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唐老師就在隔壁城市,倆小時后,雙方匯合。
尤浩戈瞅瞅悠閑坐在沙發(fā)上喝茶的唐老師,再瞅瞅那張?zhí)幚沓珊诎咨难日掌?br />
尤浩戈:“這就是你說的缺人手?”
唐老師:“對啊,就是缺人手,我才只能待著。”
他遞了一疊資料過來。
秦悠翻開一瞧:“還真是個狠活。”
本地有個近百年的老火葬場,后頭是片開闊的墳地。
那會兒火化的要么是處死的刑犯要么是重病怕傳染的病人,前面把人燒完直接埋到后頭去。
很多無人認(rèn)領(lǐng)的尸身也都是這樣處理。
久而久之,火葬場和墳地的陰煞怨氣濃到活人一進(jìn)去就犯迷糊。
后來火葬場設(shè)備翻新,老火葬場的老式爐子被淘汰下來。
別看那都是金屬,也沒人敢收,只得跟最后一爐煉化的骨灰一道埋去后面的墳地。
又過了幾十年,設(shè)備又該更新了。
考慮到老火葬場本就已怨念沖天,與其每年花錢花人力“清理”,不如干脆換個地址新建個火葬場。
今年是新火葬場正式投入使用的第一年,很多本地人把逝者送去老火葬場才得知這里已經(jīng)關(guān)門停業(yè)了。
表面上看,這是很正常的新老交替過程。
可漸漸地,新火葬場接待的喪事越來越少,遠(yuǎn)低于生老病死的正常浮動區(qū)間。
出于好奇,新火葬場去醫(yī)院做調(diào)查。
在醫(yī)院里逝去的人會暫時停放在醫(yī)院的太平間里,隨后由醫(yī)院派車或家屬聯(lián)系靈車將尸身送到火葬場。
醫(yī)院統(tǒng)計的死亡人數(shù)跟以往差別不大。
醫(yī)院也在每天派車往外送尸。
調(diào)查員想不通這些尸身能送到哪去,便開車偷偷跟上醫(yī)院的車。
最后一個看到資料的學(xué)生念道:“他眼看著送尸車輛開進(jìn)了廢棄的老火葬場,逝者的送葬隊伍在老火葬場里舉行了葬禮,并將逝者埋葬在后山的墳地里。”
學(xué)生打了個寒顫:“不是廢棄了么,誰給辦的手續(xù),誰給燒尸體?”
秦悠按壓額角:“你往后看,做好心理準(zhǔn)備。”
學(xué)生提起一口氣,小心翼翼翻到下一頁。
入眼的是一張煙熏火燎的照片,黑灰底下是血粼粼的皮肉。
學(xué)生咽咽口水:“為啥我每次跟你倆組隊都能碰上火葬場啊?”
上回在火葬場斗邪修沒跟正經(jīng)的死人照上面,這回是要補(bǔ)給他么?
尤浩戈給他后腦勺一巴掌:“你得這么想,沒遇上我倆,你可能就是照片上的主角了。”
學(xué)生:“QAQ”
成功將好奇心爆表的學(xué)生嚇麻爪,尤浩戈拿過資料,自動略過那幾張“寫真”照片,直接翻到總結(jié)頁面。
調(diào)查員為了弄清楚前因后果,偽裝成送葬親友混進(jìn)老火葬場。
老火葬場里的一切都與營業(yè)時一般無二,就是所有工作人員他都沒見過。
他借著攀談跟其他人說:“我聽說這邊早廢棄了呀。”
有個中年人也說:“我去年來參加過兩場葬禮,這邊的工作人員我都認(rèn)識。年初我去新火葬場那邊辦手續(xù),都是熟臉,倒是這邊……”
老火葬場就只有一個告別廳,調(diào)查員混跡的這家排在最后,得等。
眾人扎堆聊了幾句后散開了。
待舉行告別儀式時,那口本該裝著逝者的水晶棺材里躺著的赫然是那個中年人。
要不是上面掛著的照片是個一看就上了年紀(jì)的老爺子,他還以為是那死人詐尸起來跟他聊天呢。
調(diào)查員大叫出聲,卻被家屬們惡狠狠警告了。
被攆出去的調(diào)查員暗中觀察,他發(fā)現(xiàn)所有人似乎都沒意識到棺材里的人被換了。
告別儀式結(jié)束,水晶棺材里的人被抬出來送去火化。
調(diào)查員看到那人的手很輕微地動了一下。
人沒死,卻要被當(dāng)成死者送去火化!
調(diào)查員顧不得害怕,偷溜到煉尸房里將那排隊火化的中年人救了出來。
中年人并沒有暈倒,用他自己的話說他能清晰地感知外界的一切,就是動不了也睜不開眼。
就在二人伺機(jī)逃跑之際,正在焚燒上一具尸身的半自動焚尸爐蓋子突然彈開,火蛇飛竄出來將二人吞噬。
好在調(diào)查員是火葬場的老員工,身上保命的符咒多得是。
那位中年人這兩年頻繁往火葬場跑,擔(dān)心沾染邪氣也請了個護(hù)身符。
靠著滿身護(hù)身法寶,他倆死里逃生出了老火葬場。
然而參加最后那場葬禮的人卻沒有一個能活著走出來。
爐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沒了整個火葬場。
調(diào)查員立刻報警。
消防趕到卻沒發(fā)現(xiàn)一丁點火燒的痕跡。
而那些調(diào)查員和中年人以為必死的親友們也在完成整個葬禮后平安離開了。
事情到這,所有人都以為是調(diào)查員和中年人出現(xiàn)了幻覺。
可緊接著,中年人身邊怪事頻發(fā)。
最后一場葬禮的到場賓客都是他的親戚朋友,日常接觸在所難免。
他發(fā)現(xiàn)他們就像變了個人,除了那張臉沒變,哪哪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跟沒去那場葬禮的朋友親友吐槽,結(jié)果卻被當(dāng)成精神病。
他只好去找調(diào)查員。
調(diào)查員身邊都是早年在老火葬場工作過的同事,什么樣的靈異事件沒見過。
聽中年人敘述完,火化工給了他一張符,讓他貼到參加過葬禮的人身上。
若是符沒反應(yīng),那就是他和調(diào)查員精神出問題了。
若是符燒著了,事情就嚴(yán)重了。
這件事最終作為加急狠活上報給玄易,結(jié)果可想而知。
秦悠翻回去看那幾張照片,是調(diào)查員和中年人從著火的老火葬場里出逃時留下的傷。
調(diào)查員遇事冷靜,第一時間拍照存檔。
而當(dāng)消防趕到現(xiàn)場,他們身上的傷全都離奇消失了。
這也是人們質(zhì)疑他倆精神有問題的主要原因。
可照片沒有處理過的痕跡。
唐老師請法醫(yī)鑒定過,確實是明火在活人身上燒出來的新鮮傷。
上面那層灰正是火葬場最常見的紙灰。
唐老師說他去老火葬場門口轉(zhuǎn)了一圈,肉眼就能看見那一片天都是灰蒙蒙的。
他怕打草驚蛇便先去找了調(diào)查員和中年人,通過他們找上參加過葬禮的賓客。
唐老師:“我只見了三個,都被奪舍了。入侵的魂魄跟肉身契合得很好,若不是我有這方面的猜測故意用法器試探,他們根本就不會漏破綻。我也試過招魂,被擠出肉身的魂魄不知所蹤,我猜是被困在老火葬場里了。”
賓客多達(dá)百余人,哪是唐老師一個人能忙得過來的。
他生怕輕舉妄動會導(dǎo)致更糟的后果,只得暫時按兵不動。
玄易幾位校長正在協(xié)調(diào)人手,聽說大校長正在往回趕,要親自出馬呢。
幾人正聊著,唐老師手機(jī)響了。
唐老師接完電話,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大校長說尤老師和小秦老板來了,他就不用來了。”
尤浩戈揚高半邊眉毛:“他就沒說點別的?”
唐老師:“他祝我們好運。”
眾人:“……”
眼前情況不明,參與人員貴精不貴多。
尤浩戈真怕大校長看熱鬧不嫌事大,派一幫學(xué)生過來瞎攪和,當(dāng)即拍板行動。
被不明魂魄搶奪肉身的賓客們暫時沒有異動,可以交由當(dāng)?shù)鼐蕉⒅?br />
他們所有人立刻動身前往老火葬場。
自打那場“大火”,老火葬場就徹底歇業(yè)了。
很多不久前還在老火葬場參加葬禮的人毫無障礙地接受了這一現(xiàn)實。
這讓唐老師有點擔(dān)心是否以前也有賓客被奪舍了。
要是真有,查起來就更難了。
秦悠和尤浩戈的想法就簡單多了。
別管外面有多少搶占肉身的亡靈,被擠出去的生魂總是定量的。
把所有生魂都找出來,再通過生魂去找肉身。
警方一個大數(shù)據(jù)就能把所有漏網(wǎng)之魚都撈回來。
學(xué)生奮筆畫符并瑟瑟發(fā)抖:“你們說得輕松,那火葬場有百年歷史,你們知道一百年能燒多少人么。”
陰氣太重的火葬場不利于正常亡故者離去。
老火葬場最初燒的沒有正常故去的百姓,也就是說那里打從建起來就是個陰氣重的地兒了。
計劃蓋個樓,結(jié)果開局就是個坑,后頭怎么努力都只會讓坑變得更深。
坐他身邊的尤浩戈森森一笑:“坑深怕什么,有墊腳的就行唄。”
他邊說邊拍拍學(xué)生的背。
學(xué)生整個人都僵了。
秦悠將他手一哆嗦畫毀的符抽走,改好后裝進(jìn)自己的兜里。
學(xué)生:“……”
許是車上這四位牛人都過于松弛,緊張了一路的學(xué)生到達(dá)老火葬場突然就想開了,一馬當(dāng)先跑去開門。
無遮無擋的鐵柵欄門一拉開,一股森冷的風(fēng)直面灌來。
學(xué)生那大體格子愣是沒遭住,被風(fēng)逼得連退幾步,隨即那風(fēng)又像是長出了手,竟將學(xué)生薅進(jìn)了門里。
尤浩戈懶洋洋伸手,抓住學(xué)生一只腳。
學(xué)生頓時成了扯起來的風(fēng)箏,進(jìn)不得也退不開。
秦悠往前走兩步:“我在這呢,抓我啊。”
陰氣無動于衷。
秦悠:“……這點眼力都沒有,還好意思出來混吶。”
她一菜刀貼著學(xué)生頭頂劈過去。
施加在學(xué)生上半身的力道立刻消失。
尤浩戈也撒開了手。
學(xué)生結(jié)結(jié)實實撲到地上。
沒見鬼呢,他的血條就快清空了。
唐老師真誠建議:“你別進(jìn)去了。”
學(xué)生頑強(qiáng)爬起來:“不得,我非進(jìn)去不可。”
唐老師很想送他去檢查腦子看摔壞沒有。
秦悠作為最先動手的人,很自然走在了最前面。
她一進(jìn)門,先來個大喘氣。
章老師:“你咋……啊。”
眼見秦悠的臉一瞬間成了黑炭色,章老師狠狠咬了自己的舌頭。
不論見幾次,他還是覺得很驚悚啊!
第422章
久未接待活人的老火葬場因著他們幾人的到來而沸騰起來。
飄在上空的黑云眨眼便壓到了頭頂。
狂風(fēng)卷著犄角旮旯里的紙灰迷得人睜不開眼。
秦悠和尤浩戈戴上牛眼淚泳鏡。
沒有泳鏡那三位被迫現(xiàn)場消費。
秦悠掏出幾個款式新穎的泳鏡:“路上剛買的,沒裝牛眼淚。”
章老師:“那價位是不是?”
秦悠遞了一個給學(xué)生:“你這個算原價。”
她讓章老師和唐老師在余下幾個里隨便挑:“我這人做生意實在,只收你們?nèi)洞徺M。”
兩位老師:“……”
有了泳鏡,幾人的行進(jìn)速度明顯加快,很快便來到焚尸房前。
由于是百年前建的火葬場,這里到處都是低矮的平房,本來就很少修葺的舊建筑空置了半年之后,破爛得猶如剛出土的古建筑。
秦悠掐腰站焚尸房門口看半天:“不能咱一進(jìn)去房就塌了吧?”
話音未落,房檐上的半塊碎磚被狂風(fēng)卷得骨碌下來,正砸章老師腳面上。
章老師狠狠抹臉:“為什么受傷的總是我,這么多人呢,你們換個人禍害行不?”
他把唐老師推出去:“這小伙長多帥,你們砸他。”
另外半塊磚掉下來,砸章老師另一只腳面上。
章老師:“……”
考慮到房頂隨時可能被陰風(fēng)帶走,幾人最終沒有硬闖焚化爐。
幾人繞過一長串平房去到后院,放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墳包。
這就是跟老火葬場一起建成的墳場。
離著火葬場最近的一片地上,墓碑破破爛爛,墳包也都快磨平了。
一看就是有年頭的舊墳。
唐老師結(jié)印揮開一座墳周圍的陰氣,將其挖開。
老式的骨灰罐子立在土坑里,里面骨灰?guī)е┪㈥帤猓菑倪@環(huán)境中沾染的。
他又挖了兩座墳。
最早火化的那批人走得都挺清凈,沒有留下來鬧事的。
幾人將墳包重新埋回去,還特意在墳頭多加了點土。
越往墳地里面走,陰氣的濃度越高。
那學(xué)生都要翻白眼了。
尤浩戈在他腦門上拍一巴掌。
學(xué)生兩眼呆滯一瞬,整個人都清明起來。
雖然還是會被濃重的陰氣嗆得直咳嗽,但精神頭卻越來越旺。
唐老師挑眉:“清靈術(shù)?”
尤浩戈側(cè)目:“你懂得還挺多。”
唐老師驚訝:“真是清靈術(shù)?”
章老師大腦袋湊過來:“什么是清靈術(shù)?”
唐老師作為野路子修行人,進(jìn)入玄易之前都是到處找修行相關(guān)的資料。
這里面有大部分是遺落民間的野史傳說。
有些確有其事,有些就是純純的話本演義。
相比于章老師這種正統(tǒng)世家出身,唐老師的知識更龐雜,應(yīng)用在實際中的靈活性越高。
他說:“我在一本流傳千年的手抄本上看到過有關(guān)清靈術(shù)的記載,說是能用靈力清除掉活人魂魄上的污垢。”
學(xué)生:“聽起來不難啊?”
章老師:“是不難,也就是稍不留神能把你生魂當(dāng)垃圾清理掉而已。”
污垢通常指邪祟,魂魄亦是陰物,僅靠靈力哪是那么容易區(qū)分的。
如果把生魂拔出來再進(jìn)行清理就要容易得多,只是生魂離體的后果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就會害掉一條人命。
因此驅(qū)邪都只在肉身基礎(chǔ)上進(jìn)行操作,可沒人敢把魂兒拽出來瞎搞。
唐老師:“清靈術(shù)不止能驅(qū)陰邪,還能修魂。”
很多瘋傻之人都是魂魄有損,清靈術(shù)使用得當(dāng)能借外物將其損壞的魂魄修補(bǔ)好,令其變回正常人。
不過能投胎的魂魄本身也不會有太大殘缺,若是魂飛魄散那種程度,神仙降世也補(bǔ)不起來。
秦悠腦海中浮現(xiàn)出尤浩戈將原身小秦的魂魄換到她的皮包骨里之前,就用小秦自己的肉身補(bǔ)進(jìn)了她的魂魄里。
原來那也是清靈術(shù)。
如此逆天的法術(shù),失傳也就不奇怪了。
不知此術(shù)厲害的章老師興奮了:“老尤你教教我唄,我學(xué)會了以后再帶學(xué)生闖險境就不怕他們犯迷糊了。不讓你白教,我給學(xué)費。”
唐老師覺得場合不大合適,但也積極表態(tài):“教一個和教兩個是一樣的。”
學(xué)生高高舉手:“也算我一個!”
尤浩戈看向秦悠。
秦悠:“我就不學(xué)了。”
尤浩戈沉下臉來:“清靈術(shù)是什么?我不會。都起開,別擋著我挖掘火葬場鬧鬼真相。”
仨人:“……”
墳地深處,陰氣濃到唐老師和章老師都承受不住。
二人不斷運氣調(diào)節(jié)內(nèi)息還是被陰氣鉆入體內(nèi),臉上再沒半點人色。
那學(xué)生就更不用說,跟鬼附身差不多了。
秦悠擔(dān)心他們出事,只得再次將魂氣放出來。
好在周遭陰氣過于旺盛,她自己的魂氣沒有循著味追來找她二合一。
魂氣這陣子在秦悠體內(nèi)沒少受氣,乍一出來又碰上它最愛的陰氣,頓時撒開了花。
不用秦悠操控,鬼氣自己就開餐了。
幾人周圍的陰氣的迅速減少,其他區(qū)域的陰氣流動過來需要時間。
趁這空檔,尤浩戈結(jié)了個奇奇怪怪的手印拍在三人心口上。
一股熱血凝聚在心頭不散。
三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過了一會。
章老師:“我好像不會喘氣了呢。”
學(xué)生嘴巴張得老大,說話得從嗓子眼往外擠字:“我,也是。”
唐老師最淡定:“暫時封住心頭血,你我現(xiàn)在都是活死人。”
他滿眼熱切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不跟他對視,找秦悠去了。
三人適應(yīng)了一陣,果然陰氣不追著他們跑了。
心跳是區(qū)分活人和死人的重要指標(biāo),雖然醫(yī)學(xué)上有更嚴(yán)格的生死界定,但陰煞對活人的印象就是心跳。
心不跳了,他們就是墳場的自己人。
于是整個墳場的壓力都給到了秦悠。
秦悠要撐著越吃越不聽話的鬼氣,臉色比陰氣吸多了還難看。
尤浩戈立在她身后,將伺機(jī)偷襲的鬼魅陰邪盡數(shù)驅(qū)逐。
唐老師和章老師見幫不上忙便專注去附近搜找。
這一片的陰氣這么重肯定是有原因的。
轉(zhuǎn)悠好幾圈,唐老師留意到在墳頭密集度這么高的墳地里居然有好大一塊平地。
章老師也注意到了這塊沒墳頭卻陰氣更重的區(qū)域。
二人當(dāng)即開挖。
學(xué)生搬著自己不靈便的腿腳過去幫忙,結(jié)果在章老師挖過幾鏟子的土地上一腳踏空。
章老師手疾眼快揪住他后脖領(lǐng)。
可惜夏日衣服單薄,刺啦一聲,章老師手里就只剩個布條。
學(xué)生又悶又遲緩的聲音傳上來:“我沒事。”
章老師探頭往下一瞧,下面竟然是個空洞。
再多打量幾眼。
章老師眼珠子瞪得老大:“這是焚尸爐吧?”
唐老師:“確實是最老式的焚尸爐,應(yīng)該是火葬場上次翻新設(shè)備時拆下來的那個。”
章老師看看四周,又看看倒插在地里的焚尸爐,毛骨悚然:“這不是鬧呢么。”
煉尸是玄術(shù)中的一門,只不過后來被邪修們把路走窄了,成了禁忌。
火焚是煉器必不可少的一步。
而焚尸爐的工作原理等于是把這二者合為一體,且持續(xù)時間要比正常的煉器煉尸都要更久,煉過的尸也更多。
換言之,每個火葬場里淘汰下來的焚尸爐都是邪術(shù)師們夢寐以求的頂級法器。
這個焚尸爐倒是沒被邪術(shù)師利用,卻因為火葬場當(dāng)年的簡易處理成了更可怕的殺器。
整個墳地乃至火葬場的陰氣就是被這焚尸爐給禁錮住了。
它往這墳地中心一插,主打一個直通地府。
上為陽下為陰,上面的陽氣沖不破上空濃密的陰云。
下面的陰氣源源不斷通過空堂的焚化爐噴出來。
不幸被困在其中的魂魄是最倒霉的,不想化鬼都不行。
章老師借來秦悠的上吊繩把學(xué)生救上來,三人合力將整個焚化爐挖出來。
百年前的火化爐受工藝和材料限制都比較小巧,三人卯足勁倒也勉強(qiáng)搬得動。
他們剛把焚化爐掘出來,主攻秦悠的陰氣驀地拐到他們這邊。
凝聚的陰氣化為無形的壓力,如重錘般砸在三人胸前。
唐老師咬緊牙關(guān)。
章老師眉毛擰成了疙瘩。
學(xué)生直接噴出一口熱血。
兩位老師只能勉力支撐卻仍是各伸了一只手來護(hù)衛(wèi)學(xué)生。
尤浩戈游魂似的閃現(xiàn)過來,一只手給一巴掌:“顧好自己。”
他拎小雞一樣拎起面白如紙的學(xué)生,塞進(jìn)焚化爐。
焚化爐內(nèi)壁糊著厚厚的尸油。
學(xué)生先前豎直掉進(jìn)去沒蹭上多少,這會兒被硬塞進(jìn)來,渾身上下蹭得全都是。
尤浩戈又把他薅出來,結(jié)印在他身上按了幾下。
學(xué)生因吐血而恢復(fù)的心跳又變得緩慢下來,確保他的血脈暢通又可以借助尸油掩蓋住他的活人氣息。
他把學(xué)生按坐在地上,手指在他身前快速點了幾下:“按我點的順序依次運氣游走。”
學(xué)生聽話地閉目調(diào)息。
當(dāng)他那點可憐的靈力依照從未學(xué)過的運氣順序在體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胸膛鼓噪的劇痛竟奇跡般有所緩解。
陰氣還在幾人周圍環(huán)繞。
秦悠驅(qū)使著吃胖好幾圈的鬼氣前來支援。
鬼氣并非不知饑飽,當(dāng)它再也吃不動,陰氣就成了威脅它的死對頭。
黑氣拔地而起,裹挾陰煞繞著包圍眾人的陰氣轉(zhuǎn)圈。
陰氣正打算對章老師和唐老師再下重手,被黑氣硬給沖散了。
兩邊大打出手,難分勝負(fù)。
秦悠抽空拔出菜刀遞給尤浩戈:“來,施展一下你的御劍術(shù)。”
尤浩戈依照秦悠吩咐御菜刀上天,全方位多角度偷襲陰氣。
怎奈尤老師準(zhǔn)頭實在不咋地,十刀得有五刀砍鬼氣上。
章老師咧嘴:“五五開的概率,這不就是隨機(jī)么。”
秦悠:“隨機(jī)老師,以后別再教人御劍了。”
第423章
僅靠他們幾個往外運焚尸爐太費勁,偏偏墳地這氣場,普通人進(jìn)來就夠嗆。
開車倒是行得通,可就這片墳地的墳頭密集度,隨便一轱轆都能壓出好幾壇骨灰來。
唐老師幾次嘗試御劍運輸,可先前被陰氣所傷,精氣聚不起來。
實在沒招,他只好向玄易發(fā)出求援申請。
大校長親自與他對話:“喲,沒團(tuán)滅吶?”
唐老師嘴角直抽:“大校長我們需要人手,越多越好。”
大校長扒拉著他那出差回來還沒來得及修剪的亂發(fā):“哎呀咱們玄易什么時候有過閑置人手了,從來都是人不夠用嘛。”
章老師的大臉擠進(jìn)鏡頭:“這倆月的活兒都讓小秦老板承包走了,你們忙什么呢?”
大校長:“好不容易有個冤大頭搶著干活,我們當(dāng)然是忙著放假了。”
這邊眾人:“……”
大校長對他們變色龍一樣的臉色十分滿意,哈哈大笑幾聲后正經(jīng)起來:“說吧,什么情況?”
秦悠一把搶過手機(jī):“沒情況。”
視頻通話被她掛斷。
大校長:“?”
兩位老師:“……”
秦悠給自家留守兒童們打電話:“老牛來一趟。”
手機(jī)那邊傳來長長一聲“哞”,緊接著是連成串的蹄子跑動聲漸行漸遠(yuǎn)。
秦悠又給停在暫住處停車場的靈車打電話:“你去半路接一下老牛。”
靈車那喇叭響得像敲鼓。
秦悠掛斷電話把手機(jī)一甩,指揮鬼氣到旁邊對抗陰氣去了。
唐老師手忙腳亂接回手機(jī),跟章老師面面相覷。
學(xué)生抹掉嘴角的血跡爬起來:“關(guān)鍵時刻,小秦老板比大校長靠譜多了。”
尤浩戈攛掇他:“這話你別嘴上說,發(fā)朋友圈呀。”
老牛來得很快,午夜零點準(zhǔn)時登場。
在陰氣里睡了兩覺的章老師打個哈氣:“你趕這時間點,很驚悚啊。”
老牛翻翻大眼珠子,尥蹶子甩他一身大泥。
秦悠用漁網(wǎng)和上吊繩將焚尸爐固定好。
尤浩戈在上面貼了好幾張低階符。
學(xué)生還在嘀咕著:“這么普通的符能鎮(zhèn)住那么兇的東西嗎?”
唐老師和章老師卻都盯著那泛起高階符咒光澤的普通符紙兩眼放光。
現(xiàn)如今的符紙等級以及使用限制都是在術(shù)法沒落后不得已的劃分,尤其是玄易推廣術(shù)法的應(yīng)試教育以后,生手入門只能從最低級的符咒開始畫、練。
但他們作為當(dāng)今最頂級的修行者,深知任何術(shù)法都沒有上下限。
術(shù)法精深,可繁可簡。
關(guān)鍵在人。
古早時期的大牛們揮揮手就能逼退惡鬼厲魂。
靠的可不是他們渾然天成的氣勢。
人家有通天的修為打底,任何術(shù)法都能發(fā)揮出無窮威力。
反之,沒有術(shù)法根基的人即便有高階符咒在手也只能當(dāng)成廢紙一張。
二位老師都見過尤浩戈用普通符咒跨級鎮(zhèn)鬼,那時尚且看不出太多門道,如今卻是能從那符咒的光暈中看出些許端倪。
章老師咽咽口水:“老尤你是不是背著我們練什么奇功了?”
尤浩戈:“啊?”
章老師:“要不就是偷吃仙丹了。”
尤浩戈:“?”
章老師賊眉鼠眼湊上來:“還有貨沒?賣兄弟點!”
唐老師從另一面夾上來:“我也要。”
尤浩戈拍拍老牛屁股:“你身后有兩個干活不出力的人。”
老牛一人賞了一蹄子。
~
眾人合力將運出來的焚化爐裝進(jìn)靈車,連夜運回玄易。
學(xué)生有傷在身,被尤浩戈強(qiáng)行塞進(jìn)靈車駕駛位充當(dāng)傀儡司機(jī)。
擔(dān)心路上出事,尤浩戈用學(xué)生的手機(jī)加上大校長,發(fā)起視頻通話。
有大校長那張臉坐鎮(zhèn),想劫車的人得先掂量下自己的斤兩。
大校長打個哈氣:“就是你發(fā)朋友圈說小秦老板比我靠譜啊?”
學(xué)生頭發(fā)都豎起來了:“尤老師你害我。”
尤浩戈往學(xué)生染血的衣服上灑點水抹他一臉血沫子。
大校長立馬精神了:“有話好好說,你先回學(xué)校。”
把學(xué)生打發(fā)走,幾人又回到老火葬場里。
墳地里的焚化爐挖走了,焚尸房里可還有一個呢。
這個爐子雖然沒入土,但在這陰氣濃重的地界里充當(dāng)著跟墳地那個差不多的作用。
目前一個都沒找見的生魂保不齊都在那爐子里關(guān)著呢。
唐老師和章老師盤膝調(diào)整了一陣,阻滯的氣息多少能轉(zhuǎn)起來一點了。
秦悠的情況有些不妙,鬼氣將今日吸入的陰氣全部吸收,開始在秦悠體內(nèi)作妖了。
秦悠嘆氣,體內(nèi)幾乎沒她自己的魂氣那會兒,與她魂魄完美融合的鬼氣要多聽話有多好使。
現(xiàn)在有她自己的一部分魂氣加上尤老師的靈力在中間隔擋,鬼氣意識到自己就是個外人,能消停就怪了。
秦悠看向尤浩戈:“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尤浩戈冷著臉:“免談。”
秦悠:“我都沒說呢。”
尤浩戈:“說什么都免談。”
秦悠:“我是想說學(xué)御劍來著,既然你說免談了,以后就不許再逼我了。”
尤浩戈:“……”
要不是某人才貶損過他的御劍技術(shù),他就信了。
秦悠溜達(dá)去僻靜角落,按住自己腦門嘀嘀咕咕。
尤浩戈狀似隨意走過來。
秦悠立馬閉嘴更換地圖。
章老師撩開一只眼皮盯著這倆:“他倆是不是被陰氣熏傻了,轉(zhuǎn)悠啥呢?”
唐老師抬手把他眼皮抹閉上:“非禮勿視,小心被滅口。”
章老師:“……你就是靠這份謹(jǐn)小慎微才跟他們混到今天的么?”
唐老師五心朝天一派淡然:“肯定比你大大咧咧的存活率要高。”
章老師回想自己跟那倆人組隊時受過的傷。
噫。
等兩位老師調(diào)理得差不多了,秦悠也嘀咕完了。
尤浩戈臭著臉追在秦悠身后。
章老師嗅到了八卦味:“咋了,小秦老板不要你了?”
