淮淡的話, 洛憬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了視線，繼續掉眼淚。
眼眶泛紅，睫毛都被淚水弄得濕漉漉的, 鼻尖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哭的，也透著點紅意, 看起來可憐得不行。
淮淡嘆了口氣，把人擁入懷里, 一下一下順著洛憬的背，不自覺放緩了語氣：“怎么了, 跟哥哥說說？”
男生埋在他的胸口，聞言哭得更兇了。
于是淮淡只好繼續揉著他后腦的頭發, 試圖安撫。
冬夜的氣溫很低，天上還斷斷續續飄著雪, 雖然穿了很多，但洛憬特別怕冷，所以一路上其實并沒有多暖和，甚至被凍得四肢都有點僵硬。
直到這一刻被淮淡抱住，兩人之間的體溫交換，暖意逐漸升騰，他才漸漸緩過來一點。
然后有了面前這人真的出現了的實感，讓他更控制不住情緒了。
裝飾著大串led燈帶的樹下，淮淡耐心地抱著人哄著，站在一旁或是路過的人注意到他們的時候紛紛露出友善的笑，像是在打趣這對來自異國他鄉的，不知道是戀人還是兄弟的兩個男生。
過了一會兒，洛憬像是總算緩過來了，默默從淮淡的懷里退出來，然后移開視線，伸手抹了抹眼睛。
頓了頓，他說：“你要過來為什么不先跟我說。”
好像是抱怨的意思，帶了點鼻音，嗓音里還有一點不明顯的哭腔。
說著，他又抬頭看向淮淡，在看到他的瞬間又倉惶地移開了視線。
……一看心臟就跳得很快，他怕自己又要哭。
淮淡伸手，幫他理了理被壓得有些微亂頭發：“你……”
想說什么，但是他忽然很難得地頓了頓，話語又一轉：“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
“不想哥哥來？”他又反問。
“……”洛憬頓了頓，低聲回答：“想的。”
淮淡笑了。
洛憬被他笑得莫名惱羞成怒，于是又找補道：“其實也沒有很想。”
“那……”淮淡很輕地勾著唇角，垂著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邊的布料：“能先放開我的袖子么，哥哥不會跑。”
“？”洛憬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扯著他的袖子，看起來還扯得很緊。
“！”
這只手他頓時有點不太想要了。
衣袖瞬間變得有點空蕩，淮淡沒來由地輕瞥了一眼。
頓了頓，他轉移話題道：“你還沒有告訴哥哥，為什么哭？”
“……”
洛憬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這他該怎么說。
見他不說話，淮淡耐心地站在一邊，等待著他的回答。
“因為我一個人待在這里。”過了一會兒，洛憬開口，嗓音有點低：“有點想家了。”
其實不是的。
是因為我很想你。
淮淡沉默片刻，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是有點蹩腳的理由。
也不知道他是信了還是沒信。
*
那天在接完洛憬的那通語音電話之后，淮淡坐在座位上沉默了一會兒，將車子熄火。
然后打開了自己的日程表，簡單地把上面的部分事務重新安排了一遍發給了助理，接著訂了一張機票。
等訂票成功的頁面彈出來的時候，淮淡的指尖很輕地觸了觸屏幕，忽然有點想找人聊聊天。
葉霖的消息在半個小時前發來，問他后天有沒有空，想約他一起去打壁球。
淮淡拒絕了。
葉霖秒回：【周末又不上班，你沒的哪門子空，你又沒對象】
不知道為什么，淮淡沉默了一會兒。
葉霖發來一個問號。
H：【去趟國外。】
葉霖：【公事？】
H：【私事。】
葉霖：【……？？？】
可能是車外的雨聲太容易擾亂人的思緒，可能是電話對面的小孩的聲音太委屈，又或者是因為前幾天在會上看到某條熱搜的時候，心底泛起的微妙情緒。
也可能是，他也有點想見面了。
淮淡關了手機，下了車，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這個訂機票的行為好像有一點莽撞。
不太像是他能干出來的，倒是更像洛憬。
但他并不排斥。
*
吸了吸鼻子，洛憬總算從濃重復雜的情緒中抽離了一點。
“哥哥，你這次來要待多久啊？”他問。
淮淡笑了笑，反問：“你想要我待多久？”
“……”
想要你在這里陪我到畢業。
但這話顯然不太現實。
“都可以。”于是他說。
只要沒有最先預設的希望，就不會失望，所以多出來的每一秒都會變成額外的獎勵。
洛憬想，哪怕只有一個晚上，他也很高興。
淮淡出現在這里的這一刻，已經是他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禮物了。
淮淡聞言沒說什么，只是又伸手，很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
*
“洛憬……這是誰啊？”對門帶著女朋友正好也走到這里，看到熟悉的身影，頓時要打招呼，話說到一半卻看見自家好兄弟對面站著一個不認識的帥哥，于是有些好奇。
男人比洛憬高了半個頭，穿著黑色的風衣，戴著一條灰色的羊絨圍巾，一只手插著兜，正微垂著頭看著洛憬。
而他兄弟本人不知道為什么，看起來好像有點不自在。
洛憬聽到他的聲音下意識看過去，又扭頭看了眼淮淡，莫名有種沒來由的心虛感，像是被好友撞破了什么：“這是……我哥哥。”
“噢，哥哥好。”對門友好地跟淮淡打了招呼。
淮淡禮貌地頷首回應：“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洛洛的照顧。”
對門聞言迅速推辭：“沒有沒有，我們都是互相照顧的。”
不愧是哥哥，說話都有股家長的味道，讓人聽了莫名想立正站好。
“你哥哥也在這里上學嗎，怎么之前從來沒見過。”對門又問洛憬。
“沒有……他剛從國內過來。”洛憬回答。
“什么時候過來的啊，怎么不提前跟我們講，這樣的話還能一起吃個晚飯……對了哥你吃飯了嗎？”對門掩蓋不住自己的話嘮屬性，熱情地問。
“在飛機上吃過了。”淮淡回答。
洛憬看了他一眼，意識到什么：“哥哥，你是什么時候到的？”
不會一下飛機就來找他了吧。
淮淡看了眼時間：“一個小時前？”
“……？！”
還真……
他的眼底頓時浮現出一絲擔憂：“你不累嗎，還有你的行李呢？”
“在酒店。”淮淡回答。
“……噢，住酒店啊。”洛憬略微有點失望。
其實他家有兩間臥室來著，保潔每周定期上門打掃的，特別干凈。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淮淡勾了勾唇角：“怕飛機延誤，就訂了一晚上過渡。”
“來得太臨時，接下來幾天訂不到房間了，怎么辦？”
洛憬馬上：“我家有空房間。”
所以意思是，他要來和他一起住，而且不止待一天的意思么。
*
看完了音樂噴泉秀，又一起在街上逛了逛，怕他冷，淮淡還在一家小店里給他買了一杯熱巧克力，洛憬覺得自己幸福得好像世界都有點不太真實。
細雪和路燈昏暗的光線交匯在一起，顯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朦朧，恍然間，洛憬在想會不會其實自己是在做夢。
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
到了午夜十二點，魔法會消失嗎？
回家的車是淮淡叫的，司機是個安靜的白人，淮淡應該也累了，靠在靠背上闔著眼休息，洛憬看著車窗，利用玻璃反光光明正大地偷看。
看著看著，男人睜開了眼睛，然后通過玻璃跟他對上了視線。
洛憬：“！”
他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哥哥，好像快到你的酒店了。”洛憬欲蓋彌彰。
淮淡聞言卻沒說什么，眼底帶了點笑意。
洛憬以為這是默認的意思，于是又生出了點離別的惆悵。
雖然第二天就能見面了，但他發現自己好像有點由奢入儉難。
哪怕只是分開一個夜晚的時間，他都不太愿意。
車子在寬闊的柏油馬路上疾馳，洛憬被面前不斷變化的景象也弄得有點昏昏欲睡，等車子停穩后他才清醒過來。
一看窗外，已經到自己的小區門口了，有點懊惱忘了跟淮淡說再見，洛憬下意識跟司機道了謝，拿起手機解鎖的時候瞟了一眼時間，發現現在正好十二點。
他剛準備下車。
身邊，某道熟悉的嗓音也出了聲，用英文跟司機說了聲謝謝。
洛憬心臟一顫。
他下意識回頭，就發現淮淡正坐在那里。
“回神了。”見他看過來，淮淡的嗓音里帶了些笑意：“你那邊下。”
洛憬懵懵地開門，然后走出去，等淮淡也下了車，被外面的風一吹才清醒了一點。
“哥哥……你行李呢？”
“叫人送過來了。”
“……噢。”
洛憬轉過身，看似鎮定地走在前面給人帶路。
魔法沒有消失，他也不是在做夢。
淮淡去保安室拿行李了，洛憬站在外面，拿出手機，把亮度調到最低，然后半張臉埋在圍巾里，認真地打字。
AAA.quiz批發小洛：【我好像要一輩子喜歡他了。】
第44章 硬幣
翌日清晨, 洛憬醒來的時候下意識打開手機，并沒有收到任何新的消息。
他的意識還沒完全清醒，心下下意識微微失落。
剛睡醒有點渴, 洛憬從床上起身，趿拉著拖鞋一邊去客廳打算倒杯水喝, 一邊給淮淡發了一個早上好。
然后一出門, 就看見另一位當事人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手機。
洛憬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見他出來了, 淮淡好笑道：“醒了？”
“我就在這里，還發什么消息。”
洛憬愣了愣, 大腦緩慢地開機重啟，片刻后終于想起來了。
