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窈和謝迢出來的時候正好遇到羅儀。
羅儀跑了一趟無功而返,才知道儀式結束后謝天師接著就去檢查各處風水了,并不是請來表演場面功夫的花架子。
此時看到自家老板和謝天師一起從樓里出來,就明白事情已經解決了。
季窈招手叫過羅儀,給羅助理下達了他任職后的第一個正式任務。
“這棟樓以前是一棟爛尾樓,其中有一個業主叫楊明,現在已經過世了,你去核查一下她當時的還貸錢款,并當時的房價,出一份折算結果給我。”
羅儀是個聰明人,雖然對老板從樓里出來后就提到一個過世人名有諸多疑問,但他不會多問,只是站在一個職業助理的角度問道:“這筆錢最后要匯到哪里嗎?”
季窈想到自己當時對楊明的承諾,道:“你同時去查一下楊明的母親現在住在哪里,如何生活。”
羅儀點頭記下。
前兩次季窈與謝迢的分別都很倉促,這一次他們好好道了別。
第二天上午,羅儀把查詢結果郵件發給了季窈。
季窈正在去玄學文走劇情的路上。
他點開郵件,第一封是錢款折算,楊明當時沒有還貸幾年就遭遇了變故,付出的總金額以當時的房價來說只夠覆蓋一半房屋面積。
季窈沒太在意,他大可以偷偷添一筆錢。
然后他點開第二封郵件,是關于楊明母親的信息。
季窈點開后卻在郵件的頁面停留了許久。
半晌,他在這封下給羅儀回郵道:“折算的錢款捐給關愛孤獨老人的慈善基金會,從我賬上走。”
“以及,給你車旅補貼,幫我去她的墓前,放一束百合花吧。”
季窈關掉電腦,書中的世界怎么會只是虛假的故事呢?
除主角外,那些連名字都沒有的角色都有著自己的人生。
在作者沒有描寫到的角落,他們有著和主角一樣真實的悲歡離合。
而現在,季窈要去趕場自己在故事里的真實。
玄學圈今天舉辦的是三年一度的盛會,各地的玄學家族都會派人前來參加。
季窈所在的宗族曾經也是一個玄學世家,季窈的養父母是最后一代傳人,他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讓季窈像普通孩子一樣長大,并沒有教他玄學術法。
因此養父母死后,季窈這一脈就和玄學圈脫離了關系。
直到季窈覺醒了陰陽眼,才被重新納入玄學界,收到了邀請函。
舉辦盛會的地點在郊外一座仿古建筑的園林宅院里。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園內花木葳蕤,季窈安步當車,并不急著進到里面,一路走一路停,欣賞路邊的風景。
于是就讓他看到這樣的一幕——
一名風塵仆仆的來客疾走穿過垂花門,太過專注前方沒注意腳下,被不知從哪伸出來的一只鬼腳絆了一下,在地上摔了個大馬趴。
來客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沒看到什么東西,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就急著走了。
不一會,又過來第二個來客。
這個來客排場就比前面一個大很多,看年紀就是做了師父的,身后跟著一排徒子徒孫。
來客穿過垂花門,那只鬼腳沒有再伸出來,一排徒弟跟著穿過,等到最后一名徒弟經過的時候,那只鬼腳柿子挑軟的捏又伸出來了。
季窈還以為這個小徒弟一定要被絆倒了,沒想到走在最前方的師父突然回頭,目露精光的雙眼掃過去,都不用動用法術,那只鬼影就立時收回了腳。
小徒弟們埋著頭跟師父繼續往里走,都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季窈回頭看了看大門外,沒有看到人,看來自己要是這第三個來客了。
他隨手從地上撿了一只掉落的柳條,捏在手里轉動。
穿過垂花門的時候,果然又瞥見那只鬼腳出來搗亂,季窈不動聲色,裝作甩動柳條的姿勢,巧妙地避開了那只絆人的腳。
以那只鬼剛才看見困難立刻放棄的態度,季窈以為自己這就算蒙混過關了。
沒想到那只鬼竟然追上來了。
它跑到季窈的前面,仗著自己是魂體普通人看不到,裝也不裝,耀武揚威似的盯著季窈,伸出腳等季窈自己撞上去。
季窈:“……”
季窈梅開二度,甩著柳條又避了過去。
以他在娛樂圈浸淫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演技,騙騙這種小鬼綽綽有余。
小鬼果然是被騙到了,以為是自己角度沒選好,又又又追上來了。
季窈甩著柳條再避。
小鬼追上來再絆。
季窈避。
小鬼絆。
季窈再避。
小鬼再絆。
兩個人玩接力游戲似的交替著跑過了這一整條小徑。
到了路盡頭,小鬼終于反應過來,“你能看見我是吧?”
