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珠直奔沈以柏的家。
沈以柏正伏案看書。
他有著無與倫比的專注力，一個人的時候，專心做一件事，甚至可以不眠不休…
夏珠熱氣騰騰地沖進他的房間，就像是一股子盛夏熱流忽然涌入了寒冷的西西伯利亞，房間里的冷氣讓她哆嗦了一下。
看著少年冷靜專注的樣子，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會出現任何驚慌異樣。
“你在看什么呀？”她走過去，好奇地問。
“《時間簡史》，一本和宇宙相關的書。”
“你看得懂嗎？”
“看懂一些。”沈以柏闔上書，對夏珠說，“珠珠，星星上面可能不是我的家。”
“是這本書上說的嗎？”
“嗯。”
“那你不是外星人？”
沈以柏搖頭：“不是。”
夏珠嘆了口氣：“那你的家在哪里呢？”
沈以柏環顧四周，看到這一個局促狹窄的小房間：“不是這里。”
他的家人，不是那個酗酒之后總打他，每天嚷嚷著養不起他、總想丟了他的女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歸屬在哪里。
夏珠想了想，對他說：“天上有那么多星星呢，總有一個是你的家，總會有的，不要放棄啊。”
沈以柏眼底有困惑，但終究點了點頭。
“對了對了，這本書送給你！”夏珠將那本《學前奧數啟蒙課》遞給了沈以柏，并且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他了。
“我跟那個討厭鬼小孩打賭了，說你明天之內肯定可以把書啃完。”夏珠忐忑地望著他，“動用你的超能力，看得完嗎？”
沈以柏借過書，翻了翻：“是那天手機里看到的男生，商曜？”
“嗯嗯，就是拿了第一名的那個男生！”
他想了一下，誠懇地問夏珠：“一千塊，可、可以買一條好看的裙子嗎？”
“可以買10條。”夏珠回憶媽媽給她買的裙子，好像是一百多一條，“你也想穿裙子嗎？男生不可以穿裙子哦！”
沈以柏沒有說話，他默默放下了《時間簡史》，翻開了《學前奧數啟蒙課》。
夏珠沒有再打擾他，回家吃了個午飯，午睡了一下午，起來還看了會兒動畫片。
吃晚飯的時候，媽媽白珍珍說：“隔壁沈阿姨很晚才回來，你去叫沈以柏來咱家吃晚飯。”
夏珠去了沈家，推開門發現沈以柏居然還在看書。
她叫他吃晚飯，沈以柏沒有回應。
夏珠乖乖地不敢打擾他，回去告訴媽媽：“星星正專心學習呢，沒時間吃晚飯。”
“學什么啊？”老爸夏成功將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解開了圍裙掛起來，“這會兒放暑假呢！”
“就是你說的那本奧數啟蒙什么的，他正在看。”
“瞧瞧這樣的孩子，又聰明又努力，真是讓人羨慕啊。”
白珍珍說：“你羨慕他，沈媽媽還羨慕咱家孩子，好歹是個正常孩子呢。”
“也是哈。”夏成功瞬間平衡了，“只要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強。”
夏珠一邊扒飯，一邊說：“別人說我是小聾子。”
“誰說的！”夏成功筷子一拍，“我找他去！”
“你一大男人，跟小孩較什么啊。”白珍珍拉他坐下，對夏珠說，“珠珠，你跟正常的小孩一樣，戴上助聽器，跟小區里的孩子沒有任何區別，別聽那些小孩瞎說。”
“那些小鬼，我都不搭理他們。”夏珠哼了一聲，“我只和星星玩。”
“其實，你也不要總去同情星星，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媽媽給她夾了菜，說道，“雖然他不會與人交流，但他聰明呀，將來也可以過得很好。所以，老天爺總是公平的，某一處為你關上了門，也會留一扇窗。”