噢, 淮淡昨天來找他了來著。
在出國之前, 洛憬本來躊躇滿志, 覺得自己回國就能從廚房小白進化成能獨立制作滿漢全席的大廚，但事實顯然有些事與愿違。
“看來得給你配個保姆。”在欣賞完洛憬煮面的全過程后，淮淡站在一邊中肯地評價。
洛憬讓出位置，面無表情且理直氣壯：“你來。”
淮淡笑了笑, 接過了他手中的筷子：“我來，去外面等著吧。”
洛憬沒想到他真會接, 于是兩人的指節很短暫地糾纏觸碰了一下，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把手縮了回來。
但那點溫熱卻好像印在了他的指尖散不掉了。
見洛憬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指看, 淮淡蹙了蹙眉，伸手就要碰：“燙到了？”
“沒有。”洛憬在淮淡上手之前飛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并移開了視線，然后紅著耳尖轉身離開。
其實, 也算。
到了客廳后，在沙發上抱著抱枕發了會兒呆, 在洛憬第五次偷偷瞟向廚房的時候，手上的手機震了一下，預示著收到了新的消息。
他下意識抬起來看了一眼。
哥哥：【早上好】
哥哥：【來吃飯】
洛憬眨了眨眼，把臉埋在抱枕里蹭了蹭。
*
淮淡在這里待了一個禮拜左右，比洛憬想象的時間要長。
正值圣誕假期間，洛憬也正好沒課，于是兩人一起去滑了雪，打卡了一些當地有名的餐廳，逛了幾個著名的景點。
偶爾沒有安排的時候，他們會一起待在家里看電影，或者兩個人一起在客廳里各自干著自己的事。
雖然沒有過多的交流，但氛圍卻很好，像是長時間空缺的那一塊忽然被填滿。
即使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淮淡也并不跟他有一樣的意思，但卻還是足夠成為他很久的慰藉。
淮淡離開的前一個晚上，洛憬往他的行李箱里塞了一大堆東西——大部分是兩人在逛一些當地特色的小店的時候買的一些新鮮小玩意，讓他帶回國內。
“這個給塑料袋，這個給我姐，這兩個給爸爸媽媽，還有吳立……哥哥你到時候直接把它們打包都寄我家就行。”
“嗯。”淮淡看著被裝滿的半個行李箱，沉吟片刻，看向洛憬：“那我的呢？”
洛憬正在往行李箱角落里塞一個牛皮紙包著的小冰箱貼的手一頓。
然后心虛收回。
淮淡笑了一聲：“逗你的。”
“謝謝你陪哥哥這么長時間。”
洛憬把冰箱貼塞進去，過了會兒才回應：“不用謝的。”
其實應該是他謝謝才對。
*
翌日，機場。
距離飛機起飛還有一小段時間，托運完行李后，洛憬遞給了淮淡一枚硬幣。
“給你。”他說，然后想到什么，又補充道：“不要用掉。”
淮淡接過來看了一眼，認出來是那次洛憬掉在地上的那一枚。
“拋硬幣的時候，在許什么愿？”他端詳了一下這枚硬幣，像是隨口一問。
“……沒許什么愿。”洛憬沒想到他能認出來這就是自己拋的那一枚，頓時有種心事被戳穿了的窘迫。
頓了頓，他又垂著眼道：“我的愿望已經實現了，所以現在把它送給你。”
“希望哥哥以后也能得償所愿。”
這枚硬幣本該出現在池子里。
但是完成他的心愿的不是上帝，或者某個神，而是淮淡。
于是帶著這么一點小心思，洛憬將它送了出去。
它本來就應該是屬于他的。
淮淡看著它，頓了頓，笑著收下了：“希望吧，謝謝洛洛。”
然后非常順手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好好學習……早點回來。”
*
吳立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他睡眼朦朧地睜開下意識看了一眼來電人，看清楚是誰之后絕望閉目。
“我今天難得沒有早八，打算好好睡一覺。”他憤恨道：“現在才六點半。”
“剛送完我哥。”洛憬絲毫不顧發小死活：“現在心情不太好。”
為了防止發小暴起，他又補充道：“我給你帶了禮物。”
于是吳立的氣消了一半。
“他待得還夠久的……”吳立清醒了一些，坐了起來，開始熟練到令人心疼的排憂解難過程：“那你現在什么打算？”
洛憬面無表情：“實話嗎，我打算現在就買一張跟他同一班的機票然后回國。”
吳立：“……”
坐在機場的一家咖啡店里，洛憬看著面前拿鐵上浮著的愛心拉花嘆了口氣：“我想追他。”
吳立：“你打算怎么追？”
洛憬：“我打算跟他分手。”
吳立：“……”
吳立：“？？？”
“我不懂你。”吳立一臉一言難盡，又重復了一遍：“我不懂你。”
“因為我覺得……他是不是發現我是二姐了。”
洛憬總算把自己一直隱約存在的，有點可怕的預感說了出來。
在那天見到淮淡，然后經歷完了最開始的驚喜和頭腦發暈之后，他躺在被窩里，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可能是出于一種條件反射般的自我保護，他不敢細想這個問題，而是迅速地陷入了睡眠。
然后這幾天里，淮淡表現得太過正常，以至于很好地蒙蔽了洛憬，讓他失去了思考這個可能性的機會——他也有意識地控制著自己千萬不要想這件事，只要幸福地活在當下就好。
不然他好像就要完蛋。
直到等到這一刻，淮淡真的離開了之后，這個想法迅速卷土重來，帶著比最開始意識到的時候強烈了十倍百倍的沖擊力，迅速地占據了他的頭腦高地。
洛憬現在，有一點絕望。
絕望到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淮淡了。
吳立聞言，頓時有點無言以對：“他不一直沒有什么特殊的表現嗎，應該就是不知道吧。”
“有的。”洛憬心如死灰：“我那天喝醉了的時候，說的是想見他。”
“用的小號。”
結果淮淡真來見他了。
難道這是巧合嗎？
聽他說完，吳立默了默，勸解道：“那也不一定吧，說不定他就是工作累了想找個地方旅個游，然后又一下子想到你正好在國外，就來了。”
“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是……”
洛憬沉默了。
雖然閉上了嘴巴，但是絕望也會從眼睛里流出來。
他知道他無法再用這些蹩腳的借口來繼續蒙蔽自己了。
他必須要面對現實。
因為對于這個猜想，他在心里已經確認了大概百分之六七十。
“還是讓二姐快點翻篇吧，我真的演不下去了。”洛憬道：“我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了。”
“而且這個謊總不能撒一輩子，還不如早點結束。”
雖然“在和淮淡談戀愛”的這個身份，能讓他不為人知的那點心思找到一個歸處。
但是“淮淡知道他是二姐并且還在陪他演戲”這個隱約存在的事實，它的殺傷力還是太強了。
光是想想他就已經尷尬到想找個地洞鉆進去永不見天日了。
“我覺得我和他，都需要，冷靜冷靜。”洛憬艱難地，一字一句道。
等到他們都默契地把二姐這件事忘了，或者最起碼不要再記憶這么深刻了，他再追人也不遲。
而且就算淮淡確實不知道，二姐也應該跟他分手了。
本來編造出這樣一個身份就只是小時候為了保持聯系的荒謬方式，現在反倒成為了某種阻礙。
他也不應該再放任自己沉溺在這種虛假的關系里了。
總之這段時間，還是先不要聊天了。
不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嗎……應該可以沖淡一切的吧？
“……算了，隨便你。”吳立聽完洛憬自顧自的一頓碎碎念，覺得自己應該改名叫無語。
洛憬點了點頭，像是從吳立這句敷衍至極的話里得到了一點搖搖欲墜的勇氣。
然后為了不給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他連電話都還沒來得及掛就打開微信，切到小號，點開淮淡的對話框。
L：【對不起，想了很久，我們還是分手吧。】
一頓操作行云流水，洛憬勇敢地當起了縮頭烏龜。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以此來讓自己的分手顯得不那么突兀。
L：【是這樣的，我在現實生活里遇到了更喜歡的人，我覺得我不應該再繼續沉溺在虛擬世界的聊天里了，我們就到此為止吧，真的很抱歉。】
發完之后，洛憬剛打算按下刪除好友的鍵，指尖頓了頓，最后還是沒忍心。
于是他切到后臺，果斷地注銷了小號。
這樣一來，不僅不用擔心自己后悔，淮淡也不能再找到“她”了。
就讓二姐從世界上消失吧。
想著，為了做戲做全套，他又點開了洛楓的對話框：【姐姐，如果哥哥來問你任何關于二姐的事，你就都說你不知道】
然后他忐忑地等待著對面的回復。
預想中，洛楓應該會先是很疑惑，他哪來的二姐，然后洛憬就會把一切和盤托出。
即使這樣會得到洛楓的一頓嘲笑，但是他……他忍忍吧。
已經做好了被笑話的準備，結果過了一會兒洛楓回消息了。
她先是發了個驚訝的表情。
然后又發了個ok。
貼心程度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洛憬頓時覺得禮物是不是給自家姐姐帶少了。
第45章 咖啡
那天注銷完小號之后, 洛憬膽戰心驚地等了一天。
他對自己的了解確實很透徹，從離開機場大門坐到出租車上的的那一刻，他就開始搜索找回注銷微信的教程了。
怎么……真的就這么莽撞地直接注銷了。
找回的步驟有點麻煩, 洛憬猶猶豫豫地做到一半，又停下了手。
就算真的找回來了, 消息也撤回不了了。
那豈不是更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就這么糾結了一路, 最后到了家里, 洛憬想了想，決定繼續當縮頭烏龜, 然后把自己扔進了被子里睡覺。
醒來的時候，距離淮淡的飛機落地時間還剩下大概一個多小時。
