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愛你
“你盡管說,但凡我能做到,都會努力去做。”虞建業說。
虞仲開轉向明月,“我跟四哥新弄了一個小廠房,做一些東西,在那里上班的人,工資不低,全封閉管理。現在,我們的意思是,讓虞建業到那兒上班,期限五年,每個月的工資給你一半——他總跟你要錢,一毛都沒還過,往后那些工資是還賬的。你覺得怎么樣?”
虞明月微笑,“我同意。”
虞仲開又問虞建業,“你呢?”
“我也同意。”虞建業暗暗松了一口氣,只要能有個明確的目標,他不需要再時時刻刻擔心被關起來往死里折騰,讓他去監獄待幾年都行。
“很好。”虞仲開取出一份勞務合同,“看看,沒問題就簽字。”
虞建業認真看了一遍,簽字,按下指印,末了望向明月,“我……我想把那套房子賣了,錢都給你。等五年之后,我就拿著存下的工資離開這兒,走的遠遠的,不再……不再膈應你。不管我走到哪兒,都不會說認識你,不給你丟人。”
虞明月卻看向虞仲開。
虞仲開頷首,“這樣也好。”
虞明月這才說:“可以。”
“那……我賣了房子再去上班,可以么?最多一個星期就能賣出去,鄰居家想讓兩個兒子住得近一些,今年問過我好幾次,有沒有賣了老宅子換樓房住的意思,要是有那個打算,他們家想買,錢都準備好了。”
虞仲開:“沒問題。”
虞建業費力地轉動腦筋,“你撥個人看著我吧,也順道幫我一起跟人談價錢,賣了房子之后,錢能直接給明月。”
“好。”
“那……我就不耽誤你們了。”虞建業站起來,歉疚地望著妹妹,“你以后好好兒的,當然一定會過得很好。我不會說話,腦子不靈,心里覺得特別對不起你,知道這輩子都欠你,可也知道,沒法兒還,還不清。
“反正……就算以后離開這兒了,我不管是拿死工資還是干什么,賺到的錢還有你一半兒,直到我感覺踏實了。
“我真不會說話,沒臉求你原諒。往后見面的機會應該很少了,你也不想見到我,平時照顧好自己。家里你的東西,我請仲開的人給你送過來。
“我、我對不住你。”
說完,他匆匆地出門去。
虞明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虞仲開也默默地喝著茶,過了一陣子,從公事包里取出一個鼓鼓的紙袋,說話的時候面露遲疑,“這是……虞建業過來之前交給我弟兄的,他說給你,三千。是用你賺到的,還是用別的女孩子賺到的,他也不清楚。之前我氣糊涂了,忘了還有這筆錢,他主動拿出來我才想起來。你——”
虞明月瞧著他,盈盈一笑,“我收下。錢沒什么干凈不干凈的,只是經手的人不同而已。等到亞楠過來,不少需要錢的地方,倩薇目前手頭也不寬裕,我用這些錢幫她們安排一些事。”
“這樣很好。”虞仲開明顯松了口氣,眼含著疼惜,摸了摸她的頭,隨后問,“倩薇是誰?”
“……就是跟我一起回來的女孩兒啊,到古董店上班的那個。”
“對,想起來了。”虞仲開微笑,“我有時候腦子也缺弦兒,記不清碰過面的女孩子。”
虞明月失笑,“我還不知道你?讓你一下子就能記住的女孩子,除了咱們老虞家堂姐妹,就只有以前的三個小虎妞兒吧?”
虞仲開想到幾年前的事,莞爾而笑,“還真是。畢竟都跟你一樣,很漂亮也很單純,你不至于沒心沒肺,她們是。說心里話,她們安安穩穩活到現在,我一直覺得是個小奇跡。”
三個缺心眼兒的傻孩子,又有著太輕易被人覬覦的美貌、一定程度的財富,沒被生活摧殘過,還越來越好,怎么能說不神奇?
虞明月忍不住輕輕打他一下,“烏鴉嘴。蕾蕾嫂子有四哥護著,小鶯姐姐和然然姐姐有爹媽爺爺奶奶護著,怎么會不安安穩穩的?”
“沒錯。”虞仲開睨了她一眼,“兔崽子,動不動就打我的毛病,你是改不了了。也好,挺好的。”
打開心結走出陰影之前,他怕是求著她揍自己一頓,她都沒那個心氣兒。
虞明月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又笑著打了他一下,“明天去見小鶯姐的父母,有沒有準備好禮物?”
“沒呢,明天問問四哥帶什么合適,然后再到商場買。”
“我跟你一塊兒去,幫你挑。給叔叔的東西你在行,給阿姨的你就不如我會選了。”
“對,到時候我去接上你。”
“嗯!”虞明月喝著茶,心念轉動,“哥,等亞楠過來后,她一定要租房住,肯定不同意來咱家。
“她原本是挺孤僻的性格,長期需要跟半生不熟的人碰面打招呼,對她來說是負擔。我其實也是那樣,你恐怕很難理解那種心情。”
“誰說我不能理解?不過,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到時候要跟她一起租房,陪她一半年的。跟蕾蕾嫂子商量過了,一起踅摸了幾個出租的房子,都在我工作的地方附近,幾分鐘的路程。你不會不同意吧?”
虞仲開就笑,“我有什么不同意的?你都跟嫂子商量好了,難道我還能硬壓著你們住家里?但我有條件,周末必須回來吃頓飯,平時我跟商小六喊你一起出去玩兒,也不準推。”
“當然不會,我會慢慢地讓亞楠融入這個環境。她跟倩薇一樣,對我而言,她們就像你和四哥那種,是過命的交情。”
虞仲開頷首,“懂。”
那個倩薇他印象淺淡,對于索亞楠,也記不清長相,但四哥提過一嘴,說聽過一段錄音,那孩子倒是至情至性的,難怪明月跟她投緣。由此,他便有了先入為主的好感。
妹妹有孟蕾小嫂子、小六和張然,再加上可說是曾共生死的索亞楠、倩薇,日子必然是更為鮮活,那是他最愿意看到的情形。
轉過天來,虞明月得空的兩個小時,陪哥哥一起選好送給商小鶯父母的禮物。
到傍晚,虞仲開接上商小鶯,開車去往她父母的家。
路上,他簡略地說了說見虞建業的事兒。
商小鶯聽完,思忖一陣,嘆了口氣,“那種糊涂到家的人,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我跟明月的做法,你會不會覺得過分?”
商小月蹙眉,“鬼才會覺得過分。我家明月遇到的事,要是放到古代,一輩子就完了,哪怕是現在,要不是你和四哥控制安排的好,唾沫星子也能讓人發瘋走向極端。
“明月上次的體檢結果,當下和蕾蕾交換看過,蕾蕾又跟我提過一嘴,說明月有兩個硬傷留了后遺癥,要正經調養一些年才能恢復。
“而那些還只是明面上的,她留下的陰影又怎么算?
“要是換了我或者蕾蕾,對于虞建業那種引狼入室的東西,給一刀都不能解恨。他在明月的事情過后,要是沒經過你們的修理,還不定怎么著呢。
“說白了,就跟蕾蕾提過的商小月父母的無能者的暴怒一樣,沒你和四哥介入的話,他就算聽明月說了真相也不見得愿意相信,說不定還會幫著宋金慧繼續往死里逼迫明月。
“那么笨,笨到可憐,但可憐的人,真就是必有可恨之處,還是不值得弄死活著又實在礙眼的玩意兒!”
說到末尾,已然是義憤填膺了。
虞仲開笑了,騰出一手,握住她的手,“聽你這么說,真的特高興。”
“正常人的正常想法而已。”商小鶯空閑的一手覆上他的手,“等下要見我爸媽了,他們早就盼著這一天呢。”
“我挺緊張的。”
“嗯?”商小鶯從沒想過,會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話。
“真的特緊張。”虞仲開說,“我希望和你的一切順順利利,但又沒自信做到十全十美,而且以前一些事,在長輩看來,可能是劣跡斑斑……”
“虞仲開,不帶這么埋汰自個兒的。”商小鶯嗔了他一眼,“實話告訴你吧,因為蕾蕾、然然倆小混蛋都是早結婚,我爸媽就也盼著我快點兒結婚,好像我不是二十來歲,而是三十歲還沒人要的情況,遇見你之前,老是特委婉地逼婚,認識你之后,就是直來直去地催著結婚了。唉,人是怎么活到我這份兒上的?”
虞仲開哈哈一笑,“鬼才信你的鬼話。叔叔阿姨現在希望你結婚,一定是對我做過深入調查了,再加上四哥嫂子的情面,對我有了認可而已。”
“你才知道嗎?”商小鶯睇著他,“那你還緊張個什么勁兒?”她噼里啪啦一通說,只不過是要他心安放松罷了。
“就算我沒劣跡,沒有脾氣差的壞名聲,也會緊張。小六,那是你父母,我去見,為的是我們的一輩子——這樣說不準確,我是為了我們余下的很多年。我要跟你走到生命的終點。”
商小鶯動容,一時無言,只緊緊地用雙手握緊他的手。
虞仲開單手掌握著方向盤,語氣柔和而堅定:“商小六,我愛你。”
第102章 我愛你
虞仲開見小鶯父母的事,孟蕾自然是第一時間得知結果。
商先生、商太太對準女婿的態度不言自明,從頭到尾都是對待自家孩子的親切和藹。
虞仲開話少的習慣根深蒂固,但在兩位長輩面前,都是有問必答,且態度有著由衷的尊敬。
兩相里都往好處走,這次會面的結果當然是皆大歡喜。
沒過幾天,見過準女婿第二次之后,商太太打電話給孟蕾:“好蕾蕾,你能不能跟我家小鶯說一下,勸著她年前結婚?仲開那樣的好孩子,真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孟蕾笑得不輕,“您這么說我可不愿意了,咱家小鶯什么時候需要犯愁結婚的事兒?追她的向來是排著隊。”
商太太笑了,“我當然知道,問題是,以前那些不是沒她看上的么?現在好不容易碰上她喜歡我們也認可的人,趁熱打鐵趕緊結婚算了。”
“明白,回頭我找小鶯套一下話,以我對她的了解,年前結婚是不可能的,看她選明年什么日子吧,好嗎?”
