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禮堂
天氣漸冷, 日子臨近圣誕——這意味著距離放假也不算遠了，學校里早早就下發了相關的活動通知，各個班級都沉浸在即將過節的喜悅里。
圣誕裝飾品不要錢似地往學校里送, 今年甚至提出了每個班級都要有一顆圣誕樹，并且還可以自行購買裝飾圣誕樹的飾品, 在一定額度內由校方報銷。
舍友看著樓底下一排排的冷杉樹, 嘆為觀止。
“學校是干完這票就要倒閉了嗎。”他感慨道。
洛憬正在衣柜里翻箱倒柜, 聞言，抽空回了一句：“可能是校長中彩票了吧。”
“你找什么呢？”舍友見他在衣柜那邊翻半天了, 有些好奇地走過去詢問。
“明天不是說要穿正裝嗎。”洛憬也有點翻累了，于是坐到了床上：“我這個禮拜沒有帶, 太突然了。”
舍友深有所感：“就是啊, 忽然說明天要去禮堂集合, 還這么正式，不知道學校又要搞什么。”
“大概又是那種演講吧，然后想拍點素材放明年的招生視頻里。”洛憬猜測。
“哎，我也沒帶正裝, 怎么辦……學校服裝店里會有賣嗎？”于是同桌也坐回到床上，和洛憬陷入了同一種苦惱。
“算了吧, 那里面都是文化衫。”洛憬想了想：“我讓家里司機送過來吧，我們倆尺碼應該差不多, 給你也帶一件。”
“果真嗎，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舍友瞬間感恩戴德, 就差喊出義父，篤定道：“我們尺碼差不多, 你拿你的就行。”
*
洛憬的家離學校遠，再加上晚上路況不好, 司機在路上堵了一個多小時，等洛憬拿到衣服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回到宿舍收拾了一下，臨睡前忽然發現微積分作業還有半面忘了寫，于是只好又拿出筆開始挑燈夜戰。
雖然題目不多，十幾二十分鐘就寫完了，但睡下的時間總歸還是不算早，于是他第二天的精神狀態就顯得有些許萎靡。
去禮堂集合的時間是在上午的第一節課之后。
第一節課是外教口語，每周四的這節課有著自由討論的慣例，由大家自己想話題，再圍繞這個話題展開聊天。
今天是陰天，天色本來就暗，教這門課的老師又有著白天上課絕不開燈的奇怪習慣，于是洛憬在一片窸窸窣窣的嘈雜聲中昏昏欲睡。
但他又一點都不敢真的睡過去。
這位外教有點喜怒無常，看到學生在自己的課堂上犯困時，心情好的時候他會開玩笑似地問一句你要不要來點咖啡，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直接讓人出去。
所以洛憬只得強撐著困意，假裝自己聽得認真，偶爾點點頭。
畢竟誰也不敢賭這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這么冷的天出去站一站是真的會很清醒。
“我真的要困死了。”在討論的間隙，洛憬小聲跟同桌說：“下課之后是不是去聽演講來著。”
“對啊。”同桌回答。
“太好了。”洛憬道：“我去禮堂睡覺。”
*
從來沒有這么期待過下課鈴，它響起的瞬間，洛憬像是得到了解脫，但就要趴下去的時候又被同桌拉了起來。
“出去排隊了。”
洛憬欲哭無淚。
但一想到去了禮堂就能睡覺了，他又以此作為自己的精神支柱，努力站了起來。
三個年級段的人都陸陸續續從教室里排好隊出來往禮堂走，洛憬在隊列中間走著，被外面的冷空氣吹得稍微清醒了一點。
“這是所有人都要去嗎。”舍友跟在他的后面，有點驚訝：“看到高一和高三了。”
“好像是。”洛憬看著路上的這么多人，頓時有點擔憂自己到底能不能睡覺。
“我昨天打聽了一下，好像是幾個校董一起來了，所以學校才這么緊張吧。”前面一個男生扭過頭跟他們分析：“這樣一來學校最近為什么這么大手筆就有原因了。”
“什么原因？”舍友問。
“上頭發錢了唄。”
舍友恍然大悟：“你說得對。”
洛憬對朝廷是不是發賑災銀了不感興趣，他只在乎自己一會兒能不能睡覺：“所以他們來干嘛，視察嗎。”
“去了不就知道了。”
洛憬喪喪地點了點頭，用智能手表給淮淡發消息：【哥哥，早上壞。】
然后和平時一樣，沒有立刻收到回復的消息。
*
禮堂里，所有的燈光都被打開了，洛憬一進去就被亮得差點失去表情管理。
他面無表情地隨著隊列走到位置上坐好，心里覺得自己像是審訊室里被照燈拷問的犯人。
禮堂最前面的舞臺上放著一張蓋著暗紅色桌布的長桌，一共五個位置一字排開面對觀眾席，每個位置前面都擺了一個金屬的姓名牌，看起來很有氣勢。
不過距離太遠，洛憬沒辦法看清上面寫的是什么。
他也不太感興趣。
抱著得過且過的想法，他坐在明亮的燈光下試圖入睡。
沒了冷空氣的吹拂，困意逐漸回升，燈光在所有人都入座之后盡數熄滅，洛憬松了一口氣，打算放任自己的意識陷入深淵……
舞臺上，主持人的嗓音高亢，似乎正在歡迎幾位校董入場。
恍惚間，洛憬似乎聽到身邊忽然多了很多竊竊私語的討論聲，而且似乎伴隨著小聲的驚呼。
但現在就算是孫悟空忽然出現，然后站在他的面前揮金箍棒都不能讓他再睜開眼了。
臺前是幾個領導輪番在講話，講的是什么洛憬一個字都沒聽清，他已經快要成功墜入夢鄉了。
就差，一點點……
“大家好，我叫淮淡。”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帶著話筒特有的電流聲，從禮堂的數個音響中傳遍了整個空間。
洛憬“噌”地一下睜開了眼睛，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是很平靜的語調，甚至不算響，卻像一記重錘砸到了洛憬的頭上，讓他整個人都清醒了，卻又暈乎乎的。
邊上坐著的同桌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然后夸張地拍著胸脯：“你干嘛啊，突然坐起來，嚇死我了。”
洛憬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看著臺上的人，表情怔愣。
“我是在做夢嗎？”他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前方，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
“不是啊。”同桌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然后順著他的目光也看過去：“噢，你剛剛沒聽，這個也是校董，叫淮淡，被帥到了吧，剛剛他們已經震驚過一輪了。”
見洛憬不說話，他繼續自顧自道：“不過他真的好年輕啊，這么年輕就是我們校董了，不敢想多有錢……”
洛憬收回視線，低聲道：“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同桌不明所以。
“我知道他的名字。”洛憬說。
*
“好的，感謝淮先生，接下來這位是……”
淮淡的發言很簡短，結束后就坐在席位上安靜地聽著別人講。
他的面上始終沒什么表情，是人前一貫會有的冷淡神色。
臺上的人坐在那里幾乎一動不動，距離又遠，于是坐著坐著，洛憬又生出了一種不太真實的錯覺。
還沒完全緩過來神，腕上的智能手表忽然震了震，洛憬垂頭一看，發現是淮淡剛給他回了消息。
哥哥：【早，看到我了嗎。】
看到這條消息，洛憬下意識抬頭看向臺上，就看到男人也很輕微地抬了抬視線。
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卻莫名有一種安定的感覺涌上心頭。
AAA.單詞批發小洛：【看到了】
AAA.單詞批發小洛：【哥哥，你每次都出現的好突然，我還以為我沒睡醒】
哥哥：【驚喜嗎？】
AAA.單詞批發小洛老老實實道：【驚喜，我都不困了】
而且心跳都變快了，到現在都還沒慢下來。
應該是被嚇的。
緩過神來后，洛憬莫名生出了一點隱秘的亢奮。
他碰碰邊上的同桌，高深莫測道：“他是我哥。”
“啊，誰是？”同桌一臉懵。
“就……臺上那個。”洛憬說。
同桌聞言左看右看，從臺上只看出了淮淡一個人的年齡是符合“哥哥”這個稱呼的，于是不確定道：“你說他？”
“對啊對啊。”洛憬高興道。
“不信。”同桌卻是道：“你們都不是一個姓，開玩笑也要嚴謹點。”
洛憬：“……”
手表再度震了震，洛憬低頭看了一眼。
哥哥：【你在哪里？】
洛憬數了數位置，報了自己的方位后，忽然有了個想法。
AAA.單詞批發小洛：【哥哥，你聽我指揮】
哥哥：【？】
“我要是真的認識他怎么辦？”洛憬說。
同桌一臉無語：“實在無聊你可以繼續睡覺，有事我叫您，好嗎？”
“我認真的。”
“……那我叫你爸爸。”
“好，就這么說定了。”
“……？？？”
洛憬低頭給淮淡發消息：【哥哥，你碰一下你的手表】
哥哥：【？】
“他現在會碰一下自己的手表。”洛憬篤定道。
同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淮淡抬了抬視線，看向洛憬所說的那個方位，卻因為燈光太暗，又黑壓壓地坐著一大片，于是沒能準確找到人。
AAA.單詞批發小洛：【快，哥哥，我和我同學打賭說認識你】
淮淡：“……”
他無奈地碰了碰自己的手表。
哥哥：【可以了？】
“看到沒？”洛憬正帶著覺得荒謬的同桌看著，見到這幅情景后瞬間心滿意足。
同桌：“？”
“巧合吧。”他說。
“那這樣。”洛憬把智能手表的電子屏幕放到兩人中間給同桌看：“你看我操作。”
同桌：“？？？”
第32章 心動
“不用了不用了。”同桌一臉便秘：“我信了還不行。”
其實在看到他們的聊天記錄的時候他就已經信了七八分了。
畢竟在他們這個學校里上學的學生家庭條件都優渥, 會認識一些名流不奇怪。
只不過隨便上來一個人洛憬就說認識實在是像在開玩笑，更何況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哥哥來，肯定會忍不住跟他們講, 更別說還會在禮堂里犯困了。
以他的性格，亢奮還來不及。
但是洛憬像是非要跟他展示, 一句話已經發了出去。
AAA.單詞批發小洛：【你再整理一下領帶】
淮淡：“……”
臺上那人像是很輕地嘆了口氣, 然后抬手隨意整理了一下自己并沒有亂的領帶。
洛憬瞬間高興。
“看到了吧。”他說。
哥哥：【玩夠了么？】
AAA.單詞批發小洛：【夠了夠了, 謝謝哥哥】
洛憬從這種互動中找到了一種奇怪的快樂，而同桌一臉黑線地坐在一邊, 感覺自己被當成了play的一環。
對于剛剛的賭約，同桌寧愿包他一個禮拜早飯, 洛憬大度地同意了這個解決方案, 然后低下頭繼續跟淮淡聊天。
直到真的確認很久沒見的人就在前面不遠處坐著的時候, 洛憬才慢慢生出一種微妙的開心。
AAA.單詞批發小洛：【這邊結束之后你要去哪里啊，就走了嗎？】
哥哥：【還沒，不是說好要一起吃飯么。】
AAA.單詞批發小洛：【那你忙，下午放學的時候我來找你】
哥哥：【我來找你】
AAA.單詞批發小洛：【好】
AAA.單詞批發小洛：【塑料袋高興.jpg】
散場之后, 學生們列著隊一隊隊從禮堂離開，在出去的路上還有女生在竊竊私語。
“真的好帥啊, 好想跟他要微信。”
“你真敢想啊，那是校董……但是真的帥, 而且好年輕啊。”
“就是就是，而且看起來好高冷……已經腦補完一部小說了。”
禮堂的外面是明亮的大廳, 洛憬一出去，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和其他幾個領導站在一邊不知道在聊著什么。
淮淡還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 垂著眼，不知道是在聽對面那些人的探討還是在想什么事情。
要回教學區域, 淮淡的那邊是必經之路，從這邊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的側面，他整個人的氣質冷淡又疏離，所有經過他的學生們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只敢用余光悄悄地打量他。