洛憬一下子坐了起來, 緊張又心虛的心情隨著距離預計落地時間越來越近而節節攀升, 然后在看到值機信息上顯示的, 飛機已落地的通知的時候達到巔峰。
他開始不由自主地腦補淮淡現在所處的場景。
可能正在下飛機，可能正在等行李，可能手機還沒來得及開機……
又過了大概半小時，淮淡終于給他發了第一條消息。
哥哥：【到了】
哥哥：【自己一個人注意安全】
洛憬顫顫巍巍, 猶猶豫豫地發了個好，然后開始等待下文。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淮淡什么也沒有問。
接下來的幾天里也什么都沒說。
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他的心底又漫上了很細微的一層失落。
有時候, 他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很矛盾的人。
在那個冬天結束之后，洛憬就迎來了畢業的學期。
各個課程需要做的作業和考試, 以及畢業論文等都讓他壓力很大，一下子少了很多自己的個人時間。
再加上……因為心虛, 所以對淮淡的刻意疏遠。
于是兩人的溝通頻率一度達到了歷史新低。
洛憬不知道淮淡有沒有看出來自己顯得有些不自然的表現，他覺得應該是能感受出來的, 畢竟他自己有時候都不太習慣。
他經常會拿起手機下意識想給淮淡發消息，但是臨到要發出去的時候又會生生停住。
可能淮淡大概也知道他那段時間有點忙，于是識趣地沒有打擾他
洛憬每天就靠著趕緊畢業然后回國這口氣吊著，曾經和淮淡一起光顧過的那家離學校很近的咖啡店成為了他經常光顧的地方，每天兩眼一睜就是趕論文趕作業做ppt進行小組討論，自覺快要變成一個只顧得上學習的機器人。
偶爾會有在國內上學的，曾經的朋友發來問候，問他在國外留學是不是特別幸福特別輕松，洛憬都會很想暴起傷人。
到底輕松愉快在哪里，是堆成山一樣寫不完的論文和作業還是連做夢都在趕的due。
在參加完畢業典禮，拿到畢業證的那一刻，洛憬覺得世界都亮了一個度，然后迅速發了一條朋友圈。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個給他點贊的人是淮淡。
根據時差算，國內這會兒應該是凌晨一兩點，大部分人應該正在睡覺的時間。
洛憬的心情還沒完全平復，他穿著學士服，站在禮堂邊上的一個巨大柱子邊，抿著唇糾結了片刻，還是點開了淮淡的對話框。
這是他給自己設置的最后時限，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他又出現了那種熟悉的，近似近鄉情怯的感情。
點開發消息欄，指尖懸在手機鍵盤片刻，洛憬還是沒有點下去。
他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
一開始，他是抱著這幾個月過完之后，一切都會變得跟之前一樣的想法，但是等真的到了這個時候，他忽然發現好像有點難。
事情并不總是能按照他的想法發展的。
就比如現在，他忽然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跟淮淡相處了。
洛憬的指尖縮了縮，很輕地嘆了口氣，心里畢業了的快樂也減淡了一點點。
哥哥：【畢業快樂。】
淮淡卻忽然發來了消息。
洛憬愣了愣，心臟很輕微地一縮，然后那點高興又不由自主地漫了上來。
AAA.論文批發小洛：【謝謝哥哥】
AAA.論文批發小洛：【塑料袋高興.jpg】
哥哥：【打算什么時候回來？】
洛憬笑容一頓。
停頓了半分鐘，他糾結地打字道：【再過段時間吧】
他果然還是，不敢面對。
記憶中已經有些被淡忘的某段經歷隨著這句話卷土重來，洛憬看著淮淡發來的好，從禮堂糾結到晚上的聚會，又糾結到了家里。
洗漱完之后，他躺在床上，打算為自己一整天的糾結畫下一個句號。
洛憬點開購票軟件，訂了一張兩天后回國的機票。
*
公司大堂。
“我沒有躲你，我只是……只是前段時間比較忙。”洛憬強作鎮定，垂著眼不敢看對面坐著的男人，聲音不受控制地越來越小，聽起來心虛得不行。
雖然，明明算是半個實話。
“是么？”淮淡卻反問，語調平靜，聽不大出來他的情緒：“哥哥還以為是哪里讓你不高興了。”
這是……生氣了？
于是洛憬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跟他躲躲閃閃的視線不一樣，淮淡就這么光明正大地看著他，對上他的目光后還很輕微地揚了揚眉。
洛憬：“……”
他默默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洛憬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快轉不動了。
怎么回事，明明才幾個月，怎么感覺他哥好像有點變了。
他也說不太出來是哪里出了問題，總之忽然變得好像有點……讓他難以招架。
“回國為什么不跟我說？”淮淡耐心地等他喝完，然后問道。
還是先前那個語調，但莫名有種壓迫感，讓人聽了感覺不太妙。
“但是……你不還是知道了。”洛憬沉默片刻，囁嚅著反駁。
淮淡笑了一聲：“這一樣么？”
“來這里也不說。”頓了頓，他又道。
“因為我是替別人來的，沒想到會是這里，就，不想打擾你工作……”洛憬硬著頭皮狡辯。
“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的貼心。”沉默片刻，淮淡笑了笑。
“如果我現在沒來找你，你打算等到什么時候才讓我知道？”
他已經等了洛憬一個多禮拜了，耐心正在逐漸告罄。
“……”洛憬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視線到處亂飄。
難道淮淡真的不知道二姐就是他？不然也不至于這么問……
正想著，面前這人就出了聲：“所以，你二姐呢？”
洛憬：“！”
他又要喝咖啡——結果發現咖啡已經被喝光了。
洛憬：“……”
淮淡發現了這一點，眼底帶了點微不可查的笑意，非常貼心地招手示意前臺再給他端一杯。
洛憬趁著這點時間瘋狂頭腦風暴。
應該是不知道……吧？
萬一真不知道，那要是說點別的，豈不是自己露餡。
可是要是知道的話，哥哥這么聰明，肯定不會提這種讓他尷尬的問題的……
那應該，就是不知道。
洛憬喝了一口剛端上來的咖啡，在短短幾息內編好了借口。
他撒謊的本領真是越來越熟練了，洛憬在心底嘆了口氣。
“其實是這樣的，哥哥……”洛憬咽下咖啡，還是沒敢看人，真誠又心虛道：“我二姐她跟你分手是有原因的，她怕你傷心才沒說出事實的真相，其實是因為她得了癌癥，我們家已經把她悄悄火化……而且海葬了。”
所以沒有墳，你別想著去祭拜。
洛憬的耳尖越來越紅，他越說越覺得簡直是漏洞百出，三歲小孩都不一定能信。
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只能硬著頭皮講完。
他現在只想穿回到十五歲的那個夜晚，然后在那個時候的自己給淮淡發消息之前把人綁起來，丟到海里去喂鯊魚。
“你還是把她忘了吧，她的遺愿就是希望全世界都能忘記她。”洛憬現在有點想把自己海葬了。
北冰洋吧，北冰洋好，沒事還能擼擼北極熊。
對面忽然發出了一聲很短促的氣音。
很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還是被洛憬捕捉到了。
洛憬：“……”
他面無表情。
“那你……”淮淡頓了頓，繼續道：“你二姐。”
“她說有喜歡的人了，所以才跟我分手，是真的么？”
洛憬：“？”
他預設了很多淮淡接下來可能要說的話，但這句完全在意料之外。
這其實，只是他當時隨便扯的一個借口來著。
敵方的出招過于出其不意，洛憬的大腦一下子宕了機。
“啊……不是？”他有點懵懵地回答。
“所以她沒喜歡過別人是么？”
“……嗯。”？
淮淡忽然笑了。
洛憬被他笑得腦子更亂了。
“我知道了。”淮淡回答，嗓音低沉沉的，帶了點隱約笑意：“還有，以后不要亂說這種話，不吉利。”
洛憬：“！”
他的腦電波瞬間接上，然后抬頭看向淮淡，耳尖泛紅，語氣里帶了點惱羞成怒：“所以你……你明明知道，你還問。”
“我知道什么？”淮淡卻反問。
洛憬：“……”
他改變主意了，他要把淮淡送去北冰洋。
國內的空氣里是不是摻了什么東西，怎么把他哥變成這樣了。
第46章 聚餐
“反正以后……這件事你不許再提了。”洛憬難得硬氣一回, 面上的表情窘迫又帶了點怒意：“我那時候還小。”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怕把人逗得太狠，淮淡見好就收, 笑著答應：“行。”
是一副特別好說話的樣子。
洛憬：“……”
但是其實冷靜下來之后，他還有一肚子問題想問。
比如, 淮淡真的是在那次自己忘了開變聲器之后發現的嗎。
又比如……如果是這樣, 那他之前, 是真的有喜歡過“二姐”嗎？
可是如果真的明著戳破了這件事，他那點搖搖欲墜的面子就可以徹底不要了。
但是如果不知道真相, 他覺得自己今晚絕對會睡不著。
坐在原地沉默著糾結了一會兒，洛憬還是沒忍住, 于是小聲, 又有些扭捏地開口：“所以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淮淡聞言不由得失笑。
明明剛才說不要再提的是洛憬, 現在主動提起的人還是他。
淮淡思索片刻，在稍加修飾和實話實說之間徘徊了一下，然后道：“一直都知道。”
洛憬頓時石化當場。
他覺得自己的臉和腦子同時燒起來了。
