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窈在拍戲的時候遇見過很多有趣的事,屏幕上自然而然的效果,幕后卻要做很多工作才能達到。
比如他曾經拍過的一場戲,戲中他飾演的角色作惡多端,劇本里給他安排的下場是在火場中被活活燒死。
但他待的是一個小劇組,后期用特效太貴,拍攝時用真火太危險,道具師就準備了磷粉。
磷粉與水反應生成磷化氫,燃點極低,在空氣中就可以自燃起來,燃燒的火焰溫度只有二十多到三十多度,是溫度最低的火焰,不會燒傷人。
后期只需要將磷粉與水反應的畫面剪掉,再調個色就可以達到烈火焚身的效果。
猴群追逐他們是為了給同伴報仇,那么只要讓它們認為仇人已經惡有惡報,猴群自然會散去。
只要將磷粉涂抹到車身上,空氣濕度高,磷粉快速與水反應,生成磷化氫自燃起來——猴群沒上過學,不懂化學,在它們眼中就是整輛車突然燒了起來,敵人在車中也遲早會被燒死。
這里面關鍵的一環就是找到磷粉。
荒郊野外,磷粉去哪里找?
答案就在題面里。
言槐正閉目操控傀鬼中,同時與多個傀鬼感應是極耗費心神的事。
而他越是通過傀鬼視角查看,就越是心驚,追逐他們的猴群竟然有上百只之多。
單只猴鬼容易對付,但數量堆疊起來,車輪戰的攻擊優勢能把他們耗死。
言槐心下不斷轉換心思,該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
硬碰硬是不行了,如果智取呢?
擒賊先擒王,每個猴群都有一只猴王,猴鬼也不例外。
直接將猴王殺死會引來猴群更強烈的報復,所以只能將猴王轉化——通過將猴王馴化為自己的傀鬼,從而操控整個猴群撤退。
只是馴化傀鬼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一個不小心就會有被反噬的風險,更何況在這樣簡陋的條件下。
車外追逐的猴群還在不停嘯叫,奔馳的車輛就像是風浪中的一艘小船,隨時會被傾翻。
楊工作為普通人被卷到這里面,還在堅持開車;羅蘭不停地控蠱,鼻尖都冒出汗;謝迢的符咒越用越少,馬上就要告罄……
一瞬間,言槐想了很多,這些人都是被他帶進樂官山的,他需要為他們的生死負責。如果他不去拼這一下,雖然最終也能擺脫猴群,但也會經過一場惡斗,每個人少說都會遍體鱗傷,那還不如就讓他承擔這一切。
一股豪邁的情緒在心中激蕩起來,言槐下定決心,睜開眼睛,目光堅定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猛地,和季窈對上視線。
季窈正盯著言槐的臉,“你剛說什么?”
言槐:“……”
言槐舔了舔唇,不準備告訴隊友自己的打算,怕他們阻止他,于是他搖頭,“沒什么!
季窈:“噢,那我有話給你說。”
于是季窈給言槐說了自己的想法。
言槐聽完后:“!”
你看過貓貓驚訝嗎?就是言槐這樣,眼睛一下子亮起。
“你是我的神!”
季窈挑眉,兩人一拍即合。
在荒郊野外,磷粉并不難找。
季窈說的磷火其實就是鬼火,鬼火是由尸骨中的磷分解在夜間自燃而形成,只要找到地下堆疊的骨骼就能得到足量的磷粉。
言槐派出去的傀鬼正好能派上這個用場。
作為鬼物,它們對尋找附近的鬼氣自然非常敏銳。很快,小柒它們就帶回了足夠量的骨灰。
將骨灰均勻地抹在汽車外殼上,與空氣中的水汽接觸,骨灰表面很快冒出咕咚咕咚的氣泡。
謝迢燃起一張符紙,扔到車頂,藍紫色的火焰從符紙與空氣接觸的地方轟的冒出,瞬間蔓延整座車輛。
車輛的行駛加劇了這種燃燒,風鼓動火焰,從旁觀的視角,整座車輛都燃燒起來。
林子兩邊窮追不舍的猴鬼們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現象,幾只打頭的猴子停下了追逐,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討論,后面的猴鬼追上來,看到這個情景也沒有繼續追。
季窈從后車窗上收回腦袋,松了一口氣。
好歹猴群沒有繼續追了,解決了一個危機。
言槐在旁邊等著季窈,看他坐好,立刻求知若渴地問:“你是怎么想到這個主意的?”
季窈被言槐這一下問的措手不及。
還能怎么想的,戲內經驗唄。
上次對付金倀鬼,他也是用的這招。
不過這不能和言槐說,就裝模作樣道:“小時候住在村里,夏天夜里?匆姽砘,剛才看見猴鬼,都是被大火燒過的黑炭樣,就聯想到了。”
“噢,”言槐接受了這個說法,他真心實意地對季窈說,“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們就慘了!
季窈不敢居功,把高光讓給主角,“還得有你的傀鬼找來磷粉,不然也無濟于事!
兩個人在后排商業互吹,謝迢在前方指揮楊工開車。
彌天的大霧一直沒有消散,車子順著延伸出的馬路開,也不知通向何方。
謝迢一路透過車窗觀察林木的長勢,掌心中羅盤上指南針的方向穩定,穩定的和現在場景中的北方相反。
中排羅蘭也在判斷方向,不過她關注的是另一方面。
從小在湘西密林中長大,在這種大霧天氣下尋找路徑對她來說小菜一碟,“我們現在一直往西北方向走,車子拐的方向是一個逆時針,”三維地圖在羅蘭的腦海中呈現,“和下山時的方向剛好相反,這樣繞一圈,最終……”
伴隨著羅蘭的話音,前方,濃厚的霧氣中顯現建筑一角,楊工及時踩住剎車,應雪堂的大門赫然矗立在他們眼前。
“……會回到原點。”羅蘭說完未盡的一句話。
比起第一次看見的應雪堂像度假景點一樣的模樣,此時的應雪堂籠罩在一片濃霧中,四面的墻壁都因潮濕生起了青苔,大門兩側的院墻幾處開裂,裂縫處的白灰被泡的發皺。
“楊工,你們這防水做的不怎么樣啊!奔抉号吭诤笞嚧吧舷蛲饪,因為之后還要在這里拍戲,因此對建筑的施工質量提出意見。
楊工抹了把頭上的冷汗,“這這這……我們才離開不到一個小時吧,怎么就成這樣了?”