距離淮淡越來越近，洛憬本來打算跟他打個招呼的，見到這幅情景又覺得有些猶豫。
要不還是算了吧，反正不差這一會兒，等到下午的時候有好長時間呢。
想著，他打算混入人群中，成為安靜路過的一份子。
“洛洛。”在經過他的身側的時候，淮淡的嗓音忽地響起。
洛憬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然后一個急剎車停在了淮淡的身邊。
同時，他感受到無數道灼熱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哥哥。”他看著淮淡，忽然有種自己是逃課被老師抓包的壞學生的感覺。
等到他們班級走遠了一點之后洛憬才自在了一些。
校董們的討論像是告一段落，幾個人四散著站在不同的地方，或是觀察學校的陳設，或是看著外面的風景聊天，看起來很悠閑。
“回神了。”洛憬還盯著鞋尖發呆，淮淡忽然出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噢。”洛憬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淮淡。
“剛剛沒看到我？”淮淡問。
“看到了。”洛憬老老實實地回答：“就是看你們在忙，想著下午再見。”
“不過哥哥。”洛憬看向淮淡，覺得很神奇：“這么多人，你怎么看到我的？”
淮淡聞言，有點無奈：“知道我為什么站在這里么？”
“為什么？”洛憬好奇。
“為了等你。”
“……”
“噢，這樣嗎。”沉默片刻，洛憬的視線微妙地移了移。
他小聲道：“原來我不是巴斯光年啊。”
“什么巴斯光年？”
“就是這個表情包。”想了想，洛憬從手機里找到一張圖給淮淡看。
其實這個表情包一般是用來形容參加演唱會的追星人，上半張圖是一個巴斯光年，配的文案是“終于見到哥哥了，他一定會注意到我的吧。”
下半張圖是數以千計擺在柜臺里的巴斯光年，像是復制粘貼一般，配的文案和上半張圖一樣。
幽默又形象地展示出了臺上和臺下的人視角的區別。
洛憬坐在黑漆漆的禮堂里，看著亮著光的舞臺的時候，就莫名想起了這張梗圖。
只不過因為可以和淮淡發消息互動，所以他自覺自己可能是稍微特別一點的巴斯光年。
但是淮淡找到他了。
淮淡看著這張圖，很輕地笑了一聲：“挺形象。”
“我也覺得。”洛憬收起手機：“不過哥哥，你等我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就看看你。”淮淡看著洛憬，半晌，評價道：“確實長大了一些。”
“好久不見了，洛洛。”
*
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臨近上課。
這節課是學術口語，老師是華人，通俗點來講就是為了考語言的專項課程。
禮堂外，在淮淡問他下一節是什么課的時候，洛憬第一次這么想翹課。
“口語。”他回答：“但是我已經有28分了，其實不上也可以……”
淮淡聞言，眼底帶了點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那也得上，下午見。”
洛憬理所當然地以為淮淡在學校里還有事要處理，比如跟其他領導開會什么的，于是在簡單聊完之后有點遺憾地回到了教室。
老師已經坐到了電腦邊上，投屏也已經準備就緒，洛憬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剛坐好，舍友就從前排扭過頭看他：“什么情況，你認識那個淮先生？”
“嗯，是……認識很久的哥哥。”洛憬回答。
舍友的同桌女生聞言也轉過身，有些好奇：“哎，那他多大了啊？”
洛憬想了想：“他比我大五歲。”
“哇，那真的好年輕……他有女朋友了嗎？”
“？”洛憬瞬間警覺：“你要干嘛。”
“想加他的聯系方式啊。”女生理所當然地回答：“真的很帥，是你表哥嗎還是什么，你們家基因真好……”
“不是，不加。”洛憬卻認真地說：“他不加別人的聯系方式的。”
“噢。”女生聞言倒也沒太遺憾，畢竟她也只是想八卦一下，淮淡的氣質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遠觀就很夠了，要真的跟他談戀愛不知道會有多可怕。
雖然接下來的幾節課都有些枯燥，但一想到淮淡此刻也正在學校的某個地方待著，洛憬又覺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和平時不太一樣了。
……但昨晚睡得晚不是假的，早上打算在禮堂補覺的計劃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得到實施的事實也不是假的，于是情緒平復后，困意再度襲了上來。
洛憬在前一節課上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困得想睡覺了，到了課間更是直接睡了過去，周身發生的任何事都一概被他屏蔽，直到上課鈴響起來的時候才艱難地坐起來。
這是一節閱讀課，老師調出了前兩天模擬測驗的時候做的幾篇文章開始講解。
她四平八穩的嗓音在臺上響著，聽得洛憬又開始昏昏欲睡。
最終，他還是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睡過去之前還把自己圈出來的兩道閱讀題托付給同桌讓他幫忙記一記。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同桌的動作似乎有點僵僵的，表情也是。
不知道在緊張什么。
但是一團糨糊的大腦不容許他再思考這么細致的問題，洛憬完全被瞌睡蟲綁架，靠到桌上就沉沉陷入了夢鄉。
睡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臂。
洛憬以為是閱讀老師。
閱讀老師脾氣很好，有時候看到有人在課上睡覺，會一邊繼續講解題目，一邊從講臺上走下來繞到學生的身邊，然后輕輕拍一拍學生提醒不要再睡了。
洛憬有點羞愧，清醒片刻，剛想抬頭，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落在了身側。
“這位同學。”淮淡問：“睡得好么？”
“……”
洛憬一下子清醒了。
他的位置在教室后排，淮淡在不知道什么時候搬了張椅子坐在了他的邊上。
他的眼里含著很淺的一點笑意，洛憬一抬頭就撞進了他的眼底。
倉惶間，他甚至從淮淡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慌亂無措的樣子。
洛憬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一點呼吸不上來。
“已經下課了，繼續休息吧。”淮淡見他已經醒過來了，就不再逗他：“昨晚睡得不好？”
“嗯，睡得……有一點晚。”洛憬低著頭，抿了抿唇，有些木然地回答。
“剛剛來聽了一會兒課，接下來還有事。”淮淡點點頭，道：“好好上課，下午見。”
“噢。”
淮淡勾了勾唇，伸手拍拍他的肩，起身離開了教室。
其他幾個校董也正在教室里坐著，見狀紛紛起身，打算和他一起離開。
等到目送那道背影徹底消失后，洛憬才回過了一點神。
腕上的手表響了兩聲，他下意識抬起來看了一眼。
屏幕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變成了一片紅，上面顯示的是：
“請注意，您此刻心率過高。”
第33章 負隅
下課鈴剛響, 吳立的手機就忽地收到了一條新的消息。
對面那人簡直像是掐著點發的。
他悄悄從桌肚里摸出手機，來自發小的親切問候就映入了眼簾。
AAA.單詞批發小洛：【你好嗎？】
吳立：“……”
吳立：【我很好，你有事嗎？】
AAA.單詞批發小洛：【我不好。】
吳立：【？】
AAA.單詞批發小洛：【我覺得我有可能】
AAA.單詞批發小洛：【就是】
AAA.單詞批發小洛：【好像】
吳立放下手中的筆, 耐心地等待自家發小發完。
但可能是他給的自由太過火，洛憬沉默了一分多鐘都沒有再發來新的消息。
吳立：【……】
吳立：【你到底說不說, 不說我要上課了。】
AAA.單詞批發小洛秒回：【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吳立真的快無語死了。
他感覺自己有這陪洛憬廢話的幾分鐘, 數學題都能多刷兩道。
吳立沉著臉陰謀論：【我懷疑你就是來跟我炫耀自己不用高考還能帶手機上學, 然后浪費我的時間的是不是？】
AAA.單詞批發小洛：【不是，這個問題很復雜, 我還是得再想想怎么和你說】
吳立真的有點想報警。
他深吸一口氣，關上了手機, 然后從抽屜里抽出了一本習題。
要是再理洛憬, 他就是狗。
*
洛憬關上手機, 有些苦惱地埋下了頭。
“睡一節課了還沒睡夠啊。”同桌在邊上看熱鬧不嫌事大：“這么大個人坐你邊上坐了半節課，你愣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見洛憬不說話，以為是他自己也覺得后悔，于是又安慰道：“其實也沒什么事, 還好坐在邊上的是你哥哥，你就知足吧。”
本來以為自己的安慰非常在點上, 但沒想到洛憬聽完之后剛抬起的頭又埋下去了。
“？”同桌一臉莫名其妙：“說的不對嗎？要是換個人你可能就得寫檢討了，英文版。”
“……還不如是別的校董呢。”沉默片刻, 洛憬的嗓音從他的臂彎間悶悶地傳出來：“就算是校長坐在我的邊上看我睡覺都比他好。”
同桌百思不得其解：“你哥哥是罰你還是怎么了，輕飄飄逗你一句就沒了還不好啊？你還白睡了一節課呢, 你是不知道我上節課上得有多緊張，動都不敢動一下。”
“你不懂我。”稍微平復下來一些后, 洛憬只覺得心亂如麻。
手表上的心率總算恢復了正常，他又盯著屏幕出了神。
盯著盯著, 忽然想起來這個手表是誰送的，他眼睫顫了顫，差點就要當場摘下來。
從意識到這件事之后，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覺得手腕上那一圈地方的皮膚像是在發著燙，甚至都快要燒起來。
困意更是完全消失殆盡。
但腦子里好像也裝不下什么別的東西了。
他也不知道這半天自己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想，就這么渾渾噩噩又不明所以地度過了一下午，最后一節課結束后，洛憬拒絕了舍友的晚餐邀約，打算去便利店買點吃的，接著去學校后面的湖邊坐會兒。
然后一出教室門，就看到淮淡正坐在不遠處走廊休憩區的沙發上看著手機。
直直地面對著他們班級，一轉頭就能看見。
洛憬嚇得差點退回去。
淮淡注意到他出來了，收起手機站起身，好笑道：“這么驚訝？不是說好一起吃晚飯的，忘記了？”
洛憬：“……”
……完蛋了。
那種呼吸不上來的感覺又上來了。
下一步，好像就會……
洛憬盯著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祈禱它千萬千萬不要響。
萬幸的是，這次沒有響。
“怎么了。”淮淡見他盯著手腕，也看過去，看見洛憬戴著的東西之后問：“用得還習慣么？”
“挺……挺習慣的。”洛憬低著頭，有點不敢看人。
他感覺自己手上現在戴著一個不定時炸彈……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爆炸。
“習慣就好。”淮淡像是察覺到他有點異樣的情緒：“怎么了，不高興？”
“嗯。”洛憬頓了頓，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應。
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現在的心情，確實異常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但他又暫時控制不了，所以只能淮淡覺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課間的時候嚇到你了？”淮淡想了想，試圖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其實也不是不高興，就是有點困。”把這種小事當做生氣的理由實在太荒謬，洛憬最后還是自己找了一個借口：“昨天睡太晚了。”
