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工又說了一些失蹤細節上的事,就沒有可交代的了。
被“失蹤”的人沒有留下一點信息,身在局外很難了解事件真相,幾人一致決定等到了地方再說。
上山的路程安靜而長,前面的人閉目養神,謝迢坐在后座,沒有睡,而是將身上帶的符咒拿出來整理。
季窈坐在他旁邊,好奇寶寶似的探頭看,符咒內容鬼畫符看不懂,勉強能認出一樣和不一樣的符咒。
謝迢從其中選出了幾種,各自抽出了三張,又組成一沓,季窈正猜量謝迢這是在戰前做什么準備,就見謝迢將這沓符咒遞給了自己。
“給你防身,”謝迢有力的手指捏著符咒,“分別是陽符、火符、雷符。”
季窈慢半拍,沒想到謝迢的戰前準備是保護自己這個短腿輔助。
謝迢誤解了這種呆滯,以為季窈是不會用,他抓住對方的手打開,將符咒放上去,“遇見鬼物隨便扔就行,自動攻擊。”
季窈握住符咒,輕飄飄的一沓,但落在手心又有特別的重量。
謝迢做完這件事,也像其他人一樣閉上了眼睛休息。
只有季窈沒有睡覺,在重重樹影下穿梭不甚明亮的車內,他獨自睜著眼睛,一時看看手里的符咒,一時看看窗外,人后靠在車座上,又側過頭去看謝迢。
切割昏暗的光線有一半落在謝迢的頰面上,明亮中臉上的絨毛清晰可見。
鼻梁挺直,眼皮很薄,眼珠沉靜的被包裹,是睡著了的樣子。
季窈陷入無意識的欣賞,看著看著,對方的睫毛好像動了動,像被燙到一樣,季窈慌忙移開視線。
屏息凝神片刻,身邊一直沒有傳來對方醒來的動靜,但季窈也不敢再轉頭去看。
他從車窗倒影上凝視著自己的臉,在心里琢磨剛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舉動。
……
“到了。”
謝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季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車已經停了,自己在后半途中不知怎么睡著了。
在車上睡覺血液流通不暢,身體有些僵麻,謝迢先下車,向后座伸出手拉了季窈一把。
季窈借力從車上下來,握著謝迢的手在地上走了兩步,活動失去知覺的腿。
楊工停好車,先帶一行人去看那幾座晚上亮燈的建筑。
這片景區建設的風格是仿古,主建筑是一片宏偉宮殿群,雕梁畫棟,彼此之間以迂回廊道相連,看得出來是想打造名勝古跡的景點特色。
現在旅游業卷出花了,大家對此司空見慣,沒有多去關注,作為玄學人的本行,一路走來看的更多的還是建筑的風水。
“建筑布局合理,沒有死氣怨氣枉刑之氣。”白青黛謹慎的作出判斷。
羅蘭逗弄著腕上纏的小蛇,隨口接話道:“嗯,小白也說這里環境挺好的。”
小白……捕捉到這個特殊稱呼,白青黛不由瞥了一眼羅蘭腕上的白蛇,羅蘭察覺到視線,轉過頭對上她的目光,點了點小白的腦袋,沖白青黛笑了一下。
白青黛微微一愣,耳后漫上薄紅,不好意思地轉開了視線。
言槐派出去的鬼影都收了回來,他搖搖頭,表示自己也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幾個人都看向謝迢,在場的這幾家中屬道家對風水五行最有了解。
謝迢接受到信號,開口道:“我也沒看出問題,這里的風水應該是專門請人設計過。”
這四個人都沒有看出問題,目光不約而同落在唯一還沒說話的季窈身上。
而季窈,季窈正在摸魚。
剛剛那幾個人討論風水,季窈插不上話也聽不太懂,就跟在謝迢背后走,謝迢走他走,謝迢停他停,只留著余光感應前者動向,眼睛都盯在手機上,偷偷摸魚。
摸魚也不是玩,而是加班。
就在他車上睡覺的時候,梁姐給他發了他的角色相關部分劇本的掃描版,附言讓他開拍前好好揣摩人物,今天晚上十二點前給她發一份至少八百字的揣摩后感。
在一個片場加另外一個片場的班,真是時空折疊一般的壓榨方式。
季窈能說什么,季窈這就揣摩上了。
不過揣摩著揣摩著,發現這個人物背景和他現在行走的這片建筑怎么高度相關?
“這個景區,是因為樂官山這個名字里帶著典故打造設計的?”季窈驚訝問道。
其他人聽到季窈的問題一頭霧水,他們本是想問季窈用陰陽眼看到了什么沒有,沒想到對方說的和他們想的風馬牛不相及。
這里面能反應過來的就只有楊工了,他立刻答道:“是,這里工業落后自然資源不豐富,只有風景秀美些,政府想發展,就決定打造旅游景點,文旅局從縣志里找出一段歷史,就是樂官山的名字來源。”
“大約九百年前,有一個皇帝在這里自焚而死,連帶燒死的還有供他賞樂的一整個大戲班子,縣志里記載其慘烈程度,大火燃燒三天三夜都不止息,一年后樵夫進山路過廢墟的時候,還能聽到戲子的鬼哭,所以才把這里叫做樂官山。”
季窈睜大眼睛,這完完全全就是娛樂圈劇本里的故事背景。
作者也真是獨一份,不僅一個配角三本書里用,連故事情節也懶得多想,一個戲鬼的背景,直接拿給兩本書一起用。
吐槽歸吐槽,季窈身在劇情中,還是得思考當下該怎么辦,既然這個地點衍生的娛樂圈和玄學圈的劇情是有關聯的,那么這次委托的解決方法會不會也在娛樂圈的劇本里體現出來呢?
