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王不見王74
“銷毀？”段青問, “為什么？”
“因為它使?人類變成上帝�！�
斷續的影像在大腦中持續不斷的云翻雨覆，記憶的脈絡順著時間線一直往后，她接受了許許多?多?的信息, 但它們在大腦里面形成知識的速度太?慢, 滯后到記憶往后面走?了很久, 前面的邏輯和情感才串聯起來。
她的大腦來不及反應太?多?的已經回溯完畢的記憶，因為記憶還在拖著她往后走?，那些已經陌生的情感從0開始，攀爬上她意?志的高峰。
她感受到了很多?壓抑的情感。
痛苦、難過、失望……
被?這?些情感拖動著, 記憶又停留在了下一個節點。
盤古之眼沒有被?銷毀，奧黛琳反悔了, 她舍不得——她不能夠保證自己再創造這?樣一個奇跡，同時，她也?不認為銷毀會?帶來長?遠的和平。
帝國陳舊的制度和對移民偏見使?經濟發展日漸減緩，與
?此同時, 還有更多?的公民移民因為生存和職業發展移民去其他國家。帝國衰退的標簽成了世界媒體?的熱點，無論這?里面是否有白銀共和國的推波助瀾, 長?久以來塑造堅硬的信心就這?樣開始瓦解。
如?果所有人都走?得很快, 那么原地不動的人，就是在走?一條下坡路。
歷史見證了太?多?帝國的衰亡，衰亡才是最難逃脫的最普遍的注定。
“如?果有一天，戰爭來臨，我希望我的國家幸免于難。”
站在帝國科研所門前的那棵楓樹下，奧黛琳這?樣對段青說。
……
頭就在這?時候開始強烈的疼痛，無數的聲音在同一時間冒了出來。光與?影在記憶的洪流中爭前恐后占領失地, 實驗室、會?議室、審判庭……
——“陛下知道了盤古之眼的消息，內政大臣來找過我, 她要我交出來盤古之眼�！�
——“……剝奪我的一切頭銜，把我送進監獄，他們已經為我制定好了刑期。”
齊正……
一個戴著眼鏡的青年形象浮現在眼前，他有著削瘦的肩膀和單薄的背影，大多?數時候，這?個人沉默寡言。
陛下獎勵了他。因為告密，他升職了。
奧黛琳和他斷絕了師生關?系。
——“齊正將盤古之眼的照片上交給了內政大臣，我們必須要做一個一模一樣的假東西應付上去，萬幸，他還沒有認證過盤古之眼的真實性�！�
“如?果盤古之眼被?證明故障，您會?面臨怎樣的結局呢？”段青問。
——“降級，撤職……或者將我趕出科研所。沒有關?系，這?不重要。故障就是最好的收場。”
……
“三天之前，陛下找我談話，她問了我很多?的問題，她的工作?很忙碌，談話中止在她所有的提問結束。明天，我需要將所有她的問題整理好，報告，給出準確的答案。我感覺到恐懼，我感受到了她的渴望，那種強烈的，控制這?個世界上全部人的渴望。”
橘黃色的燈光照在奧黛琳的眼睛里面，她望向窗外，楓樹佇立在街道的兩側，葉片被?風一吹，在干凈的馬路上滾來滾去，她挪開目光，又看向厚重的窗簾布上刺繡的蜜蜂，沉默了一陣，她才低頭看手中握著的筆記本，“每個物種都有獨屬于自己的頻道，假設綿羊的頻道是10000，那么在10000之后，加上一個小數點，就可以得到每一只綿羊的編碼。理論上，這?是可行的�！�
“換做人類，也?沒有什么差別。如?果人類是20000，我是20000.1，你是20000.2，每一個被?盤古之眼接觸過的對象，都會?被?捕捉到這?一串編碼。前提，啟用它�！�
“她可以殺掉任何不聽話的人，也?可以讓任何不聽話的物種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當然，物質從來不會?消失，只是轉化成為另外的形態。生存，死?亡，休眠，活躍……”
“散布自己的理念和規則，讓全世界的人都成為她的傀儡……臣服是沒有下限的勒索……”
“她想要當世界之主。”
“上帝……”奧黛琳將筆記本合上，天氣?冷了一些，所以她打了一個寒戰，“如?果真的存在上帝，面對這?樣想要跟他平起平坐的人類，他為什么不出手阻攔呢？”
段青：“所以并不存在上帝�！�
奧黛琳：“這?話可不能往外面說。”
段青：“齊正最近跟內政大臣走得很近。”
奧黛琳：“我知道，菲奧娜懷疑盤古之眼的真假，她迫切找一個人驗證——她才沒有那么好糊弄。”
菲奧娜是陛下的名字。
