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街角飛速駛來另一輛車,寂靜的墓園瞬間熱鬧起來。
柵欄外翻倒的轎車轉動四輪又翻起來,四輪落地,將車身上余下那點玻璃碴子也都抖落干凈了。
再看車里那慘死的司機,身體軟成一團,再一抽抽,成了一堆撞爛的染血紙扎。
秦悠沒等車停穩就跳了下來,摸摸仿佛又要報廢的小破車。
小破車驕傲地閃爍車燈,來上一首很歡快的廣場舞小調。
尤浩戈摸摸車屁股:“挺抗造啊。”
小破車彈開后備箱,把尤浩戈的手給懟開。
一直隱蔽氣息躲在墓園里的白校長幾個箭步躍到摔夠嗆那人近前,正要給他來個五花大綁,那團黑氣猛地從那人身下射出,直擊白校長面門。
白校長險險避開。
那人一骨碌爬起來,又沖大門口跑去。
蛇精懶洋洋盤在那里,見那人去而復返,它抻面條似的把自己抻開,正打算來個兇神惡煞的造型,就見那人掌中寒光一閃,一柄利刃奔它七寸扎來。
蛇精趕緊縮脖子往地上一趴。
刀鋒從它頭頂上劃了過去。
蛇精翻翻小眼珠,很想看看自己腦瓜頂是不是被削禿了。
那人一刀得手也不戀戰,躍過蛇精逃進黑暗。
一只干巴瘦的鴨子站在街頭,見他過來,歪著腦袋用一邊的黑豆子眼好奇地打量他。
那人瞇起眼睛,掌中刀光唰唰唰。
鴨子也瞇起眼睛:“嘎嘎嘎。”
公鴨的叫喚,怎么聽都是赤裸裸的嘲笑。
那人面上肌肉抽搐,眼中騰起殺意。
鴨子卻忽然抬頭望天,一副看出神的模樣。
那人驚疑之下隨之抬頭。
一只超大號蝴蝶正在他頭頂努力撲扇翅膀。
~
白校長幾次對黑氣的攻擊都被黑氣躲開,不禁面色凝重起來。
這東西雖然是從鬼魅衍生而來,卻比鬼物要難對付得多,很多對鬼有效的術法符咒到了這黑氣身上就失效了。
想想這團黑氣里包含著許多無辜被吞噬的亡靈,白校長沒忍心下死手,可不下死手他又搞不定。
他瞄一眼正跟逃過黑氣捕獵的老鬼閑聊的秦悠和尤浩戈:“你倆能不能先干正事!”
尤浩戈伸長脖子瞅瞅:“你還沒被打趴下呢,那我們再聊五分鐘。”
白校長氣得胡子要上天了。
還是秦悠有良心,她撿了一把地上的碎玻璃碴,拍拍要換“新裝”的小破車:“看著,我給你報仇去。”
小破車秒切一首斗志昂揚的快節奏歌曲為秦悠吶喊助威。
秦悠順著墓園欄桿的縫隙鉆進墓園。
老鬼瞠目結舌:“不是吧?她進出比我都省事?”
尤浩戈斜楞它:“跟你比還是要遜色不少,你是屬泥鰍的,這一千年光修煉腳底抹油了吧。”
老鬼抱拳:“過獎過獎。”
尤浩戈難得被堵得不知該怎么搭話了。
鉆進墓園的秦悠找準站位,一片玻璃碴沖那黑氣投擲過去。
黑氣快速一閃。
玻璃碴好懸沒扎白校長身上。
白校長瞪眼:“你來幫我的還是來幫它的?”
秦悠扯扯嘴角:“我跟你倆都不是一伙的,要不我把你倆團滅吧。”
她邊說邊將那一大把玻璃碴全扔出去,有一半是朝白校長丟的。
黑氣一副“你倆有仇別連累我呀”的模樣,為了不受身旁人牽連,黑氣如風般打了個旋兒,貼地往墓園門口出溜。
白校長都懶得躲,眼瞅那堆碎玻璃還到自己跟前就失去勁力掉在地上,再看秦悠,追著那與他分開的黑氣,跑得只剩殘影了。
白校長摸摸胡子:“小秦老板的體能啥時候變這么好了?”
秦悠手里捏著一塊最大的玻璃,鋒利的尖角在偶爾一閃的星光下閃爍令人膽寒的亮光。
黑氣吃過秦悠的虧,根本不與她正面沖突。
秦悠的終于目標也不是黑氣。
黑氣依附于那個煉制它的人,擒賊先擒王。
此時,那人受幻粉影響,正在墓園門外的街上發癲。
鴨子伺機而動,時不時撲騰上去給他兩腳。
黑氣先于秦悠一步抵達門口。
秦悠中途改道順欄桿鉆出去,這下她離那人反倒要更近些。
黑氣見那人在抽風,急吼吼往近前趕。
秦悠為了擒王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狂奔。
小破車載著坐它車前蓋上的尤老師從側面的街道拐過來,車喇叭吹得可起勁。
就在這決一勝負的關鍵時刻,被幻粉迷住那位也不曉得陷入了怎樣的幻覺,來了個毫無預兆的挺尸。
他這一倒,沖他而來這兩邊都懵了。
黑氣剎車不及。
秦悠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要剎車。
于是黑氣結結實實撞在秦悠身上。
秦悠下意識揚起手中的玻璃碴作防御狀。
那黑氣卻在撞上她的那一瞬間,消失了。
秦悠一陣惡寒,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尤浩戈跳下車蓋疾跑而來。
秦悠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我不會要涼了吧?”
尤浩戈面若寒霜。
秦悠:“不,我不甘心,我不能就這么涼。”
她張開雙臂要給尤浩戈來個熊抱。
尤浩戈按住她腦門不讓她進分毫。
秦悠委屈地鼓著兩腮:“我都要涼了,就不能讓我為所欲為一把么。”
尤浩戈看她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寫倆字:人渣。
秦悠度過最初的心慌,發現自己還能喘氣,立馬高興起來。
可看看尤老師那張驢臉,秦悠又覺得事情恐怕沒有她預想得那么樂觀。
尤浩戈戳戳她腦門:“記不記得那黑氣是什么?”
秦悠:“你說是魂氣呀。”
尤浩戈:“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缺點啥?”
秦悠:“我缺……”
她怔愣一瞬,表情逐漸變得驚恐:“不會吧?不是我的魂氣也能補到我這來?”
她摸摸自己,好像是跟其他邪祟近身的感覺不一樣。
尤浩戈嘆了口氣:“正常的魂氣當然進不了你的身,魂氣跟生氣一樣,只有在外力干擾下才能由個人私密資源變成共享資源。”
可那團黑氣是受過外力改造的,它本身就是一大團攪碎的魂魄和它們的魂氣組合。
受煉制者操控時,它是殺人的利器。
可偏偏煉制者在最關鍵的時刻倒下了。
失去了鉗制的黑氣成了無主之物,跟空氣無異。
那肯定是誰先“呼吸”,這一口就是誰的。
別人不缺魂氣,也就不用“呼吸”。
秦悠不但缺,還主動撞了上去。
秦悠欲哭無淚:“有了魂氣我是不是就要跟原身小秦換回來了?”
尤浩戈:“想啥好事呢,誰會跟你一個滿身鬼氣的人互換。”
魂氣,自帶魂魄氣息。
魂魄千差萬別,魂氣的差異就更大了。
那團煉化的黑氣說不上吃過多少鬼魅,其中一大半都是惡鬼厲魂,它們的魂氣是隨便誰都能消化的么。
白校長在這時趕到,瞧見秦悠,他的臉唰一下就黑了。
秦悠如喪考妣,抱著腦袋蹲在路邊搞自閉。
白校長問尤浩戈:“咋回事?小秦砸黑成那樣?”
尤浩戈:“我要是說她追黑氣追累了,把黑氣吃了,你信么?”
白校長:“不信。”
尤浩戈:“那你等我緩緩吧,我給你編個新版本。”
白校長:“……”
他走到秦悠身前:“小秦老板?”
秦悠可憐巴巴仰起臉:“嗝。”
白校長嘴角直抽:“你真吃了?”
秦悠:“昂。”
白校長撓撓額角,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茫。
跟車飄過來的老鬼脖子伸老長:“小丫頭你不能把我也吃了吧?”
秦悠擺手:“不用客氣,真吃不下了。”
老鬼默默退開老遠。
尤浩戈腦門快搓掉皮了,他揪起撲街那位后脖領子,才發現人已經口吐白沫了。
白校長更迷茫了:“這是嚇死了?鼓搗鬼住墳地的人把自己嚇死了?”
尤浩戈狠掐那位人中,又在他胸口狠拍兩巴掌。
那位悠悠轉醒。
尤浩戈一拳頭又給他打暈了。
然后他對白校長說:“還有一口氣。”
白校長:“……”
把這人五花大綁塞進車里,白校長看看秦悠:“你咋辦啊?”
尤浩戈轟蒼蠅似的轟他:“你趕緊把這人人鬼鬼的都整走吧,小秦同學這有我呢。”
白校長:“你不能給她來個暴力催吐吧?我可告訴你,小秦是女孩子,身子骨又弱,你……”
尤浩戈把他塞進小破車:“把他拉走。”
小破車一溜黑煙跑沒影了。
秦悠深吸口氣,高喊:“先把車玻璃換上新的,車漆也要補一補!”
尤浩戈無奈了:“還有閑心惦記車呢。”
秦悠垮著個臉:“我就這點遺愿,得抓緊辦嘍。”
尤浩戈哼哼:“就這點遺愿?沒別的了?”
秦悠瞄瞄他:“啊,也不是不能有。”
她一把抱住尤浩戈大腿,嚎啕:“我能不能把你打包帶走啊。”
尤浩戈嘴角不自覺揚了揚,隨即又被他克制地壓成一條直線。
他拍拍秦悠的小腦袋:“瞧你那點出息。”
秦悠嚎得更大聲了,抱得也更緊了。
尤浩戈把她拎起來:“省點力氣別嚎了,我說你沒事你就沒事,就是……”
秦悠抽泣:“嗯?”
尤浩戈:“就是容易被人當成鬼附身。”
秦悠破涕為笑:“好事啊,以后鬼見了我都繞道走。”
尤浩戈附和一個皮笑肉不笑。
秦悠收斂笑意:“是不是還有別的后遺癥啊?”
尤浩戈:“你自己的魂氣回歸時必須將這些不屬于你的魂氣剝離。”
秦悠:“剝,現在就剝!”
尤浩戈:“強行剝離魂氣人會死,而且……”
他嘴巴蠕動兩下。
秦悠急得一個勁催他有啥說啥別保留。
尤浩戈眼簾微垂:“剝離魂氣很疼的。”
秦悠腦海中閃過夢中那個她剝皮抽魂氣那日,樹后一閃而過的身影。
心尖劇烈抽抽,秦悠點起腳尖,冰冰涼的唇輕輕落在他滾燙的眼皮上。
“到時候我咬著你胳膊,咱倆一塊疼。”
“好。”
第402章
鑒于秦悠的狀況尚不穩定,白校長換上自己開來那輛車后就讓小破車去把留在墳地那一大家子都接回來,余下的出差任務他會安排給別人。
秦悠摸摸小破車新裝的玻璃:“白校長真大方,我都不好意思坑他了。”
尤浩戈點頭贊同,然后回到玄易后立刻帶著秦悠去拍白校長的桌子要索賠。
倆人在校內一走一過,引得還沒回家的學生們追逐圍觀。
“小秦老板這是怎么了?臉上黑氣迷蒙,不會是撞邪了吧?”
“小秦老板撞過的邪還少么,要我說,這肯定是她新搞出來的術法。”
“什么術法?”
“偽裝術啊,你看她這樣是不是特像鬼附身,去陰氣重的地方壓根不會有人拿她當活人。”
秦悠耳朵動動:“我是不是聽見什么發財的門路了?”
尤浩戈捂住她的耳朵:“你耳背,啥都沒聽見。”
白校長辦公室里。
聽說秦悠情況的楊校長早早等在這,可真見了秦悠還是嚇一跳。
楊校長給她號號脈:“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秦悠:“沒有啊,我現在感覺倍兒棒,吃嘛嘛香。”
楊校長微微蹙眉:“沒有惡寒惡心的癥狀?做噩夢嗎?會突然晃神心慌氣短嗎?”
秦悠一再搖頭,并扒過白校長桌上的果盤全給造了。
白校長狂搓腦門:“她這情況不能是回光返照吧?”
楊校長思慮再三:“要不你去醫學院住幾天,我派幾個人貼身守著你。”
秦悠:“別介,我罪不至此,大過年還坐個牢。”
白校長:“那你……”
秦悠:“我可以多接幾個出差任務,過年期間的差旅費能翻倍算不?”
白校長:“你要趕著過年出差?”
秦悠:“啊,閑著也是閑著,出門在外蹭吃蹭喝不是挺好。”
她邊說邊把尤浩戈從隔壁其他校長那拿來的果盤也給炫了。
白校長直皺眉:“你幾天沒吃飯了?”
秦悠很認真地想了想:“我們原計劃是在洗浴中心吃自助,可澡都沒泡完就遇上事了。”
白校長:“……怎么沒餓死你倆呢。”
他把倆人轟去食堂吃飯。
秦悠死扒著門框:“那我過年出差的事?”
白校長瞪眼:“立刻在我眼前消失。”
尤浩戈幫他來了個向后轉。
白校長:“……”
學校食堂很冷清,再過兩天廚師也要放假回家了。
大廚給他倆打了滿滿一盆菜,完事盯著秦悠看個沒完。
尤浩戈擋在秦悠前面。
大廚手持菜刀把他扒拉到旁邊:“小秦老板你這臉色咋回事?”
秦悠:“這是我白校長教我的不傳秘法,現在的我看起來是不是跟鬼附身一樣?”
大廚愣愣點頭。
秦悠壓低聲音:“告訴你個秘密你可別說出去,白校長要在過年期間給我安排幾個大活兒。過年玄易人手調配支援不及時,白校長就教了我這招,直接打入敵人內部,不動聲色就能把邪祟解決掉。”
大廚恍然大悟,轉頭就把這事跟后廚的人說了。
沒過倆小時,全校都知道了。
白校長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老頭氣得哐哐拍桌子。
于是秦悠今日又收獲報廢桌子一個。
在垃圾山緩了兩天,秦悠發現自己居然長肉了。
她欣喜地跑去照鏡子:“唔,我是不是還長個兒了?”
路過的尤浩戈摸摸她頭頂,再比劃下自己胸口:“是長了點。”
秦悠:“你敢實事求是不?”
去而復返的尤浩戈御劍低空飛到秦悠身后,晃晃悠悠跟個背后靈一樣:“你自己看是不是到我胸口。”
秦悠:“……”
~
白校長實在架不住秦悠天天來惦記自己的新辦公桌,把沒派出去的任務全拍到親友幫面前:“這些夠不?不夠我再去其他老師那給你勻點,讓別人能早點放假過年。”
秦悠把資料攬過來掂掂分量:“夠了夠了,賣廢品都夠我吃兩頓了。”
白校長賞她兩個大白眼,把她轟走。
秦悠喜滋滋給任務做了地理劃分,再去殯儀館問問有沒有符合路線的要送尸身。
靈車見小破車出門一趟回來就換上了“新裝”,眼饞夠嗆,連當天下午要運的兩具尸體都沒管就跟秦悠跑了。
殯儀館的人急得到處找車找司機。
小破車拉著一具半新不舊的棺材慢悠悠從殯儀館門口駛過。
殯儀館的人忙伸手攔車。
小破車示意對方看車玻璃上貼的價目表。
殯儀館的人:“……你家是來組團坑我們的吧?”
小破車原地轉一圈,展示它心刷的漆新換的玻璃:你上哪找成色像我這么好的靈車。
殯儀館的人:“可你沒有冷庫啊。”
小破車語音播報今日氣溫。
正值一年最冷時,雖然沒有冷庫那么低溫,但城內來回跑一圈也不能把尸體放壞了。
殯儀館的人無話可說,把兩具要接逝者的地址連同報酬放進車里。
小破車撒著花就跑沒影了。
~
尤浩戈坐在靈車上,表情沉重得好像即將要參加他自己的葬禮。
兩個座位中間摞著半人高的資料,全是秦悠接來的任務。
尤浩戈越翻臉越黑:“這都是哪年的陳芝麻爛谷子了,姓白的也好意思給你。”
秦悠接過來一瞧,任務上報到玄易的時候她還沒有穿過來。
她很好奇:“報給玄易的都是十萬火急的要命事,怎么會積壓這么久?”
尤浩戈:“有些是核實有誤,有些是查不到。”
報到玄易的靈異事件多如牛毛,能進入到出差任務里的都是篩選過好幾輪并且確實只有玄易出人才有希望解決的麻煩。
可靈異事件并不是從一出現就會報給玄易,加上中間一環又一環耗費的時間,等到玄易派人趕過去時,鬧騰的邪祟可能早就沒影了。
還有些是以訛傳訛,明明是人為精心策劃卻成了靈異鬼神所為。玄易無從判斷事件起因是人禍還是偶然巧合,只能確認沒有邪魅作祟的痕跡。如果沒有涉及到人命,玄易也不會把這類委托轉手到警方那邊。
但畢竟都是轉到玄易的委托,沒有最終結論就不算完事。
秦悠之前只關注了委托地點卻沒有留意時間,這會兒再看,一多半都是陳年舊案,即便當初報上來時真是邪祟作亂,如今也肯定找不著了。
很不巧,她預計中的第一站就是個兩年前的委托。
一家人車禍離世,只留下個剛成年的傻兒子。
許是受到了打擊,傻兒子變得瘋瘋癲癲,夜里還會尖著嗓子學女人說話,親戚們都認為這是車禍離世的家人上了傻兒子的身。
這種情況很常見,輕易不會報到玄易這兒。
可這事就是稀里糊涂地混進了玄易出差任務里。
接任務的老師趕過來給那傻兒子仔細檢查過,確實有鬼魅附身的痕跡,但鬼魅并無惡意且早已離去。
然而親戚們卻抓住傻兒子被鬼附身這件事不放,硬是把他送進了精神病院。
秦悠和尤浩戈打聽了一大圈才找到這個比坐牢都慘的年輕人。
不過才滿二十歲,臉上已經沒了笑意和神采。
他坐在只有一張床的單間里,像個垂暮的老人。
主治醫生說他是幼年時生病燒壞腦子,智力發育停滯在孩童時期,是傻子。
傻子和瘋子完全是兩回事。
可傻兒子剛被送來那會成天胡言亂語,符合精神病院的收治標準,家屬支付一筆托管治療費用后就再沒出現過。
主治醫生嘆氣:“我是醫生,有些話本不該我說,可我還是認為他被送到這來就是一場搶家產的陰謀。”
車禍發生在郊外,沒監控沒有目擊者,事故鑒定無可疑。
這里的無可疑是指沒有人為痕跡,也沒有明顯的邪祟作亂痕跡。
但車輛好好行駛在郊外,沒點外力因素也不太可能把一車人都撞沒了。
傻兒子的實際年齡要小一歲,車禍發生時他未成年。
所有親屬都是這么以為的,直到律師宣布他已滿十八,將全數繼承父母的遺產。
之后才出現了鬼附身的說法。
民間那么多大師不去請,非得驚動玄易派人來做“鑒定”。
為的就是堵住別人的閑言碎語。
秦悠:“沒想到玄易也有被人當槍使的一天。”
尤浩戈面沉似水,他望著傻兒子的背影半晌,忽然敲敲窗戶。
里面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秦悠瞧見尤老師垂著的那只手一直在掐算,不禁揚起眉梢:“有救?”
尤浩戈頷首:“如果他出生日期沒錯的話,小一歲不該是現在這樣的命運走向。”
主治醫生連忙開門請尤浩戈進病房。
尤浩戈端詳那張毫無生氣的臉,表情陰沉了幾分。
等尤浩戈出來,秦悠問:“不會他變傻也是別人有意而為吧?”
尤浩戈回她一個假笑。
傻兒子的八字不準,尤浩戈打算給他來個細致的命數推演。
主治醫生主動讓出自己的辦公室,還找來好些超大的白紙給他們用。
尤浩戈先倒推再正推,反復計算幾次后得出結論:“他幼年時生那場病應該是某種術法的顯像,術法改變了他的命數,他現在登記的這個出生時間確實符合他后續成長的全部經歷。”
人的命數從來都是按落地降生算,可沒有按證件算的。
只是普通人哪懂這么多,他們會認為是改過的生辰影響了孩子既定的人生軌跡。
一般的算命大師也不相信命數是能隨便修改的,既然改不了,那就只能是后天破壞了先天。
找再多大師算命也不會發現實質問題所在。
尤浩戈挽起袖子:“給我兩天時間,我來把他改稀碎的命數掰回正軌。”
第403章
尤浩戈整天關在辦公室里寫寫畫畫。
秦悠也沒閑著,仗著自己新疊加的buff在精神病院里晃蕩。
這里有很多因鬼魅誘發精神疾病的病人,跟著他們一塊來這的邪祟也不在少數。
雖然精神病院里有配置基礎防御法器,但在那些兇煞的鬼魅面前也就能起到點保命的作用。
而精神病人們往往離老遠看鬼怪一眼就崩潰了。
這不,外面才陰天,在院子里放風的病人們就亂套了。
所有人齊刷刷望著北面的山,滿面驚恐,驚叫不斷。
醫護看不出北面有什么可怕,只得先把病人們帶回各自病房。
穿棉襖坐門口的秦悠搬起凳子挪到不礙事的角落。
她順勢往北面瞄兩眼,就見一股黑煙沖天而起,跟整座山燒起來似的。
秦悠揉揉眼睛,黑煙并沒有消失。
她拉住一個護工,問他北面有什么。
護工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秦悠立馬放手,她可不想在這分房。
等院子里沒人了,秦悠裝作散步的模樣往背面溜達。
精神病院依山而建,嚴格來說,醫院就建在北面那座山里。
山中氣場本就沒那么適合人類居住,偏偏在這建一家精神病院。
相較于普通病人,精神病人的生氣更足但陽氣更弱,他們其實更適合生活在鬧中取靜的城市中心。
醫院北面有扇門可以直通山里。
聽醫生說后面有兩畝藥田,種一些治療精神疾病的草藥。
秦悠懶得去找保安要鑰匙開門,她蹬著鐵門吭哧吭哧翻到外面,人一落地就沒影了。
原來門外挖了條三米多深的土溝,溝底墊了稻草,防得就是病人趁人不備翻墻外逃。
秦悠趴在坑底,看著上面的攝像頭移動到自己這邊,努力扯起一抹“我就是來體驗一下”的淡然笑容。
醫生的聲音從攝像頭下面的小喇叭里傳出來:“需要派人去救你嗎?”
秦悠還沒說話呢,尤浩戈的聲音出現在喇叭里:“不用管她,她會飛。”
頓了頓,他換上賤嗖嗖的腔調:“你一定能自己御劍出來的,對吧小秦同學?”
秦悠顯示在監控畫面里的笑意中有股山雨欲來的殺意。
喇叭關閉前,秦悠聽見醫生在小聲嘀咕:“御劍得有劍吧,她拿啥御啊?”
喇叭是閉嘴了,攝像頭還對著她呢。
秦悠仿佛看到了鏡頭那邊某人笑得不懷好意的帥臉。
那一刻,秦悠的小宇宙爆發了。
御劍是學不會的,可她有新型武器啊。
她掏出一根登山繩,上頭安個金屬爪子,往大鐵門上一掛,爬著就能出去。
那么問題來了:她人掛在鐵門上,腳下是深溝,她要怎么躍過深溝落到平地上呢?
秦悠兩腿彎曲蹬在門上,卯足勁把自己蕩出去。
距離稍差一點,她只好再蕩回來。
“小秦同學別把自己拍門上。”
秦悠咬牙切齒:“尤老師這是忙完了?”
尤浩戈:“沒呢,我出來吃個飯,順便看會兒雜技表演。”
秦悠哼哼兩聲,再次把自己悠出去。
這次力道掌握得剛剛好,秦悠雙腳落在溝那邊。
尤浩戈:“干得漂亮。”
秦悠晃晃繩子,在鐵門上掛得可結實了,她拿不回來。
尤浩戈:“可不能一直掛在門上,被病人利用了就不好了。再說沒有那東西你要怎么回來呢?”
秦悠三兩步走到附近大樹旁,抄菜刀砍下一根老長的枯枝。
尤浩戈看見刀光在屏幕里閃爍,果斷閉嘴。
~
出了精神病院,秦悠反倒看不見那股黑煙了。
她戴上泳鏡看一圈,跟肉眼所見沒有不同。
沒辦法,她只好憑借記憶往前走。
藥田就在門外不遠,是人工開辟出來的兩塊田地。
這會兒地上蓋著薄薄的白雪,連枯草都不見一棵。
快到記憶中黑煙出現的位置時,秦悠猛地停住腳步。
徹骨的冰寒從地底下玩命往上冒。
幸虧她現在比鬼更像鬼,才沒有被這股陰煞之氣沖撞到。
可她的到來卻像是一種刺激,黑煙拔地而起,迅速撲向陰沉沉的天空。
秦悠疾退兩步,戴上泳鏡看也仍是只有黑煙。
她生出個大膽的猜想:她以后是不是見啥鬼都不用靠外力了?
黑煙鋪天蓋地,裹挾濃重陰煞。
秦悠見黑煙不像要攻擊她的樣子便回過頭,從黑煙的視角望向山下的精神病院。
離著不算太遠,甚至連院子里有人走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從醫院往這邊看就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是有不規則的樹叢遮擋,二是山中時常起霧。
若是有病人躲過攝像頭逃進山里,醫院是不是也發現不了?
秦悠給尤老師發信息,讓他吃飽喝足后去了解下是否有病人從后山出逃的情況。
尤浩戈幾乎是秒回:以前常有,不然你以為那門外面為啥要挖那么深的溝。
秦悠:有死在山上的嗎?