“好好好,不管早晚,能結婚就成。”
通話結束后,孟蕾回想著商太太的話,仍是忍不住地笑。
在這期間,蘇衡銷假上班,恢復了以前的生活步調,孟蕾但凡有空,就會接他下班回家,或是一起去梁東越那邊。
兩個人時不時地還是會鬧意見,不是孟蕾指責他獨斷專行,就是蘇衡感覺她胡鬧數落幾句。
好在都是芝麻綠豆的小事,不要說別人,他們都不當回事,鬧過就算。
小打小鬧地掐架,彼此早已習慣。
轉到一月中旬,考試后,夜大放了寒假。
這次的期末考,孟蕾成績優異,符合平時的表現。蘇衡的同學程凱作為校董之一,對她還是挺關注的,私下里問:“你側重游戲和軟件程序,老四沒少教你吧?”
孟蕾笑著點頭,“是,他幫了我很多,不然我根本摸不著門路。”
“他幫的肯定不少,但你的確有這方面的天分,表現真的非常好。”程凱笑笑的,“要是想開游戲研發公司,我也有興趣,希望你招聘員工的時候考慮我一下。”
“啊?”孟蕾意外了,“程老師……”
程凱笑著擺手,“別叫老師,這一下子就把我叫老了,我比老四大一歲而已。”
“那叫程哥好了。”孟蕾說,“程哥,你可以兼職嗎?”
“當然可以,我講課能力一般,管理能力更一般,學校有我不多,沒我不少,最需要的只是我投入的資金和一些人脈,去別處正常上班完全沒問題——你要明確我的身份,只是董事之一,其他的只不過是義務幫忙而已。”
“那好啊,到時候第一個聘請你,可不準放我鴿子。”
“怎么可能?”程凱笑著,“說定了,希望明年暑假的時候,我就有了正式的工作。平時你有什么想法、問題,隨時可以找我,一起商量。”
“好的!謝謝。”
回到家里,孟蕾跟蘇衡說了這件事。
蘇衡皺眉,“那個混蛋,我那兒缺人找他的時候,他死活不同意,說什么正經上班太累,現在又不怕累了?”
“跟你一起工作,可不就是太累?喜歡高強度工作的人,根本不會從事教育工作。”
“回頭得讓他請我吃飯,不然不準你請他。”
孟蕾瞧著他又擰巴上了,不由笑了一陣子。
第二天起,孟蕾每天去找楊清竹、梁東越,跟進婚禮籌備的各個環節。
商小鶯期末考的成績屬優等,放假后對下學期課程做過了解,便每天陪著孟蕾忙碌。
孟蕾少不得問她,想什么時候結婚。
“我爸媽沒事就跟虞仲開扯這些,他說明年春天結,我意思是等到明年秋天,結完婚騰出一段時間,去外面玩兒一趟。”
“這想法好誒,去云南或者海南吧,你不是很早就想去嗎?”
“是呢,到時候你跟四哥,還有然然李燁林,也一起去得了。”
“……你們度蜜月,我們去做電燈泡?沒正形。”
商小鶯就笑,“我們三個總得一起出去一趟,這是早就說好的。”
“等你過了戀愛期蜜月期再安排吧,現在我跟然然把你拐走一段,你讓仲開怎么過?”
“四哥、李燁林沒法兒過才是真的,你們兩對兒那德行,根本是結了婚還在談戀愛。”
“到時候你也一樣。”孟蕾要到這時候才打趣好友,“仲開那個人,跟四哥有相似的地方,你以前不是說過,最怕那種男的嗎?怎么輪到他就不怕了?”
“他有什么可怕的?對我很好,態度從一開始就很溫和,他跟四哥可不一樣。”商小鶯說,“四哥是那種哪怕有時候他笑著的時候,也給人很大壓力的那種,要不是認識這么多年,他對你真的沒話說,我真是輕易連話都不敢跟他說。我和然然能把他當親哥,是今年的事兒,以前哪回見面,我們倆不是小學生見到老師似的?”
孟蕾莞爾,“這么一說還真是。他也就跟長輩態度很好,還得是他打心底尊重的長輩,對我是說訓就訓,跟別人看起來態度越好,說的話越刺心。”
“是吧?四哥就是那樣,上次我爸說,他一個熟人,給四哥訓的跟三孫子似的。我爸就問我,老四平時也那么訓蕾蕾嗎?我說他們倆對著掐架,咱們蕾蕾現在可出息了,動不動把我四哥氣得好半天不言語,把我爸笑的呀。”
孟蕾笑出聲來,“他這輩子都是那德行了。”
“你也一樣,當自己是什么好脾氣的人嗎?也就四哥受得了你。”
“我怎么了?還有比我更好說話的人嗎?”
“捧你自個兒你倒是真下得去嘴。”
兩女子又是一通笑。
正被媳婦兒和她閨蜜吐槽的蘇衡,這會兒在辦公室,手里一份文件,視線冷颼颼地睨著成煜。
成煜站在辦公桌前,有些無措,虞仲開是恰好趕過來,坐在一邊,心情不錯地看熱鬧。
“不是,你有話直說行不行?”成煜小聲嘀咕,“把我嚇死了,對你有什么好處?”
虞仲開唇角揚了揚,斂目喝茶。
蘇衡取過紅筆,標注出一個地方,“說過兩次了,語法出問題,整份文件的性質就變了。”說完,把文件扔給成煜,“你助理出了問題,而你沒發現,還不如你助理,回去重做——你獨立完成。”
“下班前交給你?”
蘇衡看一眼時間,“一小時后。”
“……是。”成煜欠了欠身,默默地出門去。
“你喝口茶,切換一下狀態。”虞仲開說。
“我狀態怎么了?”
“你工作時的樣子,在我看是挺欠揍的。”工作時間的蘇衡氣場太強,給人的壓迫感太重。虞仲開其實挺同情成煜的,確切地說,他同情每一個和這個活閻王一起工作的人。
“……”蘇衡捋一下短短的頭發,晃了晃頸子,又換了個閑散的坐姿,端茶喝了幾口。
虞仲開這才把帶來的一個紙箱搬到蘇衡面前,“瞧瞧怎么樣,在你這兒過關的話,熟人就都能用上了。”
“傳呼機?”
“對,都談妥了,要做起來了。”
“好事。”蘇衡從紙箱里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拿出傳呼機,當即檢查質量,檢測實用性。
這期間,虞仲開繞到蘇衡身邊,自顧自拉開抽屜,翻找出巧克力,取一塊嘗了嘗味道。
蘇衡擰眉睨著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兒?”虞仲開笑著,“嫂子給過我家小六幾塊巧克力,她喜歡吃,我想給她多弄一些,你從哪兒踅摸到的?”
蘇衡一面打電話到傳呼臺,報出要傳呼的號碼和內容,手也不閑著,在便簽本上寫下聯系人及其地址、電話。
唰一聲,便簽紙被扯下,送到虞仲開手邊。
虞仲開看過,挑眉,居然是春城那邊的銷售商,那么,春節前能寄到么?他的小六能在過年前吃上么?
傳呼機發出單調的提示音。
蘇衡拿起來,看了看小到可憐的屏幕上顯示的內容,微笑。
“你是怎么找到的?這離得是不是忒遠了些?”虞仲開這才問。
“在B市的時候,一老大爺跟我扯閑篇兒的時候提起的,我就要了聯系方式。老大爺家里存著不少巧克力,我照市價買下了。”
虞仲開釋然,“到底買了多少?能不能分給我一些?小六真的特喜歡,市面上那些她就覺得一般。”
“不能。”蘇衡也沒轍:手里的一股腦給家里的小兔崽子了,她又何嘗不是特喜歡?他和岳母三令五申好多次,她才能管住自己,做到每天吃兩塊。
而在起初幾天,一天六七塊都是她一再控制的結果。那時他想的是:自己真的多余送她,還不如送她天堂鳥、玫瑰,真因為貪嘴吃出問題來,算誰的?
虞仲開沒好氣:“你怎么這么不是東西?巧克力而已,多少年了,我正兒八經求過你什么?”
蘇衡刮一下眉骨,“我跟銷售商定了一批貨,過四五天到,到時候分你和燁林一些。”
打量只有他虞仲開為伴侶跟他討要巧克力么?李燁林早就跟他磨煩好幾天了——跟絞盡腦汁地討要超長的婚假時有的一比。
“不早說,我放心了。”虞仲開笑得現出亮閃閃的白牙,回到先前的位置落座,“下次我訂貨,多分你一些。”
“燁林也是這么說,我才不缺你那些。”
虞仲開哈哈一樂,“德行。”又問,“忙不忙?有沒有耽誤你?”
“一般,沒事兒,你待著你的。”
“那就成。”
蘇衡轉手拿出一罐咖啡,“你昨晚又熬夜了吧?去沖咖啡,捎帶著給我一杯。”
“得嘞,稍等。”虞仲開笑笑地去沖咖啡,折回來時,蘇衡正面無表情地打內線給成雪,“滾過來,一分鐘之內。”
虞仲開無語望天,“跟你一起上班的人,是造了什么孽?”心里想的則是:大概也是積了八百輩子的福,被這么個祖宗摔打一半年的,往后做什么工作都能毫無壓力。
他低頭看著腕表,三十七秒鐘之后,成雪匆匆敲門后走進來,二話不說,先淺淺地鞠了一躬,“抱歉,蘇先生,我又犯低級錯誤了。”
蘇衡把一份報告扔給她,“有問題的地方標出來了。四十五分鐘,給我一份不暴露你智商短板的報告。”
“是!下不為例,我保證。”成雪和來時一樣,一陣風似的離開,從頭到尾,大概都沒發現還有個虞仲開在場。
虞仲開嘆服,“嫂子可千萬別學你,要不然,又得有一大批人一上班就想哭。”
“哭你大爺。”蘇衡笑著,斂目看著文件,“我比她厚道多了,只是相對來說愛發脾氣,她容錯的耐心只有兩次,直接用績效獎金跟人找補。”
那個漂亮的小奶貓似的小嫂子,居然這么狠。虞仲開由衷笑出來,“天生一對兒。”
“考慮結婚了?”蘇衡岔開話題。
“嗯,小六意思是明年秋天,我贊成。你怎么看?”