奧黛琳的語氣?變得煩躁，也?許在私下不說敬語，已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
“陛下暫時沒有懷疑我的忠誠，但一旦盤古之眼被?證偽，我會?受到最嚴密的監控，目前對我的管理相對松散，我查過自己的身份信息，我已經被?禁止出境，禁止使?用長?途公共交通，禁止坐城際空軌線，感謝我還是個有尊嚴的研究員，沒有被?拖進A808進行審訊。”
A808是情報局注冊地址的最后一位。
“菲奧娜還需要我，”奧黛琳扯了扯嘴角，她有著一頭金色的長?發，頭發緊貼著頭皮往后腦勺梳攏，聲音和她的人看起來一樣干凈，“她不會?在這?個時候跟我翻臉，她許諾了我許多?的好處——”話鋒一轉，奧黛琳看向段青，銳利的目光像劍一樣刺進眼睛，“你呢，她許諾了你什么？”
“很多?東西。她讓我監視您�！�
“猜到了。”奧黛琳收回目光，“你為什么不答應她？”
“我答應她了�！�
奧黛琳又看向段青。
她笑了起來。
“我沒有辦法想象連你也?背叛我，我會?是什么結局�！�
“我永遠站在您的背后�！�
……
“……奧黛琳·奧古斯塔斯，長?期向國外間諜機構出售國家機密，獲利巨大，違反科研所內部規定，違反效忠宣誓，對陛下不敬……”
“處以叛國罪，沒收所有財產，剝奪全部榮譽勛章……刑期65年�！�
……
成片的記憶天旋地轉，科研所門前的鳶尾花，帝國審判庭的長?椅，奧黛琳家門口的那條小巷，她在用力的奔跑，時間和空間開始扭曲，一會?兒很快，一會?兒很慢，一會?兒從天上俯瞰所有的高樓，一會?不知為何，她躺在地上，看見黑夜中高高掛起的星月，嘲弄一般地對著她眨眼。
聲音安靜下來，聲音又開始吵鬧。
章馳按住了自己的心臟。
她的心臟感受到疼痛。
……
“老師，為什么……”
“為了，人類不斷收緊的自由……”
……
“他們會?偷我的記憶，我沒有時間了……帶走?盤古之眼……”
……
一聲槍響。
沒有任何的預警，就在漆黑的虛空當中，出現一灘擴散的血，鮮血從畫面的左上角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占據了所有的畫面。
這?是幻覺。
一個久遠的念頭重新被?抓了出來。
奧黛琳沒有坐牢。
她死?于自殺。
……
更多?的聲音狂風暴雨一樣沖擊著章馳的耳朵，畫面不斷在虛空中的解離、合成、轉換，章馳頭疼得快要爆炸。
“跟所有人站在一起，是一條很簡單的路，在這?條路上，你可以聽見掌聲，看見鮮花，見證無數人的艷羨和矚目，你唯一失去的，只是詰問自己的膽量�！�
“你將隱姓埋名，你將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你守護的對象不會?記得你，甚至他們會?背叛你，你效忠的國家會?抹黑你，你只有自己一個人，你要跟最強大的權威對立，你無法因此獲得任何的收益，松懈一次，你就會?萬劫不復。這?是一場永遠不會?勝利的戰爭�！�
“段青，你愿意?走?上這?一條路嗎？”
“你愿意?為人類的自由而戰嗎？”
……
“奴隸的美德是當一個清白的懦夫�！�
“恭喜，你不再選擇清白。”
……
“不要讓他們抓到你……”
“不要讓他們偷你的記憶�！�
黑夜中，她對著鏡子換掉了自己的臉。
瓢潑的大雨從天上澆下來，她抱著那一臺機器在巷子里狂奔。
冰冷的雨澆濕了她的鞋，徹骨的寒意?穿透時空的隧道，沒有絲毫偏移的擊中此刻坐在床上的章馳。
第342章 王不見王75
記憶中斷。
在無盡的黑暗中, 她走在懸崖的邊上，風輕輕從她的背后?吹來，像一只無形的手推了一把, 就這樣簡簡單單, 她一頭?往深淵栽去。
漫長的下墜。
沒有盡頭?的下墜。
噗通。
她栽進了水里, 水淹沒了她的口鼻，她聽不見、看?不清任何東西?，窒息感?掐住她的脖子，拽緊她的心?臟, 情緒。情緒掙扎在浮光掠影之中，她唯一能夠做的只剩下等待, 等待它們累到?停止叫囂。
嘩啦——她從水里面探出了頭?。
……
記憶不再按照時間線出現，這是她在接受訓練的畫面，在奧黛琳出事之前，在她回到?帝國
科研所繼續工作之前。她被教官按住脖子壓在水中, 氣泡、燈光、喧嘩聲，她一腳踹上了躲在背后?的人。
……
記憶總算將她放過。
那一團難以厘清的過去再度占據上風。