“我們來到另一個空間了。”謝迢終于確定全貌。
“是在起霧的時候?”言槐自然的聯想。
“早在懸崖邊看到紅衣鬼時!敝x迢回道。
眾人愕然。
樂官山的精怪實力果然不容小覷,他們這一車的天師,竟然無知無覺地就被拉進鬼蜮空間了。
不,也不該說無知無覺,至少謝迢應該是察覺到了的。
“那時候有什么異常?”言槐仔細回想,自己漏了哪個細節,怎么謝迢注意到了自己沒注意到。
謝迢將手中的羅盤遞到后座,羅蘭先接手,因為剛辨認過方向的原因,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
之后將羅盤遞給言槐,言槐皺眉看著指針思索。
季窈湊在旁邊,看不出個子丑寅卯,決定直接看答案,“謝迢,怎么了,給我說說?”
謝迢有求必應,徑直開口解釋道:“我們現在所處的這片空間,太陽的方位和林木的長勢都表明北方在車頭指向的方向,而指南針指出的北方卻在車尾方向,剛好相反。”
“那是指南針出了問題?”季窈自然有此一問。
“是這片空間的方向調了個個!毖曰贝藭r也終于想通關竅,插進來解釋道。
謝迢掃了言槐一眼,沒被他干擾,繼續講述,拉回季窈的關注,“你看見紅衣鬼時,我拿出羅盤,指針沒有轉動,說明羅盤和紅衣鬼處在兩個空間,沒有被干擾。剛才遇到猴鬼,羅盤有正常反應,說明羅盤沒壞,而且我們已經和鬼物處在同一片空間。”
季窈一直認真地盯著謝迢聽他講述,謝迢坐的更直了些,“再加上紅衣鬼是出現在湖水倒影中的,湖面作為媒介是最容易造成鏡像空間的,光線變暗、空氣濕度變大,怎么也開不到天心湖,因為我們就在天心湖的倒影里面。”
季窈一臉驚嘆的聽完,“謝迢,你好厲害!弊约耗脛⊥竸”径急炔贿^。
謝迢淡淡“嗯”了一聲,車窗上卻倒影出他彎起的嘴角。
楊工一直旁聽,此時忍不住顫顫巍巍的插嘴,“那他之前在湖水里看到的那個紅衣身影,我們也會遇上了?”
這個他指季窈,季窈挑了挑眉,楊工思維很敏捷啊,果然想象力是第一生產力,他作為當事看到的人都沒有想到這一點,楊工憑借自己的想象力已經把自己嚇上了。
楊工是真害怕,天知道他本來只是想給這些天師領路的,帶完路他就走,誰知道還沒開始作法兩方就進行斗法了,欲哭無淚,欲哭無淚啊。
“都到這一步了,逃也沒有用,”言槐從后排起身,干脆利落地去拉中間的車門,“之前不是看見那紅衣身影走進應雪堂了嗎,正好,應雪堂就在這里,我倒要看看它是人是鬼!
車門噶的一聲被打開,液狀的霧氣立刻順著縫隙流了進來。
白青黛就坐在車門邊,手臂皮膚接觸到這霧氣,像觸及一層輕薄的紗。
“等等。”她按住言槐要把車門徹底拉開的手。
“這霧氣太詭異,幾米外能見度就為零,下車后我們很有可能走散!
言槐下車的動作被迫止住,對于局面束手無策的現狀讓他有些急躁,“那怎么辦?在車里干坐著一籌莫展?”
白青黛收回手,去解自己的隨身錦囊,不徐不疾道:“我提出問題,自然有解決的辦法!
她從錦囊中捏出來三根紅線,看樣式,就是最普通的寺廟做活動會送的款式。
面對眾人疑惑的眼神,白青黛介紹道:“開過光的,月老的紅線。”
眾人:“?”
更疑惑了。
白青黛給前、中、后排各發了一根,解釋道:“紅線的作用是保證被紅線系著的兩個人彼此不會走丟,不過缺陷也是只能兩個人系一根。”
眾人都沒什么意見,在如今的境況下,能保證兩兩一組不失散也很有用了,至少不會有人落單。
白青黛、言槐、謝迢各自拿到一條月老的紅線,按照車內現在的格局,前中后排各坐兩人,是現成的分組,而且這個分組也很合理,普通人楊工有謝迢照顧,兩個女性在一起,季窈有陰陽眼但自保能力差些,言槐能保證他的安全。
大家默認了這個分組,言槐自然轉向季窈,要給他系上紅線。
季窈:“……”
不是和別的男人系紅線玩不起,而是和玄學文主角綁在一起沒有性價比。
高光主角,炮灰他來當。
且他的陰陽眼之后還會跑到主角身上,誰知道作者會不會一個心血來潮加快進程這個副本就給?他還是離言槐越遠越安全。
眼看言槐扯著自己的手腕就要把紅線系上去,季窈猛的把手一縮,鼓起勇氣說:“我想和謝迢一組。”
言槐:“???”
言槐:“和我一組委屈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