“沒看法,那是你們的事兒。我在想的是,你爸和你繼母,有沒有持續關注你的狀態,到時候會不會找過來。”仲開把他爹拉家帶口地攆出了京市,在臨近的省份的一個小鎮上度日。這些事,蘇衡跟孟蕾都沒說過,因為不認為有必要。
虞仲開磨了磨牙,“他有那膽子就行。”
蘇衡笑一笑,繼續看文件,一手里的筆慢悠悠轉著。
“你不用為我擔心,跟你一樣,我算是熬出來了,知道也拿捏得住那倆東西的軟肋,他們要是讓我不痛快,我就拿他們最在意的孩子開刀,橫豎那孩子比他們還不是東西。”
“那就成。”蘇衡說,“你對我來說,跟真正的親兄弟一樣,小六對于蕾蕾來說,也是恨不得對方沒任何波折的存在。”
“了解。真的了解。”
“我知道,該說的必須跟你提一下而已,誰叫你現在戀愛了,我不能認為你智商和以前一樣。”
“滾吧你。”虞仲開哈哈一樂,“不過,多謝。”
蘇衡也笑,端起咖啡杯,和對方輕輕一碰,“好好兒的。”
“一定。”
說話間,座機鈴聲響起。
蘇衡接起來:“京交所,蘇衡,哪位?”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么,虞仲開眼見著蘇衡神色變得復雜。
“晚上一起吃飯,我跟我媳婦兒送送你跟你媳婦兒。”蘇衡頓了頓,說了一家餐廳的名稱和位置。
那邊大概是立馬答應了。
蘇衡笑微微地寒暄幾句,掛斷電話。
虞仲開卻已察覺出不尋常,“是不是……季建國?他要走了?”
“對,他要走了。”
“給齊阿姨設的局——”
“套死了,季家兩口子到港時,她就要開始倒霉。房子都低價壓給一個放高利貸的了。”
“……我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虞仲開說。
“不用說什么,”蘇衡彎了彎唇角,笑意涼薄,“期間幾次,季建國苦口婆心地勸她見好就收,可她為兒子打算完了,又為不知道在哪兒的孫子打算,堅持要賭把大的,賭贏了,她也能躋身當前有錢人的行列了。我那個媽,最會做不切實際的美夢。”
第103章 我愛你
婚紗影樓里,孟蕾繞著手臂,端詳著一款婚紗。
婚紗簇新,和配套的男士禮服一起,被工作人員存放在特制的櫥窗里。
留著長發的攝影師樂顛顛走到孟蕾身邊,第三次慫恿:“孟小姐,勸勸你媽媽,讓她穿這套拍一套照片好不好?你媽媽要是還不答應,你跟蘇先生穿著拍一套吧?我們特地買來的,前天才送到,沒任何人穿過。”
孟蕾犯愁:“你說一次我跟我媽媽耍賴一次,她不搭理我。”
攝影師失笑,“接茬耍賴就是了,她那么疼你,不會不答應,實在不依你,你求梁先生就是了。”
“會的。”孟蕾看看腕表,“今兒我跟她杠上了。”
攝影師低低地笑著。
孟蕾打量著他形象,好奇地問:“我沒別的意思,單純不明白,為什么留這么長的頭發?你助手是女孩子,頭發卻跟小男孩兒似的——全擰著,心理是一樣的嗎?”
攝影師不知是第幾次被她逗笑了,“一樣,我懶,她也懶。我懶得總到理發店理發,她一上火就掉頭發,最討厭撿頭發。”
孟蕾笑著點了點頭,“掉頭發的話,據說多吃黑豆、黑米、黑芝麻做的食物有用。”
“真的嗎?”助理耳朵尖,放下手邊的事走過來。
“嗯,我聽幾個人都是這么說的,你試試,不管用就去問一下醫生好了,尤其中醫,他們最拿手的就是養生。”
“好!謝謝孟小姐。”
說話間,換好中式禮服的楊清竹和梁東越走出來。
“媽媽,”孟蕾過去攜了母親的手臂,拽她到婚紗前,“您就穿一下,拍幾張照片吧。”
楊清竹橫她一眼,“本來拍照就多余,還想讓我穿婚紗,瘋了吧?”
“就瘋了,信不信我跟您撒潑打滾兒?”這邊說不通,孟蕾又去纏著梁東越,“梁爸爸,跟您媳婦兒說說行不行?”
“這孩子……”楊清竹戳著女兒的腦門兒,“說的什么亂七八糟的話?”
“還不是你把孩子氣的?”梁東越認真端詳著婚紗,“拍完這一套你就換上,不然我跟蕾蕾住這兒不走了。”
“隨你們,關我什么事兒?”
攝影師和助理被這一家三口笑得不輕,自然要幫著孟蕾繼續攛掇:“楊女士,您就聽您閨女的吧,你們穿上,我們才好勸著她跟蘇先生也拍婚紗照。另外那一套婚紗特適合孟小姐,您看了沒有?我問過了,小兩口結婚時沒拍照片,這回一起補上不好么?”
楊清竹對看到女兒穿婚紗很感興趣,四個人湊一起三說兩說的,她真招架不住了,也便答應下來。
助理喜滋滋地喚孟蕾:“孟小姐,快打電話給蘇先生,讓他過來,電話在這邊,跟我來。”
“好的。”
“話先說在前頭,免費給你們拍,但要送給我們幾張,我們掛出來做宣傳,不,我們支付你們一筆宣傳費好了,就當是請模特拍的。”助理轉頭揚聲問攝影師,“老板,有沒有意見?”
“沒意見!”
“……那得問我丈夫,他可比我難說話。”孟蕾非常非常有保留地說——有所保留的是蘇衡那個沒譜的脾氣。
“我來說。”楊清竹掉頭幫著攝影師和助理,“誰叫你難為我?跟你沒法子,就折騰我女婿。”
幾個人齊齊笑起來。
等到蘇衡被媳婦兒催著開車趕過來,一聽就擰了眉,“拍個鬼啊拍。”
楊清竹剜了他一眼,“什么話這是?我一把年紀都豁出去了,你有什么反對的?一直沒顧上數落你,結婚時跟我家蕾蕾拍照片了沒?蕾蕾比誰差了?擺酒那天我們的齊女士都沒到場,這筆賬我也沒跟你算過。給個話,拍不拍?”
“……拍。”
助理一聽,立刻打開櫥窗,取寶貝似的把婚紗拿出來,喚孟蕾:“孟小姐快去更衣室,我在外邊等著,有需要立馬叫我。”
“好。”
攝影師則親自取出禮服,“蘇先生,隨我來。”
蘇衡刮了刮眉骨,舉步時看梁東越一眼。
“看我也沒用,趕緊的。”梁東越笑哈哈的。
幾分鐘后,滿臉擰巴的蘇衡看到穿著婚紗的蕾蕾后,神色有片刻的恍惚。
婚紗是吊頸款式,現出她弧度優美的鎖骨、肩臂。
純潔的白色,襯得她面容確然的艷若桃李。
款式完美地勾勒出她身形線條,那一把小細腰,真正是不贏一握的觀感。
孟蕾站在穿衣鏡前,側頭看著自己。
蘇衡忍不住走過去,輕輕地從助理手中接過頭紗,“要怎么戴?”
助理的語氣也變得輕柔,告訴他要怎么做。
蘇衡依言給妻子戴上頭紗。
“好看嗎?”孟蕾問他。
“很美,美得像夢。”他說。
孟蕾微笑。
“加點口紅好嗎?”助理取出一管口紅,“全新的,沒任何人用過,色號很襯孟小姐。”
蘇衡自然而然地接過,讓妻子轉身面對自己,微微俯身,托起她精致的小下巴,認真地給她涂上口紅。
孟蕾面頰有點兒發燒。在家里,他偶爾也會幫她上妝,當著別人的面兒,這是第一次。偏偏人家神色無辜得很,好像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可以么?”蘇衡問助理。
“可以,太美了。”助理由衷地說著,視線一瞬不瞬地凝著孟蕾。
蘇衡專注地瞧著妻子美得不可方物的小臉兒,說:“這套婚紗有沒有人穿過?”
助理忙說:“沒有,真沒有,不然孟小姐也不會穿。”大美人及其母親有潔癖,各自的丈夫也是,任誰都能輕易看出。
“這套和我媽那套,我們都要了,價格你們定。”
助理做不了主,用眼神詢問攝影師。
攝影師跟蘇衡商量:“不要錢,但你們要多給我們幾張照片,我們用來做宣傳。”
“不行。”
“那我們就不賣婚紗。”
蘇衡睨著說話的人,“還有這么做生意的?我們沒義務做廣告,還是說什么時候欠了你的?”
“反正你不答應我,我就不答應你。”攝影師示意他看婚紗,“這套和你們媽媽那套一樣,都是一個設計師的新品,我們好不容易才訂購到的,你們穿走之后,我們還要等一兩個月才能再拿到一樣的——不是,你應該介意別人穿一樣的,我們訂購相似款式的,這樣總行了吧?
“孟小姐這形象,活神仙都找不到缺點,有什么好介意的?這樣的大美人,又不能關家里,而且她平時到哪兒能避免別人看她?看她本人和看她照片有什么區別?”
“……閉嘴。”蘇衡說。
攝影師無奈地抿了抿唇,心里懷疑這人是不是今兒上班一直在上火——那態度給他的壓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你介不介意?”蘇衡問他家蕾蕾。
“也不算什么吧?然然和燁林的照片,到現在都在城西那邊的影樓展覽呢。”她沒給人隨意看的愛好,但很樂意顯擺一下形象完美的丈夫——這點兒小心思,她當然不會說。
蘇衡莞爾,表情徹然柔軟下來,“那行。”
“同意就好,太好了。”攝影師喜不自勝,“我們要多拍一些,蘇先生可以定個價錢。”
“誰缺你那點兒錢?”蘇衡沒占任何人便宜的習慣。
攝影師悄咪咪瞪他一眼,心說活該你栽你媳婦兒手里,要不然還得了?真沒人治得了你了。
孟蕾轉到助理那邊,為丈夫的態度委婉地表示歉意,“他氣兒不順,要不然不是這德行。”
助理卻一點兒意見都沒有,“哪有,對你好就好了呀。”女孩子嘛,就得有這種愛人,難道要在外得誰跟誰裝孫子,只跟自己媳婦兒橫嗎?——她頂瞧不起那種男人。
楊清竹神色恍惚地看著女兒,出神片刻,被攝影師和另一名助理催著去換婚紗。
梁東越隨著去換上禮服。
瞧著母親走出來,孟蕾低低地喟嘆一聲,“好美呀。”
蘇衡頷首,“的確是。”
梁東越望著妻子,看呆了。
這女人極美,他再清楚不過,沒想到的是,婚紗能將她的美最大程度地彰顯。
蕾蕾與她有幾分相似,樣貌嬌艷嫵媚,目光澄澈如孩童,她的美則是透著鋒芒帶著兵氣的——給人距離,令人一見之下就會有壓力或自慚形穢那種。
這個被歲月格外眷顧的女人,在這一刻,美麗的容顏、姣好的身段全然呈現,氣質更顯從容優雅,和千帆過盡的云淡風輕。
攝影師快高興得瘋了,拍著心口,確信無誤的是,有了這兩對夫妻的照片做活廣告,起碼三五年之內,生意都會是京市最火爆的。
他取出自己最高檔的攝影設備,請兩對夫妻相繼到特地布置的幾個攝影棚,并不特地要求他們擺拍,不斷地按動快門,不放過任何抓拍的機會。
天造地設的四個人,實在是好看得像是鮮活的畫兒,怎樣都是賞心悅目至極。
拍完婚紗系列,攝影師又繼續跟蘇衡耍賴,求著他換上傳統禮服,和孟蕾再拍兩套。
孟蕾對傳統禮服,一如看到玩具的小孩子,躍躍欲試。
蘇衡禁得住攝影師的歪纏,卻架不住媳婦兒扯著他衣袖央求,沒兩個回合就蹙著劍眉,別別扭扭去換衣服了。
梁東越、楊清竹的笑止也止不住。
“這倆兔崽子,有他們不鬧別扭的事兒么?”楊清竹納悶兒。
“我看沒有。”梁東越說,“可這樣多好。”
“對,的確很好。”
“倆孩子不像某些人,都懶得跟人鬧別扭。”梁東越繞著彎兒吐槽妻子。
“就是懶得搭理你,怎么著吧?”