尤浩戈斜楞他。
章老師:“你瞪我有啥用,又不是我讓小秦老板跟你拆伙的。”
唐老師從旁提醒:“存活率。”
章老師果斷閉嘴,離尤浩戈遠(yuǎn)遠(yuǎn)的。
尤浩戈:“……”
墳地沒了焚化爐,沒有被秦悠收走的陰氣都聚到了老火葬場。
此時此刻,焚尸房如同地獄的入口,斑駁的墻壁呼呼往外冒黑氣。
秦悠叫出鬼氣,讓它進(jìn)去打頭陣。
剛才還在跟秦悠擰巴的鬼氣聽話極了,一陣風(fēng)便卷了進(jìn)去。
尤浩戈眉毛都要立起來了:“你是不是跟它做交易了?”
秦悠:“是啊。”
尤浩戈:“你答應(yīng)它什么了?”
秦悠:“我讓它回憶垃圾山前面擺那幾個陶俑,有沒有看上的,有就送它當(dāng)肉身,沒有的話我請人給它捏個新的。”
尤浩戈:“就這么簡單?”
秦悠:“不然呢?”
尤浩戈相信秦悠不會在這種事上騙他,可他想不通鬼氣為什么會被這么簡陋的條件收買。
秦悠在他氣鼓鼓的胸前拍拍:“它的本體是被攪碎的亡靈,能幫它重塑還是要幫一把的。”
鬼氣是沒少吃鬼,可那都是在邪修操控下的所作所為。
要不是陰差陽錯跟秦悠合二為一,它說不定早就被分開成無數(shù)亡魂碎片,靜待歲月將它們重新塑造成完成的魂靈。
它現(xiàn)在對秦悠的敵意主要來源于秦悠魂魄對它的不完全接納。
若是對其不予理會,那黑氣想要重獲自由后的隨心所欲就會發(fā)展成它的唯一信念。
秦悠用肉身做魚餌釣住它,免得它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歪。
攪碎的魂魄嘛,總歸沒有鬼魅那種亂七八糟的心思,還是很好收買拉攏的。
尤浩戈拍掉秦悠的手:“你剛才就是想跟我商量這個?”
秦悠:“我是想說咱們一天沒吃了,要不要叫個宵夜再繼續(xù)。你都免談了,咱就先干活后吃飯吧。”
她邊說邊從大包里掏了個夾香腸的面包啃起來,那味道,香得過分。
挨餓三人組:“……”
鬼氣從焚尸房里飄出來,帶著一股生魂味。
不見的生魂果然在里面。
尤浩戈瞅瞅章老師和唐老師那多少有點營養(yǎng)不良的臉:“你倆在外面接應(yīng),我和小秦同學(xué)進(jìn)去。”
章老師要反對,被唐老師制止了。
他倆在全盛狀態(tài)下都不一定能從眼前這間破敗小房子里全身而退,更別說去營救數(shù)量驚人的生魂了。
見識過尤浩戈今日的幾次施法,唐老師很放心。
鬼氣呼嘯著又卷了進(jìn)去。
秦悠緊隨其后。
尤浩戈在門上貼了兩張符,這才慢悠悠溜達(dá)進(jìn)去。
章老師看得牙疼:“他倆是去闖鬼門關(guān)呀還是去逛菜市場啊?”
唐老師:“可能闖鬼門關(guān)在他們看來也就是逛菜市場的難度吧。”
唐老師邊說邊左手掐訣右手持劍,謹(jǐn)防有突發(fā)狀況發(fā)生。
焚尸房里。
秦悠沒走幾步就撞上了一堵墻。
她記著資料里有焚尸房的地圖,就是個直來直去、盡頭拐個彎的小破屋,怎么會多出一面墻?
尤浩戈的聲音在她身前響起:“人家進(jìn)入警戒狀態(tài)了。”
隨著這話,秦悠面前的墻轟然倒塌,地上卻連一塊磚瓦都沒有。
秦悠屏息凝神,再睜開眼,那雙眸子又成了血紅色。
時隔半年,她又用上了自己魂氣自帶的力量。
屋內(nèi)的陰煞氣凝如實質(zhì),恨不能將所有空間砌成實心的水泥墩子。
秦悠抽出菜刀,手腕左晃右晃。
刀身上篆刻的符咒驟然亮起,有光暈在快速流動。
刀刃隱隱有嗡鳴之聲。
秦悠下意識松開手。
菜刀脫手飛出,靈巧地在她身前劈砍。
密不透風(fēng)的陰氣被劈得四分五裂,碎成震耳欲聾的尖厲啼哭。
秦悠腦海中一片空白,雙手卻似受到指引,十指翻飛如花。
菜刀上的符咒流動更快,溫和的白芒頃刻間照亮狹窄的運尸通道。
第424章
唐老師和章老師正焦急地在外面等著,突然,焚尸房里傳出一聲驚天巨響。
章老師蹦起老高:“咋地了?”
唐老師握緊寶劍:“我進(jìn)去看看,你在外面守著。”
唐老師還沒進(jìn)去,屋里又是一聲巨響。
地面顫了三顫。
章老師拽住還要往里沖的唐老師:“冒煙了。”
焚尸房后面有個十來米高的水泥煙囪,焚化尸身的煙塵都從那里出去。
唐老師后撤幾步仰頭望去。
大煙囪里先是飄出一陣黑灰,緊接著是淺淺淡淡薄霧狀的東西。
二人同時驚呼:“是生魂!”
饒是見多識廣,他倆也從未見過這么多生魂扎堆的景象。
比之魂魄,生魂更縹緲,還帶著點沒意識到自己靈魂出竅的清澈愚蠢。
它們從煙囪飄至半空,迷茫地舉目四望,發(fā)現(xiàn)自己離地老高立刻慌亂起來,三兩抱團(tuán)從高空跌落下來。
雖然它們摔不壞,唐老師和章老師仍舊好心接了一把。
二人將這群飽受驚嚇的生魂聚到一塊,剛想問話,焚尸房里又是巨響。
生魂們猶如滴進(jìn)了水的油鍋,炸了。
向來很有耐心的唐老師板起面孔,掏法器把它們?nèi)樟恕?br />
章老師目瞪口呆:“都不問問來龍去脈啊?”
唐老師:“出去以后有的是時間慢慢問,它們現(xiàn)在這樣,問話只會浪費時間。”
章老師原是想從生魂口中問問焚尸房里的情況,聞言不得不承認(rèn)那些受驚的生魂大概還震驚于自己為什么變成了“鬼”,根本不會理會他們的問話。
二人又一次想沖進(jìn)去。
秦悠和尤浩戈已經(jīng)出來了。
進(jìn)去時還算整潔的兩個人這會兒就像兩個黑煤球,身上散發(fā)著古怪的臭味。
秦悠出門就往地上一坐,張嘴望天,一副癡呆模樣。
章老師打量她半天,悄悄去拉尤浩戈袖子:“小秦老板咋了?”
尤浩戈抹一把臉,花里胡哨的臉成全黑了:“被震傻了吧。”
他歪著腦袋敲打腦殼,從他耳朵里掉出好些黑灰。
章老師若有所悟,小心推著秦悠側(cè)過腦袋,敲。
秦悠一菜刀背拍他手上。
章老師抱著手委屈又可憐。
秦悠眼底的紅尚未褪去,搭配那一身黑灰,頗有幾分夜叉降世的氣派。
唐老師把章老師推開,擰了條濕毛巾給尤浩戈。
尤浩戈邊擦臉邊說:“謝謝啊。”
唐老師:“我是讓你給小秦老板擦擦。”
他一把奪回毛巾,重新洗擰干凈后又塞給尤浩戈。
尤浩戈咂咂嘴:“這么多年同事,連條濕毛巾的情義都沒有了么。”
他一把撈過秦悠的炸毛油腦袋,濕毛巾好一通抹。
章老師嘴角直抽:“我爸給小時候的我洗臉都比這溫柔。”
經(jīng)過尤老師的硬核擦臉,秦悠遲鈍的腦回路終于啟動了。
她狠狠打了幾個噴嚏,嫌棄地將外面的衣服脫下來丟開老遠(yuǎn)。
焚尸房里構(gòu)造簡單,最里面那間半封閉的小屋子里除了焚尸爐就只有一張與爐子對接的鐵架床。
黑氣直指焚尸爐。
不用問,它就是在爐子里沾上生魂味的。
秦悠跟劇組時見過這種火化爐,以電能為主,也能輔以燃油增加溫度。
老火葬場在撤走時就斷電了,可后續(xù)還不是莫名其妙營業(yè)了好久。
出于謹(jǐn)慎考慮,他倆誰都沒敢往爐子里鉆。
爐子水平面有個門,上面有個卡扣式的鎖。
尤浩戈那么大力氣愣是沒撥開。
反正都是報廢的爐子,秦悠直接上了菜刀。
一刀下去,爐子突然巨響爆開。
秦悠和尤浩戈被氣浪掀翻在地。
等他倆爬起來,那爐子又爆了一聲。
鬼氣嗅到里面的陰氣,立馬鉆了進(jìn)去。
這又引發(fā)了第三輪爆響。
于是兩個沒鉆爐子的人愣是被迸了一身爐壁上的油脂和灰塵。
秦悠是第一輪爆響時離爐子最近的人。
那一聲,好懸沒把她魂兒給崩飛了。
當(dāng)生魂都從煙囪出去,堵塞的焚尸爐恢復(fù)暢通,舒爽的夜風(fēng)從煙囪倒灌進(jìn)爐子。
尤浩戈往爐子里扔了兩張符咒,確認(rèn)清空后才跟秦悠出來。
章老師聽得臉色老難看了——剛才扶秦悠的腦袋,他手上沾了不少黑乎乎的油脂。
他瞅瞅尤老師還算干凈的褲腿,一把抹上去。
居然沒能抹干凈。
他只好再接再厲多抹幾下。
尤浩戈忍無可忍,一腳將他踹翻。
章老師身上又多了個油膩膩的大腳印。
唐老師進(jìn)入焚尸房做最后檢查。
在敞開爐蓋的焚尸爐里,他發(fā)現(xiàn)了幾行隱藏在油污底下的字符。
他看不懂,卻也認(rèn)得出是符咒一類。
刻痕很有年代感,上面的油脂與周圍也沒有區(qū)別。
也就是說這幾串符咒是在焚尸爐安裝上去的時候就刻好了的。
唐老師不由得警惕起來。
他將符咒拍照后發(fā)到教師群里。
最先回復(fù)他的居然是尤浩戈。
尤浩戈:哪發(fā)現(xiàn)的?
唐老師:……你進(jìn)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尤浩戈是被章老師扶進(jìn)來的。
章老師嫌棄得不行,兩手卻死死掐住尤浩戈,生怕自己一松手這人就得歇菜。
唐老師蹙眉。
章老師嘆氣:“這人剛才要進(jìn)來,被門檻絆倒了。”
唐老師:“……”
章老師:“我把他交給你了,我要去撈小秦老板,她被老尤砸暈了。”
唐老師:“……”
在唐老師的接力攙扶下,尤浩戈終于瞧見爐子里的符咒了。
他的指尖在那串深刻在爐壁上的符咒上摩挲。
唐老師費勁擠進(jìn)半邊身子:“你認(rèn)識不?”
尤浩戈:“算是認(rèn)識吧。”
唐老師:“翻譯一下?”
尤浩戈:“沒什么好翻譯的,都是害人的東西。”
他表情沒什么變化,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他是真生氣了。
尤浩戈往后退身。
唐老師措手不及。
倆人牢牢擠在爐子口。
章老師扶秦悠近來就瞧見這倆人撅在焚尸爐入口那扭呢。
章老師輕輕將秦悠放到地上,晃晃酸痛的肩膀:“沒有我可咋整。”
他一手拽住唐老師的腳,然后一腳結(jié)結(jié)實實蹬在尤浩戈屁股上。
唐老師是出來了。
尤浩戈半截身子都包漿了。
尤浩戈許是真生氣了,兩手在爐子里一撐。
卡啦一聲脆響。
竟是將那燒了幾十年都沒壞的焚尸爐給鑿出兩個窟窿。
章老師縮縮脖子,悄咪咪退開老遠(yuǎn)。
尤浩戈抽風(fēng)似的把那爐子搗得稀碎,這才坐到秦悠身邊喘粗氣。
唐老師眉頭緊鎖:“你說實話,這爐子是不是被那符咒改變了功效?”
尤浩戈自下而上看他一眼。
唐老師心里激靈一下。
尤浩戈閉上眼,胸膛的起伏程度在減小。
等他消了火,才說:“你們不是都知道么,焚尸爐是上好的法器。”
章老師腦洞大,心思轉(zhuǎn)得快:“一早就有人盯上了這玩意?被動等火葬場更換的不確定因素太多,所以他自己搞出來一個?”
尤浩戈微微頷首。
章老師和唐老師同時倒抽冷氣,一個坐在地上消化這爆炸消息,一個去給大校長打電話匯報。
緩過勁的秦悠撿起尤浩戈砸掉的爐子碎片端詳。
上面正好有半句七扭八歪的符咒。
秦悠的眼皮跳了好幾下:“這是煉魂的?”
尤浩戈沒好氣地“嗯”了聲。
秦悠不可思議地望向那焚尸爐。
普通焚尸爐只會焚化尸身,對人的魂魄造不成任何影響。
這幾行看似不起眼的符咒卻將這爐子改造成了邪修煉魂的法器。
不需要自個兒費心,每天自有尸身和魂魄入爐。
章老師咽咽口水:“人死之后魂魄大多會離體,在焚尸爐里刻符咒起不到多大作用吧?”
尤浩戈:“魂與尸骨之間從來不是以生死做了斷,即便入土百年,也仍有未曾離去的魂魄相伴在左右。”
尸骨是魂魄轉(zhuǎn)世前在這世間唯一的牽絆。
尸骨所在,魂魄通常不會離得太遠(yuǎn)。
尸骨在親友的簇?fù)硐伦咄曜詈笠怀獭?br />
魂魄大多會來參與一下。
或是適應(yīng)一下自己已經(jīng)死亡的現(xiàn)實,或是再見親朋好友一面,或是沒心沒肺就想?yún)⑴c自己的葬禮。
尤浩戈說:“這咒法有幫助尸身召喚魂魄的作用,魂魄只要在附近就會受到召喚而來。”
壓根沒意識到自己死亡的魂魄會像還魂那樣躺進(jìn)尸身。
知道自己沒救的魂兒很清楚焚尸爐不能把自己怎么樣,陪燒一輪又何妨。
這一燒,就被煉了。
世間大多數(shù)人逝去后會化作肉眼不可見的游魂,時間一到就走。
這類魂魄沒到被煉就自行離開了。
可邪術(shù)中的煉魂也從未把這類游魂算在其中。
而余下化鬼的亡靈,幾乎沒有能逃掉的。
尋常人要掌控這么大個煉魂的爐子,沒點人力物力根本行不通。
更別說那超高的用電量放在普通人家里很難解釋清楚。
放在火葬場里就省事多了。
章老師咋舌:“火葬場里的爐子幾十年才換一回,刻符咒的人這么沉得住氣?”
尤浩戈哂笑:“如果你修為足夠高深,壽命足夠長,把火葬場盼倒閉了也不是不可能。”
后續(xù)老火葬場出的各種狀況八成也是始作俑者在故布疑陣。
人們會關(guān)注方方面面,尤其是那些被奪舍的人。
卻唯獨不會在意那早該更換掉的焚尸爐。
這也是對方?jīng)]急著將爐子取走的原因。
唐老師打完電話回來,叫著章老師一起拆爐子。
這爐子雖然被尤浩戈砸報廢了,但始終都是個危險玩意,不能留在外面。
尤浩戈背著手走到院子里,面上一片陰沉。
秦悠追出來:“不會是你的老熟人所為吧?”
尤浩戈望天:“我的老熟人就算能活到現(xiàn)在,也不該再在人間長留了。”
但古早時期的玄門秘法能通過他保留至今,誰敢說當(dāng)年的邪術(shù)就沒有其他渠道流傳下來呢。
“當(dāng)年的邪法放到現(xiàn)在,可是要掀翻天的。”
第425章
鑒于火化爐這事波及甚廣,玄易連夜將放假回家的老師同學(xué)全部召集過來,聽從唐老師幾人指揮。
唐老師挑了幾個辦事穩(wěn)妥的學(xué)生,讓他們給法器里的生魂們做記錄。
之后要將其一一還回肉身里。
至于那些附在他們身上的亡靈,不曉得是沒進(jìn)過焚化爐的幸存者,還是路過的孤魂野鬼受到陰煞氣感召才蹚了這趟渾水。
后續(xù)都得查清楚。
秦悠和尤浩戈像兩個閑人,坐在火葬場門口望天。
章老師洗完臉過來:“你倆不去洗洗?這可是夏天,太陽升起來,你倆得頂風(fēng)臭八百里。”
尤浩戈出其不意用他的臟手在章老師搓成粉紅色的臉上來了個掌印。
章老師原地跳腳,要跟尤浩戈玩命。
尤浩戈按住他:“你有沒有想過,世間火化爐千千萬,咱們碰巧遇到刻過符文這一個的概率有多大?”
章老師一怔:“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刻過符咒的焚化爐?”
尤浩戈:“能查最好都查一遍,就當(dāng)是防患于未然吧。”
這可是個大工程,就算將玄易所有人都派出去也忙不過來。
老師們商量之后決定分頭行動,每個老師帶兩個學(xué)生當(dāng)苦力。
被選中的學(xué)生得意洋洋,還以為撈著個天大的鍛煉機(jī)會。
直到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作用是清理各地火化爐里那比城墻都厚的油污。
秦悠和尤浩戈沒有參與這場大海撈針,他們提前返回了垃圾山。
秦悠體內(nèi)的鬼氣見到那些陶俑,竟強(qiáng)行脫離了秦悠的掌控依附上去。
這反倒是讓秦悠松了口氣。
天知道那吃了滔天陰氣的鬼氣在她身體里有多難受。
雖然鬼魂氣還嵌在她魂魄里,但沒有了陰氣滋擾,她那臉色總算又向活人看齊了。
尤浩戈不敢在這么關(guān)鍵的時期離開秦悠,于是他承包了本市及周邊地區(qū)火化爐的檢驗工作。
好在有玄易坐鎮(zhèn),周邊這些火葬場一切正常,沒有半點邪修留下的痕跡。
這天日落之后,月亮高高掛起,皎白的月光中透著股怪異的青綠。
秦悠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口對著夜空發(fā)呆。
尤浩戈檢查完負(fù)責(zé)范圍內(nèi)最后一處火葬場連夜趕回來,沖進(jìn)室外浴室洗搓一番后帶著一身霧蒙蒙的水汽走過來,在秦悠后腦勺上輕拍一巴掌。
秦悠一個趔趄,小板凳側(cè)翻,屁股結(jié)結(jié)實實硌小石子上,疼得她五官皺成一團(tuán)。
尤浩戈趕緊把她扶起來。
秦悠揪住他的浴袍,借力一拽。
尤浩戈瞅瞅自己袒露的胸膛:“你撒手。”
秦悠晃晃腦袋:“我不是故意的。”
尤浩戈:“你先撒手。”
秦悠:“這可是你讓我撒手的。”
她的手一松開。
被拽散開的浴袍就全打開了。
秦悠仰頭,眼睛卻一個勁往下出溜。
尤浩戈一只大手捂住她賊溜溜的眼睛,另一只手慌亂地整理衣服。
手機(jī)就是在這不合時宜時響的。
秦悠從兜里摸出手機(jī),憑手感接起電話。
章老師急吼吼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小秦老板老尤,玄易今晚就靠你們了!”
秦悠:“啊?”
章老師有點語無倫次:“妖邪強(qiáng)攻玄易,我們都回不去,只能靠你們了。”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
妖邪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敢組團(tuán)挑釁玄易了?
章老師急得直跺腳:“紅月,是紅月激發(fā)了妖邪的兇性,它們沒在路上遇見玄易巡街的隊伍就直接殺去玄易了。”
秦悠:“紅月?”
她扒開尤浩戈的手指頭望向那輪圓圓的明月:“沒紅啊。”
章老師:“怎么沒紅呢,都紅透半邊天了!”
怕秦悠不信,他掛斷電話切換視頻通話。
秦悠剛接起來,屏幕就成了血紅色。
秦悠沒搞清楚怎么回事,但還是將自家不受紅月影響的精怪們召喚出來,跟換好利索衣服的尤浩戈一道往玄易趕。
章老師看清這邊的夜色,也懵了:“你們那頭咋沒紅呢?”
尤浩戈接過電話:“你先別管紅沒紅,你們在外面是什么情況?”
章老師嘆氣:“我這還好,回到酒店才紅的,這會兒正打算帶學(xué)生們出去巡街。有幾個老師的電話打不通,有可能是被困在火葬場或是殯儀館里了。”
老師們分散在各地,彼此間相隔都不近。
為了能在最短時間內(nèi)排除隱患,老師們都是什么時候到達(dá)新一家火葬場就什么時候檢查,大部分都集中在夜里。
畢竟人家火葬場白天是要照常營業(yè)的。
夜半三更的“迎來送往”場所搭配紅月,簡直是送命套餐。
章老師覺著他被困在火葬場里都夠嗆能殺得出來,更別說很多隊伍的帶隊老師是文科系的戰(zhàn)五渣。
即使老師實力強(qiáng)悍,隊伍里還有隨機(jī)分配的學(xué)生呢。
章老師:“我怎么覺得這是一場陰謀呢,把我們分散開逐一擊破,再趁玄易無人留守發(fā)起強(qiáng)攻,唯一能趕去支援的你倆都不知道今晚是紅月。”
尤浩戈瞥一眼天上的月亮。
秦悠已經(jīng)在鼓搗彈弓了:“我那會看著就感覺哪里不對勁,你說會不會是哪個邪祟蓋到月亮上去了?”
從天文學(xué)角度,月亮哪是人為蓋得住的。
可若是從玄學(xué)角度,高深的障眼法說不定就能做得到。
她試著用普通彈珠射了一顆。
力道不夠,彈珠升空幾米便掉落下來。
尤浩戈接過彈弓御劍上天擊射,用的是秦悠根據(jù)最早三顆石頭彈珠刻出來的仿版彈珠。
一連三顆彈珠上天。
那渾圓的月亮顫了顫,竟墜落下來。
尤浩戈御劍下行。
懶洋洋擠在車后座打瞌睡的渡鴉展翅而出,護(hù)在尤浩戈頭頂。
秦悠提心吊膽瞅半天。
“月亮”掉下來不見得會砸到誰,渡鴉飛不動了卻是一定會把尤浩戈壓成餡餅。
渡鴉不愧為古早大妖,發(fā)福也不影響它釋放周身妖力時的酷炫。
它那身五彩斑斕黑的羽毛在墜落“月亮”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它那雙豆子眼血紅,出口的卻是一連串不堪入耳的臟話。
那垂直跌落的“月亮”被罵急眼了,橫著奔渡鴉咬過來。
秦悠和尤浩戈同時倒抽冷氣。
秦悠:“那是,噬骨頭?”
曾幾何時,他們也曾見識過噬骨頭掛在天邊裝月亮。
只是那時她多看一眼,噬骨頭就沖下來了。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它居然能遮擋紅月呢。
要是能整個紅月都擋起來,說不定還真能將紅月的殺傷力降到最低。
可從章老師那邊的情況看,噬骨頭就只遮住了垃圾山。
如今噬骨頭跟渡鴉打了起來,紅月的真身便顯露出來。
秦悠揉揉眼睛,被紅光晃得直惡心。
渡鴉的聲音從車后傳來:“你們先走,我稍后就來。”
尤浩戈御劍飛到小破車前面,偶爾有小妖小鬼攔路都被他三兩下揍跑。
小破車緊追著他,一路綠燈抵達(dá)玄易。
玄易最近除了門衛(wèi),就只剩幾位后勤老師。
后勤老師的戰(zhàn)斗力甚至不如文科系,硬拼不行,他們只能不停向外求援。
可就算是離著不太遠(yuǎn)的老師也不可能在這一時三刻趕回來。
紅月當(dāng)頭,外面的每條街巷都很危險。
門衛(wèi)孫叔今晚值班,相比后勤老師的手忙腳亂,他還算鎮(zhèn)定。
他把秦悠平時送他的符咒全掛到身上,再去食堂后廚拿把菜刀。
門外的妖邪正在嘗試破壞玄易的守護(hù)結(jié)界。
這個凝結(jié)了全校老師心血的守護(hù)大陣固若金湯,可凡事都怕萬一。
孫叔咽咽口水,握菜刀的手在劇烈顫抖,對準(zhǔn)門外妖邪的刀刃卻不曾有分毫的偏移。
尤浩戈的從天而降令擠在門口的幾位老師和孫叔都長舒口氣。
后勤老師空前大方地將庫存里所有寶貝都搬出來。
“主要守得住,你隨便用。”
尤浩戈撈起那把當(dāng)初送給秦悠,后來被白校長高價買回去的大寶劍,一個劍花,萬彩千華。
緊隨而至的小破車一個漂亮甩尾,將堵在門口的幾只鬼魅撞飛出去。
孫叔跑去門邊,盯著妖邪吃人的兇惡眼神打開大門,把小破車和秦悠放進(jìn)來。
幾小只陸續(xù)下車,在門里拉開一條奇形怪狀的戰(zhàn)線。
外面的妖邪叫囂:“你們這幫吃里扒外的叛徒,有種你們出來!”
縮在鴨子羽毛里被帶出來的凝氣草代為發(fā)言:“吃里扒外得先讓我們吃,哎那個,就你了。”
它說的是個小魔物。
鴨子和龜狀蟬撲棱著飛出去,一人咬一邊就把那小魔物給吃了。
妖邪震驚:“你們還有沒有人性!”
凝氣草氣焰十分囂張:“我們又不是人,要人性干嘛。”
它又指向門外另一頭那個穿金戴銀的土豪老鬼。
熊頭從門底下骨碌出去。
那老鬼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就被熊頭的血盆大口吞掉了。
半晌,熊頭打了個嗝,把光溜溜的老鬼吐出去。
老鬼痛哭流涕:“土匪都沒你們這么狠。”
蛇精和蜘蛛蠢蠢欲動。
門外妖邪人人自危。
就在兩邊誰都不敢妄動之際,一個閃亮的圓球斜刺里滾出來,保齡球似的將門口眾妖邪全部掃倒。
一只臂展驚人的怪鳥從天而降,利爪在叫囂最兇的幾個邪祟頭上一抓。
那幾個邪祟就都歇菜了。
渡鴉落在玄易大門上,瞇縫著紅眼睛打量它們。
妖邪們?nèi)伎聪蛩寄遥汲乐@體格吃多少能飽。
渡鴉打了個嗝。
邪祟們有所放松:這位是吃飽來的。
渡鴉咂咂尖嘴:“肚子騰空了,可以開餐了。”
邪祟們交換個眼神,一哄而散。
后勤老師們驚了:“這就完事了?”
尤浩戈又挽了個劍花:“不,是剛剛開始。”
他叫了秦悠一聲,二人騰空而去。
孫叔目送秦悠離去,喃喃道:“小秦真是越來越像樣了,都學(xué)會御劍了。尤老師教的真好。”
第426章
飛在天上,尤浩戈吹了聲口哨。
“小秦同學(xué)御劍很熟練嘛,怪不得不讓我教了呢。”
秦悠低頭一瞅,腳下是快速向后掠去的街道和房屋,在紅月映襯下說不出得詭異駭人。
而她立足的,是那把菜刀。
秦悠腿一軟,人就掉下去了。
尤浩戈伸手去撈。
可他那御劍的水平也沒好到哪去。
小破車載著幾小只追上來的時候,他倆正掛一座小二樓窗外的晾衣架上。
被他們追趕的邪祟們在樓下圍成一圈仰頭圍觀。
凝氣草感嘆:“得虧邪祟不玩網(wǎng)絡(luò),不然這不得成陰界頭條啊。”
蛇精甩著靈活的尾巴支起它們平時玩游戲的破手機(jī)。
小小砂糖橘配合伸爪連戳屏幕中間的小紅按鈕。
渡鴉撲棱羽毛:“拍夠沒?拍完去把那邊的手機(jī)都搶過來。這么珍貴的照片咱自個兒樂呵一下就得了,外傳被別人笑話會影響咱們未來的伙食標(biāo)準(zhǔn)。”
邪祟隊伍中有不少鬼魅,它們的祭品里就有紙扎手機(jī)。
熊頭打頭陣骨碌過去,將忙著看熱鬧的邪祟撞倒一片。
其他小妖呈包抄式圍上去,見手機(jī)就搶,見拍照的邪祟就揍。
秦悠懸在半空晃來晃去,很認(rèn)真地思考垃圾山對小妖們的教育是不是有點沒跟上。
“這也太暴力了,哎那有個漏網(wǎng)的,把它追回來,揍它!”
尤浩戈戳戳她:“你準(zhǔn)備好了嗎?”
秦悠:“啊?”