尤浩戈:死了兩個呢。兩個出逃的重癥病患在山中狹路相逢,都以為對方是來抓自己的人就下了死手,同歸于盡了。
秦悠的心唰一下涼到腳后跟。
尤浩戈打聽到的這件事發生在十年前,那時精神病院管理沒那么嚴格,病人多醫護少,經常有病人偷偷順大門逃進山里。
山上鮮少進人,只要循著足跡就能找到逃跑的患者。
所以在很多年里都沒有人把病人爬門出逃當成一件多嚴重的事。
直到那天醫護追著足跡找到了兩具滿身是血的病人尸體。
從逝者身上的痕跡判斷,他們是互毆而死。
為了降低影響,院方沒有報警,而是跟兩邊家屬進行了私了。
家屬平時沒少替這倆有暴力傾向的病人擦屁股,如今人沒了還能得一大筆賠償金,哪還會深究。
這事就這么掀過去了。
醫院加強了對病人的管理和監控,打那之后就很少有病人能逃出去了。
秦悠瞅瞅那翻涌不斷的黑煙,咋看都不像是兩個互殺的精神病能鬧騰出來的。
精神病人的魂魄比普通人虛弱,化鬼都費勁。
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哪會怨氣沖天。
秦悠掏了一把好香插在地上。
煙氣繚繞,緩緩摻雜進黑煙之中。
黑煙洶涌之氣有所緩解,慢慢聚攏到秦悠身側,似在無聲訴說著各自的委屈。
突然,黑煙化作利劍,擦著秦悠的腰側刺了過去。
秦悠腰上剛長出來的小肥肉一涼。
她忽然想:要是就這么死在山里,誰會深究她的死因?
那兩個死在山里的病人,會不會是被別人害的?
誰會害精神病人呢?
秦悠腦海中晃過尤老師正在救的那個傻小子。
如果他的親屬知道他的瘋病傻病都好了,是不是就要給他安排他父母走過的老路了?
~
秦悠心事重重回到后門,望門興嘆。
院子里有病人在散步,她可不敢用工具翻進去。
這不是教人外逃,給壞人制造可乘之機么。
辦公室里,尤浩戈正在奮筆疾書,紙上的字符越多,他的眉頭皺得越緊。
見秦悠被醫生領回來,他朝秦悠招招手。
醫生很識相地退了出去。
秦悠壓下心中猜想,讓尤浩戈先說。
尤浩戈也不客氣:“要是把他的命數修回正軌的話,他恐怕活不過三個月了。”
秦悠一怔:“有人要害他?”
尤浩戈:“你可真聰明。”
人的命數并非獨立存在,就好像世家子弟的命數會跟家族命脈緊緊相連,普通人也會跟自己的近親有所牽扯。
傻孩子的父母都是命數未盡的橫死,這直接影響到他自身平順一生的好運,再加上他命數被修改了這些年,很多因果已成定局,再怎么找補也不可能跟原定命數一模一樣了。
尤浩戈:“命數修正之后他不再是傻子,可他沒有接受過現代化教育,沒辦法獨立適應社會,斗不過家族里的老狐貍們。就算我們幫他奪回家產,他也守不住。”
更糟心的是他父母離世已有兩年,那場大概率由邪祟引發的車禍不可能查清楚了。
若真是有人謀劃這一切,如今再也沒證據將兇手繩之以法了。
兇手逍遙法外,傻小子的小命就懸了。
秦悠手指在修正后的命數符文上摩挲幾下:“你算算鋌而走險的話能不能求得一絲生機。”
她把自己在后山上的發現簡單說了說。
尤浩戈悶頭算了兩大張紙,緊繃的神色終于有所緩和:“基本能成。”
秦悠一拍桌子:“那就這么辦。”
尤浩戈一把拉回要去布局的秦悠:“你是不是能看懂我寫的是啥了?”
秦悠:“啊?”
尤浩戈一臉“你可別蒙我”的表情。
秦悠:“我說我會御劍了你信不?”
尤浩戈:“不信。”
秦悠:“那你為啥會相信我能看懂你的鬼畫符呢?”
尤浩戈:“……”
~
主治醫生歡天喜地地將玄易治好了傻小子的消息告知家屬。
家屬派人來探望。
傻小子不但言語有條理,還會認人了。
家屬看上去很激動很開心。
穿上病號服混在看熱鬧人群里的秦悠卻瞄到了那位二叔眼里賊溜溜的精光。
夜深人靜時,搬到普通病房暫住等辦出院手續的傻小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跑了出去。
他沿著秦悠逃跑的路線成功翻出院墻。
仗著身高腿長的優勢,他沒有掉進溝里,很順利地進了山里。
寒風蕭瑟山風呼嘯。
一道人影隱藏在暗處,身體因興奮和寒冷而微微顫抖。
眼見精神病院里逃出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
藏在暗處的人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黑煙自他身后飄散開來,鷹撲兔子似的將他按倒在地。
那把匕首結結實實扎在他自己的肚子上。
慘叫響徹山間。
假扮成傻小子的尤浩戈跑到近前,結印將那要殺人的黑煙揮開。
黑煙不死心還要再撲。
尤浩戈眸光一凜。
氣勢洶洶的黑煙竟不敢再動一下。
尤浩戈拎起那人脖領子瞅瞅:“喲二叔,您親自來動手啊。”
二叔緊咬牙關:“你說什么呢,我聽不懂。”
尤浩戈:“聽不懂就聽不懂吧。”
他把人放到地上。
二叔驚了:“你不救我?”
尤浩戈:“那什么,我出來夢游,啥都沒看見吶。”
二叔:“……”
尤浩戈作勢要走,二叔喘著粗氣叫住他:“你救我,我給你錢。”
尤浩戈:“別,你那染了血的臟錢我可不敢要,晦氣。”
尤浩戈還是走了。
二叔絕望地捂著腹部的傷口縮在地上。
退散的黑煙卷土重來,在它們眼里,這個二叔跟殺害它們的兇手是一樣的。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了起來。
快被黑煙玩死的二叔欣喜抬頭。
一隊警員如神兵般出現在他面前。
與此同時,一小搓黑煙灌進他后心,替他將過往罪行盡數坦白。
第404章
在黑煙的助力下,二叔竹筒倒豆子般坦白他暗中加害哥嫂的事實。
具體怎么害得,他卻抵死不說。
蹲在旁邊聽墻角的尤浩戈摸摸下巴:“指使邪祟害人,‘成本’可不低。”
稍有不慎,賠進去的就是自己一家老小的命。
看二叔活得如此滋潤,他要么是在暗中養小鬼,要么是當年給害人那邪祟許了天大的好處。
大到他給不起第二次,這回才會親自動手。
尤浩戈將那縷黑煙從二叔身體里拔走。
二叔被警方帶走。
一并被帶走的還有傻小子。
如今他命數回歸正軌,擁有了正常人的學習能力,相信他很快就能找到適合自己的人生節奏。
沒了“惦記”他的親戚,他父母留給他的家業夠他這輩子躺平了。
秦悠親自送傻小子坐上警車,急忙趕去后山跟尤浩戈匯合。
倆人得把黑煙處理干凈。
二叔的行為勾起了當年慘死在此地那兩名病人的怨氣,黑氣愈發洶涌。
秦悠一把好香燒完也沒能平息它們的怒火。
尤浩戈點起一張紙錢:“有話好好說,生氣有啥用。”
陰風卷著帶火星的紙灰往尤浩戈臉上拍。
秦悠一菜刀剁在地上:“害你們的人不是我們,我們也不是你們的撒氣桶。”
紙灰灰溜溜落到地上,貼地打旋兒。
尤浩戈:“你們……”
陰風卷土重來。
秦悠又是一菜刀。
塵歸塵土歸土,煙消云散。
秦悠:“我收回最開始的看法,這倆人多少得有點毛病。”
十年前的人為舊案,秦悠和尤浩戈是真沒轍。
他倆在傻小子主治醫生幫助下搜集到兩個病人入院后的全部資料,連同那團裝進魂瓶里的黑煙一塊送到警局。
秦悠用菜刀背拍拍魂瓶:“警察是幫你們找兇手伸冤報仇的,別在這瞎攪和。”
黑煙委委屈屈縮成小小一團,看上去很是人畜無害。
秦悠怎么看都覺得這倆貨在演,放它們出來早晚得出事,便把魂瓶租給辦案警員,待鎖定兇手、不需要這倆受害者指引后,她會叫人來取。
從警局出來的兩個人迎著朝陽伸懶腰。
秦悠臉上的黑氣都被明媚的陽光驅散了一點:“你看,陳年舊案也能理出頭緒,咱寧可白跑也不能放過。”
尤浩戈搓搓她的鳥窩頭:“你還是先想想怎么送尸吧。”
秦悠這才想起來靈車里還有好幾具順路運送的尸身呢。
他們在精神病院耽擱了好幾天,再不把尸體送過去怕是要惹得家屬不高興了。
萬幸,送尸的幾座城市離這都不遠,只是路徑有點繞。
秦悠對著地圖研究半天:“這幾個地方我知道怎么走了,可這是哪兒啊?”
出門的老警員瞄一眼地圖:“這是個空城,你們干嘛去?”
空城,就是地理位置沒優勢,久而久之居民都遷走的城市。
城市不是村莊,不會所有人都搬走,因此空城仍有人在居住,只是人氣過于寡淡。
個別空城甚至出現了人類和陰物和諧共處的局面。
秦悠要找的空城仍以人類居民為主,只是進出的路要穿山越嶺,在地圖上就顯得很奇怪了。
在老警員的指點下,靈車終于找準定位,顛簸大半天后于日落前趕到這座空城。
秦悠從車上下來,蹲地上就不動了。
尤浩戈也有點暈車,五臟六腑都要攪和一塊了。
秦悠晃悠幾下,抱住尤浩戈大腿:“我不行了,你把我也送殯儀館去吧。”
尤浩戈:“死人都送不進去,你這個會喘氣的得再等等。”
秦悠以尤老師的腿為支點,艱難扭頭去看街對面的殯儀館。
門口掛牌:每周一早五點到早九點營業。
秦悠:“……一周就上半天班啊?”
尤浩戈按住她蠢蠢欲動的小腦袋:“空城的人數可禁不住你造,趁早歇了來上班的心吧。”
秦悠不甘心地在尤浩戈腿上蹭蹭臉。
尤浩戈拎她衣領:“走吧腿部掛件,咱先找個地兒住,別待會酒店也關門了。”
空城里就只有一家酒店,看起來氣派得很。
秦悠入住登記選房時才被告知就只有一到三樓營業。
秦悠:“真的不能開個高層么。”
前臺禮貌微笑:“也不是不能為您開,只是電梯停運好幾年了,您得自己爬樓梯上去。”
尤浩戈:“無所謂,我們會御劍。”
秦悠:“……還是三樓吧。”
酒店房間很整潔,有股很久沒住人的冷寂氣味。
秦悠和尤浩戈的房間是對門,用打掃衛生兼保安的大爺的話說:“整個酒店就住了你倆,晚上把一樓大門一鎖,你倆不關門都沒事。”
太陽落山以后,前臺下班,大爺也走了。
倆人去一樓餐廳轉一圈。
入口處掛著個大牌子:冰箱食物可自取,掃碼收費,烹飪免費。
秦悠迫不及待打開冰箱,冷藏室有臨期的牛奶酸奶飲料啤酒,以及幾樣蔫巴的水果。
冷凍層倒是有很多選擇,就是每一樣里面都結了厚厚的冰霜,一看就是凍得快成古董了。
秦悠實在沒敢拿自己的腸胃做賭注。
吃壞了是小事,就怕醫院也沒人上夜班。
倆人挑了幾包沒過期的泡面,看那雞蛋指不定在冰箱里放了多久,索性也不用費勁煮面,泡軟能吃就得了。
等面熟的時候,秦悠捧著一杯熱水感嘆:“夜里沒斷電,基礎設施還是不錯的嘛。”
話音未落,她頭頂燈泡閃了閃,滅了。
秦悠:“……”
倆人急忙奔回房間,趕在洗澡水涼透前草草一沖。
秦悠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嗦著泡爛糊的面,屬實有種剛穿過來的恍惚感。
尤浩戈變戲法似的點了根蠟燭。
秦悠下意識縮頭,很多酒店見明火都會自動啟動噴水裝置。
尤浩戈把她縮成烏龜的小腦袋往外拔了拔:“這連個備用電源都沒有,你怕啥。”
秦悠:“怕萬一。”
她可不想大冷天被噴一身涼,還沒有熱水可以洗澡。
尤浩戈拍拍胸脯:“有我在,沒萬一。”
叮。
秦悠動動耳朵:“我好像聽見萬一了。”
尤浩戈捂住她耳朵:“你聽錯了。”
響聲來源于電梯。
直通樓上那部好幾年都沒用過的廢棄電梯。
秦悠拿掉尤浩戈的手,一把攥在手里:“電梯用的電力不一樣,有電也不奇怪哈?”
尤浩戈把自己的手搶回來抓緊嗦面:“你還是想想誰在坐那電梯吧。”
~
秦悠從餐廳出來,特意繞去了看電梯。
顯示屏上亮著幾個零碎的小紅點,看不出停在幾樓。
秦悠沒忍住,按了個上行。
沒想到電梯真的降下來了。
當電梯門在面前打開,秦悠糾結了:“這玩意誰敢坐啊。”
尤浩戈已經一腳邁進去,并把想跑的秦悠也薅了進去。
電梯門一關,頭頂的燈就滅了。
秦悠兩眼一抹黑,但隱隱能感覺到電梯在移動。
她問:“你按樓層了么?”
沒有人回答她。
秦悠:“尤老師?”
一道低沉的聲音貼著她耳朵想起來:“我在呢。”
秦悠一巴掌拍過去。
聲音痛呼。
秦悠:“不好意思,忘了手里有磚頭了。”
她緩緩轉身,面對那撞到轎廂上的人影。
身形跟尤老師一模一樣。
對方委屈壞了:“快扶我起來。”
秦悠:“哦。”
她當真牽住那只遞到她面前的冰涼手掌,將那人拽了起來。
那人借力向她貼來。
秦悠在那張臉貼自己嘴上之前按住它。
近距離對視,秦悠能清楚地看到那雙在厚重眼鏡片遮擋下顯得有些呆滯的眼睛。
她微微一笑:“看清楚了么。”
隨著這話,她臉上黑氣翻涌。
對方“嗷”一嗓子,叫得跟見鬼似的。
秦悠撒開手。
那東西跑得比兔子都快。
秦悠嫌棄地擦擦手,靠到轎廂上等真正的尤老師來找自己。
另一邊,尤浩戈正在瘋狂揍那張跟他一模一樣的臉:“你變小秦同學我都原諒你了,你為什么要變成我的樣子?你當你是鏡子呢!”
才在秦悠那飽受驚嚇的鬼都被揍成尖叫雞了:“救命啊,有沒有人幫我報個警啊喂。”
尤浩戈:“閉嘴!”
那鬼下意識閉嘴,兩排尖牙成功咬在自己舌頭上。
尤浩戈眉毛都立起來了:“你趕緊給我換張臉,不然我讓你體驗一把兇案受害人的滋味。”
那鬼苦著張臉:“我也想變,可我變不了啊。”
尤浩戈冷哼:“合著是我盜用了你的臉唄。”
那鬼連忙擺手:“是我修為有限,一宿只能用一次幻術。”
尤浩戈更鬧心了:“只能變一次就敢用我的臉,誰給你的膽子。”
那鬼抱頭蹲在地上,哭得快漏氣了。
尤浩戈把它提溜起來:“把鬼域解開。”
那鬼頂著張豬頭臉:“我連幻術都用不利索,哪有本事建鬼域啊。”
尤浩戈:“我不管,我們兩個人進來的,你得把我倆放一塊。”
那鬼想起秦悠那駭人的黑氣,抖如篩糠:“你可別去找她呀,她,她是鬼!”
尤浩戈挑眉:“哦?你判定鬼的標準是這樣么?”
他身上氣場波動,那張臉竟扭曲成了恐怖的一團。
那鬼嘴巴張得老大,一聲沒發出來就嚇暈了。
尤浩戈把它放到地上:“這點膽子也敢出來混,這酒店里是沒有狠角色了么。”
頭上傳來低吟:“你們是來砸場子的?”
尤浩戈懶得抬頭:“我們來送客死異鄉之人,交接完就走。”
那聲音沒再說話,片刻后電梯里的燈亮了,電梯的門也開了。
秦悠見尤浩戈站在門外,打個哈氣往外走。
一腳門里一腳門外,電梯門裹挾惡風關上了。
第405章
電梯門是能夾死人的,可預想中的血光迸濺卻沒有上演。
電梯似乎也很納悶為什么沒見血,閉合的門打開一條縫隙。
一柄寒氣森森的菜刀出現在門縫里。
電梯一哆嗦,急忙閉門。
菜刀霍地橫了過來。
電梯一側的門結結實實懟到刀刃上,嫩豆腐撞老菜刀般被菜刀劈開了一條可怖裂口。
電梯狠狠一顫,徹底歇菜。
一只干瘦的手從菜刀底下伸出來。
秦悠比量著自己的腦瓜子,貌似能鉆出去。
她瞅瞅鬼影似的從外面消失又出現在電梯里的尤浩戈:“你咋出去啊?”
才從鬼域里出來的尤浩戈沒好氣地伸出大長腿,重重一腳踹門上。
裝死的電梯門老實巴交敞開。
秦悠把菜刀裝回包里,再看電梯門上那刀痕就只剩肉疼了。
“這不得讓我給酒店換個新電梯呀?”
尤浩戈掏出那面藏了蜃景的小鏡子:“鬧鬼全過程記錄下來了么?待會重演一遍,我們錄個像。”
然后他對秦悠說:“酒店敢讓你換門,你就跟酒店要索賠。”
秦悠不禁挑起大拇指:“還得是你,靠碰瓷就能發家致富。”
尤浩戈:“怎么能是我碰瓷呢,明明是酒店先鬧鬼的。”
秦悠:“明明是酒店先提醒你電梯不能用的。”
尤浩戈:“……也對。”
二人順樓梯爬回三樓,各自往床上一躺。
秦悠掰著手指頭算日子,離周一還有三天,不干點啥總覺得有點虧。
手里還有那么多出差任務,可萬一處理過程中耽擱了時間豈不是要再多等一周?
她是等得起,她怕靈車里那死人等不起。
可在這個鬼比人多的空城,她干點啥好呢?
秦悠想著想著就把自己想睡著了。
天亮之后,酒店里又有了人氣兒。
秦悠正打算去找點吃的,就聽門口一陣喧鬧,仔細一瞧:“喲,熟人吶!”
捂得跟木乃伊一樣的沈青楊嚇一跳:“你怎么在這?”
他后退幾步,上上下下打量這酒店。
秦悠:“別看了,這確實鬧鬼。”
沈青楊轉身就走。
經紀人把他拽回來:“鬧鬼也只能住這,就一家酒店。”
沈青楊很郁悶:“大半個城市都是空的,租幾間民房住不好么。”
經紀人:“說得輕巧,你先把房主找出來。”
空出來的房子都是房主外遷后留下的,本地人都跑光光了,誰也沒想著能把房子租出去,找房主費勁著呢。
再說空了許多年的房子可能比這酒店里的鬼還多呢。
沈青楊蔫蔫地往大堂一坐,像個木雕一樣目送劇組百十號人浩浩蕩蕩搬進酒店。
由于入住人數太多,酒店破例把空置的四樓清理出來。
劇組大廚入駐餐廳,秦悠可算能吃上一口熱乎的了。
看秦悠捧著飯盆哐哐干飯,撐著下巴的沈青楊也有點餓了。
他給自己舀了個蒸土豆懟碎,這就是他工作狀態下的主食。
他抿一口啥滋味都沒有的土豆:“你這,怎么回事?”
秦悠知道他問的是自己這身鬼氣:“前些日子遇上個吃鬼的鬼。”
沈青楊:“然后呢?”
秦悠:“我把吃鬼的鬼給吃了。”
沈青楊被土豆泥糊了嗓子,嗆得直咳嗽。
秦悠一巴掌拍他后背上。
沈青楊趴桌子上不動彈了。
尤浩戈嗅著飯菜香味下來就瞧見了這一幕:“沈同學涼了?”
秦悠:“沒呢。”
尤浩戈也在沈青楊后背上拍拍:“離周一還有好幾天,你要么振作起來要么快點涼,不然還得多等一周。”
沈青楊掙扎詐尸:“為什么是周一?”
秦悠兩眼放光:“因為這的殯儀館一周就上半天班,你說他們過年不會還要休長假吧?”
沈青楊趴回桌子上,主打一個生無可戀。
~
沈青楊所在劇組來空城取景拍戲,這是最近娛樂圈新流行起來的思路——空城人少,不用擔心造成擁堵,代拍和偷拍也都懶得跟過來。
從城市的角度,一旦劇集熱播就會給空城帶去人氣,拉動當地經濟。
沈青楊也是沒想到來這座號稱“走十條街都看不見一個人”的空城,看見的第一個人會是秦悠。
想想秦悠上一次轟動娛樂圈還是她去探班小皇結果道具變碎尸。
沈青楊抱住弱小無助的自己:“我就想踏踏實實拍個戲過個年。”
秦悠:“劇組過年放假不?”
沈青楊豎起一根手指頭:“放一天。”
秦悠把凝氣丹掏出來:“好東西,給你打個折。”
沈青楊:“打幾折啊?”
秦悠:“八折。”
沈青楊撩撩眼皮,像是在說:你能有這好心?
秦悠嘿嘿一笑:“不過你得幫尤老師拿下劇組坐鎮大師活兒。”
沈青楊一激靈:“你們不是來送尸么,咋地,還要長住在這啊。”
秦悠鋪開地圖給他展示:“我們最近要解決的幾個出差任務都在周圍這一圈。”
沈青楊看她以百公里為基礎單位畫這一大圈:“你咋不把整個世界都畫進去呢。”
秦悠:“這不是沒人報銷機票么。”
沈青楊:“行吧,尤老師想當坐鎮大師的話我可以幫忙牽線,不過錢只能給一半。”
秦悠:“為啥?”
沈青楊:“因為我們請好坐鎮大師了。”
秦悠把忙進忙出這些位打量個遍,沒一個像大師啊。
沈青楊打個響指將她的注意力吸引回來:“我請了小蘇老師。”
秦悠一副恍然模樣:“那就不用給尤老師安排了。”
本來她也是擔心劇組這么多人在酒店里出狀況。
有蘇塵坐鎮的話,就電梯那點小把戲是別想害人了。
沈青楊漲紅了臉:“她過年要回家里,不能總在劇組。你和尤老師有空的話可以跟她輪換著來。”
秦悠:“跟誰?”
沈青楊的臉快成紫茄子了。
秦悠:“你咋不問問我這藥是干嘛的?”
沈青楊:“不是說能幫我凝氣練氣么。”
秦悠:“誰說的?”
沈青楊這次反應飛快:“煉丹系煉出了失傳已久的凝氣丹,整個玄易都知道。”
秦悠點點頭:“那你要不要?”
沈青楊:“要啊,有了這個寶貝我就能照常修行了。”
尤浩戈捧著裝滿肉的飯碗從他身后飄過去:“就你這工作強度,有時間靜心修行么。”
沈青楊悲從中來,又趴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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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確認酒店里確實有東西在鬧騰,沈青楊動員劇組全員向秦悠買符咒法器護身。
秦悠也很給沈青楊面子,來者一律九折。
劇組要適應場地,暫時用不著坐鎮大師。
于是尤浩戈跟秦悠先去最近的城市搞定一宗出差委托。
這是個新鮮出爐的任務,今早剛報到白校長那里。
白校長直接轉手給離著最近的他倆。
說起來,這個任務跟秦悠頗有淵源。
涉事者也是收垃圾的,前些日子在垃圾桶里撿出來個金燦燦的鏈子,他以為是誰扔的鍍金玩具便沒當回事給撿走了。
當夜他就被邪祟找上了門。
僥幸活下來的涉事者去金店鑒定才得知那是個純金的鏈子。
撿到值錢的物件,首先聯想替人擋災。
可涉事者的情況不太一樣,他每晚都會被邪祟找上門,邪祟也不要他的命,就一個勁催他跟自己走。
尤浩戈看完資料推測:“像是被邪祟下聘了。”
秦悠:“邪祟下聘這么隨便的么?往垃圾桶里扔?”
尤浩戈:“邪祟當然不會把聘禮扔進垃圾桶,可收聘禮的人會呀。”
如果收到聘禮的人知曉這東西的來源,不去觸碰就丟掉,那邪祟的下聘就失敗了。
邪祟給某個人下聘必然是早就盯上了對方,對方拒親仍會被邪祟糾纏。
可偏偏那丟掉的聘禮被別人撿走了。
尤浩戈:“你就把那金鏈子當成姻緣線,誰撿走了就系到誰身上。”
秦悠:“要是有人搶走涉事者的金鏈子呢?”
尤浩戈:“做戲搶沒用,真被搶走的話,姻緣線會隨之轉嫁給搶走的人。”
秦悠先去了當地警局,進門就問最近有沒有猖獗的劫匪慣偷。
警員:“不少呢,快過年了,小偷劫匪也想過個肥年吶。”
秦悠打個響指,預示著一個慣犯將要倒大霉。
傍晚時分,收垃圾的涉事者戴著那條大金鏈子去收垃圾。
他剛拐進巷子就被一群黃毛堵截了。
涉事者顫巍巍交出身上所有財務。
黃毛們看在那條大金鏈子的份上痛快將人放走了。
這天夜里,涉事者終于睡上了安穩覺。
而那個頻繁出沒作案的小團伙就成了邪祟的新目標。
當一身寒氣的邪祟追著金鏈子的味兒找上門時,那群刺猬樣的黃毛幾乎要閃瞎它的眼。
黃毛們正把玩著他們今日搶來的金鏈子。
邪祟擰著眉頭看半天:“你們誰跟我走啊?”
黃毛們不服不忿:“你誰啊找揍呢,快滾。”
邪祟大怒,跟這群黃毛大打出手。
黃毛們平時沒少在街頭斗毆,每個人身上都帶煞氣,跟邪祟沖突起來還真就沒吃虧。
秦悠和尤浩戈躲在街對面聽動靜,好半天也沒見邪祟把人帶出來。
蹲另一邊的警員沉不住氣了:“先進去瞧瞧,抓他們個人贓并獲。”
一群人沖進酒氣熏天的小屋,只見所有黃毛都躺在地上,鼻青臉腫。
那邪祟也沒好到哪去,腦瓜子上扎著五六個啤酒瓶碎片,慘不忍睹。
那條大金鏈子同時抓在為首黃毛和邪祟手里。
秦悠熱烈鼓掌:“祝天下禍害永結同心。”
邪祟和黃毛相看兩相厭:“誰要跟他永結同心!”
