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學界很多地方還保留著舊時傳下來的習俗。
比如這次的宴席,就是按堂外設方桌坐各族賓客、堂內置長桌坐宗族長老來安排的。
座位按家族劃分,季窈就自己一個人,被言槐拉到了言家的席位上。
言家整個家族都是控靈師,豢養厲鬼為他們驅使。
因此季窈一坐下,就看到三只大鬼、兩只小鬼、四五只貓鬼都覬覦地盯著他。
打鈴了還沒上菜,自己這一個突然坐進來的外人可不就成了一盤菜了嗎?
季窈摸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坐在他左手邊的一個女子看了,笑問道:“小兄弟被阿槐帶過來坐下,就是阿槐的朋友,怎么如此拘謹?”
季窈看了看女子身后站著的、很顯然是她飼養的、口水都要流下來的大鬼,笑的更拘謹了,“我只是覺得應該要開飯了。”
女子見季窈如此木訥,撫了撫自己的頭發,轉過臉去了。
控靈師能看見自己豢養的鬼,看不見別人豢養的鬼,且更想不到隨便坐過來一個人,能看見他們的鬼,因此都覺得言槐帶過來的這個朋友不大上的了臺面。
直到言槐走過來坐下,“問清楚了,老天師因為身體原因,這次不來參加,但派了他的大徒弟過來。”
“大徒弟?”
“姓謝那個?”
“誰?”
“他?”
一張方桌上的人交頭接耳私語起來,正這時,院門口傳來一陣騷動,言槐開口道:“來了。”
頓時所有人都停下交談,轉頭去看,季窈也抬起頭,正看到謝迢一身烏衣、攜風同塵地走進來。
他的身后還跟著六七個人,看年紀和氣度,都是各家族德高望重的長老,謝迢一人走在最前面,絲毫不因年紀輕而遜色于其它。
季窈呆了呆,雖然也想過以謝迢天師的身份肯定會出現在玄學圈,但言槐剛才說的時候,他絲毫沒有將老天師的那個姓謝的厲害大徒弟和謝迢聯系在一起。
也是,謝迢可是少見的能出現在三圈片場的npc,就應該是背景強大的大佬npc。
謝迢不知道季窈腦補的這些,他只是感受到一道熟悉的看他的視線,轉過頭去,目光穿過滿座賓客,準確地捕捉到了坐在席位上的季窈。
他代表老天師來,在這個場合需要嚴肅,因此謝迢只是微微向季窈點了下頭。
季窈還沒來得及回應,謝迢就轉回了頭,繼續目不斜視的往前走。
言家這一桌有人低聲詢問,“剛剛謝迢是不是看的我們這一桌?”
另一個人低聲回問:“你和他有交際?”
“沒有。”
“那不就行了,反正看的不是你我,誰被看誰知道。”
被看的季窈:“。”
謝迢一行人很快走過去了,進入了內堂。
等他們坐定主次,飯菜就開始上了。
季窈動筷的時候,發現言家這一桌人都有個習慣,先盛滿一碗飯菜放在旁邊,中間直立一根筷子,然后才另拿一個碗,慢條斯理的開吃。
很快,季窈就知道為什么了。
因為覬覦他的那幾只鬼都轉而對著立筷的飯菜狼吞虎咽了。
季窈很感動,都想自己也給這些鬼立一碗飯菜了。
菜上齊了,席間的氛圍很是熱鬧,不拘于自桌,大家跨桌談論著彼此的口味、飯菜的正宗、之后的玩樂……院門口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還沒露面,先傳來的是拐杖點在青石板地面的“篤”、“篤”聲,明明是很小的聲音,卻能讓很多人聽到,像敲在眾人的心上。
人到了,停在門檻外,一只拐杖立在身前,兩手交疊放在拐杖上,鶴發童顏的眼掃過場面,微微笑道:“看來老朽年紀大了,不該來了,江山換代,大家都將我忘了。”
席間的氛圍頓時像熱油遇到了冰塊,一層層凝固起來,說話的停下話、談笑的止住笑、動筷的停了筷,都望向過院門而不入的那個老人。
只有季窈,第一時間看向言槐。
來了來了,主角的名場面來了。
言槐察覺到季窈的目光,疑惑地抹了抹自己的臉,“有什么東西嗎?”