*
淮淡在校外找了一家餐廳，兩人坐下之后，服務員上前遞上了菜單。
直到看到菜單的這一刻，洛憬才覺得自己稍微平復了一點。
雖然學校里的伙食不差，但是總歸沒有外面的好吃，再加上在上學的日子出校的感覺本來就有點新鮮，心里不正常的悸動總算被壓下去了一些。
“哥哥，你怎么忽然變成我們學校的校董了，去年的時候還沒有你。”洛憬坐在淮淡對面，有點好奇地問。
“現在的負責人變成我了。”淮淡想了想該怎么跟他解釋，最后只是簡單道。
“噢。”洛憬應了一聲。
“再過一年是不是就去國外上學了。”淮淡問。
洛憬思考片刻：“嗯。”
“到時候有什么東西缺的，或者不適應，可以跟哥哥說。”淮淡說。
洛憬聞言愣了愣，低聲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淮淡聞言笑了一聲：“嗯，不是。”
說的是不是，但是話里的意思是你就是。
洛憬：“……”
“我們只差了五歲。”不知道為什么，洛憬忽然開始強調這一點。
淮淡想了想：“嗯，怎么了？”
……洛憬忽然有點挫敗。
“沒怎么。”于是他又垂下了眼睛。
*
縱然洛憬再不想，一頓飯也結束的很快，轉眼間，淮淡又要走了。
不同的是，這次的不舍比先前要重很多，又好像摻雜了一點別的東西。
車上，雖然天氣還沒有徹底冷下來，但想起來某個小孩怕冷的樣子，淮淡還是早早就開好了暖氣。
洛憬表示很受用。
“哥哥，你今天就要走了嗎？”緩了片刻，洛憬坐在副駕看向淮淡。
總感覺每次見面的時候他說的都是這句話。
“嗯。”淮淡開著車，應了一聲：“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等哥哥有空了再來看你。”
聽到這話，洛憬忽地生出了一些不滿。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淮淡養的一只小貓小狗，想到了的時候就來看一眼，看完了就走掉。
“你不要每次都出現得這么突然。”但在負隅頑抗的時候，他也只能說出這種話。
“為什么。”淮淡專心地開著車，微微側頭應了一聲。
顯得很漫不經心，像是根本沒有在認真聽他講話。
“因為這樣。”洛憬垂著眼睫，小聲道：“我以后會忍不住在每個時候都想你會不會忽然出現。”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
不確定淮淡到底有沒有聽到，也不確定他是不是從中聽出了點別的意思，洛憬被這點沉默弄得逐漸有些心虛，又想開口解釋。
“我……”
“這樣么。”
洛憬想說的話一下被堵回去，他于是又老老實實縮回了座位里。
“所以，是想讓我來，還是不想？”淮淡問。
“……”洛憬也沉默了一會兒。
“想的。”半晌，他再度開口，聲音卻很輕。
“那你可以多想想。”淮淡的嗓音里帶了些笑意：“說不定什么時候，我就又忽然出現了。”
*
回到宿舍的時候，洛憬還是覺得有些暈乎乎的。
舍友見他一臉呆滯，一臉莫名地問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有嗎？”洛憬走到床邊坐下，魂不守舍地回答。
“……你不是跟你哥去吃了個飯嗎，怎么好像魂被帶走了一樣。”舍友在下午的時候得知洛憬出校了的消息，還羨慕了好一會兒。
現在正是高二最重要的階段，每天晚自習都要去機房模考，還有無數單詞要背，數不清的作業要寫，還得兼顧文書和申請材料的整理。
再加上臨近期末，不少老師的期末考試是要在課堂上完成的presentation，所以還得準備一堆講稿和ppt，這點休息的時間簡直能稱得上是難能可貴。
“因為你上課睡覺他罵你了？”舍友想破腦袋，能想出來的唯一符合洛憬現在這個狀態的只有這個原因了。
“沒有。”洛憬回答：“還不如罵我。”
“……”同桌一臉無言以對：“你有受虐傾向？”
“你不懂。”洛憬滿臉苦惱地想要趴到床上，想起來自己還沒洗澡，又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
最后，他抓著手機去了陽臺。
*
吳立是走讀生，這會兒已經放學，作業寫完了澡也洗完了，今天的月亮還很圓，值此良辰美景，最適合干的事就是躺在床上美美地打一把游戲。
游戲剛打開，一個不合時宜的電話就出現在了屏幕的最上方。
吳立看了一眼，發現是自己那個白天磨磨唧唧的發小。
他接了起來。
“喂。”今天家里沒人，吳立翹著二郎腿靠在床頭，大喇喇地開了外放。
游戲正進行到選英雄的環節，他一邊上下滑動著，思考選哪個用來打野比較好，一邊洗耳恭聽發小到底要說什么東西。
“我完蛋了。”洛憬說，嗓音從手機傳聲筒中傳出來，帶了點淡淡的絕望，細聽之下又好像有點微妙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我好像喜歡上我哥了。”
“哐！”
一聲響，吳立的手機掉在了地板上。
再撿起來的時候，一個軟萌可欺的輔助就這么被鎖在了他的位置上。
第34章 吊橋效應
“……”吳立沉默了整整五秒：“讓我們說中文。”
“……”洛憬也沉默了。
吳立此刻還處于三觀破碎的狀態, 又下意識問了一句：“你哪個哥哥？”
“我還有哪個哥哥。”洛憬語氣平靜，事態非常不妙。
吳立：“你姐前男友？”
“！”洛憬痛苦閉目：“我求你別說了。”
默了默，他又小聲囁嚅著為自己爭辯：“……都過去這么久了, 而且，而且他們是和平分手的, 前男友不前男友的, 不重要吧……”
吳立都快聽醉了。
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 才會讓洛憬遭此巨變。
洛憬一五一十地跟他講完了自己的心路歷程。
吳立聽完默了默。
“你知道有種東西叫吊橋效應嗎？”
“我知道。”洛憬說：“但是……”
“我覺得有可能就是因為他每次出現的都很突然。”吳立頭頭是道地分析：“所以每次都在你的意料之外，就嚇到你了。”
“心跳加速會不會是你的錯覺？讓你這樣的可能不是他本人, 而是因為他忽然出現這件事？”
“我不知道。”洛憬聽到這里，垂下了眼睫, 用指節一下一下敲著扶著的欄桿：“你這么一說, 我好像也……不太確定了。”
但不知道為什么, 在自己承認不太確定的這個事實的時候，洛憬的心里忽然緊了一下。
就好像被迫承認了什么自己不愿承認的東西。
手機在這時候收到一條新消息，正好是淮淡發來的。
哥哥：【到宿舍了嗎？】
洛憬：“……”
要不是淮淡看不見，洛憬真的要懷疑他是故意的了。
就這么會挑時間發消息么。
沒回消息, 洛憬吸了口氣，再度把手機湊到耳邊, 面上面無表情道：“可是我現在看見他給我發的消息都會心跳加速，這是正常的嗎？”
“……”吳立放棄了自己不值錢的發小：“你自己慢慢想吧, 問我也沒用啊，我又不是你。”
“再說了, 就算喜歡，那你‘二姐’不是正好在跟他談戀愛？你就談著唄。”
洛憬：“！”
對哦,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現在就是在跟淮淡談戀愛, 來著。
雖然談得很小學雞，好像沒有一點在談戀愛的樣子……
上了高中之后，洛憬發現身邊有幾個同學也在網戀，他們天天寶寶長寶寶短，還經常打電話，黏黏糊糊的。
而他和淮淡最常聊的話題就是打游戲，和早午晚安。
甚至因為淮淡太忙，一起打游戲的頻率都低到一種令人發指的程度。
跟他們一點都不像。
“但是我覺得他好像一點都不喜歡，是被迫在一起的。”洛憬嘆了口氣，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感受。
“你二姐？”吳立兩人做事一人當，正艱難又小心翼翼地操縱著手滑選下來的，沒玩過幾局的輔助小蘿莉，立誓不坑隊友。
“對。”洛憬落寞道。
“感情可以培養啊，你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先確認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嗎？”吳立不小心操縱著小蘿莉進了對面野區，然后被一槍戳掉半管血，正一邊懊惱后撤一邊給自己回血，還收獲了隊友打野的一個問號：“反正他也不會跟別人談戀愛，等你弄清楚了再說也不遲。”
“我覺得你說得對。”洛憬聽完吳立的話，看著月朗星稀的天空，沉思片刻，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反應過來些什么，他又有點驚訝：“不過你接受這么良好的么？”
“我管你喜歡男的女的，不喜歡我就行。”吳立一秒get，又因為正打著游戲，還不太順利，于是說話沒個把門，就這么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不加任何修飾地說了出來。
洛憬：“……”
話糙理不糙，但這話也太糙了。
“你放心吧。”洛憬壓下眼皮，語氣無波無瀾地道。
又聊了幾句，掛了電話后，他點開微信。
淮淡發來的消息已經是三分鐘前的了。
洛憬點開對話框，認認真真，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到了的】
*
雖然這段突如其來的小插曲讓洛憬很是苦惱了一陣，但隨著放完假過完年，高二下學期的到來，洛憬也陷入了忙碌之中。
他開始頻繁地飛到各個地方考試，參加競賽，做各種活動積攢文書素材。
淮淡就更不用說了，始終忙得沒邊。
忙起來的時候，兩人一度有好幾天都沒說過話。
似乎看起來，洛憬好像沒有更多時間去揣摩自己那點微妙的心思了。
但在極偶爾空下來的時候，某些不合時宜的念頭還是會冒出來。
洛憬總是很想見到淮淡。
雖然他給自己的理由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淮淡那天說的話就好像是吊在辛勤趕路的毛驢面前的胡蘿卜一樣，只要看著它，再多東西都能馱著往前走，讓洛憬捱過了一個又一個難熬的日子。
他經常會想，在某個轉角，或者某個教室里，又或者是下一秒，淮淡會不會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雖然，沒有任何一次他的想象得到過實現。
到了高三上學期，一切的事務都處理得七七八八，該拿的offer陸續拿到了，該考的成績，該寫的文書也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洛憬總算有了一點空閑的時間。
情緒積攢太久總是要有一些宣泄的地方的。
所以，他干了一件稍微有些莽撞的事。
“媽媽。”周五放學回家的時候，洛憬脫了鞋，看似神色如常，實則有些緊張地走進了家里：“我后天的托福考場定錯了，不小心定到姐姐他們那邊了。”
“什么？”出乎意料的是，沙發上同時探出了洛楓和塑料袋的腦袋。
洛憬懵了懵：“你怎么在這？”
“我不能回我自己家嗎？”洛楓理直氣壯：“回來玩兩天。”
林雪也從廚房探出頭來，嗓音柔柔地響起，又帶了點疑惑：“你的分數不是早就考出來了嘛，為什么又要去考呀？”
洛憬垂了垂眼睫，有點心虛道：“我……我有點想再考一次，我感覺我可以考得更高一點。”
“這樣呀，想考就考吧。”林雪聽了倒也沒說什么：“不過既然考場定錯了，那不然這一次就不去嘛，沒關系，下次再考也一樣的，反正你們老師說你們現在有很多時間了呀？”
“可是一次考試也要很多錢呢。”洛憬這會兒卻忽然變得節儉：“沒關系的媽媽，我自己去就好，我已經買好機票了，就當出門逛逛。”
林雪聞言還想說什么，卻被洛楓打斷：“去唄，媽你就讓他去吧，這么大個人了坐個飛機而已，我不都是這么過來的，鍛煉鍛煉也好。”
林雪聞言一想，覺得好像也是。
“幾點的飛機？給我發一下，到時候我讓你淮淡哥哥去接你，他這兩天應該不怎么忙。”洛楓想了想，又看向洛憬，隔空點了點他手上的手機示意。