秦悠把一張符咒貼那邪祟抓金鏈子的手腕上,隨即警員上前給邪祟和黃毛都上了手銬。
這下是真的分不開了。
第406章
事情解決得過于順利,白校長瞠目結舌:“你們都沒問問邪祟和扔金鏈子那家人有什么過節?”
秦悠:“問這干嘛,找我的妖魔鬼怪那么多,哪個是跟我有過節的。”
白校長:“……”
尤浩戈:“我知道,貌似是個死了好些年的老財主想娶個小妾服侍它。它把金鏈子偷偷塞進一個去它墳頭附近上墳的小丫頭衣兜里,被小丫頭的奶奶發現后用筷子夾著金鏈子扔垃圾桶了。水靈可愛的小丫頭泡湯了,它覺著老實巴交的收垃圾工人也能湊合。”
直到遇上黃毛,老財主表示:這個真不行。
秦悠:“你啥時候問的?”
尤浩戈:“就它跟黃毛互薅頭發對罵的時候。”
這倆頗有點不死不休那味,拷一起也沒能阻止他倆互毆的拳頭。
警員能按住黃毛卻按不住邪祟,被按住的黃毛快被邪祟揍死了,警員也只得暫時撒開黃毛讓他偶爾還兩下手。
白校長咋舌:“你們倒是把他倆分開呀。”
二人異口同聲:“分開干嘛,禍害就該永久綁定。”
白校長:“……”
黃毛那伙人可不止搶劫,還曾把兩個試圖反抗的被搶者打成重傷,至今仍有一個躺在醫院里生死未卜。
只是礙于沒有證據,無法將他們繩之以法。
現在好了,惡人只有惡人磨,古早貪財好色事多老財主對陣無法無天街溜子暴力狂徒,誰都痛快不了。
警局里有一間大師布置過的牢房,專門關押與邪祟有關人員。
就憑老財主這點本事,關進去就跑不了。
在征得白校長同意之后,秦悠沒有再管這事的后續。
待一人一鬼分開那天,玄易會再派人來接管老財主。
從警局出來的秦悠去看望了那個收垃圾工人,免費送了他一張驅邪護身的符咒。
工人千恩萬謝,非要請他倆吃飯。
秦悠說她也著急回家收垃圾呢,要不罰錢。
工人感同身受沒有再挽留。
二人御劍返回空城,正趕上劇組大廚在餐廳忙活。
他倆往桌子旁邊一蹲,跟兩個餓死鬼差不多。
大廚嚇得差點把油鍋扣他們頭上。
為了不讓這倆餓貨添亂,大廚把剛炸好、打算稍后二次加工的丸子盛出來一盆。
秦悠喜滋滋抱著就走。
尤浩戈就好像那緊盯著主人手里肉骨頭的饞狗,巴巴跟著上了樓。
~
劇組開拍第一場戲是在酒店里。
好死不死,選在夜間開工。
酒店員工可不管入住多少人,到點就下班。
天黑之后,偌大的一棟大樓就全是劇組的天下了。
沈青楊站在門口掐腰仰望:“這要是把大樓霍霍塌了不會要我賠吧?”
在看到秦悠和尤浩戈像兩只大耗子在酒店里出溜,沈青楊懸著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天塌下來有人頂,我還是不操心了吧。”
都市劇里免不了電梯場景。
道具組在確認過電梯并沒有故障之后啟動了運行電力。
然而瞧見電梯門上那深深的刀痕,道具組沉默了。
秦悠給他出主意:“用銀紙包上。”
于是她留下的作案痕跡被道具組粉飾掉了。
坐鎮大師的作用之一就是要將拍攝場地清理干凈。
蘇塵還在忙玄易派給她的工作,沒能趕過來,這活兒只能尤老師來。
尤浩戈很為難:“你們已經占了平時由它們盤踞的酒店四樓,現在又來搶電梯,就不怕它們組團報復?”
導演不停擦冷汗:“不能把它們都請出去么?”
尤浩戈:“你來人家家里拍戲,還要把主家都請出去?”
導演的汗更多了。
試拍時,沈青楊和女主角站在電梯里。
秦悠和尤浩戈仿佛兩個變態蹲在倆人腳邊。
鏡頭只錄上半身,兩個西裝革履的職場精英正兒八經談工作,腳底下蹲倆吃瓜“哈士奇”。
沈青楊表示:“你倆蹲這比蹲倆鬼都瘆得慌。”
秦悠:“要不我倆走,給你換真鬼?”
女主角:“別,你倆蹲這就挺好。”
電梯里的東西昨晚才吃過秦悠和尤浩戈的虧,今天還算安分。
就是鏡頭拍攝的轎廂反光里動不動就有詭異扭曲的影子閃過。
導演實在耗不住,決定后期把鬼影p掉,這條就算過了。
演員出了轎廂進入四樓一間臨時布置成辦公室的房間。
秦悠和尤浩戈沒動,眼見電梯門緩緩關上,頭頂的燈一閃,滅了。
氣溫剛有下降的趨勢,秦悠身上的鬼氣就翻涌起來。
電梯輕輕一顫,消停了。
尤浩戈敲敲轎廂:“出來談談?”
還是昨日出現在上方那道聲音:“昨晚攻擊你們的人不是我。”
秦悠挑眉:“你不是這的老大?”
對方默了默:“住客太多,分幫結派。”
秦悠:“懂了,給你這個。”
她掏出一瓶做紋身貼用剩下的熒光粉末:“給你這一派身上都抹點。”
燈光重新亮起,秦悠手上已經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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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送完尸身,再去周邊解決兩起出差任務,秦悠漸漸摸清楚了酒店里的鬼魅派系。
以電梯里說話那位為主的,是相對老實的一派。
它們從來不騷擾客人,只在個別客人不守規矩到處亂竄時現身嚇唬一下。
那位變臉成尤浩戈卻變不回去的鬼代表了這一派鬼魅的平均戰斗力。
因此它們根本管不住其他派系的鬼魅在它們的地盤上鬧事。
那日關閉電梯門的是好戰的一派,早些年空城還沒這么空的時候,它們就害死過人。
還有單打獨斗派,誰惹揍誰派,基本都是獨行俠或三五小鬼抱團。它們常年游走在高層,活人只要不往上湊合,跟它們永遠打不上照面。
蘇塵風風火火趕到劇組時,離過年只剩半個多月。
有她在,秦悠的戰斗熱情空前高漲,選了個月黑風高夜帶上她和尤老師去找好戰那一派的晦氣。
四樓正是它們的地盤,在劇組入住后沒少給人找麻煩,甚至害得一個助理女孩差點墜樓。
面對這種害人的鬼,秦悠從不慣著。
三人聯手見鬼就揍,把這群囂張慣了的鬼全部收走。
少了個心腹大患,秦悠和尤浩戈終于踏實了。
劇組有蘇塵接管,他們可以放心去辦出差委托了。
空下來的靈車比之前開得更猛,往往只在深夜的公路上留下一道殘影。
秦悠歪頭瞇一覺就到了千里之外。
這是個非常寒冷的城市,秦悠一開車門,全身的血都要凍上了。
尤浩戈把她僵硬的胳膊掰回來,把車門關上。
秦悠長長舒一口氣:“太刺激了。”
尤浩戈讓她在車上等著,他一個人去附近服裝店買御寒裝備。
秦悠看他穿個單薄外套在風雪中慢悠悠晃蕩,牙齒不自覺打顫:“你不冷呀?”
尤浩戈:“不冷啊。”
秦悠深吸口氣開門下車,一頭撲進尤浩戈懷里。
尤浩戈:“嗯?”
秦悠:“我冷。”
尤浩戈:“……”
秦悠披外套似的強行將尤浩戈雙臂固定在自己肩上。
源源不斷的熱度從背后傳來,秦悠喟嘆:“不買衣服了,咱直接去辦事。”
尤浩戈:“辦啥事?”
秦悠仰起臉來看傻子似的看他:“咱是來干嘛的?”
尤浩戈:“啊,這個事啊。”
秦悠瞅他那眼神亂瞟的模樣,總覺得他想歪了。
這次的委托很棘手。
一個村子里幫人“看事”的老爺子在請神上身驅鬼時中了邪,鬼沒驅走,反倒是招來了更多妖魔鬼怪,整個村子沒剩幾個正常人了。
據事發時沒在村子里的村民說,老爺子平時請的是他家供奉的保家仙,很靈驗也很厲害。
見那村民不敢回村,秦悠和尤浩戈只好按地圖開過去。
靈車離村口老遠,他們就瞧見一群人猴子似的上躥下跳。
秦悠照照鏡子再瞧瞧蹦跶的人群:“這是被鬼附身了呀。”
尤浩戈:“是跟你臉色差不多。”
秦悠掏出后車廂里好久沒用過的破棉被往身上一裹,下車跟那群人一塊蹦跶。
尤浩戈扶額,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秦悠蹦跶得很賣力,身上很快便熱乎起來。
她把被子一掀,沖進人群。
村民們擰眉毛看她半天。
秦悠自來熟介紹:“我是那誰家小誰,你們不認識我了?”
村民們扯扯嘴角,他們都是附身在村民身上鬼魅,誰認識誰啊。
可看她臉上黑氣這么重,也就沒多想。
秦悠蹦到一個黑氣跟她有一拼的小伙跟前,打聽他們這是要干啥。
小伙瞥她一眼:“大仙兒賜福都不知道?你是外地的鬼吧。”
秦悠連忙點頭:“我是混大學的鬼,跟回來瞧瞧鄉土人情。”
看在同為鬼的份上,小伙耐心給她講解。
大仙兒是這山中修行的神,每年都會為漂泊無依的孤魂野鬼賜福。
它們能成功附身村民全靠大仙兒引領。
“待大仙兒賜福,這身子就徹底屬于我了。”
秦悠兩眼放光:“那我能不能也得到大仙兒的賜福啊!”
小伙:“能是能,不過我勸你換個身子。”
秦悠:“為啥?”
小伙:“你這一看就營養不良。”
秦悠跳起來給他一胳膊肘,緊接著兩道符紙貼到臉上,棉被往他身上一蒙,直接拖走。
被附身的人很抗凍,可以暫時放進靈車后車廂。
秦悠又蹦跶到人群里,趁人不備敲悶棍。
這次她敲得是那幫人看事的老爺子。
老人不似其他人那般滿面鬼氣,他兩眼呆滯,動作也很僵硬。
尤浩戈翻翻他眼皮:“他有精怪的機緣護身,只是那精怪沒打過害人的鬼,才被那鬼物偽裝成請來的大仙兒,害了全村的人。”
他望一眼白雪覆蓋的山村:“大仙兒賜福,好大的口氣。”
第407章
村子里沒有一個正常人,他們不用休息。
秦悠可熬不住了。
此時此刻,她格外佩服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
“這要是換我家鄰居奶奶來,能把他們都跳趴下。”
秦悠趴在靈車方向盤上呼哧帶喘。
尤浩戈好笑地給她擰一瓶水,秦悠喝著喝著就睡過去了。
尤浩戈趕忙吧水瓶子搶下來,免得她把水都倒進鼻子里。
靈車暫時駛離村子,停在十幾里外的土路邊上。
尤浩戈將那位看事的老爺子搬到地上,給他喂了兩顆玄易驅邪丹藥。
老爺子胸腹間咕嚕嚕響了一陣,渾濁的雙眼找回了焦點。
他騰楞坐起來,神情戒備中透著濃濃的恐懼。
尤浩戈直接亮明玄易老師身份,表示他們是來幫忙解決村子里的異狀。
老爺子長嘆口氣:“村里每年過年都不消停,沒想到今年鬧這么大。”
逢年過節,活人高興,死人也高興。
死人們一高興就得找活人們敘敘舊。
老爺子看得就是這類事兒。
他家供奉保家仙,有百余年修行,剛好能壓得住回村子里“探親”的死鬼。
可今年回來這位,保家仙沒能壓得住。
老爺子去到被附身村民家之后照例請大仙兒上身幫忙驅鬼,誰料在大仙兒到場的同時,附身在村民上的鬼物先一步附身到了老爺子身上。
大仙兒若執意“上身”,會對老爺子造成傷害。
保家仙哪能傷害自己最虔誠的信徒呢。
可它是妖不是鬼,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上身的。
無可奈何之下,大仙兒只得真身登場,跟被鬼魅附身的老爺子硬剛。
百十來年的正途修煉在精怪圈子里也就是個入門級,哪里是走偏門的鬼魅對手。
大仙兒這一敗,整個村子的人都被那鬼魅招來的小鬼附身了。
于是那鬼魅就成了“村民們”口中的新大仙兒。
新大仙兒并沒看上老爺子,所以在它掌控了村子之后就離體了。
它怕保家仙再來搗亂就往老爺子身體里塞了濃濃鬼氣,如果保家仙敢強行上身,不光它自己要受到鬼氣侵蝕、修為盡毀,老爺子也會因為體內鬼氣劇烈沖撞爆體而亡。
保家仙沒敢冒險。
老爺子也就成了渾渾噩噩的模樣。
尤浩戈拿了個小板凳讓老爺子坐著緩緩,他把秦悠最先敲暈那小伙也搬到地上。
小伙雙目圓睜,眼中兇光大盛。
尤浩戈:“還挺兇。”
他把兩張符咒扯下來。
小伙直挺挺起身,二話不說就對他下了殺手。
尤浩戈微微側身便脫開他的攻勢,揚手在他額前胸前各拍一巴掌。
小伙神色一凝。
一條黑漆漆的影子從他身體里晃蕩出來。
尤浩戈似笑非笑瞄著它。
那鬼猛地回過神來,忙往小伙身體里縮。
可它驚訝地發現無論它怎么使勁都鉆不回去了。
而它那雙還附在小伙身上的腿卻是怎么都拔不出來。
分不開又回不去,那鬼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人有多可怕。
尤浩戈找了張定身符貼小伙腦門上,讓他在街邊罰站。
小伙神智尚未清醒,站再久也無所謂。
那鬼卻是遭不住了,隨著小伙人氣兒復蘇,它就像那熱鍋上的螞蟻,偏又逃不開熱鍋的炙烤。
它惡狠狠逼視尤浩戈。
尤浩戈似笑非笑瞥它一眼。
它一個激靈,扭頭去瞪老爺子。
秦悠睡醒時瞧見的就是恐怖片都不敢演的這一幕。
她瞅瞅那共用一雙腿的前后兩個“人”:“這么站多累呀。”
她一巴掌拍那鬼后背上。
那鬼一個前撲,腿動不了,腰往前一折。
嘎巴。
秦悠“嘖”了聲:“你該補鈣了,平時多曬太陽。”
從來都是躲著太陽走的鬼:“……”
敵眾我寡已成定局,那鬼崩潰了。
秦悠問它哪來的。
它說它是附近墳地的,下葬多年也沒能離去就飄進了山里,趕上了大仙兒賜福。
附身的鬼都跟它差不多。
老爺子聽得直皺眉:“都是鄉里鄉親,你咋好意思往后生小輩身體里鉆。”
那鬼眼刀子唰唰射向老爺子:“等你死了再跟我講大道理。”
老爺子被噎得不吱聲了。
尤浩戈問大仙兒是怎么回事。
那鬼說它也不知道。
秦悠覺得好笑:“不知道你就敢聽它指揮?它說能讓你用這具身軀復活你就信了?”
那鬼梗著脖子:“信不信的,我還能吃虧是咋地。”
能活過來固然最好,活不過來它就繼續做鬼唄,體驗幾天附身的滋味也知足了。
秦悠深知遇上這樣的糊涂鬼,講道理根本行不通,把它們全部抓起來也無濟于事。
它們跟那大仙兒素昧平生,它們落網了,大仙兒隨手一招就會再召集來一批新的。
當務之急是把那大仙兒找出來。
尤浩戈讓老爺子請保家仙來。
果不其然,保家仙這些日子已經查明了那大仙兒的身份。
“就是個得過機緣的厲鬼,自以為渡過一到天劫成了神仙,可以作威作福了。”
在這個時代,神仙沒幾個人見過,鬼到處都是。
人們在辨別鬼物方面獨具慧眼。
厲鬼依舊是鬼,它一現身就把人都嚇跑了,誰會上趕著供奉它聽它的號令。
厲鬼沒能在活人那嘗到當神仙的甜頭,便跑去死人堆里煽風點火。
孤魂野鬼本就對惡鬼厲魂有著天然的畏懼,而厲鬼自己也是鬼,它很清楚這些長時間沒走的鬼心中最大的渴望是什么。
這一次,它成功當上了大仙兒。
只是厲鬼終究沒有神仙的本事,它長時間附在活人身上對它自己也是一種耗損,所以它在逼退保家仙以后就撤走了。
其他鬼哪曉得附活人身的弊端,還想著有朝一日能得大仙兒賜福由死轉生呢。
保家仙一直留意著厲鬼的動向。
秦悠和尤浩戈不再耽擱,立刻跟隨保家仙進山。
那厲鬼近日來沒少得信徒們供奉,日子過得滋潤得很。
它正在一塊偏遠的墳地上慫恿那些臨近年關還沒有孝子賢孫來祭拜的老鬼們奉它為主,它將賜福于它們。
老鬼們有的很心動,有的嗤之以鼻。
誰都不敢吭聲,因為那厲鬼遭到質疑就會發瘋,那身濃郁的鬼氣可不是它們這種普通鬼敢惹的。
秦悠把自己的炸毛扒拉成要飯的造型,頂著一臉黑氣就上去了。
厲鬼還以為是被附身的村民,雖對其不請自來頗為不滿,但她可是上好的宣傳教材呀。
厲鬼一指秦悠:“看見沒有,奉我為主便能起死回生,現在的花花世界可不是你們活著那會的模樣,你們不想去看看么?”
秦悠雙手合十:“大仙兒賜福,其樂無窮!”
厲鬼嘴角抽了抽,但還是扯起笑臉挺起胸膛,一副“我有本事我驕傲”的模樣。
下一秒,它就被秦悠的菜刀給砍了。
厲鬼暴怒:“你瘋了!”
秦悠甩甩爆炸頭:“我瘋得這么不明顯么?得動刀你才看得出來?你這腦子不怎么聰明呀,來來讓我劈開瞧瞧里面是不是空的。”
兩個黑氣繚繞的大佬打起來,墳地里的鬼全都躲開老遠,生怕被波及。
一個人從破敗的墳頭后面冒出來,手里拿著三支香。
群鬼立刻被那香味吸引過來。
尤浩戈晃晃拿香的手。
群鬼順著煙氣望過去,就瞧見了那附身附一半的小伙和鬼。
尤浩戈:“看見沒,跟大仙兒混的都是這個下場。”
群鬼立刻表態:“我們都是規矩鬼,絕不會禍害鄉鄰。”
尤浩戈滿意點頭:“快過年了,你們串門的時候跟親朋好友也都說說這事。”
看在他掏出那一沓上好紙錢的份上,群鬼答應得可爽快了。
吃飽喝足的鬼一哄而散。
偌大的墳地上就只剩下被秦悠砍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厲鬼。
秦悠那身鬼氣,打別的物種還看不出優勢,打鬼簡直是有如神助。
尤其她那魂氣的原身是吃鬼的鬼,看不上普通鬼,就愛吃厲鬼這種愛鬧事的。
雖然如今它成了秦悠的魂氣沒辦法再吃了,但惡鬼厲魂離得太近還是會被它吸走一些鬼氣陰煞。
厲鬼打著打著就發現自己這一身黑淡去了許多。
再看秦悠,臉黑得都看不清五官了。
厲鬼察覺不妙轉身想跑。
一個老頭以不符合他年齡的靈活跳過來,一腳將它踹翻在地。
厲鬼瞳孔驟縮:“是你!”
保家仙上身的老爺子腰桿挺得筆直,陰風獵獵中,老頭的棉襖衣擺和褲腳在微微鼓動,竟有幾分仙人氣派。
然而帥不過三秒,保家仙抱頭鼠竄——誰看秦悠揮刀不膽寒吶。
秦悠連劈那厲鬼三刀。
厲鬼撲倒在地,再沒了反抗的力氣。
秦悠將它收進魂瓶,再由尤浩戈貼一張封印符咒。
接下來就要替村子里的人驅鬼了。
附身的大多是普通鬼,可被附身的人全都是一臉黑。
想也知道是那厲鬼先用自己的鬼氣削弱了活人的陽氣,這些鬼才能順利附身。
驅鬼只是第一步,后續還要拔除厲鬼的鬼氣,否則其他路過的鬼還會附在這群倒霉又可憐的村民身上。
保家仙平時干最多的就是驅鬼,有它幫忙,秦悠和尤浩戈原計劃十天的活兒一個禮拜就干完了。
二人掐算著時間拐去臨近的城市再辦兩個委托便返回空城,明天過年,蘇塵要回家了。
再次進入空城,秦悠發現街上的人變多了。
許是過年回鄉的緣故吧。秦悠這么想著。
閑來無事瞎溜達,秦悠拐進一條沒來過的小巷。
她眼見兩個挽著胳膊的女孩進入巷子盡頭的店鋪。
出于好奇,秦悠也想逛逛這開在僻靜處的店鋪。
可當她走到巷子盡頭,這里頭除了墻還是墻,別說鋪子,連門和出口都沒一個。
第408章
秦悠望一眼當頭烈日,瞅瞅眼前的磚墻,有種做夢還沒醒的恍惚。
在各種嘗試也沒能找到墻上那道門之后,秦悠決定先去劇組找尤老師匯合。
劇組今日拍街區的戲份,一整個空曠的街區都是劇組的人,大伙看似很忙,細看卻會發現他們的忙都是裝出來的。
由于沒有圍觀群眾,所有演職人員都毫無避忌地在街上站著。
秦悠看見了愁眉苦臉的沈青楊,溜過去問他怎么了。
沈青楊:“上次跟我拍電梯戲份那女孩不見了。”
秦悠一驚:“女主角不見了?”
沈青楊“噓”了聲:“現在就我們幾個知道人是不見了,其他人都以為是女主耍大牌呢。”
女主前幾天離開空城參加了幾場商業活動,這是她耍大牌的源頭。
誰讓全組名氣最響亮的沈青楊從沒請過假,她一個剛冒頭的新人卻走了呢。
可臨近年關本就是藝人商業活動最多的時期,新人全靠這點曝光維持人氣,所以導演很痛快就同意她離組,并將她的戲份往后調整了幾天。
今天是補拍女主戲份第一天,昨天上午就跟女主團隊定好的。
然而那位說是昨晚就能回酒店的女主直到現在也沒見著人影。
導演怒氣沖沖給女主打電話卻沒人接,打給經紀人才得知女主昨晚按照計劃返回空城,然后就失聯了。
與她同行的只有一名助理兼司機,跟她一塊不知所蹤。
經紀人那邊正在調動人脈查找女主的車是在哪里不見的。
沒有第一時間聯系劇組就是不想把這件事鬧大,因而導演也沒有將女主失蹤的消息公開,就當她是耍大牌故意晚歸好了。
秦悠左右瞅瞅:“尤老師呢?”
沈青楊指指停在街口那輛房車:“尤老師掐算出她命數有波動,正想辦法找人救人呢。”
秦悠小跑過去,就見尤浩戈正在幾張大紙上快速寫畫著。
秦悠:“人還活著嗎?”
尤浩戈“嗯”了聲:“生死一線間,能不能救不好說。”
秦悠提了一嘴那條巷子。
尤浩戈立馬來了精神:“快帶我去。”
沈青楊見他倆要走,急忙跟上。
秦悠把他推下去:“可別把女主角找回來再把你這個男主角弄丟了。”
沈青楊執意擠上靈車,在兩個座位中間的縫隙里一蹲:“我可是吃過凝氣丹的人,是正經的修行者了。”
蘇塵坐鎮劇組這幾天沒少教他基礎的運氣法門,他當年剛入學玄易那會兒也是正經學過的,只是礙于身體素質沒辦法更進一步。
如今有了凝氣丹,他的進步速度可比普通入門者快多了。
~
巷子亦如秦悠來過時的模樣,靜得不像有人來過。
尤浩戈一手扶墻沿著巷子摸進去,當摸到某塊磚瓦時,他的眉頭微微一蹙。
沈青楊在里面轉一圈:“要不是深信小秦老板的運氣,我會以為這是個惡劣的玩笑。”
秦悠扒拉開遮擋視線的沈青楊:“尤老師呢?”
沈青楊:“他不就在里……哎人呢?”
二人跑進巷子里面。
沈青楊使勁拍墻:“他剛才就在這來著,怎么會不見了呢。”
秦悠若有所思,她問沈青楊:“如果是你突然進入墻里,你能堅持多久?”
沈青楊:“只要里面有空氣,我就能茍住這條小命。”
秦悠點點頭,她掏了幾張攻守兼備的符咒給沈青楊,想了想,把自己的兇器菜刀也給了他,然后她讓沈青楊站在尤老師消失的地方,一只手按在墻上別動,她一步一步退出巷子。
沈青楊:“我能不能換只手,這只手凍麻了。”
他的話音剛落,他的人就在秦悠的視野中消失了。
秦悠眉梢輕挑,看來這條巷子的確有古怪,只是她周身鬼氣被那道門當成了“同行”,把她屏蔽在外了。
她倒了點朱砂抹到自己臉上,靠外力暫時壓制住自身陰氣再進巷子。
這次她看到了那扇門。
從門外看,那就是個店鋪的門面。
秦悠想象它是賣衣服的,門里就是兩排衣服架子;想成賣古董的,里面就是各色古玩。
秦悠生怕門跑了,一個百米沖刺狂奔進去。
門里陰暗幽深,有股淡淡的陳腐氣味。
秦悠沒急著往里闖,她先看看手機。
一進店門,信號就無了。
早她一步進來的尤浩戈和沈青楊都不見了蹤影,秦悠也不著急,她裝作誤入了店門的顧客挑選掛在衣架上的衣服,左看看右看看,店門就不見了。
室內驟然黑暗下來,卻又有點恍惚的幽綠光線。
秦悠看到那兩排衣架上掛著的衣服變成了壽衣。
有個鬼魅的聲音鉆進她的腦海:“給自己選一件可心的吧。”
秦悠很認真地挑了一圈:“都沒看上怎么辦?”