一直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不敢細想。
“……一直嗎？”緩了片刻, 洛憬像是即將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心翼翼地確認。
“嗯。”淮淡忍了忍笑, 回應道。
洛憬眼底名為希冀的光熄滅了。
“那你當時，為什么要答應。”
“一開始只是為了讓你好好學習, 不要天天只想著打游戲。”
“……后來呢？”
明明有很多次機會，也有很多理由, 可以告訴他，然后及時結束這段角色扮演。
淮淡為什么不跟他說。
看他蒙在鼓里努力演戲的樣子很好玩嗎！
想到這里, 洛憬剛打算生氣。
“后來……”淮淡卻沉吟片刻，垂著眼睫, 忽然笑了：“誰知道呢。”
“……”不知道為什么，洛憬忽然生不起氣了。
可能是因為其實他自己也算理虧，也可能是因為淮淡這句話實在意味不明，又或者是淮淡一笑他的腦子就很亂……
這句話配上這個表情實在是太讓人浮想聯翩了。
洛憬很輕地吸了口氣，覺得自己要是再待下去可能會出大問題。
“總之謝謝哥哥，我先回去交差了。”他感覺自己現在不太清醒，事情講完了，面也見了，為了防止自己再釀出什么大禍，他收起合同就要走。
“等等。”淮淡卻忽然道。
洛憬：“？”
這時前臺走過來，將兩個牛皮紙袋放在洛憬面前的桌子上，里面鼓鼓囊囊的。
“看你好像喜歡喝這個咖啡。”淮淡說：“帶點回去。”
洛憬愣了愣，順著淮淡的視線看向自己面前空了第二次的杯子。
“……”
其實不是因為喜歡才喝這么多的。
但是這款咖啡的味道確實挺不錯的，風味很特別。
“這是哪一家的。”于是他問：“我下次也買一點。”
淮淡笑了笑：“定制的……來這里實習？隨時可以喝到。”
洛憬：“……”
沉默了一會兒，他紅著耳尖：“我……我考慮考慮。”
“好，隨時等待你的offer。”
*
回國的第二個禮拜，洛憬膽戰心驚了幾年的事似乎就這么云淡風輕地輕輕揭過了。
異常順利，又莫名詭異無比。
抱著兩袋咖啡豆和合同離開了淮淡的公司，坐上車的那一刻，洛憬才覺得自己清醒了一些。
然后……意識到了一些問題。
淮淡當時問他，“二姐”有沒有喜歡過別人。
他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問啊。
洛憬剛回國，還沒正式開始自己的追人大業，就被要追的人本人弄得暈頭轉向了。
等帶著合同回到公司的時候，洛憬就看見洛楓正坐在他的工位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整個辦公室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面前的電腦，一副心里只有工作的認真樣子。
見他進來了，洛楓一臉自然地看過去：“聽說你去簽合同了，結果怎么樣，談下來公司想要的比例了嗎？”
“簽了。”洛憬回答。
洛楓挑挑眉，伸手：“讓我看看。”
洛憬把合同遞過去，洛楓翻了一下，發現合同居然真的是之前那個版本沒有被修改過，頓覺弟弟長大了：“你還真談下來了，怎么跟對面說……的……”
翻到最后一頁，看到底下的簽名的時候，她話語一頓。
洛楓：“。”
她收起了欣慰的表情。
頓了頓，她有點恨鐵不成鋼：“本來還覺得這是一個鍛煉你的機會，你倒好，直接去找淮淡了。”
洛憬聞言覺得自己很冤：“是他來找的我，本來我都沒打算跟他見面。”
“他找的你？”這下換成洛楓驚訝了。
“是啊。”說起這個，洛憬意識到了什么，微瞇著眼，語氣森寒：“是不是你告訴哥哥我回國了的。”
“對啊……什么意思，你沒跟他講？”洛楓疑惑，又來了點興趣：“你們吵架了？”
洛憬自覺失言，打算轉移話題：“他讓我去他的公司實習。”
“去唄，去了還有人管著你，我還能放心一點。”洛楓一副家中長輩的樣子：“反正你在哪里實習不是實習，去了人家那里說不定還能學到更多東西。”
洛憬：“……”
就這么簡單，就，同意了？
但是一想到這樣一來，就有更多機會和淮淡……不，幾乎是所有時間都和淮淡待在一起了，洛憬的心跳頓時快了一拍。
剛剛在淮淡的公司里的時候太受沖擊，所以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回過神來，洛憬頓時有種中了頭獎的錯覺。
他其實都還沒想好要怎么追人呢，甚至還有一點退縮。
因為他根本沒有什么跟淮淡見面的機會，而且對方肯定也不太可能對他有別的意思……
暗戀多年，他和淮淡待在一起的時間卻屈指可數，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少得可憐。
也就只有在網上聊天聊得多一點。
結果原來想要離他近一點，其實是這么毫不費力的一件事么？
“淮淡剛發消息問。”洛楓忽然出聲，打斷了洛憬的思緒。
這個名字莫名戳中了洛憬的神經，他下意識看向洛楓：“啊？”
“你反應這么大干什么。”洛楓一臉莫名其妙：“他問我和你有沒有空，下班之后想一起去吃個飯。”
“有空的。”洛憬說著，獻寶似地從包里拿出那兩袋咖啡豆，非常大方地送給洛楓：“我專門從哥哥那給你拿的，這個咖啡特別好喝。”
反正到時候，去了淮淡那邊，也不愁喝不到了。
*
晚上七點，包廂內。
洛憬跟著洛楓進去的時候，發現里面不止坐著淮淡，還有葉霖。
一進門，洛楓就非常自然地跟他們打了招呼。
洛憬有點懵。
“你們三個都是大學同學？”他問。
“是啊，不過不是一個系。”葉霖回答，然后笑瞇瞇道：“好久不見啊洛洛。”
淮淡很輕地瞥了他一眼。
于是葉霖的笑容一頓。
這人是真的小氣。
“好久不見，哥……霖哥。”洛憬也跟他打了聲招呼 。
包廂里是一張方桌，淮淡和葉霖各坐一邊。
“你們兩個也吵架？”說著，洛楓就徑自走到了葉霖邊上坐下。
洛憬：“……”
為什么要用也。
他莫名心虛，然后看了淮淡一眼。
淮淡接收到他的視線，示意了一下自己邊上的位置：“過來坐。”
洛憬眨了眨眼，猶豫了半秒，然后走過去坐了下來。
雖然除了洛憬，剩下的幾個人都在國內待著，但都因為工作忙沒怎么聚過，于是等菜的間隙，幾人聊起了天。
洛楓和葉霖聊得比較多，淮淡只是坐在邊上默默聽著，偶爾在他們提到他的時候應兩句。
聊完了近況，兩人不約而同地對洛憬在國外的生活起了點興趣。
“在國外也不怎么跟家里人聯系，天天就只知道跟淮淡聊天……怎么樣，這三年過得開心嗎？”洛楓難得找到機會可以關心一下弟弟。
葉霖聞言，有些挪揄地看了淮淡一眼。
淮淡接收到了他的視線，卻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而是垂著眼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然后端起手邊的茶壺，給他和洛憬都添了一點。
“挺開心的。”
如果忽略每年期末，尤其是今年期末的這幾段灰暗時光的話。
話剛說完，桌上的手機亮了亮，洛憬收到了新的消息。
他下意識點開一看，發現是謝有。
謝有：【聽說你回國了】
AAA.實習章批發小洛：【對，前兩個星期剛回來】
從添加了聯系方式以來，謝有沒怎么跟他聊過天，只不過每個節假日都會給他發一句問候。
在那次在國外聚完餐之后，他偶爾也會來跟洛憬說說他們團的近況，經常聽得洛憬很是欣慰。
在洛憬的看來，兩個人應該能算是還算熟悉的朋友。
“在跟誰聊天呢？”洛楓忽然問。
謝有發來一條新的消息，洛憬正打算回復，聞言下意識回答：“謝有。”
洛楓挑挑眉：“那個男團的隊長？”
“對。”洛憬老老實實地應。
“說到這里，我忽然想起來有個問題。”洛楓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八卦的神色：“在國外待了這么久，有沒有跟誰談戀愛？”
洛憬：“……”
淮淡本來正喝著茶，垂了垂眸，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底和桌面磕碰，發出了很輕的一聲響。
葉霖剛剛跟洛楓聊得太歡，本來講得有點口干，剛灌了一口茶，聞言不知道為什么，狠狠地嗆了一下。
第47章 很乖
這家餐廳是當地很有名的一家家常菜, 味道很好，正值飯點，正是顧客眾多的時候, 于是菜就上得有些慢。
包廂內一片寂靜，服務生進來的時候很好地消解了那種詭異的氛圍, 然后往餐桌上放了一碟醋溜白菜。
淮淡斂了斂眸, 動筷夾了一口。
挺酸。
葉霖是真的嗆狠了, 好不容易平復了一點，那口茶水卻尚有余力, 他努力地憋了很久，還是時不時小聲咳兩下, 面色漲紅。
洛楓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葉霖：“需不需要給你叫個救護車？”
葉霖：“……”
他一邊擺著手, 一邊用另一只手捂著嘴, 咳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洛憬下意識想要給葉霖倒點水，忽然想起來他就是被水嗆到的，又有點猶豫。
被葉霖這么一打岔，這個話題像是要就此揭過, 洛憬還沒來得及在心里對葉霖表示感謝，邊上一直安安靜靜的人卻忽然出了聲。
“所以。”淮淡的指尖摩挲了一下杯壁, 問他：“在國外有跟別人談戀愛么？”
洛憬：“……”
非得再提起來么。
“我……”
他下意識看過去，就跟淮淡對上了視線。
淮淡正垂眼看著他, 眼底帶了點似笑非笑的意味。
洛憬心臟一縮。
可能是因為一下班就來這里了，淮淡的身上還穿著白天的西裝, 沒有換下來。
下午的時候因為太緊張，洛憬根本沒有機會仔細看淮淡。
但是現在, 他有這個機會了……
淮淡很好看，他知道的。
但是在只看著他的時候, 好像更好看了。