夏珠聽到媽媽夸沈以柏，也想自己被夸一夸，連忙問：“那我呢！那我呢！”
“你啊，雖然耳朵不好，也不聰明，也不夠努力，但你…”
白珍珍想了半晌，眨巴著眼看著她，居然想不到什么特別貼切的夸贊。
夏珠：……
最后，媽媽咽了口唾沫：“你最大的優秀，就是快樂！你是一個快樂的小朋友！”
夏成功：“其實，沒有優點，也不必硬夸。”
“誰說的，快樂這件事，比任何事都重要，好嗎。珠珠，長大以后也要永遠當個快樂的人。”
夏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
飯后，白珍珍用保溫飯盒盛了飯，讓夏珠給沈以柏帶過去。
身體最重要，可不能因為學習不吃晚飯。
夏珠乖乖地送過去，沈以柏匆忙吃了幾口，繼續專注地看書。
看這樣子，他真是要用一整天的時間，將這本書徹底啃明白。
“小星星，你真的看懂了嗎？”
“不難。”
“那你明天能贏嗎？”
“應該，可以。”
“耶。”夏珠舉雙手歡呼，也松了一口氣。
她還擔心自己胡亂跟人打賭，萬一沈以柏的超能力無法啟動，她就要賠好多錢呢！
夏珠躺在沈以柏的單人小床上，看老爸給她買的入門算術書，看了沒五分鐘就扔了書，呵欠連連。
只可惜，沈以柏的小床太難睡了，木板上就只鋪了一層薄薄的床單，連褥子都沒有墊，跟她的松軟公主床天差地別。
沈以柏的媽媽每天出門漂漂亮亮的，可是沈以柏總穿臟衣服，很久才洗一次澡。
有時候，身上都有臭臭的味道。
這也是小朋友總孤立他、不和他玩的原因。
有時候，夏珠媽實在看不過去，會把沈以柏帶到自己家，幫他洗個泡泡浴，再把他身上的衣服也洗干凈。
夏珠也不喜歡沈以柏身上臭臭的，可是她覺得他很可憐，他現在還小，根本不是自己洗澡，夏珠也不會。
他媽媽從不給他洗澡，不洗衣服，甚至有時候一睡一整天，飯都不給他做，只讓他吃巧克力。
所以沈以柏邋里邋遢，不是他的錯，是他媽媽的錯。
夏珠想要幫助沈以柏找到自己真正的家，真正的家人。
他們要像她的爸爸媽媽愛她一樣，愛著沈以柏。
這樣他就不會渾身臭臭的了。
……
第二天下午，夏珠去找沈以柏。
他闔上了書頁，對她說：“看完了。”
夏珠注意到少年眼角重重的黑眼圈。
因為他皮膚如雪梨般白皙，所以一丁點黑眼圈就格外明顯。
“你不會昨晚都沒睡覺吧！”
“睡了兩個小時二十三分三十一秒。”
真恐怖呀。
如果是她，只睡兩個小時，腦子里肯定一團漿糊，他還能記得自己睡了多久，精確到秒…
有時候夏珠覺得沈以柏的超能力就是讓自己變成一臺電腦，她記性不好，但讓他幫忙記的事情，他總能記得住并且適時提醒她。
今天，鐵定贏！
“快走吧！”她牽著他的手出了門，“我們去找那個商…什么的比賽！贏了就有好多錢呢！”
商曜比他們更早點到書店門口。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寶可夢聯名款t恤，上面印了一只皮卡丘，褲子穿得很寬松，潮酷少年的感覺。
相比之下，沈以柏顯得灰頭土臉。
他的衣服穿了三天沒有換，卡通印花也褪色了，頭發有點長，沒梳，亂糟糟的。
只有那張漂亮的臉蛋，可以和這位體面的少年媲美抗衡。
商曜抬起下頜，望向夏珠背后的少年：“她說能一天看完一本奧數書的人，就是你？”
沈以柏的視線回避著他，沒有說話。
“回答我。”
他仍舊沉默。
“你是啞巴嗎？”
“星星不是啞巴呢！”夏珠連忙辯解，“他只是…只是不喜歡陌生人，所以不能跟你說話。”
商曜冷笑：“那還不是啞巴？”
“就不是，他可以說話。”
為了證明沈以柏可以講話，夏珠抓著他的手，哄道：“別怕，星星，你跟我說，是不是看完了整本書？”
沈以柏點了點頭。
夏珠感受到他的手在抖...