那聲音帶了點慍怒:“小姑娘別太挑了。”
秦悠:“我就挑了你能咋地?”
那聲音陡然凌厲起來。
秦悠也不跟它客氣,一把抹掉臉上的朱砂隨手抹在身前的壽衣上。
壽衣無火自燃起來,綠油油的火光映得這封閉的詭異空間里愈發陰森。
刺耳的尖叫此起彼伏,那扇不見了的門又重新出現。
秦悠掏掏耳朵:“請神容易送神難,你給我閉嘴吧。”
她一把朱砂揚出去,更多的壽衣陷入幽綠火海。
周遭氣場劇烈震顫,壽衣和火海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永無止境的黑暗。
秦悠懶得理會,徑直往里面走。
森寒的陰氣就如冬日里的溫熱的泡澡水,只會給秦悠舒適的享受。
隨著秦悠“泡澡”時間的拉長,“水溫”也在逐漸下降。
對方似乎沒意識到陰氣減少意味著什么,還在鉚足全力跟秦悠這個入侵者硬剛。
秦悠來者不拒,吸入的陰氣越多,她的精神頭越足。
終于,那位頂不住了。
一個人出現在秦悠面前。
正是先一步進來的沈青楊。
這個號稱能茍住自己小命的正經修行者穿著一身老氣橫秋的壽衣平躺在地上,要不是胸膛還在緩慢起伏,秦悠都要替他嚎喪了。
秦悠一巴掌落下去。
沈青楊詐尸似的坐起來。
秦悠在他眼前揮揮手。
沈青楊雙目慢慢聚焦,緊接著又被秦悠那身鬼氣嚇得吱哇亂叫。
秦悠扶額:“這就是你說的進步神速?我看你這膽量還不如以前呢。”
沈青楊抱住弱小無力的自己:“我還以為你被鬼附身了呢。”
見秦悠一直盯著自己看,沈青楊下意識往自己身上瞄一眼。
“誰給我換這么一身衣服,呸呸真晦氣。”
他三兩下扯掉壽衣,壽衣落到地上輕飄飄的。
秦悠這才看清壽衣是紙扎出來的。
沈青楊雞皮疙瘩冒不停:“你找到尤老師了嗎?”
秦悠搖頭:“他肯定不能跟你一樣。”
沈青楊:“萬一他比我還慘呢。”
他指指秦悠身后。
那站著一排人,個頂個紅臉蛋穿壽衣,最邊上那大高個兒赫然就是尤浩戈。
秦悠只瞥了一眼,目光就被尤浩戈身旁的女生吸引了:“她是不是你們的女主角?”
沈青楊縮在她身后瞇眼瞅半天:“好像是吧。”
秦悠:“好像?”
沈青楊:“你給我化這么個妝我都認不出我自己。”
秦悠不禁對比旁邊的尤浩戈,雖然衣服都是統一樣式,但他臉上是白白凈凈的。
不用問,這肯定是他自己套上壽衣站成一排的啊。
秦悠過去拍拍他:“你是自己走還是我們把你搬出去?”
尤浩戈撩開一只眼皮:“扶我一把吧,腿站麻了。”
秦悠扶著他復健似的走兩圈,尤浩戈可算緩過勁來了。
“你們知道我費多大勁才把她們都找出來么。”
這些穿壽衣的人原本分散在各個角落,最先進來的尤浩戈遇見一個就搬到墻邊放好,省得待會突圍出去時帶不出去。
沈青楊試探著叫了女主角兩聲,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尤浩戈:“別叫了,她們的魂沒在身上。”
他撣撣自己身上的壽衣:“你們當這衣服是白穿的呢,得付錢。”
活人哪付得出這種店鋪要收的錢。
她們的魂魄就成了抵押,被強行抽走。
沈青楊后頸直冒涼氣:“我的魂兒不會也被抽走了吧?”
尤浩戈:“你當玄易教你打下的基礎是鬧著玩呢。”
秦悠:“這是個什么地方?我只感應到源源不斷的陰氣卻沒瞧見鬼魅。”
尤浩戈:“這是個無主的鬼域。”
鬼域依托鬼魂而生,鬼魂修為強大則鬼域固若金湯,魂弱就只能搞個惡作劇似的鬼打墻。
支撐起這片鬼域的鬼肯定很厲害,可不知是何緣故,它沒有撤掉這片鬼域便離開了。
沒了鬼魂的鬼域會自行消失,偏偏這空城里人少鬼多,這巷子又常年沒人光顧缺少人氣,陽光也照不進來,久而久之,這鬼域就成了一家鬼店。
平時沒人靠近也就算了,最近回空城的人變多了,這冷落不知多少年的鬼店稀里糊涂開了張,并一發不可收拾。
尤浩戈想看看鬼店把“客人”的魂魄藏哪了才會站在這一排里。
可他的魂兒哪是鬼店能抽走的,鬼店也不傻,對自己穿壽衣的他直接無視。
沈青楊弱弱舉手:“我新學了招魂,能用上不?”
尤浩戈:“行吶,你先招她的。”
他們都知道女主角的準確生辰,招她的成功率更高。
沈青楊煞有介事布陣招魂。
秦悠和尤浩戈細細感應著周遭細微變化。
當一陣陰風從某個角落刮過來時,二人同時動了。
被困的魂魄就在那角落里。
區區鬼域,沒有能夠禁錮魂魄的法器。
魂魄被統一收納在一個四四方方小盒子里,那是個骨灰盒,貌似也是這家店的收銀箱。
箱蓋一開,女主角的魂魄最先飄出來。
其他魂魄也都感應著肉身的吸引各歸各位。
在確認所有人都恢復正常以后,秦悠拿回那把借給沈青楊的菜刀劈開了那扇不知何時再度關閉的店門。
鬼域的陰氣被秦悠吸走大半,這會兒又被這么多活人沖撞,眼見著要支撐不住了。
尤浩戈隨手點了兩張符咒扔進這間并不存在的店鋪里。
大火卷著最后那點陰氣,煙消云散。
劇組趕來幾個人幫忙安置這幾個救出來的客人。
她們都是多年沒回空城的本地人,見巷子里有店鋪就想逛一逛買幾件新衣服。
過年嘛。
等她們都被送走,秦悠又望向那巷子盡頭。
尤浩戈敲敲她的小腦袋:“看什么呢?”
秦悠:“鬼域而已,為什么要打造成店鋪的模樣?”
尤浩戈似笑非笑挑挑眉。
秦悠:“你也覺得那個鬼域其實是某個鬼魂搞出來專門做死人生意的?”
尤浩戈:“死人也有購物需求,多來幾家這樣的店挺好的。”
可惜店鋪主人大概率只是個普通鬼,時間到了就離開了。
秦悠挽住尤浩戈的胳膊往外走:“你這個奸商有沒有重操舊業的打算吶?”
尤浩戈搓搓她的亂毛:“看看再說吧。”
第409章
由于女主角受到驚嚇,劇組商量后決定直接放假,待年后再恢復拍攝。
假期變長,大伙紛紛離組,能回家的都走了。
尤浩戈作為頂替蘇塵的坐鎮大師必須要在,秦悠便讓靈車回垃圾山把家里的幾小只都拉過來。
新年的空城一如既往的空曠,唯有跨年時那幾聲炮響昭示著這座城市仍舊有人居住。
劇組為過年籌備了不少食材,但留下過年的人卻沒幾個,好吃的全進了秦悠和尤浩戈的肚子。
這下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秦悠長胖了。
雖然比起正常人還是一根很標準的麻桿。
假期一晃即過,蘇塵年初二便趕回來,帶了大包小包的禮物送給秦悠幾個。
秦悠又在酒店待了兩天便正式離開,為她手頭的出差任務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事實證明,在玄易積壓多年的委托鮮少有誤判的,像精神病院里那傻小子的情況更是少之又少。
秦悠和尤浩戈挨個實地轉一圈后將這些陳年舊案徹底劃歸到已解決的行列。
新學期開學在即,秦悠把小山一樣的出差資料放到白校長辦公桌上。
白校長一口茶噴出來,眼珠子瞪溜圓:“全完事了?”
秦悠:“能聯系上當事人的都讓他們簽字了,實在聯系不上的找警局簽字了。”
白校長隨手一翻,里面密密麻麻記載的全是他們的調查進度。
高考筆記都沒有這么詳細的。
白校長挑起大拇指:“你是真夠閑的。”
秦悠:“我家那幾個小不點最近在積極學習人類文化,這是它們練手寫的。”
白校長再瞅瞅那一頁頁看似整齊的字,確實很像蟲子爬。
白校長嫌棄地把資料塞回庫里,支付余下出差報酬把人攆走。
每學期初始,尤老師都忙得腳不沾地。
秦悠只好自娛自樂,收垃圾之余給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找點不痛快。
比如剛被開學考試打擊得體無完膚的玄易學子們。
秦悠把自家熊頭擺在操場跑圈的起跑線上,對體能訓練的學生們說:“誰能追上它,我個人獎勵金子一塊。”
學生們見她當真拿出一塊能把人拍暈的金元寶,全都來了精神,結果就這么被熊頭遛了兩節課,累得午飯都沒吃不進去了。
下午,秦悠去大一校區收垃圾,順便跟許久不見的鬼校老朋鬼們熱情攀談。
這天晚上,鬼們嚇唬小土豆的熱情空前高漲,令見慣了這群鬼因而失去敬畏之心的新生們充分體驗了一把什么叫作人鬼殊途。
秦悠在把所有年級學生調戲一遍之后果斷消失,堅決不給他們報復自己的機會。
一轉眼又到了學生們外出歷練的時候。
今年外放出去的是去年該畢業卻沒畢業的那些學生。
經過大半年有針對性的強化訓練,這群去年夏令營還在調皮搗蛋的學生們徹底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全方面人才。
這次歷練是他們畢業前的最后考驗,通過者直接畢業,通不過的就繼續留校。
其余在校生則一邊上課一邊跟隨各自的專業老師進行適當外出,綜合實力突出的學生獲得跟老師一同出差的資格。
尤浩戈作為算命系最受歡迎的老師,分到五個學生。
尤老師當即帶他們去幫秦悠收垃圾,然后找個人多的街口擺六個算命攤位,當街競爭客源。
學生們平時外出都是悄咪咪支個小攤搞暗中觀察,哪有過這么張揚的體驗。
眼見路人用挑西瓜的眼神審視自己,學生們一個個臊眉耷眼,誰都不敢抬頭。
于是坐得挺直,臉上始終笑瞇瞇的尤浩戈成了路人們算命的首選。
“這位一看就是高人,您給我算算這次考試能及格不。”
尤浩戈盯著詢問者的手掌看半天:“期中考試這點小事不在你命數里,你去找個占卜攤子算吧。”
聞訊趕來觀摩學習的占卜系老師和學生就這么稀里糊涂開了張。
臨近期末的時候,玄易老師們迎來了本學期的第一個忙碌高峰期。
不斷有靈異事件上報到玄易,在校園里待了一學期的老師們搶著出差。
秦悠仗著過年時那優秀的出差戰績成功搶到一單,帶著快被學生折磨瘋的尤老師連夜卷包袱跑路。
事發當地正在舉辦旅游城市自創節日的一系列活動,進城的車隊都堵到隔壁城市去了。
秦悠坐在小破車里,百無聊賴刻著木頭。
這半年她幾乎沒做手藝活兒,偶爾拿起來還有點不適應,好幾次差點削著手。
尤浩戈冷汗直冒:“要不你先來點簡單的?”
他從包里掏出一塊更大的木頭塞給秦悠。
秦悠:“這是干嘛的?”
尤浩戈:“做墓碑的,削個差不多的形狀,刻上字就成。”
秦悠:“……你都開始接這種活兒了?”
尤浩戈:“代購群里那些鬼急著要,我也是沒辦法。”
活人的訂單可以押后,死人的買賣可等不得。
秦悠不接單,就只好尤浩戈來做了。
秦悠無語了好一陣,抄菜刀三兩下就把棺材板削成了古式墓碑形狀。
他倆正自娛自樂消磨著堵車的無聊時光,旁邊那輛車降下車窗,一道熟悉的聲音傳過來:“小秦老板老尤,你倆也堵著呢。”
秦悠一瞧,居然是章老師和阿依。
秦悠:“你們也來出差?”
章老師:“可不是么,我原計劃是御劍來著,可這趟要幫委托方帶點東西,只能坐車,誰知道堵車能堵成這樣。”
他憂傷地捋一把頭發,好像他的整個青春都堵在這條路上了。
阿依穿著一身今年最流行的復古紅裙,精致的濃妝美得不可方物。
她看到秦悠在刻墓碑,便問:“你重操舊業了?”
秦悠:“……啊。”
阿依:“我的墓碑也有幾百年了,是該換個新的了。”
章老師立刻表態:“咱換石碑,這年頭誰還用木頭啊。”
尤浩戈下車去敲章老師狗頭:“等你涼了我一準給你整個石頭棺材。”
章老師覺得,老尤其實是想把他砌在墻里。
堵了大半天的車隊總算是駛進了城區。
章老師的委托在城東,秦悠他們往城西走。
城里更是人山人海,秦悠實在坐不住,跟尤浩戈兩個換乘地鐵,小破車等人少時自己偷摸去找他倆。
城西有家賣本地特色紀念品小店,是個外地游客必來打卡的網紅店鋪。
此次上報的靈異事件發生地就在這家店的倉庫里。
據店主說他們倉庫里有幾百種主打本地風情的紀念品,分門別類堆放在不同貨架上,可最近幾天他每次按入庫時的編號提出來的貨都對不上。
他一開始以為倉庫進了賊,就在倉庫隱蔽的角落里安裝了攝像頭。
“你們自己看吧。”
店主點擊播放,畫面里是黑漆漆的倉庫,右上角的時間剛到午夜零點,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現在倉庫里,緊接著攝像頭畫面開始頻閃,顯得拍到那位愈發詭異扭曲。
秦悠連看三遍,畫面就跟定格了似的再沒動過。
老板說這就是拍到的全部,他請電腦高手鑒定過,監控沒有技術干擾和改動過的痕跡。
這就是一宗妥妥的靈異事件。
倉庫鬧鬼的消息不脛而走,店員們沒人敢進去提貨,每日進貨也無人歸類。
若是消息擴散到網絡上,恐怕對整個城市的旅游經濟都是一種打擊。
秦悠拿了鑰匙,跟尤浩戈兩個獨自進入倉庫。
一股說不出是什么的味道嗆得秦悠直咳嗽。
尤浩戈輕拍她的后背。
秦悠:“這不是鬼鬧的吧?”
經過半年的磨合,她已經能夠熟練地將那吃鬼的魂氣當作自己撞鬼的外掛。
倉庫里這股味可不單單是嗅覺攻擊,更是邪祟種類的分屬。
不是鬼,也不是妖。
尤浩戈肯定了她的猜想:“是魔。”
秦悠上次遇見的魔還是那入魔的獵鬼人。
獵鬼人跟正經的魔尚有幾分區別,眼下他們撞見的無疑是最正統的魔。
從這氣味判斷,可不僅僅是一點殘留的魔氣那么簡單。
秦悠從不逞強,她打算把這里的實際情況報給驅魔系。
然而倉庫里沒有手機信號,虛掩著的倉庫門不知何時也關死怎么都打不開了。
秦悠沖攝像頭不停招手。
攝像頭一副斷電的模樣,一動不動。
秦悠不情不愿掏出樹枝長鞭:“我這一下甩出去,倉庫里還能有完整的紀念品不?”
尤浩戈用大長腿丈量了每個貨架的間距:“指定是一件都剩不下了。”
秦悠很郁悶,除了這鞭子,她隨身能對付魔物的就只有降魔哨了。
可降魔哨在厲害的魔物面前連弟弟都算不上。
尤浩戈翻翻她的大包,又隨手拽過來一包沒整理的進貨紀念品。
里面是官方設計的城市卡通形象,不同造型共計幾十款。
尤浩戈對照進貨單挑便宜的撿出幾十個擺成一個方陣,給它們拍了張合照。
尤浩戈:“這就是咱此戰的成本。”
秦悠不懂他的意思。
尤浩戈拿出小本本畫了一串稀奇古怪的符咒。
他讓秦悠把這串字符刻在選出來的小人兒身上。
秦悠才用墓碑練過手,這會兒刻速杠杠的。
等她全部刻好,尤浩戈像模像樣地掐了個非常復雜的手決。
小人兒們竟緩緩移動起來,分散開潛進倉庫的各個角落。
漸漸地,濃郁的魔氣在倉庫里凝結成一個頭頂天花板的高壯人形。
尤浩戈晃晃脖子晃晃手,那條樹枝鞭子陡然繃得筆直。
那魔物還沒反應過來。
樹枝已經刺進它的胸口。
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魔物頃刻間崩壞,被竄出來的小人兒們吞吃干凈。
第410章
小人兒們重新排隊站好,又是平平無奇的擺件模樣。
秦悠拾起一個,好奇地左瞧右看。
小人兒身上充斥著濃郁的魔氣,被那刻上去的符文牢牢禁錮不得逃脫。
秦悠:“你有這么厲害的驅魔手法,以前怎么不用?”
尤浩戈:“以前你能刻出這樣的符文?”
秦悠:“能啊。”
尤浩戈:“呵。”
秦悠摩挲符文,依稀察覺到一絲霸道的力量在里面游走。
她這才后知后覺,刻在小人兒身上的符文跟制作法器篆刻符咒是兩碼事。
她翻開自己的手掌來回看:“我有靈力了?”
尤浩戈拍掉她的爪子:“你那叫鬼力。”
秦悠一把撈回被拍飛的小人兒:“哇,我居然這么快。”
尤浩戈:“所以你什么時候能學會御劍?”
秦悠:“……”
尤浩戈用塑料袋把這些小人兒裝起來。
若不是有符文壓制,這些沾染了魔氣的玩具都會變成魔物的化身。
秦悠一邊捏小人兒一邊磨他:“這些都是古早時期的失傳符文術法吧?玄門失傳的東西那么多,你都會嗎?懷璧其罪,你懂這么多術法都沒被滅掉山頭是不是因為你都會用,別人打不過你呀?那你現在為什么不用了?”
尤浩戈把一兜小人兒塞她懷里,再系拉鏈似的在她嘴上輕輕一劃。
秦悠鼓著兩腮悻悻跟他去找店主結賬。
店主接過一沓現金,人都懵了:“你們幫我解決麻煩,應該是我給你們錢。”
尤浩戈擺手:“這是玄易的規矩,你有私人委托的話才是我們的收費項目。”
店主臉憋通紅想半天:“那啥,我家祠堂這兩年不太平,能請您二位給瞧瞧不?”
于是尤浩戈給出去的現金又回到他兜里,他和秦悠也可以名正言順晚回去幾天。
店主家的祠堂就在城區,那是一片城市景區規劃保留下來的老式平房。
相比于建在村子里的宗祠,店主家的祠堂稍顯不夠氣派,但供奉的所有牌位都擦拭得干干凈凈,一看就知道子孫后代在用心伺候著。
店主立在門邊,做了請的手勢。
尤浩戈站店主對面,沖秦悠做了個請的手勢。
秦悠戳在門口深吸口氣:“你家香火品質不太行。”
店主:“啊?”
秦悠:“我這有上好的香火紙錢,你要買點不?”
店主:“……”
趁尤浩戈拉著店主算一根香多少錢的工夫,秦悠做賊似的溜進祠堂,將那個看上去最新鮮的牌位拿在手里抹了一圈。
環繞在牌位上的黑氣被她吸走。
整個祠堂都明亮了幾分。
秦悠把牌位擺放回去,背著手溜達出來:“是不是總有逝去的長輩給你們托夢說祠堂里不干凈?”
店主驚得張大嘴巴連連點頭。
秦悠:“就是些路過的孤魂野鬼眼饞你家祠堂的風水寶地,時不時進來轉一圈,擾了你家先祖的休息,待會讓尤老師做場法事就沒事了。”
尤浩戈木著張臉瞪她。
秦悠仰頭望天,假裝沒看見。
尤大師輕易不糊弄人,糊弄起人來那絕對是能去馬戲團賣票的。
他這一番折騰下來,店主眼花繚亂暈頭轉向,恭恭敬敬把這二位送走了。
步入人潮涌動的街道,秦悠搓搓摸牌位的手。
那上面的黑氣并不屬于牌位主人,想來是有惡鬼厲魂纏上了死去的人。
秦悠:“你怎么看?”
尤浩戈:“要么是尋仇的,要么是搶香火的。”
鬼是人的延續,人類有的劣根,鬼一樣不少。
只不過鬼更趨向于明面爭搶。
之前撒掉富豪老爹骨灰妄圖鳩占鵲巢的老鬼所為放在鬼圈里也是備受歧視的。
店主家新逝的長輩必然是祠堂里香火最旺盛的鬼,被搶一點都不奇怪。
秦悠抹掉那點鬼氣只能讓老爺子暫時不受欺負,徹底解決問題還得從那搶劫的鬼入手。
秦悠推銷出去的都是她這半年閑來無事時跟玄易老師們學著做出來的上等香燭。
由于她同時在學煉丹,經常會不小心將要加進丹爐的藥材加進香燭里。
這點“調料”對死鬼無傷大雅,卻意外地為香火增加了可追蹤性。
店主才買了那么多上好香燭,必定會給近日來飽受煎熬的老祖宗們供奉一點。
一旦香火外泄,就說明那搶劫的鬼又來了。
當然,追蹤這事靠他倆沒戲。
倆人擠來擠去拐進警局,張嘴就要借警犬。
警員全體集合,虎視眈眈緊盯他倆:“你們先說這次是啥案子,預計會有幾名死者?”
秦悠想想之前幾次借警犬的光輝戰績:“呃,這次不找活人。”
警員愁眉不展:“你哪回找的都不是活人啊。”
秦悠:“……”
~
借到警犬的秦悠縮在陰暗的小巷子里,緊盯著店主家的祠堂。
威風的警犬很郁悶,它感覺自己不是來執行任務的,更像是來當偷窺變態的。
它瞄一眼秦悠:你是人是鬼啊?
秦悠捏捏它耳朵示意它看前面:“香火飄出來了。”
警犬趕忙動鼻子,嗅了半天才聞到一點點煙熏火燎下的草藥香。
警犬:確認了,她指定不是人!
一人一犬悄咪咪跟上煙火。
而尤老師作為警犬的抵押物正在跟警方趕往兇殺案現場。
晚飯只得到一個盒飯投喂的尤浩戈在搖晃的汽車里艱難扒飯。
坐旁邊的警員真怕他把筷子插腦子里。
險象環生吃完這一餐,尤浩戈擦擦嘴,推門下車。
兇案現場位于城郊一條沒什么人經過的土路,看死者穿著,應該是來旅游的游客。
尤浩戈左右看看:“你們加點小心,這里的氣場不太對勁。”
~
秦悠沒想到追香火能遇上章老師。
還是被幾只惡鬼追著揍的章老師。
警犬的叫聲暫時逼退了那幾只兇神惡煞的鬼,章老師往地上一坐,喘氣都像是負擔。
秦悠問他怎么回事,阿依哪去了。
章老師哆嗦著手指指前面:“阿依在里面跟鬼干仗呢,我實在是累不行了,出來歇會兒。”
秦悠微笑著掏出菜刀。
章老師趕忙攔著:“你可別去,里面的鬼多到你難以想象。”
秦悠:“鬼越多我越興奮。”
她拍拍狗頭:“替尤老師照顧著點。”
她又看向章老師:“你就當它是尤老師。”
一人一犬面面相覷。
半晌,章老師試探著叫了聲:“老尤?你咋變成狗了?”
警犬:“……”
~
秦悠最先迎上追章老師那幾個鬼。
鬼們瞧見秦悠,都有點拿不準這是敵人還是隊友。
秦悠笑瞇瞇打招呼:“你們動作咋這么慢,我都找到新殼子了,還不錯吧?”
群鬼:“啊,啊不錯。”
秦悠:“回答這么慢,看來你對我的殼子有意見啊。”
一菜刀下去,這鬼躺了。
其他鬼懵了:“你瘋了吧。”
秦悠:“你對我的靈魂也有意見吶?”
余下幾個也都躺了。
秦悠頂著一身洶涌黑氣沖進戰圈。
阿依還以為鬼那邊來了強有力的幫手,一拳頭便擊打過來。
秦悠當即威風掃地抱頭鼠竄。
阿依從她猥瑣的行動軌跡辨認出她的真身,頓時無語了:“白天見你那會沒陰森成這樣啊。”
秦悠:“這不是天黑了么,鬼善于夜行。”
阿依:“……”
一群惡鬼趁她倆說話的工夫撲上來。
阿依被逼著連退數步。
秦悠可算瞧見鬼魂數量有多壯觀了。
被獵鬼人瘋狂送牌位那晚都沒這么大陣仗。
秦悠:“你們怎么招惹上這么多鬼?”
阿依一拳頭將撲到近前的惡鬼打飛出去:“我們出差要除那只鬼是它們幫派的核心成員。”
秦悠:“幫派?”
再看這群鬼打架的氣勢,確實挺有街頭火拼的狠勁。
哪有咧嘴一笑:“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投降吧。”
外面傳來一連串鏗鏘有力的犬吠。
有幾只鬼似是被震懾住了,停下手互相對望。
秦悠一刀一個,劈得半點情面都沒留。
她這一動手,群鬼如夢初醒,立刻展開新一輪更加兇悍的猛攻。
可它們發現攻勢越猛,新來這位笑得越開懷。
終于有鬼憋不住問:“你笑啥?”
秦悠:“你們就沒發現這架打得越來越沒勁么。”
群鬼不明所以又是一陣對望,這次它們敏銳地發現彼此身上的陰煞氣似乎沒那么濃郁了。
秦悠周身鬼氣繚繞,饒是阿依都看不見她的面龐。
她舉起手中菜刀:“給你們個選擇的機會,是乖乖投降還是我挨個賞一刀。”
章老師緩過勁來急匆匆奔回來,卻見群鬼瘋了似的涌出來,甚至有鬼直接往他收鬼的法器來鉆。
章老師一面收鬼一面伸長脖子往里面看。
鬼是跑出來不少,可里面的陰氣怎么一點沒散啊?