段青躲在一間狹窄逼仄的書房里面, 房間沒有開燈, 天花板黑得不像話，一條橫著別在書桌上的閱讀燈照亮了筆記上的內容，她往后?翻閱，腦子里面同時間響起奧黛琳的聲音。
“現在的盤古之眼還不具備準確定位的能力，它只能夠影響某一個大頻道，同一個種族，但不能夠定位到?某一個單獨的人, 菲奧娜希望我對它進行改進�！�
“菲奧娜確定我不會跟她合作，才會對我實施逮捕。腦審訊技術可以通過關鍵詞激活并提取記憶, 記憶上傳云端，分析、記錄，她會問出來盤古之眼的地址，如何開啟并且定位，一旦我接受審訊，你也會被我連累……她可以得不到?最?好的結局，但不接受什么都得不到?�！�
“他叫展拓，化名譚霖勝，是我曾經的同僚。因為對皇室成員不敬，他被批捕，我協助了他的逃離，他現在在白銀共和?國當一名醫生，當然，他并沒有營業執照，”奧黛琳在笑，“他會做仿生皮。讓他加急，他很喜歡拖延，務必務必，讓他加急。”
“不要為我難過，死亡不是終點?。物質從不消失�！�
……
“原諒我從來沒有告訴你這個秘密，灰網，我將它交給你�！�
“信息是另一個武器，我希望你能夠謹慎使?用?它，你能夠通過灰網聯系到?很多人，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像我們一樣，藏在秘密當中，藏在權威不許可的角落，為了一點?渺茫的愿景甘愿承擔風險的人。也許，它能夠幫助你脫逃。我相信你，一定會想出來辦法，我祝你平安。對不起，段青�！�
“對不起�！�
“我沒有能夠保護你，像我曾經將你帶回來時，許諾的那樣�！�
……
“你為什么要背叛老師？”
“我不認為這是背叛，你帶了太?多個人的情感?，我們所有人都簽過保密條例，在帝國科研所，你效忠的只有女皇陛下一個人。奧黛琳在出賣我們的國家，她藏著盤古之眼到?底想干什么？她想要控制誰，她想要推翻誰？”
“這就是你向陛下進的讒言嗎？”
齊正聳了聳肩：“你太?小看?陛下了，陛下相信她，無論我說什么都沒有用?。陛下懷疑她，不用?任何別人說什么——我說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愿意相信什么。也許，是你被奧黛琳騙了也說不定�！�
“你給自己找了很多借口。你想要的不過是被看?見，你想要升職，奧黛琳擋了你的路，不是嗎？副主席�！�
“你用?這樣的惡意來揣度曾經的同事，不覺得很過分嗎？段青。”
“奧黛琳看?走了眼。”
“我也看?走了眼，選了這樣的老師。”
“你的位置坐得安穩嗎？”
“總比在下面待著安穩。陛下要的從來不是能力，忠誠比任何能力都重要。收起你輕蔑的眼神。”
……
一個秋日的下午，段青走到?了一座墳前。
墓碑很新，中間的位置寫著名字和?生卒年?，奧黛琳并沒有被埋葬在里面，作為一個叛國者，她的名聲不太?好，帝國理所應當對她置之不理，但不知道是誰的提議，也或許是菲奧娜自己的主意——她總是能夠將自己的主意變做所有人一致認同的主意，他們為她修建了一座墳墓。
段青蹲在墳前，左看?右看?，覺得它更像是一把槍。
對準帝國科研所的所有人，讓人們看?清走錯路的下場。
這座墳的存在于小范圍內流傳，有一些特別富有正義感?的人來了這里，墳前丟了很多垃圾，很新的墓碑上寫著很多詛咒的話語——難以想象，他們居然會選擇詛咒一個死人。
奧黛琳的尸體被保存在帝國科研所，雖然她對自己實施的自殺造成了她尸體的部分損壞，但女皇陛下一聲令下，研究所內對尸體研究頗有心得的幾位專家緊急展開了修復工作。
穿過研究所內部餐廳的走廊，議論的聲音從耳邊飄過。
“尸體怎么可能提取到記憶，他們瘋了嗎？”
“這是女皇陛下的要求。她還要讓人根據奧黛琳的腦部神經結構復制一個同樣的人。也許未來這個人，可以解開奧黛琳留下的謎。兩手準備�！�
“荒謬……”
“噓——”
……
“我感?覺我在跟一幫神經病共事……科研所怎么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帝國真的沒人了嗎？”
“騙經費的小把戲罷了……我就輸在不敢吹牛。再說了，刀架在脖子上，你敢說不嗎？”
“小聲點?，你想成為下一個奧黛琳嗎？”
“對了，盤古之眼是真的嗎？”
“不知道，我覺得是假的……”