尤浩戈指指身后。
秦悠費勁扭過頭去看。
跟她一塊掉下來的菜刀就落在她上面一點,隨著他倆的晃悠,菜刀馬上就掉下來了。
秦悠:“你再等……”
菜刀表示:等不了一點。
一刀落下,削斷他倆掛住的衣衫。
倆人手腳亂蹬從天而降。
被揍趴下的邪祟們好不容易爬起來,被他倆又結(jié)結(jié)實實砸貼到地上。
草草將這一批收掉,尤浩戈把秦悠塞進(jìn)小破車,二人沿街巡視。
今晚硬闖玄易的邪祟沒有一個能打的,按道理它們沒這個膽量去挑戰(zhàn)玄易的權(quán)威,哪怕玄易就只剩下一個空殼。
尤浩戈認(rèn)為它們就只是被更厲害的邪祟攛掇起來的刺頭,沒人指望這群蝦兵蟹將真能突破玄易的結(jié)界,但只要它們困住玄易,玄易就必須要找人前來解救。
而眼下能趕來支援的,就只有秦悠和尤浩戈。
他倆先是被裝成月亮的噬骨頭蒙蔽,再忙著去救玄易,也就無暇分身去管其他。
對方希望他們顧不上的,才是它們在這紅月之夜的真正所圖。
此次紅月沒有玄易的預(yù)警,很多晚歸的人被困在了外面。
建筑里大多會有基礎(chǔ)防護(hù)法器,人們各找庇護(hù)場所,倒也沒出什么亂子。
小破車一路疾馳,見到被妖鬼攻擊的人類就搭救一把。
秦悠幾彈弓打跑兩只嚇唬人的小妖,眉頭卻是皺得更緊了:“城里好像沒有特別厲害的邪祟。”
她有份參與的幾次紅月都遇見過很厲害的惡鬼厲魂,這次卻都是些靠紅月激發(fā)邪性的小鬼小怪。
雖然這幾年周邊的邪祟被快被她霍霍完了,但也不至于連一個撐面子的妖魔鬼怪都找不出來吧?
尤浩戈擺弄著龜甲。
龜甲像陀螺那樣轉(zhuǎn)了幾百個圈,定在了某個方向。
尤浩戈:“去那邊瞧瞧。”
龜甲所指是一條城區(qū)主干道,上下班高峰期堵在這,沒倆小時別想出去。
今夜這條街道很空曠,紅月時正巧駛過這條街的人們將車輛停在不起眼的角落,實在沒地方停就貼著街邊保持靜止。
車子只要不動,就能減少一大半出事的概率。
街道盡頭拐角處就停了一輛車。
車頭凹陷進(jìn)去一塊,車前蓋在呼呼冒煙。
秦悠和尤浩戈急忙趕過去。
只見車?yán)镒患胰冢粚δ贻p男女和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孩。
男人坐在駕駛位,滿面血污趴在方向盤上。
尤浩戈探手進(jìn)去摸摸:“沒救了。”
后座的女人同樣一身是血,拼命護(hù)住被兒童座椅牢牢束縛住的小孩。
小孩似是被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嚇傻了,兩眼瞪得老大,嘴巴微張,對秦悠的呼喊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尤浩戈確認(rèn)女人也已身亡之后,跟秦悠合力將那小孩解救下來。
小孩愣愣地被秦悠牽著走出老遠(yuǎn),才僵硬地回頭望了一眼那輛他坐過很多次的車。
等小孩離遠(yuǎn)了,尤浩戈掐訣在慘死的男人額頭上按了一下。
一縷淡淡魔氣漂浮出來。
尤浩戈一聞就知道這魔氣平時沒什么殺傷力,想來也是借紅月加持才有了行兇的底氣。
他叫來鴨子和蟬,由它倆打頭陣沿街去找那害死人的魔氣。
魔氣還沒找到,尤浩戈又發(fā)現(xiàn)兩輛撞到路邊的車輛。
有人死,有人傷。
尤浩戈把傷者搬到小破車上,先送到附近醫(yī)院搶救。
醫(yī)院針對邪祟鬧事的布置要全面得多,即便不能像正常時那樣無顧忌地營業(yè),起碼還是能進(jìn)行適當(dāng)急救的。
秦悠想把那個嚇壞的孩子也留在醫(yī)院。
可那孩子卻在被護(hù)士冰涼的手握住的一瞬間驚叫出聲,哭著撲到秦悠身上死活不撒手。
無奈,秦悠只得帶著孩子去巡街。
擔(dān)心到處亂竄的邪祟會給孩子留下更深的心理陰影,秦悠向醫(yī)院要了個眼罩給孩子戴上。
孩子乖順地揪住秦悠的小手指,攥得緊緊的。
秦悠沒法下車跟邪祟火拼,就只能用她那時靈時不靈的御劍之術(shù)。
沉甸甸的菜刀從邪祟頭上飛過去,轉(zhuǎn)一大圈貼著尤浩戈腦瓜皮又飛回來。
尤浩戈嚇到貼墻:“小秦同學(xué)你不能公報私仇啊。”
秦悠作抱歉狀:“下次注意。”
然后菜刀貼著尤浩戈的腰釘在了墻上。
尤浩戈:“……”
秦悠:“要不還是你多注意吧。”
夏日夜短,當(dāng)天邊泛起白芒,紅月再怎么戀戀不舍也只能退場。
紅光淡去,朝陽升起。
被迫進(jìn)入靜止?fàn)顟B(tài)的城市一秒復(fù)活,被困在城市各地的人們或忙著回家或返回工作崗位。
一夜沒歇巡完了整座城的秦悠和尤浩戈累得癱在小破車?yán)铮B早飯都是渡鴉去買的。
賣早點的大爺還以為遇上了沒及時撤走的妖邪,差點把一鍋剛煮好的粥扣它頭上。
幸好一位來買早餐的阿姨跟秦悠買過符咒,在她身邊見過這只大鳥,這才避免了一場鬧劇。
渡鴉把早餐甩到倆人身上,滿臉不樂意。
秦悠遞了個包子給昏昏欲睡的小孩。
小孩仍攥著她的手。
秦悠想報警,可一想這會兒的警局應(yīng)該正忙著為昨夜善后,她最好稍后再去。
秦悠安撫著小孩。
尤浩戈也沒閑著,正在跟各位老師聯(lián)系。
正如他們昨晚所料,大部分散出去的隊伍都被困在了陰氣重的地方。
幾乎是全員受傷。
萬幸的是沒人送命。
離著近的隊伍自動匯合。
火葬場還沒檢查完,這事不能半途而廢。
只是才吃過虧,他們可不敢再拆分得那么零碎了。
唐老師的情況是最不樂觀的。
他正帶著幾個學(xué)生在老火葬場所在城市處理那些被奪舍的人和生魂。
由于一部分涉事人故意跑去了外地,增加了他們找人的難度,唐老師每天至多能換回來五個人。
紅月一起,那些還沒換回來的奪舍鬼魅“穿”著肉身就上街鬧事了。
特殊情況下,玄門中人對付陰物可以不必留手。
可當(dāng)要對付的是活生生的人,難度直線就升上去了。
唐老師沖在前面負(fù)責(zé)驅(qū)邪,為了防止空出來的肉身被其他邪祟侵占,他還得來個極限一換一,將肉身原本的魂魄送回去。
學(xué)生們兜在后面,應(yīng)對唐老師顧不過來的突發(fā)情況。
就在所有人都卯足勁往前沖的時候,那些才被送回肉身還不怎么穩(wěn)定的生魂突然集體離體,如鬼魅般對學(xué)生們下了毒手。
學(xué)生們猝不及防,每個人都受了不輕的傷。
唐老師闖回來撈學(xué)生,跟那群疑似被火化爐中符咒影響、被紅月激發(fā)出兇性的魂魄單兵相接。
學(xué)生是活生生的人。
生魂亦是。
唐老師不能將對付鬼魅的殺招用在生魂身上,到頭來成了全場受傷最重的一個。
多虧尤浩戈離開前隨意教了他幾手。
他這一隊好歹都茍住了小命。
尤浩戈掐算著唐老師的命數(shù):“不太妙啊。”
許是跟生魂搏殺了一晚,多少有些犯忌,唐老師大好的命數(shù)急轉(zhuǎn)直下,疊加他受的傷,簡直是分分鐘就要玩完。
若是不能將昨夜受損的生魂修補(bǔ)好,這一筆筆賬就都要算在唐老師和那幾個學(xué)生頭上。
尤浩戈不想出遠(yuǎn)門也必須跑這一趟了。
他讓小破車開到附近警局。
警局門口圍滿了人,有報警的,有報失蹤的,連站崗門衛(wèi)都被叫去幫著做登記筆錄了。
尤浩戈扯扯領(lǐng)口,罕見地?zé)┰昶饋怼?br />
秦悠:“你先過去,我等警局沒這么忙了去找你。”
尤浩戈擰著眉毛瞥一眼那小孩。
小孩吃完包子,靠在秦悠胳膊上睡著了。
再怎么不情愿分別,尤浩戈還是得去救唐老師和那幾個學(xué)生。
他當(dāng)即御劍離去。
秦悠坐著小破車,帶著孩子和一車小妖回到垃圾山。
小孩睡著之后,他的小手微微松開了些。
秦悠將他抱到沙發(fā)上,自己去洗漱。
幾只小妖各自散去,或找地方泡澡或休養(yǎng)生息去了。
秦悠洗澡洗到一半,眼皮就睜不開了。
簡陋的浴室里有個小板凳,她坐在上面靠著墻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天已微微泛黑。
秦悠草草擦拭換好衣服,卻沒找見那孩子。
她焦急地出門四望,隱約瞧見垃圾山上有個小小的人影。
秦悠趕緊追上去。
第427章
小孩腿短,跑得倒是很快。
秦悠才追到半山腰,小孩已經(jīng)離山頂那口井越來越近了。
秦悠看了眼自己畫下的絕不能靠近的范圍。
站在圈外,她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魂氣對她的吸引。
這跟她在山下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吸引強(qiáng)度。
尤浩戈沒告訴她二合一的具體日期,但肯定是快要到了。
秦悠左右張望,想找?guī)仔≈粊韼兔Α?br />
可又一想,那孩子看見陌生人都能嚇半死,要是看見她家那些個歪瓜裂棗,非嚇?biāo)啦豢伞?br />
小孩沖到山頂,在上頭跑跑跳跳玩得不亦樂乎。
秦悠敬佩小孩體力充沛之余,嘗試找外援來解決眼前難題。
比如,報警。
她摸摸身上,悲催地發(fā)現(xiàn)沒帶手機(jī)。
手機(jī)被她放在浴室外面堆放換洗衣物的小桌子上。
山上山下的距離,夠累她個半死。
秦悠瞥一眼那個對什么都好奇的孩子,心中疑竇叢生。
一個五六歲、昨晚才目睹了一場詭異車禍并失去了雙親的孩子,真的會在睡一覺后就豁然開朗到處玩?而且體力和精力好到她一個成年人都望塵莫及?
不對勁,很不對勁。
秦悠心中警惕,轉(zhuǎn)身就往山下跑。
可她沒走出多遠(yuǎn),山上的小孩發(fā)出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哭喊。
秦悠扭頭望去。
那小孩似乎是被井邊的樹根絆倒,一頭跌進(jìn)了井里。
現(xiàn)在就只剩一只小手死死揪著旁邊樹木垂下來的枝條。
猶如昨晚他死命攥著秦悠的手。
這下別說等警察來,她連下山拿手機(jī)都顧不上了。
秦悠一邊大叫幾小只一邊全速往山頂上沖。
跨進(jìn)危險范圍時,秦悠的心狠狠一抽,某種不祥的預(yù)感直沖腦門。
她下意識掐了幾個手決。
垃圾山下,黑氣大作。
小孩的哭聲由強(qiáng)轉(zhuǎn)弱。
緊抓樹枝的小手充血泛紅,抖得再也支撐不住。
就在樹枝從他手中脫出、他哭嚎著下墜的生死關(guān)頭,一只枯瘦的手牢牢抓住了他那細(xì)嫩的手腕。
小孩雙眼瞪得溜圓,眼淚順著眼角啪嗒亂掉,嘴巴張得老大,喘氣的頻率快到嚇人:“救我,姐姐救我。”
秦悠一手扒住井口那很有歲月磨礪感的邊沿,脖子上的青筋繃起老高。
她沒想到一把就能抱起來的小孩墜在井里會這么沉。
怪不得影視劇里人均公主抱的男主死活拉不上來墜崖的女主。
她更沒料到眼前這個滿面驚恐的小孩明明跟昨晚長著同樣的一張臉,表情的細(xì)微變化卻是處處都不一樣。
怎么說呢,現(xiàn)在映在她眼里的這個孩子更符合她印象中孩童的驚恐表現(xiàn)。
突然,孩子眼底的恐懼加深了。
秦悠心頭一凜。
下一秒,她被兩只觸感很詭異的手掐住腳踝。
那雙手扔垃圾似的輕輕一揚。
秦悠就倒栽進(jìn)看不見底兒的井里。
井壁滑不留手,任秦悠怎么蹭抓都沒能阻住她和小孩的下落之勢。
井口離水面很遠(yuǎn),人跌進(jìn)水里也更深。
秦悠只來得及將那被水嗆得再叫不出來的小孩護(hù)在懷里。
緊接著便是眼前驟然一黑。
鋪面而來的井水有股不合季節(jié)的冰寒。
液體仿若活物,一個勁要往秦悠腦子里鉆。
秦悠神智逐漸模糊,唯一的念頭是:我不會是要回歸原世界了吧?
~
尤浩戈的筆桿子磨禿了才把所有受損生魂的命數(shù)都修整好。
被緊急從各支隊伍抽調(diào)過來的算命系學(xué)生也都跟著忙活。
尤浩戈瞅瞅這幫掛彩的小土豆,嫌棄的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
楊校長給命懸一線的唐老師下了兩劑猛藥,好歹算是把他最后一口氣給留住了。
尤浩戈把唐老師的命紙蓋到他身上,壓住他波動要斷的命數(shù)。
“盡快把生魂中的戾氣剝離,塞回到肉身里,再把這張命紙燒了,老唐就安全了。”
可剝離戾氣哪是那么容易的。
影響生魂的符咒是古早產(chǎn)物,整個玄易就只有大校長能看懂。
由此引發(fā)的負(fù)面效果,自是不能用普通術(shù)法進(jìn)行紓解。
尤浩戈見學(xué)生和幾個剛趕到的老師學(xué)習(xí)進(jìn)度緩慢,只好親自出馬給他們打個樣。
“不用過分小心,人魂又不是紙扎的,人家有彈性,就你們那點法力碰不壞的。”
他邊說邊看了眼時間,眉頭不自覺蹙了一下。
“你們看好了,指訣這么掐按在這里,然后……”
他的動作瞬間僵住,面色亦變得煞白。
新加入到學(xué)習(xí)隊伍的章老師推推他:“老尤你咋地了?給別人修魂怎么把你自己修傻了呢?”
尤浩戈猛地甩開他亂戳的手:“小秦同學(xué)出事了。”
章老師從未見過尤浩戈如此失態(tài)。
這個天塌下來都能泰然處之的男人出門這幾步走得踉踉蹌蹌,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有股說不出的緊張和……
哀傷。
章老師看看老唐。
有楊校長貼身看護(hù),又有尤浩戈手寫命紙護(hù)身,想死都沒戲。
這能幫忙的人很多,章老師不再猶豫,起身追了上去。
在玄易的戰(zhàn)斗類院系里,章老師的硬核實力絕對是前幾名。
可他御劍愣是沒能追上只比他早出門半分鐘的尤浩戈。
飛得太快,風(fēng)大到章老師根本睜不開眼。
他摸摸衣兜,秦悠加價賣他的泳鏡派上了用場。
終于睜開了眼,章老師看半天,駭然發(fā)現(xiàn)尤浩戈腳下什么都沒踩。
“這,這是御風(fēng)術(shù)?”
御風(fēng)是比御劍更高階,也更考驗施術(shù)者修為的術(shù)法。
章老師自問以他的修為可以不拘泥于“劍”這一類,隨便來個樹杈他也能飛。
但必須得給他腳底下墊點有形的物體。
這也是御劍與御風(fēng)之間難以跨越的屏障。
尤老師平時御劍都東倒西歪,居然能御無形之風(fēng)?
章老師對尤浩戈的深不可測愈發(fā)好奇,同時心里也敲起了鼓——老尤這么玩命往回趕,別是小秦老板涼了?
~
夜晚的垃圾山從來都是幽靜肅然。
章老師每次晚上來都有種誤闖了大型墳地的錯覺。
可今晚,垃圾山熱鬧非凡。
隔著老遠(yuǎn),章老師就聽見了此起彼伏的吼叫。
響徹天地,震懾人心。
章老師頭皮發(fā)麻,渾身汗毛倒豎,腦補(bǔ)了一出妖魔鬼怪攻占垃圾山、將死守的秦悠扯成碎片的大戲。
然而現(xiàn)實中的垃圾山依舊空曠,只有幾小只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山上山下來回亂爬。
那聲聲怒吼似是從垃圾山底下發(fā)出來的。
從來都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樣的渡鴉猶化身憤怒走地雞,走兩步就噴一大口火。
落地的章老師差點葬身火海。
跟他們幾乎同時抵達(dá)垃圾山的小寶捏住暴走的渡鴉,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翻涌著憤怒的火焰。
章老師剛要跟小寶說兩句話。
小寶驀地一甩將渡鴉按在地上,小拳頭雨點般砸下來。
渡鴉的黑毛漫天亂飛。
章老師想拉架,愣是沒找著近身的機(jī)會。
渡鴉硬挨幾拳沒還手。
它是垃圾山明面上唯一知曉秦悠前塵過往的小妖,尤浩戈不在,就該是它保護(hù)秦悠。
可秦悠還是出事了。
渡鴉自責(zé),憤怒,懊悔。
然而挨再狠的揍也改變不了現(xiàn)實。
終于,渡鴉被揍出了火兒,撲棱著跟小寶扭打起來。
章老師在這一小孩一鳥身上看出了猛獸撕咬的剽悍。
凝氣草好不容易長出來的一片葉子被火燒成了灰,它氣得跳上木板房屋頂破口大罵:“打什么打,有力氣不去找仇人,擱這耍威風(fēng)給誰看呢!你們古早大妖就只會窩里橫是吧?”
回應(yīng)它這話的是直沖天際的連片怒吼。
整座垃圾山都在劇烈顫抖。
章老師心下駭然,他沒心思再去拉架,兩眼忙著去找尤浩戈。
尤浩戈人在山頂,正盯著那口井。
章老師想御劍,可這聲聲暴吼太瘆人,他飛不起來,只好手腳并用往上爬。
來至山頂,他明白了為啥旁邊有河還非要在這來口井。
這山看著沒多高,不用法術(shù)爬一趟能累死人。
他趴在井邊向下張望,一眼便瞧見了井壁陳年青苔上有新鮮的抓撓痕跡。
章老師喉嚨一緊:“小秦老板掉井里了?”
沒有人回答他。
章老師仰頭一瞧。
尤浩戈雙手握拳,指節(jié)青白,微微作響。
章老師又去看井下。
這井一看就有年頭,井沿砌得很有講究,是那種不小心在這跌一跤都掉不進(jìn)去的設(shè)計。
秦悠又不是沒分寸的小孩,沒事跑井邊玩什么。
想想凝氣草的喊話,章老師的心抽了抽:“她是被人推下去的?什么時候的事,人撈上來沒有?”
尤浩戈還是不搭理他。
章老師決定下井去找找。
他認(rèn)識的小秦老板天賦異稟,說不定掉井里也沒死呢。
他剛要往下跳,一直沒有任何表情和反應(yīng)的尤浩戈揪住他的腰帶。
“不必了。”
章老師急了:“什么叫不必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你……”
后面的話他沒有再說。
因為尤浩戈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
他雙臂大開大合劃拉幾下。
滔天怒吼瞬間消失。
一個小小的亮點在井旁邊十余米外的平地上亮起,圍繞著亮點又出現(xiàn)了一個正在緩慢轉(zhuǎn)動的符陣。
符陣運轉(zhuǎn)越來越快,投射起的光暈在半空中呈現(xiàn)出一幅畫面。
一個小孩出現(xiàn)在井邊。
一條淺淡人影從他身上飄浮出來。
小孩靈便的腿腳突然發(fā)軟,被那人影揚手一掀便掉進(jìn)了井里。
秦悠在小孩掉下去時抓住了他。
隱藏在暗處的人影似是附在了個紙扎小人兒身上,操縱著紙扎人將秦悠也扔進(jìn)井里。
紙扎人獰笑著驟然起火。
一抹人影騰空而去。
地上符咒在這時逆向流轉(zhuǎn)。
畫面中那仍在燃燒的紙扎人身上顯露出幾行怪異符咒。
章老師不認(rèn)識,卻越看越眼熟:“這是……焚化爐里的符文!”
第428章
焚化爐內(nèi)的符文古老晦澀,章老師自信不會看走眼。
對方布局幾十年甚至更久,就為了通過火葬場煉制法器,眼瞅要成功了卻被秦悠和尤浩戈給攪黃了。
換作是他,他也要絞盡腦汁報仇。
秦悠和尤浩戈的名聲隨便一打聽就知道不好惹,與其費盡心機(jī)算計他倆、想用他倆煉點啥,不如一殺了之。
這次偷襲成功的關(guān)鍵在于尤浩戈不在。
整個玄易也沒什么人。
尤浩戈是去救生命垂危的唐老師。
而唐老師則是被那些困在焚化爐里的生魂們扭轉(zhuǎn)了命數(shù)。
玄易所有人都在滿世界找刻有古老符咒的焚化爐。
所有線索串聯(lián)在一起,章老師滿腦子就剩陰謀詭計了。
玄易師生絞盡腦汁也沒想明白為什么要將生魂們關(guān)在焚化爐里。
現(xiàn)在看來,這些生魂就是為了在紅月之夜搞出點意料之外的幺蛾子。
章老師自以為想明白了,可往深處繼續(xù)推斷,腦筋又打結(jié)了。
串聯(lián)這一切的關(guān)鍵在于前瞻性。
策劃者要能未卜先知。
可要是他有這本事,為什么不趁老火葬場一停業(yè)就去把焚化爐整走呢?
那可是煉了幾十年,獨一無二的爐子啊。
就這么毀了,不心疼?
他往爐子上刻符文那年秦悠還沒出生呢,總不至于是為了今時今日把秦悠推進(jìn)井里才在當(dāng)年刻了個火化爐吧?
章老師嘀嘀咕咕。
尤浩戈不發(fā)一語。
章老師又去扒井:“真不撈啊?”
井口頗深,他只能瞥見一點點水面的反光。
依稀間,他好像瞧見秦悠那張蒼白的臉。
泡得跟個發(fā)面饅頭一樣。
章老師眼圈泛紅,大嘴一咧就哭開了:“小秦老板你死得太慘了,有什么委屈你就跟你章哥我說,我待會兒就給你燒多多的紙錢,到那邊不用再辛苦賺錢了。”
尤浩戈眉毛擰得像麻花,他一腳踹在章老師屁股上:“瞎嚎什么呢,小秦同學(xué)真死了那也是水鬼,上哪托夢去。”
章老師借著尤浩戈這一腳癱坐在地上,哭得更傷心了:“小秦老板怎么能當(dāng)水鬼呢,她在水里仇家那么多,不得讓其他水鬼給欺負(fù)了。不行,我這就去找鍛造系定制幾把厲害的木劍給小秦老板燒過去。小秦老板你在那邊也別忘了鏟奸除惡,幫幫被玄易壓迫的老師們,別再增加出差項目了。”
垃圾山下再度爆發(fā)出驚天怒號。
井水震得像是要沸騰了。
尤浩戈揉捏鼻梁往山下走。
章老師給嚇軟的兩條腿加油鼓勁,可算能頂著震耳欲聾的吼叫站起來了。
他追著尤浩戈下山:“不是,你就讓她一個人在井里泡著?”
尤浩戈:“要不你下去陪她?”
章老師:“我倒不是不能陪,主要是怕她看不上我。”
尤浩戈側(cè)目。
章老師大臉通紅。
尤浩戈“哼”了聲,走得更快了。
那震耳欲聾的叫吼更響亮了。
章老師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趕緊跟上:“你不管小秦也得管管那孩子吧?那孩子前腳被附身后腳落水泡井里,小小年紀(jì)受不住的。”
尤浩戈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留:“不用擔(dān)心小孩,他很快就出來了。”
章老師不明所以,跟著尤浩戈一路去到河邊。
仍在雨季的河水暴漲湍急,水聲如雷。
尤浩戈給章老師發(fā)了塊墳磚,讓他在河邊坐著別動。
章老師目送尤浩戈離開,轉(zhuǎn)頭眼巴巴盯著河邊,很好奇是否能看出一朵花來。
看著看著,他心頭那份煩躁和憤怒竟神奇地得以平息。
他雙手撐著下巴,目光漸漸放空。
~
小寶和渡鴉仿若兩只斗敗公雞,各自癱在地上呼哧帶喘。
尤浩戈冷冷瞥他們一眼。
他倆扭過腦袋,堅決不跟尤浩戈眼神碰撞。
尤浩戈去看其他幾小只。
它們既心焦于秦悠的安危,又被垃圾山下的叫吼嚇得不行。
尤浩戈輕飄飄說了句:“都閉嘴。”
霎時間,垃圾山靜得能聽見樹葉飄落的聲響。
“該干嘛就干嘛去。”
小寶最先抬頭,死死盯著尤浩戈的臉。
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上無喜無悲,實力詮釋什么叫與世隔絕后的心如止水。
小寶張了張嘴,還是把想問的話咽了回去。
他招手御劍,先走了。
渡鴉抖抖一身亂毛,垂頭喪氣地踱著步子找犄角旮旯自閉去了。
幾小只互相看看。
熊頭不停向山頂張望。
它們都想去撈秦悠,可那山上就像是個禁地,不準(zhǔn)它們踏進(jìn)一步。
尤浩戈沒再搭理它們,快步走到陶俑近前。
被鬼氣占據(jù)的陶俑面上繚繞著一層黑氣。
眼下,這些陶俑的臉個頂個干凈。
尤浩戈望向山頂,許久,輕輕嘆了口氣。
~
章老師兩天兩夜沒合眼,此刻看河面看久了就犯困。
他把墳磚往后挪挪,免得瞌睡過去栽進(jìn)河里。
就在他調(diào)整好姿勢準(zhǔn)備打個盹的時候,一張慘白大臉從河底浮現(xiàn)出來。
章老師一個激靈站起來,畢恭畢敬點頭哈腰:“守河之神您好。”
守河之神翻翻大眼泡,臉蛋子劇烈抽搐幾下,大嘴一張噴出個東西。
章老師下意識往后躲。
守河之神的白眼翻得更不留情面了。
章老師的腳被這一瞪硬是扎在地上沒敢再退。
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被守河之神吐出來的是個五六歲的小孩。
章老師趕忙接住。
小孩雙目緊閉,身上還是熱乎的。
章老師:“這是……跟小秦老板一起落井那小孩?他沒死?太好了沒死!”
他抱著孩子原地亂蹦。
守河之神一秒都不想跟他多待,大臉急速向下沉去。
章老師再顧不上敬畏,奔到河邊叫他:“小秦老板也掉井里了,她是不是也在你那呢?你把她也送上來唄。”
守河之神走得更快了。
章老師興高采烈去找尤浩戈。
尤浩戈沒有多看那孩子一眼,只說:“先送醫(yī)院再報警。”
章老師:“報警干嘛?落井那事他們管不了吧。”
尤浩戈:“他父母都在紅月之夜都被害死了,我們在醫(yī)院留了登記。你讓警方去醫(yī)院查材料提事故車,別來煩我。”
章老師望著尤浩戈進(jìn)屋的背影有一瞬間的出神。
是他的錯覺嗎?沒了小秦老板的尤浩戈仿佛失去了人類的情感,變得冷硬淡漠。
這時候天要塌下來的話,他絕對不會幫忙多撐一下。
毀滅吧無所謂就是對他最詳盡的寫照。
章老師被自己這想法驚得抖了抖,找毛巾把小孩包起來直奔警局。
~
秦悠出事的消息不脛而走。
玄易所有師生悲痛之余硬是分了一部分人趕回玄易,就怕大本營這邊再出狀況,順便也想看看垃圾山有沒有自己能幫上忙的。
孫叔和周哥來過好幾次。
每次都被渡鴉堵門口給請回去了。
孫叔哆嗦著手:“我,我就是想給小秦……”
他拎著個兜,里面有自己折的金元寶。
渡鴉:“您給自家先祖燒吧,秦悠用不著。”
孫叔聽了這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一下就紅了。
渡鴉斟酌了下詞句:“您家先祖用不上的話,可以留給它玩。”
它指指臟得看不出本色的熊頭。
自打秦悠落井,熊頭就再沒清理過自己,成天在垃圾山上滾來滾去,恨不能把山挖出個窟窿將秦悠救出來。
它那本已淡化的怨靈屬性算是被徹底激發(fā)出來了。
孫叔蹭蹭眼角,把那兜元寶放到地上,在周哥的攙扶下走了。
一陣風(fēng)過,兜子倒了,元寶滾了一地。
熊頭看都沒看,卯足勁往山頂上骨碌。
渡鴉迎風(fēng)抖抖羽毛:“這都是怎么了,人又沒死。我們當(dāng)年也沒成你們這樣啊。小妖就是小妖,都是死腦筋。”
它一轉(zhuǎn)身,就瞧見兩個人正往這邊走。
一個是穿著背心大褲衩的骨頭架子。
一個是美艷人形的妖精。
渡鴉著重瞅瞅那妖,修為比垃圾山這幾只死心眼高得多。
跟它比就遜色多了。
美艷大妖瞧見渡鴉也是一愣。
妖類有著渾然天成的危機(jī)感知本能。
眼前這只怪鳥看似只是體積大了點,周身沒有透出半點妖氣。
可她就是知道這是她惹不起的妖。
她埋進(jìn)土里那年,世間也沒幾個比她厲害的妖。
眼前這鳥是從哪冒出來的?