其他人也在思考楊工說的話,言槐聽完評價,“一般說來靈異事件都和本地的軼聞有點關聯,但這都九百年多前的事了,歷史都付之一炬,要是這戲鬼還在,得強到多變態啊?”
言槐是以玩笑的口吻說的,很顯然把這當個故事聽。
謝迢這時候提醒了一句,“祁佬被困在了這里。”
言槐一愣,臉上的調笑表情立刻收起來了,他喃喃道:“如果真的是幾百年前的戲鬼作祟的話……”
后面的話沒說出來——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言槐定下心,轉向季窈問:“你剛才突然提到這個,是看到什么了嗎?”
季窈呆滯一瞬,他在景區什么都沒看到,倒是看到劇本了。
但這怎么給言槐說?
說我拿著別的片場的劇本來給你這個片場的主角劇透嗎?
季窈一時想不出什么借口,謝迢觀他神色,猜到對方的難言之隱,出來替他解圍,“這片仿古建筑的風格很統一,明顯是仿照某個朝代的特色建造的,山的名字也很特別,樂官,只在古代存在的職業,兩相結合,想到這座山有特殊的歷史淵源并不難。”
謝迢分析的絲絲入扣,言槐一臉受教,但受教中還有一絲絲疑惑。
他最初想問的是什么來著?是這個嗎?
謝迢沒再給言槐糾結這個話題的機會,讓楊工帶他們去當初拉了電閘的那棟建筑看看。
這里的建筑依山而建,消失了一個電工的那棟建筑叫應雪堂,位于半山腰的懸崖旁邊,懸崖下是一片銀鏡似的大湖。
謝迢走過的時候,多往大湖里看了幾眼,楊工順勢介紹了一句,“這湖叫天心湖,是一片堰塞湖,據說是一千年前一場大地震形成的,規劃景點的時候考慮到它可能潰決的危害,給加了安全排水渠,算是景區里的門面湖了。”
季窈也停下來觀察這面湖。
天心湖在劇本里重點提到過多次,這里面一定有點什么,不過他拿到的只是自己這個角色相關部分的劇本,并不全面,也不能知道事件完整的面貌。
他想找個借口提醒一下小伙伴們,主角已經先提問了。
“這湖有問題嗎?”言槐走到謝迢的旁邊。
不用自己開口,季窈樂得輕松,也抬起亮晶晶的眼看向謝迢。
感受到季窈熱烈的目光,謝迢頓了頓,盡量避用專業的詞匯,解釋的很詳細,“堰塞湖由堵塞形成,聚集山林濕沼氣,形成以來溺斃其中的人和動物又會積累陰氣,會對周遭的風水形成沖撞。”
楊工的耳朵已經支起來了,他現在屬于病急亂投醫,迫切想找到造成人員失蹤事故的原因。
就聽謝迢接著道:“不過設計景區的人很顯然考慮到了這一點,五座主建筑物分別放置在了乾位、坤位、西方雙澤、南三火、北六水,與天心湖的卦位合起來形成一個聚財陣,又安排了曲折迂回的回廊消解湖中漫出來的陰氣,景區人流量又大,陽氣甚,在風水局上沒什么問題。”
啊……季窈愣愣的張口,謝迢說的和他想聽的不一樣。
怎么辦,自己找個話題讓眾人重新注意到天心湖的危險性?
可是說什么好呢?
謝迢余光一直關注著季窈的反應,看到對方在自己說完后非但沒有解惑,反而好像陷入了更深迷惑的樣子,眉峰一直皺著。
謝迢抿抿唇,是不是他剛才說的太晦澀了?
忍了一會兒,謝迢還是沒忍住問季窈道:“哪里沒聽懂嗎?”
這熟悉的句式,季窈一下夢回課堂上跑神被老師點名時分,一不小心裝起來了,努力回想謝迢剛說了什么,裝作認真聽了所以才能提問出來的樣子道:
“那會不會是景區還沒開放,陽氣還沒來,工地里這么點人壓不住湖里的陰氣,所以才接連有人失蹤?”
謝迢沉默地聽季窈說完,心想,果然是自己剛才說的復雜了,他沒聽懂。
季窈清澈求知的眼神還在望著他,謝迢不忍心拂了他的探究欲,委婉地回答:“也不排除有這個可能。”
而言槐就直接了,他走到季窈的身后,推著季窈往前走,“你這個思路簡單地就像1+1=2一樣,可我們現在討論的是高數題,先后有好幾個玄學大師折在這了。我們還是去應雪堂里,看你的陰陽眼能不能看出什么。”
季窈眨了眨眼,對啊,自己有陰陽眼可以作為論據。
反正陰陽眼長在他眼眶里,還不是他說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
季窈連忙回頭向湖中張望,他已經快被言槐推離天心湖邊,本來只是想找個借口把眾人注意力再引回天心湖上,目光一閃,恍惚間看到湖中的回廊倒影中有一個紅衣人影在走動。
而現實中那處的回廊里,根本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