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體育課,鄧梓玥走到梧桐樹下,看著認真記英語單詞的夏珠,得意洋洋地說:“我知道你要轉學了。”
“你怎么知道?”
“實話告訴你吧,就是我讓我爸趕你走的。哼,誰讓你總跟我作對。”
“我沒有跟你作對,是你總來招惹我。”
“我最討厭你這種女生了,呸,綠茶。”鄧梓玥沖她吐了吐舌頭,“你就是仗著自己好看,把我們班最受歡迎的男生,都霸占在自己身邊。”
夏珠站起來:“我記得你昨天才說了我是豬頭妹,你說我臉圓圓的,一點也不好看。現在你又說我好看,你說話真矛盾。”
“我…”
鄧梓玥從來都不覺得夏珠好看,她一點兒特色都沒有,圓圓臉嬰兒肥,裙子也不如自己的上檔次。
但鄧梓玥不明白,這樣普通到丟人群里可以瞬間消失的女生,為什么她喜歡的兩個男生,只和夏珠當朋友,根本不搭理明明像小公主一樣好看的自己。
“你…你就是不好看。”鄧梓玥氣急敗壞地說,“丑死了,夏珠是豬頭妹,丑八怪。”
夏珠無語地睨她一眼,現在終于有點兒體會到,為什么商曜總說她身邊是一群無聊的幼稚小孩了。
鄧梓玥的心理年齡估摸著還停留在三年級吧,夏珠覺得自己都比她成熟多了,因為她在學習之余要去爸爸媽媽的燒臘鹵味鋪幫忙,還要分擔家務。
她別過身去繼續(xù)看書,不搭理她。
鄧梓玥還想多氣氣她,又說道:“等你走了,商曜和沈以柏,就都是我的朋友了!”
“你有很多朋友,想趙偉祺他們,每天都黏著你,你為什么一定要和我的朋友當朋友?”
“因為…就因為他們是你的朋友!”
“是我的,所以你要搶?”
“沒錯!”
“你想用他們證明,你比我聰明漂亮更受歡迎?”
“我就是!”
“可你不是說我是豬頭妹嗎,你為什么一定要跟豬頭妹比漂亮?還是說,就因為你沒有這兩個朋友,你覺得自己就不如豬頭妹了?
鄧梓玥讓她的邏輯給饒了進去,瞬間氣得半死。
夏珠不喜歡跟人吵嘴,尤其是比自己還笨蛋的笨蛋小孩。
但這兩天,她心情真的很不好。
走到籃球場,遠遠望見商曜和沈以柏在打籃球。
商曜穿著一件鮮紅色的5號籃球衫,而沈以柏則穿一件舊黑色t恤。
六年的時光,將兩個少年的身形體態(tài)都展開塑造了,五官漸漸有了少年的輪廓感。
尤其是商曜,個子比班上的男生都要拔高了一個腦袋,比沈以柏更高半個腦袋,夏珠現在都只能到他胸口的位置。
且他從小鍛煉,拳擊跆拳道都是最專業(yè)的教練,比起同齡的男生而言,他手臂胳膊上有了明顯的肌肉輪廓。
五官更是脫去了兒童的稚氣,多了幾分少年的鋒利質感。
笑起來,恣肆張揚。
他的眸光就像是盛夏燦爛灼灼的太陽,而沈以柏的眼眸,卻更像懸崖之上潮濕的黑色巖石。
商曜教沈以柏打籃球,教了很多年,但他的動作始終比他笨拙幾分。
防守不到位,一不小心便讓他假動作騙過去,帶球上籃,輕而易舉便將球遞入了框中。
沈以柏大口地呼吸著,看著頭頂的籃筐。
日光照在他冷白膚的臉上,刺眼。
分明是如此輕松的一件事:拿到球,將球投進去。
可是對于他而言,這件事比他做一百道、一千道奧數題,更難……
他就是做不到。
所以商曜總是嫌棄他,修長有力的指尖轉著球,笑著說:“打籃球,似乎不會比做廣播體操更簡單,還是兩個對于你都很困難?”