這是他不安和緊張的表現。
面對像王志澤、或者商曜這樣的氣場強并且喜歡咄咄逼人的小朋友，沈以柏就會緊張。
“看這樣子…”商曜觀察著少年的反應和狀態，得出結論，“他有病是不是？”
“你才有病呢！”夏珠撅起嘴，“不許罵人！”
“我沒罵人，只是在陳述客觀事實。”
商曜不想和他們繼續爭執這些無聊的事，他的時間很寶貴，于是提議，“我們去書店咖啡廳坐一會兒，讓我考考他是不是真的學完了這本書。”
“去就去！”夏珠牽著沈以柏的手，溫柔地對他說，“別怕，星星，有我在呢，我會保護你！”
商曜讓西裝革履的男保姆在路邊等他，領著沈以柏和夏珠進了咖啡廳，讓他們隨便點單。
夏珠猶豫地說：“我…沒錢。”
“我請客。”
“點什么都可以？”
“嗯。”
“你不會故意坑我們吧，半路開溜，我們可沒錢付款。”
“我沒那么low。”
夏珠給自己和沈以柏點了臟臟茶，看著琳瑯滿目的甜品圖片，又嘴饞來了一個抹茶紅豆凍芝士蛋糕。
商曜點了一杯熱可可。
甜點送上來之后，她忍不住大快朵頤，吃得滿嘴奶油，對商曜的討厭瞬間減少了一大半。
請她吃點心的人，她都不會討厭。
商曜翻開那本針對天才兒童因材施教的《學前奧數啟蒙課》，隨手翻了一頁，問道：“科拉茲猜想，是什么？”
沈以柏腦袋側向一旁，不說話。
商曜望向夏珠，夏珠放下小叉子，對沈以柏說：“別怕，星星，你回答他就好了。”
沈以柏焦慮地抖著腿，呼吸很急促。
“要不然，你跟我說答案，我來幫你回答。”
沈以柏依舊不說話。
“你怎么了，是不知道嗎？”
沈以柏的手都在抖，很緊張，連她的視線都回避了。
夏珠說：“換一個換一個！”
商曜沒有勉強他，又重新翻了一頁，朗聲念道：“一個數加上它的兩倍等于15，這個數是多少？”
沈以柏仍舊不回答，身體輕微地顫抖。
夏珠一個勁兒安慰他，也沒用。
商曜不耐煩地將書扔桌上：“難的不會，簡單的也不會，你們吹牛不打草稿，浪費我的時間。”
他是犯了什么蠢，才會相信這小姑娘信口開河。
“我沒有吹牛！”夏珠不喜歡被人冤枉，“我說的都是真的！”
商曜覺得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居然信了這小姑娘的鬼話。
他不想再多浪費一分鐘的時間，拿走了那本奧數書，說道：“看你們這樣子，也沒錢賠我，算我倒霉，遇到兩個騙子。”
夏珠見他要把書拿走了，連忙起身阻攔，擋住商曜的去路：“不許走。”
既然沈以柏沒有啃透那本書，夏珠就絕對不能讓他把書拿走了。
她張開雙臂，攔住了商曜——
“書是我買的！你不能拿走它！”
商曜抬起下頜，輕蔑地睨著她：“怎么，當了騙子不夠，還想當土匪？”
“拿走我買的書，還不給錢，到底誰是土匪。”
商曜從兜里拿出一百塊，拍在桌上：“不用找了，我買這本書。”
“這本書是我給星星的禮物，不賣！”
商曜不搭理她，轉身便走，夏珠死死抓住他的衣角，不讓他走：“把書還我！”
“不還！”
夏珠豈是好欺負的，打架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的事兒，所以上前搶書。
商曜有自己專門的格斗拳擊的師傅，反應力是從小練出來的，身形敏銳地避開了她。
慣性所致，夏珠摔在了地上。
他下意識想去扶，但又想到她咄咄逼人的樣子，心里壓了悶氣，居高臨下睨著她：“死小孩，摔疼沒有？”
小姑娘可不管什么面子里子，抱住了商曜的腿，就像咬住了獵物死不松口的比特犬。
除非弄死她，否則她絕不放商曜走。
“你有病啊！放開！”
周圍人都好奇地望了過來，商曜臉都紅了，從來沒這么丟臉過。
“快放開！”
“書還我。”
“你再不放開，我要踢你了！”
“這是我給星星的禮物！”
商曜也沒有真的踢她，他從小接受的紳士教育，絕不允許讓他對女孩子動手動腳。
奈何，小姑娘就這樣死死抱著他的腿，讓他根本動彈不得。
“這是我給星星的禮物。”這句話如同洪鐘魔咒般，回響在沈以柏寂靜無聲的世界里。
她“欺負”了，她正在被“欺負”…
沈以柏臉色發紫，全身抖得厲害！
商曜見狀，以為他要對他動手，先一步攥緊了拳頭。
他不揍女生，可沒說不揍男孩。
“科拉茲猜想，45頁，32行，對于任何正整數n，如果n是偶數，則將其除以2；如果n是奇數，則將其乘以3再加1。重復這個過程，最終都會回到1。”
“76頁，29行，一個數加上它的兩倍等于15，這個數是多少？答案是5。30行，將上題的答案乘以3，再加上7，得到的結果是多少？解析：根據謎題1的答案，5乘3加7等于22……”
少年幾乎一口氣不停，如同打字機般機械地吐出這些字。
商曜驀地睜大眼，翻開了書。
讓他震驚的，不是面前的少年做出了這道簡單的數學題，而是…
他將這道題所在頁碼的內容…
一字不落！全部！背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