梁東越哈哈地笑。
又拍過兩套喜氣洋洋的中式禮服,蘇衡總算解脫了,而時間也不早了,催著攝影師去拍正主,別再跟他找轍。
攝影師簡直笑得手抖,也真饒了他。
喝著助理特意沏的好茶,坐在供客人休息的茶幾前,孟蕾輕聲問蘇衡:“四哥,你在鬧情緒,怎么啦?”
“你才鬧情緒呢。”
孟蕾嗔他一眼,“蘇老四,好好兒說話。”
蘇衡就笑了。
今天真是氣兒不順,成家兄妹倆接二連三弱智,也不知道是他越數落他們越找不著北,還是本來就吃力,趕一起暴露所有短板給他看。
不過,他真正有情緒的事情,倒真與工作無關。
他說了季建國和妻子明天啟程去香港的事。
孟蕾立刻明白了。
齊友蘭從炒股到現在,起碼有十次以上的機會見好就收,但是從沒有,甚至到了壓上全部身家豪賭一把的地步。
換了誰是齊友蘭的子女,就算是故意為之,又怎么能不窩火?這種人會讓人連自己都質疑,擔心本身會遺傳到她什么劣性。
孟蕾握一下蘇衡的手,撓了撓他手心。
蘇衡心里一暖,對她繾綣一笑,“沒事兒了。”
瞧見她好好兒的、乖乖的,有什么事都不算事兒了。
他岔開話題:“商小六呢?不是從一早就跟你在一起么?”
“仲開接走了,應該是離了京交所就來接小鶯了,不是弄到傳呼機了嗎?還有些別的東西要一起送給小鶯。”
“對,傳呼機,你不提我都忘了,咱家幾個的我拿來了,在車里,等會兒給你們。”
有虞仲開親力親為,一班人早就提前填寫了表格辦了手續,只等他代為拿到專屬的個人號碼。
“那可太好了,以后不論去哪兒,都不用特地留口信交代去向了。”
“嗯。”
孟蕾拿過手袋,取出一塊巧克力,問他:“要不要吃?”
“問我?你又要吃?”蘇衡看腕表,“下午四點多就吃第二塊?”
“……就要吃,我拍婚紗照了,要獎勵自己一下。”
“……吃,吃得牙壞掉我就揍你。”
“好像真能嚇到我似的,敢打我一下,我就登報揭發你。”孟蕾剝開包裝紙,咬一大口巧克力,示威似的。
“你侵犯隱私權上癮了么?”
“你可以告我,我又不是不認錯不賠償,道歉賠償完了繼續揭發,你能把我告到破產嗎?”
蘇衡硬生生被媳婦兒氣笑了,手不輕不重地給她一記鑿栗,“去揭發我,趕緊的。”
孟蕾回手掐他手臂一下,笑得現出小白牙。
蘇衡早習慣了,說起安排:“晚上跟季建國和他媳婦兒吃飯。”
“在哪兒吃?”
“羊蝎子火鍋,定好包間了。”
“好吃嗎?”
“還成,主要是那兒挺奇怪的,有油炸芝麻火燒——千層芝麻火燒,用滾油炸,你應該會喜歡。”
“什么叫應該,一定會喜歡呀,你怎么才告訴我?”孟蕾不滿。
“油炸的是什么有益的食物么?孟蕾蕾,你從體檢之后越來越不像話,報復誰似的吃這吃那,活脫脫我以前管得你要出問題一樣。”
“本來就是。”
“今晚不準吃油炸火燒。”
“那我不去了,你自個兒去應付人家兩口子吧。”
“為一口吃的,你可真是什么都干得出來。”
“就這樣兒了,看著辦吧。”孟蕾成了小氣包子,認真抱怨起來,“再數落我,信不信我吃第三塊巧克力?明知道我喜歡吃什么,自己知道后也不告訴我,還一堆大道理……
“連個油炸火燒都不讓人吃,我專門檢查過胃病,體檢時也查了,結果都很好,根本不需要忌口。就算喜歡油炸的食物,我又能吃多少?總是我能把你吃窮了的德行,至于嗎?”
“……”蘇衡覺得頭疼又牙疼,“個小兔崽子。”這要是不知情的聽見,一準兒以為他管她到了超級過分的地步,但憑良心說,哪一種她愛吃的不是他帶她去嘗的?小混蛋不講理起來,簡直是個混不吝。
換好衣服的楊清竹和梁東越走過來,前者拍拍蘇衡的肩,“又掐,慣著蕾蕾的是你,沒事兒就跟她較真兒的還是你,圖什么?”
圖什么?誰知道呢。蘇衡站起來,“我有病。”說著舉步向外,“我送你們回家。”
梁東越瞧一眼仍舊小氣包子表情的蕾蕾,哈哈地笑,從衣袋里取出一塊巧克力,“你媽媽說你喜歡吃,我跟朋友要了幾盒,你嘗嘗這種合不合口。”
蘇衡“嘶”地一聲,轉身先一步奪過巧克力,“明兒再吃,今兒超標了。”
“您看您看,”孟蕾揍他一頓的心都有了,“連塊巧克力都不讓人吃。”
梁東越大笑,“少來,蘇衡說你超標了就是超標了,明天再吃,蕾蕾乖。”
孟蕾底氣不足地瞪他一眼,“偏心。”
楊清竹摸了摸女兒的頭,“快走,和老四一起送我們回家。你們倆孩崽子,每天都吃撐了似的,什么破事兒都能吵一陣,讓人說什么好?”也是真服氣了。
到了,孟蕾也沒能吃到梁東越給的那塊巧克力。
好在蘇衡訓她歸訓她,慣著她也是習以為常了,經過肯德基的時候,給她買了兩份薯條、一對雞翅——在他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但總比甜食好點兒,而且這時候吃些東西,晚上那一餐她能少吃個油炸火燒。
對于自己和媳婦兒這些事,他承認,的確是岳母說的那樣,可有什么辦法?那個小混蛋真是他不數落她就撒歡兒胡吃海喝的做派,她總好意思任性,他又有什么不好意思阻撓的?
孟蕾倒沒想那么多,得到補償后就翻篇兒了,拿出尋呼機,細細地詢問虞仲開那邊后續要做的。
蘇衡就告訴她,仲開手里有適合的鋪面,招牌做好了,也注冊過拿到經營許可了,一兩天后開業,一起向外銷售的,還有用優質零部件組裝的計算機,價格便宜一大截,質量卻是沒話說。
孟蕾笑笑的,“仲開挺有意思的,什么都是第一時間注冊,但是正經營業的,也就這個店面吧?”
“這倒是,軟件、游戲研發的公司,好幾年前注冊的,可你瞧瞧,地址到今天還是那個住處。跟他合作的經銷商,也真夠心大的。”
“又烏鴉嘴。”孟蕾笑意更濃,“橫豎只是他和同事提供靈感和技術的行業,換我也不會特地弄個公司做幌子。”
蘇衡揚了揚唇角,嗯了一聲,腦筋卻跳到了和她先前的一些對話,“孟蕾蕾,你真是有出息了,叫我什么來著?蘇老四?誰給你的膽子?你是怎么想到這么個奇奇怪怪的稱謂的?”
“給你氣的唄,我一生氣腦子就很靈。”
“滾吧你,你一生氣腦子就成擺設才是真的。”
孟蕾揮著手,接連打他好幾下。
一點兒也不疼,她對他,一向就是小老虎的心,小奶貓的舉止。蘇衡笑著騰出一手,攬住媳婦兒,“早晚被你打出毛病,到時你就高興了。”
孟蕾氣餒,為自己的不文雅嘴硬:“打是親罵是愛。”
蘇衡一樂,“嗯,你胡說八道慣了,恐怖的是,我居然越來越相信你這種見鬼的邏輯。”頓了頓,煞有介事地嘆息,“仲開說什么我跟活閻王似的,比你的邏輯還見鬼。有見天兒挨揍的活閻王?”
孟蕾笑得不輕,勾住他落在自己肩頭的手,“四哥,遇見你,是我最幸運的事。”
“一樣。有時候會想,要是有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要找你一起過。”他語氣柔柔的,又透著十二分的認真。
“誰又不是呢?”孟蕾撫著他手指,“四哥,你愛我嗎?”
“……蕾蕾,這種話需要直白地說么?到底有什么必要?”
“……”孟蕾甩掉他的手,“說出來你能怎么著?會影響你智商嗎?”
他笑微微的,不言語。不能怎么著,關鍵是他說不出,而且愛不愛的,不是明擺著?簡直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兒,她偏要他說個明白。
他偏不說。
“憋死你算了。”孟蕾轉頭望著車窗外,“我要跟你分居,今天開始你睡客房去。”
“……到明年夏天再說,冬天你怕冷。”
“……也是哦,那我給你攢著,保不齊明年一夏天都分居。”她認認真真又理直氣壯的。
蘇衡回想一下彼此的對話,把車子靠邊停下。
必須得緩一緩,要不然,忍笑得內傷以至于鬧出車禍,可就要命了。
孟蕾不解又不滿,轉頭瞧著他。
他把她攬到懷里,飛快地吻她一記,隨即雙唇到她耳邊,柔聲言語:“蕾蕾,有你,是我這輩子最需要感恩的事兒。”
“然后呢?”她還是想聽到那三個字。
“貪心。下回寫信跟你說。”
孟蕾磨著牙,手悄悄溜到他肋間,發狠地一掐。
蘇衡身形僵了一下,之后輕笑出聲,忍不住別轉臉,快速地吻了吻她,“真是塊寶,怎么這么招人喜歡?”