秦悠出來的時候,章老師愣是沒敢認:“小秦老板?你不會是變異了吧?”
秦悠收起菜刀,滔天鬼氣頃刻消散。
章老師確認她手腳都在,趕緊跑進去找阿依。
阿依那身漂亮的紅裙子打得破破爛爛。
章老師熟練地從包里掏出另一套時尚款新衣給她更換,還貼心地幫她在門口站崗。
秦悠問警犬:“香火飄哪去了?”
警犬瞥一眼章老師的法器。
秦悠恍然,看來搶香火的鬼也是那幫派的一員。
單個惡鬼厲魂就足以造成人們的恐慌,這么多鬼聚在一塊是想捅破天么。
她打開手機,有一條尤老師發來的信息,說是郊區發生一起兇案,死者亡靈不見了。
秦悠下意識覺得,這說不定是鬼幫派在“擴招”。
她叫上警犬:“走吧,這就把你換回去。”
警犬的尾巴甩得可開心了。
直到一人一狗走遠,章老師還在嘀咕:“到底是哪位高人把老尤變成狗還能換回去?阿依你快點,咱跟去瞧瞧!”
第411章
章老師趕到警局的時候,站在秦悠身邊的已經是尤浩戈了。
章老師懊悔地直拍大腿:“你怎么就變了呢。”
尤浩戈:“嗯?”
阿依捂住章老師欲言又止的嘴把他拖走。
秦悠細講了剛剛的遭遇。
尤浩戈表示:“人多陽氣重,鬼在這么熱鬧的城市鬧事就得抱團。可它們通過殺人的方式壯大隊伍,邏輯怪怪的。”
鬼殺人要么是為了泄憤,要么是單純享受殺戮。
用殘忍的手段殺人后將其化作惡鬼的魂魄發展成同伙,它們就不怕同伙壯大后找它們報仇么?
章老師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夜將裝滿了惡鬼的法器送回玄易。
秦悠和尤浩戈暫留在此,得把幫派的漏網之鬼全部抓住,再把遇害死者的亡魂解救出來。
經玄易連夜突審,惡鬼們說它們想把那座旅游城市變成它們的大本營,憑什么世間要由活人做主。鬼既然是人的另一種形態,那由鬼來主導世界也未嘗不可。
得知真相的秦悠哭笑不得:“這理由是不是太中二了點?”
尤浩戈搖著新買的大蒲扇呼呼扇風:“你可別覺得鬼就一定是心思縝密的野心家,它們腦殘起來比人更甚。”
人的腦洞開再大也要受制于肉身。
鬼沒了身軀限制,隨便殺幾個人就能獲得巨大能量,可不是想干什么就要付諸實踐么。
相對應的,人更容易擰成一股繩,推崇某一個或某幾個人的統領。
惡鬼即便是個小趴菜也不會打心眼里信服其他鬼魅,更別說那些都是染過血害過命的惡鬼了。
從玄易查出來的情況看,統領惡鬼們的是一只殺人數量很可觀的惡鬼,它身邊的小弟有一半是它親手弄死的。
尤浩戈:“這個頭頭鬼又不會吃鬼,小弟們干嘛要聽它的。”
秦悠:“說不定又是一個能給小弟賜福的大仙兒呢。”
尤浩戈:“我要是它小弟,我寧愿它饒我一條狗命,讓我好好活著。”
正在跟他們語音交流的章老師來勁了:“什么狗命?老尤你展開說說。”
尤浩戈果斷把他拉黑。
~
在一座人巨多的城市里想找幾只躲起來的鬼談何容易。
秦悠在抓到大批量鬼魅的地方蹲了兩宿也不見有逃跑的鬼回來。
無奈之下,二人只得擠進游客大軍到處出溜碰運氣。
要知道遇害那位死后必化鬼,保不齊要制造更多殺戮。
功夫不負有心人,有他倆在的地方,別人那都入不了鬼眼。
這不,一團黑漆漆的人影找上了蹲在街邊戴墨鏡裝瞎子的尤浩戈。
尤浩戈那墨鏡是秦悠改造過的牛眼淚款,那鬼一現身就暴露了。
可那鬼卻以為自己成功扮演了一個人類,正裝模作樣讓尤浩戈給它算命。
尤浩戈循著它的聲音微微仰頭,仿佛一個真正的瞎子:“先生想怎么算,八字,手相還是摸骨?”
那鬼伸出一只手:“手相吧。”
尤浩戈摸索半天握住那只冰冰涼的手:“先生體虛啊。”
那鬼獰笑:“還看出什么了?”
尤浩戈咂咂嘴:“你要倒霉嘍。”
他猛地使勁一拽。
那鬼毫無心理準備趴到算命攤上。
尤浩戈在它腦門劃拉幾下。
那鬼就不能動了。
秦悠拎著排隊買的冰奶茶回來就瞧見算命攤旁立著個渾身冒黑氣的鬼。
她遞了一杯給尤老師:“哪來的?”
尤浩戈:“自投羅網的。”
他嘬一口帶冰碴的奶茶,舒服得直哼哼。
那鬼看看鬼氣比自己濃郁得多的秦悠,再看看享受著她買回來的奶茶的算命瞎子,驚恐極了——它這是撞進煉鬼的邪術師手里了?!
尤浩戈喝得有點多,去上廁所了。
秦悠踮起腳尖叉著腰跟那鬼對視:“大師手底下只能有我一個,你……”
她掏出了菜刀。
那鬼抖得像篩子:“放開我,我這就走。”
秦悠得逞一笑:“放了你也行,記得告訴這地界的鬼都離我家大師遠點。”
那鬼忙不迭點頭。
秦悠一巴掌拍到那鬼腦門上。
一縷青煙自她掌中冒起,帶著股皮肉燒焦的味道。
秦悠一甩手:“趕緊走。”
那鬼搖晃兩下當真能動了,立刻如風般飄沒影了。
它剛走,尤浩戈就回來了。
秦悠將那只冒煙的手藏在身后,畢恭畢敬道:“大師餓不餓?我去買飯。”
尤浩戈冷著張臉:“善妒的鬼仆可留不得。”
秦悠劇烈顫抖,隨即軟倒在地抱住尤浩戈大腿:“大師饒命吶。”
尤浩戈“哼”了聲撇開頭,壓低聲音說:“你敢不敢別亂摸。”
秦悠大聲表態:“我不敢,大師我不敢了呀。”
尤浩戈:“……”
這邊倆人的戲唱得足足的,那邊暗中偷窺的鬼悄悄撤走,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身上留下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焦味。
正如二人所料,那鬼不是單打獨斗,而是去找它的同伴通風報信去了。
秦悠尋著氣味來了個一窩端。
其中就有那遇害者已然化作惡鬼的亡靈。
通過對這批鬼魅的詢問,秦悠得知它們這個幫派老大貌似懂點邪門術法,類似于詛咒。
被老大殺掉的小弟們每人要殺夠五人才能免于詛咒折磨,而被小弟們殺掉的人也要殺夠五人,以此類推。
秦悠聽得稀奇:“鬼也能中詛咒?”
不等尤浩戈說話,鬼們紛紛搶答:“是真的,我門親眼見過不信不服的鬼被折磨到生不如死,不得不就范聽命害人。”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不置可否。能用在人身上的術法稍加改動就能在鬼身上起到差不多的效果,至于那位老大是真懂行還是故意找了幾個托演給這幫傻鬼看,就不得而知了。
把余下的鬼帶回玄易,秦悠美滋滋結算完出差報酬,拎著那一兜承載魔氣的小人兒回到垃圾山。
尤浩戈說這種用過的小人兒燃符火燒掉就能徹底滅掉被困其中的魔氣,但秦悠家有更環保的消化方式也就犯不著非燒不可了。
秦悠剛到垃圾山,鴨子便奔過來求喂。
秦悠左右找半天也沒瞧見那只大黑蒼蠅。
趴在鴨子背上的凝氣草翻了個面,讓自己曬太陽更均勻些:“那只蟬失戀自閉離家出走了。”
秦悠瞥一眼跟大蝴蝶形影不離的小蝴蝶。
不得不說,物種差別不大,體型差距再大也照樣登對,不像蟬跟大蝴蝶站一塊怎么看都別扭。
凝氣草抖抖葉子:“不是你想得那樣,問題出在它身上。”
它指指大蝴蝶。
大蝴蝶很局促,有點不知所措。
秦悠挑眉。
凝氣草打個哈氣:“那只蟬一直把它當高高在上的優雅公主,可人家明明是個公的。”
秦悠的眉毛定格成了個非常搞笑的弧度:“公的?”
凝氣草:“是啊,人家是名副其實的優雅從容小王子,誰知道那只蟬的眼睛怎么長的。”
秦悠看向那只小蝴蝶:“那它?”
凝氣草:“它是母的,那蟬把人家小姑娘當情敵追著揍了半年,你是那蟬的話好意思繼續住這?”
秦悠搓搓腦門,也想離家出走了。
~
蟬畢竟是垃圾山一份子,秦悠不可能真讓它走。
她用兩罐蜂蜜做報酬雇傭馬蜂大軍出去找那大黑蒼蠅,務必把它逮回來。
家里的小妖們沒事時也都幫忙出去找,連泡在河里的縮水海怪都沒閑著。
在這樣說忙也不忙的節奏中,秦悠等到了玄易的期末大考。
她之所以這么期待,是玄易這學期又變更了考試形式。
這一次,學生們兩兩斗法,勝者過考敗者掛科。
為了凸顯考試的公平公正,各年級學生按照往日成績進行分組,再進行組內抽簽。
每一組的考生實力都是相差無幾的。
也就是說即使是成績最優秀的學生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掛科率。
而斗法形式相對保守,只拼術法。
學生們沒日沒夜制作符咒法器,報廢率直線上升。
秦悠撿破爛原地發家致富。
等考試結束,她還能再收一批斗法過程中報廢的符咒法器。
想想就刺激。
考試第一天,秦悠早早搬著小板凳坐到尤浩戈旁邊。
算命系的斗法很平和:兩個學生一人一張命紙,誰能讓命紙代表的虛擬小人兒站起來,誰就贏。
命紙演算是個沒什么觀看性且戰線很長的過程,所以監考老師們的注意力不自覺放到了隔壁驅鬼系的斗法現場。
漫天符咒亂飛,法器忽大忽小閃爍光芒。
秦悠看得眼花繚亂,直到被幾張燃燒中的符咒糊了一臉。
幾個學生跑過來,一臉窘迫。
秦悠扯掉符咒:“你們是在斗法,不是斗我。”
話音未落,又有幾張驅鬼效力滿格的符咒飛過來。
尤浩戈的大蒲扇甩了幾下,那幾張符咒倒飛出去拍在各自使用者的臉上。
有學生委婉表示秦悠身上陰氣太重,驅鬼符咒奔她來很正常。
親自監考的白校長氣得差點把桌子踹上天:“啥叫正常?你跟別人斗法,符咒往旁觀的鬼身上貼?要是讓你跟控鬼的邪術師斗法,你的符都貼他鬼仆身上了,他殺你還不易如反掌?萬一貼到路過的鬼身上,你就不怕多給自己招來幾個強敵?”
學生被訓得低下腦袋,深刻反省自己擲向對手的符咒為什么會中途拐彎飛到秦悠身上。
白校長擰著眉毛讓他們重新比試,并鄭重強調:“再有符咒奔著小秦老板來,全都掛科。”
于是學生們新一輪斗法變得畏畏縮縮,都不敢用符施法,結果變成了劍術大比拼。
白校長哐哐拍桌,當場更改考試規則:“用符十次以下者,掛。”
學生們:“QAQ”
要不別比了,直接掛吧。
第412章
其他院系考完才知道驅鬼系的掛科率居然遠超百分之五十。
校園平日里最意氣風發的熱門專業學子們一個個如喪考妣,三兩個聚在一塊研究自己熬夜繪制的符咒怎么就不聽話呢。
秦悠擺弄著幾張飛她身上的符咒,貼她臉上就起火,剛燒起來就熄滅。
秦悠摸摸頭頂:“還行,沒給我燒成禿子。”
尤浩戈把兩柄跟符咒一塊飛過來的劍扔回給學生:“你可真想得開。”
秦悠:“想不開還能怎么辦,這就是長胖的代價啊。”
白校長正氣著呢,聞言扭頭仔細打量秦悠。
秦悠挺起小身板,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壯碩些。
白校長眉毛擰得像麻花:“你這不是胖,是腫。見過在河里泡三天的死人吧,你跟那腫法一樣一樣的。”
秦悠炫耀的小表情當場石化碎裂,徒留一地粘合不起來的心碎。
尤浩戈握住又一柄失控刺向秦悠的飛劍,要跟白老頭玩命。
秦悠抓起那堆她隨手拼在一起的符咒,一人腦門上貼一張。
被遮擋視線的兩個人被桌椅絆倒,摔了個難舍難分。
這下勉強能通過考試的驅鬼系考生們也因為光顧著看熱鬧而忘記了去操控半空中飛舞的符咒法器。
于是秦悠就成了在場唯一的活靶子。
考場亂成了一鍋粥,等白校長從地上爬起來,自知考試要掛的學生們已經集體退場去琢磨怎么補考了。
秦悠晃晃替她擋災的桌子,平滑的桌面都被打擊成月球表面了。
尤浩戈抱住她的腿坐起來,還不忘趁亂踹白校長屁股一腳。
秦悠把他拉起來,那副厚眼鏡又不知道掉哪去了。
尤浩戈扯掉臉上的符咒看了看:“小秦同學你怎么能亂拼呢,好好的驅鬼符被你改成定魂符了。”
秦悠:“啥是定魂符?”
白校長沒好氣了:“就是能把魂兒定住的符,對鬼無效,對魂兒百發百中,不然你以為我是怎么被姓尤的撲倒的。”
尤浩戈不服氣了:“你這話什么意思?沒有定魂符我早把你狗頭打爆了。”
白校長一腳踹開絆倒他的椅子:“來啊,我倒要看看你長了幾分本事。”
其他老師見勢不妙全都上前阻攔,可算把這倆紅眼斗雞給分開了。
白校長見考生都沒影了,便也氣咻咻走了。
尤浩戈把其他監考老師桌上沒吃完的瓜子水果都裝塑料袋里,領著秦悠也走了。
其他老師面面相覷:他們今天的工作內容是什么來著?
~
回家的路上,秦悠一直在把玩那兩張短暫定住活人的定魂符。
見尤浩戈正在專注地嗑瓜子,秦悠一符紙貼他后腦勺上。
尤浩戈作僵硬狀。
要不是他那張嘴沒停下來過,秦悠就信他被定住了。
秦悠:“這符紙真有效?不會是你倆聯手演我呢吧?”
尤浩戈“嘁”了聲:“我跟那老頭聯手,開什么玩笑。”
秦悠:“這么說,白校長是真的被我定住了。”
尤浩戈:“是啊。”
秦悠:“那為啥沒定住你?”
她忽地逼近尤浩戈。
尤浩戈大幅度后仰貼車門上。
秦悠緊盯他的眼眸:“你不會沒有魂魄吧?”
尤浩戈輕輕顫抖,濃黑的睫毛呼扇呼扇,有點可憐有點無助。
秦悠眉毛原地起飛:“真沒有啊?”
尤浩戈按住她的手:“有,有,你別亂摸了行不。”
秦悠甩開他:“不行,我非得摸摸你的魂兒在哪藏著呢。”
尤浩戈很無奈:“咋地,你還想找出來喂你的魂氣吃啊。”
秦悠:“那不能。”
尤浩戈稍稍安心。
秦悠:“我要自己吃。”
尤浩戈:“!”
載著他們的小破車急剎車,成功將這倆人拍在了擋風玻璃上。
秦悠晃晃裝暈的腦殼:“尤老師你怎么長了三個腦袋?”
尤浩戈:“有沒有可能有兩個腦袋不是我的。”
秦悠使勁眨眨眼再看,尤浩戈靠著的車窗外飄著兩個腦袋,正直勾勾貼著窗玻璃盯著他倆看呢。
秦悠:“瞅啥?”
兩個腦袋露出詭異獰笑。
不用問,這是惡鬼在抓替身呢。
秦悠揉揉撞腫的腦門,再搓搓尤老師那跟車窗碰撞好幾個來回的后腦勺,最后拿掉還貼在尤老師腦后的定魂符。
她今天來玄易沒帶大包,手邊能拿得出手的武器也就是今日考場收獲的破爛們了。
燒一半的驅鬼符要怎么改成定魂符那是全憑運氣,修補成能用的驅鬼符卻是秦悠駕輕就熟的活計。
她三兩下改好,按下車窗丟到試圖撞車窗沖進來的腦袋上。
那腦袋頃刻間變成焦黑的一團,吱哇鬼叫震得秦悠腦瓜子直嗡嗡。
趕在另一個腦袋沖進來前,秦悠關閉車窗。
那腦袋重重撞在窗玻璃上,灑一玻璃的血和腦漿。
小破車很不高興,徑直調轉車頭向那人頭撞去。
被貼符的腦袋沒躲開,在前擋風玻璃上留下一片黑黑紅紅的污跡。
秦悠一面修補另一張定魂符,一面跟尤浩戈聊起往事。
“我第一次跟你們去紅月對戰用邊角料拼成的符是歪打正著拼成了失傳的符文,還是你在暗箱操作呢?”
尤浩戈修長的手指輕彈著車窗,那沒貼符的腦袋仍不死心,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想嚇死他倆。
他漫不經心地說:“那次主要靠的是你自己。”
剛穿過來的秦悠對過往毫無印象,但這副身軀畢竟是她自己的,有點子刻進骨子里的記憶。
秦悠隨手用燒剩下的符拼一拼就成了一張古早咒符。
可惜,她沒有法力驅動威力巨大的符咒。
尤浩戈哪能任由她被百年惡鬼所傷,可那時的他也是實打實的戰五渣。
他唯一能做的是喚醒秦悠體內那一點孕養魂魄的魂氣。
那是秦悠在這個世界蘇醒時,從被封住的魂氣里流竄出來的一點。
要是沒有這點魂氣充當身軀和魂魄的潤滑劑,秦悠穿到一具餓死的身體上,壓根沒力氣動一下。
那就得再餓死一次,還死不利索。
可魂氣就那么一丁點,用了那張符咒后更是所剩無幾,她這才會在認識沈青楊后被那魔物盯上,進而被附身。
而魔物附身令她的魂氣感應到了危機,強行突破禁制傳輸了更多魂氣給她。
附身的魔物就涼涼了。
秦悠抖抖新改好的符咒。
尤浩戈果斷開窗。
還在撞車窗的腦袋猝不及防一頭撞進車里,又被秦悠拍符的力道給打飛出去。
倆腦袋都變成黑坨坨了。
秦悠聯系玄易讓他們派個人過來時收。
兩個腦袋想跑。
秦悠沒有工具能阻攔,全靠小破車這撞一下那撞一下圈著它倆不讓走。
唐老師趕到現場時屬實被這血腥殘暴的一幕驚呆了。
小破車一個急剎,將一顆看不出是什么的圓球撞到唐老師懷里。
唐老師下意識伸手接住,看清是鬼腦袋之后嫌棄地丟開。
掉在地上的腦袋兩眼淚汪汪:你們人類還有沒有同情心了。
唐老師將兩個腦袋收進八卦鏡,拉車門坐進所有窗玻璃都臟的小破車里。
尤浩戈:“你干嘛?”
唐老師:“接個私活,一起?”
尤浩戈:“我不想白天累一天晚上還干活,能把你踢出去么?”
唐老師:“我能把剛收這倆腦袋放出來么?”
尤浩戈:“……老唐你學壞了。”
唐老師微笑:“全靠尤老師教得好。”
接私活之前得先洗車。
小破車開進最近的洗車行,把洗車的師傅嚇得當場報警。
等小破車洗干凈上路,天都黑透了。
唐老師接這私活在隔壁城市,秦悠上次去還是本地垃圾站暫停工作,她幫著送分流的垃圾。
許久沒來,這座城市熱鬧依舊。
街上人頭攢動,街燈亮如白晝。
秦悠沿街買了點小吃就當是仨人的晚飯了。
能讓唐老師拉他倆當外援的私活都是報酬很豐厚的,這次也不例外。
委托人開了個補習班,附近幾所學校的學生放學后再去補習班上兩小時課,上完課的學生可以直接走也可以留下自習,因而補習班每天都是后半夜才關門。
最近幾天,補習班里多了個奇怪的同學。
他沒有影子。
這個學生一出現就把班上其他人嚇得不敢來了。
委托人趁機關門幾天,那個學生沒再出現。
可當補習班重新營業,那學生就又來了。
秦悠聽得直皺眉:“誰家補習班補到后半夜,不怕把學生累死么。”
唐老師:“這個沒影子的學生很可能就是在補習班累死的。”
高考才過去沒多久,高考前的補習班爆滿,很多學生通宵在那學習,實在困得不行就趴桌子睡一會。
秦悠撓撓臉頰:“我高考那會沒人這么玩命啊。”
唐老師:“你參加過高考?”
秦悠:“啊,我從小就做夢參加高考,這不長大了就進玄易收垃圾了么。”
唐老師:“……”
他們趕到補習班時正是周邊學校放學時。
平時前排座位要靠搶的教室里就只坐了幾個人。
后面幾個玩手機的男生一看就不是愛學習的孩子,他們是委托人的親戚,高價雇來當托、假裝補習班還在照常營業的。
不然教室里一個人沒有,那個鬼學生也就不來了。
尤浩戈沒個好臉:“這不是瘋了么,明知道教室里有鬼還讓孩子來充數,出事怎么辦。”
他把幾個男生叫出來。
他自己走到講臺上,裝模作樣講起課來。
秦悠像個乖學生似的坐那沒影子學生后面聽半天,小小聲問唐老師:“你們高中學吹牛啊?”
唐老師輕咳兩聲:“我也沒上過高中。”
他這種野路子修行者大多時間都用在修行上,文化課都是抽空學,可沒條件成天在學校里泡著。
第413章
一個理論上沒上過高中的和一個真沒上過高中的,以及一個上高中累死的,聽一個教算命的老師瞎掰了兩節課。
秦悠雙手托腮,即便可以實時欣賞尤老師那張帥臉,她也很想一書桌砸上去。
再看唐老師,已經趴桌子上睡過去了。
唯有那個鬼學生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么。
秦悠算是知道它是怎么累死的了。
尤浩戈敲敲講臺:“那位女同學,請你上來做一下這道題。”
秦悠以為尤浩戈叫的是自己,下意識起身。
一股涼意從她身邊飄過去。
秦悠一個激靈。
她身后怎么還有鬼呢?
她往后面一瞧,空蕩蕩的教室不知何時坐滿了人。
要不是那一張張臉青白黑紫什么顏色都有,她都以為自己誤闖了正在授課的補習班。
被叫到前面的女鬼在黑板上寫寫畫畫。
秦悠越看越覺得那道看似數學的題更像一道變了形的符咒。
當女鬼寫下最后一筆,黑板上騰起一陣青煙。
唐老師騰楞坐起來,困倦的雙目里滿是警惕。
不知何時走下講臺的尤浩戈揪著他和秦悠離開教室。
滿屋子鬼隨著教室里的青煙變得模糊起來。
秦悠緊張搓手:“怎么會有這么多鬼?”
尤浩戈把自己被搓的手搶救出來:“這附近都是學校,敢在這混的都是有文化的鬼。我給它們講點做鬼的技巧,它們自然得搶著來上課。”
唐老師:“你這是給它們做了一場集體超度?”
尤浩戈:“不算超度,就是幫它們解了心中執念。死都死了,沒必要再用生時的壓力強迫自己了。”
青煙徹底消散之后,教室里空空蕩蕩,就只剩下一本寫滿了補課筆記的本子。
尤浩戈翻了翻:“看不懂。”
秦悠接過來。這學生很用功也很會歸納總結,它的筆記全是干貨,高考沖刺有這么一本,事半功倍。
秦悠如獲至寶:“我要發了!明天我就去高中門口賣復印筆記去。”
她把每一頁筆記都拍下來,原本由唐老師祛除陰氣后經補課班交給逝去學生家長。
離開補課班時,秦悠悄聲問尤浩戈:“你是不是也沒上過高中呀?”
尤浩戈送她兩只大大的白眼。
~
期末考試之后便是暑假,玄易今年暫停夏令營項目,放學生們各回各家沒事找事。
學生們嚴格遵照學校要求,一到家里就把本地所有靈異傳聞都找出來挨個篩選。
靈異這事,芝麻綠豆也能傳得神乎其神,天塌下來反倒被人當成微不足道的小事忽略過去。
最先在小事里撈到大魚的是王旗。
鑒于他家就在本地,有玄易和秦悠坐鎮,他想挖也沒得挖,于是他一放假就跑去外地親戚家。
那是一座繁華都市,人口眾多,靈異事件經口口相傳已經發展到是個人上街就能撞鬼的地步。
王旗在最熱門的幾個鬧鬼地轉悠好幾天,鬼是一個沒瞧見,跑來探險的人那叫個絡繹不絕。
許是來過的人太多,旺盛的陽氣將原本盤亙在這些地方的鬼都驚走了,連陰森森的氣場都陽光明媚起來。
很多來過的人都會拍照留念,發到網上。
那些怕真見鬼的人也都忍不住跑來打卡。
結果就是熱門鬧鬼地成了最不可能見鬼的地兒。
王旗失望至極,就在他以為自己這趟要白跑之際,他在一條死胡同里碰見了一輛報廢的公交車。
很多街頭小店都開在這樣的車里。
王旗起先并沒注意,只覺得車停在那么偏的位置哪會有顧客登門呢。
抱著照顧老板生意的想法,他登上了那輛車。
然后就撞上了個窮兇極惡的鬼。
王旗把身上的法器符咒都甩干凈才勉強保住小命逃出來。
那鬼是個縛在車里的亡靈,只能憤恨地瞪著王旗狼狽離開。
王旗一個驅魔世家出身的驅魔系學生,對上這種厲鬼毫無勝算。
可好不容易撈到的大魚不能讓它跑了,得找外援。
秦悠和尤浩戈就成了他的不二之選。
秦悠原是不想去的,可王旗承諾事后幫她賣高考筆記,秦悠心動了。
正好殯儀館有要送去外地的尸身,他倆順路還能掙一筆。
王旗在死胡同里布置了個障眼法,普通人看不見那公交車的存在。
他怕有人誤闖進去便日夜在胡同口守著,秦悠和尤浩戈趕來的時候,他都快跟老舊的胡同墻壁融為一體了。
尤浩戈探頭往死胡同里瞧:“喲,挺兇吶。”
王旗:“可不是么,我這兩天查了好些資料,這輛公交車是發生了墜河事故才報廢的,死了好些人呢……欸?我沒撤障眼法呢,你怎么看見那車的?”