平日里冷冷淡淡，像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人卻愿意一次又一次地為他停住視線，這種對比產生的感覺實在很難讓人不動心。
甚至偶爾會讓洛憬產生一種錯覺。
其實他會不會，也有那么一點點喜歡自己。
那雙沉靜的眼眸里好像忽然帶上了某種蠱惑人心的魔力，他的長睫微垂，就這么一錯不錯地看著他。
洛憬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溺進去了。
耳邊葉霖的咳嗽聲，洛楓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聲音忽然間變得很遠，整個包廂里好像只剩下了他和面前這人，還有自己愈演愈烈的心跳聲。
洛憬有些慌亂地移開了視線。
“沒有的。”他聽見自己說：“沒有跟別人談過戀愛。”
他覺得喜歡上淮淡這件事，面前這人應該負全責。
淮淡笑了笑，像是對他的回答很滿意，一只手撐著臉，另一只手很輕地揉了揉洛憬的頭發。
“很乖。”他說。
心臟鼓噪得厲害，洛憬垂著頭，條件反射般地咽了咽口水，然后眨了下眼。
混亂的思緒逐漸被收束，而后一個想法就這么冒了出來。
……他想要，淮淡以后也只看著他。
“那你呢？”洛憬頓了頓，忽然抬眼看向淮淡，問道。
淮淡像是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很輕地揚了揚眉，眼底帶了些訝異。
沉吟片刻，淮淡唇角帶著笑，嗓音很低：“你覺得呢？”
……他覺得。
洛憬收回了視線，覺得自己的頭腦又開始發暈了。
他掩飾般地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結果出師不利，也嗆了一下。
洛憬：“……”
他有點狼狽地咳著，想要控制卻有點控制不住。
淮淡伸手替他拍著背，話音里似乎帶了點笑意：“慢點喝。”
洛憬感受著背上的溫度和觸感，咳得更厲害了，眼底都不自覺泛起了點生理性的淚水。
他抬起頭，帶了點惱怒地看了某個罪魁禍首一眼。
很沒有道理，但淮淡接受良好。
另一邊，洛楓和葉霖總算結束了。
葉霖早就一邊咳著，一邊在暗中悄悄觀察完了這邊的所有情況，此刻緩過來后，正一臉神色復雜地看著淮淡。
他無言以對片刻，然后對著自家好兄弟比了下大拇指。
真牛。
人家姐姐都還在這呢。
洛楓忙著看好友笑話，完全沒有看出來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完美錯過了所有重點，但是聽到了洛憬和淮淡的回答。
在她聽來，兩個人只是在簡單地寒暄聊天。
“那你這學上的得多沒意思啊。”她吐槽道。
“你也挺沒意思的。”她又同樣評價了淮淡一句，非常雨露均沾。
洛憬：“……”
“你最有意思了。”他總算找回了一點自己的思緒，下意識嗆了一句回去。
經過幾年職場的磨礪，洛楓也成熟了不少，現在已經能夠接受大方地不跟自家弟弟計較了。
她當作自己沒聽到，然后繼續問：“喜歡的人也沒有？”
洛憬：“……”
“長這么大都沒見你喜歡過誰……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啊？沒事，家里人很開明的。”洛楓持續好奇。
洛憬繼續：“……”
他懷疑洛楓是在報復他。
因為他小時候也愛天天這么問洛楓。
以前看起來像是一座跨不過去的大山的，全方位壓制他的姐姐，總是會在過年的時候被親戚們追著問“有沒有對象”，“談沒談戀愛”。
每到這時候，洛楓都會有點窘迫，然后露出點惱羞成怒的神色。
洛憬在邊上看著，悄悄地學了個十成十，于是每次在吵架吵不過洛楓的時候，他都會搬出這套說辭。
“你等著，等你大學畢業了你看我催不催你。”在某次洛楓又被洛憬嗆到之后，她這么忍無可忍地說了一句。
不知道為什么，洛憬對這句話記憶猶新，一直記到了現在。
“你別問了。”他后悔不已，又惱羞成怒：“我……對不起行不行？你非得……”
洛楓看起來卻沒有想要這么輕易放過他的意思，見洛憬不回答，又看向淮淡：“你跟他聊得多，他什么情況，有沒有跟你說過他有什么喜歡的人？”
葉霖：“……”
洛憬：“……”
兩人同時舉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洛憬在茶杯后跟他對上了視線：“？”
葉霖回答：“。”
其實洛楓是帶了點半開玩笑的意思，但是問的人恰好很在點上。
淮淡非常自然地接過了洛憬手上的茶杯，然后垂著眼拿起茶壺給他補滿，成功截斷了兩人的視線交流：“沒跟我說過。”
然后放下杯子，像是隨口一問：“有沒有喜歡的人？”
洛憬：“……”
他好想逃。
但是逃不掉。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跳又開始重蹈覆轍，他很想根據這些對話分析出些什么，可此刻一團糨糊的大腦顯然沒有這個條件可以支持他這樣做。
但是想起來淮淡一副好像永遠都從容不迫的樣子，在慌亂緊張又狼狽的人好像永遠都只有自己，洛憬又無端生出了一絲惱怒。
而且他并不想就這么隨便地跟所有人剖析自己的內心。
“我不想說。”于是他頓了頓，垂著眼，語氣有點僵硬。
見把人逗得太過了，淮淡很輕地皺眉，然后斂了斂眸。
“是哥哥不對。”他說。
有點后悔。
因為太想知道答案，是他有點操之過急了。
從小到大都生活在一起，洛楓對自家弟弟的性格了如指掌，見他真要生氣了，于是她見好就收：“好好好，不問你了，吃飯吧。”
仇也報完了，洛楓大度地諒解了洛憬以前的行徑：“看在你那時候還小的份上原諒你了。”
洛憬松了口氣。
桌上的菜在他們的聊天中陸陸續續地上齊，葉霖說起了他們大學的時候發生的一些事，洛憬邊聽開始埋頭苦吃。
剛剛喝的茶太多，洛憬吃著吃著忽然有點想去趟衛生間，于是他跟他們說了一聲，離了席。
雖然這是一家家常菜館，但可能是因為有了名氣，店內的裝修等都翻新過，整體古樸又優雅，廊道里鋪著一層花色繁復的地毯，踩著很舒適。
洛憬洗完手，剛打算回包廂，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忽然叫住了他。
是謝有。
“你也在這里啊。”洛憬微微一愣，然后彎起眼睛，友好地跟他打招呼：“你們在這聚餐嗎？”
想到剛剛謝有給他發的消息他還沒有回復，他又有點懊惱，剛想說話，謝有就先一步出聲了。
“對，我們今天的訓練剛結束。”他頓了頓，看向洛憬，神色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不自然：“所以這周末我們的演唱會，你有空來么？”
像是怕洛憬拒絕，他的嗓音微微發緊，又補充道：“許星他們也很希望你能來。”
“有空啊。”洛憬回答，然后笑了笑：“我會去的，需要幫你們宣傳么？”
“啊，好像也不用。”想到什么，他的眼底又帶了些笑意：“你們現在已經很出名了，說不定我都沒有位置了。”
其實他這么說只是在開玩笑，他想要坐在哪里只要跟公司說一聲就好，但謝有卻忽然道：“不會的。”
然后抬眼，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你……在這里等我一下行么？”
“可以啊。”洛憬爽快地應下。
謝有離開了，腳步有點急，像是怕他會走。
等了一會兒，前后不過兩分鐘，他又回來了，氣息微亂，然后遞給了洛憬一張票。
洛憬接過來，發現是一張vip席位，位置應該很好。
他不由得失笑：“其實不用也行，不過還是謝謝你。”
謝有看著他，頓了頓，剛想說什么，一道男聲忽地響起：“洛洛。”
洛憬心下一緊，下意識看了過去：“……哥哥。”
“你也要去衛生間嗎？在那邊。”說著，他伸手指路。
謝有看清了他的神色，垂了垂眸，又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淮淡走了過來，視線只在謝有身上停了半秒，然后看向洛憬。
“怕你丟了，出來找找你。”
第48章 觸及
洛憬知道淮淡的意思大概是他在外面待的時間有些久了, 于是下意識回了一句：“丟不了的。”
淮淡聞言，卻笑了一聲：“是嗎？”
洛憬：“？”
難道這家餐廳是曾經有過什么人口拐賣的案例嗎？
見他表情實在困惑，淮淡見好就收：“沒什么, 你們聊完了么？”
“淮先生。”謝有跟他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
然后很輕地眨了眨眼, 看向洛憬, 像是下定決心般, 認真道：“你要記得來。”
洛憬愣了愣，爽快地答應了他。
“我先回去了。”得到他的答復, 謝有跟他們道了別，徑自離開。
“在看什么？”洛憬盯著謝有的背影思索片刻, 淮淡的嗓音卻忽然響起, 嚇了他一跳。
“沒有。”洛憬解釋：“就是覺得他有點奇怪。”
淮淡聞言沉默片刻, 然后垂著眼輕笑了一聲：“是奇怪。”
*
洛憬拿著那張演唱會門票，跟在淮淡身后回到了他們的包廂。
洛楓和葉霖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正坐在位置上消食，見他們回來了, 洛楓將視線從手機上移開，看了他們一眼：“出去這么久, 還以為你們兩個私奔了。”
洛憬：“……”
葉霖：“……”
淮淡站在一邊，沒說話。
“這個詞是這么用的嗎？”洛憬忍無可忍。
他實在是受夠了今晚的姐姐了。
洛楓一臉無辜：“你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好, 我又沒別的意思。”
“……”
洛憬第一次體會到，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看到他手上似乎拿著東西, 洛楓又抬了抬下巴在空中點點，隨口一問：“這什么？”