“……”孟蕾橫他一眼,“喜歡?”
“喜歡。蕾蕾,沒有人會比我更喜歡你。”
“把喜歡換成一個字兒。”
“……換不了。”
孟蕾炸毛,揮著手一通揍。
他笑得更歡,等到她的手消停了,發動引擎,“能不能考慮一下,你先說?”
“做夢。”孟蕾倚到車窗前,“不想再跟你說話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兒,你偏不親口跟我確認,缺德。”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兒,你還糾結什么?怎么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對我是怎么樣的?被慣壞了你還有理了。”
“該,你把我慣出毛病來的。”
“……”明明是有恃無恐的謬論,他偏就沒詞兒了。
第104章 我愛你
季建國和妻子很喜歡吃羊蝎子火鍋,蘇衡聽說過,在他們離開京市去往遠方之際,樂得投其所好。
季太太以后和孟蕾挺投緣的,兩男子喝白酒閑聊,她們湊到一起說話。
“以后有什么打算?”孟蕾是知道的,季建國為蘇衡做事并非無所圖。
季太太說:“我家那口子過去之后,工作不用愁,就看他想不想上班。我只能做小生意,以前上班是在流水線上,沒擅長的專業,優勢是會說那邊的話,我媽是廣東人,可惜和我外公外婆一樣,走得早。我丈夫聽得懂但不會說粵語,好在英文沒問題,過去再慢慢適應。”
孟蕾現在不放過任何做生意的機會,認真問:“做不做日用品的生意?”
季太太雙眼一亮,“我們可以合作么?”
“我巴不得呢。”孟蕾把郵箱和電話寫給她,“以后少不了麻煩你。”
“你太客氣了。”季太太雙手接過聯系方式,把自己的郵箱寫給孟蕾,“我們跟虞先生定了一臺電腦,在托運的路上了,往后我會經常郵件電話打擾你的。”
“你才是太客氣了。”孟蕾笑著,鄭重地收好聯系方式,隨后在寬大的手袋里翻找出一份清單,遞給季太太,“我媽有做小家電生意的朋友,那次我寫清單的時候,想到了這些日用品,本來想請她朋友幫忙,現在有你了,太好了。”
季太太很開心,認真看了下清單,與孟蕾湊得更近,手指了指衛生棉三個字,“這東西我覺得挺重要的,多給你找一些種類。過去我就辦手續,盡快找貨源。”
“嗯!”孟蕾笑著,“護膚品、化妝品也一樣,多多益善,最好是你能找到長期合作的廠商,也就能跟我長期合作了。”
“和我想的一樣。”季太太亦是眉開眼笑,念了一陣生意經,她說起要去那邊的根本原因,“我丈夫想到外面走走,孩子也能跟著見些市面,過些年再回來,說要不然虧得慌。而且你也知道,他在這邊炒股太順利了,可我不想他長期碰那些,他賺到的我全存起來了,平時只給他幾百塊,全虧掉也不心疼,他有本事賺出小金庫我也不眼紅。”
孟蕾輕笑出聲,“你這樣的媳婦兒可真好。”
“那你跟蘇先生呢?平時誰管家里大頭的錢?”季太太隨口問出來就后悔了,“我是不是太沒邊界了?你當沒聽到好了。”
“沒有,又不是什么隱私。我家里沒人管錢。”孟蕾微聲訴諸事實,“錢和產業摻和在一起了,從來沒弄清楚過他到底有多少錢。不過你別認為我做生意缺弦兒哈,自選商場的賬我可是門兒清,家里那個,誰知道他弄了哪些產業?”
季太太笑了一陣子,聲音也很低,“分不清才好,放一起誰要用錢就去拿,才是我最理想的生活狀態。可是,那得等我能完全對丈夫放心了再說,現在可真不敢撒手讓他管錢。”
停了停,想到聽說過的事,頗感興趣地問,“聽說你學會開摩托車了,還和好朋友一起考到了駕駛證?原來開摩托車也需要駕駛資格嗎?”跟車字有關的,她只能駕馭自行車,其他的一概沒有那根兒筋。
孟蕾笑得明眸微瞇,“是呢,我和小鶯是想,等到天氣暖和了,一起開摩托車到郊區、山里轉轉,應該是挺不錯的事兒。而且拿到E本之后,我算有底氣了,沒事就給小鶯拍開摩托的照片,她看起來很帥。當然,她也沒少給我拍。”
季太太已經非常地相見恨晚了,“我們明天下午走,上午我能不能到你家里做客?想看看你和朋友的照片,更想要一些帶走——這樣是不是太冒昧了?可我真的很想要照片。”
孟蕾笑盈盈的,“沒問題,條件是你也得多帶些自己和家人的照片,我也很需要你們家的。”
“嗯!沒問題,說定了。”
孟蕾把具體住址告訴季太太,“明天早上我就跟門衛打好招呼,到時你簽一下字就可以了。”
“明白,云景小區物業出了名的管理嚴格。”
因為和季太太始終聊得興致盎然,油炸芝麻火燒上桌時,兩人分享了一個,確認的確好吃后,她單點了幾個帶走,要給小鶯和然然——油炸火燒別的餐廳也有,但這家的的確好吃。
轉過天來,季太太如約而至。
相互分享贈送了照片和禮物后,兩人簽下合作意向書。
等到季太太到港,在季建國、虞仲開的合作方的協助下,馬不停蹄地注冊公司,在郵件里與孟蕾敲定貨物類型、款式、型號等等后,正式通過京市法院簽署了一份長期合約。
合著成了既定的事情,孟蕾去了幾趟辦事處,喚上李大友、安志國,讓他們和自己一道去填資料遞交貿易申報,以后提貨交海關稅等環節,需要他們跟進。
政策鼓勵創業與合法貿易,手續繁多是真的,卻沒難度,耐心地走流程即可。
整件事里,要說棘手的,是英文版合約中,一些術語的運用,孟蕾在自己的職員中硬是找不到能解決問題的,只好向母親和蘇衡求助。
楊清竹催促女兒進一步學習英語,不然很擔心她以后落入合同圈套。
蘇衡則數落她什么事都臨時抱佛腳,明明要把事業做大,又一定會做離不了很多英文術語的計算機游戲行業,居然不懂得聘請翻譯人才備用。
孟蕾一邊為學習英文到精通的程度焦慮,一邊被他數落到欠考慮的地方真郁悶了,結結實實上了幾天火。
后來梁東越瞧著倆人把他新得的寶貝女兒禍害得都打蔫兒了,挨個數落了妻子和女婿一通,又給孟蕾搜羅了很多英文教材,包括一系列由簡到難的英語教學磁帶。
孟蕾這才又神氣活現的了。
蘇衡反思了一下,正經給小妻子道歉,只是還是沒太注意方式:“我真不是教人的料,跟你說話尤其不過腦子,之前能在你課程上幫到點兒忙,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的概率。”
孟蕾聽了,惱火得想往死里咬他一口,“誰是瞎貓誰是死耗子?早晚被你氣出病來。”
于是,蘇衡罰自己連續送了她一星期的花也罷了,還帶她去看了兩場電影,都是彼此很感興趣的片子,一部內地的,一部港片。
孟蕾徹底開心起來。
這晚,看完電影,兩人與來時一樣,步行回家。
前天下了場大雪,氣溫是雪后的寒冷,風不大,卻跟小刀子似的。
蘇衡展臂擁住孟蕾,“冷不冷?”
“不冷。”
他握了握她的手,觸感暖烘烘的,這才放心。要不然,打面的回去得了。
經過賣烤紅薯的攤位,孟蕾多望了兩次。
“買了回家再吃。”蘇衡說。
“嗯!”
賣烤紅薯的老大爺慈眉善目的,主動給兩個人挑了兩塊,說都是很甜的。
蘇衡道謝,笑著付了賬。
隨后的路上,他問孟蕾:“學習的壓力是不是很大?”
上次的事情之后,她焦慮的不止英語,還有數學,也去跟梁東越借了很多書。
“不會。”孟蕾娓娓地說,“但以前總感覺學得夠用就行了,現在想該學精的就要學精,不能總用考試成績安慰自己。再怎么樣也是夜大,不像高等學府。我要是什么都湊合,以后做游戲找同事的時候,都不能一下子看出人家是不是人才。”
上輩子就做過的行業,她因著自己表現不錯,認定不用有壓力,現在卻不一樣,想著就算不能像母親和丈夫似的,學什么做什么都恨不得到極致,精益求精卻是應該的。
她不能連活兩輩子,都不放棄糊弄自己和別人的惰性。他不是原因,原因在于他無意間讓她意識到的隱患。
這輩子她要彼此都健康長命,事業總因為能力不夠好存在隱患,實在是不應該。要是那樣,她上什么夜大開什么公司?守著倒騰國庫券的錢混吃等死好了。
蘇衡溫柔地撫了撫她面頰,“其實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上學。過兩年我不在京交所干了,能和媽、梁叔叔一起替你管理事業,別有壓力,好么蕾蕾?”
一想起她正經上火到打蔫兒時的模樣,就很心疼。
她只是不想做業內尖子生罷了,又不是業務能力不過關,他那么說她,話的確是太重了。
“好。”孟蕾心頭暖暖的,“該學的我持續地慢慢學就是了,但不會正經去上學,因為不大喜歡校園環境,往后跟媽一樣,沒事考個證就行了。”
蘇衡莞爾,“那多好。怎么好像對我卸任一點兒不意外似的?”
“不是體制內,比體制內還麻煩,你能長期做下去才奇怪。”孟蕾實話實說,“而且我覺得,這一行做久了,你習慣不習慣還不算什么,主要是那些同事可能會出錯,你怎么樣也要擔負連帶的責任,可又憑什么?
