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外面日頭大,杭茉說晚點再去挖筍,四人就坐在茶室泡茶喝。黃經理和朱莉在外頭應付那些預訂最新茶葉的客人,可茶葉成品還在茶廠,成品起碼得等到晚上才能迎來第一批銷售。
陳墨緹往茶室外的展廳望了眼,十幾個人圍著黃經理和朱莉要茶葉,就問身旁的杭序:“你們家的茶葉這么搶手嗎?”
杭序舉起裝了熱茶的紫砂茶壺,把茶座上四個小茶杯淋了一遍,對外面的場景見怪不怪,不緊不慢道:“明前新茶一直都很搶手,晚了就沒有。”
“明前茶是指清明節前采的茶嗎?”陳墨緹因為與杭序結婚了的緣故,特地去了解了茶和春見茶莊。
杭茉:“對呀,明前茶即為清明節采的茶,所以我們才會趕在清明節前把該采的茶都采了,而且明前茶價格也是最貴的。”
陳墨緹又問:“我看網上說春見龍井新茶六萬塊一百克,真的賣這么貴啊?”
“當然,六萬一百克的還不算頂級的。”杭序沖好杯子,然后依次往茶杯里倒茶,“還有幾百株是特定的茶樹,全年全天精心呵護的茶樹,這幾百株產的茶葉八萬一百克。”
“哇,一斤不就是四十萬了。”陳墨緹大為震驚,真的跟貢品一樣了。
杭茉點了點頭說:“是的,不過特定的茶葉是專供給上面的領導的,數量很少。”
戚乘風看著陳墨緹震驚的樣子,笑了笑說:“跟你說,你老公家光清明節這一個月就能賣出兩三百斤不同等次的新茶,均價一萬一百克,你算算這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杭茉捶了戚乘風一下:“瞎說八道些什么,一年里就賺這一兩個月,其它月份的茶葉質量一般,價格也低呀。”
“大姐,你們還想賺多少啊?”戚乘風說,“給其它茶農留口飯吃吧。”
杭茉端起杭序泡好的茶抿了口,傲嬌地說:“沒辦法,我們茶葉最好,群眾的味覺是敏銳的。”
戚乘風:“知道知道!”
杭序大拇指和中指捏著盛了茶水的小茶杯的中部,再置于陳墨緹面前:“嘗嘗,這是老頭子叫人送過來的今年的新茶。”
陳墨緹看著還冒著些許熱氣的茶,熱氣吸入鼻內是淡淡的茶清香。她是一個對茶酚敏感、下午喝了奶茶晚上就睡不著的人,所以對于茶,她幾乎不碰。
盛情難卻之下,她還是選擇端起茶杯小抿了口,味道都沒嘗到就放下,“我實在不敢多喝,我是個喝奶茶都會整宿失眠的人,我怕喝茶了晚上又要睡不著了。”
“這明前茶是春天剛冒出來的最嫩的芽尖制成的,”杭序解釋說,“所以這茶比你平常喝的奶茶的茶酚含量還少很多倍,對睡眠基本不會造成影響。”
陳墨緹半信半疑,抿了一口又一口他給自己泡好的茶。
“小杭總~”黃經理拖著尾音,手里拿著罐茶葉往茶室走來,“你老爸叫人送來了今年的第一罐特級春見龍井。”
杭茉問:“不是還在加班加點的炒制,就搞好了呀?”
“這是炒的第一鍋,我們最鮮最嫩的茶葉,其它的確實還沒做好。”黃經理把這罐茶葉置于杭序面前,“拿去吧,讓你孝敬老丈人的。”
杭序拿起這罐茶葉起身向墻角那個帶鎖的柜子里走去,把茶葉放進柜子里時才發現這罐茶葉是120g,他們特級春見龍井最多也才80g一罐裝,看來這老頭子對自己的親家特別重視。
黃經理走過來,在杭序耳邊輕聲道:“余總送來的第一批包裝,與前幾年的相比,質量差了許多,這影響我們的品牌。”
“老頭子知道嗎?”
黃經理搖頭說:“包裝還沒送到茶廠,第一批暫時先送到了這里,所以杭總并不知情。”
杭家與陳家結為親家后,杭建業履行承諾讓余明生產茶葉包裝,并把這事交給杭序負責。
杭序本想把自家茶葉包裝都交給余明做,但當他第一次與余明交談時,就發現余明這人愛說大話,談到細節就打馬虎眼,他當時就覺得余明這人不一定靠譜,可能會干偷工減料的事,所以他就暫時只交了一部分包裝給余明做。
杭序回頭看了眼身后乖乖喝茶吃糕點的陳墨緹,然后小聲交代黃經理:“你給他打個電話,就說暫時用不到那么多包裝了,讓他停止生產,明天上午我會到他廠里拜訪。”頓了會,他又說:“對了,你再跟美業包裝重新商談下我們本季度和下季度的包裝生產量。這些你都暫時不要告訴老頭子。”
“好的。”
美業包裝是春見茶葉合作了近十年的包裝商,彼此信任,今年因余明的加入,春見茶葉交給美業包裝的量削減了大半。
杭序放好茶葉,鎖好柜門,然后把鑰匙揣自己兜里,再回過頭來對他們說:“走吧,去山里了。”
黃經理說:“讓朱莉帶你們去吧,她知道哪個地方筍多。”
“她有時間的話就讓她帶我們去吧。”杭序想得是,比起跟他們三個,陳墨緹跟朱莉會更熟悉一點,讓朱莉一起去,陳墨緹會自在些。
五個人,三女生兩男生,黃經理給他們找來了一輛三蹦子。杭序自然是在前面開車,戚乘風和朱莉很自覺地坐后面去了,杭茉則把陳墨緹推到杭序身邊:“嫂子,你坐我哥旁邊。”
杭序就往邊上稍去了一點,“不好意思,讓你跟著過這種鄉下生活。等這陣子忙完了,你想去哪里度假我陪你去。”
“沒事,就當農家樂了,也是種樂趣。”陳墨緹手稍稍扶了車身就坐到杭序旁邊了。
杭序問她:“坐穩了嗎?”