洛憬眼睛亮了亮。
他差點要給姐姐嗑一個。
“我自己跟哥哥說就好……”洛憬說著，忙不迭趿拉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廚房冰箱，然后從里面拿出兩個小蛋糕上供似的放到了洛楓面前的茶幾上：“姐姐我特意給你留的，你吃。”
“今天這么好。”洛楓愣了愣，看看蛋糕，又看看今天乖巧異常的弟弟，有點受寵若驚：“你往里面下毒了？”
“……”
洛憬心情好，暫時不打算跟自家姐姐吵架，于是繼續面帶得體的微笑，誠懇道：“放心，沒毒，吃吧。”
*
回到房間后，洛憬一下撲到床上，有點克制不住的興奮。
平復片刻，他打開手機找到淮淡。
AAA.單詞批發小洛：【哥哥，我考場定錯位置了，訂成后天早上你那邊的考場了】
和洛楓說的一樣，淮淡像是確實不太忙，很快就回了消息：【要過來？】
AAA.單詞批發小洛：【對】
哥哥：【機票信息發給我，哥哥去接你。】
AAA.單詞批發小洛雀躍：【好】
一想到第二天就要見到淮淡，洛憬早早收拾好了出行一天需要帶的行李，又因為無事可做，于是晚上八點就躺進了被窩里。
然后不出所料地，失眠了。
在漆黑中睜了半天眼，洛憬最后還是坐了起來打開了燈，打算找人聊會兒天。
他想了想，把魔爪伸向了吳立。
AAA.單詞批發小洛：【你好嗎？】
吳立快對這三個字ptsd了。
吳立：【我不好。】
他先發制人。
AAA.單詞批發小洛：【但是我很好】
AAA.單詞批發小洛：【塑料袋高興.jpg】
洛憬卻沒有按照套路出牌。
吳立：“……”
他莫名有點不想聽接下來洛憬要說的話。
AAA.單詞批發小洛：【我明天要去見我哥了】
但洛憬并沒有給他后退的余地。
吳立：【你想清楚了？】
洛憬非常誠實地說出了事實：【沒有，其實我這次是故意定錯考場的，就是想去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雖然誠實，但也只誠實了一半。
其實他自己知道，比起說是去確認這個有些顯而易見的東西，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見淮淡了。
吳立：【……你去吧，祝你幸福】
洛憬心滿意足地關掉和吳立的對話框。
還是睡不著，洛憬想了想，又打開微博，打算和網友們互動一會兒。
點開后臺的評論，第一條就是：
【洛洛，看看我們小謝吧，感覺他要碎了】
【今天失蹤人口回歸了嗎？】
【洛洛已經消失一個月沒有上線了，到底是誰綁架了洛洛】
【蹲一個和小謝雙向奔赴TT】
洛憬：“？”
第35章 情怯
謝有他們的團已經出道一年了。
由于這個組合內的成員各個顏值和實力都很能打, 且每個人風格迥異，再加上出道之前發生的姜坤退團這件事的熱度加持，這個男團幾乎是一推出就吸引了眾多年輕人的目光, 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達成了超高的知名度。
經過那次的事件之后，團里剩余幾個成員陸陸續續都來加上來洛憬的微信, 并對他表達了感謝。
其中, 最開始加了洛憬的那個男生和他聊得最為投機, 到現在甚至已經是可以稱兄道弟的關系了。
但是謝有不一樣，自從那次跟他道了謝之后, 他沒有再找他聊過天。
所以在看到網友的這些評論之后，洛憬有些不明所以。
他簡單地翻看了一下消息, 才終于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人的微博從注冊以來關注的就只有公司官號, 連隊友都沒有關注。
卻在前幾天忽然關注了他。
謝有的粉絲數不負眾望且毫無懸念地始終保持著整個團內的第一, 也是當之無愧的人氣斷層，所以每當他在微博有任何一點風吹草動，粉絲們都會馬上發現。
關注列表從一變成二的變動更是明顯到想不讓粉絲們注意到都難。
而現在，謝有已經關注他有將近三四天了, 他還沒有任何回應。
這件事說大不大，但因為他一直沒有任何表示, 網上已經有一些網友開始嘲諷，說謝有這是上趕著討好公司老板兒子, 結果沒成功，被忽視了。
由于前段時間并不算空閑, 洛憬確實很久沒上微博了，在得知這件事之后, 洛憬順手回關，然后發了條新的內容。
【@不想背單詞111:大家好久不見, 之前太忙了】
微博一發，瞬間刷出了幾十條評論。
【洛洛，終于想起來賬號密碼了】
【不直播24個小時就不接受你的道歉！】
【回關謝有了！洛洛也只關注了謝有……我嗑嗑嗑】
【有些嗑cp的能別太離譜嗎……他還是個高中生，而且對面只是洛洛公司里的一個打工人啊】
【你這么一講好像更好嗑了】
評論漸漸增多，有問他塑料袋的近況的，也有問他最近過得怎么樣的，還有來求直播的，洛憬挑著留言一條條回復，跟網友們聊著天。
緊張的心情得到了一點緩解，在一絲困意浮現的時候，洛憬趕緊關燈躺下，期待著明天快點到來。
*
鬧鐘定的是早上八點，但是洛憬七點就自然醒了。
背著包上了飛機，并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洛憬才稍微有了一點實感。
他居然真的就這么去找淮淡了。
而且……還有兩個小時就要見面了。
手機響了一聲，洛憬下意識拿起來看了一眼。
哥哥：【上飛機了嗎？】
AAA.單詞批發小洛：【剛坐下】
哥哥：【好，到了給我發消息。】
這次的行程完全是臨時起意，是在看到同桌搶考位的時候瞟到了那座城市，忽然生起的想法。
淮淡他們那個市的考位向來難搶，位置特別少，而且距離他們這不算近，除非迫不得已，老師一般不會推薦他們去那邊考。
其實洛憬已經不用再考了，因為他已經用自己考得最好的那次成績拿到了想去的大學的offer。
但是他的賬戶里正好還有一次考試的費用沒退。
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么心態，總之一邊糾結著，又掐著點，抱著試試的心態報了那個考場。
然后，一下就搶上了。
手機調成飛行模式后，洛憬戴上了位置上提供的眼罩，準備睡一覺。
可是一想到一下飛機就要見到淮淡，他就又睡不著了。
在睡與不睡，和見面之后要說些什么之間糾結著，飛行的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飛機落地，洛憬把手機從飛行模式切出來，給淮淡發了消息，然后把自己調成了飛行模式。
他一整個人都處于離線的狀態，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出口挪。
看著身邊一位位還要去行李提取處傳送帶邊上等著拿行李的乘客，洛憬看了一眼自己背在肩上輕便的背包，忽然生出了幾分羨慕。
早知道他也拿個行李箱了。
他在家里，來機場的路上，飛機上預設了無數次和淮淡見面的樣子，也做好了一下飛機就要馬不停蹄地去見他的準備。
可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忽然緊張了起來。
甚至生出了一點想逃避的感覺。
緊張到，心臟一直跳個不停。
洛憬忽然明白近鄉情怯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了。
雖然情況不太一樣，但感受大抵是相似的。
哥哥：【在哪個出口出來？】
洛憬盯著這條消息沉默了一會兒。
也不是不知道該回復什么……
洛憬慢慢走到一個柱子后面站好，指尖縮在袖子里，盯著手上的手機屏幕，陷入了一點奇怪又微妙的糾結。
【哥哥，要不我還是自己去酒店吧，我會打車的】
打完這段字，洛憬頓時閉了閉眼。
怎么之前不知道自己有這么慫啊。
像是在跟自己賭氣，他一下子刪掉了這句話，然后一鼓作氣將自己即將走到的出口的號碼發了過去。
對面像是在等著他的消息，幾乎是秒回。
哥哥：【好。】
哥哥：【東西多嗎？】
AAA.單詞批發小洛：【不多，就一個背包，我自己出來就行】
哥哥：【好，在那邊等你，出來就能看到。】
然后淮淡發來一個車牌號。
看完這條消息，洛憬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然后收起手機，腳步堅定又虛浮地朝著近在咫尺的3A出口走去。
他覺得自己不像是去見暗戀對象，而是貪生怕死的士兵被逼著上戰場。
*
走到門口的時候，洛憬很快就根據車牌找到了淮淡的車。
和之前那輛不太一樣，這次的這輛車的車身更長一些。
洛憬腳步微頓，然后做了做心理準備，走到副駕駛的位置拉開了車門。
“哥哥……？”
和預想中不一樣，駕駛位上坐著的是一個長相憨厚，穿著西裝的司機。
見到他后，他友善地沖他笑了笑：“您是洛少爺嗎？”
“啊，是。”洛憬愣愣地回答。
打開車門，見到的卻不是自己日思夜想了很久的那個人，期待的場面一下落了空，心中的緊張感一瞬間蕩然無存。
本該慶幸的，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無措，又空落落的感覺。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其實很合理。
也是，淮淡這么忙，這點小事也不一定要親自來的，有司機當然是讓司機來更好。
只是他還是，有點不高興。
像是本該屬于自己的獎勵被別人拿走了一樣。
……也可能不止是一點。
這輛車的內部構造很商務，駕駛室和后排甚至還有一層隔板，一看就是淮淡出行常會坐的那種。
洛憬試圖觀察這些東西來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他一只手虛抓著車門把手，垂著眼，短短幾秒間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叔叔好。”洛憬沖著司機笑了笑：“我去后面坐吧，我不太習慣坐副駕。”
“哎，好好好，后邊兒寬敞……”司機連聲應了，機場管理人員走上來，敲了敲車窗，跟司機說這邊只能停五分鐘，時間快超了。
司機立刻降下窗戶，陪笑道馬上就走。
洛憬見到這幅情景頓時有點愧疚，于是趕緊走到后座坐進去，然后關上車門。
他松了一口氣，剛要把手上拎著的包放到一邊，卻忽然停住了動作。
然后，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我的存在感真的有這么低么？”片刻后，淮淡的嗓音在身側響起，細聽之下還帶有很輕的一點笑意：“怎么每次都看不到哥哥。”
“……”洛憬閉了閉眼。
睜眼之后，他緩慢地，把頭扭向了自己邊上車窗的方向，然后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用最平靜的語氣說道：“沒有啊。”
又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
車輛平穩地在道路上行駛著，洛憬盯了一會兒窗外飛馳的風景后，總算平復了一點心跳。
還好這次出來沒戴手表……要是戴了的話，估計能響一路。
見差不多了，他慢慢轉回了頭，在位置上坐好。
一扭頭就看見淮淡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就這么看了多久。
洛憬：“！”
他差點又要轉回去。
“現在看夠了？”淮淡看了眼洛憬那邊的窗外：“看什么呢，魂都丟了。”
“……沒什么。”洛憬視線飄忽了片刻，又努力鎮定了一下，然后看向淮淡，有些遲疑道：“我還以為你沒有來。”
淮淡聞言，有點無奈：“怎么會這么覺得？”
“因為，剛剛打開車門發現坐在前面的是司機。”洛憬回答。
“說接你就會來接你。”淮淡說：“哥哥什么時候騙過你。”
洛憬：“……”
“嗯。”他應了一聲，又老老實實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之前沒暗戀過，現在才發現網上的人誠不欺他。
真的會聽對方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像不對勁。
……而且還會讓自己變得和平時不一樣。