她不禁想到前幾日夜里聽見的動靜。
作為垃圾山的老鄰居,他倆一聽見垃圾山的異響便趕了過來。
見尤浩戈和章老師都在,垃圾山也不像有強(qiáng)敵來犯,他們在上前詢問和打道回府之間選擇了后者。
畢竟那日的尤浩戈怎么看都不太好惹。
今日他們前來就是想問問怎么回事,是否需要幫忙。
渡鴉客套幾句后告訴他們尤浩戈不在:“上次紅月二位曉得吧,紅月乃自然現(xiàn)象,不可人為操控,可是卻有人利用紅月搞事害人。玄易正在加大力度調(diào)查此事,二位若有閑情逸致可以去玄易問問進(jìn)展。”
白骨看得出來渡鴉就只管接待,其他細(xì)節(jié)是不可能從它嘴里問出來的。
他們在垃圾山旁生活好幾年,也是時候幫著出把力了。
日落日又升。
山頂那口井輕輕一顫。
滔滔黑氣從里面冒了出來。
圍著井這一圈地下傳出威懾的低吼。
黑氣立時飄下山,熟門熟路附進(jìn)陶俑。
時至晌午,陰涼的井口騰起陣陣水霧。
分散在各處的幾小只迅速圍攏過來,在它們能承受威壓的極限距離眼巴巴望著異動的水井。
渡鴉狼狽地?fù)淅馍蟻恚涞貨]掌握好距離,脖子跌出好幾個褶。
一只柔軟的手撫上渡鴉七扭八歪的脖子。
渡鴉歪著腦袋眨巴眼,哇一嗓子爆哭起來。
那身形挺拔的女子淡笑著拍拍它的頭。
然后狠狠給它一拳:“哭毛線,我還沒死呢。”
第429章
玄易最平易近人的尤老師變了。
平時跟他嘻嘻哈哈的學(xué)生如今見了他都不敢喘氣。
尤浩戈瞥一眼王旗:“喘氣。”
王旗嘴巴張開老大,就是沒有氣體交換。
尤浩戈翻著白眼走了。
王旗趕緊給自己按人中:“艾瑪,我以為他要給我來個活體解剖。”
章老師拍拍他:“理解一下吧,畢竟……”
尤浩戈的聲音陰惻惻在他身后響起:“你要是再到處說小秦同學(xué)死翹翹了,我就把你埋山里跟你阿姨做個伴。”
章老師一縮脖子:“我阿姨?誰?”
旁邊同學(xué)伸長手臂蹦跶兩下。
章老師:“阿依是僵尸,可她沒你那么……”
他話沒說完,周圍同學(xué)全部散去,就只留這一個傻子給尤老師當(dāng)沙包。
章老師看看空蕩蕩的左右,可憐地捂住自己臉頰:“打人不打臉,你下手輕著點。”
尤浩戈薅住他脖領(lǐng)子往外走。
章老師抱住門框:“阿依都出土多少年了,給我倆湊一塊就不用費事埋了。”
尤浩戈一根根掰他手指頭。
章老師欲哭無淚:“誰來救救我!”
唐老師拄著拐杖皺著眉走過來:“你干什么呢?”
章老師:“老尤他瘋……”
唐老師:“再不快點走,那小子怕是要跑了。”
章老師:“誰?”
唐老師:“刻焚化爐那個。”
章老師立馬撒手。
尤浩戈也撒開手。
以為會被拎走的章老師結(jié)結(jié)實實來個屁股墩。
趕過去的路上,尤浩戈面沉似水一言不發(fā)。
占卜系兩位水平最高的老師擠在后座上不停推演計算。
章老師看他們一會算出來在東一會算出來在西,對他們的占算結(jié)果那是一點都不信。
他戳戳尤浩戈:“要不你自己算?”
尤浩戈:“我不會。”
章老師:“你當(dāng)初也說除了算命啥都不會。”
再看現(xiàn)在的尤老師,光拼體能都能把教體能的李老師累趴。
尤浩戈眼簾微垂:“占卜,我真不會。”
兩位占卜老師的最終占卜結(jié)果顯示那人藏身在城郊。
用于占卜的是那人留在井口邊上的一縷氣息。
若是在別的地方,那點氣兒早就隨風(fēng)散去了。
那人八成也沒料到一座平平無奇的垃圾山能讓他原形畢露。
尤浩戈由此判斷那人就只是想殺人泄憤,而不是因為其他。
只要不涉及過往,尤浩戈氣歸氣,倒也不是不能給對方留個全尸。
否則,那就是挫骨揚灰也不解恨。
章老師搓搓胳膊:“老尤你別笑了唄,懸疑電影里那殺人狂魔笑得都沒你變態(tài)。”
尤浩戈微微撇臉,沖他勾起嘴角。
章老師緊捂雙眼,主打一個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唐老師摩挲著八卦鏡,神情十分凝重。
他是秦悠遇害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之一。
要不是他危在旦夕,尤浩戈也不可能離開秦悠,從而給那“小孩”以可乘之機(jī)。
雖然老尤什么都沒說,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今年以來格外關(guān)注小秦老板。
莫不是他算出小秦老板今年有性命攸關(guān)的大劫難?
而策劃者能精準(zhǔn)地踩著玄易的行動鉆空子,是否說明其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未卜先知,那是占卜一脈中的天花板。
就好像尤浩戈的本事在算命這一門里也是天花板。
越這么想,唐老師心里越不安。
這不,他才能下床走動就非要參與到抓捕策劃者的行動中。
白校長曾試圖收走他的拐杖強(qiáng)行逼他臥床。
唐老師也是個倔脾氣,愣是爬出了醫(yī)院。
他望向尤浩戈的側(cè)臉。
尤浩戈不準(zhǔn)任何人說秦悠死了,難道是小秦老板還有救?
他見過尤浩戈改命救人,哪次不是尤老師寸步不離守在人身邊施法。
如果秦悠當(dāng)真還有救,尤浩戈為什么一連好幾天都不去垃圾山了呢。
唐老師正胡思亂想著,車子忽然停了。
出城就這一條大路,前面兩輛車發(fā)生剮蹭,正等交警來處理。
章老師等得心焦:“為啥非要坐車,飛過去早把人抓住了。”
占卜系老師扯扯嘴角:“他的位置一直在移動,我們得時刻占算。”
占卜系是文科系,老師們可沒本事一邊御劍一邊算。
充當(dāng)指南針的他們得慢慢來,其他人只能坐車陪著。
章老師抹把臉,敞開車窗吹風(fēng)。
那日他把小孩送到醫(yī)院,在確認(rèn)小孩身體無恙后,他聯(lián)系了醫(yī)學(xué)院的楊主任。
楊主任把唐老師安頓好,馬不停蹄趕回來給小孩做檢查。
結(jié)果是令人揪心的。
小孩生魂有損,而且損得很嚴(yán)重,幾近于死鬼的魂飛魄散。
楊主任推斷說附在小孩身上的不是鬼怪妖魔,而是生魂。
對方擔(dān)心用其他手段操控小孩會被他們看破,便想出了這個陰損的招數(shù)。
先是搞個車禍出來,趁小孩受驚過度神魂不穩(wěn)之際將其生魂扯出,自己取而代之。
為了偽裝得更像小孩,他把小孩生魂撕碎,往軀殼里塞了一點。
有小孩生魂的氣味,再加上這么一場失去父母的慘烈車禍,以及紅月之夜的緊張局勢,神仙來了也看不出他偷偷藏進(jìn)了小孩的身軀。
在成功騙過秦悠和尤浩戈之后,他開始著手“拆散”這對固定搭檔。
最終,尤浩戈被他提前布置好的一切調(diào)虎離山。
秦悠就成了他泄憤加害的對象。
章老師手指在車門上沒規(guī)律地敲啊敲,他始終認(rèn)為那人也想殺尤浩戈來著。
比如,把秦悠推進(jìn)井里以后重新偽裝成小孩,在尤浩戈剛回來時給他一刀。
可小孩跟秦悠一起掉進(jìn)了井里,他想繼續(xù)偽裝害人得換個身份。
出于謹(jǐn)慎,他退走了。
他的生魂一撤出去,小孩僅存的生魂自動歸位,生死攸關(guān)之際仍不忘求生本能。
然而要想讓小孩復(fù)原,怕是比登天都難了。
章老師長長嘆了口氣,吸氣時被旁邊飆過去的摩托車噴了一嘴黑煙。
章老師扭頭發(fā)飆:“你這人有沒有素質(zhì)啊大伙都在這堵著呢,你開那么快干嘛?不對,你怎么逆行呢!”
摩托車從前向后駛?cè)ィ擒囁伲寄芷痫w了。
章老師正打算下車幫交警攔一下那個違規(guī)行駛的摩托車,天上突然劃過去一道人影,才邁一條腿下車的章老師趕緊縮回車?yán)铮鲱^望天。
“那是誰啊,御劍技術(shù)真溜。”
眾人紛紛探頭望天。
御劍那人一個下潛,看樣子是打算逼停那輛摩托。
占卜系老師撓撓腮幫子:“我瞅著咋那么像小秦老板呢?”
另個老師說:“瞎說,小秦老板哪有那么高,也沒她壯實。”
唐老師瞇起眼睛,緊緊盯著那與摩托保持相對靜止的御劍者。
別說,看十眼得有九眼像秦悠。
他不禁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已然下了車,幾個閃身間竟已追上了開出去百十米的摩托。
騎摩托那位被御劍者扒拉得搖搖晃晃,見有人徒步追了上來,心態(tài)當(dāng)場就崩了。
摩托橫著一甩,想把旁邊的御劍者壓在車下,再借摩托的慣性的滑行把尤浩戈卷進(jìn)去。
御劍者在他要倒沒倒的時候“扶”了一把。
尤浩戈在快碾他腳面上的摩托后輪上踹了一腳。
摩托車一個加速沖了出去。
再看司機(jī),雙腳懸空了。
整條街上堵得昏昏欲睡的司機(jī)都聽見了一聲提神醒腦的慘叫。
交警及時登場,將摩托司機(jī)“解救”下來。
這位倒不是啥大罪過,就是剮蹭現(xiàn)場兩車司機(jī)互相甩鍋吵架,他趁亂去掏圍觀人群的錢包。
被人發(fā)現(xiàn)后他立刻騎摩托逃跑,慌亂中跑反了車道不說,頭頂上還多了個“高科技”追蹤者。
驚魂未定的司機(jī)被交警拎走了。
御劍者落到地上,尤浩戈緊緊盯著她。
那是個青春洋溢的姑娘,身姿挺拔面龐圓潤,舉手投足間盡是英氣。
就是那張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尤浩戈皺眉:“你……”
對方走上前來,在他臉上捏了兩把:“笑一個。”
尤浩戈:“……”
對方:“你笑不笑?不笑我可親你了。”
尤浩戈送她一記皮笑肉不笑,拎著她脖領(lǐng)子往路邊的小樹林里走。
章老師看得目瞪口呆:“那真是小秦老板!幾天沒見長個了,還長肉了嘿。”
占卜系老師白楞他:“你能關(guān)注下重點不,我怎么覺著老尤要扒人家姑娘的衣服呢。”
章老師回手捂住那老師的眼睛,自己的脖子卻伸得老長:“非禮勿視,你都知道老尤要扒人家衣服你還看,你個老不羞。”
唐老師揉揉額角,胸口悶得他想臥床。
小樹林里。
尤浩戈上下打量秦悠。
表面看不出異樣,他的手在秦悠領(lǐng)口亂晃。
秦悠挺起腰桿手指心口:“秘密就在這呢,你動手呀。”
尤浩戈整張臉都抽筋了。
秦悠不懷好意地笑,兩手搓來搓去,猥瑣得像個趴到剛擦透亮的玻璃上的綠豆蠅。
尤浩戈真想找個蒼蠅拍。
眼見話題要被秦悠岔開,他突然揪住秦悠領(lǐng)口往下一扯。
沒到走光的程度,卻也露出了那條趴在秦悠心口上長長的猙獰傷口。
尤浩戈的臉立時黑成了鍋底。
秦悠“哎呦”一聲,搶回衣領(lǐng)把衣服規(guī)整好。
她想說兩句騷話緩解下尷尬的氣氛,可瞧瞧尤浩戈那刀子似的眼神,秦悠果斷認(rèn)慫。
她拉住尤浩戈微微顫抖的手,晃啊晃的。
尤浩戈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何必呢,沒剩幾天了。”
他當(dāng)初會將自己的修為剝離出去守著她的魂氣,就是怕緊要關(guān)頭出亂子。
為了留住她,他做足了準(zhǔn)備,即使魂氣提前回歸也不怕她被強(qiáng)行換回去。
除非是她自己想要回歸原世界。
這天下就沒有他不敢逆的。
除了她的意愿。
秦悠被推進(jìn)井里,魂氣肉身二合一勢不可擋。
就算秦悠在危難關(guān)頭將鬼氣召喚過去暫頂一時,也不能阻礙她真正的魂氣回歸。
唯一的區(qū)別在于,互換日期之前她都只能在井里待著,免得被換回去。
而她為了不被困在井里也不被換回去,居然開膛破肚摘了她自己的心。
如今那顆心留在井底,她仍算不得是活人。
秦悠展顏賤笑:“我哪能讓你一個人在外頭瞎忙活,現(xiàn)在我可厲害了,你等著看吧,我非把害我那人揍成豬頭不可。”
第430章
小秦老板回來了。
尤老師的臉更臭了。
章老師使勁往遠(yuǎn)離尤浩戈的方向挪,結(jié)果秦悠一坐進(jìn)來,他跟尤浩戈挨得更近了。
他費勁伸脖子:“小秦老板我能坐你那邊不?”
尤浩戈代為回答:“不能。”
并送他一記狠撞。
章老師差點從車窗淌出去。
前方事故處理完畢,堵成長龍的車子開始緩慢移動。
唐老師幾人完全沒留意到窗外,他們的注意力都被秦悠牢牢吸引。
是秦悠沒錯,就是跟他們記憶中的版本不太一樣。
以前是嚴(yán)重營養(yǎng)不良版。
現(xiàn)在是營養(yǎng)均衡詐尸版。
再說誰不知道小秦老板降妖除魔全靠運氣。
可剛剛小秦老板是御劍登場的。
占卜系倆老師偷偷起了一卦。
占卜銅錢咔吧,都兩半了。
二位老師變了臉色:“這……”
秦悠回身捻起半枚銅錢:“您這是近現(xiàn)代仿制古幣,沒有歷史承載,只能算算雞毛蒜皮的事。”
銅錢是占卜時的法器,自是也有許多講究。
古早時的錢幣有歲月浸潤,能算天地。
現(xiàn)今流通的硬幣就只能算個今日運勢。
兩位老師面面相覷,他們就是想給秦悠算算怎么回事。
以他倆的修為,這是很簡單的事。
可銅錢就是碎了。
它們承托不住卜卦所問,廢了。
秦悠頂著占卜老師那兩張大黑臉將碎兩半的硬幣都撿到自己手里,雙手包著晃了晃。
銅錢太多,她手太小,晃不開。
于是她從隨身大包里摸出來個帶裂紋的龜甲。
兩位占卜老師驚了:“可不敢用這東西算吶。”
章老師:“別緊張,又不是第一次用了。”
占卜老師冷汗嘩嘩淌。
龜甲似是想給這倆同道中人一點顏色,銅錢在里面晃響的聲音那叫一個令人牙酸。
秦悠往腿上倒銅錢。
前方紅燈,汽車急剎。
秦悠一動沒動,那些兩半的銅錢全彈射到擋風(fēng)玻璃上,很短暫地定了下格。
唐老師目光一凜:“是地圖?”
秦悠樂了:“就按地圖去找人。”
等了一會也不見車動一下。
秦悠拍拍腦門,太久沒坐過正常的車,她都忘了汽車是需要人開的。
充當(dāng)司機(jī)的也是熟人,沒少找秦悠定制法器。
他瞅瞅掉一地的銅錢:“能再給我看一眼地圖不?”
秦悠用胳膊肘撞撞尤浩戈。
尤浩戈不情不愿用筆在紙巾上畫了幾筆。
司機(jī)翻來覆去看半天:“按你這路線,咱得沉河。”
駛出城區(qū)是一片開闊地,旁邊正是垃圾山那條河的支流。
尤浩戈簡化的地圖直指河上。
秦悠找補(bǔ):“前面有座能通車的小橋,咱從那走。”
過了河就是另一座城市。
司機(jī)再三確認(rèn)定位后開足了馬力。
章老師一手握緊把手,一手環(huán)住尤浩戈的手臂。
尤浩戈嫌棄得不行。
章老師抓他更緊了。
車子停在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兒。
幾人下車舉目四望,有種不知家在何處的茫然。
秦悠手動給尤浩戈變換表情,好好一張帥臉快被她玩成橡皮泥了。
尤浩戈冷著臉:“我勸你適可而止盡早收手。”
秦悠扒著他嘴角往耳根上扯:“我就不收手,你打得過我么?”
尤浩戈高貴冷艷地“哼”了聲。
秦悠見大伙都在找路找人,沒人注意這邊,她踮起腳尖飛快地在尤浩戈嘴巴“叭唧”一下。
霎時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秦悠裝傻充愣:“咋了?”
章老師很認(rèn)真地琢磨半天,捧起自己胳膊到嘴邊親了一口。
叭唧。
章老師作恍然大悟狀,很懂事地扭過頭去。
其他人也都默契轉(zhuǎn)身,裝模作樣繼續(xù)對地圖。
秦悠:“……”
尤浩戈哼笑:“你不去滅個口么?”
秦悠吸吸鼻子:“他們?nèi)硕唷!?br />
尤浩戈挑眉:“所以?”
秦悠:“所以,滅你的口比較省事。”
她“叭唧”又來一下。
這次的動靜簡直響亮。
尤浩戈多少年沒吃過這樣的啞巴虧,氣得他推開表面上背對著他、實則恨不能把眼珠子轉(zhuǎn)到后腦勺上的一群人走去前面,抽出從后勤老師那順來的大寶劍,橫豎左右各劈一下。
周遭氣場微微震蕩。
唐老師眼尖,在震開的氣浪間瞥見一抹不一樣的風(fēng)景。
緊接著,氣場回歸平穩(wěn),四周仍是他們所見那般。
唐老師嘗試施法再劈。
章老師攔住他:“你快消停點吧,別沒找到出路先把你自個兒賠進(jìn)去。這荒山野嶺的我們可沒地兒給你找醫(yī)院。”
唐老師:“可……”
章老師架著他站去旁邊:“老尤你繼續(xù)。”
尤浩戈拿出砍人的架勢,實力演繹“抽風(fēng)”。
氣場再次震動起來,就好像華麗包裝紙精心打包而成的世界在包裝紙被揉搓得滿是褶皺之后那種破敗的視覺沖擊。
終于“包裝紙”支撐不住,碎成了千片萬片。
破碎的閃光刺痛每個人的眼。
所有人都不得不閉目回避。
再睜眼時,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羊腸小道。
章老師對照導(dǎo)航地圖:“跟地圖上一樣。”
唐老師蹙眉:“跟我剛剛瞥見的不一樣。”
他在“包裝紙”破開的小孔洞里看到的是破舊的泥路。
眼前這條土路過于平整了些。
尤浩戈再次舉劍一頓亂砍。
又一層包裝紙宣告報廢。
這次出現(xiàn)的是唐老師見過的泥路。
幾位老師長舒口氣。
秦悠卻是接過了尤浩戈手里的劍。
沉甸甸的寶劍到了她手里竟像是個塑料玩具,她手腕靈巧一轉(zhuǎn),流光溢彩的劍身立時綻放精芒。
幾位老師眼睛都看直了。
秦悠橫劍當(dāng)胸,目光順劍柄看向劍尖,點評道:“一般。”
司機(jī)老師:“這還一般?”
秦悠:“鍛造工藝勉強(qiáng)及格,鍛造材料普通,早個幾百年只能當(dāng)廢鐵賣。”
眾人:“……”
秦悠莞爾一笑:“當(dāng)然了,指定是比我鼓搗那些破爛要好得多。”
平時沒少買她“破爛”的老師們:“……”
秦悠又挽一個劍花,寶劍靈蛇般從地面一寸寸刺向天空。
章老師咋舌:“拿尺量也刺不了這么直吧?小秦老板的手什么時候這么穩(wěn)了?我記著她掄菜刀動不動就抖啊。”
秦悠居然還能回頭跟他調(diào)侃:“誰還沒有點黑歷史了。”
再看她劍尖所刺,沒有分毫偏移。
百十來劍在他們身周刺出個拱門形狀。
她把劍一收:“幾位老師參與一下?”
眾老師:“咋參與?”
秦悠示意他們按照她扎出來這一大圈往兩邊扒。
除了唐老師身體不便,其余人兩兩一組各扒一邊。
兩頭同時用力,好端端的空間如同個豁開了口又被燙了開水的番茄,眨眼便變了模樣。
整個空間劇烈震動,隱隱有山崩地裂之勢。
秦悠拄著寶劍往尤浩戈身上一靠:“哎呀我站不穩(wěn)。”
尤浩戈:“我也站不穩(wěn)。”
秦悠:“那咱倆躺下?”
尤浩戈:“……”
尤浩戈執(zhí)拗地不肯躺下。
秦悠倒是毫無顧忌躺平了。
尤浩戈居高臨下晲著她,眼神諱莫。
秦悠閉上眼,臉色一片鐵青,胸口那是一點起伏都沒有。
之前的秦悠雖然缺少魂氣,身為“人”的物理零部件還是齊全的。
她那一身筋骨可是歷經(jīng)過許多天劫,說是銅皮鐵骨也不為過。
因而別管秦悠怎么折騰也不怕散了架。
可現(xiàn)在的她沒有了心臟。
就算日后安裝回去,那也不是人了啊。
尤浩戈這么一想,內(nèi)心頓時五味雜陳。
秦悠突然睜開眼:“你瞎尋思什么呢?”
尤浩戈別開臉,不肯看她。
秦悠抱著他褲腿坐起來:“想開點,不挖心我也不是人了,我都從天地輪回中除名了。”
今日的挖心跟當(dāng)年的分離血肉魂氣是一回事。
除了疼,沒別的毛病。
尤浩戈明白她說得對。
他們耗時幾千年,跨越兩個世界上演了這樣一出大戲,哪可能是“人”這個物種的手筆。
他在意的從來都不是她是什么。
而是她受的苦難。
她的心臟被留在井下那口裝魂氣的棺材里。
棺材四周有他布下的層層守護(hù)陣法,以及他強(qiáng)行剝離的大半修為。
心臟在棺材里一下下跳動。
他的修為真真切切地感受著那顆心所有的疼。
連帶著他也跟著疼。
倒是沒了心這位跟沒事人一樣。
尤浩戈越想越生氣,背過身去不理她。
秦悠靠著尤浩戈的大腿,望一眼逐漸顯露出來的真實世界。
一座很荒涼的小山頭。
秦悠感嘆:“要不我在這占山為王吧。”
章老師第一個響應(yīng):“好呀好呀,秦大王我給你當(dāng)頭號打手。”
秦悠一指尤浩戈:“這個當(dāng)壓寨夫人怎么樣?”
章老師很認(rèn)真地打量:“不怎么行。”
秦悠:“為啥?”
章老師:“臉太臭,有他咱山頭都不用挖茅坑了。”
秦悠:“噗。”
章老師被尤浩戈一腳踢了出去。
沒了層層幻象作掩護(hù),人們一眼便看出這一區(qū)域陰氣太盛。
不是陰氣扎堆導(dǎo)致的陰盛陽衰,而是此地陰陽兩氣被強(qiáng)行分離,陽氣在上落不下來,陰氣在下洶涌如鬼府。
唐老師寒了臉色,陰陽兩氣自有循環(huán),哪是輕易分得開的。
可這片風(fēng)水平平無奇的地界,陰陽兩氣就是分開不能交融。
不借風(fēng)水外力,全憑施術(shù)者自己的修為支撐。
可見施術(shù)者的修為有多可怕。
他掏出手機(jī),想跟大校長要點支援。
尤浩戈撈走他的手機(jī),關(guān)機(jī)塞回他衣兜:“不用那么麻煩。”
他揚下巴點點正在活動筋骨的秦悠:“讓她顯擺。”
秦悠轉(zhuǎn)動頸項。
骨骼響得像是腦袋要掉下來。
章老師時刻在旁邊接著,真掉下來他就給她安回去。
尤浩戈“嘁”了聲,臉更臭了。
章老師壓低聲音:“報告秦大王,壓寨夫人酸淹入味了!”
第431章
趕在尤老師要剁碎顯眼包之前,幾位老師把一點眼力都沒有的章老師拖走了。
秦悠沖尤浩戈擠咕下眼睛,執(zhí)劍大踏步向東北方走去。
眾人默默再后頭跟著。
秦悠的路線很詭異,朝前三步再退兩步,轉(zhuǎn)個圈,往左踏一步,再反向轉(zhuǎn)圈,向右踏回來。
唐老師眼底的疑惑逐漸被驚訝所取代:“這是,破陣罡步?”
章老師立刻搭腔:“是是,我見家族長輩走過簡易版。”
罡步就如掐訣,搭配靈力能發(fā)揮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破陣罡步的作用就在它的名字里。
眾人蹙眉四望,他們怎么都沒想到在幻象之外竟還有陣法。
最糟心的是他們居然都沒有察覺。
秦悠領(lǐng)著他們蹦跶一大圈,轉(zhuǎn)到西北方向時,秦悠一劍戳進(jìn)地里。
地面微微震顫。
一座茅屋突兀地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章老師仰起臉:“懸浮的草屋?”
玄易也有幾處懸浮建筑,有些是幻象,有些是法器構(gòu)架的校園禁地,用于放些不準(zhǔn)學(xué)生和普通老師亂碰的器物和資料。
還有一間是專門訓(xùn)練學(xué)生御劍飛行的,你飛不上去,在那里上課的科目就都得掛科。
沈青楊就是一堂課都沒上成的倒霉蛋。
眼前這座藏在一道道陣法之中的茅屋顯然是實體。
老師們四下張望,都很好奇這里藏了怎樣厲害的法器。
秦悠一回頭就瞧見他們?nèi)佳瞿樛欤骸巴峡锤陕铮荚诘叵履亍!?br />
她指了個方位。
章老師立馬跑過去挖。
地下一米深處,露出個圓滾滾的大鐵疙瘩。
章老師眼皮直跳:“這不會是火化爐吧?”
不同于他們在老火葬場里見過那個,這個火化爐表面刻滿了古老符咒,一挖出來就帶著股逼人的寒氣。
饒是章老師也不敢亂碰:“用手摸一下,我魂兒就沒了吧?”
唐老師離近觀察一陣,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這里不只埋了這一個。”
除了那懸浮的茅屋,此地陰陽兩氣也是受法器所迫才分離的。
一個火化爐起不到這么逆天的作用。
老師們依照往日布陣經(jīng)驗,以發(fā)現(xiàn)的火化爐為起始開挖,不能說一挖一個準(zhǔn),五成的概率還是有的。
當(dāng)?shù)诰艂火化爐被挖出來,連尤浩戈的神色都凝重起來。
秦悠激動地直搓手:“發(fā)財了,按廢鐵賣都能賺一大筆。”
章老師無奈了:“這可是焚尸爐,你賣廢鐵誰敢收。”
秦悠:“玄易收。”
章老師:“……你說得對。”
秦悠用劍尖戳戳新挖出來的爐子:“焚尸的爐子可以看作兩個鼎正反扣在一起,九鼎,還是正反兩套,上管陽,下管陰,野心不小啊。”
她瞥一眼那懸浮的茅屋,提高了音量:“你再不出來,我可要開砸了,到時候你掉下來摔得缺胳膊少腿可別怪我沒提前打招呼。”
老師們聞言又是一驚。
占卜系老師說話都不利索了:“屋里有人吶?”
秦悠納悶了:“咱不是靠他的人氣兒才占卜出這個地方么。”
占卜系老師:“……有道理。”
他們在外頭折騰這么半天都沒見人,加之沒有活人的氣息,他們還以為那人又移動到其他方位了。
唐老師眸光變得鋒利:“他在閉關(guān)。”
那人已經(jīng)得了九個“鍛造”幾十年的焚尸爐,老火葬場的那一個壓根就不是他想要的。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費盡心思報復(fù)秦悠呢。
若不是為出口惡氣,就只剩一種可能。
唐老師:“他在轉(zhuǎn)移玄易的注意力。”
此地離玄易并不太遠(yuǎn),幾乎算是在玄易的眼皮子底下。
誰都有燈下黑的時候,玄易亦不例外。
可最近幾年,想借燈下黑搞事的邪修都翻車了。
那人耗費幾十年才收集到這些寶貝,可不能冒一點險。
尤其近來還有一次紅月。
要是玄易按照往常的慣例派人巡街,他這點秘密怕是容易露餡。
既然燈下黑不夠穩(wěn)妥,索性就將燈泡卸下來安到別處去。
由老火葬場引發(fā)的一系列后續(xù)成功地將玄易所有人力都吸引出去。
紅月之夜無人值守,就算有人能趕回來也得先顧著被妖邪圍攻的校園。
唯一的不確定因素就是秦悠和尤浩戈。
這兩個人要說實力吧,也許沒有,可撞上他們的妖魔鬼怪加邪修就沒有一個能落下好的。
紅月之夜,他倆可能跟隨玄易眾人在天南海北檢查焚尸爐,也可能不摻和這事。
為了應(yīng)對后者,那人選中無辜的一家三口作魚餌。
一旦這魚餌釣到了魚,害秦悠就勢在必得。
因為紅月之后,玄易必定不會再把所有人都放出去找有問題的焚尸爐。
而秦悠在這節(jié)骨眼出事就成了一道助燃劑,逼得玄易不得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替秦悠報仇上。
那人用自己的生魂殺秦悠,多少也有點故意的成分。
萬一有高人能看破前面所有計劃,順著他的氣息找上門,他也可以散一部分自己的生氣兒在四面八方來混淆視聽——占卜老師們每次占算結(jié)果都不一樣就是這個原因。
如此,他便可以高枕無憂藏在層層陣法中閉關(guān)修行。
他日就算玄易意識到自己上當(dāng)并找到這來,他也修煉得差不多了,有底氣硬剛整個玄易。
想通一切的老師們從頭涼到了腳。
秦悠卻是已經(jīng)不耐煩地扔石子砸茅屋的門了。
“別人躲我都躲不過來,你倒好,把我當(dāng)成了你計劃里最重要的一環(huán)。看在你這么重視我的份上,我得當(dāng)面感謝你。”
她掏了塊墳磚拋上去。
墳磚與木門相觸之際,一道道流轉(zhuǎn)的黑色符文浮現(xiàn)出來。
秦悠“嘖”了聲,看向尤浩戈:“這么硬的骨頭,你以前也沒啃過吧?”