秦悠身上的黑氣忽閃忽閃:“你能屏蔽那輛車,可你沒屏蔽掉這里的陰氣,你沒發現胡同內外的天都不是顏色么。”
王旗這才發現胡同上空陰得像是要下雨,外面卻是晴空萬里。
秦悠循著鬼氣直接穿過障眼法來到那輛車前。
從外面看,車內空空,就是輛隨意停放的報廢車罷了。
王旗揉揉自己挨了好幾腳的后腰,心有余悸道:“咱得好好規劃一下,我再多畫幾張符……哎哎你倆等等我。”
秦悠上車就往后面走。
尤浩戈拎著大包緊隨其后。
兩手空空的王旗急得直跺腳,可他還是跟著上了車。
車門在他身后嘭地關上,險些夾著他的腳后跟。
王旗抹一把冷汗,再看秦悠……呃,人呢?
車內空空,哪有秦悠和尤老師。
王旗的心差點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小秦姐姐尤老師,你們別逗我了,我是真害怕吶。”
一道怪聲自他身后響起:“害怕就好,呵呵。”
王旗猛地一抖,身體趕在大腦有所反應之前向前撲滾。
再站起來,他已經到了車子的最后面。
這輛老式公交就只有一個車門,在厲鬼堵門的情況下,他想逃生比登天更難。
王旗兩腿一軟坐到旁邊的座位上:“鬧呢,我外援呢?”
玻璃碎裂聲自他旁邊傳來。
王旗觸電似的撇頭望去。
居然是秦悠。
王旗:“小秦姐姐你怎么出去了?”
站在車外用菜刀砍車窗的秦悠:“你不如想想自己是怎么上的車。”
王旗:“我跟你倆上來的呀。”
秦悠:“那你猜我倆為什么還在車下而你在車上?”
王旗冷汗唰一下就冒出來了:“車外也有?”
秦悠拍飛一個揪她頭發的鬼:“陰成這樣,沒有才奇怪吧。”
王旗吞吞口水:大意了。
那厲鬼哪能任由秦悠砍玻璃,一個閃身便逼近王旗。
王旗下意識往車窗上貼。
厲鬼獰笑著揚起巴掌。
王旗快速結印,可還沒等他拍出去,那只冰冷刺骨的手就已經掐在他脖子上了。
那一刻,王旗以為自己的脖子斷了。
他還納悶為什么脖子斷了還能思考。
緊接著,他發現自己能動。
那只手貌似沒掐到他。
那這股涼勁兒是怎么回事?
一只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干瘦小手解答了他的疑問。
原來是千鈞一發之際,秦悠將一只手探進砸出窟窿的窗戶里。
厲鬼掐住的是秦悠擋在王旗脖子上的手。
王旗咋舌:“小秦姐姐你這手比鬼的溫度都低。”
秦悠:“區區厲鬼,也配跟我比?”
她猛地撤回手臂,竟將那地縛靈拽到了車外。
王旗的視線隨著那鬼移動到車外,然后他就看到了身高兩米多的秦悠,以及人工給秦悠“拔高”的尤老師。
尤浩戈抱著秦悠的腿,秦悠一只手扶著他的肩。
這畫面,怎么說呢。
一天沒吃飯的王旗突然就不餓了。
秦悠仗著身高優勢,甩厲鬼跟玩似的。
厲鬼就慘了,脫離束縛它多年的狹小空間等同于切斷它積蓄在車里的陰煞氣。
家底被掏空,它成了個毫無還手之力的軟柿子。
秦悠一頓狂甩,趁厲鬼還懵著塞進魂瓶。
公交車上所有的玻璃瞬間出現細碎裂痕,大量陰氣自裂縫中涌向車內。
尤浩戈小心地將秦悠放到地上,抬手抓小雞一樣將還在發呆的王旗從車窗里拎出來。
王旗飽受摧殘的后腰在窗框上硌了一下,險些疼抽過去。
王旗雙腳剛落地,空了的車里驟然出現幾十張破碎的臉,映在滿是裂紋的車窗上更添幾分詭異恐怖。
秦悠把菜刀往王旗手里一塞:“少年,看你表現了。”
王旗緊張地直咽口水,腦海中反復演練對付鬼魅的功法。
在車窗全部迸裂開來,群鬼一涌而出之際,他揚起了那把符文正在微微亮起的菜刀。
~
一團黑云飛速翻涌,秦悠和尤浩戈勾肩搭背懶洋洋靠著死胡同的墻打哈氣。
周身靈力在快速游走的王旗盯著那把在他手里發揮出超強威力的菜刀,滿眼不可思議。
尤浩戈敷衍地拍拍巴掌:“不愧是世家出身,靈力很充沛嘛。”
王旗手一抖,刀落地,人也跌倒在地。
尤浩戈咧嘴:“你也太不禁夸了。”
王旗吸吸鼻子:“那么多都是厲鬼啊,縱觀整個玄易也沒幾個人能獨自應對吧。”
尤浩戈:“是啊是啊你可厲害了,你能站起來不?車里的解決完了,車外面還有一堆等著你呢。”
王旗一震,僵硬地扭頭看去。
黑云籠罩之下,百十號鬼正沖他樂呢。
王旗:“QAQ”
他把菜刀推給秦悠:“我替家族里的弟弟妹妹預定一百本學習資料。”
秦悠:“……你家小孩有你這個哥真是三生有幸。”
她腳尖一勾。
菜刀紋絲不動。
她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腳尖一勾。
菜刀直線起飛,精準落進秦悠手里。
秦悠舔舐嘴角嘿嘿兩聲:“小可愛們!”
群鬼一哄而散。
滿天黑云盡散。
第414章
王旗信守諾言,先支付一百本復習資料費用后再去本地高中門口賣復印本。
秦悠和尤浩戈抱著好不容易出趟門的想法,也沒急著回去。
剛好本地殯儀館有詐起的尸身需要運送到附近城鎮,秦悠獨自跟靈車跑了一趟。
尤浩戈像個老大爺一樣扇著蒲扇蹲校門口看攤。
王旗推推小板凳:“你坐著唄。”
尤浩戈一屁股坐地上,又被燙得蹲起來。
王旗:“……這攤我一個人就行,要不你去找小秦姐姐或者去那邊的學校賣?”
尤浩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你親愛的老師恐怕是沒力氣動一下了。”
王旗:“……”剛才燙起來那一下挺有生命力的。
尤浩戈眼巴巴盯著旁邊的冷飲攤。
王旗秒懂,趕緊奉上一杯滿冰汽水。
尤浩戈把冰塊嚼得咔咔響。
王旗真怕他把牙崩了。
尤浩戈嚼了半杯冰,可算等來了校園午休。
尤浩戈把杯子往地上一放,從兜里掏出一把秦悠編的手繩往復習資料旁邊一擺。
還不忘吆喝兩聲:“祈愿紅繩,保平安保考試順利。”
王旗:“……”
最先沖出校園的是學習壓力最小的高一生。
再過兩天就要期末考,然后就是高中生涯中唯一不用補課的暑假。
為了能痛痛快快玩一個假期,大家都想盡量考個好成績。
秦悠手作的祈愿紅繩向來暢銷,很快便被搶購一空。
馬上要升高三的高二生們一出來就只瞧見學弟學妹們散開的背影。
出于好奇,他們在攤前暫停忙碌的腳步。
尤浩戈改換吆喝的詞兒:“最精細的學長復習筆記,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剛才那么多人哄搶,肯定是好東西呀。
于是這批復印的資料也都銷售一空。
從始至終,王旗都沒能發揮一丁點作用。
眼見尤浩戈一手收拾小攤,一手端起那杯還沒化完的冰塊汽水,王旗由衷挑起大拇指:“你是我見過最牛的銷售者。”
尤浩戈把鋪地上的布夾在腋下,御劍就走。
王旗:“去哪啊?”
尤浩戈:“這邊好幾家學校,不得都賣一圈啊。”
王旗還能說什么呢,趕緊御劍跟上,半路還得多復印點資料呢。
秦悠趕回來的時候,這師徒倆正在郊區的一家高中門口擺攤。
靈車定位了好半天才找準地方。
秦悠問:“你倆怎么跑這么偏的學校來了?”
王旗垮著個臉:“市里的學校都賣過了,要不是我攔著,尤老師的魔爪都要伸向小學生了。”
秦悠挑起大指:“尤老師真棒。”
尤浩戈一甩頭發:“那必須的。”
王旗:“……”是我多余了。
高二生還沒進入沖刺階段,到點就能放學。
只是這個“點”要比高一生晚兩節課。
仨人等得饑腸轆轆,王旗看賣貨輪不上他出力,那他就去街對面的餐館點餐。
等他拎著打包好的飯菜回來,秦悠和尤浩戈都不見了。
小攤的布還在地上,要賣的資料和紅繩那是一樣都沒剩下。
王旗搔搔后腦勺:“啥情況,人呢?”
隱隱約約聽著有人叫他。
王旗找了一圈才想起來抬頭,尤浩戈和秦悠猶如兩個變態正在墻頭上趴著呢。
王旗:“你們……”
倆人同時比了個“噓”。
王旗捂住嘴,心虛地左右瞧瞧,拾起地上的攤布躲進墻邊的陰影里。
等墻上那倆人翻進校園,王旗也急忙跟了進去。
校園里已空空蕩蕩,學生在王旗買飯的時候就走光了。
沒了人氣兒,其他的氣息就凸顯出來了。
雖然很微弱,但王旗雙腳一落地就察覺到了。
王旗:“有魔氣!”
尤浩戈:“你小點聲,生怕保安不知道有賊溜進來了啊。”
王旗:“我們怎么能是賊呢,我們……”
尤浩戈捂住他的嘴拖進校園一角的車棚。
幾輛破爛的自行車東倒西歪,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保安巡視一圈后鎖門下班。
秦悠小老鼠般探頭探腦了一陣,確認偌大的校園里就剩他們三個會喘氣的,立馬化身大魔王,橫著從車棚里走出來。
尤浩戈有樣學樣,仿若一只成精的大螃蟹,兩條手臂揮啊揮。
王旗縮縮肩膀:成年人的精神狀態已經進化成這樣了么?
對付魔物這塊,王旗要專業得多。
他用隨身的法器確定魔氣最濃郁的區域,居然是在教學樓里。
教學樓上了鎖,所有窗戶緊閉。
王旗還在糾結怎么進去,秦悠已經毫不掩飾地去撬鎖了。
王旗瞅瞅閃爍紅點的攝像頭:“拍著呢。”
尤浩戈:“拍就拍唄,咱是來除魔的又不是來偷東西的。”
王旗一想也是,把攝像頭遮擋住反倒說不清楚了。
問題在于,能堂而皇之進來,為啥一會爬墻一會躲保安呢?
三層的教學樓里涼風颼颼,有種不符合炎熱夏季的陰冷。
王旗借助法器在前面領路。
秦悠和尤浩戈像兩個遛彎的閑人在后頭慢悠悠走。
王旗停在一扇門前:“這好像是辦公室?尤,尤老師?”
身后那倆又不見了。
王旗麻了,可一想他倆又不擅長對付魔物,在不在好像也沒啥區別。他深吸口氣,推開了那扇并沒有上鎖的門。
辦公室里很規整地放著幾張辦公桌,墻角還立著個人骨模型。
魔氣就是從那模型上散發出來的。
王旗抽出降魔劍直指模型:“呔,受死吧!”
人骨一動不動,空洞的眼眶在黑暗中顯出幾分深邃,像在看傻子。
王旗將劍橫在身前,左手掏符咒緩步靠近模型。
在那符咒堪堪貼上人骨額前之際,人骨驀地動了。
那雙軟綿綿垂著的手臂抬起來,十指如刀鋒直切王旗手臂和下腹。
王旗側身用劍格擋。
那人骨力量之大,竟將他擊得倒飛出去。
從小訓練出來的肌肉反應在這時起了大作用,王旗四肢同時著地緩沖再彈跳起來,伺機發起新一輪進攻。
辦公室就那么大點,真打起來對體格更大的王旗不利。
王旗且戰且退出了辦公室。
人骨模型似是感應到他身上純正的驅魔靈力,緊追著他出來。
從隔壁教室出來的秦悠嚇一跳:“啥玩意,怎么還發光呢。”
那雙黑洞洞的眼眶不知何時亮起紅彤彤的妖光。
偏那一身白骨在幽暗的光線下有點熒光綠。
王旗擋在她身前:“不是魔氣,是魔物,這具骨架本身就是魔物。”
就如那入魔的獵鬼人一般,這骨架八成也是成魔之人的遺骨制成。
就是不知道這么邪乎的東西為什么會出現在學校老師辦公室里。
人骨對一身鬼氣的秦悠視而不見,如閃電般攻向王旗。
王旗身后有人,往后沒地方躲,往旁邊躲就沒法管秦悠了。
無奈之下,他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
人骨嘴巴咧得老大,一副必勝的得意張狂。
王旗很清楚以他的實力根本不是那人骨的對手,他大吼一聲:“快給我爸打電話叫救援!”
然后他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道拎住后脖領子,雙腳離了地。
人骨撲空,牙齒咬得咯咯響。
尤浩戈把王旗往身后一扔,雙手環胸蔑視那比他矮半頭的人骨。
人骨殺氣騰騰,根本沒把尤浩戈放在眼里。
尤浩戈長腿一伸。
人骨滿臉不可思議地倒飛出去。
尤浩戈提醒它:“你翻個跟頭就能緩沖力道。”
人骨當真半空翻身,雙腳平穩落地。
尤浩戈閃現似的來到它近前,又給它補了一腳。
人骨維持著面上的不可思議從秦悠剛打開的窗戶飛了出去,落在操場上。
尤浩戈登上窗臺跳了出去。
王旗的驚呼梗在喉嚨里:“這是三樓。”
他奔到窗臺往外一瞧。
尤老師大頭朝下扎綠化帶里了。
王旗:“……”
人骨鬧不清楚尤浩戈在唱哪出戲,沒敢貿然上前。
秦悠趁這機會順樓梯下來。
反應慢半拍的王旗御劍從窗戶飛下來。
秦悠把尤浩戈拔出來。
尤浩戈頂著一腦袋草葉,新配的厚眼鏡又報廢了。
他怒視人骨:“你賠!”
人骨后撤半步。
碰瓷這種事,任何一個物種都怕。
可隨著王旗落地,人骨的斗志被再度激發。
這次它瞅準了目標,只挑王旗下手。
寬敞的操場給它提供了便利。
王旗抵御幾輪便有了力竭的傾向。
尤浩戈有點恨鐵不成鋼:“你掐訣,插它眼珠子啊。”
王旗握劍的手震得發麻,掐訣像抽筋。
人骨趁虛而入,一腳把王旗踹飛。
尤浩戈兜住王旗把他放到地上:“尤老師給你來個現場教學,學著點。”
他伸出左手,五根手指頭擰麻花似的左擰兩下右擰兩下。
王旗照葫蘆畫瓢,就是手指頭有點不聽使喚。
人骨逼近。
尤浩戈伸手前戳。
王旗也戳,指尖杵在人骨肋條上,疼得他直跳腳。
尤浩戈無語了:“都說讓你戳它眼珠子了,運上靈力啊。”
王旗忍著疼重新擰手指頭。
人骨哪管他要干嘛,十指如刀已經切過來了。
尤浩戈隨手一劃拉:“你等會,著什么急。”
人骨退開兩步,眼中紅光驟縮成小小一團。
王旗掐完手決主動出擊。
人骨似是察覺到這一擊的危險,主動避開。
王旗乘勝追擊,習慣性揮劍。
人骨像尤浩戈劃拉它那樣一扒拉,王旗就又起飛了。
尤浩戈搖搖頭:“你啊,有省事的招不用非得用費事的,要不你還是多挨點揍吧,能長點記性。”
王旗爬起來,很快又被人骨撂倒了。
秦悠實在看不下去,把摔成豬頭的王旗扶起來,左手照著尤浩戈的手法擰了幾下戳進那想要王旗性命的人骨眼眶里。
兩根手指用力一摳一甩,右手菜刀揮砍在人骨脖子上。
人骨的腦袋就下來了。
王旗:“!”
尤浩戈很欣慰:“還是小秦同學聰明。”
王旗:“QAQ”
你也沒說掐了訣還要用劍啊。
第415章
秦悠使勁甩甩那頭骨,好像人家腦子里進了水,隨即又把它安回到人骨身上。
人骨艱難轉動頸項,砍斷的頭顱成功對接。
兩只熄火的眼珠再度綻放紅光,它以更加兇悍之姿朝秦悠撲去。
秦悠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跑到王旗身后:“救命啊!”
王旗:“……你這演技太浮夸了。”
人骨的利爪都削到他面門了。
王旗擰著左手往人骨眼眶里插,右手寶劍時刻準備著。
然而人骨吃過一次虧,哪能在同樣的招數上跌倒兩次。
它猛地后仰,看似很不靈便的骨骸來了個大弧度下腰,兩只手從胯下探出來抓住王旗的腳踝,再借起身之力狠狠一拽。
王旗的重心全在插出去的手指頭上,下盤突然受制,他只能無力后摔。
躲他身后的秦悠什么都沒看著呢就差點成了他的肉墊。
幸好尤浩戈眼疾手快,在王旗倒下去那一瞬將秦悠拽開。
秦悠安全了,王旗摔得可瓷實了。
人骨直立起來,兩手仍死死揪著王旗的兩只腳。
它的頭扭過一百八十度,桀桀怪笑著要給掌中獵物來個一劈為二。
王旗真急眼了,擰著的左手在人骨左膝蓋關節上一戳,右手寶劍橫著一掃。
人骨下半身碎了一地。
沒了支撐的力道,人骨也就沒能手撕活人,撲倒在地的模樣可憐極了。
可它鐵鉗的手仍死死攥著王旗的腳脖子。
王旗反客為主用雙腳阻住它的雙手,左手直插人骨眼眶。
人骨眼見著那只裹挾驅魔之力的手逼近卻沒有躲閃的余地,周身熒綠大盛。
王旗下意識閉了下眼,探出去的手也插歪了。
人骨的腦殼卯足勁向王旗的頭撞來。
都是同樣的構造,人骨指定比王旗的腦袋抗造。
王旗瞄見兩只紅眼就在眼前,整個人朝后仰倒。
人骨撞了個空,趁王旗躺在地上的工夫,它兩手脫開王旗雙腳的壓制,散落的骨頭自動拼合,它如勝利者那般站起了身。
尤浩戈神出鬼沒來至他倆中間,輕而易舉將那要下殺手的人骨逼退。
他輕踢王旗:“來,尤老師再教你一招。”
他右手并指如筆,左手當紙快速畫下一道符。
王旗通曉所有流傳現世的驅魔符咒,他發現尤老師畫的這幾筆很像傳統封魔符,卻又有幾處不太一樣。
尤浩戈:“記住了嗎?”
王旗:“我試試。”
他學著尤浩戈的動作畫了一遍。
尤浩戈:“你運靈力畫啊。”
王旗:“你不是沒運么。”
尤浩戈:“我那是沒運么,我是不會啊。”
王旗縮縮脖子,他實在搞不懂這位什么樣的強敵都能擺平的尤老師到底是真的啥都不會還是跟他玩深藏不露呢。
在尤浩戈的催促下,王旗重新運勁畫符。
他每落在掌心一筆,掌心便會添一分熱勁。
只剩最后一筆時,他都懷疑自己的手要被燙熟了。
尤浩戈:“難受不?”
王旗憋著嘴:“昂。”
尤浩戈:“削它,削完你就不難受了。”
王旗被燙得實在受不了,發瘋似的撲向那想跑卻被秦悠攔回來的人骨。
人骨逃跑失敗,滿心憤怨升至頂點,出手愈發狠辣。
王旗險險躲開它的鋼爪,將那只火燒火燎的手按在人骨胸前。
人骨身上似在流動的幽綠頃刻凝滯,它的動作也僵住了。
王旗手上的熱痛有所緩解,他興奮起來,抬手又在人骨另一側胸膛拍一下。
手一抬起來,他才發現被他按過的骨骼變得焦黑。
能把附魔的骨骼灼燒成這樣?
王旗不禁瞥一眼自己微微泛紅的手掌。
人骨趁機后撤,它算是發現了,在場這仨它誰都打不過,還是得跑啊。
王旗立馬回神,糾纏著人骨多過了幾招。
被拍了幾巴掌的人骨再也兇不起來,被王旗擰起來的手戳中眼眶,腦袋二度搬家,余下骨骼零碎了一地。
確認魔物被徹底擊潰,王旗晃悠兩下坐到地上大口喘氣,腦海一片空白。
這一戰他使出了從小到大的全部所學。
然而致勝的兩招卻是尤浩戈現場教授的。
他看著已然不再發熱的巴掌,絞盡腦汁回憶那幾筆是怎么畫的。
尤浩戈和秦悠像兩個變態,蹲他旁邊扒拉那堆骨頭。
秦悠一副惋惜模樣:“一點都沒剩啊?”
尤浩戈:“那可是焚魔咒,都燒成渣了能剩下啥。”
秦悠:“剩點煙灰也行吶,出來一趟總得給家里孩子帶點吃的回去吧。”
尤浩戈:“給鴨子整點肉湯拌飯,它一樣吃。哎對,那蟬找沒找著呢。”
秦悠:“沒呢,你說它會不會叛逆到到處找魔物吃魔氣去了?那咱們順著魔物這條線找,是不是早晚能把蟬找回來?”
尤浩戈:“可以試試。”
二人同時看向還在發呆的王旗。
王旗被他倆不懷好意的笑嚇得一激靈。
~
學校的事有王旗家里善后,不用秦悠和尤浩戈操心。
這兩個原計劃賣點考試資料就回家的閑人一反常態,非要跟著王旗回家。
王旗本家是驅魔世家,在這邊的親戚也跟驅魔沾邊。
王家的主要精力都花給了玄易,于是很多找上王家的私活就會轉給這邊的親戚。
王旗沒事時也會跟著出去練練手,提升一下實戰能力。
秦悠和尤浩戈的強勢加入無疑提升了王旗參與家族活動的熱情。
他把所有轉手過來的委托都列舉出來,讓他倆優先挑。
尤浩戈:“我們只是想跟一下你家的隊伍,不是要自組一隊。”
王旗:“跟隊伍的話你們得自付食宿費用,自組一隊可以拿到豐厚委托報酬。”
秦悠:“……那還是組一隊吧。”
秦悠懶得細看密密麻麻的委托詳情,既然打算順便賺錢,當然要選給錢最多的。
她將大黑蒼蠅畫得栩栩如生,請王旗拍照后發給家里所有出任務的人,若是在除魔過程中遇見了請轉告她一聲。
就這樣,秦悠和尤浩戈坐在靈車前面,王旗裹著棉被蹲在順路運尸的后車廂里,踏上了山遙路遠的除魔之路。
一路上,王旗那張凍得幾乎張不開的嘴就沒停下來過。
“尤老師,你教我那個焚魔咒可太厲害了,是你和小秦姐姐自創的嗎?”
尤浩戈:“謝謝你瞧得起我倆。”
王旗:“不是自創的?可我翻了家里的所有典籍,也問過家里長輩,沒人聽說過有這么一道殺傷力十足的符。”
尤浩戈:“你把焚魔咒教給家里人了?”
王旗一怔:“不能教么?”
尤浩戈:“能,不過威力越大的符咒越考驗施術者的心智和施術時的狀態,使用稍有不慎不但不能除魔,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王旗抖了抖,趕緊把這條注意事項發給家里。
尤浩戈等他發完才慢悠悠補充:“不過你家里應該沒有比你更遜的人吧?你都能用,他們沒啥問題。”
王旗:“……”
尤浩戈:“你冷不冷啊?”
王旗吸溜鼻子。
這還用問么,他旁邊那死人凍得邦邦的!
尤浩戈:“冷點好,你多畫幾道焚魔咒,能取暖。”
王旗半信半疑在手掌上畫了一道焚魔咒,凍得不會打彎的手指頭好懸沒燙熟了。
他想把這熱源捂到身上,可想想那被他一巴掌燒焦的人骨,實在沒敢。
支棱在棉被外面的手在零下幾十度的冷庫里冒出熱氣。
王旗盯著那熱氣裊裊而上,不知不覺就暈過去了。
秦悠:“他咋了?”
尤浩戈:“靈力透支了唄,那可是古早驅魔大牛原創的頂級攻擊咒術,就他那點修為,能撐住三十秒不倒都算命硬。”
秦悠恍然,怪不得用不好會把自己搭進去,靈力一招就透支,若不能將對手擊倒,那就只能是自己涼涼。
不過世家長輩們不會像王旗這樣魯莽,肯定會在實際應用前反復演練,日后傳承給后輩也會有所斟酌,確實不必他們過分操心。
秦悠更在意的是:“古早大牛原創,你是怎么會的?”
尤浩戈笑出一派高人范兒:“大牛也有交易需求,你買我賣心甘情愿。”
秦悠“嘖”了聲:“合著你做生意不光收錢吶?”
尤浩戈:“錢是這世上最不值錢的玩意。”
就為掙錢才出來這趟的秦悠:“……”
她深吸口氣:“這么厲害的咒法你以前怎么不教呢?”
尤浩戈:“以前是時機未到。”
秦悠心思微動:“現在呢?”
尤浩戈似笑非笑:“快了。”
~
目的地幾百年前還是荒山一片,如今已然開發成城鎮的一部分。
幾百年前的人想不到世界會發展這么快,所以很多只能封印的邪物都藏在這種曾經不見人煙的山溝溝里。
這次被誤打誤撞挖開的是一座魔冢。
秦悠聽見魔冢倆字就牙疼,上回被綜藝節目嘉賓誤開的魔冢可是差點把玄易驅魔系團滅了。
不過蟬也是靠魔冢才開了靈智。
說不定真跑這來了?