“你別欺負星星啊,他能陪你玩球,已經很給你面子了。其他人試試,都不帶搭理的。”
聽到夏珠的聲音,兩個少年同時回了頭。
商曜對她揚了揚矯健的手臂:“小珍珠,一起來玩啊。”
“不了。”
每次和他玩球,都被他戲弄。
她和沈以柏兩人,就像是他商大少爺的玩具似的。
他腦子里永遠能想出各種逗他們玩兒的鬼招數。
夏珠坐到陰涼的香樟樹下,摸出了她的英語書繼續(xù)背單詞,時不時抬頭看看他們。
沈以柏又被商曜一個假動作騙過了,他帶球出了線,揚手投出一個漂亮的三分球。
很顯然,夏珠過來之后,他的表演指數蹭蹭上漲。
沈以柏腦子里已經自動生成了家伙投籃和耍帥次數的函數坐標軸。
他呼吸有些重,走上前,不甘示弱地阻攔商曜,在他起身上籃時試圖蓋帽。
商曜沒能收住力氣,讓沈以柏摔在了地上。
夏珠見狀,連忙招呼:“小心點啊。”
沈以柏咬著牙,一言不發(fā),滿眼都是倔強之氣。
在學習和各類競賽上,他和他智商相當,水平相當,不遑多讓。
但有些地方…缺陷就是缺陷,就是比不上。
譬如社交、譬如運動體能…
夏珠看到沈以柏膝蓋擦破皮了,想扶他去旁邊休息,但他推開了她,還想和商曜battle。
商曜笑了起來,挑起下頜,對他勾勾手指:“來啊,鉚足勁兒跟我比一場。”
沈以柏全力以赴,好不容易能進一個球,商曜卻已經輕輕松松進了十幾個球。
好多女孩兒圍了過來,鼓掌歡呼,喊著商曜的名字。
人群之中,他永遠是最耀眼奪目的那一個。
夏珠站起來,雙手合攏在嘴邊,喊著:“星星,加油!”
她的聲音并不高,被一群女生呼喊商曜的聲浪給蓋住了,但商曜還是一瞬間敏銳地捕捉到。
他臉上的笑容明顯淡了下來,眉宇之間散了戲謔和玩笑,多了幾分認真。
沈以柏摔了幾次,在體育方面,他還是遜于商曜,盡管自己每天多有努力運動,但身體不協調的缺陷,于他而言幾乎是難以克服的。
課后,他倆坐在樹下草坪上休息。
商曜擰開一瓶冰凍礦泉水,嘩啦啦倒在了自己臉上,水流滴答滴答順著他的額發(fā)流淌著。
剩下一半,他還想往沈以柏身上澆。
他翻個身,躲到了夏珠身后。
“你能不能別總欺負星星。”
“你能不能別總護著他。”商曜語氣有點不爽,卻還帶著笑,“我拿他當正常人,才跟他玩兒,你別總拿他當…小孩。”
夏珠才不和他爭辯,反正每次他總有辦法將他辯得啞口無言。
她將剛剛買的水遞給他們,商曜的是青檸,沈以柏的是蜜桃口味。
商曜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又望望沈以柏的標簽:“我的比你的貴五毛。”
“我的,少冰,三分糖。”
商曜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這家伙是在和他比夏珠的用心。
少冰三分糖,夏珠一直記得他的口味。
“少冰三分糖你了不起。”商曜不滿地說。
“那是比你的五毛了不起。”
“……”
“你們誰再多說一句,以后都別想有水喝了。”夏珠翻著書,漫不經心地威脅。
果然,倆人同時噤了聲。
過了會兒,商曜注意到平時從來懶怠學習的小姑娘,也開始利用空余碎片時間看書了——
“這么用功?”
“沒辦法,報了一中的自主招生考試,沒幾天了。”
“不用看了。”商曜揚手拎走了她的英語題冊,“你不需要參加升學考,菁華私中,保送。”
夏珠:?
“不是啊,鄧主任已經明確跟我爸媽說了,初中部不會要我。”
“他算老幾。”商曜輕蔑地說,“學校不是他說了算。”
“呃。”
商曜轉過頭,對沈以柏說:“你跟珠一樣,都報名了一中的自主招考?”
“嗯。”
“很好,那么接下來,不要再參加任何競賽,我記得這個月就有一場castic科創(chuàng)賽,不要報名,任何人問起來,就說,要準備自主招生考,沒時間。”
沈以柏沒有多問,沉默地點了點頭。
夏珠好奇地說:“為什么啊?”
“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我保證你們倆,誰都不會離開菁華私立。”
夏珠和沈以柏對視了一眼,雖然不解其意,但還是照他說的去做了。
商曜的腦子靈活,是三人團里的軍師,這倆人一向對他言聽計從。
果然,因為沈以柏沒有報名castic科創(chuàng)賽的事兒,班主任大李老師第一時間將他請到辦公室,耐心地質詢緣由。
同學們都在傳,沈以柏和夏珠一起參加了一種的自主招生考。
大李老師現在猶如有過上的螞蟻,生怕因為自己任何的工作失誤,而讓學校丟掉這樣一個數一數二的優(yōu)質好苗子。
“沈以柏同學,你已經上了學校的優(yōu)生推送名單,可以保送菁華私中,為什么要參加一中的自主招考啊?”