尤浩戈冷哼,從章老師兜里掏一把符紙,看都沒看是什么功效就全扔了出去。
普普通通的符咒如利劍般急射而出,周身泛起淺淡金光,分散成一張網(wǎng)撲向茅屋。
茅屋四周的符咒全部顯現(xiàn)出來,與周遭陰氣形成時時循環(huán)。
陰陽不歸于平衡,那符咒便固若金湯。
秦悠輕嘆口氣:“我原是想把這幾個邪門寶貝原樣拉走,能賣最好,賣不出去就煉了隨便鍛造點什么。現(xiàn)在看來,我這算盤白打了。”
她一揚手,寶劍凌空而起懸在半空,劍身光華閃耀,霎時間變成了無數(shù)把劍。
她瞅瞅那九個爐子,到頭來也沒舍得欻成馬蜂窩。
劍尖一轉(zhuǎn),指向茅草屋。
秦悠晃晃脖子,眼底透出興奮:“好久沒玩這么刺激了。”
尤浩戈的目光從她胸口瞥過去:“你悠……”
話音未落,萬劍齊發(fā)。
最前面的寶劍虛影撞上黑色符文,茅屋表面騰起個罩子,符文流速加快。
周遭陰氣轉(zhuǎn)瞬之間竟也成了符文一樣的黑色。
幾位老師瞇起眼睛各自戒備。
而與陰氣分離后懸在上空的陽氣亦在蠢蠢欲動。
寶劍虛影如雨點般密不透風(fēng)地攻擊著每一個黑色符文。
符文流動本是在相互照應(yīng)增加威力,如今卻是自顧不暇。
老師們眼看著符文逐漸流不起來了,就好像被定在了原處,不得不各自為政。
符文不再流動就意味著不能繼續(xù)從周圍吸取陰氣作補(bǔ)給。
黑色符文的頹勢愈發(fā)明顯。
秦悠并指朝空中一通劃拉。
后排沒找著插針縫隙的虛影們幻化成四個大字:強(qiáng)弩之末。
章老師搓搓脖子:“小秦老板這一招的侮辱性拉滿了呀。”
然而閉關(guān)那位不是想出就能出得來的。
自古有多少修行者折損于閉關(guān)之中。
那可是突破境界的關(guān)卡,馬虎不得分毫。
那位處心積慮搞出這么多事,還不是因為這次閉關(guān)至關(guān)重要。
若順利出關(guān),他就是這世界唯一的王者。
若閉關(guān)失敗,即便沒有受傷也要面對玄易不死不休的追捕。
秦悠很好奇那位閉關(guān)成功能有多厲害。
走邪道就沒有能飛升的。
都是留在人間,何必把事做那么絕呢。
不過對方?jīng)]留退路,她也不必替人家操閑心。
秦悠兩手翻繩似的快速翻飛,一道道印記在她掌心間呈現(xiàn)出來,疊加在寶劍虛影上。
最先出現(xiàn)的黑色符文裂成了兩半,進(jìn)而崩壞。
沒有破綻的防護(hù)陣法如同碎開的拼圖,逐一凋零敗落。
寶劍虛影仍舊源源不斷。
沒了屏障的茅屋成了靶子,被虛影射成了篩子。
透過縫隙,老師們看到屋里盤腿坐著個人,一張臉鐵青中透著茄子紫,嘴角有好幾行血跡。
虛影避開他在屋內(nèi)肆虐。
就看他自己的心態(tài)繃不繃得住了。
從那位扭曲的五官來看,他沒繃住。
秦悠吹了聲挑釁的口哨,掏掏耳朵問尤浩戈:“你剛才說啥?我沒聽清。”
尤浩戈:“……”
隨著護(hù)衛(wèi)茅屋的符文全數(shù)崩碎,分成兩層的陰陽二氣在此方天地間開始瘋狂涌動,陰陽相吸的自然法則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棵稻草。
打坐那位噴出一口紫黑色的血,撲倒在地不動了。
秦悠揉揉心口:“好疼。”
尤浩戈緊張地過來扶她。
秦悠往他身上一掛,笑得多少有點沒安好心。
尤浩戈很想把她甩飛,想想她胸前那道傷,又忍住了。
秦悠伏在他肩頸蹭蹭,滿足地深吸口氣:“我暈了啊。”
尤浩戈:“哦。”
秦悠渾身一軟,暈了。
尤浩戈:“……”
章老師和司機(jī)老師最先沖進(jìn)那掉落到地上的茅屋里,將那重傷昏迷的人捆成了粽子。
只這一會兒,那人的模樣似是老了幾十歲,兩鬢已泛白。
再深的修為也頂不住噴出來的一口血。
他靠邪門歪道修得的壽數(shù)是時候償還回去了。
第432章
秦悠就只暈了一會,車還在回程路上堵著呢,她就醒了。
原計劃先送她回垃圾山的車臨時改道直接開去玄易。
白校長得知前因后果,又開始跳腳:“怎么不先跟玄易通氣,出事了怎么辦?你們當(dāng)自己多能打呢!”
幾位老師摸脖子摸鼻子小聲嘀咕:“是挺能打的。”
白校長瞥一眼幾人中戰(zhàn)斗實力最強(qiáng)的唐老師。
還拄著拐呢。
他又去看章老師。
章老師拿著從尤浩戈那搶來的大蒲扇,正給秦悠扇呢。
白校長的表情繃不住了:“你干嘛呢,那是你干的活兒么。”
他氣咻咻搶下蒲扇,塞尤浩戈手里。
尤浩戈居然給他扇了兩下:“消消火。”
白校長斜楞他:“你打的頭陣?”
尤浩戈:“不是我。”
白校長又去看那倆占卜系老師。
倆人偷偷伸手指頭指秦悠。
白校長擰著眉毛打量秦悠:“你怎么回事?沒泡水的時候像浮尸,泡完水怎么不像浮尸像死尸了呢。”
尤浩戈果斷撤回扇風(fēng)并送他一記嘲諷的微笑。
秦悠捂著心口坐到他椅子上。
白校長把剛泡好的茶推到她跟前。
秦悠也沒客氣,兩口連茶葉都沒剩下。
白校長:“……”
秦悠摸摸肚皮:“有點餓。”
尤浩戈打開了白校長的辦公室冰箱。
直到發(fā)飆把人都趕走,坐在椅子上生牛氣的白校長才想起最重要的事:到底是誰把那個耍了整個玄易的邪修給干趴下的?
~
九個焚尸爐由玄易派車?yán)貙W(xué)校。
人均擦過五個以上焚尸爐的學(xué)生們紛紛上前圍觀。
“這爐子一看就是最老的款式。”
“這個我清理過同批次的,是六十年前換上,去年開始陸續(xù)更換的。”
“這種我沒見過,是不是只有人口少的小城鎮(zhèn)才使用啊?”
“這個我聽說十年前就全部淘汰了,以土葬為主的地區(qū)都不用這么落后的設(shè)備了。”
九個焚化爐各不相同,覆蓋年代的跨度極大。
那人為了不引人注意可謂煞費苦心。
尤浩戈哂笑:“這叫謹(jǐn)慎過了頭,但凡有一個環(huán)節(jié)沒算這么細(xì),他早就突破境界天下無敵了。”
占卜系老師咋舌:“他真能未卜先知啊?”
章老師輕撞尤浩戈:“你為啥不會占卜啊?”
尤浩戈涼颼颼瞥他一眼,扭頭就走。
章老師搔搔后腦勺,無辜地看向秦悠。
秦悠打個哈氣:“他看你一眼就能洞悉你此生命數(shù),要是再來個未卜先知,人生哪還有樂趣可言。”
章老師:“……也是。”
秦悠望向那道挺直卻略顯落寞的背影,喃喃道:“體會過無趣,才更懂樂趣的珍貴。”
尤浩戈耳朵微動,轉(zhuǎn)身回來揪著她脖領(lǐng)子把人拎走。
~
沈青楊拍完戲急三火四趕回來,就瞧見傳聞中遇害的秦悠正靠在藤編躺椅上抱著半個西瓜吃得滿嘴流紅汁。
沈青楊突然好心疼自己:“你對得起我御劍路上摔出來這一身傷么。”
他憤怒地沖進(jìn)菜園,摘了個最大的西瓜一掌下去。
沒劈開。
沈青楊嗷嗷叫著甩手。
秦悠伸過來一根手指頭輕輕一戳。
那西瓜裂開好長一條。
沈青楊:“……”
他瞅瞅自己摔得挫傷、現(xiàn)在腫成豬蹄的手腕,悲從中來:“我已經(jīng)很努力修煉了,為什么還是不如你!”
秦悠吐一口西瓜子:“可能是我沒有畢業(yè)壓力吧。”
沈青楊:“……”
秦悠出事的消息是蘇塵告訴他的。
倆人那天正在視頻聊得不亦樂乎,蘇塵接了個電話,立馬哭得泣不成聲。
沈青楊得知秦悠出事也是急得不行,可劇組每天幾百號人等他一個,只要不是他自己遇害就別想離開劇組一步。
蘇塵得知消息的當(dāng)天便來了垃圾山,卻只見到了送小孩去醫(yī)院后折返回來的章老師。
通過章老師對尤浩戈態(tài)度的描述,蘇塵大概猜到秦悠性命無憂,但處境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蘇塵望一眼小妖們死守住的山頂,忍住淚水回了蘇家。
蘇家與玄易有合作,但除非求援,彼此都不能隨便不參與對方內(nèi)部事務(wù)。
焚化爐這事牽扯甚廣,就算玄易沒有向外求助,蘇家也不能袖手旁觀。
在蘇塵的堅持下,蘇家從家族人脈入手展開調(diào)查。
雖然沒能更早地將策劃這一切的人抓出來,倒也由此揪出了不少隱藏在殯葬行業(yè)里的腌臜事。
蘇塵作為玄易老師要服從校方安排,私下里又擔(dān)了一部分蘇家的調(diào)查任務(wù),忙得好幾天都沒睡了。
沈青楊給秦悠拍了一段吃瓜視頻發(fā)給蘇塵:這人活蹦亂跳的,你快歇歇吧。
沒一會,秦悠的手機(jī)響了。
哭唧唧的蘇塵發(fā)來視頻申請。
沈青楊舀一勺西瓜忿忿嚼著:“我真多余。”
秦悠一邊安慰蘇塵一邊還得顧著沈大明星的心理健康:“你快點吃,待會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沈青楊“哼”了聲:“你能有那好心?”
秦悠是沒那么好心,她給沈青楊找的可是正經(jīng)的累活兒。
沈青楊瞅瞅倒在墳地里的石頭墓碑:“搬這玩意你咋不叫老牛來?”
秦悠望天:“不只是搬。”
應(yīng)和她這話似的,墓碑底下飄出一縷青煙,一只青面獠牙的鬼照著沈青楊的臉就咬。
沈青楊服用凝氣丹后總算能修靈力了,有靈力托底,他的肢體反應(yīng)比過去快了不少,趕在那鬼貼臉前閃身躲開了。
秦悠鼓掌叫好。
沈青楊腳踩土疙瘩,一屁股坐到地上。
秦悠默默把手背到了身后。
那鬼似是認(rèn)準(zhǔn)了沈青楊,吱哇亂叫著又撲上來。
沈青楊抓一把墳頭土揚到那鬼臉上,趁那鬼迷了眼,一腳踹在對方膝蓋上。
這邊一人一鬼打得熱火朝天。
那邊老牛悄悄登場,把墓碑拖走了。
瞥見這一幕的沈青楊鼻子都?xì)馔崃耍骸昂现闶亲屛襾懋?dāng)靶子的?”
秦悠擺手:“我是給你制造鍛煉的機(jī)會。”
被鬼追著咬的沈青楊:“我可謝謝你了。”
這片墳地里有好幾個破損的石碑。
秦悠受委托來收垃圾。
等沈青楊把那鬼擺平,她這頭也忙活完了。
沈青楊喘得說話都不利索了:“你的委托費得分我一半。”
秦悠:“收垃圾是我的工作,哪來的委托費,要不分你倆石碑?”
沈青楊:“……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
沈青楊原以為秦悠出事,把近期的工作都給推了。
如今秦悠好好的,玄易又開學(xué)在即,他正好能再去上幾天課。
尤浩戈一改往年開學(xué)時的熱情,直接請了長假。
大校長沒問緣由直接批準(zhǔn)。
于是秦悠的單人收垃圾日常就成了兩個人的團(tuán)伙作案。
她輕松托起幾十斤重的垃圾桶倒進(jìn)棺材斗里:“你考慮好沒有呢,以后是繼續(xù)收垃圾呢,還是重新經(jīng)營青山?”
尤浩戈拍拍身上的土:“青山經(jīng)營太累,收垃圾也累。”
秦悠:“那?”
尤浩戈:“咱倆去啃玄易吧。”
秦悠:“你一個人啃就行,我打算干點別的。”
尤浩戈:“你要干嘛?”
秦悠:“注冊幾個短視頻賬號,發(fā)點可愛動物視頻。”
尤浩戈:“……”
秦悠:“你說現(xiàn)在的人是喜歡三條腿的鳥呢還是兩個腦袋的王八呢?”
尤浩戈表示:“你離封號不遠(yuǎn)了。”
秦悠沒打算真把垃圾山底下那群妖魔鬼怪打造成網(wǎng)紅。
這個頭兒一開,指不定又要惹出怎樣的亂子。
可垃圾山不能再收垃圾也是既定事實。
就算青山不再營業(yè),也總歸要恢復(fù)成當(dāng)年模樣,屆時垃圾就沒地方堆了。
再說就她今年這“工作”時間,貌似也沒正經(jīng)收過幾次垃圾。
她一個人就能忙完的區(qū)域分?jǐn)偝鋈ヒ膊粫o垃圾站增加多少工作量,問題在于沒有工人敢接手她負(fù)責(zé)的這幾片。
畢竟都是當(dāng)初沒人敢收才劃給秦悠的。
秦悠思前想后決定免費送工人幾樣護(hù)身法寶,再對接到玄易定期派人去“清理”,這樣安全性就有了保障。
至于玄易的垃圾,她可以讓自家小妖們輪班去收。
生活垃圾直接運走,能回收的她也不介意多賺點錢。
正式告別收垃圾的第一天,秦悠以為自己能落得個清閑。
誰知玄易當(dāng)頭砸來一個出差任務(wù),還是個超重量級。
早幾年陸續(xù)在校園里吸收學(xué)生們?nèi)藲鈨耗俏挥中袆恿恕?br />
玄易蹲守幾年,這次及時收集到線索,追查到了施術(shù)者。
然而對方實力超群,找上門的幾位老師均受了很重的傷。
秦悠和尤浩戈到了玄易才知道幾位老師是被人抬回來的。
尤浩戈挨個掐算他們的命數(shù),眉頭皺得死緊。
楊校長率領(lǐng)一眾醫(yī)學(xué)院師生忙著救人。
尤浩戈靠墻而立,沉默不語。
所有人看他的臉色就知道這幾位老師怕是難救了。
秦悠扯扯尤浩戈的衣角:“開山吧。”
尤浩戈斷然拒絕:“不行。”
秦悠:“不開山他們就得死,你忍心?”
尤浩戈梗起脖子:“有什么不忍心的。”
秦悠眨眨眼,看怪物一樣盯著他打量。
尤浩戈撇過臉,不跟她對眼神。
秦悠捧住他的臉頰不讓他回避。
尤浩戈干脆閉眼,一副油鹽不進(jìn)的德性。
秦悠使勁張著小手去扒拉他眼皮。
尤浩戈的臉快被她弄成惡鬼面具了。
秦悠踮起腳尖,做作地去看尤浩戈眼里的紅血絲。
“你啊就是嘴硬,要是真能無視他們的生死,你眼紅什么。”
尤浩戈無奈地按住她作祟的小手:“還不到開山的時間。”
秦悠:“我魂氣都回來了,互換的時間還有意義么?”
魂氣與魂魄之間有著剪不斷的牽扯。
心臟和人體之間可沒有。
她不想辦法把心臟裝回去,那顆心能在井底泡到時間盡頭。
尤浩戈:“開山就有被人鉆空子的風(fēng)險,你被推進(jìn)井里的前車之鑒可沒過去幾天。”
秦悠:“開了山,沉睡在下面的老朋友們就都醒過來了,誰還能來鉆空子。就算真有人敢作這個大死,大不了讓他把心拿走唄。”
尤浩戈的臉一下就黑了。
秦悠嘿嘿一笑:“現(xiàn)代醫(yī)學(xué)這么發(fā)達(dá),你要是覺得我沒心不太好的話,我就去移植個豬心。”
尤浩戈氣得翻白眼。
秦悠推起鼻尖學(xué)豬哼哼兩聲:“開山吧。”
尤浩戈很執(zhí)拗:“不開。”
秦悠:“開吧。”
尤浩戈:“不開。”
秦悠松開自己的鼻子,手指頭在尤浩戈胸口畫圈。
尤浩戈那張臉紅了白,白了綠,就是沒有個人色。
搶救室里傳出實習(xí)學(xué)生的哭聲。
秦悠皺了下眉,抬眼望向尤浩戈。
尤浩戈眼里的血色更重。
他的拳頭握了又握。
秦悠沒有再催他。
這個男人,早已不似當(dāng)年那般鐵石心腸了。
尤浩戈閉上眼,后腦抵在墻上。
“那就,開山吧。”
第433章
青山化作垃圾山,皆因其生機(jī)被鎖。
充當(dāng)這把鎖的,正是那口藏有秦悠魂氣的棺材。
以棺材為鎖芯,一道道早已失傳的古早陣法層層覆蓋上去,牢牢守護(hù)她留在這個世界的凡身。
整座青山以其生命之力為其注入源源不斷的天地能量。
而打開這把鎖的鑰匙,是尤浩戈。
確切地說,是他抽離出去的修為。
他要取回修為才能開啟青山。
開山,才拿得到他當(dāng)初做商人時得來的奇珍異寶。
其中就有救命的奇藥。
尤浩戈盯著秦悠看了良久,獨自步行上青山。
秦悠沒有跟去,只在山下不錯神地注視著那道比記憶中消瘦許多的背影。
不似當(dāng)年分別前的踉蹌苦楚,多了幾分堅毅灑脫。
秦悠心頭涌起萬千情緒,嘴角不停抖動,最后定格在一個微微上翹的弧度。
縱有再多不舍,當(dāng)年的她還是走了。
橫跨無盡歲月之后,她兌現(xiàn)了對他的承諾。
而他,同樣守著她的許諾等在那里。
等待重聚。
古井無波的青山上刮起陣陣涼風(fēng)。
晴好的天空驟然陰沉下來,電閃雷鳴如咆哮的銀龍穿梭在厚厚的云層中。
陰云還愈壓低,卻似被一個看不見的罩子給頂了回去。
銀龍在罩子外面吼得更起勁了。
沉睡于青山之下的妖魔鬼怪們集體覺醒,齊齊扯脖子跟銀龍對嚎。
秦悠搓搓耳朵:“真吵。”
對罵立馬變回獨角戲,銀龍噼里啪啦老半天,愣是沒人答它一聲。
銀龍不甘地狂甩尾巴,銀鏈裹挾天劫之力直劈在垃圾山上。
地動山搖,伴隨著響天徹地的巨響。
這一幕與秦悠夢中所見封山是何其相似。
只是由生轉(zhuǎn)死難免凄涼。
化死為生綠意先行。
山頂那幾棵要死不活的樹支棱起來,迅速抽芽長葉。
死寂的古井迸發(fā)沖天水柱,沖破罩子,撞上銀龍。
銀龍哀嚎著化作無數(shù)電光,全數(shù)劈在垃圾山上。
陰沉的天色放晴。
水柱傾倒下來,猶如細(xì)密春雨,灌溉著干枯千年的青山。
風(fēng)吹枝條擺。
雨過寸草生。
那個消失在山頂上的男人重新出現(xiàn),緩步走下來時,秦悠有一瞬間的恍惚。
初見時的他,衣袂飄飄謫仙下凡,長發(fā)輕拂,是她漫長歲月中見過最好看的人兒。
眼前的他,短袖大褲衩,一腦袋亂毛,臉上還蹭了幾個泥手印。
那個不染纖塵的世外之人,終是跟她一起滾了泥潭。
秦悠迎上去,墊腳攬住那明顯壯碩不少的肩膀。
尤浩戈斜楞她:“催著開山的是你,拿到藥了不著急回去的也是你,怎么著,你打算把那幾個人都耗死了再給他們來個起死回生唄?”
秦悠嬉皮笑臉:“哪能啊。”
她招招手,一口被井水沖得出溜到山腳的破爛棺材晃晃悠悠飄浮過來。
秦悠坐進(jìn)來,把尤浩戈也拽了進(jìn)去。
棺材拔地而起,飛得那叫個快。
小破車和靈車不停磨輪子:它倆是不是要失寵了?它倆不會飛吶!
醫(yī)學(xué)院里。
參與急救的學(xué)生全部退了出來,一個個哭得眼睛腫成了桃。
楊校長和幾位老師還在里面,用盡畢生所學(xué)能留他們一時便算一時。
聞訊趕來的幾位校長愁眉苦臉,在走廊里或坐或站,誰都沒有言語。
唯有大校長一派淡然,抱一盒炸雞吃得正香。
尤浩戈路過他,一把將炸雞搶了塞秦悠手里。
秦悠也沒客氣,今兒的伙食攝入就靠它了。
被搶了零嘴的大校長拍拍手:“都別難過了,人有救了。”
所有人都看向走進(jìn)急救室的尤浩戈和秦悠,眼里有不確定的質(zhì)疑,但更多的是希冀。
楊校長見慣了生死,早些時候玄易的老師動不動就有折損,畢業(yè)進(jìn)入社會的優(yōu)秀學(xué)子也有不少喪命于邪祟之手。
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就再沒見過本校內(nèi)的生死離別。
因此今日這幾位瀕死的同僚狠狠刺痛了她的心,她把最好的藥用在他們身上卻只能保他們一時三刻。
明知沒救,亦要強(qiáng)留。
見尤浩戈給幾位氣若游絲的老師塞藥丸,楊校長有些晃神。
好像,就是從這個年輕人面試時揭了所有校長的短,玄易的傷亡率就歸零了。
楊校長灰暗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能救嗎?”
尤浩戈沒有言語。
秦悠笑嘻嘻沖她比了個放心的手勢。
老師們默契后撤。
秦悠掏了支禿頭毛筆,沾上直挺挺躺著那位老師的血,在他胸膛上寫寫畫畫。
尤浩戈則用手指沾血,在另一個老師身上書寫。
古老的符文在血液加持下騰起妖異紅光,映襯著幾位老師蒼白的面頰都紅潤了些。
幾人外傷雖重倒也不足以致命。
之所以性命難保,是他們的生機(jī)被抽空了。
沒了生機(jī)的活人如同木偶,還不是對手想怎么宰就怎么殺。
也虧得這幾位老師修為深厚,沒了生機(jī)尚且能靠靈力支撐一時,這才得以逃生回來求救。
如今幾人靈力消耗殆盡,又沒了生機(jī),外傷沒了身體自愈的緩解亦足以要命。
要救人,就得三管齊下。
先用丹藥護(hù)住命脈,再用術(shù)法從天地間借點生機(jī),最后給他們灌輸靈力,激發(fā)他們?nèi)馍淼幕钚浴?br />
秦悠曾跟尤浩戈學(xué)過一點逆天的算命之法,多年未用,乍一提筆稍顯生疏。
她正在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教師身上奮筆疾書,那老頭的魂兒坐起來了。
看到秦悠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動筆,老頭臉都綠了:“小秦老板你干……”
秦悠一巴掌給他拍了回去:“閉嘴。”
老頭兩眼圓睜,魂魄當(dāng)真就躺回了肉身。
趴在門口圍觀的學(xué)生又開始掉眼淚了:“魂兒都出竅了,人肯定是沒了。”
背手溜達(dá)過來的大校長拍拍他:“你重修吧。”
學(xué)生:“啊?”
大校長:“魂兒都回去了,怎么就能沒了呢。你這專業(yè)課是體能老師教的吧。”
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來的體能李老師不服氣了:“教體能怎么了,我也是正經(jīng)從玄易畢業(yè)的優(yōu)等生好么,我可沒犯過這么低級的錯誤。”
李老師的大嗓門這么一吼,緊張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老師們的焦躁得到了緩解,可算有心情討論此次出差任務(wù)該誰接手。
即使實力不如受傷的幾位老師,他們也很想去會會那個家伙。
大校長清清嗓子:“里面那幾位救回來也得休養(yǎng)一陣,他們的課誰給代一下啊?”
嘰嘰喳喳的老師們?nèi)疾恢暳恕?br />
他們豁得出去玩命,可前提是得有人替他們代課。
不光要代他們自己的課時,還要擔(dān)上受傷老師分?jǐn)偝鰜淼恼n。
每個老師開學(xué)季都有上不完的課,哪有時間替別人上課。
萬一再折損幾個老師,教學(xué)任務(wù)就更緊張了。
大校長看看他們:“沒人主動承擔(dān)的話就抽簽決定吧。”
有老師不死心:“難道放任那個壞蛋繼續(xù)在高校里禍害學(xué)生么?”
大校長擰起眉頭:“怎么可能,我玄易什么時候認(rèn)慫過。只不過這活兒危險系數(shù)太高,得派給死不死都沒影響的閑人。”
老師們相互看看:玄易啥時候養(yǎng)閑人了?
白校長陰森森提醒:“這學(xué)期開學(xué)有個人請了長假。”
請長假意味著校方?jīng)]給他安排教學(xué)任務(wù),那所有玄易派不出人手的任務(wù)都得他來。
于是這個大活兒就落到了尤浩戈頭上。
秦悠有福同享,有委托同去。
那幾位老師的命才剛保住,他倆就被大校長攆鴨子似的攆去出差了。
秦悠撈起空了的炸雞盒:“不就吃了他兩塊炸雞么,真小氣。”
尤浩戈點開手機(jī)計算器按了一會,截圖發(fā)給大校長。
秦悠瞄了一眼:“嘶,你這價開得夠黑的。”
尤浩戈:“這不是給熟人打了個折么。”
二人相視壞笑。
出差得帶裝備,倆人御棺材飛回垃圾山。
幾小只正在小樹林邊上焦躁爬行呢。
秦悠問它們怎么了。
幾小只瘋了似的往垃圾山方向指點。
秦悠瞇眼一瞧:“喲,都起床了。”
灰敗的垃圾山已隱隱有了曾經(jīng)青山的模樣,從山底下鉆出來的妖魔鬼怪們正打著哈氣陰暗爬行。
見秦悠回來,它們?yōu)蹉筱髧鷶n上去。
秦悠挨個瞅瞅:“怎么都縮水了呢?”
一頭沒比毛絨粉熊大多少的黑熊舉手:“冬眠一季就能瘦脫相,我們可是冬眠了幾千年呢。”
秦悠扯扯嘴角:“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這一覺把腦子睡空了吧?”
一只尖嘴怪獸在旁邊桀桀怪笑:“可能是冬眠的時候讓人家嘬了腦殼吧。”
然后熊跟怪獸就打起來了。
秦悠揉揉額角:“要不咱搬個家吧,看它們鬧得慌。”
尤浩戈:“行吶,咱那不是還有個山頂豪宅么。”
群妖激動起來:“哪有豪宅?我們要住豪宅!”
妖聲鼎沸中,拎上大包的秦悠跟尤浩戈逃之夭夭。
~
許久未曾出門,秦悠照舊坐上靈車,去殯儀館順路拉活。
拜紅月所賜,殯儀館里存放的尸身都裝不下了。
很多沒詐尸的普通尸首也得秦悠去送。
秦悠幫著把要送去外地的尸首搬上靈車,心里沉甸甸怪不是滋味的。
落井那日,那小孩驚恐求救的表情清晰烙印在她腦海里。
然而那孩子的魂魄卻怎么都補(bǔ)不全了。
人雖然還活著,卻比傻子都不如。
尤浩戈把后車廂的門上了鎖,推著秦悠坐上駕駛位:“能力以外的事不要想,那不是你的錯,更不是你的責(zé)任。”
秦悠低低“嗯”了聲。
由于這趟要送的尸身大多沒什么異狀,他們的行程反倒被拖慢了不少。
以往交接那些有問題的尸身時,家屬悲戚中帶著濃濃怯意,恨不能將所有步驟都簡化。
現(xiàn)在看著那些痛失親人的人哭得撕心裂肺,秦悠怎么都說不出“請簽字交接”。
路上的耽擱倒也沒耽誤正事。
先前出山來幫忙的白骨和大妖先一步盯上了吸取人氣兒那人。
事實上,幾位老師能活著退回玄易,也有他們暗中幫忙阻攔追擊的功勞。
白骨并非活人,算是靠奪生機(jī)取勝那位的克星。
只是他倆埋在土中多年,出土這幾年也鮮少與玄術(shù)界打交道,不太摸得準(zhǔn)現(xiàn)如今對付這類修行者的尺度。
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他倆選擇了按兵不動。
秦悠一到地方就嗅到了大妖的氣息。
那位漂亮姐姐愈發(fā)嬌艷,像一朵盛放的牡丹。
秦悠賊兮兮笑著貼上去。
尤浩戈黑著臉把她撕下來甩到一邊。
白骨和大妖沒做任何反應(yīng),光顧著吃驚了。
秦悠的狀態(tài)一直在變,尤其今年過年時那陰氣森森的模樣,他們拜年串門時還以為她借尸還魂了。
所以對她現(xiàn)在的變化,二人很快就適應(yīng)了。
可他們怎么都無法將眼前這個豐神俊朗的男人跟那個常年戴厚眼鏡片的尤老師劃等號。
大妖把秦悠拉到一邊:“你換搭檔了?”