“演唱會門票。”洛憬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看自己的手, 然后將那張票舉起來示意了一下：“剛剛在外面遇到謝有了，他們也在這里吃飯。”
“這樣啊, 那你們還挺有緣的。”洛楓評價道。
洛憬有點魂不守舍地點點頭。
因為不知道為什么，淮淡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悄悄地用余光看了一眼邊上站著的人，發現淮淡正垂著眼，像是在發呆。
熱意透過衣料傳到肩上，他明明只是很輕地搭著，洛憬卻覺得自己的肩膀好像在發燙。
葉霖熟練地出來兜底：“行了，都吃完了吧，那我們走吧……服務生呢？我去叫過來結賬。”
“我已經結過了。”淮淡松開了洛憬，走到自己的座位邊上，拿起了兩人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吧。”
“淮總大氣啊。”葉霖熟練地奉承。
“謝謝淮總請客。”洛楓也跟著挪揄。
然后兩人看向洛憬。
洛憬：“……”
他也要跟隊形嗎？
“淮……”洛憬淮了淮，還是沒能順暢地說出口，最后只能說了句：“謝謝哥哥。”
*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夜里有點降溫，站在飯店門口，淮淡把洛憬的外套遞給他：“穿上。”
洛憬老老實實地接過，然后三人一起站在外面等洛楓。
洛楓對自家員工向來大方，更別提這幾位近些年給公司賺了不少錢，于是她去給謝有他們的那個包廂結賬了。
洛憬自覺地站在姐姐的車邊上等著。
洛楓結完賬出來看到洛憬的時候，面上是真心實意的困惑：“你在這站著干什么？”
洛憬：“？”
“那我走著回家？”他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洛楓，反問道。
“你跟他啊。”洛楓指了指邊上。
洛憬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了邊上停著的淮淡的車。
和站在一邊的淮淡本人。
洛憬：“……？”
“你不是要去他的公司實習嗎？”洛楓理所當然道：“就我們家到他公司的距離，你每天得坐兩個小時的車，家里可沒有這么多司機給你耗……我剛剛沒跟你講？”
洛憬：“……”
“沒有。”他面無表情。
“哦，那就是我忘了。”洛楓理直氣壯。
“上車吧。”淮淡站在邊上看夠了，眼底帶了點笑，對洛憬道。
洛楓朝他點點頭，神色自然：“我弟就交給你了，正愁他在公司里沒人管。”
淮淡沖她頷了頷首：“放心。”
葉霖站在一邊，不知道為什么，神色有點復雜。
洛憬整個人還處于大腦短路的狀態。
這是什么情況。
為什么白天還只是問要不要去他的公司實習，晚上就要去人家家里住了。
而且聽起來好像還要住挺長一段時間的。？
在龐大的信息量中，洛憬下意識從中找出了一個最重要的：“等等，那我的行李呢？”
“讓人給你送過去了。”洛楓吐槽道：“就你，懶成那樣，回國之后行李箱放在那動都沒動過。”
“……”被姐姐在喜歡的人面前揭短的感覺實在不算好，洛憬紅著耳尖下意識反駁：“因為都是干凈的，等我要穿的時候我就拿出來了……”
“反正也正好方便了，一拿就能走。”洛楓不欲繼續跟洛憬討論這個問題，看了一眼手機：“行了，時間差不多了，各回各家吧。”
來的時候葉霖沒開車，他家正好和洛楓順路，于是洛楓還得送送他。
葉霖熟練地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然后降下車窗跟他們道別。
“淮總，照顧好弟弟啊。”他說。
洛憬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看著自家姐姐的車離開了視線都還是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淮淡垂眼看了他一會兒，然后伸手揉了把他的頭發：“回神了。”
洛憬眨了眨眼，由于腦子還沒轉過來，于是話還沒經過腦子就出了口：“哥哥，你每次這樣的時候都很像是在摸狗。”
淮淡：“……”
“那你也摸摸？”
洛憬：“？”
他抬眼看向淮淡的頭發。
“想什么呢。”淮淡失笑，然后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洛憬下意識看過去，就看到塑料袋正趴在里面。
看見半天沒見的主人，塑料袋頓時來了精神，從靠著的粉白色碎花小墊子上站了起來，然后沖洛憬叫了幾聲，高興地搖了搖尾巴就要沖出來。
洛憬：“！”
他下意識走到車里，伸手接住了塑料袋防止它跑下來，然后跟它團聚。
“砰。”
一聲輕響。
視線倏地一暗，外面有些涼的空氣被隔絕，洛憬抱著狗看過去，就發現淮淡關上了后座的車門。
洛憬：“……”
不知道為什么，總有種奇怪的即視感。
他低頭看了看昨晚剛洗過澡，現在還香噴噴的塑料袋。
塑料袋也看向他，黑豆大小的眼睛里寫滿了無辜，然后搖著尾巴在洛憬的懷里撒歡。
*
車子還是幾年前的那一輛，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可能是因為沒怎么開，又或者是因為保養得當，它看起來還是很新。
音響連著洛憬的藍牙，淮淡在前面開著車，洛憬抱著狗在后排坐著，后知后覺地生出了一點要去暗戀對象家里住的雀躍和實感。
在淮淡身邊的時間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翻了一倍，幾乎可以算是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了，洛憬摸著狗，覺得人生圓滿。
如果這樣都追不到淮淡的話，好像就是他的問題了。
這樣想著，他又看了一眼淮淡。
汽車在道路上行駛著，窗外路燈和信號燈的燈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映在淮淡的側臉上。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襯托，又或者是燈光柔和了一點淮淡的五官，洛憬覺得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好像有點溫柔。
溫柔到，似乎能讓他觸手可及。
洛憬頓了頓，又收回了視線，垂著眼揉了揉塑料袋的腦袋。
努努力，說不定呢。
他想。
他還從來沒有這么喜歡過一個人。
而且這么多年以來，這份喜歡一點都沒有變少。
如果不能跟他在一起，他應該會很遺憾的。
*
這是洛憬第二次來淮淡的家里。
雖然來的原因和過程都有點稀里糊涂的，但是當他再次站在這扇房門前的時候，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緊張。
房門打開，洛憬抱著狗有些忐忑地走了進去，卻發現內部的陳設一點都沒有變，和第一次來的時候幾乎完全一樣。
于是他說出了自己的感想。
淮淡聞言笑了笑：“你希望它會變成什么樣。”
洛憬被他的問題問得愣了愣，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跟，他希望會變成什么樣有關系嗎？
又不是……他家。
大概只是隨口一問吧。
跟洛憬不一樣，這是塑料袋第一次來到這里，作為一只自來熟小狗，他甫一被主人放到地上就開始在客廳里到處亂竄熟悉環境，白色的皮毛和屋內的裝修風格莫名很搭。
房門被淮淡關上，洛憬站在玄關處，穿著拖鞋，覺得自己的腦子今天一整天似乎都不是很在線。
從在公司里見到淮淡開始。
“先進來。”見洛憬還站在那發呆，淮淡很輕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可以慢慢想。”
洛憬：“？”
想什么？
“只要你想，你可以把它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淮淡說：“反正還要在這里住很久，不是么？”
洛憬聞言愣了愣。
淮淡看著他，不由得失笑，伸手很輕地碰了碰他的耳朵：“怎么這么紅？”
“穿著外套，太……太熱了。”洛憬迅速躲開，支支吾吾道：“我先去收拾行李了。”
然后拖著自己巨大的行李箱往以前住過的那個客房里走。
來到房間里，關上門，洛憬坐在床邊，心臟鼓噪得厲害。
然后撈過床上的枕頭，把臉埋了進去。
他覺得自己過度理解的能力真的越來越厲害了。
雖然知道淮淡可能不是那個意思。
但是……其實現在就已經很喜歡了。
第49章 吹風機
在枕頭里埋了一會兒, 洛憬抬起頭，決定干點正事來醒醒腦子。
回國之后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和他預想中的有一點不太一樣。
冥冥中，洛憬總有種好像有什么奇怪的進度條被拉滿了的錯覺。
本來在他的想法里, 他應該是會繼續在自家公司里按部就班地實習，然后等到二姐這件事慢慢淡化后, 好一點的結果就是他和淮淡回到先前的, 每天都在網上聊天的相處模式中, 然后他再想辦法慢慢追他。
壞一點的結果就是，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 又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疏遠，淮淡又很忙, 兩人之間的聯系會越來越淡, 最后慘淡收場……
……但是應該也不會到這種程度吧, 他還是會努力一下的，雖然沒有見面的機會，但是不都說機會都是人創造出來的嗎。