“押一個假……”
……
她的情緒現在掉進了擔心的漩渦。
在腦海里，她無數次對自己講話——
菲奧娜沒有抓她，因為在齊正提交上去的報告上面，沒有寫任何她與盤古之眼有關的事實。這是一件好事，雖然并不出于好心?——
齊正對著內政大臣大談特談自己長期跟隨菲奧娜參與研究的功勞，而?段青，因為跟導師有法律上的親屬關系而?被“特殊照顧”錄入高等學校并且來到?帝國科研所的人，沒有任何過硬的研究能力。
一個混在其中的草包。
她僥幸短暫脫離了這件事，但既然菲奧娜對這件事這樣看?重，到?連奧黛琳的尸體都不肯放過的地步，擴大搜查也許并不是難以預見的未來。
如果她被抓到?，記憶絕對會毫無保留地吐露盤古之眼的所在。
……
這一天比她想象中來的更快，即使?理由并不如她所想象的一樣充滿邏輯。
菲奧娜開始對研究所的所有人進行排查，懷疑已經到?了她寧愿得罪所有人的地步。
有人說是因為她老了，老了的人就容易對自己的能力產生懷疑，也同時會對身邊的人產生懷疑。
她害怕背叛。
如果不對科研所的所有人進行關鍵信息的記憶清查，如何能夠保證所有人的忠誠呢？
科研所的大部分人提出了反對。
反對無效。
陛下的命令高于一切。
“口口聲聲說效忠帝國，要為帝國流血，結果連一點?隱私都吝惜奉獻給陛下，帝國科研所的松懈已經抵達令人咋舌的程度�！�
情報局的負責人在科研所會議室口沫橫飛。
……
情報局進駐帝國科研所。
記憶清掃技術是從誕生到?投入使?用?最?快速的一項技術，更有意思的是，當初發?明這個技術的研究員，也在清掃目標之中。
他因為貪污研究經費被捕。
情報局的人努力從研究員們身上揪出疑點?，審訊的關鍵詞被他們進行了自主擴大，清掃已經背離了一開始抓間諜的目標——這也是理所當然，什么都沒有搜查出來，不就證明情報局的無能嗎？
馬上，審查輪到?她。
她要加快行動的速度。
她還要有更保險的措施，到?即使?她被抓住，也不會讓盤古之眼落到?菲奧娜手里的程度。
……
同樣的秋日，段青復制了自己的記憶，梳理，整合，儲存在芯片當中。
“幫我造一個夢，用?你最?好的技術�！�
“你確定嗎？”
很多的錢砸在成里安的面前。
“我打聽過你，你缺錢，在黑市幫人做戰后?創傷的療愈，信任你的人不多，你拿到?的錢很少。你每個周末都會在藍調酒吧喝酒，你欠了一筆酒債，還不上債，老板正在找你。你的生意不是很好。我幫你還了債，現在你很安全�！�
“你……”
“幫我好好造這個夢。然后?，離開奧天帝國，永遠都不要回來。永遠永遠，不要出現在這里�！�
……
指紋整形、假身份注冊、購買炸彈、購置保險箱、向大腦植入記憶鎖……
做完所有的一切，段青回到?了安全屋。
寫下一封信。
鎖好所有的一切，離開。
她的逃跑一定會令情報局的人警覺，港口、機場、
高速公路、出城空軌線，這些地方?都會設卡，唯一能夠不引人注意的離開方?法……
入獄。
長時間待在本地的監獄也并不安全，與世隔絕的垃圾島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只唯一有一個缺點?，進入這里的門檻稍微有一點?高。
……
市中心?高樓交錯，懸浮執法車從天空掠過，秋天來了，許許多多過路的行人裹上了毛巾，帽子戴在頭?頂上，低著腦袋埋著頭?，手揣在兜里，也沒有誰覺得奇怪。
那一天的風比平常大很多，商場一樓外面有專門供小朋友游玩的充氣城堡，城堡中間有從商場大樓中央打下來的投影，投影閃爍得厲害，似乎是故障，小孩尖叫起來，工作人員開始維護秩序，砰的一聲，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割破了充氣表層，城堡從邊緣開始塌縮。
尖叫聲更甚，家長陸陸續續將小孩叫了出來，工作人員緊急停止售票，在2分鐘不到?的時間內，兒童游樂區清場完畢。
爆炸就在此刻發?生。
轟的一聲，城堡炸開，殘骸沖到?天空，又被風吹著往四面八方?下墜。
人群騷亂起來，正在附近巡邏的懸浮執法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案發?現場，發?現了罪魁禍首——一個戴著帽子和?毛巾的年?輕女人，她雙手插進衣兜里面，寬松的衣服被她的手頂出來鼓鼓囊囊的一團。