秦悠:“沒換啊。”
大妖:“那就是他整容了,還墊肩了。”
秦悠哭笑不得。
幾人閑聊幾句,話題轉(zhuǎn)到了正事上。
受傷老師留下的資料顯示,打傷他們的人明面上是個商人,從事行業(yè)與玄術(shù)沾不上半點邊。
正因如此,玄易暗查這事許多年都沒把他薅出來。
這次也是趕巧了,有個跟玄易有往來的富豪跟這位有商業(yè)合作,宴會上幾個大佬都喝多了開始互倒苦水。
富豪說他老爹重病在身,他斥巨資請玄易幫給老爹續(xù)命,玄易死活不同意。
許是富豪言語間充斥著對玄易的不滿,令那商人嗅到了可乘之機(jī)。
宴會散后,商人找到富豪,說他有辦法給他老爹續(xù)命。
富豪酒勁上頭就答應(yīng)了。
幾天后,商人找上門,說續(xù)命事宜準(zhǔn)備就緒。
富豪一臉懵,壓根記不起那晚都說過啥。
不過都是商場老油條,富豪嘴上應(yīng)承著感謝著,背地里把這事報給了玄易。
富豪很清楚玄易不肯幫忙是因為他老爹命數(shù)如此,但凡有一線能救的余地,玄易不會拒絕得那么徹底。
玄易都救不了的人,別人能救,這里頭能沒貓膩?
當(dāng)時正好有個老師在附近出差,忙完手頭的工作就去附近高校轉(zhuǎn)了一圈,果然發(fā)現(xiàn)有學(xué)生被抽走了人氣兒。
有了具體調(diào)查目標(biāo)之后,該老師圍繞商人近幾年的資金流動和人脈進(jìn)行調(diào)查,繼而發(fā)現(xiàn)過往那些發(fā)生在高校里的異狀大概率都是他的手筆。
趕在商人為富豪老爹續(xù)命的前一夜,集結(jié)而來的老師們發(fā)動了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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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悠摸摸下巴:“他們這個進(jìn)攻時機(jī)選的不行啊,抓到人就算了,沒打過人家豈不是把富豪給賣了。”
玄易前兩年打掉收錢替人續(xù)命的玄門世家陳家,自那之后,商人行事更加謹(jǐn)慎詭秘。
別管這事是不是富豪捅出去的,商人都會把這筆賬算到富豪頭上。
商人不見得會立刻去找富豪晦氣,可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被這么一個善用術(shù)法害人的人惦記上,富豪離家破人亡就不遠(yuǎn)了。
對接這事的白校長顯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在老師們被抬回玄易的第一時間就派人保護(hù)富豪一家。
富豪不想惹麻煩,連夜包機(jī)攜親眷出國避風(fēng)頭。
如此一來,更是坐實了他出賣商人的嫌疑。
秦悠不停搖頭:“你會出國,人家就不會出國么,追到國外滅口可比在這省事多了。”
商人再怎么自負(fù)也不可能在家里等著玄易派第二批人來找他晦氣。正愁不知該去哪避風(fēng)頭呢,富豪就給出標(biāo)準(zhǔn)答案了。
好在白骨和大妖阻住了商人,沒讓他遁走。
商人八成是覺得自己被玄易盯死了,在想到萬全之策前沒敢再輕舉妄動,目前人還在家里。
玄易針對商人的調(diào)查也很徹底。
他就是個普通人家的普通人,沒有任何玄術(shù)基礎(chǔ)。
尤浩戈:“又是一個因緣巧合下學(xué)了點旁門左道就想走捷徑的人。”
靠邪門玄術(shù)結(jié)交權(quán)貴富豪,進(jìn)而實現(xiàn)自己的階級跨越。
秦悠:“旁門左道的流傳比正經(jīng)玄術(shù)都廣,你猜他們都是從哪獲得的資源?”
尤浩戈:“問問你包里的血衣。”
上次白校長搗毀的地下商場可不是只有一個。
什么都敢賣的人也不會只有一個。
任何法術(shù)都有速成版本,只不過正統(tǒng)更講究打好基礎(chǔ),穩(wěn)扎穩(wěn)打逐步提升。
外行練邪術(shù)那是一點顧忌都沒有,能練出點門道都是有天賦的幸運兒,莫名其妙把自己玩死的從古至今都大有人在。
白骨和大妖引著他倆來到商人的家。
那是個市中心的小區(qū)洋房,算不得多富貴,卻也是很多人一輩子都買不起的。
秦悠一眼瞟過去就知道哪個房子是商人的。
他院子里的花兒開得最艷。
想來他平素偷來的生機(jī)都寄存在這花花草草之間。
秦悠伸手進(jìn)包,優(yōu)先掏出菜刀。
刀光一閃。
白骨和大妖自動退開老遠(yuǎn)。
秦悠思索片刻,把菜刀放回去,換了塊墳磚。
她看向尤浩戈:“我去了?”
尤浩戈:“小心點。”
秦悠翻墻進(jìn)院。
白骨和大妖聽見尤浩戈又說了一句:“別把人拍死了。”
白骨和大妖:“……”
短暫的沉默過后,白骨自告奮勇:“我也進(jìn)去吧。”
尤浩戈靠在墻上打游戲:“不必。”
白骨:“可是……”
噗通。
一個龐然大物從墻里面被扔出來,正砸他們腳前面。
大妖嚇一跳,矮身一瞧,竟是那商人。
精心保養(yǎng)的白凈面龐上有個長方形的紅印子,倆大眼珠子瞪出死不瞑目的怨毒寒光。
大妖:“……我第一次知道拍磚是往人臉上拍。”
一塊磚頭從墻里飛出來,正落在那悠悠轉(zhuǎn)醒的商人臉上。
跟之前的紅印完美重合。
商人兩眼一翻,徹底暈厥。
白骨空洞的眼眶里盛滿不可思議:“這就完事了?”
尤浩戈拾起墳磚:“要不你也參與一下?”
白骨:“……”
第434章
玄易沒想到昨天派出去的人今早就能回來。
還拎著罪魁禍?zhǔn)住?br />
全校師生出來圍觀。
章老師盯著商人的臉看半天:“一磚就拍成這樣了?”
他沒少見秦悠拍磚,力道掌握得恰到好處。
畢竟勁使大了容易把腦袋拍成爛西瓜。
在頭顱無損的前提下,章老師頭一次見人臉凹進(jìn)去一塊磚痕的。
那青紫的瘀痕,多少有點觸目驚心。
白校長眉毛要擰一塊了:“楊校長呢?快給瞧瞧腦仁還在不在腦子里,別拍成傻子了。”
秦悠:“只要他原來有腦仁,這會兒肯定還在,我捂住他七竅才拍的磚,就怕他的零部件畏罪潛逃。”
白校長:“……”
學(xué)生們哄堂大笑。
順著商人的過往交易記錄,玄易又挖出不少從事不法交易的暗線。
他一個沒什么玄術(shù)根基的普通人,除了從活人身上偷生機(jī)偷活氣兒,其他都得靠買。
有需求就有市場,只要出得起價,就沒有買不到的。
玄易淺淺一探,頓時驚著了。
“這真是凝氣丹嗎?”
有老師頂著商人的名號指名要買凝氣丹,對方還真就給出了一顆。
煉丹系老師集體圍觀,從表面上看,這丹藥跟他們煞費苦心煉成的凝氣丹大差不差,至于功效……誰也不敢吃下去嘗試啊。
系主任用儀器和法器雙重檢測后臉色愈發(fā)難看:“這里頭好像真有凝氣草。”
路過的秦悠擠進(jìn)來,捻起那顆系主任做實驗都只用小刀刮一層粉的丹藥,輕輕一捏。
辦公室里又是連片的哀嚎。
秦悠把捏兩半的藥丸放到鼻下聞聞:“是有凝氣草,不過是錯誤版本。”
整只凝氣草蟲都被煉進(jìn)去了。
眾人再度嘩然。
白校長直磨牙:“連凝氣草都有,他們的底子夠厚的。”
老師們摩拳擦掌,眼里綻放綠光。
說不上他們是要去見世面還是要去搶劫。
秦悠和尤浩戈閑著也是閑著,便也跟去湊個熱鬧。
提供凝氣草的地下市場當(dāng)真位于地下,而且就是城市中隨處可見的地下過街通道兩邊的門臉。
兩個年輕老師手挽手扮成情侶進(jìn)店閑逛。
小小的店面里排滿各式玩偶以及最新款的祈福娃娃。
附近學(xué)校的學(xué)生是這里的常客。
兩個老師轉(zhuǎn)悠好幾圈也沒看出來店面和老板有什么問題。
白校長:“凝氣丹真是從這出貨的?”
一只巴掌大的白毛松鼠從秦悠衣兜里鉆出來篤定點頭:“錯不了。”
白校長摸摸白胡子。
一只小爪子扯上他的衣襟:“給報酬啊。”
白校長:“啊?”
白毛松鼠仰起小腦袋:“你剛才問我問題了,得付我報酬。”
白校長:“……”
偶爾會有幾個畫風(fēng)不太一樣的客人進(jìn)入那家店鋪。
老板像招呼其他人一樣招呼他們。
每個人離開時手里都拎著個不透明的袋子。
尤浩戈等得犯困,拉起秦悠追著這幾個客人離開地下通道,找個沒人的地兒把他們截住。
對方警覺:“干嘛?搶劫啊?”
秦悠賤笑搓手:“我們是街頭賣藝的。”
一只白毛松鼠爬到她頭上跳了一段街舞。
對方:“……有病。”
秦悠攔著不讓走:“看都看了,你們得給錢。”
對方:“就不給,你報警吧。”
于是他們就被藏在暗處接應(yīng)的警察帶走了。
這幾人在店鋪購買的都不是什么正經(jīng)東西,因此他們剛被押上警車就慫了。
據(jù)他們交代,那家店鋪是進(jìn)貨源頭,所有與玄術(shù)有關(guān)的東西別管正統(tǒng)還是旁門左道,只要你敢買,店鋪就拿得出貨。
而他們幾個都是拿了貨源或半成品后自己找銷路的中間商。
那顆凝氣丹就是玄易從中間商那下單購買的。
秦悠問:“你們就只有這一個源頭商?”
幾人點頭。
秦悠:“沒眼光。”
幾人臊眉耷眼不敢吭聲。
秦悠:“找我做源頭啊,我這貨全價優(yōu)安全性高嗚嗚。”
尤浩戈捂著她的嘴把她拖走了。
源頭商很謹(jǐn)慎,只跟熟客交易,且所有貨品都要用他指定的方式下單預(yù)定,再按照他安排的時間到店或到指定地點取貨。
玄易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混進(jìn)源頭商的熟客名單。
連那幾個才被抓的中間商都被源頭商那邊拉黑了。
老師們愁眉苦臉,懷疑源頭商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監(jiān)測手段。
尤浩戈的耐心卻是耗盡了:“都知道老巢在哪了,打進(jìn)去不就完事了。”
章老師連連擺手:“可不能隨便動手,萬一把哪樣寶貝打壞了怎么辦。”
白校長也說:“店鋪就那么大,放不了多少東西,他肯定還有其他倉庫,我們只管抓人的話治標(biāo)不治本。”
只要貨源還在,就會有繼任者接手。
這幫人可不只是賣凝氣丹這種珍貴貨。
他們賣得最多的其實是各種借由邪術(shù)煉成的物件。
比如用人頭種草藥。
只賣合法物品就不用搞得偷偷摸摸了。
老師們多少有點投鼠忌器。
秦悠和尤浩戈可不想成天在這耗著。
白校長看他倆也鬧心,把新送到玄易的一堆出差任務(wù)全甩給他倆。
秦悠離開前把那只嗅覺十分靈敏的白毛松鼠留給了白校長。
松鼠張開小爪子:“請先支付租賃費。”
白校長手一哆嗦,扯掉好幾根胡子。
~
玄易近來的出差任務(wù)數(shù)量有所減少,因為社會班畢業(yè)的學(xué)員們在各個城市發(fā)揮了巨大作用,有效緩解了玄易的壓力,也為求不到玄易這條門路的普通人帶去了生的希望。
這些大師解決不了的難題才會報給玄易。
因而秦悠手頭上這幾個委托,個頂個難度滿級。
排在一號的,是第一批社會班某個學(xué)員的病危通知。
秦悠想破頭也想不明白這玩意為什么會報到玄易。
她找到寫在通知最下面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還沒到要死的時候。
可那病危通知上描述的情況很糟糕,他們路上走慢點都可能見不到對方最后一面。
好在離著不太遠(yuǎn),御劍很快就到。
急救病房里,那位人到中年的大師滿面褶皺須發(fā)皆白,乍看還以為百八十歲了。
尤浩戈寒著臉翻翻他眼皮:“多管閑事了?”
學(xué)員苦笑:“真不愧是尤老師,一針見血。”
他前幾天接了個委托,一個普通人家的老爺子被邪祟沖撞后久病不起。
他去看過那老爺子,也算過他的命數(shù),被邪祟沖撞是老人命中劫難,但只要挺過來就能再活二十年。
修行中人對長壽老者有著天然的敬畏,那可是很多人窮極一生都修煉不出的壽數(shù)。
學(xué)員便動了惻隱之心,想幫老人化解這一劫難遺留的尾巴。
老人因祭祖被鬼魅附身十多天,本就不富余的陽氣虧損厲害。
如今鬼魅已被驅(qū)趕,理論上老者的劫難是平安渡過了。
可這身子骨怎么都好不起來。
學(xué)員先是給老者吃了兩顆他自己煉制的驅(qū)邪丹藥,之后又用尤浩戈教的算命之術(shù)幫老人修正被邪祟干擾而有可能中斷的命數(shù)。
老人的身體日漸好轉(zhuǎn),學(xué)員卻在一覺睡醒后白了青絲。
就在學(xué)員思考到底哪個環(huán)節(jié)出錯時,一記天雷把他劈倒在大街上。
他的人也在被劈之后老了幾十歲。
學(xué)員強(qiáng)撐著給自己掐算,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管了不該管的閑事,惹了天怒。
學(xué)員咳嗽起來,干癟的身體快被咳散架了:“我自己種下的因我愿意承擔(dān)后果,我就是想知道到底哪里做錯了。”
他抖著手指指床頭柜,抽屜里是他所接委托的詳細(xì)資料。
尤浩戈直接翻到老者資料那頁,掐算其命數(shù)。
秦悠沒忍住也跟著算,越算越不對勁:“這八字是假的吧?”
學(xué)員:“假的?怎么可能,那老人……”
尤浩戈打斷他:“就是假的,這八字不是那老頭的。”
八字推演就像數(shù)學(xué)公式推導(dǎo),說難也不難,一切都有既定的算法。
問題在于,你得確認(rèn)這個八字屬于你要算的這個人。
老者報給學(xué)員的八字是假的,那么他的身份八成也是假的。
他的目的是借別人的身份和命數(shù)劫難替自己渡劫闖關(guān)。
學(xué)員沒能看出貓膩,還為其修正命數(shù)。
這修完了的命數(shù)自然就成了老者自身的命數(shù),那么他原定命數(shù)中的劫難也就不了了之了,還加了二十年陽壽。
尤浩戈居高臨下看著學(xué)員:“妄動別人命數(shù)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吧?”
學(xué)員慘笑:“沒被劈死,我還真是命大。”
那二十年的陽壽可不是憑空加的,誰經(jīng)手就從誰身上扣。
再疊加他篡改命數(shù)的罪過,現(xiàn)在還能喘氣都是祖上積大德了。
尤浩戈去醫(yī)院借了一把銀針,把學(xué)員扎成了個刺猬。
學(xué)員不舒服地扭來扭去。
尤浩戈涼颼颼留下一句:“不想死就別動。”
學(xué)員犯錯是真,被忽悠也是真。
真要論罪,也是那老頭占大頭。
再不濟(jì),那二十年的壽命總得要回來吧。
就如他們預(yù)料那樣,老頭家里早已人去樓空。
倆人把小區(qū)里所有監(jiān)控都找回來一一對照,還真找到個老頭的側(cè)臉。
老頭做過偽裝,尤浩戈沒法靠看相來斷對方的真實命數(shù)。
他倆只好向當(dāng)?shù)鼐角笾ㄟ^警方的先極科技手段來恢復(fù)老頭的真實容貌。
一番折騰下來,收獲頗豐。
那老頭確實年紀(jì)不小,資料庫登記的生辰顯示他八年前就該入土為安了。
能活到現(xiàn)在,肯定也沒少用邪門手段。
尤浩戈把老頭資料傳回玄易,讓留守的老師去問抓回來那商人。
商人還真就認(rèn)識老頭,只不過給老頭續(xù)命的活不是他接的。
八年前,他還不會給人續(xù)命呢。
第435章
商人認(rèn)識老頭那一年,他正在給一個中間商打下手。
老頭找上中間商想買續(xù)命的藥品。
后續(xù)是中間商親自接待,商人不曉得他們交易過什么。
總之,要死的老頭活了下來。
商人也是從那時起動了自己做續(xù)命生意的心思。
越是有錢的人越怕死。
賺他們的買命錢就能輕松發(fā)大財。
而當(dāng)年接待老頭的中間商兩年前意外離世了。
江湖傳言,他是被某個大老板給滅口了。
商人從中受到啟發(fā),做事要比其他同行更謹(jǐn)慎,收費也更合理。
詢問的老師嗅到了重點:“你還認(rèn)識其他同行?”
商人哽住:“我說不認(rèn)識你信么?”
老師微笑,并抄起一塊磚頭。
~
蹲守蹲到快發(fā)瘋的白校長收到學(xué)校傳來的最新線索,那是三個商人同行的道上諢號。
商人不曉得他們的真實身份,但都是為有錢人服務(wù)的,跟商人交易過的有錢人大概率也跟他們打過交道。
輾轉(zhuǎn)好幾道,三個同行的真身被挖出來。
這次玄易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派人暗中盯梢。
能否將源頭商一舉拿下,全看他們何時向源頭商進(jìn)貨了。
擔(dān)心打草驚蛇,玄易沒有詳細(xì)調(diào)查那三個同行的接客記錄。
這意味著秦悠和尤浩戈要找那老頭還得靠自己。
秦悠掏出龜甲。
龜甲上的裂痕竟有愈合趨勢。
秦悠摸摸它:“這就對了,反正你已經(jīng)成這樣了,不如多給自己積點德,說不定能起死回生呢。”
龜甲肚皮朝天,擺明了在說:你就糊弄鬼吧。
秦悠手握龜甲,腦海中盡是前世的占卜方法。
她修行那些年,各路術(shù)法百花齊放,她本就天賦極高看看就會,后來跟尤大商人混又學(xué)到不少奇門妙法。
如今她的修為不及當(dāng)年,占卜個活人倒也不成問題。
龜甲給予的指引簡單粗暴,它大概是受夠了秦悠碰瓷式的解卦手法,干脆將銅錢擺成個大大的箭頭來指引方向。
老頭繞這么大個彎子就是不想被人揭穿身份,可他的偽裝不可能無限期維持下去。
通過箭頭指引,秦悠在城郊找到了個攝像頭。
拍到的畫面顯示老頭此時已換掉偽裝,乘車離開這座城市。
之后靠沿途監(jiān)控就能鎖定他的去向。
老頭的真實身份巨有錢,在當(dāng)?shù)剡頗有幾分勢力。
秦悠和尤浩戈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可若是通過玄易從中協(xié)調(diào),耗時會比較久,那學(xué)員的小命就夠嗆了。
思前想后,二人決定搞點陰險的手段。
首先,在老頭的豪宅邊上動動風(fēng)水,把周遭陰氣都引到豪宅里頭。
為了增進(jìn)效果,秦悠把她的臨時魂瓶貢獻(xiàn)出來,表面刻上一層繁復(fù)符咒當(dāng)引鬼的法器埋到別墅院門口。
沒過倆小時,宅子上空就陰云壓頂了。
尤浩戈隨手畫了兩張符往院子里一扔。
雷鳴電閃噼里啪啦全落在院子里。
咋看都像老天來催命了。
尤浩戈戴上大墨鏡,再頂個長長的假發(fā)。
變裝版尤大師再度上線。
秦悠縮手縮腳往他身后一戳,挺像狗腿小跟班。
倆人裝作從小區(qū)其他豪宅里剛出來的樣子,來這邊圍觀異象。
一同看熱鬧的人不在少數(shù)。
有錢人最講忌諱,突然電閃雷鳴,誰都怕這波晦氣會連累到自己。
尤大師老神在在掐指一算:“此間有人觸犯了天條吶。”
圍觀人群虛心提問:“天條是什么?”
尤大師捻捻假胡子:“天條是……天機(jī)不可泄露。”
秦悠低垂著頭,差點笑出聲。
雷聲越壓越低,恨不能將那陰氣森森的宅子給轟開。
老頭終是坐不住了,在孝子賢孫的簇?fù)硐录沧叱鰜怼?br />
尤大師上下打量他,轉(zhuǎn)身就走。
老頭一擺手,一個跟他長得有五分相似的中年人攔住去路:“先生為何急著走?”
尤大師冷哼:“不走等著挨雷劈么?”
中年人神情微變,一面暗示子孫將圍觀人都請走,一面好言請求尤浩戈詳細(xì)說說。
尤大師嘴角上挑:“你們自己做過什么心里沒數(shù)?還用我說?”
一道厲閃直劈下來,就落在院子中心的噴泉上。
老頭再也裝不住氣定神閑,主動上前請尤浩戈搭救。
尤大師連連后撤,好像跟老頭離近一點都會被老天一塊劈嘍。
老頭眼里寒芒一閃,隨即報出個天文數(shù)字。
玄術(shù)一門再怎么賺錢,也從來沒人開出這么高的價碼。
大師也是凡人,也有貪念。
尤大師面露遲疑,似乎是心動了。
扮演跟班的秦悠偷偷扯尤大師袖子:“快接下來,這么肥的羊可別被別的狼給叼走了。”
她說這話的音量很低,奈何剛好夾在兩聲雷鳴中間。
在場所有人都聽得真真切切。
老頭嘴角直抽,看眼前這二人的眼神里多了幾分輕蔑和鄙夷。
尤大師舍不得這筆巨款,又偏要端足高人的派頭。
老頭沖家里人使個眼色。
孝子賢孫們熱情捧著將這二人讓進(jìn)家里。
也是神了,自打尤大師進(jìn)院,雷就不往這屋劈了。
尤大師裝模作樣向天拱手:“多謝給某這個面子。”
偃旗息鼓的雷電卷土重來,恨不能把他劈成渣渣。
尤大師臨危不懼,實則加快腳步進(jìn)了豪宅。
一大家子擠擠插插跟進(jìn)來,生怕慢一步會被老天就地正法。
尤大師在這一家人的恭敬禮讓中坐到沙發(fā)上。
他挨個看過去。
不光是那老頭,他這子子孫孫的氣運也都比自身命數(shù)要高出不少。
想來一部分是受到老頭續(xù)命的影響——當(dāng)家人不倒,家族運勢得以更興旺。
當(dāng)然,也不排除老頭請“高人”給子孫改過運勢,幫他們過得更好。
老頭十分謹(jǐn)慎,沒有讓尤大師給自己算。他把剛才上前說話的兒子推出來,請尤大師瞧瞧運勢。
尤浩戈都懶得問八字,看看他的面相再看看手相:“沒少借老子的光,也沒少替老子遭罪。”
只這一句,全家人的臉色都精彩起來。
老頭的表情尤為精彩,半晌,他擺擺手,滿屋子人盡數(shù)散去,就只剩下他自己。
他向尤大師抱了抱拳:“大師是真高人,失敬失敬。”
尤浩戈一甩長發(fā):“不敢當(dāng),不過是謀財罷了。”
老頭了然一笑,當(dāng)場掏支票本填了一串?dāng)?shù)字,比在外面的報價還要高一倍。
尤大師喜上眉梢,將支票遞給跟班。
秦悠立馬打電話核實支票是否能換錢。
他們這番熟練的貪財表現(xiàn)令老頭也放心不少。
他再度抱拳:“請大師指點迷津。”
尤大師指尖蘸水在茶幾上寫下一串八字。
那是老頭兒子的生辰。
尤大師甩甩手靠坐到沙發(fā)上:“你用你兒子給自己續(xù)命時沒算過他這命數(shù)跟你是否犯沖吧。”
老頭緊咬牙關(guān),額角青筋直跳。
尤大師像是沒看見,兀自說道:“子女與父母之間往往有著前一世的因緣,有些孩子是來報恩的,有些是來報仇的。很不巧,你這兒子是后者。你用他給自己續(xù)命,能活到今天也是挺不容易的。”
尤大師淺淺一笑,喝一口跟班遞來的茶:“一個來找你報前世仇的命數(shù)被轉(zhuǎn)嫁到你身上,再好的氣運也承托不住,別看你一直在行旺運,那是還沒到清算的時候。”
他伸手指了指天。
老頭望向窗外,雷電雖停,陰森的氣勢卻愈演愈烈。
尤大師:“世間沒有十全十美,你只能二選一。要么你死換家族太平,你若是想活,就得給你這一大家子包括你自己找點不痛快。”
老頭沒有作答。
尤大師也不催他,指使著小跟班給他剖葡萄。
小跟班把茶幾上的果盤劃拉過來,一顆顆擦干凈再剝皮喂給尤大師。
尤大師享受地瞇起眼睛,吃高興了還伸手在跟班下巴上挑一下。
老頭什么風(fēng)浪被見過,一眼就瞧出這倆人有貓膩,表情變得更精彩了。
于是尤大師在他心里除了貪財,又增加了好色這個標(biāo)簽。
猶豫再三,老頭選擇了后者。
但凡他要舍得死,也就不會連兒子的命數(shù)都搶了。
不過那終究是他兒子,他不可能眼看著他死,所以他又請人給他兒子續(xù)命。
只是續(xù)出來的命數(shù)總歸不屬于自己,難免要多吃不少苦頭。
光是今年這半年,他兒子就遭遇了三次要命意外,能活下來全靠家里舍得砸錢。
老頭發(fā)了話,全家人反對也沒用。
十幾號人站成兩排,等著尤大師給他們安排命運。
尤大師用紅筆在他們的雙手上寫寫畫畫。
老頭是最后一個。
他的命數(shù)“補(bǔ)丁”最多,兩只手已經(jīng)寫不下了。
尤大師讓他脫去上衣,在他后背上繼續(xù)。
因而老頭只看到自己手上的紅色符文跟子孫大差不差,卻沒看到背上落下的每一筆都滲進(jìn)了皮膚,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痕跡。
尤大師瀟灑甩筆:“大功告成。”
所有人手上的紅字同時消失。
所有人都打了個寒噤。
屋外陰風(fēng)更烈,幾條鬼影更是突破豪宅的風(fēng)水禁制闖進(jìn)屋里。
人們受到驚嚇?biāo)纳⒈继印?br />
老頭也想跑,剛轉(zhuǎn)過身,兩只眼就凝固不動了。
與他面對面定格的是他兒子。
二人驚恐地看到有一條血管似的線連在彼此身上。
老頭高呼:“先生救我!”
尤浩戈張手在他面上一抓:“救,這就救。”
一記亮閃從天而降,落在窗外拐了個彎,精準(zhǔn)劈在老頭后心。
老頭顫了顫,撲倒在地。
他兒子受到牽連,也暈厥過去。
尤浩戈瞇眼瞧瞧自己虛握似是握著什么的拳頭:“還行,拿回來的壽數(shù)不止二十年。”
他邊往外走邊朝天上招手:“謝了啊。”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聾的憤怒雷鳴。
第436章
老頭一大家子都被警方帶走了,搶救的搶救,不用搶救的暫時收押。
尤浩戈給每個人手上繪制的紅字相當(dāng)于一次性清算,不屬于他們的都將被剝離。
其他人倒還挺得住,老頭兒子就慘了。
他原本的命數(shù)在他老爹身上,而他老爹要優(yōu)先償還欠外人的債。
光是學(xué)員一個人就夠他老爹還到幾近猝死,實在沒有多余的壽數(shù)還給他了。
不過這些年他也沒少沾老爹的光,別管他最開始是否情愿,多年過后也已默認(rèn)他老爹的所作所為,并且認(rèn)為用別人的命運填補(bǔ)他們一家是理所當(dāng)然。
秦悠和尤浩戈對這樣的人那是一點同情心都用不上。
畢竟,被他們一家當(dāng)“蓄電池”用的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偷走了人生。
他們當(dāng)中有些人已經(jīng)因命數(shù)被偷而夭折慘死。
他們失去的,是他們一家萬死也還不起的。
秦悠把改造過的魂瓶挖出來,動過的風(fēng)水也都恢復(fù)原樣,跟尤浩戈兩個馬不停蹄趕回醫(yī)院,將那命數(shù)還給奄奄一息的學(xué)員。
學(xué)員氣色頓時好了起來,臉上褶皺也少了許多,看起來是回春了。
就是那頭白發(fā)怎么都變不回來了。
學(xué)員虛弱地坐起來,捋捋自己的白頭發(fā):“這樣挺好,我以后只要看見自己的頭發(fā)就能想起今日的教訓(xùn),謹(jǐn)防再被惡人套進(jìn)去害人害己。”
尤浩戈展開一張紙,將那老頭給學(xué)員的命數(shù)寫上去。
“這個時間出生的人的確有長壽的征兆,看推運結(jié)合命數(shù),前不久也確實有個要命的大劫。可你看他三十歲的節(jié)點,是個死劫,跨不過去的。三十歲就死了的人,你哪能見得到。”
算命師最容易犯的一個毛病就是只算未來不算過去,尤其在給老人算命的時候。
老人活生生坐在你眼前,他的前塵重要么?