可是，可是現在的狀況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怎么才剛回國就來人家家里住上了。
一邊胡思亂想著, 洛憬坐在地上，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
看清里面裝著的東西之后, 他愣在了當場。
這一箱里面裝的是貼身衣物，和, 幾件冬天穿的羽絨服。
洛憬：“……”
集運回來的四個行李箱里，只有這一個里面放的是之前回國的時候沒來得及寄回去的冬季衣物, 別的都或多或少塞了點夏天穿的短袖什么的。
洛楓真的特別會選。
可是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待著，總不能不洗澡。
于是洛憬糾結了五分鐘, 認命地從里面翻出了一件加絨睡衣，走進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之后, 他默默走到控制面板前，把空調的風量調到最大，溫度開到20度，然后走到床上坐下，一邊用毛巾擦著頭發，一邊看手機。
和吳立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洛憬今天去淮淡的公司之前。
吳立像是有事在忙，一個下午都沒有回消息，直到洛憬洗完澡才發來了信息。
吳立：【所以你不會真的碰到他了吧】
洛憬搓搓頭發：【我現在在他家里】
吳立：【？】
AAA實習章批發小洛：【這件事，說起來有點復雜】
AAA實習章批發小洛：【我感覺他好像有一點奇怪，但是又說不出來哪里怪】
又跟吳立聊了一會兒自己的心路歷程，房門傳來了一陣不算太細微的動靜，洛憬一聽就知道是塑料袋在扒門，于是他順手把毛巾放在一邊，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門外，塑料袋見主人終于開門了，高興地從門縫里鉆了進來。
待了不過兩秒就又出去了。
離開的背影非常果決。
這么冷，狗都不待。
洛憬也是開門的時候才發現室內外的溫差似乎有點過大了，再一感受，他拿著手機的手好像也有點冰。
還沒來得及思考要不要把空調溫度調高一點，淮淡就從廚房走了出來，端著一碗剛洗好的櫻桃，像是打算給他送過來。
一來到洛憬的房間門口，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能進去么？”淮淡問了洛憬一句。
“可以。”洛憬回答，然后稍稍側開了身子。
淮淡一進門就來到了空調的控制面板邊上，看到上面顯示的溫度后微微一愣，然后伸手就往上調了五度。
洛憬跟進來，站在一邊默默圍觀完了他的全部操作。
淮淡看起來也像是剛洗過澡，白天顯得有些正式的西裝換了下來，只穿著一件簡單的灰色居家短袖，身形頎長，身上散發著干凈的沐浴露的味道。
其實和洛憬剛剛用的是一樣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好像有一點區別。
“這么怕熱？”淮淡調好溫度，轉身看向洛憬：“空調調這么低，頭發也不吹干……”
他的話音在看到洛憬身上穿著的衣服的時候微微一頓，淮淡抬手試了試他的衣服厚度，不由得失笑：“穿這么厚睡覺能舒服么？”
“……”洛憬沉默片刻，實話實說：“拿錯行李箱了，這里面都是冬天的衣服。”
所以只能這樣了。
淮淡有點無奈：“怎么不跟我說？”
洛憬垂了垂眼，不甚熟練地撒謊：“我洗完澡才發現。”
其實是因為他有點不太想麻煩淮淡。
再加上他還沒有徹底緩過神。
“跟我來。”淮淡說。
洛憬乖乖跟上。
到了淮淡的房間里，他打開衣柜，拿了一套短袖和短褲遞給洛憬：“穿這個。”
這套衣服對洛憬來說有一點大。
雖然沒有到很夸張的程度，只是看起來有點寬松。
換好之后，洛憬瞬間覺得渾身上下都輕松了。
來到客廳，就看見淮淡正在沙發上坐著，腿上放著一臺筆記本，似乎正在處理公務。
見他出來了，淮淡抬眼看過去，然后將電腦放到了一邊：“過來。”
“過來。”洛憬看著正蹲在地毯邊緣試圖搞破壞的塑料袋，于是也脫口道。
洛憬：“……”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塑料袋聽到他們的聲音，下意識放開了地毯，然后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像是不知道該聽誰的。
最后，它還是遵從著自己的內心選擇，幾步小跑到了洛憬的身邊，然后扒拉著洛憬的小腿求抱。
洛憬彎腰將它抱起來，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淮淡笑了笑，示意了一下手邊的吹風機：“頭發不吹，明天感冒了怎么辦？”
洛憬聞言下意識抓了自己的頭發一把，發現確實還是半干的——在國外待久了，他養成了一個不太好的習慣，洗完頭之后總是懶得吹。
猶豫半秒，洛憬還是抱著塑料袋走了過去，打算接過吹風機。
但是拿了個空。
洛憬：“？”
淮淡看了一眼地毯上的墊子：“坐。”
洛憬愣了愣。
這是要幫他吹頭發的意思？
他抱著狗，有些猶豫地乖乖坐下，忐忑不安地感受著身后的動靜。
半秒后，吹風機的聲音響起，洛憬感受到熱風開始源源不斷地吹著他的頭頂，之前還沒覺得，直到暖意蔓延上來，洛憬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出剛剛自己的頭好像是有點太涼了。
還沒來得及享受這點暖意，下一瞬，溫熱干燥的掌心和指節碰到濕潤的發絲，洛憬瞬間感覺自己的頭頂像是過了一道電。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怎么了？”淮淡立馬關了吹風機：“燙到了？”
“……沒有。”洛憬又默默坐直坐正，心里醞釀了好幾秒的“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這句話還是沒能說出口。
“燙到了要說。”淮淡見沒事，于是又打開了吹風機。
只不過這次刻意把距離拿得遠了一些。
吹風機的聲音持續不斷地響著，溫熱的風一陣一陣吹來，這種感覺本該很催眠，但是頭頂的觸感實在讓人難以忽視，洛憬只覺得自己越坐越清醒了。
還好吹風機的聲音夠響。
他想。
不然他都擔心自己的心跳聲會被聽見。
塑料袋不喜歡噪音，再加上在洛憬的懷里坐久了也有點無聊，沒多久它就跳下去去找自己的玩具玩了。
小狗走了之后，整個客廳里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洛憬感覺自己有點如坐針氈。
淮淡正一絲不茍地給他吹著頭發，指節在發絲間穿梭，看起來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他本來想拿手邊放著的手機看一眼，但是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合適。
可是兩人干坐著一言不發有點尷尬，氣氛又有種莫名的……微妙，于是洛憬開始絞盡腦汁，打算想點話題。
“哥哥，你打算讓我去你那邊的哪個崗位實習？”半分鐘后，洛憬開了口。
“嗯？”淮淡像是沒聽清。
“我說，實習，你打算讓我干什么？”于是洛憬又重復了一遍，聲音比剛才大了一些。
這回總能聽到了。
耳邊吹風機的聲音消失，室內重新歸于一片寂靜。
下一瞬，身后忽然漫上來一股熟悉的沐浴露的香氣。
像是為了聽清洛憬的話，淮淡微微向前傾身，與洛憬不過咫尺的距離。
“說什么了？”
淮淡的嗓音在他的耳邊響起，近到避無可避。
恍惚間，洛憬甚至覺得自己能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產生的震動。
他的語氣平靜，像是真的只是在單純地問問題。
只不過手還虛搭在他的頭頂，沒有拿下來。
沒了熱風，于是那份觸感就變得更加明顯了。
洛憬很輕地吸了口氣。
他真的很想問問，淮淡是不是故意的。
見他不說話，于是淮淡很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像是在提醒。
洛憬忍了忍……忍住了。
秉承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原則，他強行忽略了自己快得有些異常的心跳，第三次重復道：“明天我去實習什么？”
淮淡這次總算聽清了。
“你姐姐的意思是讓你來給我當助理，跟著學一點怎么管理公司。”他說。
“你有什么別的想法也可以說。”
“……沒有，就這樣吧。”洛憬說著，默默把自己的頭從淮淡的手底下救了出來，然后伸手摸了摸，發現其實已經挺干了的。
“謝謝哥哥。”于是他微微偏頭，盯著淮淡的衣領道了謝，然后徑自抓了放在一旁的手機，打算站起來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看來還是燙到了。”淮淡卻忽然道。
洛憬：“？”
“耳朵很紅。”他垂眼看著洛憬泛紅的耳廓，評價道。
洛憬：“……”
“有點吧。”硬邦邦地扔下這句話，洛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客廳。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沉默片刻，淮淡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吹風機，再度打開感受了一下，卻覺得似乎也沒這么燙。
大概是吹熱了吧。