“舉起手來！”
槍抵住了段青的腦袋。
警察從她的衣服里面搜查出來更多的炸彈。
由于現在炸彈的體積越來越往小升級，法律將曾經用?炸藥重量量刑的規則改變為了炸藥爆炸后?的危害性，依據某個炸藥協會給出的多個標準，在兒童游樂區實施犯罪，罪加一等。
同時，由于這位犯罪經驗不足的市民選擇了市面上單位炸藥量爆炸后?影響范圍最?大的一種，即使?犯罪未遂，私藏炸藥量也已經達到?了帝國法定最?高刑期。
……
就在投擲炸彈的那一刻，段青按下按鈕，記憶鎖摧毀了大腦里面備份完畢的記憶。
空白的記憶徹底被章馳的故事占領。
即使?這次入獄跟她的逃跑聯系起來，情報局的人也絕對不可能從她這里搜出來盤古之眼的信息。
記憶就停止在這里。
監獄的記憶是完全的空白。
但是這些外部刺激讓她的身體啟封了作為章馳這個人的記憶，也許是因為混亂，也許是因為并不愉悅，這些記憶被自動的截斷、塵封。
就在此時此刻，章馳全部都想了起來。
她被批捕、入獄，身體好像開啟了自動模式，做出一些自己沒有經過大腦，卻自然而?然就完成的事情，她多次陷入大腦爭吵的風暴，聰明的腦子給她來了一鍵暫停，她坐上去往垃圾島的飛機，睡了長長的一覺，再度醒來，這些植入的假東西?便根深蒂固。
經過漫長的翻江倒浪，記憶這一條不安分的大船終于抵岸。
章馳睜開眼，拿下來連接貼片。
將貼片放進盒子，她拿起來了那一封信。
拆掉信封，里面是一封手寫信，白色的信紙，黑色的字。
字體干凈，寫的時候過度用?力，紙面上留下來一些很深的墨跡，停留于筆畫的最?后?，連筆的程度很嚴重，寫得很快，撲面而?來都是倉促。
【章馳親啟：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證明你已經從垃圾島逃了出來。
入獄是權宜之計，在我消失的那一段時間，情報局的人會展開最?密集的搜索調查，唯一能夠解決問題的只有時間，他們不會永遠保持這樣高強度的搜查。
我沒有辦法帶著盤古之眼離開，我做了一個冒險的決定，如你所見，我將它暫時保存在這里，避免有別人誤打誤撞將它發?現。
如果我的計劃沒有錯誤，你將會回到?這里，帶走盤古之眼。
如果你沒有能力從垃圾島逃出來，甚至無法發?現自己身上的秘密，那也證明未來的那一個我，不具備做這一件事的能力，留在垃圾島，也未必比出來糟糕。我不知道你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是會跟我相似，還是被記憶修改成一個連我都陌生的存在，繼承奧黛琳的遺愿，是我唯一能夠為她做的事情。
藍夜是我安排的，計時器和?炸彈是我安裝的，即使?你不來這里，炸彈也不會爆炸，你要跟情報局的人搶時間，至少，比他們先發?現這個地方?。
你就是K。
對不起，戲弄了你。
因為當我寫下這封信的時候，唯一能夠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第343章 王不見王76
紙張厚度和韌性都很合格, 但最后一個字寫下來的力度太?大，不?僅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墨點，還戳出來一個很小的孔。
章馳將?信紙翻了過來。
背后是一片空白。
記憶的融合比她想象中的穩定, 但不?知道為什么, 她現在的很多行為都有一種跟不?上趟的遲緩——比如現在, 她分明知道自己沒有在這?張紙的背后寫什么，但作為“章馳”，她揣測這?個叫“K”的善于?設置陷阱和暗號的人還有沒有交代完畢的東西。
一種很詭異的陌生感。
也許這?樣?的陌生感來自于?在改造營醒來之后的記憶比作為段青的記憶更親密。
章馳將?紙折疊起來，放進了本來的盒子?里面。
從床上站起來, 章馳晃了晃身體，她撐住柜門, 掏出終端來看了一眼?，記憶的流速和現實時間的流速相差巨大，接受了這?么漫長的故事，時間竟然才過去不?到三十分鐘。
在開?啟下一步行動之前, 她慎重地重復整理腦海里面擁有的信息。
段青被情報局的人盯上，如果被情報局的人抓到, 她會接受記憶清掃, 暴露一切跟奧黛琳相關的信息，不?僅盤古之眼?保不?住，灰網也會被一網打盡。