當(dāng)然重要。
因為每個人的生辰都不一定那么準(zhǔn),你得先倒推他的過去,再算他的將來。
同個時間會有許許多多的人降生,可他們的人生走向卻各有各樣。
這就要看他們天生的氣運,以及他們成長過程中的所作所為。
老頭給出的八字顯然是請高人算過的。
高人也犯了學(xué)員同樣的錯誤,以為這是個長壽的命格。
殊不知這八字下的氣運沒能托住長壽的厚重,反倒是個早亡的命數(shù)。
學(xué)員的冷汗嘩嘩冒。
篡改別人命數(shù)已是天大的罪過,他還給老頭接了個早死之人已然了斷的命數(shù),這是天上地下的禍給闖了個遍啊。
他再度叩謝尤浩戈。
尤浩戈擺手:“你慢慢養(yǎng)著吧,我們還得趕下一家呢。”
排二號的委托更離奇,某位在當(dāng)?shù)氐赂咄氐膶W(xué)員接了個驅(qū)鬼的委托,結(jié)果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個生魂。
問他肉身丟在哪了。
學(xué)員一個勁搖頭:“我不知道啊。”
秦悠看見他的時候都?xì)庑α恕?br />
一般生魂離體會多少留一點魂魄在肉身里,維系肉身與魂魄之間的連結(jié)。
這位可倒好,整個生魂都飛出來了。
別管他的肉身在哪丟得,那都是個干干凈凈的空殼,一準(zhǔn)早被其他鬼魅穿走了。
據(jù)該學(xué)員說,他接的委托是去亂葬崗搶墳頭。
秦悠掏掏耳朵:“亂葬崗的墳頭也有人搶?”
學(xué)員愁眉苦臉:“是唄,有個人精神不太好,非說亂葬崗是他家祖墳,他死后必須得葬在那個地方。”
亂葬崗之所以得名,就是葬在那里的亡靈并不認(rèn)具體墳頭。
它們無子孫親朋認(rèn)領(lǐng),只能在無主之地扎個堆。
既然是無主之地,學(xué)員去幫客戶劃一塊地盤也不是不行。
萬沒想到,客戶看上那塊地上有個幾乎快磨成平地的墳包。
更沒想到的是那墳包里的亡靈還在,而且經(jīng)過多年修行成了個很兇的鬼。
學(xué)員見狀就打了退堂鼓。
若這地兒的亡靈離去,只余尸骨,他可以幫著換個風(fēng)水寶地安葬,那這個墳頭就空下來可以給他客戶留著。
亡靈若沒走,愿意接受他開出的優(yōu)厚條件搬個家,也行。
現(xiàn)在原主在這墳里修行,那是人家打了烙印的“家”,人家指定不會搬。
強(qiáng)搶既是于理不合,學(xué)員也不見得打得過。
可他沒等走,墳里那位先動手了。
學(xué)員扯扯臉上的褶子:“我被那鬼打暈,醒過來就變成了生魂,都飄到家門口了。”
生魂有時跟新死的鬼一樣迷糊。
學(xué)員被陰氣重的鬼打暈,魂魄神志不清之下就會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飄。
別人有魂魄牽扯不一定能飄這么遠(yuǎn)。
他的魂魄全出竅了,飄到天涯海角也是有可能的。
尤浩戈直捏鼻梁:“你沒對外宣揚自己是玄易社會班畢業(yè)的吧?”
學(xué)員:“沒有。”
尤浩戈:“那就好,不然玄易的臉都叫你丟光了。”
學(xué)員:“……”
找肉身說難也不難。
都不用秦悠起卦,他們就在電視新聞上看見了。
社會新聞?wù)诓罄项^當(dāng)街打人。
打人的就是學(xué)員的肉身。
學(xué)員瞠目結(jié)舌進(jìn)而火冒三丈:“誰!誰穿著我的皮胡亂打人!”
尤浩戈斜楞他:“丟都丟了,你管是誰撿去了呢。”
學(xué)員:“那也不能隨便打人啊!我可是德高望重的大師,我的面子呢!”
尤浩戈:“你皮都讓人穿走了,還要面子呢?”
學(xué)員氣鼓鼓的胸膛一下就憋了。
打人的老頭正巧遇上巡街的警察,當(dāng)場被制住。
老頭兇相畢露奮力反抗,場面愈發(fā)混亂起來。
學(xué)員看路人直播看得心驚肉跳,就老頭那反抗的力度和對警察揮拳頭的分量,當(dāng)場被擊斃都不冤枉。
合著穿他皮那位壓根不在意他的死活,主打一個隨心所欲當(dāng)街作死。
好在警察里有個人認(rèn)出他是誰,且那人貌似也懂些術(shù)法,看出他不對勁,制止了同事對他使用更粗暴的制服措施。
秦悠趕緊找人脈聯(lián)系在現(xiàn)場的警員。
尤浩戈不想學(xué)員到了現(xiàn)場再上演新一輪發(fā)飆,將他收進(jìn)法器里。
他倆趕到現(xiàn)場時,情勢已經(jīng)不可控了。
老頭從賣西瓜的小攤上搶了把超大號的砍刀,見人就砍。
警方及時疏散了圍觀人群,總算沒有造成傷亡。
秦悠朝那不停揮刀的老頭招招手。
老頭紅著眼奔她就來了。
秦悠一腳將那大砍刀踢飛。
再一腳把老頭也踹飛。
警員們連連倒抽冷氣:“你輕點,那么大歲數(shù)可禁不起這么踢啊。”
秦悠:“我以為你們會讓我小心別被砍了。”
警員們望天,他們都是格斗高手,一直沒敢動手就是怕把老頭折騰散架。
至于雌雄雙瘟,哪輪得到他們操心吶。
修行都要修身,這位上了年紀(jì)的學(xué)員還是挺抗揍的。
秦悠用漁網(wǎng)吧他兜起來,再用上吊繩給他纏兩圈,免得肉身里面的魂兒跑了。
學(xué)員家里。
從法器里放出來的學(xué)員生魂不停跳腳。
可變成生魂的他沒什么法力,沒法親手將那鳩占鵲巢的魂魄從他身體里揪出來。
秦悠并指在老頭腦門上一戳。
一條淺淡的魂魄就飄了出來。
秦悠微微蹙眉,這魂兒居然是不完整的。
她還以為是那墳里修行的老鬼呢。
魂魄過于虛弱,他們連它長什么樣都看不清楚。
學(xué)員再火大也不好意思對這種殘魂發(fā)泄,他鉆回自己身體,閉目調(diào)息了好一陣才身魂合一。
秦悠等他能動了才問:“請你去搶墳頭那人精神不好?”
學(xué)員:“對,生下來就有問題。他家挺有錢的,在郊區(qū)投資了個療養(yǎng)院,給他單獨安排了個小院。”
秦悠指指那殘魂:“你看那客戶跟它像不?”
殘魂的長相看不清楚,可五官大致什么樣還是能看出來的。
經(jīng)秦悠這么一說,學(xué)員還真就越看越覺得二者相似。
學(xué)員遲疑道:“它不會是那精神病人缺失的魂魄吧?”
尤浩戈:“是他缺的魂,不過是他上輩子就缺了的。”
生來魂魄就不全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學(xué)員腦洞一下就打開了:“他讓我去搶那墳頭,難道是他上輩子的埋骨地?”
魂魄有損卻沒毀,兩邊都是殘魂,兩邊都想合二為一。
轉(zhuǎn)世的魂魄占大半,靠著與另一小半魂魄的牽扯而保留了前世最后的記憶。
他想落葉歸根,找回缺失的自己。
那么問題來了:一個虛到看不清臉的殘魂是怎么勝過亂葬崗眾多鬼魅以及占了它墳頭兇鬼而占據(jù)了這副空殼肉身的呢?
尤浩戈將這殘魂暫時收進(jìn)他從青山取出來的寶貝法器里孕養(yǎng),他和秦悠前往亂葬崗。
學(xué)員現(xiàn)在一想亂葬崗就頭疼,可他還是硬著頭皮跟去了。
與其他亂葬崗如出一轍的陰氣森森,秦悠一腳踏進(jìn)去習(xí)慣性先吸一大口,然后被濃郁陰氣嗆得直咳嗽。
尤浩戈面無表情給她拍背。
秦悠順勢掛他身上。
學(xué)員很懂事地去前面領(lǐng)路。
那兇鬼正坐在墳頭上吸取星月精華,聽見腳步聲,它懶洋洋撩了下眼皮。
看見學(xué)員,它不屑地哼了聲。
學(xué)員既犯怵又不太服氣,他偷瞄一眼身后那兩尊大神,琢磨著自己跟這兇鬼打起來的話,他倆能有空幫忙不。
事實證明,他倆有空也不會幫忙。
秦悠見那兇鬼修的是正道,立馬笑成了一朵花。
兇鬼被她笑得直發(fā)毛,看學(xué)員的眼神更不善了。
趕在學(xué)員炸毛動手挑事之前,尤浩戈把他扒拉開。
秦悠問:“這墳里是不是還埋了別人的尸骨?”
兇鬼見她態(tài)度不錯,表情也沒有對上學(xué)員時那么兇了:“是我先占了這塊地。”
亂葬崗嘛,難免有尸骨住樓房的情況。
住它“樓上”那位上輩子是個冤死鬼,魂魄很虛弱,被下頭的兇鬼一沖就散了。
兇鬼想幫它復(fù)原,沒等把飄出去那大半魂魄找回來呢,那半魂魄竟鉆進(jìn)了前來拜墳的孕婦腹中。
兇鬼:“算它有福,陰差陽錯投了胎。”
兇鬼擔(dān)心自身陰氣太重會導(dǎo)致孕婦流產(chǎn),沒敢往跟前湊。
于是那留在墳頭里的小半魂魄就成了被遺棄的小可憐。
不全的魂魄投胎會變瘋傻,沒投胎這半也不遑多讓,成天吵吵嚷嚷,把這片還算消停的亂葬崗鬧成了遠(yuǎn)近聞名的鬧鬼地。
兇鬼被這位發(fā)瘋的鄰居擾得不得安寧,忍無可忍之下,它決定幫它一把。
兇鬼:“我給它另一半魂魄托了個夢,可它們分離了幾十年,我沒辦法把它們拼起來。”
學(xué)員找上門時,兇鬼就意識到他是投胎那半魂魄找來的。
擔(dān)心跟修道中人說不清楚,兇鬼簡單粗暴地將學(xué)員魂魄打出去,再把那半魂魄硬塞到他身體里。
一點生魂沒給學(xué)員剩也是怕殘魂受不了。
只要那半魂魄離開亂葬崗,總會有人想辦法幫幫它。
最起碼,這位被搶了肉身的修行中人就不能袖手旁觀。
可它沒料到學(xué)員的生魂一離體就處于發(fā)懵狀態(tài),竟自己飄走了。
兇鬼白他一眼:“你飄得可快了,我愣是沒追上。”
等它折返回亂葬崗,學(xué)員肉身連帶殘魂都不見了。
它也是沒想到發(fā)瘋的殘魂到了人體里會瘋得更厲害,都敢當(dāng)街砍人了。
學(xué)員聽得嘴角直抽:“你高貴,你拿我的肉身積你自己的陰德,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吃了槍子!”
兇鬼略顯愧疚:“陰德可以分你一半。”
學(xué)員跳腳:“我謝謝你嗷!”
兇鬼一本正經(jīng):“看你一把年紀(jì)也沒幾年好活,積點陰德很快就能用上了。”
學(xué)員擼袖子要跟它決一死戰(zhàn)。
兇鬼難得遇上個能練手的對手,興奮地周身上下冒綠光。
秦悠拉起尤浩戈的手就走:“你倆盡情打,我們?nèi)デ魄屏硪话牖昶恰!?br />
落單的學(xué)員:“QAQ”
第437章
療養(yǎng)院里,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正在發(fā)呆。
他的身形竟比那殘魂還要消瘦些。
秦悠無奈搖頭。
一半是已經(jīng)轉(zhuǎn)世為人的魂魄,一半當(dāng)了幾十年殘魂,合二為一談何容易。
起碼這輩子是不用指望了。
她掐了個手決,在那殘魂額前一點。
殘魂晃了晃,沒動。
秦悠可憐巴巴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擰著眉頭,在她二次掐訣時助了她一臂之力。
殘魂渾身一震,風(fēng)一樣卷到男人身后。
男人也是一震,感應(yīng)到什么似的左瞧右看。
殘魂張開雙臂緊緊貼到男人背后,近乎透明的身軀堪堪融進(jìn)男人身體。
男人呆滯的眼神有了一瞬清明,很快又透出清澈的遲鈍。
秦悠縫衣服一樣隔空動手,一長串淺金色符文在男人與殘魂間閃現(xiàn),將他們牢牢縫合在一處。
待男人死后,兩半魂魄便能靠著符文之力合在一處,來世他就可以做個正常人了。
從療養(yǎng)院出來,秦悠仰起臉,兩只手臂高高伸直,手掌翻來翻去。
她盯著手看呀看:“到底是不如當(dāng)年了,很多術(shù)法都發(fā)揮不出效力了。”
尤浩戈揚臂握住她的手,拉下來:“那些術(shù)法早失傳了,你把功法寫成小冊子賣出去,沒個百八十年也沒人學(xué)得會。”
秦悠反握住他的手:“也是,不過是從零開始而已。”
兩人肩并肩手挽手迎著夕陽漫步走。
亂葬崗上的老頭被揍得鼻青臉腫嗷嗷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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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悠和尤浩戈處理余下出差任務(wù)的同時,第一起委托中那老頭的兒子從醫(yī)院逃走了。
那一大家子的命懸一線并不是現(xiàn)代醫(yī)學(xué)能夠挽救的,所以他們?nèi)耸亲≡卺t(yī)院,守著他們的卻是玄易調(diào)派過去的醫(yī)學(xué)院學(xué)生。
醫(yī)學(xué)院對標(biāo)古早時的醫(yī)修,是玄易文科系里頂尖的戰(zhàn)五渣。
來這兩個學(xué)生絲毫沒有危機(jī)意識,人都跑了大半天了,他們才意識到人逃跑了。
倆人慌慌張張向玄易打報告,在被老師臭罵兩小時后,他們按照老師指點先去附近警局調(diào)監(jiān)控。
看監(jiān)控更是耗時耗力,倆學(xué)生恨不能把眼珠子掛到八倍速的屏幕上。
值班警員實在看不下去了:“你們看太慢了,調(diào)成三十二倍吧。”
倆學(xué)生連連擺手:“八倍我們都要跟不上了。”
警員拉把椅子坐過來:“沒事,我?guī)湍銈兛础!?br />
學(xué)生使勁一推連椅子帶人都滑走了:“謝謝你的好意,我們還是看八倍吧。”
出溜出去老遠(yuǎn)的警員:“……”你倆是真想找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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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子打從被老爹換走命數(shù)那天起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旦家族秘密暴露,他得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這次危在旦夕間,他將珍藏了許多年的保命藥丸吞了下去。
從醫(yī)院出來,他立刻找上私下結(jié)交的大師。
很多愿意從事違規(guī)操作的大師都跟他老爹有交集。
他認(rèn)識這位是唯一一個沒幫他老爹續(xù)過命的人。
這是他為自己留的保命王牌。
這位大師平時沒少從他這撈好處,眼下見金主有難自然得幫一把。
命數(shù)到了盡頭,只靠丹藥是活不下去的。
大師一面幫他采購保命良藥,一面想方設(shè)法幫他續(xù)命換身份——他是玄易眼中的將死之人,只要甩一具尸身給玄易就能斷了玄易的追捕。
互換的對象是早就選定好的,身形長相都與他差不多。
屆時保住命的老頭兒子就可以借對方的身份重見陽光。
為防止玄易和警方做身份檢驗,得給替身來個尸骨無存的死法。
不過在搞死替身之前,得先留住老頭兒子這條命。
大師生怕驚動玄易,做什么都不敢假借他人之手,就他一個只能先緊著救人。
救人需要大量丹藥,以及無窮無盡的生氣。
玄易正在嚴(yán)查此事,大師哪敢頂風(fēng)作案。
不能自取續(xù)命材料,那就只能通過特殊渠道購買。
他這一買不光把自己賠進(jìn)去了,還把供貨商也連累了。
而供貨商,恰好就是地下通道里開店那位。
玄易放出的長線終于釣到了這條大魚,白校長高興得睡覺都在咧嘴笑。
續(xù)命是所有地下交易中難度系數(shù)最高的,像老頭兒子這種情況簡直是在挑戰(zhàn)現(xiàn)有玄術(shù)的極限。
源頭商只得去存放最珍貴貨品的倉庫找藥找法器。
他前腳進(jìn)去,玄易后腳就把他給按倒了。
白毛松鼠在倉庫里轉(zhuǎn)悠一圈,嫌棄地咂咂嘴:“還以為是多好的寶貝,敢情都是我們不要的破爛。”
白校長:“你說啥?”
白毛松鼠:“我說倉庫已經(jīng)找到了,我們的租賃關(guān)系到此終了,若想繼續(xù)請先續(xù)費。”
白校長:“……”
這個倉庫里存放的大多是有年頭的老物件,即便有些是邪門歪道用過的,罪名也算不到現(xiàn)在的所有者頭上。
源頭商瞅準(zhǔn)了這一點,咬死不承認(rèn)那些非法勾當(dāng)。
白毛松鼠不知從哪找了把迷你梳子,一邊給它蓬松的大尾巴梳毛,一邊跟白校長討價還價:“我有法子讓他開口,你……”
白校長:“我沒錢。”
白毛松鼠用小梳子梳梳他的白胡子:“別呀,錢又不是從你自己兜里掏。”
白校長:“說沒錢就沒錢!”
白毛松鼠一把揪住他胡子,呲出兩顆锃亮大板牙:“你再好好想想。”
白校長:“……”
被迫消費一波的白校長很好奇白毛松鼠要怎么撬開源頭商的鐵齒銅牙。
白毛松鼠:“涉及商業(yè)機(jī)密,想圍觀要額外收費。”
白校長正要掏錢。
白毛松鼠體型陡然拔高成一座小山,抱起源頭商就跑沒影了。
跟在白校長身側(cè)的師生們瘋狂揉眼:“我是眼花了還是見鬼了?”
半小時后,小破車載著源頭商和恢復(fù)迷你體型的白毛松鼠歸來。
源頭商開門下車,規(guī)規(guī)矩矩交代其他倉庫所在。
白校長驚得半天沒閉上嘴。
等老師們分頭去核實倉庫地點真?zhèn)危仔iL才問:“你怎么做到的?”
白毛松鼠慢悠悠梳尾巴:“天機(jī)不可泄露。”
白校長送它兩枚白眼,拽著源頭商到角落里咬耳朵:“它對你做什么了?”
源頭商秒變哭唧唧:“它們打人。”
白校長圍著他轉(zhuǎn)圈,一點傷都沒瞧見:“打你哪了?”
源頭商抱頭蹲在地上哇哇痛哭:“慘絕人寰,沒有天理啊!”
白校長:“……”
秦悠和尤浩戈解決完所有出差任務(wù)返回時,這邊已經(jīng)進(jìn)入收尾階段了。
老頭的兒子被暗中盯他的老師抓回醫(yī)院。
那位見錢眼開的漏網(wǎng)大師也被一并帶走。
過往與他有交集的客戶也被查了一遍。
源頭商所有倉庫都被查封,物品全部拉回玄易,相關(guān)人員一個都沒跑了。
秦悠看著一車車物資被拉走,羨慕得眼紅:“你們這是土匪行徑,趕緊分我一半,不然我要黑吃黑了。”
白校長把先她一步打劫的白毛松鼠從自己胡子上摘下來丟給她:“帶上你家土匪,走!”
白毛松鼠在秦悠手上打個滾爬起來,磨刀似的磨它的小梳子:“忒老賊,我今日非取你項上首級不可。”
白校長從新搬出來的貨物里拿出個平底鍋,結(jié)結(jié)實實將白毛松鼠扣在里面。
世界終于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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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點貨物以及追查相關(guān)中間商和購買客戶耗時大半年,別說寒假,老師們連年假都沒能休上一天。
起先,秦悠和尤浩戈還能幫著干點活。
入冬之后,這倆人就撂挑子了。
原因無他,穿到秦悠原世界的小秦回來了。
眼見一條魂魄憑空出現(xiàn)在垃圾山下的木板房里,秦悠有些恍惚。
眼前這個閉目沉眠的小姑娘仍是當(dāng)年被換走時的模樣。
只是如今的她魂魄凝實,不似當(dāng)年那般虛弱。
秦悠不禁湊近了些。
小秦的樣貌與她并不相似,卻與她有著相同的經(jīng)歷。
魂飛魄散。
尤浩戈說小秦與她的父母前世便是一家人,可惜被邪祟所害,一家人慘死不說,小秦還被煉成了鬼,永世不得超生。
后來在邪修與正統(tǒng)的對戰(zhàn)中,化鬼的小秦灰飛煙滅。
化作厲鬼的父母找上當(dāng)時經(jīng)營青山的巨賈,求他為女兒謀一條重生之路。
巨賈掐指一算,小秦乃是必亡的命局,卻又隱隱透出一股不知從哪來的生機(jī)。
更詭異的是這姑娘的命數(shù)里,似乎注定有他的一筆。
那時的他還不認(rèn)識秦悠。
厲鬼父母付不起青山的高昂報酬,唯有每日跪在青山下苦苦哀求。
秦悠初登青山那日得知他們的悲慘過往,承諾會幫他們的女兒重塑魂魄。
她原是想先送這對夫妻去轉(zhuǎn)世。
可這兩夫妻死活不肯,非要等女兒魂魄重聚后再去投胎。
來世,他們還要做一家人。
秦悠將他們收入養(yǎng)魂的法器中,一晃便是幾百年。
直至她要離開,巨賈才洞悉小秦命數(shù)中有關(guān)他那一筆的由來。
若是沒有秦悠當(dāng)日的善心善舉,他與她怕是再難有相見之日。
自那時起,早已不在天地禁錮中的巨賈又開始相信冥冥之中的定數(shù)。
他接手秦悠沒能兌現(xiàn)的承諾,在小秦魂魄重聚之后送這一家三口再世為人。
小秦作為一介凡人,先是被煉成鬼后又魂飛魄散,轉(zhuǎn)世也是早夭的命格。
他在送他們一家轉(zhuǎn)世前便強(qiáng)調(diào)了這一點,然后提出了“交易”方案——只要小秦肯幫秦悠換魂,他可以為這一世的小秦延長幾年壽數(shù),并在下一世再度成全他們做一家人。
如今小秦歸來,破損的魂魄占了秦悠在另一個世界的命格,已然完好。
尤浩戈掐指算了算:“再等幾年就可以與你父母再續(xù)親緣了。”
閉目小秦微微點頭,唇角勾起感激的笑意,化作一道柔和光暈直沖天際。
第438章 你戳我眼珠子了。
小秦的回歸意味著這場曠日持久的換命正式結(jié)束。
秦悠成功升級為生死簿上的黑戶。
尤浩戈親自去井底捧出一顆鮮紅的心臟。
很神奇地,它居然在跳。
秦悠接過來就往嘴里塞。
尤浩戈一臉驚悚搶回來。
秦悠緊捂心口:“直接塞回去很疼的。”
尤浩戈怒吼:“那也不能吃了啊。”
秦悠:“好吧。”
尤浩戈吐出一口氣。
秦悠:“還是拿去喂狗吧。”
尤浩戈:“……”
實在不忍秦悠再遭罪,尤浩戈用術(shù)法將她包裹起來,泡進(jìn)井底。
秦悠還是第一次在清醒狀態(tài)下入井,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
井底陣法仍在,可見不可觸的金字符文不停環(huán)繞。
秦悠放松肢體,任由符文將她圈在中間。
沁涼的井水騰起熱度。
秦悠只覺胸膛一陣溫?zé)幔眯g(shù)法封閉的傷口緩緩裂開。
秦悠探手進(jìn)去摸摸。
上頭傳來尤浩戈氣急敗壞的怒吼:“你手咋那么欠呢。”
秦悠吐吐舌頭,乖乖把手抽出來。
那顆心跟她一樣包裹在層層符文中,隨符文流轉(zhuǎn)一點點靠近她的胸膛,直至完璧歸趙。
心臟入體那一刻,符文魚貫纏繞在她身上,金光大盛一瞬便全都不見了。
井水霎時冰涼。
秦悠鼓起腮幫子眨眨眼。
那口沉在井底的棺材被突如其來的水流沖撞成腐朽的碎片,被水流盡數(shù)卷走。
一張蒼白大臉從水流出處探進(jìn)來,朝她翻個白眼。
是守河之神。
然而此刻,秦悠越看那張臉越覺得眼熟。
“你不是……”
咕嚕嚕。
尤浩戈一網(wǎng)兜把沒少喝的秦悠撈上來。
秦悠趴在井邊,仿佛要涼。
尤浩戈無奈給她拍背。
秦悠干嘔幾下,急著問:“守河之神是不是你那跟班?”
尤浩戈送她個守河之神同款白眼:“你說呢。”
巨賈要經(jīng)營那么大一座青山,手底下自然少不了跑腿干活的人。
有些真的是人,妖魔鬼怪也不在少數(shù)。
這其中有個窮酸秀才的鬼靈,生前郁郁不得志,死后倒是得了巨賈賞識,得以在青山服侍巨賈順帶修行。
秦悠曾戲稱秀才是青山的門神。
她離開時,秀才仍是鬼體。
沒想到他成了守河之神,日夜守護(hù)在青山之側(cè),繼續(xù)盡職盡責(zé)給青山當(dāng)門衛(wèi)。
秦悠跑去河邊召喚守河之神:“苦了你了。”
守河之神微微一笑。
秦悠:“想當(dāng)年你也是個清俊小伙,現(xiàn)在看來,那些關(guān)于你被跳河尋死之人砸腫臉的傳聞都是真的。”
守河之神忍無可忍,送她個免費河水洗浴套餐。
大冬天洗了個冷水澡的秦悠病倒了。
這讓寄居在青山上的所有精怪都十分緊張,排著隊扒著門看秦悠咽氣沒。
屋里好不容易聚起來這點熱乎氣全被它們散干凈了。
秦悠忍無可忍,跟尤浩戈私奔去了山頂豪宅。
當(dāng)年挖好那池子里放上熱水,秦悠往里一泡,渾身舒爽。
尤浩戈兩眼一閉,泡她對面。
秦悠撲騰過去,笑嘻嘻戳他胸口。
尤浩戈撈起毛巾給自己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秦悠“嘖”了聲:“都看過多少遍了,現(xiàn)在想起來擋是不是晚了點?”
尤浩戈沒吱聲,白凈的臉上透出一抹淺淡紅暈。
秦悠戳他面頰:“呀,你泡熟了。”
尤浩戈往池子底下出溜。
秦悠鍥而不舍戳他:“你出汗了。”
尤浩戈整個人躺進(jìn)池底,很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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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山所在區(qū)域鮮少下雪,今年卻是下了一場好大的雪。
裹上一層銀白的垃圾山更添幾分生氣。
長青不枯的綠草穿透雪層,長得更繁茂了。
古早大妖們從前并不常駐青山。
如今秦悠安然回歸,它們便各巡深山作威作福去了。
偶爾回來一兩個就能攪得青山?jīng)]有寧日。
不過在大妖們的提點下,幾小只的修行進(jìn)步神速。
秦悠在豪宅躲了幾天清靜,一回來就瞧見幾小只的體型都壯碩了不少。
最引秦悠注意的是蘇塵留在這的蝸牛。
之前補(bǔ)殼屢屢出狀況,她就沒再給它補(bǔ)。
后來事情越來越多也就顧不上了。
誰知今日仔細(xì)一瞧,它的殼不但長好了,還比過去堅硬了許多。
秦悠摸摸下巴問尤浩戈:“蝸牛的殼是能自動修補(bǔ)的么?”
尤浩戈表示:“沒怎么跟蝸牛打過交道,我也不知道啊。”
秦悠問蝸牛。
蝸牛晃晃觸角:我也不造啊。
秦悠:“……你能知道點啥?”