他想。
第50章 茶水間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 正巧趕上專用電梯維修，兩人是坐的員工電梯上的樓。
從停車場出來進了電梯間，坐到一樓的時候, 電梯門打開，所有站在門口或是精神不振或是困意橫生的員工都清醒了。
站在最前面的男生戴著工牌, 手上抱著一個文件夾, 有些呆愣地看著電梯里的兩個人, 一只踏進去的腳差點就要收回來。
上班差點遲到，卻在公司電梯里遇到老板怎么辦, 急。
洛憬看著男生踏進來的那只腳和驚恐的神色，沒忍住抿了抿唇。
“怎么了？”淮淡注意到他的神色, 于是垂眼問了一句。
“沒什么。”洛憬回答, 然后收起笑意, 看向那個男生，友善地提醒：“你們不進來嗎？”
“噢，噢。”男生一愣，反應過來后將另一只腳踏了進來, 緊張道：“淮總早。”
淮淡微微頷首回應。
男生說完，就腳步一轉, 走到了洛憬邊上那塊區域待著。
剩下的眾人也紛紛回過神來，魚貫而入。
這個點算是踩點到的公司, 雖然電梯內站滿了人，但淮淡的身邊像是被下了一道真空的結界, 沒有任何一個人敢靠近，所有人都自發地擠成了罐頭里的一條條沙丁魚。
雖然他們的這位總裁很年輕, 甚至沒有公司里大部分人的年紀大，但每次面對他的時候, 他們總是能夠感受到一種壓迫感。
電梯門緩緩關上，一片寂靜中，洛楓發來了消息。
姐姐：【感覺怎么樣？】
洛憬有點無奈：【我才剛到，都還沒開始工作呢】
電梯里的信號不算好，洛憬沒再收到新的消息，于是收起手機。
然后，就感受到無數道余光似乎正在看著自己。
由于出行都有專用的電梯，再加上去各部門溝通等基本都由助理代勞，員工們見到淮淡的機會并不多，更別提這是第一次見到他的身邊跟了個沒見過的人。
一時間，沙丁魚罐頭內暗流涌動。
枯燥的工作生活中忽然出現一點新鮮事，所有人都被勾起了一點好奇心。
洛憬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他在自家公司的時候也經常會接收到類似的視線，早就已經習慣了，于是并沒有任何別的表現。
但是出于好奇，他抬眼看了一眼淮淡。
嗯，面上并無一絲表情，很符合員工心中不茍言笑的大老板的樣子。
這種狀態可能是淮淡工作的時候的日常模式，但是對于洛憬來說卻有點少見，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幾眼。
電梯上行得很快，沒多久就到了淮淡辦公的樓層，電梯里僅剩的幾個員工下意識讓開了一條路。
*
這是洛憬第一次來淮淡的辦公室。
但出乎意料的是，和他想象中的差別并不大，確實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內部的陳設也不算復雜，整體的設計和淮淡家里的風格很像。
還沒來得及多想，辦公室的大門被敲響，淮淡碰了碰辦公桌的某個按鍵，門就自動開了。
一個渾身上下充滿班味的人抱著兩摞文件走了進來，將它們放到了淮淡的面前：“淮總，這是今天的一些企劃和財務報表，還有下午的會議資料。”
“嗯。”淮淡應了一聲：“辛苦了。”
等他走了之后，洛憬問淮淡：“這是誰啊？”
“姓嚴，是我的助理。”淮淡回答。
“噢。”
然后剩下的時間里，洛憬就開始自發自覺地去找這位助理小嚴了解工作了。
淮淡看了一眼自己座位邊上的，為洛憬準備的桌子，有點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小嚴見洛憬是老板帶來的人，于是不敢怠慢，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都在跟洛憬分享自己的工作日常，并且帶他熟悉公司的環境。
小嚴在上班之前就看到同事群里的消息了，說是總裁帶了個新的實習生來。
關系戶見過，關系這么大的關系戶還是第一次，于是一開始面對洛憬的時候，他還有點緊張。
后來聊了兩句之后，他才發現洛憬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樣，態度特別好，也很好說話，一點沒有關系戶常有的優越感。
他本來都做好做小伏低給少爺當牛做馬的準備了。
茶水間是最后一站，差不多對接完了工作，小嚴想了想，四處看看，大著膽子湊上前，有點八卦地問洛憬：“你跟淮總是什么關系啊，能問嗎？”
茶水間里站著的員工不少，在這一刻忽然全都安靜了下來。
大家的心中的八卦之火都開始熊熊燃燒。
“我……”洛憬正打算說話，手機忽然震了震，于是兩人同時下意識看過去，就看見淮淡發來了消息。
哥哥：【在哪里？】
洛憬舉起手機，老老實實地回答：【茶水間，我在問嚴哥我平時要做些什么】
哥哥：【可以問我】
過了幾秒，他又補充了一句：【他很忙】
洛憬的指尖微微一頓，思索片刻，看向小嚴：“你平時忙嗎？”
“啊？還好。”小嚴如實回答：“我一般出外勤，最近這段時間不太忙，淮總給的任務不多，一般半天能完成，剩下的時間就是偶爾幫忙跑跑腿。”
“噢。”洛憬應了一聲。
然后打字回復：【可是他說他不忙】
見淮淡沒再回話，洛憬收起手機。
然后看見面前的小嚴還是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
洛憬頓了頓，想起他們剛才的話題，于是反問：“你覺得我跟他是什么關系？”
小嚴想了想，保守道：“不會是淮總男朋友吧。”
洛憬：“……”
人群中，隱隱有誰倒吸了一口涼氣。
小嚴頓了頓，見他露出有些微妙的神色，瞬間大驚失色：“我開玩笑的……不會是真的吧？”
“當然不是。”洛憬頓時有種無力招架的感覺，面露窘迫：“怎么可能……”
于是小嚴松了一口氣，空氣又恢復了流動。
大老板過于神秘，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跟淮總熟悉的人，枯燥的工作時間需要一點調劑，再加上洛憬看起來就很好說話，于是小嚴又耐不住好奇：“所以淮總有對象嗎？”
洛憬眨了眨眼，回答：“沒有。”
頓了片刻，洛憬又起了點打探的心思，于是不確定地問他：“是沒有，對吧？”
小嚴想了想，又保守地回答：“反正在公司里沒見過。”
“噢，那應該就是沒有。”洛憬說。
“淮總看起來像是只喜歡工作。”邊上一個端著水杯的女生沒忍住加入了聊天，大膽開麥：“這么多年沒見他跟誰待在一起過。”
“老板看著像是沒有七情六欲，年紀輕輕就是一副世俗看淡的樣子。”小嚴也評價道。
“那你們覺得，他有可能……”
“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來問我。”洛憬的話說到一半，淮淡的嗓音忽然在身后響起。
洛憬：“……”
茶水間的員工瞬間安靜如雞，然后紛紛魚貫而出，離開了房間。
不消片刻，整個空間里就剩下了洛憬跟淮淡。
洛憬閉了閉眼，認命道：“哥哥。”
“嗯。”淮淡應了一聲，走到邊上的咖啡機前：“喝咖啡么？”
“……喝。”洛憬心虛道。
于是淮淡把咖啡粉倒進咖啡機里，按下按鈕。
全程非常安靜，只有包裝袋和咖啡機的聲音。
氣氛有點微妙，洛憬不確定淮淡有沒有因為聽到員工在他的背后講小話而生氣……而且他也是其中一員。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湊上去看淮淡的表情。
怎么會有人第一天上班就闖禍。
淮淡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視線：“覺得他們說得對么？”
“……不對吧。”洛憬道，然后頓了頓，想到什么，語氣又低了一點：“畢竟以前你跟我姐姐在一起過。”
淮淡拿杯子的手忽地一頓，又將杯子放了回去，然后轉身看向洛憬。
“我好像一直忘了跟你解釋。”他說。
“我沒有和洛楓談過戀愛。”
洛憬聞言瞬間愣住了。
……每個字他都認識，但是放在一起他怎么忽然聽不懂了？
淮淡看著他呆滯的表情，沒忍住揉了把他的頭發，語氣里帶了點很輕微的笑意：“很驚訝？”
洛憬的腦海中閃過無數想法，最終匯成了一句：“……真的假的？”
“是真的。”淮淡回答。
等待洛憬慢慢回神的間隙，淮淡又將杯子拿過來，然后從咖啡機里接了一杯咖啡。
咖啡的香氣逐漸從杯口逸出，讓洛憬稍稍回了神。
消化片刻，他逐漸生氣，又有點不可置信：“所以……洛楓是騙我的？”
連姐姐都省了，直接叫了全名。
淮淡笑了笑：“你可以自己去問問她……我那個時候姑且也能算是不知情？”
洛憬：“……”
小時候疑惑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為什么這兩個人會這么生分，聊天的時候像是在談判，也從來沒有待在一起，甚至淮淡那整個寒假陪著的人都是自己。
憤怒和高興各參了一半，洛憬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很復雜，他需要冷靜冷靜。
冷靜片刻，他拿出手機就要和洛楓對峙。
“不過他們說的不對。”在洛憬準備給洛楓打電話的間隙，淮淡忽然道。
洛憬已經被這個消息弄得大腦宕機了，于是看向淮淡，下意識順著他的話問：“什么不對？”
“說我只喜歡工作。”淮淡頓了頓，將手上的咖啡遞給洛憬。
“？”
洛憬下意識接過。
“小心燙。”淮淡垂著眼，又拿了一個碟子墊在下面。
交接的時候，兩人的指尖無可避免地碰到，洛憬差點沒端住。
洛憬看著淮淡，眼底帶了一點迷茫。
剛出爐的咖啡散發著熱氣，淮淡微垂著眼睫，視線隔著那縷蒸騰的氣體，就這么看著洛憬，語氣冷靜。
“人怎么可能沒有七情六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