同?時，因?為記憶清掃的關系，她也不?能夠將?盤古之眼?托付給另外任何一個人——只要這?個人被抓到掃描記憶，那?么盤古之眼?就會曝光。
所以?她要完全失憶，世界上不?再有任何人知道盤古之眼?的下落。
情報局的搜查力度很大, 她沒有辦法通過正常的途徑離開?鴉青市，所以?她選擇了入獄。她無法貼身攜帶盤古之眼?, 于?是將?盤古之眼?藏了起來，等待未來有一天，風頭過去，“自己”從垃圾島逃出來，將?盤古之眼?悄無聲?息的帶走。
紋上紋身，植入計時器，確認自己不?會等待很多年才行動。
從結果來看，段青預測的事情大部分都發生，但現在出現了一個很嚴重的意外——
她不?僅沒有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來，反而引起了情報局更密切的關注。
章馳按住腦袋。
段青也沒有預測到紫背英菘能夠因?為人類的死亡重新復蘇，跌跌撞撞，她回到這?里，帶著一堆爛攤子?。
“段青”沒有說盤古之眼?放在哪里，接受這?段記憶，她記起來了自己做過的一切。
將?盒子?蓋了起來，章馳走到了剛才取出盒子?的衣柜左側，那?是雙開?的衣柜，里面裝載了自動報警器，還是段青一如既往的套路——虹膜掃描。
柜門里面是一整個長方形的保險柜，金屬面板上面有感應識別裝置和一面電子?熒幕，上面有一些不?停跳動的字符串，深灰色的保險柜材質堅硬，在終端電筒的照耀下閃著冰冷的光澤，右側有一個小小的凹槽，剛好符合一個成年人手?掌橫過來的長度。
虹膜掃描只是第一步，如果虹膜掃描沒有通過，手?直接碰到了面板門，機器就會報警，鎖死，同?時，開?始倒計時爆炸。
再次深感對力氣有自知之明的章馳沒有選擇直接拉開?面板門，她點擊操縱面板進入了管理員模式，在一通操作認證解鎖之后，手?才伸進去保險柜右側面板和壁柜之內的狹縫，從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來一個連接在保險柜后背的球形炸彈。
這?樣?就不?會發生誤觸。
這?顆黑色的小球又被章馳輕輕地放置在了床頭柜，這?會兒，她終于?打開?了柜門。
白色的機器出現在了柜子?里面。機器呈現上小下
大的金字塔形狀，塔尖的位置被磨平，中間有一個小拇指粗細的圓孔，圓孔周圍一圈是半透明的指示燈，現在指示燈呈現一片灰寂——這?是這?個房子?里面唯一不?會自動開?啟的機器。
記憶從時間的海洋里面再度浮出睡眠，喘息之間，章馳想起來了圓孔里面的構造。
一根很長的天線，最上面是一個圓形的小球，不?是很明顯，隔遠了看跟線的粗細也差不?了多少?。機器兩個有兩個方形的耳朵，沒有任何別的作用，單純只是便攜。
雖然就這?臺機器的重量來看，它一點也不?便攜。
搬動機器需要很大的力氣，這?兩個耳朵對于?防滑用處不?小。機器最中間的位置是一塊方形顯示面板，面板周圍有一圈按照一定間距排列的三角形指示燈，顯示面板可以?亮起，不?過現在沒有亮，所以?黑得像一塊黑板，被終端的電筒一晃，倒映出來章馳半張臉的影子?。
章馳理所當然地嚇了一跳。
終端的電筒位置在聽筒的旁邊，電筒還有一個可以?折疊的小支架，就藏在終端邊緣的凹槽里面，支架打開?，章馳將?終端卡在了衣柜和保險柜最上方的空隙當中，細細長長的支架經過拉伸，照到了這?臺機器的最下端。
那?里有一條淺灰色的分割線，分割線的下方是一個凹槽，現在凹槽里面90%的空間都被填滿，章馳伸手?按了一下卡住凹槽的橫向面板，面板直接彈了出來，上面立著大大小小十幾個旋鈕，旋鈕位于?面板的左側，中間則是一塊平滑的鍵盤，最右面是三個圓形的指示燈。
看起來這?東西是沒有問?題的，但段青的記憶沒有擁有統一的清晰度，這?里面最生動的時刻是奧黛琳將?盤古之眼?交到她手?中的畫面。被處理和重新裝入的記憶并不會將?模糊的位置自動處理，在這?段記憶放進去的時候，她就已經忘記了一些經過，手?碰到一個這?臺機器上面一些部位，有些記憶會被激活，有些記憶不?會。
有情緒的記憶比沒有情緒的記憶更容易被大腦記住。
但她現在比較需要那?些沒有情緒的東西。
章馳將?盤古之眼?從里面拿了出來，在保險柜的最內側，還有一個自動充氣的黑色保護罩。保護罩有一點像兩面縫合在一起的布，將?布罩在機器上面，再從下面將?布抽出來，上面專用的嵌入繩扣將?邊角連接在一起，按動中間的按鈕，保護罩開?始自動充氣。
