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蘭時的身子骨其實并沒有他們想象得那么差,白天喝了兩次藥,又吃了點東西。
加上真的是在穆晏華懷里睡了幾乎一天,沒再冷著一點,所以到了半夜時,睡得太足了的寧蘭時也徹底清醒。
雖然筋骨還有點燒過后的不適,但他的理智已然全部上線。
偏生這時候他人還在穆晏華懷里。
而且他的腦袋是埋在穆晏華的胸膛里,手臂因為沒地方放,一條曲著被壓在他倆中間,另一條則是搭在穆晏華的腰上。
他不太記得是自己怕冷還是穆晏華怕他冷,但反正他的腿腳都被穆晏華糾纏著,像是兩條交尾的蛇,但也是因此,他的腿腳比之前都要暖和,熱熱的,不像之前那樣就算是有地龍也帶著淡淡涼意,總是睡得不舒服。
可……
太近了。
寧蘭時不敢睜眼,微抿著唇,呼吸都不自覺緊繃了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的腦袋是墊著穆晏華的胳膊睡的,穆晏華不愧從前在錦衣衛(wèi)待過,也不愧從前是領(lǐng)過兵打過仗的,他現(xiàn)在壓著他的胳膊,能夠更加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肩臂有多結(jié)實,比之前被他抱著時感受還要深刻。
而且……穆晏華箍在他腰后的手太緊了。
他似乎同他一樣,只著了里衣,所以寧蘭時貼穆晏華很近,也能夠感覺到他硬邦邦的身軀藏著怎樣的力量。
若不是確實知道穆晏華從未有過反應(yīng),也注意到過穆晏華確實沒有半點除頭發(fā)眉毛睫毛外的體毛,他都要懷疑穆晏華是否沒有凈身。
是因為他習(xí)武,修了內(nèi)力么?
他曾經(jīng)聽人說過兩嘴,說穆晏華功力深厚,他和夏士誠比試時,只落一成……亦有人言,他輸?shù)哪且徽校际撬屃讼氖空\。
夏士誠并非自小凈身進(jìn)宮,是因為一些機(jī)緣巧合廢了,再入的宮中。他從前是江湖人,故而入宮時便會些拳腳,后來機(jī)緣巧合又得了些秘籍,便成了所謂的大內(nèi)第一高手。
他同寧蘭時的皇祖父算是一塊兒長大,且那時皇祖父奪嫡之路渺茫,是夏士誠利用他那一手玩弄人心的好本事,加之大運所持,便將皇祖父推上了皇位。
也是因此,夏士誠這才步步高升,從寧蘭時的皇祖父登基開始專門為他設(shè)立東廠,將監(jiān)督百官之事交由他,再到后來專為他開辟掌印太監(jiān)一位,連立儲都是完全聽從他的意見,立寧蘭時的父皇當(dāng)太子,后又將錦衣衛(wèi)歸于東廠麾下……
他喚夏士誠一聲賢弟,就導(dǎo)致寧蘭時的父皇得喊他亞父,尤其夏士誠定下他,本身也是一場交易。那一聲義父正如那一聲賢弟,是皇位的交換。
他們開了這個先河,便惹得后代人爭相效仿,寧蘭時都不知道,自己的那些皇兄們喊穆晏華“義父”,到底有沒有人覺得屈辱,還是每一次都在盼望著穆晏華能夠像夏士誠挑中他們的父皇一樣,挑中他們。
要知道穆晏華的年紀(jì)可不像夏士誠那樣,也當(dāng)?shù)昧怂麄兏富实摹傲x父”,穆晏華只比寧蘭時大九歲,寧蘭時最大的兄長卻比寧蘭時大十七歲。
可人照樣喊穆晏華“義父”,眼都不眨一下的。
寧蘭時其實也挺佩服他們的。
話說回來,因為修習(xí)了內(nèi)功的緣故,穆晏華的體溫比尋常男子要高一些,凈身也并不影響他的陽剛之氣,只是少了東西而已。
寧蘭時被他困在懷里,病時和睡著時沒什么太多感覺,現(xiàn)如今醒了,緊張起來了,就無端有點熱。
他稍微動了動,穆晏華便瞬間睜開了眼,圈著他的兩條胳膊也緊了緊。
寧蘭時人被往他懷里摁得更深,也愈發(fā)呼吸不過來,不由甕聲甕氣地喚了聲:“廠公……”
“嗯。”
穆晏華語調(diào)聽著懶懶的,細(xì)品卻能發(fā)現(xiàn)沒幾分困意:“聽著清醒多了,好了?”