“更何況,王學坤不是已經開了證券公司?你早給自己安排了退路,這邊能待久才怪。”
證券交易所的人一出事就是大事,她上輩子看過相關的新聞,當時很為當事人捏一把汗,輪到自己的丈夫親力親為,再信任他,也沒辦法相信他每一個同事,怎么能全然放心。
蘇衡沉了沉,與她商量,“我做汽車行業,或者通訊工具行業怎么樣?更便捷的大哥大之類,在南方已經出現,明后年是適合的在北方大范圍推廣普及的好時機。”
孟蕾默了默,“汽車行業、大哥大——這是兩個能放一起說,還選做哪個都行的行業?承認你牛,可偶爾你牛的樣子,真挺欠揍的。”
蘇衡哈哈地笑,“先前老老實實上班的經歷,累積了機械技術,捎帶著學了不少汽車相關的,不見得能制造,但驗貨能力敢說一流。而且起步階段只做二道販子,不然怎么有那個膽子。”
“……說自個兒是二道販子……”
“做出經驗來再考慮其他。但是通訊工具不一樣,這是我能組隊研發的,運氣好、團隊能力過硬的話,能做自己的品牌。”
他從來是什么最賺錢就做什么,依據周邊環境做餅,然后別人正跟風呢,他已經喪失興趣,去搞別的了。
要說他狂、嘚瑟什么的,其實有些虧心,計算機、數學的雙料高材生,又從不懈怠地學習其他行業的精髓,可介入運營的行當實在很多。
孟蕾尋到他的手握住,“做哪一行都可以,而且我知道,這兩個行業,你一準兒都會做,還是一半年之內就會做起來。唯一好奇的是,你會讓誰先出面成立公司。”
現在他的身份,受的約束相對不小,說起來要是在外成立公司并不違法,但只要注冊了,擔負并做到的事項就有一籮筐,還不夠人嫌煩并非常抵觸的。所以他從京交所成立后,賺錢的事都是通過虞仲開、王學坤、沈卓、程凱去做,他提供技術人脈,朋友負責明里出面、實際全力輔助。
“這種事兒讓仲開辦。”
“猜就是。”孟蕾說,“我支持你。”
“那可太好了。不管做二道販子還是研發商,都用不著動我們的家底,起步階段,必須是用別人的錢換取最大利潤。”
“……”孟蕾只是想,幸好她和他不會成為合作商,要不然,自己被他算計死都不知道。
這倒也沒什么好郁悶的,她就適合做推出產品后征得大眾認可歡迎的行業,他呢,從來是脫離大眾,直接在大大小小的商人企業間牟利,需要他貢獻心血的,起初不找到投資方為他心血買單、讓他旱澇保收,他怎么肯?
說起這些,孟蕾不得不想,齊友蘭那個混不吝,這輩子也做成過很牛的事兒:把賺商人錢那一套玩兒得明明白白的蘇衡,竟然被自己生身母親生生壓著去事業單位上了幾年的班,一輩子也就那一次了。
有了這些事,夫妻兩個照常度日期間,又添了些相互心疼理解而生的默契。
楊清竹和梁東越、孟蕾和蘇衡的婚紗照洗出來后,攝影師全部放大為十寸,臨街的玻璃窗、影樓內的展示框中,都把兩對夫妻的照片放在主位展示。
而且攝影師對四個人抓拍了不少照片——他們穿著自己服飾時拍的,因為身在影樓,成了毫無懸念的藝術照。
攝影師跟蘇衡耍賴已經有了經驗,磨煩一陣子,也便得到了被展示的權利。
蘇衡不要他付勞什子的模特費用,倒是照價付給影樓那兩套婚紗禮服的錢。
攝影師和助理無以為報,便將兩對夫妻的照片做成非常精美的相冊,單獨裝裱了認為最好的十來張照片,又送給四個人每人一套唐裝——只要樂意,居家穿戴即可,很舒適。
蘇衡對屬于自己的唐裝興致缺缺,倒很愿意看蕾蕾穿粉色緞面對襟襖——有配套的棉裙,她不習慣,對上裝的小襖卻很喜歡,因為穿著的確很舒服。
蘇衡也這么覺得,而且小襖衣緣是雪白的兔毛,把他的蕾蕾襯得特可愛。
于是,得空了他和一位設計師談妥,然后把對方聯系方式告訴媳婦兒,說可以隨時找設計師做中式西式的衣服鞋子,提供線稿時能更注意些是最好。
孟蕾都懶得浪費力氣跟他吵了:手把手教會她畫線稿的,是她和小鶯、然然長期合作的設計師,他招呼不打一個,又給她找一位。
總是這樣,他太忙了,對生活里不少事,是記得前因忘記后果,好在這份兒壞記性不會帶到彼此的事業中,她遷就起來也就只是片刻的脾氣。
服裝的事也真成為不了問題,長期合作的設計師不擅長唐裝漢服,這一位既然擅長,就負責這些,親友都可以穿上悅目的傳統服裝,而且,保不齊她又能學到很多意料之外的知識。
忙忙碌碌期間,到了楊清竹與梁東越的婚禮吉日。
婚期前一晚,蘇衡把孟蕾送到岳母那里,要母女兩個盡情說說體己話,自己去了梁東越那邊。
自從梁東越正經訓蘇衡對蕾蕾太嚴苛之后,很奇怪的,翁婿兩個的情分倒愈發地與日俱增,相互說話都是直來直去的了,能隨時簡單直接甚至粗暴地提醒對方的疏漏。
孟蕾和楊清竹只能做到了解卻不能理解。好在男人間的相處方式,也不用她們理解,就像不能奢望他們理解她們,曉得彼此的行事習慣就成。
第二天,孟蕾和蘇衡穿著中規中矩的西裝,出席楊清竹和梁東越的喜宴。
之前影樓的攝影師和助理也來了,是蘇衡特地請來的,要他們為岳父岳母多拍些與親友留念的照片。
第105章 我愛你
婚宴始終喜氣洋洋熱烈喧鬧的,到下午三四點鐘,賓客才全部散盡。
送客后,楊清竹吁出一口氣,“總算結完這個婚了。”
梁東越睨她一眼。多稀奇,他新婚期間,要首先適應的是媳婦兒的毒舌。但也不算什么問題,畢竟蕾蕾能夠適應蘇衡。
楊清竹當沒看到,“我的香鍋魚分店,總算能盡快開張了。”結婚前餐廳開張的話,她勢必要兩頭忙碌,大概對兩件事都會不耐煩,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梁東越失笑,“不準我幫忙是什么情況?幸好蕾蕾沒遺傳到你這壞脾氣。”
“幫了倒忙怎么辦?”楊清竹笑容柔和,“更何況,別以為拆了石膏能走路就沒事了,傷后一百來天內,你都要特別注意康復保養。”
梁東越受用得很,“聽你的。”
此時的孟蕾和蘇衡,一起到了京市書店。
托上輩子不愛看書的福,這輩子開了書店,孟蕾也拿不準具體哪些著作暢銷,好在商小鶯和張然能給她靈感:兩個人最愛看港臺的言情、武俠小說,為此長期要求在外的親友給自己郵寄回來。
出版商經不住孟蕾三說兩說,自己拿到出版印刷權,她則拿到經銷權,合作起來不知多愉快。
那些小說頗受歡迎,細論起來,多少本加起來或許也比不上一本名著的價值、魯迅先生的三言兩語,可大眾對這些符合興趣的書需求特別大,畢竟誰都沒可能時時刻刻保持一顆清醒的紅心,需要適度的放松。
在此基礎上,孟蕾和出版商又開始打娛樂周邊的主意,影視劇與歌星明星的海報明信片賀年卡日歷,源源不斷地送到書店銷售。早在元旦之前,這些就成了供不應求的貨品。
這會兒,蘇衡瞧著琳瑯滿目的海報明信片,興致勃勃挑選的少年男女,無可無不可地一笑。
孟蕾拉他去二層的辦公室,邊走邊問他:“你上大學的時候,宿舍里有沒有人在床頭貼海報?”
蘇衡說:“當然有。”
孟蕾轉了話題:“放年假前,京交所得給職員年節禮吧?”
“嗯,現在只定了幾種實惠的東西。”
“我替你定做了一批記事本,你們自用送人都可以。”
蘇衡瞧著她,笑了。
孟蕾歪了歪頭,也笑。走進辦公室,拿出記事本給他看。
柔軟的真皮封面,有黑、紅兩種款式,紙張柔韌,附帶一支鋼筆。
孟蕾又拿出幾種臺歷,“這個沒必要定做,你選一個款式。”左不過風景、明星、小動物那些系列圖片,她玩兒不出新意。
室內并無旁人,蘇衡擁住她,“蕾,謝謝。”
孟蕾微笑。
“傻姑娘,過年想要什么禮物?”
“你才傻呢。”孟蕾橫他一眼。
蘇衡輕笑,思忖一下,取出錢夾,再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彩圖,“喝喜酒的時候,一位服裝設計師跟我聊了一陣。”
“我看到了,是那位去年獲得業內大獎的。”
“喜不喜歡這件旗袍?”
孟蕾認真端詳片刻,“很漂亮。”說完凝眸看了一下旁邊的說明和價格,揚眉,“設計師貴,這旗袍更貴,純手工的,還手工嵌了珍珠和寶石,誰敢喜歡?”
蘇衡托起她面頰,揉了揉,又親一下,“你可以喜歡,我買下了,明天設計師會找你溝通,調整尺寸。”
“為什么?”孟蕾成了懵掉的兔子,“設計這件的目的,應該是做婚宴當天的禮服之一。”
“沒錯,但設計者認為你穿最合適。而我希望,你習慣穿任何美麗的衣物,不去管價格。”
“哦。”孟蕾長睫忽閃兩下,換了個為自己解惑的方式。
她勾住他頸子,研讀著他目光,“為什么我會覺得,現在你有些感傷?”
“沒錯。”蘇衡神色歉疚,“今年參加了兩次婚禮,第一次還沒覺得怎樣,今天則真的發現,我們結婚時從頭敷衍到尾,很對不起你。”
“有什么敷衍不敷衍的?”孟蕾笑著描摹著他眉宇,“那時候我們都在上班,婚禮辦得太隆重,說不定我要被領導談話,認準我好面子要排場——就算是你的主意,別人也要把鍋扣我頭上。”
蘇衡笑得現出白牙,“你怎么總能用很奇怪的角度,來解釋一些很嚴重的問題?”
“也不看我是誰女兒。”孟蕾笑笑的,“而且婚禮對女性來說,看得最重的是服裝,但我最感興趣的是鳳冠霞帔——真正的鳳冠霞帔,你上哪兒給我找去?