沈以柏恰到好處地沉默,沒有回答緣由。
只要他不想說話,沒有人能撬開他的嘴。
這幾年,沈以柏給學校摘得了許多競賽金獎,他和商曜兩人幾乎成了學校對外宣傳招生的金字招牌。
一中得知沈以柏參加了本校的自主招生考之后,第一時間調出了他的試卷,給出了高分,同意錄取。
除此之外,與菁華私立競爭的幾所私立中學,也用高額獎學金作為條件,向沈以柏投來橄欖枝。
這下子,真的輪到菁華私立的領導老師們如坐針氈了。
偏偏,沈以柏什么都沒說,領導們拿不準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第一時間聯系了沈以柏的母親。
沈媽媽終于傍上了一位富豪,成了他的情婦,靠著肚里的孩子住進了豪華別墅。
然而,她并沒有把沈以柏帶到身邊,仍舊讓他住在梧桐苑小區(qū),只給生活費,其余事一律撒手不管。
六年級還是個小屁孩的沈以柏,全靠夏珠父母日常關照,所以她把生活費直接給了夏珠父母。
沈以柏基本上成了夏家父母的半個兒子了。
鄧主任找到她時,她肚子里正揣著“金餑餑”,沒什么功夫跟鄧主任多費口舌——
“這孩子我沒精力管了,已經過繼給了夏家父母,他念什么學校不念什么學校,都由夏家父母決定。對了,提醒一句,沈以柏打小就黏夏珠那孩子,如果他執(zhí)意要轉學,多半就是因為夏珠要轉學唄。”
這下子,鄧主任真是油鍋上的螞蟻了。
校領導買年前已經立下軍令狀,如果不能把沈以柏留下來,他也引咎辭職。
這下子,鄧主任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茅臺中華,親自登門向夏家父母誠摯道歉,并且承諾讓夏珠進入優(yōu)生推送名單。
白珍珍沒讓他進屋,站在門邊淡嘲道:“我們這種小門小戶,怎么配讓鄧主任貴腳踏賤地,屈尊降貴來這兒呢?”
“夏夫人,您別折煞我的,之前都是我有眼無珠,行嗎,是我狗眼看人低。”鄧主任姿態(tài)放的很低。
“別別別,我們可承受不起。”
夏成功說:“我們珠珠已經通過了一中的自主招生考,排名第二十三位,一中那邊已經要免學費收取我們了。”
“我們菁華私立,在全市都是首屈一指是!尤其是高中部,除了出國的,所有學生都能上本科,重點率更是百分之八十,一中嘛,我聽說本科率才70呢,夏先生您再考慮考慮。”
成績固然重要,卻不是夏成功首要考慮的地方,他說道:“我覺得,孩子的學習環(huán)境更重要。如果身邊同學總是攀比,我覺得還是讓孩子換個環(huán)境更好。”
“怎么會呢,我們學校的同學,就算要攀比,那也是比學習。”鄧主任額頭上冒了汗,口干舌燥說,“我承諾,除了學費,夏珠每年還可以拿獎學金!”
“這不行吧,怕有人說不公平,我們也不想孩子這樣。”白珍珍依舊拿喬。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尤其是我們這種學校,更加沒有。”鄧主任為了留住他們,也是不要老臉了,就差給他們跪下來了,“你們就當是幫幫我,求你們了,要是夏珠不留下來,我…我飯碗不保啊。”
夏成功沒讓他進屋,也沒收他的禮物。
當晚,他和白珍珍商量了一下,也問了夏珠的意愿,終究決定留下來。
畢竟,真要換了新環(huán)境,新的學習氛圍,估摸著孩子也不大習慣。
第二天夏珠再去學校,鄧梓玥不敢在她面前耀武揚威了。
因為她前一天晚上被爸爸狠狠批評了一頓,說她心思沒放在學習上,成績不如夏珠,還要處處和夏珠攀比。
鄧梓玥現在眼睛都是紅的呢!
一個月之后,夏珠終于擺脫小學生身份,正式成為了準“中學生”。
初中的菁華私立,優(yōu)生更多,競爭更激烈,更卷。
夏珠就算不想卷,也不得不被周圍的環(huán)境推著進入了瘋狂卷學習的賽道。
初二的暑假,她主動讓父母幫她報了一個英語課外學習班。
沈以柏依舊如幼兒園時一般,是她的跟屁蟲,不管她去哪兒,他永遠跟著她。
生理期那天,夏珠很不舒服。
補習班沒有空調,只有老舊的電風扇咯吱咯吱地轉著。
不管盛夏多炎熱,一整節(jié)課,沈以柏手里都攥著一個滾燙的熱水袋,幫她熱敷小腹。
放學后,夏珠收拾東西,起身離開,沈以柏卻立刻拉住了她。
倆人擁有百分百默契,看到他的眼神,她立刻明白過來,自己褲子上肯定沾染了痕跡。
沈以柏立刻脫下自己的t恤,系在了夏珠身上,穩(wěn)穩(wěn)地幫她系好了。
走出補習班,看到倚在大廳廊柱旁、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商曜——
“本少爺親自來接你們下課,光榮嗎。”
夏珠看到他,疏忽間臉紅了,怕讓他知道自己的“小秘密”——
“我爸叫我回家?guī)退蘅照{,你們玩吧,閃了先。”
說完騎上自行車,溜之大吉。
“下次拜托找個走心點的借口,我是你可以隨便敷衍的那種塑料朋友嗎。”商曜抱怨了句,“……神tm修空調。”
沈以柏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又看看身邊英俊的少年。
他們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悄然發(fā)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