季窈把主角的目光引正,淳淳教誨道:“專注看戲。”別誤了劇情。
席上有人解圍,笑道:“祁佬說笑了,我們怎么敢忘記您老?見時間到了您沒來,還以為您不肯賞光和我們這些小輩一起參宴呢。”
祁佬昂著首,目視前方,像沒聽見那人的話,并不搭理。
那人訕訕。
席間頓時沒人再敢接話了。
場面僵持,直到謝迢從里面出來。
謝迢迎到院門口,臉上神情波瀾不驚,沖祁佬見了個禮,“怠慢前輩了,堂內已為您備好座位,請移步。”
祁佬這才慢悠悠地落下視線,看了看拜在他身前的謝迢,哼笑道:“毛也沒長齊的小子。”
謝迢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緒,他直起身,向側方讓開一步,用肢體語言表示請人移步。
謝迢的行為展現出的是大家風派,而就坐在兩桌開外的季窈卻忍不住了。
可惡,這什么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炮灰反派。
本來以為這個劇情就是炮灰踩臉主角,主角打臉回去,沒想到還有這么段前置劇情。
作者的腦洞和實際發生的事件之間簡直像馬頭搭個人腳一樣離譜。
季窈雖然生氣,但還保持著身為配角的理智。
可在場中的祁佬就不理智了。
他在謝迢的恭請下踏進院來,但也只是踏進來,紆尊降貴地給謝迢面子進來后,還要發表講話。
“玄學界江河日下,身為昔日被推舉的三個長老之一,我日日憂心玄學式微卻回天無力,而身為下一代人的你們,平日里沒有什么功績,在這玄學界三年一聚的日子,本來應該眾人集柴、計玄學之深遠,卻在宴席上不思進取。”
祁佬轉向最開始說話的那人,“你說時間到了我卻沒來?”他冷笑一聲,拂袖道,“那是因為樂官山出事,短短一個月五人失蹤,生死不明,你可了解?”
被點到的那人匆匆點頭,“是晚輩失言。”
祁佬冷哼了一聲,不屑于與這等小輩計較,轉向一邊靜立的謝迢,“年輕一代,想上位,沒有錯,我們這一代人的,總要交到你們手中,但拍拍自己的肩膀,看看自己的能力,能接得起這個擔子嗎?!”
“能!”有人挺身而出,大聲應道。
猛然一塊大石投入水面,眾人紛紛轉頭,想要找出敢接這話的人是誰。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祁佬從出現伊始,看似句句肺腑,為玄學界的未來擔憂,其實不過是扯著大旗敲打和他競爭第一天師位置的謝迢罷了。
但年輕一代和他的代溝都隔到改革開放以前了,早就不吃這套。
大家不出聲反駁只是在輩分碾壓下不得不“尊老”而已。
此刻竟然有人敢明目張膽站出來與祁佬對嗆,眾人不約而同地敬佩起這個英雄。
而英雄的身份很快也水落石出,就是控靈師言家年輕一代里最優秀的一個——言槐。
言槐從位置上站起來,越眾而出,不卑不亢地走到祁佬面前,先抱拳拜了一拜,而后挺直腰道:
“祁佬,我尊稱您一聲祁佬,是因為您曾帶領玄學界走過大風大浪。但您后面所說年輕一代不堪大任我卻不敢茍同。”
祁佬開始時也對有人敢出聲反駁他有些驚訝,現在反應過來,看見言槐不過是又一個黃毛小子,他做出過什么功績,敢站在這里和自己說事?
于是他冷笑道:“你說你們能做什么事?”
言槐目光堅定,他掃視全場一圈,一個個人開始說起,“坐在第一桌的短發女孩,她叫白月琪,是巫祝白家最新一代的大巫,小小年紀,一個人撐起白家。”
手指轉動,又指向第二桌。
季窈以一種吃瓜看戲的心態端坐原位看事態發展。
比起主角在眾人都不敢出頭時大義凜然站出來這種常規裝逼劇情,更讓季窈震驚的是,言槐的社交屬性竟然這么強悍,每一個家族的年輕一輩,他都能認出來并說出他們的能力與優點。
很快,言槐就說到言家這一桌了。
季窈安坐其間,本來以為言槐要說自己或是家族里另外一個優秀的人才,然后就聽到言槐說:
“還有季窈,百年罕見的陰陽眼天賦,本來在季措、柳惠前輩去世后,四季村季家就和玄學界斷了脈,是季窈覺醒了陰陽眼天賦,才讓季家在玄學盛會上又有了一席之地。”
言槐話說完,場中頓時出現好幾道吸氣聲。
陰陽眼!
那可是天生陰陽眼。
一時有許多人探著腦袋往言家這一桌瞟,想要看看這陰陽眼的主人長什么樣子。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季窈:“?”
這就是鬼隨主人嗎,怎么還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他喊出來了啊?
就看看現在這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效果,他都不敢想象以后找上門來讓他協助抓鬼的人有多多!
他的工作量已經夠飽和了啊。
社畜震怒.jpg
祁佬的目光也隨著言槐的話在季窈身上停留了頗長一段時間。
前面言槐說的那些所謂年輕天才他還漫不經心,但陰陽眼這個能力讓他也不得不多關注幾分。
只有謝迢在全場或看戲、或思謀、或忌憚、或嫉妒的目光中,有些擔憂地看向季窈。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季窈是想隱藏自己有陰陽眼的能力的。
當時他尊重對方沒有多問,但眼下在大庭廣眾之下能力被叫破,他會有什么顧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