章馳取下來終端，再拿著電筒直射保護罩，確認這?個東西完全不?透光，這?才開?始檢查充氣程度。
她又突然想起來這?個東西的抗摔打宣傳廣告。
本來準備上手?捏的手?抽了回來，在衣柜的夾縫里面，章馳找到了自己當初預留的一個購物口袋，口袋上面有布藝封口，中間的位置是一朵紅色玫瑰花的刺繡，玫瑰花的下面是一排小字，寫著“溫馨花室”。
這?個東西包起來之后確實會很像一個花瓶。
提著這?個東西走在街上，有搶劫沖動的流氓混混也會繞道而行——這?東西不?僅不?值錢，還可以?作為砸腦袋的兇器。
離開?安全屋之前，章馳將?信連帶信封一起燒了干凈，鑒于?這?個家里本身也沒有什么東西，她也沒有帶走什么。最后的最后，她依照記憶中安裝進去的步驟，倒回來取下了家里面的所有驗證裝置，統一銷毀。
以?后就算真的有人找到這?里，也不?會依據這?些東西里面的識別記錄找到她。
雖然，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這?樣?的搜查是可行的。但是帝國科研所就好像是一個百平米大小的帳篷下面插了幾根立柱，大部分人都在倒塌的邊緣，但總有幾個支棱起來的角落。
譬如那?個發明記憶清掃之后把?自己送進去的研究員。
這?個故事告訴人，有時候不?能夠表現得太?聰明，尤其在這?種按月領取收入的單位。
騎著電動滑板車穿梭在街上，章馳的腦子?里胡亂想著這?些事。
快到凌晨五點，街上本來不?多的人更加減少?，黑色的天空比白天的時候更低，陰沉沉的，街頭兩側有睡死過去的醉鬼和流浪漢，還有手?腳不?干凈的勤勞竊賊，小心?翼翼地翻這?些人的荷包和衣兜。
而就在章馳走過去的時候，膽小的賊聽見動靜，直接繞著巷子?跑走了。
躺大街的人躺的也不?隨便，這?條街很干凈，車也沒有，屬于?完全的人行道。于?是她想了想，走在了這?群躺大街的人邊上，蹲下來繼續想事。
留在奧天帝國并不?安全。這?些人不?敢對她動手?，但不?代表不?會監控她。萬一有一天，他們就找到盤古之眼?了嗎？
趁著現在，她要馬上離開?奧天帝國。趕在情報局的人完成無孔不?入的監控計劃之前。
天空就在這?時傳來警笛的聲?音，章馳抬起頭，夜空中飛過一輛懸浮執法車，車頭開?著大燈，紅藍交錯的警燈跟八字胡一樣?閃爍在車頭上緣的兩側。
緊接著，天空又飛過第二輛懸浮執法車。
第三輛。
第四輛。
第五輛……
章馳蹙了一下眉頭。藏在衣兜里面的終端貼著胸腔的位置震了一下。
章馳伸手?將?終端拿了出來。
屏幕亮起來，中間寫著一條信息提示。
發件人。
馬刺區警察局。
章馳點開?信息。
——“您好，如您收到該信息，證明您所在地區發生了嚴重的異血污染事件，如您停留在外，請立刻回到自己的家中，不?要出門，不?要聚集。如您已經在家中，請盡量保持不?要外出�！�
第344章 王不見王77
篤——
一聲長鳴。
懸掛在街道遠方的廣播在長鳴后開始播報：
——“您所在地區發生了嚴重的異血污染事件, 如您停留在外，請立刻回到自己的家中?，不要出門, 不要聚集。如您已經在家中?, 請盡量保持不要外出�！�
——“您所在地區發生了嚴重的異血污染事件, 如您停留在外，請立刻回到自己的家中?，不要出門，不要聚集。如您已經在家中?, 請盡量保持不要外出。”
——“您所在地區發生了嚴重的異血污染事件……”
黑色的夜空中?陸續亮起來稀落的燈光，那?是居民樓里面的人醒了, 燈光越來越多，成片成帶的點亮了本來消沉的夜色，在章馳身邊酣睡的流浪漢也被警報聲吵醒，窸窸窣窣的翻身聲夾在連續不斷的播報中?。
章馳打開終端, 接入網絡，還沒有點開新聞的專屬分類, 也沒有輸入搜索關鍵詞, 搜索第一頁就跳出來了跟異血污染相關的新聞報道。
——《馬刺區發生嚴重異血污染事件，累計已有二十人死?亡，污染持續擴散中?》
點開標題，撞入眼球的是一張從天空俯拍的街景圖。
圖片中?心點是兩條街道相交的十字路口?，路口?中?央有一根白色的交通燈，從燈的位置往南面延伸，可以看見?幾個躺在地上的人, 拍攝的距離太遠，看不清楚人的長相, 有的人側躺，有的人仰躺，有的人身體?保持蜷曲，從服裝穿搭和身材線條來看，多數是成年男性。