季窈裝死。
都到路盡頭了,前面就是主院,里面不少深藏不露的天師,這小鬼肯定不敢跟進去。
于是他小龍蝦到底繼續往前走。
就聽小鬼突然大喊道:“主人,這人有陰陽眼!”
季窈:“???”
不帶這樣玩的啊?
玩不過竟然叫外援?
季窈連忙回頭想要去掩小鬼的嘴。
天師不是鬼魂自動探測器,每天經過的路上飄幾個鬼魂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只要鬼魂安分飄自己的,不搞小動作,天師是不會察覺的。
像之前那個師父經過垂花門時就沒發現小鬼,是小鬼想捉弄人類才被師父察覺出來。
此刻就是同樣性質的事,這小鬼在這大喊大叫,靠的近的天師都會被吸引過來。
季窈來這里是來當配角的,可不是來出風頭的。
他立刻把小鬼抓在手里,團吧團吧,用柳條捆了。
正跟捆大閘蟹一樣捆到一半,小鬼的主人來了。
主人站在季窈面前,看著他毫不客氣的動作,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道:“這是我的鬼仆,它叫小六,小六是不是惹到你了,我代它向你道歉。”
看得出這個主人是深知自己鬼仆的頑劣性格的,道完歉后還立刻補充道:“賠償也由我出。”
季窈捆扎的動作慢了些,他也沒有想趁機要賠償的意思,只是被這小鬼差點把自己有陰陽眼的事情喊的人盡皆知,怎么樣也要給個教訓。
于是他慢條斯理地在這個主人面前,把小鬼捆扎的嚴嚴實實,這還是他以前拍戲時學的,貨真價實的捆大閘蟹手法。
季窈把捆好的蟹鬼丟還給小鬼主人,拍了拍自己的手,“知道我為什么把它捆起來嗎?”
小鬼主人搖搖頭。
季窈滿意他的配合程度,自己接著自己的梗道:“因為它橫著走。”
說完,自覺教訓到位,季窈越過一人一鬼往主院里走。
小鬼主人站了會,突然轉頭對著季窈的背影道:“我是言槐。”
聽到這一句,好好走著路的季窈平地腳滑了一下。
他緩慢地、僵硬地、不敢置信地轉回頭,不確定的問道:“言、槐?”
言槐看到季窈震驚的反應,以為自己玄學新秀的名聲都傳到這么廣了,路上隨便遇到一個人都聽過。
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道:“是我,那次圍剿主要是老前輩們的功勞,我出的力不值一提的。”
季窈維持著臉上的假笑,“都很優秀,都很優秀,你不用妄自菲薄。”
你可是玄學文里的龍傲天、未來的第一天師、最強的主角啊。
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讓我捆了主角的鬼。
季窈向言槐走回去,主動指了指他手中捆的不成樣的小鬼,關心的問道:“能解開嗎?我幫你解吧?”
言槐低頭看了看,小鬼氣鼓鼓的,在他手里膨脹成一只河豚,他好笑道:“就讓這小鬼吃吃教訓,太頑劣了,連我管教都不聽。”
季窈點頭應是。
很是。很是。
看來主角作為家長還是很開明的,不會帶著濾鏡看自家熊孩子,估計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季窈心下稍慰。
他緩緩后退兩步,想著如何不失時機的禮貌離開,就聽言槐開口問道: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季窈眨眨眼,不想回答。
你不知道更好。
對我更好。
但言槐還保持著問話時的神態,想到以后也還是要見面的,名字肯定瞞不住,季窈就直說了,“季窈,四季的季,窈然的窈。”
“四季窈然,好名字,”言槐笑著問,“又姓季,又有陰陽眼,你是四季村的天師吧?”
聽到言槐說起他的陰陽眼,季窈愣了下。
言槐趕過來的時候,小鬼已經被他捆好包扎了,言槐還是知道了他有陰陽眼。
季窈內心貓貓嘆氣,反正自己不過是個金手指容器,這陰陽眼遲早要跑到主角身上,他也只是提早行使了他的“知情權利”。
想到作者在故事最初就定了這條主線,季窈釋然笑道:“是,繼承家慈衣缽。”
言槐笑著接話,“我也是家里傳承。”
他言笑晏晏,像還有很多話想和季窈說,主院里檐下掛著的小銅鐘被敲響了。
鐘聲飄揚回蕩,這是提醒來客,馬上要開飯了的意思。
季窈立時抬頭看向言槐,眼神很明顯,不要耽誤干飯。
言槐準備說的話被季窈的目光堵在口中,只好作罷,“那我們先去吃飯吧。”
兩個人并肩一起往主院走。
路上,季窈從言槐手里接過小鬼,動作沉默地又將捆起的柳條解開。
雖然主角都說不用了,但他一個配角,也不能這么沒眼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