洛憬從來沒有面對一個人這么拘謹過，他甚至自己都能感受出來自己這種不自然。
就是不知道在淮淡的視角里，這點不自然是什么樣子。
他一直有在試圖努力控制。
可惜有些收效甚微。
……改天去公司蹭兩節演技課好了。
他想。
正胡思亂想著，淮淡的嗓音再度在身邊響起：“有定酒店么？”
洛憬聞言，下意識要說出口的話到了嘴邊，卻拐了個彎。
“……我忘記了。”洛憬說。
淮淡聞言笑了一聲：“要是去了國外也這么迷糊可不行。”
“不會的。”洛憬小聲辯駁。
因為不管是考場定錯，又或者是酒店忘記定……都是他故意的。
他真的是個很壞的人。
洛憬在心底默默唾棄了一下自己。
“來哥哥家住，可以么？”淮淡說：“有空的房間。”
“！”
“可以。”洛憬強作鎮定地回答。
“好。”
兩分鐘后，洛憬低著頭打開手機，默默取消了自己預定的酒店。
第36章 餃子
一路上, 洛憬都有些坐立不安，也不太敢看人。
他從來沒有這么如坐針氈過。
但淮淡像是沒發現他的不自在，兩人簡單地聊了幾句之后各自沉默了下來。
坐了一會兒, 洛憬還是沒忍住，很輕微地扭頭看向淮淡, 努力讓自己的這一次偷瞄顯得不刻意一些。
卻發現他并沒有關注這里, 而是已經靠在靠背上閉上了眼睛。
眉宇很輕微地皺著, 像是狀態不太好。
“哥哥，你不舒服嗎？”洛憬沒忍住問了一句。
淮淡聽到他的聲音, 睜眼看向洛憬，嗓音里帶著點笑：“沒有, 放心。”
一瞬間, 緊張感消弭了大半, 而后是一種很輕微的心疼漫了上來。
淮淡好像一直都很忙，從他們第一次見面度過的那個寒假開始一直到現在。
這兩天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了，還得浪費精力來應付他……
想著，洛憬拿出手機找到吳立, 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敲下：【可是看到他難受我也很難受，這也是吊橋效應嗎？】
吳立回得很快：【……】
吳立：【退訂。】
AAA.單詞批發小洛：【[微信紅包]恭喜發財, 大吉大利】
【吳立領取了你的紅包】
吳立：【我覺得應該不是，你可能真的喜歡他吧, 要不這兩天再確定一下？】
洛憬：“……”
*
機場在遠離市區的地方，路上又堵車, 到淮淡家的時候已經是晚飯點。
淮淡開了門，又在洛憬即將進去的時候拉住他, 給他拆了一雙新的拖鞋：“穿著，地上涼。”
洛憬非常聽話地穿上, 然后背著包，拘謹又有些好奇地走了進去。
房子里的陳設和洛憬偶爾跟淮淡打視頻的時候看到的一樣，整體是簡單的黑白灰配色，看著很高級，卻也透出了幾分冰冷，跟淮淡本人的氣質很相配。
“這里就我一個人住。”像是發現了洛憬的一點不安，淮淡很輕地拍了兩下洛憬的肩以示安撫：“當在自己家里就行。”
“噢。”洛憬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
“剛剛讓阿姨過來打掃過，你睡這個房間。”他把洛憬帶到一個房間里：“先收拾吧，看看有什么缺的，來客廳找哥哥。”
洛憬應下，淮淡出去的時候替他帶上了門。
隨著“咔噠”一聲輕響，房門關上，洛憬松了一口氣，坐到了床上。
床品是新換過的，還能聞到一點清潔劑的味道，整個房間里沒有異味，也很寬敞，裝修和外面的風格一致，簡約又干凈。
洛憬拿出手機，洛楓十分鐘前發來的消息還明晃晃地掛在對話框里：【他接到你沒有？】
AAA.單詞批發小洛：【接到了，我現在已經在哥哥家了】
洛楓回得很快：【？】
姐姐：【你去他家了？】
AAA.單詞批發小洛心虛：【我忘記定酒店了，哥哥就讓我來他家住了】
洛楓過了一分多鐘才回，像是被無語的：【……你還真是，冒冒失失的，少麻煩人家聽到沒？】
AAA.單詞批發小洛心虛加倍：【知道的】
*
簡單收拾完后，洛憬走到客廳，就看到淮淡正坐在沙發上，像是在等他。
“收拾完了？”聽見響動，淮淡看向洛憬：“有什么缺的東西么。”
“沒有。”洛憬回答：“東西挺齊的，麻煩哥哥了。”
兩人就這么相對沉默了一會兒，淮淡忽然笑了一聲。
洛憬：“？”
“站著不累么，過來坐。”淮淡說：“怎么忽然這么客氣。”
洛憬：“……”
其實不是客氣。
雖然在現實里兩人不太見面，但是在線上的聊天確實沒斷過，淮淡可以說是對他的日常動向一清二楚，甚至比他跟他姐姐還要親密。
洛楓不止一次地評價他們之間的關系，說他待了一個寒假就被拐跑了，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是誰的弟弟。
所以在淮淡看來，洛憬忽然變成這樣，可能確實顯得有些過分生分了。
從他的角度來看，自己應該挺沒良心的吧。
洛憬有些愧疚地想。
但是誰知道他會忽然喜歡上他呢。
洛憬垂了垂眼，慢慢挪到了淮淡的邊上坐下，試圖辯解：“沒有啊，我不一直都這樣嗎？”
淮淡聞言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扭頭看了他片刻，像是想要確認邊上這個人還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一個：“真的么，以前睡不著大半夜把我拉起來去爬山的人是誰？”
“……”洛憬抵死不認：“反正不是我。”
“好，不是你。”淮淡聞言笑了一聲，語氣縱容。
“……”
于是洛憬又不爭氣地漲紅了耳尖。
“晚飯想吃什么？”頓了頓，淮淡開口詢問。
“好像沒什么特別想吃的。”洛憬想了想，如實回答。
“還不餓？”
“對。”
“不餓也得吃。”淮淡思索片刻：“冰箱里好像還有幾袋阿姨包的餃子，或者點外賣？”
“吃餃子吧。”洛憬忽然躍躍欲試地想要試圖做點貢獻，再加上意識到暗戀這件事后，和淮淡獨處的時刻忽然變得有點難捱，他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露餡，于是連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就大包大攬道：“我來煮。”
淮淡聞言愣了愣，目光里帶了點很輕微的訝然：“你會？”
“……”
其實不會。
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洛憬只得硬著頭皮道：“我會的哥哥，你在這等著就行，我去弄。”
洛憬帶著一點奇怪的義無反顧去了廚房，淮淡盯著緊閉的廚房門看了一會兒，拿起手機。
好友的消息在幾分鐘前發來：【所以你現在接到人了？】
H：【接到了。】
葉霖：【怎么樣，不過你還真行，下午的線上會議說推就推】
H：【那個會不重要。】
淮淡頓了頓，還是打字。
H：【明明每天都有在聯系，為什么他見到人了忽然這么生分？】
葉霖過了一會兒才回：【長大了唄，肯定跟你這種叔叔沒有共同語言了，現在的小男孩都叛逆】
淮淡：“……”
他面無表情：【我是23歲，不是32。】
葉霖幸災樂禍：【誰讓你這話的語氣這么像老父親被遠歸的兒子傷了心】
葉霖：【畢竟你們天天網上聊天，一見面肯定不太習慣吧，你還天天板著個臉】
葉霖：【你等他適應了就好了】
淮淡看完他發來的消息，很輕地眨了眨眼。
*
洛憬站在廚房里，稍微有點不知所措。
煮餃子的時候因為擔心煮不熟，他往鍋里面加了頗為可觀的水，然后把兩袋餃子放了進去，開火。
這樣應該就行了吧。
秉承著水煮的東西只要放在水里煮就沒問題的想法，洛憬看著鍋底泡在尚未變熱的冷水里的那些白白胖胖的餃子，不確定地想。
等待鍋里水開和餃子煮熟的時間有些無聊，洛憬想了想，拿出手機想找點事做。
比如和有償情感咨詢大師聊聊天什么的。
AAA.單詞批發小洛：【我現在在他的家里】
吳立這次回得比任何時候都快：【？？？？？】
AAA.單詞批發小洛不好意思道：【是這樣的，當時他問我有沒有訂酒店，我說沒有，然后把訂好的酒店取消了】
吳立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很無語：【你還能再沒有出息一點嗎？】
洛憬更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說不定吧】
吳立以六個點簡單地陳述了自己的心情。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良好的溝通在洛憬忽然看到鍋那邊的情況的時候戛然而止。
看到灶臺上發生了什么，洛憬雙目微睜，下意識放下了手機，然后有些手足無措。
鍋里冒出一層層的白沫和水，順著鍋身往下流，水珠在鍋壁蒸發發出呲呲的聲響。
之前為了熟得快一點，洛憬還蓋上了鍋蓋——這會兒鍋蓋都隱隱要被頂起來了。
他慌亂地四處看了看，尤其是心虛地看了一眼廚房門，然后迅速關了火，打開手機搜索接下來該怎么做。
在按照網上的教程往鍋里倒了一碗水之后，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洛憬松了口氣，再度看向鍋的時候心情卻有點復雜。
本來加的水就很多了，這樣一來更是快滿出來了。
他決定先把餃子撈出來，把水倒掉一點。
然后一碰到餃子，剛動了動，它就破了。
洛憬：“……”
他不信邪地又撈了一個，結果又破了。
一時間，鍋里面皮和餡料亂飄，畫面非常好看。
洛憬沉默地舉著漏勺，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為了進出方便，廚房門的設計是推拉式。
隨著一聲門板滑動的聲響，淮淡走了進來，想看看洛憬的晚飯成果如何。
然后就看見了這幅頗具沖擊力的畫面。
灶臺四周一片狼藉，有著明顯的水漬，鍋里飄著看不出原貌的“餃子”，鍋壁粘著一些半透明的薄片，像是米湯干涸后出現的。
而始作俑者本人，正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盯著這一幕。
淮淡默了默，然后很輕地笑了一聲。
洛憬覺得他可能是在嘲笑。
“在熬湯？”淮淡委婉地詢問。
“……”洛憬面無表情，語調無波無瀾：“太聰明了哥哥，要來一碗么？”
淮淡悶悶地笑了幾聲：“可以，嘗嘗你的手藝。”
*
最終還是由淮淡出手拯救了部分還留有全尸的餃子，然后兩人站在餐桌前，進行了分食。
經歷過這件事，洛憬的緊張感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羞愧。
“明天幾點考試？”淮淡試圖夾起碗里的餃子，試了試又作罷，改用勺子：“我送你去。”
直到淮淡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洛憬才想起來自己此行的目的好像是考試。
“下午一點。”洛憬遲疑著回答。
其實，不考也行的……
他想。
第37章 剖白
吃完晚飯后, 淮淡去廚房進行了收尾工作——洛憬本來自告奮勇想幫忙，被淮淡攔了下來。
“我來就行，去休息吧, 明天還要考試。”淮淡揉了揉他的頭發。
于是洛憬就感受著微微發燙的頭頂，木著臉去休息了。
然后等到洗漱完畢, 關了燈躺到床上的時候, 他才后知后覺地體會出了一些后悔來。
……不應該這么聽話的, 這樣明天就又要走了，和淮淡待在一起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幾個小時。
這次之后, 下次見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想著，洛憬把被子扯過頭頂, 整個人縮在被窩里, 聞著床單清潔劑的味道, 心底緩慢地漫上一種患得患失的酸澀感。
他有點開始懷疑自己這場臨時起意的見面到底是為了滿足，還是單純折磨自己。
但是一想到起碼在當下，淮淡距離他的直線距離不過十幾米，他就又有了些慰藉。
暗戀真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 尤其是喜歡上的還是一個四舍五入算是看著他長大的，根本不可能接受自己感情的哥哥。