秦悠強壓下心頭的煩亂,跟隨帶隊的當地人前往事發地點。
魔冢所在很偏僻,那附近就只有一座前幾年才投入使用的墓園。
隨著城市規模擴大,墳地有點不夠用,這才計劃將墓園向后擴建。
這一挖就把魔冢刨開了。
工人里有人撞過魔物,所以其他人都以為惹怒的是安眠在墓園里的鬼魂,而他卻堅信這事與魔物有關并及時上報。
王旗湊到坑跟前,差點被濃郁的魔氣掀個跟頭。
秦悠放出那批刻過符文的小人兒,先給自家孩子打包小零食。
等小人兒徹底吃不下了,秦悠收起小人兒,跟尤浩戈兩個站到旁邊。
還在稀奇小人兒的王旗:“干嘛呀?”
秦悠:“全靠你了,少年。”
尤浩戈:“加油。”
王旗:“……”
第416章
魔冢才被挖開,被封的大魔物跑了,余下的小魔和魔氣還在源源不斷從坑底往外鉆。
王旗手忙腳亂在周邊布置了個禁錮的陣法,再一點點將外溢的魔物魔氣塞回魔冢。
秦悠靠著隔壁墓園的碑坐下:“明知道這有個魔冢還要埋回去?不怕有手欠的人再挖開么。”
尤浩戈也不嫌熱,貼著秦悠坐下:“能成一座魔冢的魔物絕對不簡單,無論數量還是質量,只靠王旗一個整不了。”
先把魔冢暫時封閉,等支援到了再一并打包全部轉移到普通人接觸不到的區域。
秦悠只會刻洋蔥砸魔物,埋“墳”這么細致的活兒她干不了。
等得百無聊賴,他倆像遛大街一樣在墓園里轉圈。
墓園不大,撐死千八百個坑位。
想必是開發商吃不準這種風水平平地處偏僻的墳地能否賣出去,便先開發一小塊地做實驗。
如今墓地基本都售賣出去,開發商才決定向后面擴建。
秦悠:“我要是魔冢里的大魔物得氣死,為了給你們人類建墳就把我的墳給刨開?”
雖然魔冢是驅魔師締造的封印,并非魔物自建的墳場,但隨隨便便被人刨了還是會不爽。
魔物,從來都不是講道理的物種。
尤浩戈路過一個墳頭就摸摸人家的墓碑。
這塊地兒不怎么遮陽,全靠周遭茂密的人工樹林制造陰涼。
本該冰冰涼的墓碑都能攤雞蛋了。
尤浩戈拍拍手:“你真是越來越聰明,連魔物怎么想的都能猜到。”
秦悠:“啊?”
尤浩戈拉著她退到外面:“等等看,這里晚上會很熱鬧。”
王旗忙了一整天才算勉強控制住局勢,魔氣在他布置的陣法里沖撞卻怎么都逃不出去,小魔物已經被他新學那招擰手指頭戳成傻子了。
汗流浹背的王旗同學不管不顧躺到墓園兩座墓碑中間,累得連喝口水的力氣都沒有了。
秦悠點了外賣。
外賣小哥提心吊膽送過來,看見秦悠,嗷一嗓子就要跑。
尤浩戈跑得比他快,總算把他們的晚飯給搶到手。
王旗還在玩命喘氣。
秦悠給他留出一份,余下跟尤浩戈倆人分著吃。
王旗受不住飯菜香,掙扎著坐起來。
秦悠晃晃飯盒:“需要投喂嗎?”
王旗瘋狂點頭:“快扔過來。”
秦悠怕自己扔會扣王旗一腦袋菜湯,于是這項艱巨的任務就交到了尤浩戈手上。
尤浩戈甩甩手腕:“接住了啊。”
餐盒劃過一道拋物線,穩穩地朝王旗飛去。
王旗眼冒綠光伸出手。
一聲悶響,一道人影伴隨刺鼻腐臭,將那餐盒攔截在半路。
王旗的視線一點點上移,再下落到他身前那由內拱開的墳頭上。
尤浩戈聳肩:“都說讓你接住了。”
王旗咽咽口水:“接沒接住的,好像不是重點吧?”
詐尸了,墓園詐尸了啊!
能公開售賣的墓園,風水再怎么普通也不會輕易詐尸。
王旗還沒顧得上細看眼前這位老哥為什么詐尸,為什么要搶他盒飯。
更多的死人從墳墓里鉆了出來。
死人味瞬間充斥整個墓地。
在夏日的炎熱憋悶加持下簡直是一場要命的生化攻擊。
王旗捂住口鼻,慌亂的神色卻是一點點鎮定下來。
他發現鉆出來這些位身上全都繚繞著若有若無的魔氣。
它們不是詐尸,而是被魔氣控制住了!
專業忽然對口,王旗忘了疲累,麻利起身。
這群死人卻像是看不見他一樣,全奔著還在吃飯的秦悠和尤浩戈去了。
秦悠伸手拿回死人手上那份飯:“謝謝啊。”
死人低頭瞅瞅自己空了的手,好半天,低吼一嗓子。
秦悠突然變臉,一飯盒懟它臉上:“吵什么吵,能不能讓人好好吃飯。”
那死人被她按得倒仰摔倒,連帶著它身后的死人倒了一大片。
與地上灰土一起騰起的,是愈發濃烈的魔氣。
不同于王旗用陣法封住的那些,死人身上的魔氣明顯要霸道得多,毫不掩飾與之渾然成一體的殺氣。
尤浩戈抓緊扒完最后兩口飯,抄筷子沖進死人堆。
王旗還在后頭跟兩個死人滿地骨碌撕打呢。
尤浩戈這邊已經結束戰斗了。
所有倒地的死人都沒能再戰起來,操控它們的魔氣被強行剝離出來,于半空中凝結成碩大的一團。
像一只俯視螻蟻的巨眼。
秦悠沒能動上手,便把全部精力放在搞氣氛上。
她釋放壓制在身體里的鬼氣,霎時間,以她為中心卷起滔天怨念寒意,黑氣升至半空隱隱成了一只擰著手指頭的手。
秦悠晃晃脖子:“給我戳瞎它。”
陰氣兇猛撲上去,所過之處的死人全部起立,整齊列隊轉身各回各家。
秦悠提醒:“把你們的墳都埋好啊。”
死人躺墳里沒法埋外面的土。
于是一個死人躺回墳墓,其他死人一擁而上將其埋上,再換下一個墳頭。
跟王旗糾纏的死人也沒能幸免,它們直愣愣起身,身上魔氣漂浮著被那只眼睛抽走,它們無力地軟倒又精神抖擻地起身,興沖沖加入到埋尸大軍之中。
王旗迅速調整內息,打算伺機繪制焚魔咒搞偷襲。
尤浩戈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后,拍拍他肩膀。
王旗一哆嗦,差點坐地上。
尤浩戈按住他畫了一半咒語的手,隨便一抹。
那股難以忍受的熱力便散去了。
尤浩戈:“它就是從魔冢出逃的大魔物,你這點修為就別在它面前現眼了。”
王旗一怔:“它是大魔物?那分明是一團魔氣。”
尤浩戈:“它是魔氣,也是魔物。”
魔氣就如魂氣鬼氣,原是魔物的附屬品。
可就像秦悠身上那混成一團能吃鬼的魂氣一樣,這團魔氣本身自成一脈,已經不再受原主魔物的限制。
王旗有點懵:“魔氣成了魔物?那豈不是滅不掉了?”
魔物本就是殘余一點魔氣都能死灰復燃,如今魔物拋卻本體化為無形魔氣,隨便在哪藏點魔氣當分身就能不死不滅。
尤浩戈很樂觀:“打不死的boss才有挑戰性,你不光要想著怎么戰勝眼前這一個,還要防著它藏起來的分身找你復仇。”
王旗狠狠一抖。
古往今來多少世家毀在魔物的復仇上,他不會還沒畢業就要進祠堂了吧。
腦補了各種血腥殘暴的畫面之后,王旗驟然回神——那只超大號的魔眼正被秦悠的鬼手摳住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王旗咂咂嘴:“小秦姐姐這仇恨值算是拉滿了。”
尤浩戈一面拍手叫好一面跟他說話:“知道防止敵人復仇的最好辦法是什么嗎?”
王旗:“斬草除根?”
尤浩戈:“是你強大到敵人不敢來找你麻煩。”
王旗瞥了眼云淡風輕的尤老師,又看向那輕松駕馭滔天鬼氣的秦悠。
這倆人真是他認識的那兩個走哪都靠運氣致勝的瘟神嗎?
就這實力,大校長來了都得自愧不如吧?
這一刻,王旗莫名覺得自己跟這兩個亦師亦友的熟人之間隔著一整片汪洋大海。
~
秦悠從未如此大規模動用魂氣中的鬼氣。
比之剛與她融為一體那會兒,如今魂氣中的鬼氣量要翻上幾番。
秦悠一開始沒敢全放出來,擔心控制不住反倒成了大魔物的幫手。
然而魔物實在兇猛,她不使出全力根本扛不住。
無奈之下,秦悠化身牽引風箏的線軸,源源不斷又張弛有度地釋放鬼氣。
鬼氣壓抑得久了,甫一現身便兇性畢露。
魔物亦是才從封印它多年的魔冢中出逃。
兩股力量沖撞到一起,一時間難分勝負。
魔物尚有魔氣在魔冢里,被王旗的陣法限制著不能前來增援。
鬼氣卻是占據了地利優勢,那些被魔物搞詐尸的死人們全是它的力量源泉。
秦悠漸漸發現即使她不再發力,鬼氣也能站穩優勢。
她索性收住魂氣,免得鬼氣進一步擴張導致失控。
那只鬼手擰成的驅魔手決發揮不出手決的威力,卻給魔物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魔眼被摩擦了百十個來回才發現自己還有反抗之力,憤而翻轉與那鬼手爭斗。
秦悠盤膝而坐,閉目感受著體內突然出現的一股若隱若現的勁力。
這是在她釋放鬼氣后出現的異動。
勁力在沖撞她的魂氣,似是想要將其趕出去。
秦悠隱隱感受到那不屬于她的魂氣要被連根拔除。
可這個節骨眼哪能讓魂氣出走。
一旦魂氣恢復自由身,非得跟魔物聯手反攻他們不可。
秦悠額頭冒汗,兩只手快速翻動著什么。
王旗看得目瞪口呆:“尤老師,小秦姐姐是在結印嗎?她的手法我怎么看不懂?”
尤浩戈眸光深沉,他幾個箭步來到秦悠近前,將一條手臂伸到秦悠嘴邊。
另一只手掐著更為古老難懂的手印在秦悠身上拍了幾下。
秦悠悶哼出聲。
尤浩戈趁機將胳膊塞她嘴里。
頃刻間,秦悠口腔中蔓延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尤浩戈卻是眉頭都沒皺一下,空著那只手仍在不停掐訣。
濃黑的鬼氣自秦悠身上騰起,似要與她分離。
鬼手怔愣片刻,猛地興奮起來。
魔眼還以為它要放大招,趁它松懈時反撲,暫時占了上風。
王旗不懂秦悠和尤老師在干嘛,但他看得出那只鬼手似乎要脫離秦悠的掌控了。
眼下這局面,魔眼脫困的話大概率會逃跑。
鬼手脫困會怎么樣就不好說了。
王旗當機立斷,拿了秦悠的菜刀運靈力向鬼手發動進攻。
秦悠緊閉雙目卻能清楚地“看”到事態發展。
她微微搖頭,滿面痛苦神色。
尤浩戈的聲音堅定地響再她耳畔:“你的魂氣歸期在即,聽我的,拔掉鬼氣。”
第417章
秦悠感覺到一股醇厚的勁氣沿著尤浩戈溫熱的手掌灌入自己的體內。
因魂氣松動造成的劇痛有所緩解,秦悠強撐睜眼,松開尤浩戈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臂。
她看到即將恢復自由身的鬼氣肆無忌憚吸取著周遭的陰氣。
吃了大虧的魔物眼見鬼氣的主要攻擊目標漸漸不再是自己,便想找機會逃竄。
一個剛跑出來就鼓搗得整個墓園詐尸的魔物,跑到人堆里指不定成個怎樣的禍害。
而王旗那點修為根本傷不到鬼氣。
要是魔物偷跑前給他來個偷襲,他的小命隨時都得交代。
秦悠的目光最后落在離自己最近的那雙眼上。
尤浩戈眉頭緊鎖,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秦悠勉強扯扯嘴角,一抹尚未干涸的鮮紅烙印在她唇間:“不行吶。”
尤浩戈語調中是滿滿的不容置疑:“我說行就行。”
秦悠閉上眼,急促地呼吸幾下:“我既然來了,就不能把所有擔子都給你一個人挑。”
尤浩戈還想說什么,卻終是抿緊了嘴巴。
眼前這個小丫頭看似好說話,實則拗得很。
若是他能說服她,當年也就不會……
說不上是頹敗還是難過,尤浩戈撇開臉,堅決不再看秦悠一眼。
秦悠瞇縫開的眼里帶著淺淡的戲謔,她故意在他湊近的耳畔輕輕吹氣。
趁尤浩戈瑟縮著向后之際,集全身之力把那將要脫困的魂氣又給拉回到自己的魂魄上。
如果說魂氣是那團黑氣的內核,那鬼氣就是圍繞外殼的裝飾。
秦悠全憑直覺將那內核牢牢嵌在自己的魂魄上,卻沒讓裝飾們全部回歸。
鬼氣向來與魂氣同氣連枝,此時突然被剝離,鬼氣有點懵。
尤浩戈頂著兩只通紅的耳朵,風一樣卷到王旗身側,躲過菜刀照著那鬼氣就是狠狠劈去。
王旗怎么砍都只能傷到黑氣一點皮毛,根本趕不上它吸收陰氣的速度。
尤浩戈這一刀卻是石破天驚,裹挾風雷之聲。
被抽走內核的鬼氣正是一盤散沙,被這一刀劈得四分五裂,一部分直沖天際,一部分湮滅在廣袤大地,余下鬼氣飄忽盤旋,似要重聚偏又怎么都粘合不到一起。
王旗簡直看呆了。
就這一刀的力量,他已知的老師和家族長輩沒人能使得出來。
王旗心中惴惴,看向尤浩戈的眼里滿是擔憂。
尤老師滿眼血色,向來和善隨意的眉目間盡是狠厲的殺機。
這是走火入魔了還是妖怪要現原形啊?
被劈散的鬼氣固執地不肯散去。
尤浩戈反手掐訣又是一刀。
黑氣竟憑空被劈沒了。
王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尤浩戈把菜刀往他手里一塞,幾步奔回秦悠身側。
秦悠那張這半年才養出來一點血色的臉上就只剩下沒有生機的白。
要不是身體還在小幅度劇烈抽搐,王旗會以為她沒氣了。
附著在她面上的黑氣盡數散去,眉心上卻透著股陌路將至的青黑。
王旗算命看相的成績平平,卻也看得出秦悠這是要死的征兆。
可眼下沒時間讓他悲傷,鬼氣散了,魔物可還在呢。
好在魔物被鬼氣揍得不輕,見鬼氣被劈那么零碎,魔物不敢戀戰只想逃跑。
王旗咬緊后槽牙,在手心繪好焚魔咒便迎了上去。
~
秦悠好半天都沒能從那魂魄撕裂的疼痛中緩過勁來。
那股不知從哪而來、抵觸鬼氣的力量被她的魂魄自然吸收。
意識混沌間,許多紛亂的畫面涌進腦海。
那一夜,百獸歸山萬妖入土。
那一夜,電閃雷鳴風雨狂涌。
郁郁蔥蔥的青山自那夜之后再無生機。
世上亦再無那三界通吃的巨賈傳說。
曾經被世人追捧的至寶在風雷中化作殘片。
成了這世上最不起眼的垃圾。
秦悠很想看得更清楚一點,可這個過程中似乎并沒有“她”的視角。
結合過往那些夢境,這些碎片是發生在她離開這個世界以后。
秦悠心中喟嘆,想來曾經的自己也很想知道在她離開之后,他會作何反應,因此才在分離的骨肉皮中留下一絲意識。
而他先一步將她藏進青山井底,她能“看”到的就只有這么多了。
重新融合進魂魄的魂氣并不怎么服帖,好像中間隔了一層膜。
秦悠放松魂魄去感受那包裹住她魂魄的“膜”。
溫潤,堅固,小心翼翼。
勾著她的思緒飄向更遠的從前。
初見時驚為天人的男人孤高冷傲,帶著股對世間萬物的漠視。
懷璧之人必遭歹人惦記。
那男人坐擁一整座青山,手握無數大牛自創的術法秘訣。
想從他手里免費“拿”點東西的人可太多了。
她初到青山那一夜,還沒適應臨時搭建的小草棚,賊人便摸上了山。
她尾隨賊人而上,想在危難關頭來個英雄救美。
旁觀的秦悠摸摸自己的良心。
哦,黑的。
賊人數量不少,且個頂個是玄術高手。
她以為他會被逼到絕境,想想那樣清冷的一張臉上露出怯生生的模樣,她的心就癢癢。
然而她壞心眼的腦補沒能在現實中上演。
那男人隨便劃拉幾下,賊人就全趴下了。
那時她才知道,這個人能將生意做得這么大不光是靠頭腦和資源。
他的強大,足以震懾整個世間的不懷好意。
賊人推搡著下山跑了。
她尷尬地摸著鼻子沖他傻笑。
那男人甩甩袍袖趕她走,看樣子比被那幾個賊人擾了清夢更生氣。
她搔著后腦勺,稀里糊涂回到山腳草屋。
往后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見他動手。
他若急眼,那是真能把天捅出個窟窿。
畫面倉促急轉,那化作垃圾堆的青山之下鉆出來個亂蓬蓬的腦袋。
他的懷里抱著個骨瘦如柴的人。
秦悠看不清楚也能從身形上判斷出他視如珍寶般緊抱著的是曾經的她剝皮抽骨制成的人形。
抱著那么輕的一個人,他的每一步卻都走得異常艱難,就好像他也被剝掉了內核,就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般虛弱瘦削的皮囊。
彼時山下的草棚成了個破爛木板房。
一隊形容憔悴的中年夫妻見到那人,深深鞠了一躬。
秦悠聽不到他對他們說了什么,但從那對夫妻的神情來看,他們對來人并不陌生。
激動中帶著幾分敬重的感激。
如同古時老兵回鄉數十年后再見曾經帶領自己上陣殺敵的將軍那般。
木板房里躺著個小姑娘,稚嫩的小臉上滿是灰敗的將死之氣。
那人擺手讓跪地磕頭的夫妻起身站到一旁。
他將抱出來的人形放到小姑娘身側,五指輕輕在小姑娘眉心一抓。
小姑娘的身軀化為齏粉,星星點點融進那了無生氣的虛弱魂魄中。
虛弱到隨時要散開的魂魄亮起了一點生命之光。
那人將魂魄塞進皮包骨的人形里。
小姑娘依舊虛弱,精神卻比先前好了許多。
在那對夫妻感恩的注視下,那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那張被他印刻進靈魂里的臉不再是她,也就不值得他絲毫的留戀了。
秦悠的視角并沒有跟隨那人離開,而是重新飄回到垃圾山上。
這次她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屬于她那份魂氣的召喚。
以及環繞在魂氣之外,誰都別想沾邊的凌厲護衛。
他,把自己強大的內核抽離出來了?
秦悠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剝離魂氣的痛苦她體驗過。
但比之剝離自己的靈力又要遜色三分。
尤其那人并不是尋常的修士,靈力是他與生俱來的一部分。
剝離靈力不僅會痛不欲生,還要承擔很多難以想象的風險。
比如,曾經得罪過的人的報復。
再比如老天爺沒完沒了的雷劈。
稍有差池,灰飛煙滅。
秦悠心上的鈍痛蔓延至全身,腦海中一遍又一遍閃過她剝離魂氣時樹后那道一閃而過的身影。
是不是從那時起,他就想用同樣的方式來陪她?
是不是從她決心回去應這最后一劫起,她就已經成了他的劫難?
“你,怎么這么傻呢。”
秦悠輕聲呢喃。
“傻子就愛跟傻子玩,咱倆都是傻子,所以咱倆才能玩到一起。”
飽含笑意的低沉嗓音響在耳畔。
秦悠眼皮狂跳,猛地睜開了眼。
尤浩戈那張俊臉就在眼前。
秦悠抬起重若千斤的手摸向他的臉。
他主動把臉遞過來。
然后就被秦悠好一頓爆揉:“你愛當傻子別帶上我!”
尤浩戈笑著求饒,言語里沒有半點真誠。
秦悠像個斷電的機器人,吼完又平攤在床上。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躺在垃圾山的家里。
她腦筋腦汁也想不起來怎么回來的。
尤浩戈說:“驅魔系的增援到了,咱兩個拖油瓶就回來了唄。”
秦悠:“魔物抓住了?”
尤浩戈:“跑了。”
秦悠的心又是狠狠一忽悠。
尤浩戈報復似的在她蒼白的臉上刮出個紅印:“正如咱倆所料,魔物在墓園附近藏了自己的魔氣,藏了好幾處呢。”
秦悠等了半天也沒等來下文,只得催他快點說。
尤浩戈:“它要是不藏就真跑了,它這一藏反倒是給自己埋了個雷。”
魔物從墓園里逃出來時,驅魔系幾位老師包括王旗都在忙著對付魔冢外溢的魔氣和小魔物——受大魔物感召,魔冢里的殘余勢力沖破了王旗布的封印。
大魔物覺著手下們還能撐一會,它就想把自己藏的分身取走,逃個無影無蹤。
萬沒想到它來到藏魔氣那地兒,啥都沒召喚出來。
一開始魔物沒當回事,直接前往下一處。
結果轉了一圈都一無所獲,它在最后一處召喚出來個大黑蒼蠅。
大黑蒼蠅還打了個響亮的嗝。
第418章
秦悠按壓額角:“是我想的那個大黑蒼蠅么?”
尤浩戈:“你就當它是吧。”
他招招手,一個小王八撲棱著飛進來。
秦悠辨認半天:“你管這叫大黑蒼蠅?”
從那黑得反光的身軀看,這確實是她家那失戀就鬧離家出走的蟬。
可這體型,放在蟬界有點不科學。
尤浩戈:“啊,它跟魔物照面時還沒這么大個。”
蟬因失戀痛定思痛,決定給自己鍍個金——只要哥實力超群,還怕找不著媳婦么。
到時候強扭幾個瓜都不用別人幫忙。
懷揣這個齷齪的小目標,蟬離開了垃圾山。
可它一個借助魔氣開了靈智的蟬要怎么鍍金呢?
還得找魔唄。
仗著夏日蟬多,它白天混跡城市聽人們談見聞,晚上按圖索驥去找一切可能的魔氣來源。
找來找去,它盯上了那座墓園。
可惜它來晚一步,玄易驅魔系已經入場了。
蟬看著幾張熟臉進去還以為要白跑一趟。
沮喪地在墓園外面轉圈圈時,它嗅到了魔氣。
跟它開靈智那會兒的魔氣一樣醇厚。
意識到有漏可撿的蟬急吼吼將魔物藏那幾處魔氣都給吞了。
正打嗝呢,它就跟魔氣正主撞了個對臉。
那一刻,蟬以為自己涼涼了。
跟秦悠混的這兩年,它深刻懂得一個道理:能打得過的隨便揍幾下就得了,打不過也跑不過的,那就想方設法往死里整。
趁魔物驚疑它是個什么玩意的工夫,蟬拔地而起狠狠一撞,再沖到附近的樹林見馬蜂窩就捅。
蟬本就被回過神的魔物追殺,捅的馬蜂窩多了,兩路追兵不用它拱火就已經打得不可開交了。
普通馬蜂沒有小妖厲害,卻也更加無所畏懼。
加之馬蜂體型小,魔物想對付它們還真不容易。
蟬繞后偷襲,在魔物身上啃了好幾口。
然后不等魔物抽出精力收拾它,它玩命往驅魔系老師跟前飛。
每當魔物投鼠忌器想一走了之,蟬都會折返回來搞偷襲咬它。
魔物哪有好脾氣的,被一只大黑蒼蠅反復挑釁,整團魔氣都要變成紅色了。
它卯足勁要把蟬碾死。
蟬呢,吞了醇厚的魔氣,又咬了魔物好幾口,修為沒見長,體型卻是一下子就膨脹了。
個頭長起來了,發聲器擠出來的動靜就大了。
它學著靈車響喇叭那樣用蟬鳴擬聲人言,成功吸引了驅魔系老師們的注意。
老師們都很清楚大魔物逃跑的危害比魔氣擴散更可怕,在對敵壓力稍有緩解之后便派人來支援蟬。
蟬則一頭沖進老師們的戰圈,對付魔氣和小魔物,它動動嘴就行。
于是更多的老師得以撤出混戰去圍攻大魔物。
大魔物再想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只得跟老師們拼個魚死網破。
尤浩戈給秦悠喂了一碗味道古怪的湯藥,才說:“我帶你離開時叮囑王旗瞅準時機就把焚魔咒教給樂彤,那臭小子還算機靈。”
王旗深知動嘴只會浪費時間,他先在地上繪制了個焚魔咒的樣本,再用自己做掩飾。
眼見他一擊便將那魔氣滔天的大魔物擊得隱隱有了潰散趨勢,樂彤立刻有樣學樣。
年紀輕輕就能當上驅魔系主任的人,修為哪是王旗能比得,她一巴掌拍下去,魔物兩半了。
王旗看系主任學會了,便欣慰地脫力暈過去了。
尤浩戈打趣:“一天之內使用兩次焚魔咒,這個牛夠他吹半輩子了。”
老師們用出的焚魔咒威力要遠勝于王旗,只是那魔物似乎認得焚魔咒,在王旗往地上劃拉的時候才意識到這個少年拍疼自己的兩巴掌原來是這個要命的咒術。
它哪還敢戀戰,在被樂彤拍中之后直接將自己解體為魔氣,四散奔逃。
魔氣無形無影,老師們再結印阻攔已來不及。
尤浩戈:“跑得不算多,驅魔系已經在抓緊找了。”
秦悠聽得胃疼,她撲到床上哼哼唧唧:“你給我喝的什么呀?”