陳墨緹點點頭:“好了。”
然后“轟”的一下,車就啟動了,后面的戚乘風沒坐穩小板凳,一屁股落車板上了,他便對著前面的杭序大呼道:“你就只顧你老婆,不顧我們三個的死活了是嗎?”
杭序沒理他,但放緩了速度,一邊騎一邊問陳墨緹:“你平常跟你舅舅家走動的多嗎?”
“還好,就逢年過節的時候會聚一起吃飯,他也經常會送一些他丈母娘種的新鮮蔬果過來。”陳墨緹說,“我們家親戚不多,舅舅算是血緣上比較親的親戚了。”
“哦。”杭序點了點頭,心里大概有譜了。
“你問這干嘛?”
“沒事,就了解一下。”杭序轉移話題問:“你是不是都沒有去清瀾園?陳姨老來問我‘夫人呢夫人呢’?”
陳墨緹眉頭微皺了下,對于這個稱呼,她覺得尷尬又好笑:“夫人?”
“那你是不知道,她剛開始的時候叫我主人,叫得我面紅耳赤的。”杭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學起陳姨當時喊他時候的端正語氣:“‘主人,您今天想吃什么呢?’‘主人,您臥室需要收拾嗎?’”
杭序學得有模有樣,陳墨緹很難不笑。
“那幾天老是主人主人的喊,喊得我都想找個地縫鉆進去,讓她不要這么喊,她說電視上就是這么喊的。”杭序說,“我都跟她說了,喊我名字就行,她說那哪能行,然后她就改了個稱呼,開始叫我少爺了,又是天天少爺少爺的喊。”
陳墨緹捂著嘴咯咯笑不停,“她一定是電視劇看多了,小說聽多了。”
“對呀,每次我從外面回來,都能碰到她在我們家院子里一邊澆花一邊聽小說,估摸著把我當她小說世界的npc了。聽到她叫我少爺,我尬得頭皮發麻,就勒令她再換個稱呼。”
“那現在叫你什么?”
“后面她去請教了家政公司的中介,說是叫家里男主人先生就行。”杭序松了一口氣,“比起主人和少爺,這個稍微能接受點,但我還是希望她叫我名字,小杭也行。”
陳墨緹的笑聲稍緩了些,但還是想笑。
“你趕緊去跟她碰碰面。”杭序偏頭看了眼還在笑的陳墨緹,“這種尷尬可不能只有我一個承受,我倒要看看那陳大姐對你能叫出什么花樣來。”
“別,讓她叫我名字就行。”
“那怎么能行!”杭序幸災樂禍道,“她想叫你夫人就叫,想叫你少奶奶也行,滿足她的表演欲,我還能在旁邊笑一笑。”
“不行!”陳墨緹手拍了一下杭序的肩膀,隨之他掛在后脖頸的墨鏡也震落下來了,“到時候你和她是開心了,我卻無地自容了。”
后面的戚乘風戳了戳杭茉,指了指前面的兩人,說道:“快看,你哥又犯賤了!”
而杭茉早就在那一邊觀察一邊偷笑,嘴里回應戚乘風:“你懂個屁,人家那是打情罵俏,感情升溫的一種手段。”
“嘖嘖嘖~”
朱莉眼神看似望向周圍的風景,但余光卻一直落在前面兩人緊挨的背影上,耳朵也只回蕩著她倆的對話,忽然笑著提醒說:“小杭總,前面幾百米有條小溪,溪對面就是可以挖筍的山,到時候把車停溪邊,我們走路過溪。”
“哦,好。”
閑聊和笑聲突然被中斷,陳墨緹撿起夾在他們中間的墨鏡,說道:“你墨鏡掉了。”
杭序望了眼前方快下山的夕陽,轉頭對陳墨緹笑了笑說:“放你那就行,我的東西隨便你怎么處置。”
“嗯嗯。”
她就把他的墨鏡小心放進自己的包里,收好后,她偏頭看向身旁的他,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輪廓,碎發在落日余暉散發的朦朧光芒里。
說實話,這張臉,怪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