越想越睡不著, 洛憬忽然陷入了一種有些無措的境地。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而且他很快就要出國了，這樣一來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又躺了片刻, 洛憬把自己從被窩里解救出來，臉上因為輕度缺氧有些微微泛紅, 然后掀開被子穿上拖鞋，盡量輕手輕腳地打開門, 走到了客廳。
客廳里空無一人，淮淡應該已經回房間睡覺了, 四周一片昏暗，有些靜悄悄的。
這兩天下雨，夜晚不算溫暖，洛憬想了想，一個人走到了沙發上盤腿坐好，然后隨手拿了一個靠枕抱著，又把下巴埋了進去。
盯著虛空發了會兒呆，他很輕地嘆了口氣。
他拿出手機把亮度調到最低，想了想，點開微博，然后發了一個垂眼難過的emoji。
晚上正是網絡世界的高峰期，微博一發就刷出了好幾條網友們的評論。
【怎么了洛洛，心情不好嗎】
【這么晚還沒睡啊】
【哎，我心情也不好，作業寫不完了還在趕作業[抓狂]】
【@不想背單詞111（博主）回復@就想吃甜的：有一點不好】
回復完之后，洛憬就又收起了手機，然后呆呆地盯著淮淡的房門。
盯著盯著，那扇門忽然開了。
洛憬：“？”
淮淡穿著居家常服走出來，見到洛憬的瞬間，眼底漫上了很淺的一層訝然。
頓了頓，他走到洛憬的邊上坐下：“還不睡么？坐在這里干什么。”
洛憬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走過來，視線一錯不錯地定在他的身上跟著移動，然后在淮淡坐到身邊的時候垂下了眼。
邊上的位置微微凹陷，沙發坐墊因為被另一個人壓下去所以產生的微微晃動傳了過來，像是能一路晃到心里。
身側的人的體溫逐漸染暖了一點夜間的涼意，淮淡像是剛剛洗完澡，身上散發著沐浴露的香氣。
和他身上的一樣。
心跳逐漸加速，又轉化成了更深一層的難過。
“怎么了。”淮淡看著他，嗓音在夜色的沁染下顯出了點溫和：“睡不著？”
洛憬一下一下地用指尖剮蹭著手底的抱枕，始終沒有看向淮淡，默了默，最終還是低聲回答：“心情有點不好。”
“怎么了？”
洛憬沉默片刻，嘆了口氣。
“不能跟你說，哥哥。”他說。
淮淡聞言安靜了片刻，然后伸手，揉了揉洛憬的頭發。
洛憬眨了眨眼，把眼眶即將泛出的紅憋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這句話可能會有一點讓淮淡傷心，但是不說的話，他就會更傷心了。
洛憬忽然覺得自己在進行一種很幼稚的報復行為，即使他自己也知道這點微乎其微的反抗可能根本不會讓對方產生什么反應。
畢竟在暗戀的人只有他一個，而淮淡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很喜歡的弟弟。
……而喜歡的弟弟可以有很多個，說不定等他走了之后，淮淡又遇到了一個喜歡的小孩，然后跟小時候照顧他一樣照顧那個人。
可能夜晚會讓人變得情緒化，又容易胡思亂想，洛憬就這么被自己莫須有的假想敵弄得更難過了。
“為什么不能跟哥哥說。”淮淡卻說：“是因為我不高興么？”
“……都有。”洛憬慢慢地想了個借口：“其實是因為我要出國了。”
說到這里，洛憬默了默。
淮淡耐心地等他說完。
“我怕我走了之后大家就……不關心我了。”他艱難地想出了一個有些生硬又蹩腳的理由：“你也一樣。”
淮淡聞言失笑：“我怎么樣？”
“你可能會碰到一個更喜歡的弟弟，然后就不管我了，反正也見不到面……”他就這么下意識把自己的胡思亂想說了出來。
頓了頓，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么，洛憬閉了閉眼。
回過神來為了找補，他又趕緊說：“還有我的朋友們也……”
“不會的。”淮淡卻說。
“沒有人能再像你一樣了。”
洛憬聞言愣了愣。
然后那種頭腦發暈的感覺又上來了。
淮淡頓了頓，又說：“而且這種事應該是我擔心才對，不是么。”
洛憬：“？”
“去了外面你會忘記哥哥嗎？”淮淡看到他稍顯疑惑的表情，沒有過多解釋，而是反問他。
“不會。”洛憬斬釘截鐵。
“我也一樣。”
于是洛憬又縮回去了。
雖然因為他那點微妙的心思導致兩人的聊天稍微有些文不對題，但洛憬還是好受了很多。
……他覺得自己好像忽然變成一個很難纏，又莫名其妙的人。
但是淮淡看起來好像不介意。
有那么一瞬間，他忽然覺得現在這種狀態也很好，不應該再奢求一些別的什么了。
但是這種想法很快就被另一種更自私的念頭壓了下去。
人好像總是欲求不滿的。
過了十幾年想要什么都能輕易得到的日子，這是洛憬第一次在自己的身上切身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哥哥有空的時候會去看你的。”淮淡見他像是在發呆，默了默，安撫了一句，然后問：“睡不著的話，要不要看會兒電影？”
洛憬把半張臉從抱枕中解放出來，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能多呆一會兒算一會兒，哪怕只有一分鐘都好。
淮淡打開電視，洛憬挑了五六分鐘，最后選了真愛至上。
這部片子的年紀比他還大，算是很經典的劇目，但是其實他在去年圣誕節的時候就看過了。
是學校里組織一起看的。
那個時候他就很想和淮淡一起看一遍了。
這種忽然圓夢的時刻讓洛憬稍微開心了一點，看到一半的時候淮淡怕他冷，給他拿了一條毯子。
洛憬把毯子分了一半給淮淡。
這部電影的氛圍溫馨而浪漫，沒有什么過分刺激神經的情節，體溫在薄毯之間蔓延，雖然是夏季的末尾，洛憬卻從中覺出了一種兩個人依偎在冬夜里的感受。
即使再不想，今天也算是舟車勞頓，坐了一趟飛機，又坐了一會兒車，一路上還一直因為一些不能細說的情緒緊張著，看著看著，他漸漸生出了一點困意。
淮淡其實也看過這部電影，但他不介意陪著某個小孩再看一遍。
劇情進展到中段，總統來到了學校的圣誕晚會，淮淡忽然覺得肩頭一沉，他下意識看過去，就看見了洛憬毛茸茸的頭頂。
頭發剛洗過，和他平時用的洗發水是一個味道，但又好像有細微的區別。
淮淡頓了頓，很輕地喊了一聲：“洛洛。”
肩上那人沒應。
男生被毛毯捂熱的體溫從兩人相交處一點一點漫了上來，洛憬的呼吸清淺，長睫微垂，身體隨著呼吸緩慢地起伏，像是完全睡熟了。
客廳里沒開燈，唯一的光源來自特意調暗了一點亮度的電視，電影的畫面一幕幕地切換著，各色淺淡的光線映在洛憬的臉上，從上往下看，他的發絲柔順，臉上的絨毛清晰可見。
是一個在愛里長大的孩子。
淮淡覺得，洛憬只要站在那里，所有人就應該天經地義地喜歡他。
所以淮淡不太明白為什么他會有那樣的顧慮。
電影還剩一半，淮淡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讓肩上那個小孩能靠得更舒服些，然后繼續看著屏幕里的畫面。
這一刻，他忽然有種忙碌了許久，總算得到了一點休憩的感覺。
電影放映結束，結局幸福美滿，淮淡沒急著立刻起身，而是又坐了一會兒，也闔了闔眼。
片尾播放結束，電視自動關機，室內再度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靜。
過了一會兒，淮淡睜開眼，又垂著眼睫看了一眼肩上靠著的小孩。
默了默，他放棄了叫醒洛憬的打算，將他額前的碎發撥了撥，接著不甚熟練地將人打橫抱起，穿過客廳，送回了客房。
把洛憬放到客房的床上并替人掖好被角之后，淮淡坐在床邊看了他片刻。
然后伸手，沉默地揉了揉他的發頂。
“咔噠。”
房門被很輕地關上。
過了一會兒，半夢半醒間，洛憬下意識伸手碰了碰被淮淡揉過的發頂。
他不確定剛剛是不是在做夢。
但是人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那陣溫熱的觸感卻好像還一直殘留著，像是能一路燙到心里。
第38章 低燒
睡到半夜的時候, 洛憬忽然聽到客廳傳來了一聲悶響，像是玻璃或者什么別的硬質器皿掉到瓷磚地面上發出的響聲。
他的意識緩緩恢復，清醒片刻, 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是凌晨三點半。
在“難道這種小區都會進小偷嗎”的荒謬預想下, 他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 起身打開房門, 然后光著腳慢慢走到客廳。
黑暗中，淮淡正站在茶幾邊上, 微微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走近了, 能看到一個玻璃杯不知道為什么掉在了地上, 茶幾上的水壺有被移動過的痕跡。
淮淡的眼睛正很輕地闔著, 聽見響動，他睜眼看過去，眼底有些黑沉。
洛憬見到這幅情景愣了愣，反應過來后走上前, 有點擔心地問：“哥哥，你怎么了？”
淮淡的喉結動了動, 開口時的嗓音顯得有點干澀：“沒怎么，吵醒你了？”
洛憬抿了抿唇, 撿起了滾落到地上的玻璃杯放回到茶幾上，然后拿了一個新的, 倒了半杯水遞給淮淡。
水壺是恒溫的，壺內微熱的水注入杯子, 很快就抵消了玻璃杯壁的涼意，入手一片溫熱。
淮淡接了過來, 卻沒急著喝，而是垂著眼瞥了一眼洛憬：“怎么不穿鞋？”
洛憬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伸手探了探淮淡的額頭。
男生剛睡醒，手腳都在被子里捂得溫熱，淮淡下意識閉了閉眼，只感覺有一股溫熱的觸感在自己的額間覆蓋了片刻。
洛憬很有分寸地一觸即分，只是試探了一下溫度，于是當他移開的時候，空氣的涼意襲了上來，那抹殘留的余溫沒能存在多久，很快就消弭了。
淮淡垂了垂眼。
“哥哥，你好像有點發燒。”洛憬說。
淮淡喝了口水：“嗯，沒事，不嚴重。”
“去睡覺吧，你明天還要考試。”他說。
洛憬卻很少見地沒有聽他的話。
“不行，你先去床上躺著。”說著，他伸手接過淮淡手上已經見底的玻璃杯放到一邊，然后輕輕推了推他，示意他回房間。
淮淡只得從善如流地順著他的力道走了回去。
回到床上躺好，洛憬替他蓋好了被子，從頭到腳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個頭。
“哥哥，家里的藥箱在哪里？”然后他問。
淮淡默了默：“在烤箱上面的儲物柜里。”
于是洛憬又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的時候，腳上已經穿好了拖鞋，手里還端著一杯水和一盒藥。
因為不知道那些藥都是什么作用，洛憬拿著手機查了好一會兒。
他先用體溫槍給淮淡測了一下溫度，然后遲疑地把藥遞給淮淡：“吃這個應該沒問題吧？”
雖然說是發燒用藥，但是是所有類型的發燒都能吃么？
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作為一個對醫學一竅不通的人，洛憬本能地對所有藥物都抱有一種敬畏，感覺藥要是吃錯了就會出大問題。
越想越覺得糾結，最后洛憬說：“要不然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淮淡聞言，卻是很輕地笑了一聲。
洛憬：“？”
他伸手接過洛憬手中的藥盒，在床頭燈的光線下看了看盒子上的字，然后從里面拿出一板藥，拆了兩粒就著水咽下：“可以了，回去睡覺。”
洛憬抿了抿唇，最后還是沒走，而是去了淮淡房間的衛生間里，用冷水沾濕了一塊毛巾，擰到半干，然后拿回來放到了淮淡的額頭上。
毛巾有點大，疊起來了還是大，洛憬沒找好角度，一放上去就遮住了淮淡的眼睛。
淮淡：“……”
“給哥哥準備的眼罩？”默了默，當事人語氣平靜地詢問。
洛憬聞言忍了忍笑，帶了點歉意地地伸手調整了一下毛巾的位置，把淮淡的眼睛露了出來。
毛巾里帶的水不算少，于是此刻淮淡的眼睫顯得有些濕漉漉的，就這么半闔著眼看著他。
沒了平日里那股冷淡的味道，配合上額間的毛巾，又讓這人罕見地透出了些脆弱的意味。
洛憬偏了偏視線。
“你還要喝水嗎？”一片寂靜中，他清了清嗓子，問。
“不喝了，這樣就可以。”淮淡看著洛憬，半晌，眸底帶了些溫和的意味：“謝謝洛洛。”