尤浩戈:“安魂湯,安撫一下你那躁動的魂魄。”
隨著魂氣歸期臨近,埋在垃圾山下的魂氣蠢蠢欲動,時不時就想往秦悠身體里出溜點。
這也是怕有朝一日魂氣一股腦涌進秦悠身體里,她那湮滅后又重聚的魂魄會承受不住。
前期回歸的少許魂氣既能幫她適應,又能起到緩沖保護作用。
可偏偏秦悠魂魄上有了一份很強大的魂氣。
魂氣完整之人會本能抗拒多余的魂氣。
更何況鬼氣和她曾經修行而來的正統魂氣是實打實的死對頭。
她自己的魂氣不敢硬沖,只得潛伏起來伺機而動。
在秦悠運用鬼氣牽制魔物之際,沒有主觀意識只憑本能的魂氣以為這是個搶奪“宿主”的好機會,這才發生了后面那些事。
驟然涌進身體的魂氣帶著前世的修行,秦悠亦是屈從于本能用出了那些早已失傳的高深手決想要壓制住即將脫離她掌控的鬼氣。
隨著她運用手決,找上她那點她自己的魂氣全部回歸。
魂氣本能排斥鬼氣森森的另一道魂氣。
那道魂氣本也不想再受秦悠控制。
無可奈何之下,尤浩戈只得把自己手頭這點靈力全部灌注給秦悠。否則若是兩道魂氣打起來,秦悠可就遭老罪了。
也正因為靈力全部輸給了秦悠,尤浩戈又成了個實實在在的戰五渣,除了帶秦悠走,他幫不上驅魔系一丁點忙。
秦悠喃喃:“原來我是借著你的靈力才看見那些……”
尤浩戈:“啊?你看見啥了?”
秦悠:“我看見你哭唧唧了。”
尤浩戈:“怎么可能,我從沒哭過。”
秦悠:“真的?”
尤浩戈:“真的。”
秦悠:“那我就放心了。”
尤浩戈:“?”
~
秦悠這次恢復得很快,在確認鬼氣仍能夠為她所用之后,她決定在最后這點時間里發揮余熱,一口氣包攬了玄易新報上來的所有與鬼有關的出差委托。
尤浩戈垮著個臉:“你考慮考慮我唄,我才把所有靈力都給了你,虛著呢。”
秦悠歪著腦袋,審視他。
尤浩戈被她盯得毛骨悚然,總感覺自己那點小秘密已經暴露了。
他摸不準秦悠這次魂氣回歸后想起來多少,他不敢問。
秦悠拍拍他胸膛。
身板筆直的尤老師瞬間含胸駝背,盡全力躲避秦悠的手。
秦悠另一只手結結實實呼他后背上,一巴掌就把尤老師拍直溜了。
秦悠不懷好意地笑:“這么害羞干嘛,咱倆誰跟誰呀。”
尤浩戈盯著她那亂飛的眉毛,心里的鼓敲漏了補,剛補好又敲漏了。
秦悠貼近,兩眼霍霍放光。
尤浩戈兩眼一翻,當場給她表演了個休克。
“暈倒”的尤老師被秦悠搬到小破車上。
裝好異地尸身的靈車早早開回來,這次兩輛車一起走。
渡鴉溜達過來:“人暈了你都不放過呀。”
秦悠斜楞它:“真暈假暈你不知道?那他那點過往你總該知道吧。”
渡鴉猶如被堵了嘴,悶頭溜達走了。
趁秦悠關車門,尤浩戈撩開眼皮偷瞄她。
秦悠從來都不會強行把虛弱的他帶去冒險,這次硬把他帶走,說明她真的記起來不少。
起碼,她知道了他“虛弱”的秘密。
在她剝離骨肉離去之后,他為了守護好她的魂氣和身軀,防止有不速之客前來搗亂便傾覆了青山,終止了陰陽買賣。
可在她將要回來之前,他有許多事要去布置。
他不得不暫時離她而去。
縱使青山之下埋葬了眾多當初心甘情愿與他們一同沉眠的陰物,他還是不放心。
最珍貴的寶貝,當然得自己守著才安心。
他這個人行走在外很方便,所以他將靈力盡數剝離,與魂氣放在一處。
這樣若真有東西來騷擾魂氣,他的人趕不回來,他的靈力也足以保她周全。
就這樣,曾經叱咤風云連老天都動不得分毫的陰陽商人成了個御劍都飛不起來的小趴菜。
他就只保留了一項技能:算命。
能算,才能精準預知她何時回來,何日才是他們相見的時機。
與秦悠一樣,他每次來垃圾山,埋在山底的靈力就會受到感召想要回歸到他身上。
他清醒時能夠操控,虛弱昏迷時就沒辦法了。
隨著秦悠回來后的成長,出現在她身邊的邪祟愈發兇悍猖狂,他也必須得拿回一點靈力來保護她。
以前他盡量不顯露太多本事,免得過分惹眼平添麻煩。
漸漸地,他曾經那份漠視天地的霸氣就再掩飾不住了。
這次他傾盡身上靈力回到垃圾山,與魂氣在一起的靈力立刻就感應到了。
他擔心秦悠體內兩股魂氣出簍子,便又補回來一些。
所以他的暈是裝的,虛弱也是裝的。
秦悠知道他在裝就意味著他剝離靈力這事露餡了。
她剝皮抽骨時,他比自己受罪更痛。
那如今知曉真相的她呢?
尤浩戈倉皇閉眼,任由秦悠給他系上安全帶。
臉頰上忽然一熱。
尤浩戈睫毛顫得像是通了電。
秦悠痞氣地抹抹唇角:“別裝了,要不待會上街又要有人報警說我撕票了。”
尤浩戈窘迫地表示:這死他今天裝定了!
秦悠看看時間:“還早,要不咱先回屋?人工呼吸什么的我……”
尤浩戈騰楞坐起來:“那還有一車死人等著回家呢,宜早不宜遲。”
秦悠看他耳朵都要熟了,只得暫時歇了調戲他的心思,指揮小破車前往目標城市。
因為阿依暫時回山中補充陰氣而落了單的章老師興高采烈來到垃圾山,卻撲了個空。
他搔搔后腦勺:“這節奏不對勁啊,往常我每次都能踩點來的,這次怎么就沒趕上呢?”
第419章
因著玄易前兩年暑假都在全員參加夏令營,一些原本要在假期集中處理的瑣碎委托便順延到開學再辦,一年壓一年,導致今年暑假要辦的差事多到眼花繚亂。
秦悠上了車才不慌不忙翻資料,看半天發現這一摞加起來的鬼數都比不上她代購群里的“人”多。
秦悠氣鼓鼓挽袖子:“我說白校長怎么給得這么痛快,他是把危險系數高的任務都藏起來了。”
尤浩戈難得替白校長說句話:“他是怕你再沾鬼氣又黑臉,你這臉色好不容易有點人色了。”
秦悠照照后視鏡:“你別說,這么一對比,以前的我真的很像河里撈出來的。”
尤浩戈用資料輕拍她腦殼:“你可閉嘴吧。”
秦悠接過資料一瞧,還真是個跟“河漂”有關的事。
某河段水鬼肆虐,光是這半年就死了十幾個。
而發現這件事并上報給玄易的,是那位很渴望跟他倆組成三瘟、半夜走海怪嗓子眼里那學生。
秦悠咂咂嘴:“要不咱把這活讓出去吧,跟他一塊辦事,我害怕。”
尤浩戈瞥一眼天邊飄忽的人影:“上趕著送人頭的人到了。”
秦悠順著他視線正瞧見章老師御劍著陸呢。
秦悠:“……我更害怕了。”
章老師一屁股坐到靈車后車廂頂上,剛張開嘴想喘口氣,就被呼嘯的暖風給頂住了。
看他那張臉都憋綠了,秦悠讓靈車停一下。
靈車是停住了,章老師可沒停住。
尤浩戈剛下車就被飛射過來的章老師撞倒在地。
章老師坐起來:“一點都不疼嘿。”
尤浩戈氣若游絲:“我疼。”
章老師趕緊把尤浩戈架起來。
秦悠悄咪咪湊上來:“需要人工呼吸不?”
尤浩戈一句“不用”尚未出口。
章老師的大臉已經湊上來了:“我會,我來。”
尤浩戈忍無可忍,一拳揍他肚子上。
章老師捂著肚子骨碌到車底下去了。
~
成功坐上車的章老師下巴抵著尤浩戈的椅背,盯著秦悠手上那沓出差資料眼饞。
“我說我怎么一個出差項目都沒領著,往年暑假想歇都沒機會,今年可倒好,閑得能長毛。”
尤浩戈:“讓你歇歇還不好?”
章老師:“好是好,可我閑不住啊。”
沒有官方出差項目,他就想著去找躺家里都能撞邪祟的秦悠和尤浩戈。
找人費事,追靈車簡單。
他去殯儀館一問就知道他倆要去哪,趕緊御劍追上。
秦悠把水鬼的資料塞給他:“我們接的任務太多,這個分給你。”
章老師看都沒看:“別呀,我都坐你們車上了,你們好意思跟我拆伙么?”
秦悠&尤浩戈:“好意思。”
章老師往后座一躺:“哎呦我腰好像摔壞了,不能自理了。”
尤浩戈瞅瞅路邊的墳地:“那就挖坑埋了吧。”
章老師扶著椅背爬起來:“同事一場,倒也不必如此絕情。”
水鬼那邊有學生盯著,暫時安全。
秦悠決定先把靈車里的尸骸送過去。
章老師則被尤浩戈拖走去找住宿,完事直接去河邊接應學生。
靈車這次運送的也是個學生,期末考試發揮失常疊加失戀打擊,一時想不開跳海了。
尸身打撈起來之后由校方聯系當地殯儀館運送回老家,運到一半,詐尸了。
司機立刻將靈車開到最近城市的殯儀館,也就是玄易所在城市。
后半段運送任務就分配給了秦悠的靈車。
由于尸身是靈車自己帶回來的,秦悠還沒瞧見鬧騰那學生什么樣。
出于安全考慮,她先開小窗戶瞄了一眼。
學生老老實實躺著,一點不像詐過尸。
秦悠放下心來,打開后車門請當地殯儀館接收尸身。
工作人員剛一靠近,平躺的學生突然直挺挺站了起來。
可后車廂高度有限,這位學生又有點太高了。
它一腦袋撞車頂上,又直挺挺躺了回去。
秦悠:“……”
工作人員互相看看,誰都不敢往跟前湊了。
可他們也不好意思讓秦悠這么個小姑娘伸手。
工作人員翻看登記資料:“聯系家屬,讓他家里人來搬。”
秦悠覺著家屬白發人送黑發人就已經很難過了,再讓他們目睹孩子詐尸這不是折磨人么。
再說尸身不消停,誰來都白扯。
她一把揪住還想往起站的學生的腳踝,使勁一拽。
起身起到一半的學生重重跌倒,兩只渾濁的大眼睛在眼眶里轉了一圈又一圈。
秦悠把它薅下來:“生死是你自己的選擇,后悔也來不及了,盡早放下執念才能更快開啟下一世。”
學生全身劇顫,五官驀地扭曲起來。
秦悠發現學生眉心上有一團黑氣正在快速凝結。
是怨氣。
生前的怨念和死后的怨氣是兩個概念。
生時所怨,一死百了。
死時有怨,才是亡靈化鬼死人鬧騰的根由。
學生死于自殺,離世時必然有怨有恨有不甘。
這是它詐尸的原因。
可這都到家了卻突然生出怨氣就不太對勁了。
秦悠阻止兩個膽大的壯漢靠近,掏了張問路符在學生眼前一晃。
符咒立時燒起,火旺得恨不能把秦悠一塊燒了。
符火不燒活人,秦悠還是下意識甩甩持符的手:“你的魂兒在呢?那你出來單嘮,先讓他們把你的尸身安置好。”
學生眉目立起,沖周圍一圈人呲牙。
秦悠壓下想要暴揍這個不聽人話的小伙子一頓的念頭,掏了一塊棺材板劈成的木棍給它:“要么說人話,要么寫字。”
學生當真接過木棍在地上重重寫下個老大的“冤”。
木棍頂端干干凈凈,用它寫在水泥地上的字卻是血紅。
所有工作人員倒抽冷氣后撤。
看門老爺爺湊過來一看,捻捻胡須:“這孩子的死有蹊蹺啊。”
死因有蹊蹺這事歸警方管。
不用秦悠說,殯儀館就報警了。
警方趕到現場,一眼先瞧見秦悠。
那表情,比殯儀館里所有死人都詐尸還要沉重幾分。
詐尸學生看到警察,猙獰的模樣有所舒展。
它慢吞吞爬回靈車后車廂,借里面的陰冷脫離軀殼顯露魂魄。
“我不是自殺,我沒想跳河,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學生家屬到了殯儀館才得知警方已正式立案,學生尸身也被帶去了警局。
秦悠把接待家屬的工作人員請過來,塞了幾張護身的符咒請他轉交給學生家屬。
以她淺薄的看相知識判斷,這家人最近都在走背運。
她可不想那化了鬼的學生再找上她,能幫一把還是先幫一把吧。
這邊暫時沒了秦悠的用武之地,她坐上靈車直奔河邊。
出事河段就在本市,只不過離市區有點距離。
秦悠路上打包了飯菜和零食。
蹲水鬼是個費時費力的活兒,得做足準備。
與此同時,河邊。
那學生一點沒有見到偶像的欣喜,反倒是滿臉愁容。
尤浩戈拍他后腦勺:“咋地,對我有意見啊?”
那學生:“我哪敢啊,我是覺得這原本是很普通的水鬼抓替身,你一來,這事保不齊要升級成整條河流的水鬼齊聚在此搞幫派。”
他夸張地拍拍心口:“怪害怕的呢。”
章老師掏掏耳朵:“這話聽著這么耳熟呢?”
尤浩戈給章老師來了個強行閉麥。
根據學生介紹,這條河在當地兇名大盛。
他就是奔著這條河來的。
來了之后才發現今年死在河里的人比過去幾年加一起都多。
學生在跟秦悠和尤浩戈組過幾次隊后,對自己的實力有了非常清晰的認知,于是第一時間將這事報給了玄易。
章老師往河里扔了幾張符。
如果是普通的水鬼作祟,這幾張符就能將水鬼引出來。
可符燒的燒,沉底的沉底,河里連個水鬼的頭發絲都沒出現。
章老師摸摸下巴:“莫非不是水鬼,而是吃人的水怪?”
聽見“水怪”倆字,學生狠狠一抖。
章老師自顧自嘀咕著:“可這年頭哪有水怪往人堆里扎啊,不怕被撈上來做成菜么。”
學生回想自己跟海怪的短暫相遇:“呃,備不住是水怪迷路了呢。”
章老師:“倒是也有這種可能性。”
他挽起自己的褲腿,脫掉了上衣:“我下去瞧瞧。”
學生緊張地直吞口水:“明知河里有害人的東西還下水,這是大忌吧?”
章老師:“對你們這些學藝不精的人是禁忌,如果你實力夠強,走到哪都是別人讓著你。”
學生咧嘴:“問題是你也不夠強啊。”
坐河邊適應水溫的章老師一個出溜,掉河里了。
學生大驚:“撈不撈啊?”
沿河巡視的尤浩戈探頭瞅瞅:“沒啥救援價值,讓他沉底吧。”
學生:“……”
秦悠來到河邊沒瞧見章老師便問了一嘴。
學生仿佛老了五十歲:“章老師八成是跟水鬼水怪同歸于盡了。”
河面翻起水花,章老師的大腦袋冒出來,噴出一條長長的水線:“胡說啥呢,強大的我怎么可能……咕嚕嚕。”
他這次沉下去更加突然,一看就知道是被什么東西拽下去的。
學生:“還不救啊?”
沒等尤浩戈說話,秦悠就跳下去了。
學生目瞪口呆:“為啥是小秦老板下去了?”
尤浩戈往河邊一蹲:“她實力強悍唄。”
學生:“可她那小身板能撈得動章老師的大塊頭?”
尤浩戈琢磨著是夠嗆能撈動,所以他也跳下去了。
一轉眼,河邊又只剩下學生自己了。
眼見河面歸于平靜,學生搔搔后腦勺:“我是不是看河面看太久出現幻覺了?真的有人來過嗎?”
回答他的是水花翻涌的響動。
以及一具從河里飛出來的巨人觀死尸。
第420章
泡發那位動了一下。
學生一秒回神,手忙腳亂掏武器,腳下往后退了兩步。
噗通。
剛冒頭的章老師被結結實實砸回河里,當場翻白眼了。
秦悠和尤浩戈上岸才發現少了倆人,趕緊張開漁網撈人。
費了好大勁才把這倆差點去填了巨人觀那位“蘿卜坑”的倒霉蛋撈起來。
章老師趴在地上狂吐,臉比泡發那位更白。
尤浩戈安慰他:“過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喝泡死人的水。”
原本沒想起上次遭遇的章老師吐得更起勁了。
學生沒心沒肺,緩過一口氣又活蹦亂跳起來。
他的符咒被河水沖走,他只好舉起寶劍:“呔,你起來。”
泡發那位動作幅度更大。
秦悠看得稀奇:“你讓它動它就動?那你讓它別動呢?”
學生:“你,不許動!”
泡發那位站起來了。
學生:“QAQ”
秦悠繞后照著死人膝窩就是兩腳。
那位撲倒在地,半天沒動地方。
秦悠:“你起來啊。”
那位蹬蹬腿。
秦悠:“還是挺聽話的。”
學生:“……”
根據警方提供的溺水者資料,泡發這位是游客,失蹤小半年了。
有河流的城市少不了乘船項目,這位白天睡過頭了,夜里忽然興起租了條船順河而下,悄無聲息翻在了這要命的小河溝里。
家屬聯系不上本人只好報警。
警方查一圈監控也沒找到這人去了哪,差點要按失蹤立案了。
尤浩戈翻起這位的褲腳,兩只腳踝上各有一個黑乎乎的手印。
他一巴掌把重新坐起來這位又拍躺下了:“被水鬼害是挺可憐,可這不是你亂殺無辜的理由。”
溺死在河里的人成為了水鬼,他的尸身被雜草縛在河底,成了各路水鬼爭搶的皮囊。
它作為肉身原有者,哪能忍受這幫害死自己的人占用自己的尸身。
它一個新死的水鬼哪里是群鬼的對手,于是它通過拖更多人下水來增加自身的鬼氣。
尋常水鬼拉一個替身就能離開水域限制恢復自由身。
它可倒好,害得一堆人化為了水鬼,它還在水里泡著,守著那具被陰氣侵染多時而沒有腐敗的尸身。
章老師剛入水,它就貼上來了。
章老師是不小心掉下來的,姿勢沒擺好,乍見大白臉驚得嗆了一口水。
然后他就被惡心給打敗了。
章老師踉蹌著爬起來,他對這位有再多怨念也得盡快將其送走。
一起被撈起來的水鬼則由學生負責超度,能送走的全送走,一時半會走不了的就帶回玄易。
一夜而已,這段水域就徹底消停了。
章老師秉持負責任的態度下水游了幾個來回,感覺淺灘處的雜草有纏腿溺水的風險,立刻揮劍全部鏟掉,并通知當地有關部門盡快來做下一步處理。
眼見秦悠幾人要走,學生立馬跳到車上。
章老師雙手掐腰:“你不是害怕么,跟來干嘛?”
學生:“不就是害怕么,習慣就好了。”
好好的兩人搭伙出差就這么莫名其妙升級成了四人小組。
秦悠怎么看都覺得后座那兩位的瓦數有點太不環保。
不過人多的好處在于處理起瑣碎委托的效率增加了。
很多小打小鬧,那學生自個兒就能包攬。
學生正愁找不到更多靈異事件練手呢,組團成功后每天做夢都在跟鬼對打。
四人就這么奔波了小半個月,堆成山的委托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了。
秦悠翻開資料,眉頭就皺緊了。
最前面是幾張高清照片,血糊糊的,胳膊腿亂飛。
秦悠把在這幾張照片塞給好奇伸脖子的學生和章老師。
看清照片的倆人好懸沒把喉嚨喊破了。
血腥現場在一個地下停車場里。
兩個月前,那里發生了一起慘絕人寰的兇案。
兩伙平時不對付的人在某個醉酒的深夜狹路相逢后大打出手,兩邊共計十人,全部死亡。
資料配圖就是警方拍攝的現場照片,以及事發時攝像頭拍到的畫面截圖。
打群架不稀奇,可就算是最有資歷的老警員也從沒見過群架打到兩邊都團滅的。
兩伙人的兇性可見一斑。
所以在兇案發生后的第一時間,警方就聯系了本地的幾家私人驅鬼工作室,請他們多關注停車場,免得死者化鬼出來害人。
很多私人工作室跟警方都有這類合作,不為賺錢,只為在緊要關頭能通過警方幫查一些緊要的線索。
接到通知的私人工作室開始輪班去停車場巡邏。
考慮到停車場在地下,白天不見日光,那白天也得安排人守著。
一個月下來,連個孤魂野鬼都沒瞧見。
工作室本就人手緊缺,一個月盯下來,自個兒手頭的事都耽誤了。
于是各家陸續退出,把停車場拋到了腦后。
他們撤走第三天,停車場附近的主干道發生了一起重大車禍,死傷十幾個。
大伙傳來傳去就把車禍跟停車場兇案聯系到一塊。
警方立刻聯系幾家工作室。
工作室剛把守停車場的人派到項目上,哪有人手再去勘察。
何況車禍又沒發生在停車場里,不可能跟兇案扯上關系。
工作室說什么都不再管,警方出于謹慎考慮還是把這事通過同行報給了著名的雌雄雙瘟。
尤浩戈接到消息把這事交到玄易轉了一圈,算成正式的出差項目。
他這陣子一直在跟這邊警方溝通,停車場及周遭都沒再出過事,他也就沒急著催秦悠過來。
如今就剩這一個委托,有沒有鬼都得去瞧瞧。
停車場位于市區,地面上的停車位很難搶得到,因而即使明知地下死過很多人也還是有人把車停進來。
秦悠兩輛車在地上轉了好幾圈都沒找到個地兒,靈車不耐煩了,聞著血腥味直沖地下。
小破車緊隨其后,一記漂亮的甩尾。
再看后排的章老師和那學生,苦膽都要吐出來了。
秦悠一下車,臉上就多了一層黑氣。
難得消停一陣的鬼氣魂氣跟得了滋養似的,在秦悠靈魂上撒花。
甭問,這停車場里的陰氣嚴重超標了。
秦悠深吸口氣:“有點嗆呢。”
尤浩戈面色也不大好,這么重的陰氣,靈感好的普通人都能察覺到,更別說工作室的人。
他們守了一個月才撤,說明那段時間的停車場確實毫無異常。
那后面這一個月到底發生了什么?
兩個月前互毆而死那批人不大可能隔了一個月才跑出來作亂。
莫非是這里又發生過什么事卻沒有人發現么。
挖掘根由是章老師和學生的對口,倆人神神叨叨在停車場里轉圈查看。
秦悠在尤老師的監護下開“吃”。
車輛停在這里勢必會沾染陰氣,開出去時又大多天色已晚,照不到日光。
不出事都是奇跡。
秦悠每路過一輛車就站住吸一口,幾百輛車全走一遍。
跟正對著墻角研究陰氣的學生打了個照面,學生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你是小秦老板?我還以為泡發那位找回來了呢。”
秦悠瞄一眼旁邊的倒車鏡,臉色是挺陰間的。
章老師聽見動靜跑過來,注意力只在秦悠臉上停了一瞬就被她照鏡子那輛車吸引住了。
他圍著車轉了兩圈:“這車有古怪啊。”
他甩了一張符在車頭上。
符紙呼地燒成了灰。
秦悠墊腳看看車頂上的積灰,挺厚,一看就是在這停一陣子了。
她看后備箱的眼神立馬炙熱起來:“你們猜這里頭能不能藏個死人?”
尤浩戈輕彈她腦門:“現在可是盛夏,死人藏里三天就能臭出二里地去。”
秦悠:“有道理,那就是它接觸過死人。”
車輛接觸死人的可能性就多了去了。
比如,幫忙出殯運尸。
比如,乘車或開車的人猝死。
比如,出車禍撞死過人。
大多數情況都不太可能在車輛上殘留足以焚燒符咒的陰煞怨氣。
尤浩戈請當地警方幫忙查找一個月前是否發生過逃逸車禍。
鑒于車輛外觀沒有明顯碰撞痕跡,還要考慮車上發生兇案的可能性。
這一查還真就有所收獲。
一個月前有一對傍晚遛彎的祖孫被撞身亡。
事發地段沒有監控,路面也沒留下痕跡,至今都不知道撞人的車什么樣,更別說肇事司機了。
這輛車應該很細致地清洗過,技偵沒有找到很明顯的痕跡。
但很奇怪的一點,肇事逃逸者的普遍思路是清理車輛外觀,抹掉撞人的一切痕跡。
而這輛車卻是連內室也一塊清洗了。
請動雌雄雙瘟的警員盯著他倆看了又看:“兩個方向一起查吧,誰規定撞過人的車就不能在車里殺人了。”
秦悠&尤浩戈:“……”
靈異變兇案,秦悠幾個就沒了用武之地。
章老師將那輛車“清理”干凈,警方將車拉走。
他們幾個再把停車場“打掃”一遍,這項委托就算完事了。
從停車場出來,猶如鬼魅的秦悠咂咂嘴:“有點意猶未盡呢。”
章老師眉毛都要掀到后腦勺了:“你都這樣了還沒盡興吶?”
秦悠:“你盡興了?”
章老師:“……沒有。”
自打允許學生出校歷練,這種級別的瑣碎事就落不到老師頭上了。
尤浩戈一手捏秦悠冰冰涼的小臉,一手翻手機:“想盡興還不容易,白老頭那不是藏了幾個狠活兒么。”
狠活也是急活,白校長肯定會第一時間派人去跟進。
尤浩戈把捉鬼系老師私聊個遍,最先給予回復的是唐老師。
他正是被白校長派出來處理急活的人之一。
唐老師回復:我這正缺人呢,你們趕緊來。
下面配了張全是血的照片。
尤浩戈想了想,發了條朋友圈:有事說事,再發紅色的圖直接拉黑。
十秒鐘后,唐老師發來一張處理成黑白色的照片,并撤回了上一條。
尤浩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