“不過,今天給我的這件旗袍,應該有得一比,畢竟都需要耗費很多心血和時間才能做成。”
蘇衡一樂,手臂收緊,親了親她眉心。
下一刻,猝不及防地,他說:“蕾蕾,我愛你。”
“……?”孟蕾驚喜交加得說不出話。
“我愛你。”蘇衡重復一遍,轉手就拍拍她腦瓜,“好了,回家換衣服。”晚上他們還得去四合院那邊吃飯,幫忙酬謝為今日婚禮相助的人。
孟蕾掛著甜蜜的笑,乖乖地和他一同出門去。
京市書局附近,秋末建成了一個廣場,植著四季常新的花木,中央位置一個噴泉,另有不少供人閑坐的石凳,倒也挺受人歡迎的。
夫妻兩個走向停車處,蘇衡望一眼廣場,“為什么不添一些運動健身的器材?那樣來晨練的人多,早點小吃攤位會暴漲。”
“是呀,怎么不給你弄個小籃球場?”孟蕾橫他一眼,“逮住誰挑誰的刺兒,你也是夠了。”這人就這毛病,一個人操著不知多少人的心。
蘇衡哈哈一笑,將她擁得更緊些。
孟蕾展顏,“不過你說的也是個事兒,但好歹等這一帶熱鬧起來,商鋪再多一些。我猜著得擴建或是完善,到時再做熱心市民。”
“那是你的事兒,我又沒產業在這兒,說完就忘了。”蘇衡又笑,給妻子開了車門,手虛虛地護在她頭頂。
近期警惕程度基本持平的夫妻兩個,在這個比較特殊的日子,并沒留意到,路邊有兩個人一直在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們。
是孟連江和李玉萍。
正如孟連江早先的決定,他們這個冬季都在出攤賣烤紅薯、冰糖葫蘆,一般是各自出一個攤,到這一段,糖葫蘆生意更好,兩個人就一起出一個攤位。
有什么法子?
鄰居對他們老孟家,漸漸從冷嘲熱諷到了冷眼相待都嫌累;以往的親友只想敬而遠之,再別想誰能接濟哪怕一毛錢。
可孟重陽還得上學,一家三口不吃飯就得餓死——日子總得過下去,該想轍就得想。
出攤的位置,想離孟蕾遠遠的基本不大可能。東西南北中心地帶,分布著她和蘇衡、楊清竹、梁東越、張然的生意,他們的生意再小,也得選客流量大的地段,不可能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不然其他因素,城管就得說他們閑得橫蹦。
選在這里,也是因為廣場建成后,周邊添了不少店鋪,再一個就是,他們也留心過,發現孟蕾很少來書店。
這次無意中望見孟蕾和蘇衡,實屬偶然。
李玉萍望著轎車載著兩人遠去后,嘆息般低語:“與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小兩口的形象氣度,已是站到何處都拔尖兒的存在,甚至就算那份由心而生的幸福快樂,都非尋常人所能擁有。
“那是他們應得的。”老實說,孟連江已經怕了妻女發瘋自取其辱,“蘇衡本來就是少見的人才,最早的工作跟他的專業根本不沾邊兒,但很快就成了業務骨干,這你總沒忘。”
“沒忘。”李玉萍轉身,打開帶來的箱子,取出一大把紅彤彤的糖葫蘆,一根根插到麥秸做成的草靶上,“沒想到的是,孟蕾也這么會做生意。”
沒見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倒不會想當然地認為,孟蕾的成功只源于蘇衡。
京交所的工作范疇她又不是沒聽說過,蘇衡怎么可能白天高強度忙碌十來個小時,富余的一點點時間還要用來幫妻子經營生意,就算是鐵打的,也經不起這么熬心血精力,如果只是想捧自己的媳婦兒,不可能選擇自選商場那樣事務繁雜得過了分的行業。
所以,孟蕾親力親為是不爭的事實,最大的可能是本來就有經商的頭腦,以前沒開竅罷了。
孟連江嗯了一聲,說:“倆孩子感情很好。”
“蘇衡是真喜歡孟蕾。”
“是啊。以前一定是瞎了心,沒留意,根本沒看出來。”
主要是他們以前認定,以蘇衡的背景、能力,不可能看得上孟蕾。孟蕾的漂亮是少見,但蘇衡就算只圖樣貌,也能找到同樣漂亮但背景更好的。
說話間隙,一對情侶過來買了兩串糖葫蘆,李玉萍換上殷切地笑臉,將人送走后,嘆一口氣,“早知道是這樣,以前就不該起那些歪心思。”
“閉嘴。”孟連江拒絕討論以前的事,總結起來,那不就是他跟二婚的妻子、長女一起往死里踢鐵板么?不管成不成的,都得被孟蕾和蘇衡收拾得一無所有,遲一些早一些的區別而已。
倆活了半輩子的人一起清算干過的蠢事兒,只能讓他想不顧場合地罵罵咧咧甚至掄拳頭。那種清醒,他拒絕保有。
李玉萍白了他一眼。自從病愈后,她徹底豁出去了,他敢動手她就還手,不再怕他動粗。橫豎活著也沒意思,大不了就跟他死一個收場。
孟連江皺眉,“你想怎么著?不打一架過不完這一天是吧?”
李玉萍:“我不是想說我們錯到了什么程度,想說的是姚文遠。那個混蛋玩意兒走多久了?他也算個人?”
“要是人能跟素馨瞎搞?就他媽的純有病,比我那會兒還有病。”
“……到過年,怎么也得回來一趟吧?”
“那誰說的準,但只要回來,一定有人告訴咱們,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多了去了。”
“但愿吧。”
兩個人斷斷續續地說了不少事,非常有默契的是,都沒提起楊清竹與梁東越的婚事。
對于孟連江來說,是錯過了珍寶撿了棵草,身邊這棵草還要跟他死磕一輩子——他難道還能后悔得把自己滅了?就這么沒皮沒臉地混下去吧。
對于李玉萍來說,是無法面對的自己那些瘋狂歹毒又愚蠢的行徑。
她單方面把楊清竹當情敵當對手,可對方離婚后走南闖北瀟瀟灑灑,回到京市事業有成后,與苦追自己多年的男人步入婚姻——從頭到尾,她影響過人家什么?
深思這些的話,她保不齊要質疑自己天生有什么劣根性,活著注定是一場笑話,根本就多余。
那些深刻的問題,能不觸及就別觸及。兩個孩子都不優秀是真,但畢竟是她的親骨肉,為了他們,她只能跟身邊的混蛋一輩子綁死,渾渾噩噩熬下去。
晚間,張然先一步回到家里。
開了電腦,操作失誤,正在錄入的賬目文件不見了。
她連聲罵著自己笨蛋,拿起話筒,片刻后又放回去。
蕾蕾今晚還有的忙,小鶯和虞仲開、明月、李燁林跟去湊熱鬧,她因為西餐廳臨時有點急事,又被迫掉隊了。
掉隊就算了,還打電話耽誤誰的時間,未免太把自己當盤兒菜。
可心情也真的很焦慮。
“他大爺的……”張然繞著手臂,一邊在室內踱步,一邊吐槽自己,“就你會戀愛結婚嗎?怎么就你總掉隊總出狀況?沒好好兒安排婚姻生活的能力,你結個鬼的婚啊?”
她對自己不滿,也對婚姻不滿,老毛病了,一個月總要犯一兩次。
正上著火,李燁林回來了。
進門后瞧見妻子,便笑著摟住她,“想我沒寶貝兒?”
“想個鬼。”張然皺著鼻子推開他,“又是煙味又是酒味,煩人。”
“我進門之前,家里只有你一個活物,”李燁林困惑,“誰能惹到你?”
“……”張然一拍額頭,說了文件丟失的事。
“很容易解決,等下我教你。”李燁林脫下外套,去往浴室,“等我沖個澡。”要不然,就得一面幫她的忙,一面挨她的數落。
張然坐回到書房的電腦前,等了半小時左右,李燁林過來,站在她身側,一面講解一面教她找回她自以為丟失的文件。
張然笑靨如花,“真厲害。我要學的還有很多呢,現在還是二把刀。”
李燁林板過她,吻她一記,“這兩天沒事兒就給我臉色看,又開始不滿意自己和我了?”
“……不行嗎?”
“很正常。每到這種時候你就失憶,不記得四嫂跟四哥鬧別扭,他們要總跟你似的還得了?”
張然頗不以為然,“那怎么一樣?他們是隨時隨地能拌嘴的性格,別人還愁怎么勸呢,人家自己就翻篇兒了。”
“難道我什么時候記過你的仇?”
“這話說的,好像你很委屈似的。”
“那倒不會,只是偶爾會想,這么孩子氣情緒化的媳婦兒,要孩子的事是不是得延后三兩年,我可過不了哄倆孩子的日子,有那份兒心也沒那本事。”
張然默了會兒,笑了,“我是不是特別愛無理取鬧?”
“不是。我媳婦兒其實比一般人都更努力好學,更懂得反思,能讓我變得更好。”
聽起來是無限度地捧妻子的話,卻是他的心里話。這種性格,總好過凡事悶在心里秋后算賬。
張然仰頭瞧著他,“你愛我嗎?”
“愛。”李燁林抱起她,步履向外,“我愛你,然然。”
大概是參加婚禮后,人的心緒都會有些起伏,不然,這真不是他會輕易說出的言語,怎么也得吊她一陣。
“喂!”
“你情緒不對,我得抓緊做點兒讓你滿意的事兒。”說話間轉入寢室,李燁林把她放到床上。
“……誰對你滿意了?”
“那就說說,哪一點讓你不滿意?”
“流氓。”
第106章 我愛你
圈子里的人全用上傳呼機之后,三個小虎妞都感覺方便了太多。
虞仲開撥出一筆資金,用來做傳媒廣告,在紙媒、電臺鋪天蓋地的宣傳勢頭之中,電視廣告亦正式登場。
這人讓孟蕾見識到,一支廣告從策劃到播出的總時間,前前后后只需要半個來月,還是那種言簡意賅洗腦效果的。
當面與他說的時候,他笑笑的,“四哥是真正的高效率,我要是慢一點兒,他不定什么眼神兒。”
孟蕾失笑,“見過他工作?”
“見過,太慘無人道了。”虞仲開由衷道,“感覺我比起他,活脫脫一天使。以后我只跟他合作,堅決拒絕一起工作。”
把孟蕾笑的。
當晚的蘇衡,把厚厚一摞證券交易委托書帶回家中,清點完畢,將到了期限的全部歸檔,足足占據七成有余。
“回頭你跟我們以前的同事說一聲,明年還有興趣的話,他們得找別人了,而且我不建議像今年一樣抱有太大希望。”他交給孟蕾一組聯系電話。
“明白。”孟蕾撣了撣號碼單, 第二天逐一打出去,比如始終盼著自己和蘇衡和睦的領導,又比如不怎么見面但時時聯系的老同事劉姐,一概如實告知。
大家都讓她和蘇衡放心,尤其劉姐,說:“你和小蘇已經幫我家太多了,現在我和家里那位有了一定的存款,上班是前所未有的踏實,什么時候被開了也不怕。別的不用擔心,我們又不是玩兒得了證券的人,照著小蘇說的,留下三兩支,過十年八年再看情況,其他的不會再碰。”
“記得每年清點一下,可別忘了。”孟蕾開玩笑,心里其實有些驚訝:沒想到蘇衡接受咨詢委托時,會為對方考慮得那么長遠。
“忘不了,當我家跟你似的財大氣粗又迷迷糊糊?”劉姐也開玩笑,隨后就說,“再多的話我就不說了,過年時你們忙,那我們一家沒事就去吃香鍋魚,打心底愛吃,又是你媽媽的生意,不捧場虧的是自個兒的胃。”
“那可別忘了帶卡,年節時優惠更多。”
“小沒良心的,該做的難道不是給你媽媽多宰別人幾刀?”劉姐笑哈哈的打趣她。
“不敢,壞了口碑,她揍我可怎么辦?”