“……不客氣。”洛憬忽然有些倉惶地關了淮淡的床頭燈，像是想要遮掩什么：“那……那我先去睡覺了，哥哥你一會兒自己把毛巾拿下來。”
“好。”
出了淮淡的房間并帶上門之后，洛憬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燙的耳尖，松了口氣。
*
第二天，兩人一起吃完午飯后，洛憬拒絕了淮淡要送他去考場的提議，讓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洛憬這次的態度異常堅定，淮淡難得沒能改變他的主意，只得叫了司機來送。
他現在的狀態也確實不太適合開車。
送了穿戴整齊的洛憬出門之后，他就回到了房間。
雖然不是很嚴重的發燒，但他確實需要休息。
床頭柜上還放著昨天晚上的藥盒，體溫計和毛巾，他看了看它們，最終還是沒有收起來，然后躺到了床上。
生病之后自己熬過去這種事早就已經成為了習慣，這是第一次有人照顧。
雖然對面的照顧手法顯得生疏又有些笨拙，顯然不善此道。
這一覺睡得有些漫長，再醒來的時候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窗簾一直沒有拉開，淮淡睜眼，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到了傍晚六點了。
夏末入秋，天色逐漸暗得快了起來，這個點外面的路燈已經亮了，晚霞也正在逐漸消散。
洛憬現在應該已經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他看了眼手機。
可能是那小孩怕打擾到他，所以他并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淮淡早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洛憬也只是來住了一天而已，但在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他忽然極為難得地感受到了一種不適應。
房子忽然變得很空，心底也兀地生出了一種很輕微的，空落落的感覺。
穿著拖鞋來到客廳，四周一片寂靜，他走到茶幾邊，沉默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到了沙發上。
片刻后，他再度打開手機，發現葉霖在一分鐘前給他發來了消息。
葉霖：【聽洛憬說你病了，需不需要兄弟現在帶點水果去看望一下你？】
葉霖：【最近好像柿子上市了，我家送過來的都堆著吃不完了，正好送點給你幫忙消耗消耗】
淮淡：“……”
還是空著吧。
他冷漠地回了一個不需要，然后想了想，打開洛憬的對話框。
H：【在機場？到家了記得發個消息。】
消息還沒來得及發出去，身后忽然傳來了很輕的一聲響動。
淮淡下意識看過去，就看見洛憬正趿著拖鞋從客房走出來。
他看起來像是剛睡醒，頭發還有些微亂，一只手揉著眼睛，看起來還不太清醒。
看到淮淡正坐在沙發上，他有些驚訝。
反應過來后，他下意識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然后咽了咽口水：“晚上好，哥哥。”
他頓了頓，接著掩下視線不敢看人：“我……機票訂成明天上午的了，然后剛剛讓媽媽幫我跟學校請假了……”
“我可以再住一天么？”說著，洛憬看向淮淡，眼底帶了些緊張的意味。
淮淡看了他片刻，而后垂下了眼睫。
他眼底的神情被遮掩，洛憬有些看不清，淮淡就這么沉默了一會兒。
洛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卻因為這點沉默變得更緊張，以為淮淡是不太習慣家里有人，差點就要說哥哥要不我還是去訂個酒店吧了。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淮淡啟唇，低聲回答。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輕，洛憬有點沒聽清，于是上前了一步：“哥哥，你說什么？”
昏暗的光線下，淮淡坐在沙發上，微仰著頭看他，洛憬的眼底映著窗外微弱的光線，卻不知道為什么顯得有點亮。
“我說，當然可以。”淮淡移開視線：“考得怎么樣？”
說到這個話題，洛憬頓時高興：“聽力和閱讀的分數是當場出的，我兩門都比上次高一分。”
他的分數本來就已經很高了，越要往高了考就變得越困難，本來洛憬是抱著隨便考一考的心態對待的這次考試，心里還記掛著淮淡的病情就進了考場。
結果沒想到一路答下來的題目都很順，閱讀更是有兩篇是前不久老師講過的相似題材。
口語和寫作的手感也不錯。
有可能這次真的能刷新他的成績了。
淮淡看他高興，眼底也不自覺帶了點笑意，非常順手地揉了揉洛憬的頭發：“不錯，辛苦了，晚上想吃什么？”
“啊……都可以。”洛憬被這一摸又弄得宕機了。
“餃子怎么樣？”淮淡說：“正好冰箱里還有幾袋可以讓你……煮。”
可以讓你折騰。
“……”洛憬本來下意識想應下，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后，頓時壓下了眼皮，什么奇怪的情緒都煙消云散了。
他語氣無波無瀾地威脅道：“好啊，我去煮，你連湯都不能剩。”
淮淡笑了一聲：“行。”
第39章 擁抱
即使淮淡看起來似乎是認真的, 但想到他還生著病，洛憬還是大發慈悲地沒有親自下廚。
而且，其實他自己也挺吃不下去的……
這個點讓廚師來做飯顯然有些不太現實, 淮淡叫了一家平時偶然會點的外賣。
兩人一起吃了頓飯，又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
想到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而這半天又是自己……撒了第三個謊才得到的時間, 所以洛憬無比珍惜, 于是一直沒有提出回房間。
只是奇怪的是，淮淡好像也一直沒有要回去意思。
最后還是洛憬念著淮淡發燒還沒好透, 再加上時間已經不早了，于是說自己有點困了, 然后跟他道了晚安。
“明天幾點的飛機？”應了一聲后, 淮淡說：“我送你去機場。”
“早上十一點。”洛憬回答：“但是你明天不上班嗎？”
“順路。”
“噢。”洛憬頓了頓, 又問：“那不會遲到嗎？”
淮淡聞言笑了一聲：“哥哥不怕遲到。”
*
那次見面之后，洛憬再也沒有別的什么理由去見淮淡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那晚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難過剖白奏了效，又或者是他確實沒有之前那么忙了，淮淡跟他聊天的頻率比先前高了很多。
雖然不知道是因為哪個原因, 總之結果讓洛憬很高興。
高興之余，他又覺得有點點挫敗。
在一天天的噓寒問暖分享生活中, 洛憬只覺得他們之間的，兄弟情, 好像越來越深了。
于是他只好轉戰小號，然后試圖心虛地從這場巨大的欺騙中獲取一絲虛假的溫度。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 好像相處模式和在大號也沒有特別大的區別。
但是名義上兩個人確實是在談戀愛，于是洛憬靠著這個由頭蒙蔽自己, 好歹不再有那種兄弟情深的感覺了。
即使如此，他也完全不敢細想。
為什么淮淡從來沒有對“二姐”產生過任何一點好奇, 既不問名字，也沒提過要見面，更沒問過現實里的信息。
甚至連二姐在哪里留學，什么時候回來都不關心。
壓下心底一點模糊的不妙預感，洛憬咽了咽口水。
可能確實是不怎么在意自己這個來得莫名其妙的“網戀對象”吧。
到了高三，幾乎所有同學都拿到了offer，生活一下子變得輕松了不少，下學期更甚，早自習晚自習全都變成了電影時間，全體師生都松懈得不行。
洛憬經常會記一些自己覺得好看的，然后在淮淡不忙的時候拉著人在線上一起看。
他隱隱發現，淮淡對自己的縱容似乎是沒有底線的，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基本都會直接答應。
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哥哥，他姐姐都沒有對他這么好……
這么想的，有一次他就跟洛楓這么說了，然后毫不意外地遭到了一頓精神上的毒打。
掙扎在水深火熱的高三生活中備戰高考的吳立每次看著洛憬給他分享的幸福日常，都恨得想要跟他斷絕發小關系。
但在上學日收到洛憬給他點的外賣零食奶茶的時候，他又可恥地忘記了仇恨。
而且某種意義上來講，洛憬也挺慘的。
自從那次他和淮淡見完面之后，吳立就知道自家發小是真喜歡上那人了。
但是對方好像真的只是把他當弟弟，甚至比親弟弟還要親的那種。
洛憬其實有好幾次都想要再去見見淮淡，但是想到自己見到他的表現，他都很擔心自己會不會把事情搞砸，比如讓淮淡錯誤地以為自己不太愿意理他了什么的。
他不太想讓自己的個人情緒影響到淮淡和他之間的感情。
真正的原因沒法說，但真實的情緒又控制不住，于是就只能這么一直拖著，一直在線上聊天，偶爾打個電話或者視頻，直到畢業。
他也有想過要不要追淮淡，但是一看就成功不了先不說……他很快就要出國了，要待三四年。
吳立說那不是正好，和你二姐的人設更符合了。
洛憬低落地嘆了口氣，說難道我這輩子只能這樣了嗎。
“那不一定，說不定你到了國外遇到更喜歡的了呢。”吳立一邊做題，一邊喝著發小送來的愛心果茶，一邊很不走心地替他排憂解難。
“不會的。”洛憬卻很認真：“沒有人能讓我再這么喜歡了。”
吳立：“……”
*
收拾好行李，辦好簽證，買好機票，一切都準備妥當后，洛憬很快迎來了要去國外上學的這一天。
機場里，爸爸媽媽和洛楓都在。
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兩個小時，他們來得很早，洛憬卻沒急著進去，而是讓他們去咖啡店里坐著。
然后一個人到了機場門口站著。
他站在自動門邊上低著頭打字，不知道為什么看起來還有些緊張。
像是在等人。
洛楓手上端著一杯咖啡，慢慢地走過去：“在這站著干什么呢。”
洛憬：“沒干嘛……”
“等淮淡？”她喝了一口咖啡，輕飄飄道。
“！”洛憬一臉震驚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哥哥跟你說了？”
“沒啊。”洛楓瞥了他一眼：“你這樣還能是在等誰，他什么時候到？”
雖然洛楓可能只是在陳述事實，但莫名戳到奇怪的點上了，洛憬頓時有種被看穿了的錯覺，于是耳尖不由自主地泛了點紅：“我就不能是在等吳立嗎？”
洛楓嗤笑了一聲，剛想說什么，卻被打斷了。
“不是在等我么。”淮淡的嗓音在洛憬的身后響起。
洛憬愣了愣，下意識扭頭看過去，就和他對上了視線。
雖然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但可能是他們每次見面的時間好像都間隔得差不多的原因，洛憬始終覺得淮淡和第一次跟他見面的時候是一樣的，好像沒什么變化。
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好看樣子。
可是在面對他的時候，又會透出一些溫和與耐心。
“是等你。”洛憬垂了垂眼睫，又抬眼看他：“不是說還要五分鐘嗎，哥哥你到的好快。”
“找到車位了。”淮淡簡單地回答，唇邊又帶了點很淺的笑意：“快點不好？”
“……好。”洛憬莫名不自在。
“……”洛楓站在一邊看他們說話，莫名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里。
這兩人跟自帶結界似的。
她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正說著話的兩個人，又看不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這一眼是要看出些什么，于是只得作罷：“在這站著擋道嗎，進來進來。”