寧蘭時:“差不多了……”
他想跟穆晏華說自己不冷了,能不能松開他,可被穆晏華醒來后反而把他抱得更緊的舉動,無疑說明了什么,于是寧蘭時沒有再提,而是真心實意道:“廠公,謝謝你。”
還是那句話,除了嬤嬤外,再無人對他這么好了。
尤其……這可是穆晏華。
他居然會因為他生病怕冷,就這樣抱了他一天,還會哄他喝藥,而不是捏著他的下巴直接將藥灌進(jìn)他的嘴里。
這若是在一年前同寧蘭時說有朝一日有這么一天,他一定會覺得跟他說這話的人不是得了瘋病就是吃了毒蕈子。1
但現(xiàn)在……
寧蘭時同自己說,就當(dāng)提前習(xí)慣了。
只怕他日后同穆晏華同床共枕的時日還多著呢。
穆晏華聽他道謝,微揚眉,指尖點了點他的腦袋:“真要謝我。”
他低聲說:“就繼續(xù)睡。”
寧蘭時意識到他困著,便不再多言:“好。”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白日睡了太久,寧蘭時也是怎么都睡不著了。
熬了好久,熬到天光,他反而迷迷糊糊地開始半夢半醒。
往日穆晏華在此時都該醒來的,但今日他摸摸懷里人的頭發(fā),想了想有沒有堆積重要的政事,確認(rèn)沒有后,干脆由著寧蘭時拉著他一塊兒再睡到了巳時過半才起。
寧蘭時坐在床上,還在慢慢清醒時,就見穆晏華已然起身在穿外衣。
他緩慢地眨了下眼,有點羨慕穆晏華的體格同身量。
穆晏華個頭是高的,還不是一般的高,畢竟他十二三歲就跟了夏士誠,那時候條件便好了起來。夏士誠并不苛待下屬,尤其穆晏華在各方面都展露出了天賦。他很清楚什么樣的人要怎么樣去掌控,故而哪怕是后來意識到夏士誠是在利用他,穆晏華到底還是做不到怨恨,還愿意為他守孝。
寧蘭時看著穆晏華又開始自己束發(fā),這才意識到穆晏華好似不喜人伺候、近身。
他這些時日習(xí)慣了被伺候,倒不是突然不能接受了,只是寧蘭時等了會兒,才起床準(zhǔn)備自己穿衣服,卻不想穆晏華走了過來,竟在他面前彎下腰,單膝跪在地上。
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隔著襪褲圈住寧蘭時的小腿時,還若有所思地說了句:“臣似乎還從未伺候過殿下更衣。”
這要是換做別人,伺候就伺候了,可是穆晏華……
不是說他九千歲的身份不行,而是這人一直惦記著他什么,寧蘭時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寧蘭時微微抿唇,像是被攥住了后腿的貓,卻連掙扎都不敢,整個人無力地坐在床榻邊緣,只敢說一句:“廠公,我自己來就好。”
穆晏華卻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拿起了他的鞋靴,就要往他腳上套。
他剛?cè)雽m那會兒學(xué)了規(guī)矩,就因為長得好,被派到了一個貴人身邊做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兩年,又去了三皇子身邊,伺候人的事,穆晏華做了很多年,自然是得心應(yīng)手的。
就是寧蘭時不習(xí)慣而已。
穆晏華就喜歡看他繃著忍耐的模樣,尤其是在他替他整理衣襟時,看人強(qiáng)忍著不往后縮……
穆晏華勾起唇,指尖挑著寧蘭時的發(fā)絲,往后勾:“殿下,別的奴才伺候你時,你也是這般反應(yīng)么?”
要是這樣……
穆晏華眼里的神色晦澀危險了剎那。
寧蘭時被他用腰帶勾著腰用力一拉,慣性往穆晏華那兒撞了下,身軀貼上了他的身軀,距離近得叫人頭皮發(fā)麻。
他不由抿唇,聲音很輕:“……廠公,不一樣。”
當(dāng)然不一樣,別的奴才可不會像他這樣不僅對他上下其手,還覬覦點別的……
但穆晏華卻并不滿意這個回答,他用一只手抓住腰帶的兩頭,迫使寧蘭時挨著他說話,另一只手則是覆上了他的后腦,修長的手指穿過烏黑的發(fā)絲,托著寧蘭時的腦袋,半逼迫人仰起頭直視他。
穆晏華低著眉眼:“哪里不一樣?”
寧蘭時不知道他想要聽什么,所以下意識地先喊了聲:“廠公……”
然而穆晏華扣著他腦袋的手緊了幾分,抓著腰帶的手也轉(zhuǎn)了幾圈,將腰帶徹底勒緊他的腰身:“殿下。”
穆晏華甚至眸子里都沒有笑意:“別用撒嬌混過去,哪里不一樣?”
……他哪有撒嬌!
寧蘭時在穆晏華冰冷的眸色中找不到答案,無端有些心慌。
他已然習(xí)慣了看著穆晏華的反應(yīng)去順著穆晏華的意思回答,可穆晏華不給他提示……
寧蘭時只能抿著唇去試著找穆晏華想要的答案。
他有感覺到過穆晏華的占有欲很濃,就是那種他的東西他決不允許旁人染指。
他也知道穆晏華替他更衣時他的反應(yīng)太明顯……
寧蘭時在一息間就抓住了一個答案:“我同廠公的關(guān)系,和他們不一樣。”
穆晏華的嘴角終于再度勾起了笑。
可這并不代表他滿意了,他又問寧蘭時:“殿下知道我們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么?”
寧蘭時的指尖很明顯的顫了一下。
穆晏華想聽什么?
大乾雖有斷袖之好,可他和穆晏華……穆晏華總不會覺得他們是……
寧蘭時還沒開口,穆晏華就慢聲道:“看在殿下年歲尚小的份上,臣同殿下說一次,殿下要記住了。”
他松開腰帶,卻又抓著腰帶,點了點寧蘭時的心口:“記在心里,無論何時都不能忘。”
他說著,也親昵地摩挲著寧蘭時的頭皮,叫寧蘭時無端脊背炸寒,偏生他的語調(diào)是那般溫柔——
“殿下,寧蘭時。”
穆晏華微低頭,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你是我的,無論什么都是我的。”
還是占有欲作祟。
寧蘭時卻無端在心里松了口氣,面上也是輕輕應(yīng)聲:“廠公放心。”
他知道的。
從他點頭的那一刻起,他就會被困在名為穆晏華的牢籠中,如若想要掙扎著出去,籠子打開的那一刻,也會是他的死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