劉姐笑的更歡,兩個人在笑聲中結束通話。
轉過天來,楊清竹的香鍋魚分店正式開張營業。
說起來,分店試營業的時間著實不短了,因著味道一如既往,加之開業優惠,再加上宣傳力道加大,開業后的生意仍是紅紅火火。
如今手中的兩個店,除了主菜香鍋魚精益求精,配菜亦是楊清竹與主廚的拿手好菜,如水晶肘、燒鵝掌、辣鴨脖等,只是份額較小,酌情調整上新。
這樣一來,導致不少顧客無意中發現,對于自己而言,最合脾胃喜好的不是人家的招牌菜,反倒是無意中嘗到的配菜,等到再次光顧,沖著的是心心念念的配菜。
這種情況,楊清竹事先考慮到了,特地在菜單上用顯著的文字表明“配菜是不定期調整的,想吃的話請您提前電話預定”的意思。
單說這些配菜招攬到的回頭客,就占一定的比例。對于生平最熱衷的愛好就是烹飪的人而言,倒是喜聞樂見,換成只能用招牌菜博口碑客源的人來說,便是小小的災難了。
對于這些,孟蕾只看另外兩個小虎妞以前的反應,便能預料到,閑來偶爾困惑的,自來只有一點。
周末,各自的丈夫自發地湊一處喝酒談心下棋消磨終夜,讓母女兩個在云景小區的家團聚當晚,孟蕾問:
“沒記錯的話,您可是名校外語系高材生,出了名的有語言天賦,輔修的課程也是門門精通,數學計算機造詣是名教授特地開小灶的,怎么會愿意做美食?”
“語言天賦算是有,我學外文甚至地方話都不慢,但是……”楊清竹苦笑著搖了搖頭,手溫柔地撫著女兒緞子般的長發,“我其實應該選擇別的專業。在那時,家里都被一些事嚇壞了,我可以也愿意去的單位——是我夢想的那些地方,親人卻全票否決……很糟糕的情況,我反抗過,結果是拗不過自己的爺爺奶奶,只要讓他們安排人生。”
孟蕾沉默一陣,離母親更近些,摟住母親,“我真正理解您了。”
真的理解了。
年輕時的楊清竹,為了夢想付出過的所有努力,抵不過親人的否定與阻撓。
青春歲月燃燒的斗志——打心底認為事業、夢想重過婚戀不知多少倍的,楊清竹的熱血與豪情,在走向夢想開始的起點之時,亦成了終點。
“媽媽,我的太姥爺太姥姥那時候打擊了您,打擊得特別狠。”孟蕾說,“我從來沒喜歡過他們,因為沒見過,現在很討厭他們。”
毫無征兆的,楊清竹潸然淚下,卻又即刻飛快地拭去淚水,綻出笑容,“傻閨女,有你這句話,我再被打擊多少次都愿意。人早不在了,不說了。”
孟蕾心里酸酸的,握住母親沾著淚的手,“您不是為了報復誰才從事餐飲業。或許,只有親手烹制食物的時候,才能緩沖一下心情,對不對?”
楊清竹的淚又忍不住了。
“媽媽,我不是別人,是您的蕾蕾。”孟蕾的聲音帶了鼻音,“跟我有什么不能說的?連您的付出痛苦都不讓我知道,真的好嗎?”
“對,是我的蕾蕾,有什么不能說的?”楊清竹深深呼吸著,把女兒緊緊地摟到懷里。
最早的那一記打擊,對楊清竹而言,鈍重到難以承受。
卻又必須承受。
畢竟她只能接受。
誰叫她只有能力卻沒人脈?
說的做的爭取的再多,比不過所謂德高望重的人的一句“那孩子干不了多久,很快就會結婚了,不然我們也不會做這種不知好歹的事”的話。
偏偏那“德高望重”的人,是她的祖父祖母。
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按那兩個人的意思進入一個單位。
夢想與現實的差距,根本是想做翻譯官,結果是每日翻譯原稿都錯漏百出的文件,錯漏無疑的譯法,還要被不懂外文的上司時不時裝腔作勢胡說八道地“教導”一通。
等到非你不可的不小的事由突發時,那種人立馬換成討好收買嘴臉,令她瞧著連趁機發作的心情也無,只有把面前人一茶碗砸死的沖動。
那是時代導致的部分悲劇,楊清竹確認無誤。
那是家庭導致的真正事業悲劇,楊清竹亦是確認無誤。
很多年都在檢討反省,尋找查驗自己當時有沒有錯過、錯失光明正大跨入夢想的階梯,可悲的是并沒有。
有倒是好了,不過是更憎惡自己一些,不需根深蒂固地厭惡那兩個老頑固,以及造就他們的一切,更不需悲哀,自己也是他們連帶造就的。
而最可悲的是,沒幾個同窗對她這種經歷好奇、意外。
絕大多數人都認定,她因為追求者太多,早就看中了某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好像她孜孜不倦地學習努力,只不過是為了嫁得好。
她不會鄙棄低看那樣的人,個人有個人的選擇而已,問題是她自己不是。
而她的結果,是荒唐可笑得讓她一度時時暴躁到想發狂,卻是有苦不能說。幫忙不成反而給予自以為的同情的人,沒經過也聽說見過太多了,那幾乎是她懼怕的。
到了,她破罐破摔,隨波逐流。
她隨的波,是祖父祖母安排的路。
兩位老人給她的選擇,在當時當然不止孟連江一個,孟連江是最平庸但也相對最不容易因背景出問題的一個而已。
其他的,形象大差不差吧,她只隱約有這個印象,其他的條件是要么有才,要么有財,要么有勢,要么兩者甚至三者兼備。
結果,她選擇了孟連江,因為祖父母睜著眼睛說孟連江有才。
她只看得出孟連江眼里的不安分,或者說能洞悉他想通過她改變處境、周邊人眼光的勢利心態,遲早得分道揚鑣。沒預想到那么快罷了。
橫豎她勢必得再一次接受安排,與其找個雞肋,不如找個打一開始就能看出劣根遲早離婚的。
很多年里,沒有第四個人知曉,祖父母特別失望兼意外,罵她除了學外語之外,整個兒一豬腦子。
她冷笑,說自己也納悶兒,大概是隔輩親之余還隔輩遺傳吧,就跟不少癌癥似的。
二老恨不得打死她,只是礙于她不做選擇更不可控的前提下,說要從速張羅起婚事,她要是敢胡鬧,他們就敢把她父母的飯碗也拿掉。
她無所謂,說能結就能離,那男的一定不會辜負我的期許,其他的看著辦吧。
那時又何嘗看不出,父母出于事業上的緣故舍棄了她的追求。
她就想,現世報沒到父母身上,倒是報復到了她這兒——在彼時的她想象,自己在事業與至親之間做選擇的話,她也說不好選誰。
那時的楊清竹并不知道,何為母愛、母女,更料想不到,她對女兒的愛,以及后來與女兒十多年遙遙相隔又入骨牽念的矛盾至極的心緒。
與她曾以為的母女之間的感情,是絕不一樣的。
結婚起,楊清竹就想方設法避孕了,奈何方式有限。那時避孕藥物都不是不常見而言,遑論定期買到。
“蕾蕾,媽媽很抱歉,起初根本不歡迎你。”楊清竹不知是第幾次拭淚了。
只是,這一次,在她抬手之前,便有更綿軟溫柔的手落到面頰,輕而又輕地拭去淚滴。
“換了我也不會歡迎,但我這么笨,出生前到四歲左右,都沒記憶的。”孟蕾聲音軟軟的,“可真是的,我都不會知道的事兒,干嘛說呢?我又不會知道,知道了也只會更心疼您。”
楊清竹吸了吸鼻子,“只是起初,真的。
“懷疑懷孕后,說實話,我不想確定,可從那起的第二次生理期沒到之后,很奇異的,我開始想象你的模樣,也再三反思,確定這是我選擇的生活帶來的必然后果。而我期盼。
“我真的沒計劃過要孩子,但事到臨頭,我盼望你的出現、陪伴。
“最終打垮我那段婚姻的,是另一方的出軌。
“最早是兩個關系很好的女同學,小心翼翼地要我留心枕邊人。我相信她們沒有造謠的理由,開始留心。
“之后,有人寄給我一張照片,女方的樣子,我到現在都不能確定是不是李玉萍,那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抱著那女的啃的是孟連江。
“——這是我生平中其次要跟你道歉的事,我從看到那張照片起,就認定你生父是一頭什么都想染指的豬。
“不是想抬高他出軌的女性,當時真的那么想。
“后來發現,我那種態度會在無形中引發你的反感——明明是你覺得很好的父親,我無意中一個眼神一句話,或許就會讓你解讀為,他是你需要繞著走的連清道夫都嫌棄的污穢,但在你的印象中完全相反。
“我這種有意或無意的態度,對你的成長沒任何好處。
“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我真的沒意識到,意識到之后努力調整改變了,可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擔心已經來不及……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會那么蠢,先選擇婚姻又沒能力掌控,有你之后又不知道怎樣做好一個母親。
“蕾蕾,你是我命里最明亮的光,可我卻總引著你往黑暗的地方走……
“真的覺得,從回來到如今,每時每刻都是在天堂,失真似的美好,可我知道我不配。偏偏另一面又相信是真的,希望一切照著這步調走下去。”
孟蕾眼底泛起淚意,緊緊握住母親的手,“那我也要道歉,以前不夠愛您也算了,還動不動發脾氣,總嗆您。
“其實每次我都知道自己不對,最不懂事的時候也知道,起碼有一半的過錯,可真的沒勇氣認錯。
“不管蘇衡指出的話多重,我還是覺得,您是媽媽,會原諒我,就算不能,也愿意等我遲早打去的一個電話。
“我實在是沒想別的,今天以前,我還自以為替您想了很多,其實不是,百分之一都沒有。
“對不起。”
她說著,已然是滴淚成行,語聲哽咽,“媽媽,我愛您。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