蝸牛開口說了句蹩腳的人話:“你戳我眼珠子了。”
正在戳蝸牛觸角的秦悠:“……”
她連夜把蝸牛打包給蘇塵送回去。
這玩意,越來越像當(dāng)初在她河邊嘬人頭那大塊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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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山改頭換面成青山,封在山中的靈氣迸發(fā)出來,秋天便已枯竭的菜園子竟在冬日里長出了一茬新菜。
秦悠摘菜時無意間瞄了眼那幾株種在角落里的草藥。
幫僵尸阿依養(yǎng)的那一株竟在隱隱放光。
秦悠扒拉葉子:“這是長好了呀。”
她給才出山的阿依打電話。
阿依急不可待來取貨。
章老師陪著。
倆人一到垃圾山就驚著了。
阿依常年在深山修行,對陰氣和靈氣的觸覺都很敏銳。
以往的垃圾山就像座墳山,透著股悲涼的死氣。
如今的青山靈氣濃郁得有些夸張,普通人吸一口都能延年益壽。
她狠狠掐章老師一把:“我是不是眼花了?”
章老師疼得要變苦瓜:“你眼花沒花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疼出幻覺了,都看見垃圾山上長綠毛了。”
尤浩戈送他一腳,并立起木牌:老章禁止入內(nèi)。
不過章老師那臉皮比木牌厚多了,抱著木牌進(jìn)來吸靈氣,要走時再把木牌插回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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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過后就是新學(xué)期。
老師們馬不停蹄奔回學(xué)校,無縫銜接新學(xué)期教學(xué)任務(wù)。
尤浩戈還想請假。
大校長無情拒絕。
尤老師只得不情不愿去上課。
秦悠閑得無聊,在朋友圈發(fā)求職信息:有沒有劇組需要我坐鎮(zhèn)?
雖然小秦老板“盛名”在外,但還是有不少劇組愿意請她的——別管出事概率提升多少,都能安然度過,怕啥。
就這樣,秦悠成功入職最近開機(jī)的恐怖片劇組。
說來也巧,這次的主角依舊是老熟人,呂灰。
出演過心理暗示恐怖片,復(fù)出后跟沈青楊拍了僵尸恐怖片那位。
這次是他第三次出演恐怖片。
其余幾位主演也都出演過有靈異鏡頭的影視劇。
制片方碼人時就將噱頭拉滿了。
可也因為噱頭足足的,主創(chuàng)們比誰都怕出事,選坐鎮(zhèn)大師不怕花錢,只要靠譜就成。
秦悠進(jìn)組第一天就被劇組的豪橫震驚了。
一整個臨近景區(qū)的山頭被劇組承包下來,布置得陰氣森森。
好在就只是表面上的布置,沒動此地風(fēng)水。
西面一片墳地,墳頭在拍攝畫面里若隱若現(xiàn)。
進(jìn)出山很不方便,劇組在墳地另一邊搭了帳篷。
秦悠分到一頂特別氣派的大帳篷,里面取暖設(shè)備齊全,待遇比導(dǎo)演都好。
劇組對她禮遇有加,秦悠投桃報李,盡職盡責(zé)巡視拍攝場地。
這天劇組要拍夜戲。
秦悠下午睡了一覺,夜里去片場陪拍。
隨著導(dǎo)演一聲號令,主角團(tuán)大呼小叫著從鏡頭前面奔了過去。
后面一群化了特效妝扮鬼的演員緊追不舍。
秦悠習(xí)慣性數(shù)了數(shù)扮鬼的人數(shù)。
好像多出一個。
秦悠興奮搓手:“來活了。”
身邊的小助理當(dāng)場就給她跪了。
秦悠請化妝師給她也來個扮鬼妝,在導(dǎo)演換角度拍攝同一場戲份時混進(jìn)追逐大軍。
十幾個“鬼”跑起來很擁擠,因為有幾個人要吊威亞制造雙腳離地的視覺效果。
秦悠從吊威亞的演員旁邊跑過去,沖到最前面的“鬼”旁邊。
對方看她一眼。
秦悠咧嘴沖他樂。
對方受到感染也樂。
這一笑,下巴掉地上了。
所有人的視線不自覺集中到掉地上那坨肉上。
空氣瞬間凝固了。
秦悠滿面驚恐:“糟糕,被發(fā)現(xiàn)了!”
對方明顯也緊張起來。
秦悠抓起他的手就跑。
對方都沒來得及想一下就跟秦悠跑遠(yuǎn)了。
余下眾人目瞪口呆。
唯有主角團(tuán)不明所以也沒收到導(dǎo)演的停拍口令,依舊嗚哇叫著一路狂奔。
半晌,秦悠拍著手回來。
導(dǎo)演親自迎上來:“沒事了?”
秦悠:“沒事,夜里睡不著出來湊個熱鬧而已。”
導(dǎo)演:“……那它不能再出來湊熱鬧了吧?”
秦悠:“不好說,得看它什么時候醒。”
導(dǎo)演有點沒聽懂。
秦悠掏出個空玻璃瓶晃晃:“我給它灌了一瓶假酒。”
導(dǎo)演:“……”
夜里有一個“睡”不著的,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電影拍攝過半,幾乎沒個入夜后的場景都有墳地里的朋友來湊熱鬧。
秦悠先是禮貌地備下薄酒。
酒喝完了就抄起酒瓶子,誰來敲誰。
有秦悠在墳地邊上擋著,劇組拍攝進(jìn)度飛快,原定三個月的拍攝周期拍到兩個月出頭就殺青了。
秦悠回到垃圾山,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尤浩戈正在釋放怨念的俊臉。
秦悠沒忍住,給他繃緊的臉來了個揉面式按摩。
尤浩戈以牙還牙,把她的臉也搓成了肉包子。
緊張備戰(zhàn)期中考試的學(xué)生們發(fā)現(xiàn)尤老師近來心情有所好轉(zhuǎn),上半學(xué)期那臉臭得能把鬼嚇個跟頭,就笑過一次,結(jié)果大校長離家出走了。
很多學(xué)生都跟自己的直屬老師吐槽過這事。
老師們扎堆一商量,一致認(rèn)為尤老師這是大風(fēng)大浪過后的倦怠綜合征。
多出幾趟差就能治好。
尤浩戈的好心情在一疊出差資料砸過來的時候煙消云散。
于是他在離校前高價賣給玄易一套失傳已久的調(diào)理內(nèi)息功法,并以校方名義要求老師們務(wù)必在本學(xué)期內(nèi)融會貫通,若是期末考試時還沒有熟練掌握就要扣光暑假假期余額。
在老師們的哀嚎聲中,尤浩戈揪起睡懶覺的秦悠踏上出差之旅。
第439章 番外
靈氣日漸稀薄的時代,想借靈氣修行得往人跡罕至的山溝海上去才行。
阿依常年貓在深山里,對此最有發(fā)言權(quán)。
以前一個人摸索還沒有這樣的意識。
進(jìn)入玄易后得知玄術(shù)一門的過往歷史,她才驚覺若是早生千年,她可能已然修煉有所成了。
玄易給予她很多修煉方面的便利,但她還是得回山中修養(yǎng)一陣。
沒靈氣可用,多吸點陰氣也是好的。
不過這陰氣不能是邪祟扎堆之地的陰氣。
邪祟屬陰,多帶怨煞。
修正統(tǒng)的陰物吸收多了容易迷失心智,也淪為為禍?zhǔn)篱g的邪物。
此次回山要待好一陣,阿依把所有能帶走的都裝進(jìn)新買的行李箱。
章老師倚著門框,鞋尖都要磨漏了。
阿依納悶地瞄他一眼:“有事?”
章老師:“沒,沒事啊。”
阿依悶頭繼續(xù)收拾行李。
章老師扭捏地蹭過來:“你啥時候回來呀?”
阿依:“不知道。”
修行哪是說到哪步就能到哪步的。
要看天賦,更要看機(jī)緣。
章老師搓搓后頸:“其實你不用帶這么多東西,缺什么了就給我傳信,我給你送過去。”
阿依:“你很閑?”
章老師:“再忙也能擠出點送東西的時間。”
阿依若有所思。
章老師快速眨眼。
阿依:“能擠出時間摸魚就說明你還是不夠忙,要不你去多申請幾個出差任務(wù)吧。”
章老師:“……你趕緊走吧,求你了。”
阿依走得瀟灑利落。
章老師沒有遠(yuǎn)送。
他靠在自家門口,望著阿依遠(yuǎn)去的背影久久未動。
阿依回山后先去看了她種的草藥。
最珍貴那棵的地上是個大洞。
看見這個洞,阿依就想到了挖廢她草藥的章老師。
原是為了要他賠草藥才寸步不離跟著他,現(xiàn)在就剩自己,阿依竟有點不適應(yīng)。
“那傻子現(xiàn)在干什么呢?”
阿依掏出手機(jī),摸摸屏幕又放了回去。
“隨他折騰吧,能茍住小命就行。”
阿依這么想著,鉆回到她的埋骨之地,一睡便是半年。
她以為要睡得更久,卻在沉眠過程中感應(yīng)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靈氣順著地脈擴(kuò)散而來。
阿依憑本能吸納,體內(nèi)卡得怎么都運轉(zhuǎn)不動的靈力突然就暢通了。
生怕這點靈氣一會就散沒了,阿依卯足勁使勁“吃”。
靈氣不但沒有變少,反倒源源不斷涌來。
自靈氣枯竭后便漸漸沉寂的地脈亦活躍起來,在靈氣的催發(fā)下生出更多地氣。
天地之氣乃靈氣之源。
天所指的是風(fēng)是雨,也是日月星辰。
是人類滅絕也不會減少半分的自然之力。
真正在衰敗的是地氣。
如今地氣活躍噴涌,莫不是靈氣要復(fù)蘇了?
阿依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從土里爬出來。
山中蟲鳴鳥叫比往年要響亮得多。
看來普通生靈也感知到了這份蓬勃的自然生機(jī)。
阿依迫不及待要跟章老師分享這個好消息,可手機(jī)忘了關(guān)機(jī),早沒電了。
心里涌起小小的失落,阿依沸騰的大腦有所冷卻。
她這才想到問題關(guān)鍵:最初那股柔和而綿長的靈氣是哪來的?
回想靈氣陡然出現(xiàn)那段時間,山中陰氣貌似也比平時要濃郁。
很像以前紅月時的陰氣涌動。
是紅月引發(fā)了靈氣變動?
別是山外面出了什么大事吧?
與玄門異法有關(guān)的大事準(zhǔn)少不了玄易。
章老師作為戰(zhàn)斗類院系的主力,從來都是沖在最前面的。
阿依那顆幾百年未曾跳動過的心狠狠抽了兩下。
她連沾滿泥土的衣服都顧不上換,行李也沒拿,只帶了手機(jī)下了山。
離山最近的城鎮(zhèn)一切如常。
阿依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她找了個自助充電寶,手機(jī)一開機(jī)先給章老師打電話。
那邊沒信號。
阿依握手機(jī)的五指收攏,差點把手機(jī)捏成一堆零件。
冷靜,一定要冷靜。
阿依閉目做深呼吸,可這個動作對她這個不需要呼吸的僵尸毫無作用。
倒是焦慮逐漸侵占了她緊繃的神經(jīng)。
她瘋了似的給章老師打了幾十個電話。
那邊始終沒接。
她在玄易鮮少與他人走動,手機(jī)里的聯(lián)系人就那么幾個。
她給秦悠打電話。
沒人接。
打給尤浩戈。
沒人接。
打給唐老師。
沒人接。
打給白校長。
對方秒接。
阿依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好半天沒說話。
白校長不耐煩了:“啥事,說話。”
阿依迅速回神:“章老師和尤老師呢?”
白校長才被唐老師爬也要出院的舉動氣半死,聞言,他的語氣更惡劣了:“誰知道他們上哪了。”
聽見對方掛斷的嘟嘟聲,阿依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拔掉充電寶,馬不停蹄趕往垃圾山。
垃圾山一切如常,又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樣。
阿依沒找到秦悠只好轉(zhuǎn)道去玄易。
偌大的校園里沒幾個人,聽路過的學(xué)生說:小秦老板出事了,人沒了。
阿依渾身一震,靠在路旁樹上半晌才緩過來。
秦悠是個奇人,也是她鮮少看不透的人之一。
這樣的人,會死?
她都沒了,那失聯(lián)的其他人?
阿依腦子里亂成一鍋粥,她想趕緊把章老師找回來,卻不知該去哪里找。
抬眼間,她瞧見白校長正風(fēng)風(fēng)火火往校外走。
她立刻攔上去。
白校長瞥她一眼,腳步不停:“回來了?”
阿依:“章……”
白校長已經(jīng)上了車:“回來了就幫著干點活。”
阿依幾次想說話都被白校長不停接打電話給堵了回去。
她想從白校長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可白校長說是生氣吧,又帶了點喜色。
阿依想破頭也不知道他要表達(dá)怎樣的情緒。
跟白校長的車一塊出發(fā)的是好幾輛大卡車。
卡車上還坐了好些老師。
阿依怎么看都覺得這畫風(fēng)很詭異。
玄易以往大規(guī)模出動都是御劍從天上走,何必要開這么大的車在路上堵個水泄不通呢。
直至看見那九個改造成邪門法器的焚尸爐,阿依才意識到事情有多嚴(yán)重。
可她暫時沒心思去深究來龍去脈,她的注意力都在蹲在茅屋門口那人身上。
章老師打了個哈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怎奈這地兒挺隱蔽,得有人引路,還得有人守著這些爐子別被人撿走偷走。
其他人不是年紀(jì)大就是身體弱,也就他還能挺得住。
他先一步御劍過來,就等玄易的大部隊來善后呢。
聽見卡車按喇叭,章老師站起身。
連困帶餓有點暈,他晃了晃。
一只冰涼柔軟的手抓在他裸露的手臂上。
章老師一個激靈,清醒不少。
“阿依?你什么時候出山的?怎么不給我打電話我好去接你啊。你咋地了,眼睛怎么這么紅……”
十萬個為什么在一個用盡全力的擁抱中煙消云散。
章老師腦子瞬間短路。
涼涼的液體灑在他頸項。
章老師聲音都抖了:“是不是出事了?你別怕啊,天塌下來有我給你頂著呢,你咋地了說話呀。”
阿依抱他抱得更緊了。
然后章老師就被她勒暈了。
章老師醒過來的時候,阿依又恢復(fù)成以往高冷不理人的模樣。
章老師幾次詢問都被阿依懟了回來。
章老師搔搔后腦勺:“你真沒事啊?”
阿依:“你都沒事我能有什么事。”
章老師:“你這話說的,我很弱雞嗎?”
阿依擼起袖子。
章老師抱頭認(rèn)慫:“行吧,我是弱雞。”
日子又恢復(fù)到從前。
只是阿依盯章老師比過去更緊了。
這天,她接到秦悠電話,說是她那株被章老師拔壞的草藥長好了。
她揪起還在睡懶覺的章老師就出了門。
眼前這座山不能再稱之為垃圾山。
那蓬勃濃郁的靈氣是阿依從未見過的。
她突然冒出個大膽的推測:地脈中的靈氣是從這座山流出去的。
她上次來時這座山還看不出特別。
如今整座荒山成了青山,那地下的靈氣豈不是如江如河?
秦悠將那株草藥遞過來:“物歸原主。”
阿依一陣狂喜,很快卻又高興不起來了。
沒了追債的由頭,她也該回山中修煉了。
有了靈藥,多了靈氣,她的大成指日可待。
可她卻再尋不到曾經(jīng)追求修行境界的喜悅。
她瞥了眼還在望青山的章老師,心下五味雜陳。
那些她生前未曾體會過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清晰。
她喜歡這個呆頭鵝一樣的男人。
但也僅僅是喜歡而已。
他是玄門世家的杰出晚輩,是家族的榮耀,前程似錦。
在靈氣復(fù)蘇之后,他的修行會愈發(fā)順暢,說不定能成為一代宗師。
而她再怎么修行也活不過來。
生與死,人與僵尸,是橫亙在他們之間永遠(yuǎn)跨不過去的坎。
她是從不在意世俗眼光。
可,他呢?
在青山上摸了一圈的章老師一回頭就瞧見阿依落寞的背影。
他想叫她去山頂參觀的手僵在半空,心頭涌起恐慌。
她是為了那株草藥才跟在他身邊。
現(xiàn)在她拿回草藥,迫不及待要走了?
這可不行。
他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搶了那株靈草藏在身后。
阿依一臉詫異看他。
章老師假咳兩聲:“那什么,我看家族古籍說這種草藥不能直接吃,得先煉成丹藥,服用也有很多注意事項。那本古籍記載了好多我記不全了,你跟我去老宅看一下?”
阿依:“我?去你家老宅?”
她雖然跟章老師好久了,但都是住章老師在玄易的家。
玄門古老世家的門檻她可不敢隨便踏。
章老師忙不迭點頭:“古籍都在老宅,不讓往外拿,你只能跟我去老宅看。”
他邊說邊拉著阿依走:“我家里的長輩都住老宅,你順便都見一面唄?”
阿依:“啊?”
章老師:“走吧走吧,正好我也得回去一趟了。聽說老尤給我批了命偷摸送到我家里,我問批成啥樣了他們都不告訴我,說是沒到時候。算算時間,好像能揭秘了,我得回去瞧瞧老尤是不是背著我跟我家里人告狀了。”
這倆人拉拉扯扯走了。
秦悠晃晃自己伸老長的脖子:“我怎么看著這倆人不太對勁呢?章老師是個大活人,他的姻緣線怎么會拉到阿依身上?”
尤浩戈搓搓她的鳥窩頭:“還記得他那個生死劫么?”
秦悠當(dāng)然記得,章老師那一劫曾是很多人以為怎么都渡不過去的。
即使有尤浩戈指點,章老師還是瘸了一條腿。
尤浩戈:“那本是他的必死之劫,死后他也會化作僵尸。”
秦悠眉毛挑起老高。
尤浩戈忍不住笑:“該死的人沒死成,我也以為他倆之間的緣分到此為止了呢,誰能想到老章自己又撞上去了呢。”
死后化作僵尸的章老師跟阿依有緣。
章老師沒死成,卻還是陰差陽錯摘了阿依的草藥。
緣分的奇妙在于,要么自始至終別碰面,只要遇見,別管彼此是什么物種,命運的齒輪都會將他們牢牢牽引在一起。
秦悠有點擔(dān)心:“章老師家里能同意嗎?”
尤浩戈勾唇:“不是舊時了,各世家的老古董們也該改改觀念了。”
秦悠望向天邊云卷云舒:“你說得對。”
第440章 番外
娛樂圈最近出了點大事。
長紅多年、從當(dāng)紅小鮮肉成功升級為一線實力演員的沈青楊宣布暫停演藝工作兩年。
同行震驚。
網(wǎng)友腦洞大開,各種退圈傳聞甚囂之上。
粉絲是最淡定的。
能讓哥哥退圈就那一個原因——繼續(xù)學(xué)業(yè)唄。
追前線的粉絲都知道沈青楊近來修行進(jìn)步極大,都學(xué)會御劍了。
雖然不舍得偶像按年退圈,但在這個妖魔鬼怪橫行的世道,哥哥能多學(xué)些保命的本事總歸是好的。
畢竟整個娛樂圈沒有第二個比哥哥更招邪祟的人了。
跑完最后一場活動,沈青楊把演出服一脫,換上運動服直奔玄易。
玄易新學(xué)期剛剛開學(xué),他憑借豐富的考試戰(zhàn)績混進(jìn)了大三的課堂。
大三以專業(yè)課為主。
沈青楊所在捉鬼系,主打一個實戰(zhàn)。
首先,體能絕不能掉鏈子。
沈青楊也是沒想到回歸學(xué)校的第一天就累得被室友扛回寢室。
躺在寢室床上,沈青楊給秦悠發(fā)信息:得虧住校,不然今晚我得露宿街頭了。
秦悠回:那不能。
沈青楊:會有好心人把我撿走么?
秦悠:最近城市衛(wèi)生抓得緊,你這么大個垃圾躺街上要扣績效的。
沈青楊憤而將其拉黑。
越想越氣,沈青楊騰楞坐起來:“我餓了。”
室友齊刷刷看過來:“食堂關(guān)門了。”
沈青楊又躺了回去:“那沒事了。”
不是不能定外賣,實在是他走不到校門口了。
就在沈青楊打算就這么餓一宿的時候,手機(jī)響了。
沈青楊打起來一瞧,立馬來精神了。
蘇塵:下樓。
配圖是幾個打包餐盒。
沈青楊笑得像個傻子,抱起手機(jī)就往外跑。
室友面面相覷:“大明星喜歡裸奔吶?”
話音未落,沈青楊又奔了回來,套上他的運動服。
蘇塵看沈青楊恨不能用手抓飯往嘴里塞,好笑又有點心疼。
“你練體能時要提氣,運轉(zhuǎn)靈力來抵消疲累。”
沈青楊把臉埋在餐盒里,含糊辯解:“一開始提氣來著,后來累忘了。”
蘇塵哭笑不得,塞給他一顆丹藥。
沈青楊拌著飯吃下去才問是干嘛的。
蘇塵:“我用小秦姐姐種的草藥練的強(qiáng)身健體丹,你的體質(zhì)還是弱了些,得用丹藥補(bǔ)一補(bǔ)。”
沈青楊笑得像個傻子:“謝謝你啊。”
蘇塵莞爾:“跟我客氣什么。”
等沈青楊停了筷子,蘇塵問:“吃飽了嗎?”
沈青楊使勁點頭:“飽了,嗝。”
蘇塵把餐盒整理好丟進(jìn)垃圾桶:“走吧。”
沈青楊望一眼明月,再瞧瞧花壇里的花兒。
花前月下,偶像劇里最標(biāo)準(zhǔn)的約會場景。
一瞬之間,沈青楊心花怒放。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么時候喜歡上蘇塵的。
也許是她扛著被竹簽捅了的他從人群中遁走時。
也許是她在劇組當(dāng)坐鎮(zhèn)大師的彼此朝夕相處時。
也許,是最初他們和秦悠尤浩戈一桌吃飯,她不認(rèn)得飲料瓶子上的他時。
沈青楊的心怦怦直跳,思忱著要不要趁此良辰表個白什么的。
可他現(xiàn)在是玄易的在讀生。
蘇塵是他直屬院系的老師。
他們這算師生戀吧?
他是無所謂,小蘇老師會不會受人非議啊?
大齡少男那顆雀躍的心糾結(jié)成了一團(tuán)亂麻。
直到他聽到蘇塵大聲對他說:“跑起來!”
沈青楊跑了幾步才反應(yīng)過來:“咱這是干嘛去?”
蘇塵:“我陪你熟悉一下怎么提氣。”
沈青楊滿腦子旖旎泡泡全部炸裂,把他人都迸蔫了:“我都跑一天了,晚上就不練了吧?”
蘇塵:“玄術(shù)修行不分晝夜,你不要把訓(xùn)練當(dāng)成一種負(fù)擔(dān),這就是你的生活。”
沈青楊快累哭了:“可我今晚跑一宿,明天起不來怎么辦?”
蘇塵:“不會的,明天是我給你們班上課,要是你睡過頭缺勤,我可以扛你去課堂。”
沈青楊撲到綠化帶上:“你還是給我個痛快吧,這樣的生活不過也罷。”
大明星的插科打諢對別人或許有效,在從小就接受超強(qiáng)訓(xùn)練的蘇塵面前那是半點都行不通。
蘇塵從法器里放出兩個剛抓回來的惡鬼。
惡鬼聞見人味,眼睛綠得像狼。
沈青楊哀嚎連連,拔腿就跑。
在小蘇老師的嚴(yán)厲教學(xué)下,沈青楊各方面修行進(jìn)度都突飛猛進(jìn)。
期中考試延續(xù)之前的外出歷練模式。
沈青楊猶如出欄的野豬,他看見鬼比鬼看見他都興奮。
這場考試竟拿了個滿分。
有了實戰(zhàn)的底氣,沈青楊在學(xué)習(xí)上愈發(fā)用心。
蘇塵給他送新煉成的丹藥并欣喜地告訴他:“這批丹藥效力不俗,你趕上好時候了。”
沈青楊不明所以,對蘇塵所說世間的種種變化也有點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蘇塵說:“我家里查了很多古籍資料,詢問過許多有幸打交道的千年老鬼,才知道小秦姐姐家那座山是古早時有名的青山。怪不得以前還是垃圾山的時候能挖出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寶貝,那可是古早時期巨賈的大本營。巨賈你知道嗎?他可是天地間獨一份的傳說,什么都敢賣,什么稀罕貨都有。”
沈青楊更迷糊了:“什么青山什么大本營?跟丹藥有啥關(guān)系?”
蘇塵興奮得兩眼冒光:“青山重現(xiàn),靈氣復(fù)蘇,煉這丹藥的草藥就種在青山腳下,你說跟丹藥有沒有關(guān)系?”
靈氣有何作用,沈青楊還是很清楚的。
只是他修為低位,又不像阿依那樣長眠山間地下,對靈氣的變化沒有絲毫實感。
聽蘇塵說著家族查到的有關(guān)青山的古早傳聞,沈青楊忽然就覺得那座他以前想去住多久就住多久的山已經(jīng)不是他能隨便踏足的地方了。
他把秦悠從黑名單里放出來,想了又想發(fā)了條信息:“周末我能去你家蹭飯么?”
秦悠刷屏式發(fā)來十幾個“你沒事吧”的表情。
沈青楊有點不敢自己去青山。
可蘇塵突然接了個出差任務(wù),周五夜里走了。
落單的沈青楊扭捏好半天,然后他就對上了一雙瞪溜圓的牛眼。
老牛刨刨蹄子,仰天長哞。
輪到今天來收垃圾的渡鴉替它翻譯:“沈明星好大的架子,還得派車來接。”
沈青楊瞅瞅渡鴉費勁地往板車上搬倒垃圾桶:……你們不是來收垃圾的么。”
渡鴉幽幽瞥他一眼:“是啊。”
沈青楊:“……”
板車上的垃圾一出玄易校門就有垃圾站的工人幫著收走了。
沈青楊坐在牛車上快凍成冰棍了。
渡鴉張開翅膀搭在擋板上調(diào)侃他:“你倒是提氣御寒啊。”
沈青楊:“……你們常年修行的物種是不是都沒有休息的時候?”
渡鴉翻翻眼皮:“你會歇半天再喘氣么?”
沈青楊:“……”
城區(qū)樹木禿得差不多了,垃圾山外面那片小樹林依舊郁郁蔥蔥。
沈青楊剛意識到這點差異就看到了綠意盎然的青山。
曾經(jīng)亂糟糟的山上沒有一點垃圾的痕跡。
倒是山腳下堆了些看不出是什么的破破爛爛。
沈青楊第一次體會到了“靈氣濃郁”的滋味。
幾個自然呼吸之間,他那動不動就罷工的內(nèi)省練氣系統(tǒng)便自動運行起來。
源源不斷的靈氣從四面八方往他身體里鉆,少吃一口都不行。
不知是提了氣的緣故還是怎么回事,沈青楊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他再度望向青山,好像明白了它能常綠的秘密。
秦悠在外面支了口大鍋煮火鍋,旁邊還有個燒烤爐子。
尤浩戈正蹲菜園子里拔菜。
沈青楊晃神間冒出個荒誕的想法:這倆人跟自己不在一個世界,也不是一個物種。
很快,他這想法就破滅了。
尤浩戈把靈氣滋養(yǎng)的青菜扔他腳邊:“想早點開飯就幫忙摘菜。”
沈青楊:“那你干嘛?”
給燒烤驢子生火失敗,嗆一臉黑灰的尤浩戈轉(zhuǎn)過頭來:“你說呢?”
沈青楊:“……”很好,還是熟悉的調(diào)調(diào)。
熟人之間也許會有短暫的陌生,但很快又會重新熟悉起來。
眼見剛下鍋的涮肉全進(jìn)了那倆人的肚子,沈青楊擼起袖子加入搶食行列。
這一搶,就吃撐了。
沈青楊往地上一躺:“我才幾個月沒來,你們這的變化可真大。”
秦悠:“有沒變的,想體驗一下嗎?”
沈青楊:“來!”
然后他就被塞進(jìn)了靈車。
從來都是坐前面的他嘗試了一把冷庫是啥溫度。
秦悠很講究,把尤浩戈也塞后頭陪他。
倆人大眼瞪小眼,主打一個相顧無言。
沈青楊呼出一口白氣,打了個哆嗦。
尤浩戈剛要張嘴,他抬手制止:“我提著氣呢。”
尤浩戈:“我是想跟你說說咱去干嘛。”
沈青楊:“……你說。”
尤浩戈:“有個墳堆不太平,咱去平事兒。”
沈青楊:“你倆不帶我的話,這會兒都完事了吧。”
尤浩戈唇角勾起一抹壞笑:“不帶你去,鬧事的不見得敢露面吶。”
沈青楊:“……”
沈青楊體質(zhì)弱體現(xiàn)在兩方面,一是身子骨不太行,二是命數(shù)雖好但八字招邪。
身體靠蘇塵投喂的丹藥調(diào)理得差不多了。
招鬼屬性卻是要牢牢背一輩子的。
看秦悠如今的樣子,沈青楊自問他要是個邪祟也不敢去招惹。
那魚餌就只能他來當(dāng)了。
沈青楊握緊寶劍,打算拿鬧事的邪祟們好好練個手。
可真到了地方,他就懵了:“你們也沒說鬧事的是行尸啊。”
滿地死人亂走,陰氣濃到肉眼可見。
那場面,屬實陰間。
尤浩戈推推他:“這是尤老師給你安排的友情加練,豐富你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
沈青楊:“我還沒學(xué)到對付鬼以外的物種呢。”
秦悠:“以前又不是沒打過,怕啥,上!”
尤浩戈:“記得提氣啊。”
沈青楊腳下踉蹌,一跟頭拍地上。
撲上來的行尸嚇一跳:碰瓷都碰到死人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