淮淡聞言看過去，跟她頷了頷首權當打招呼，洛楓也簡單地點頭：“你們倆喝什么，我去點。”
*
把行李托運了之后，幾個人坐在一起聊了會兒天，但縱使洛憬再不想，也很快到了要過安檢的時間。
“到了地方之后會有爸爸之前說過的那個叔叔在接機的地方等你，你跟著他就行，他會幫你都安排好。”洛章看著自家小兒子，難得也生出了些不舍：“要不是爸爸媽媽沒空，就跟著你一起去待幾天了。”
“沒事的，我一個人可以……”
的吧。
其實洛憬一開始覺得自己沒什么感覺的。
但是直到這一刻真的即將來臨，自己真的要一個人到很遠的，一個人都不認識的環境中去的時候，他還是難免有些低落。
林雪也是第一次送自家兒子去這么遠的地方，她眼淚都要出來了：“小憬，每天都要和爸爸媽媽打電話知道嗎。”
說著，她伸手抱了抱洛憬。
幾息后，她松開手，拿著紙巾擦了擦眼淚，洛章也上前抱了抱小兒子：“一個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洛憬依次回答。
抱完之后看到洛楓，洛憬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眼巴巴地看著她。
洛楓頓了頓，伸手，像是有些嫌棄地抱了抱洛憬：“這么難過干什么，家里給你的生活費是不夠還是怎么樣，還不是想回來就能回來。”
“……”洛憬看向她：“你真的很會破壞氣氛。”
雖然，其實說得挺有道理的，洛憬的難過一下子就少了一半。
可是等到轉頭看到淮淡的時候，那一半難過好像就又回來了。
兩人對視片刻，淮淡笑了笑：“要抱一下么？”
洛憬瞬間鼻頭一酸，為了防止被人看出來，他幾乎是有些慌亂地走了上去。
淮淡伸手接住了他。
淮淡比他高了半個頭，很輕易地就將他攬進了懷里。
他的身上是很干凈的，洗衣液的香味，并沒有別的什么味道，卻還是能讓洛憬心跳加速。
然后轉化成一種很深的難過。
洛憬控制著自己不要讓眼淚掉出來，很輕地吸了吸鼻子。
淮淡虛攬著他后腦勺的手微微一頓，然后揉了揉他的頭發。
“到了國外也要記得跟哥哥聯系。”他說。
只是很簡單的一個擁抱，但好像能成為洛憬很久的慰藉。
“……我會的。”洛憬停頓了一下，然后松開淮淡，仰頭看向他，鼓起勇氣道：“哥哥，你要等我。”
淮淡伸手，揉了揉他的發絲，答應道：“嗯。”
洛憬垂了垂眼睫。
他知道淮淡大概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或者理解成了跟他想要表達的完全不一樣的意思。
但是他說了，也得到了想要的回應，這就足夠了。
第40章 合同
雖然快要入秋, 但天上的太陽總有種要趁著最后幾天把今年一整年的熱量都釋放完的意思，這幾天的氣溫都高達34度。
很熱，街上都沒幾個人的程度。
但洛憬的心卻有點涼。
拿著手上的文件袋, 他站在大樓前很輕地吸了口氣，做了做心理準備, 最后還是邁了進去。
其實他回國已經有一兩個禮拜了。
但是出于一些原因, 沒跟某個人說。
但也沒刻意瞞著, 所以洛憬不確定他知不知道。
最好是不知道。
飛機落地，他還沒在家里待幾天就被洛楓抓去了公司實習, 最后千挑萬選選了一個清閑部門待著，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畢業論文和看起來永遠趕不完的due對他造成的陰影像是一座山, 矗立在洛憬的心間揮之不去, 之前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即使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 卻還是能在某些忽然回憶起的時刻讓洛憬再次兩眼一黑。
他覺得自己得用一生來治愈。
洛憬加入的那個部門里大多數都是年輕人，氛圍很輕松，即使大家知道他是老板的兒子也沒有特別拘謹或諂媚，每個人都很友好, 于是沒相處幾天，洛憬就跟他們混得很熟。
部門里的一個女生叫徐靜, 在洛憬來的第一天就特別熱情地帶著他熟悉公司和部門的各種事務，后來聊天的時候才知道她關注洛憬的微博很久了。
于是一來二去的兩人就成了朋友。
今天下午徐靜要出一趟外勤, 去另一家資方那邊談下個季度公司打算拍的一部劇的合作事項并簽合同。
其實一切都已經談妥，只是在分成問題上, 上頭希望可以再談一下。
不過由于這部劇的成本并不高，不算公司很重要的項目, 所以即使談不下來也不強求，只要能簽了合同就好, 是個不太難的活。
但是徐靜的爸爸在今天干活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骨折了，她需要去醫院陪護，又不知道該找誰替她。
洛憬知曉后自告奮勇。
徐靜瞬間感恩戴德地把準備好的材料交給他。
“很簡單的，你只要跟對方簽了合同就行。”她說，然后匆匆忙忙地把對面公司的地址發給洛憬，拎起包就走了。
看到地址的瞬間，洛憬臉上的笑容消失。
……他有點后悔自己的自告奮勇了。
因為。
這個地址，他如果沒記錯的話。
好像是淮淡的公司。
洛憬無助地抬頭看看四周的同事，試圖找個人替自己。
但是為什么大家今天看起來都這么忙。
明明平時都挺閑的。
他嘆了口氣，又看了眼時間，然后視死如歸地離開了辦公室。
*
下午兩點，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外面是一片烈陽，公司大堂里的冷氣卻開得很足。
徐靜在微信里告訴他，他到了之后只要坐在大堂里等著就好，兩點半的時候會有人來找他。
洛憬坐下后看了看周圍，大堂里人來人往，但好在沒看到某道熟悉的身影。
……也是，這個點淮淡怎么可能會下來，按照往常來看，他這會兒肯定在辦公室里坐著處理公務。
應該不會知道他來過的。
抱著一點僥幸心理，洛憬安慰了一番自己。
只是心底的不妙預感實在強烈，他想了想，從包里拿出了口罩和鴨舌帽戴上。
路過的一位戴著工牌的員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洛憬和他對視片刻，轉頭，通過玻璃上的倒影看了一眼自己。
嗯，不像是來簽合同的，像是來搶劫的。
但是這幅裝扮，他估計洛楓來了都得琢磨一下才能認出來是他。
于是洛憬稍稍滿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洛憬在左顧右盼了十分鐘后逐漸放下了警戒心，然后坐在位置上玩起了手機。
簽個名就走，很快的。
他想。
又過了五分鐘，洛憬的心態已經完全平和。
淮淡怎么可能下來，上班時間有事肯定是讓助理去跑腿，而且他又不知道自己今天會來。
一想到自己剛才緊張的樣子，他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正想著，對面忽然坐下來了一個身影。
那人身高腿長，穿著一身西裝，洛憬這會兒正低著頭玩手機，鴨舌帽擋住了一點視線，于是下意識用余光看了一眼。
……然后這一眼差點把他嚇得心臟驟停。
他用盡畢生的反應能力，轉過了頭，看向了座位邊上，落地窗前，公司外的世界。
然后，無意識地，緩緩舉起手機，打開拍照模式。
這太陽可真太陽，這樹可真樹，這人可真人，這車可真車。
他像是忽然對淮淡公司周圍的環境生出了極大的興趣，用手機拍個不停。
人在尷尬的時候總是會裝作很忙。
洛憬覺得有點頭暈。
他記得出門前看了一眼這個合同上寫的價格了啊。
一百萬的投資，也需要大老板來親自來談了？
是他少看了兩個零嗎？
可是要是再多兩個零應該不會在公司大堂，而是在會議室里吧。
他有些暈乎乎地想。
然后意識逐漸回籠，洛憬有點想找個洞鉆一鉆。
怎么……怎么還真來了啊。
墨菲定律難道不是玄學嗎？
“拍夠了么？”耐心地等了他一會兒，對面男人的嗓音響起，沉沉的，仔細聽能聽出一點笑意。
但洛憬此刻正應激著，所以沒聽出來。
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總是會試圖把所有的事往最好的地方想，借此給自己一點希望，這大概是孤注一擲的前兆。
就比如洛憬，他現在覺得，試圖覺得，帶了點僥幸地覺得，自己現在這幅裝扮淮淡應該認不出來。
想著，他慢慢轉回身子，然后微微低下了頭，試圖用鴨舌帽沿擋住男人看他的視線，是一副很自閉的樣子。
洛憬壓了壓聲音，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哥……咳，淮總。”
余光中，他看到男人輕微地頷了頷首，算是應了他的話，雙腿交疊坐在那里，看起來好整以暇的，不知道是不是在觀察他……
洛憬頓了頓，不想說更多話，只是把桌上的合同翻開，推到淮淡面前。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自己這會兒可以扮演一個啞巴，可是還有任務在身。
他閉了閉眼，最終還是開口，艱澀道：“這份合同上印的比例是我們公司的意向，當然，如果……”
淮淡看也沒看就簽下了這份合同，整個過程只花了兩秒，字跡瀟灑又漂亮。
洛憬：“……”
洛憬：“！”
勝利在望，洛憬難掩激動，伸手就要把合同收回來：“非常感謝……”
淮淡卻按住了它。
洛憬：“？”
他下意識抬眼看了一眼淮淡，卻在對視上的瞬間倉皇避開。
“我還有個條件。”淮淡說。
洛憬不敢抬頭，只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心里已經準備好了用“嗯”答應一切，如果淮淡忽然要改合同……不，就算是要直接撤資也沒事，他寧愿從自己的零花錢里扣。
這應該是……沒認出他的意思吧？
淮淡卻沒有馬上說自己的要求，而是忽然問：“你是實習生？”
洛憬：“……嗯。”
淮淡笑了一聲：“要不要來哥哥這上班？”
洛憬：“……”
他頓了頓，有些自暴自棄地摘下自己的裝備，然后看向淮淡，語氣有點兇，控訴的意味明顯：“哥哥，你知道是我。”
那為什么現在才說。
淮淡的眼底漾著一點笑意，然后伸手替他撥了撥被鴨舌帽壓久了，甫一拿起來有些亂翹的發絲：“我看看你打算瞞我多久。”
“……”其實，打算一直瞞著的來著。
這話有點一語雙關，洛憬不太敢細想它有沒有更深層次的意思，于是當作自己沒聽到。
洛憬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弄得心臟狂跳，但面上又不能作出什么反應，于是只好僵硬地坐在那里，等著淮淡弄完。
兩個人就這么安靜了一會兒，淮淡整理著他的頭發，氣氛逐漸微妙。
“可以了。”過了一會兒，淮淡順手，很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后收回了手。
洛憬稍稍后撤，垂下了眼，心底慢慢涌上來一層緊張。
他忽然很擔心淮淡會不會問他回國為什么不跟他說。
畢竟這段時間，自己躲他實在是有一點明顯。
從……“二姐”跟他分手以后。
驚嚇過后，那一點心虛又悄悄漫了上來，和緊張混在一起，最后占據高地。
他比剛才還想走了。
“你……你有什么條件。”洛憬默了默，開始cue流程，試圖讓話題不要偏移到任何一個地方。
“來我這上班。”淮淡笑了笑：“但這不是這份合同的附加條件。”
只是為了逗逗你。
“合同不用做任何更改，你可以直接帶走。”他說。
“謝謝哥哥，那我就先……”洛憬試圖落荒而逃。
其實，回國沒有跟淮淡說，完全是因為自己還沒有做好跟他見面的準備。
這次見面來得太突然，洛憬覺得自己還有點招架不住。
不要問，千萬不要問任何東西。
洛憬在心底瘋狂祈禱，然后將合同收到了自己的背包里。
但淮淡顯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躲我？”
洛憬聞言的瞬間像是被下了定身咒，立即老實本分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心里恨不得再把手邊的鴨舌帽戴上。
“沒……沒有。”他心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