每個人身體?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眼睛爆掉，嘴往外吐血，手臂腐爛——靜態照片，沒有辦法看出來人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好在街景圖下方有配文——
“感染發生現場的死?尸”。
章馳視線在“現場”兩個字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異血污染造成的失敗融合需要十五天的發病時間，可能受染的人群需要在早期進?行血液檢測才能夠確認受染，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會逐漸器官衰竭死?亡。
感染發生，就算沒有立刻被控制住送檢，他?們?也不應該停留在原地，以至于十五天之后被人發現尸體?。
要么?，他?們?受到感染后的發病時間沒有達到15天。
要么?，他?們?受到某種因素的影響，無法離開這里。
就在章馳瀏覽終端的時間，清醒過?來的
流浪漢踹醒了其他?幾個還躺在地上睡覺的人——
“哎喲，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罵人的是一個穿著三件衣裳的老頭，里面一件破了領口?的條紋長T，外面是一件灰藍色的短袖，短袖太長了，看上去曾經被一個體?型很大的人穿過?，邊緣有明顯的磨損，長度到這個老頭的膝蓋，最外面才是一件破破爛爛的夾克，由于里面那?條短袖太長，他?長得又瘦弱，給人一種他?穿著一條裙子的錯覺。
章馳突然之間就想到了周宇。
她一開始的計劃是將情?報局的人引開，借此?讓周宇他?們?獲得逃離的時間，但?現在她開始懷疑起來他?們?幾個人的逃生能力。
情?報局的人會找上他?們?嗎？他?們?真的能夠躲好嗎？
思考被吵鬧聲打斷。
“死?老頭還睡覺呢，污染了你就老實了�！迸活^干枯長發的青年將被踹醒的老頭從地上提了起來，“耳朵聾了嗎你，聽不見?廣播？”
廣播的播報聲見?縫插針地鉆進?談話——
“……嚴重的異血污染事件，如您停留……”
“異血污染，”老頭一個激靈站直身體?，灰白色的長胡子跟著干燥烏青的嘴皮一起發抖，“又是異血污染……”
幾個人罵罵咧咧地跑開，廣播的建議是跑回家中?，鑒于這些流浪漢大概率也沒有家，他?們?跑去哪里，也沒有人知?道。
不過?倒是遵循了不要聚集的提醒。
每個人都跑向不同的方向。
章馳想了想，所有人都跑了，那?么?她也不用跑了，于是，她拿著終端繼續往下瀏覽新聞——
“根據帝國科研所公布的異血污染防護信息，污染的進?程在持續加快，依照本次在馬刺區發現污染的目擊證人的描述，一名死?者從污染發生到死?亡，用時不會超過?半個小時。與此?同時，受到感染之后造成基因融合的異血也獲得了較快的變異進?程。由于本次污染發生在凌晨1點，從污染首次發生到污染被通報到有關部門耽誤了較長時間，夜間各部門之間響應速度變慢，也增加了抓捕逃竄污染源的難度……”
“根據本報記者的調查比對，近一個月時間因異血污染造成的公共資源使用和死亡人數較去年同期相比均有十倍以上增加，污染的危害性不可同日而語……”
章馳退出來這條最醒目的新聞，重新刷新了一下屏幕，新聞又在這時候獲得了更新。
點進這一次的第一條，標題聳人聽聞——
《導致污染擴散的罪魁禍首——應急管理局對污染源的包庇》
下面是一張配圖。
背景深藍色，方方正正的裁剪，中間是一個穿著制服的中年男人，眼角有深刻的皺紋，眼神看著精神，就是眼睛下面有一圈黑色的眼袋，精神又疲憊。一張證件照。
圖片下方有這樣?一條解說：“應急管理局副局長泰勒”。
“……據知?情?人士爆料，在一周前鴉青市萊因街發生的一起異血污染事件中?，在城市警察已經就位，并且完全能夠對污染源進?行狙擊的情?況下，應急管理局副局長泰勒阻止了警察對該污染源進?行火火力壓制，導致該污染源逃跑后感染了更多市民，間接造成三名受感染的市民死?亡，一名市民發生基因融合變成異血，一名警察因污染源暴力扛捕死?亡�！�
“這名最終被活捉的異血據說?是泰勒的侄子……”
章馳退出新聞，回到搜索首頁，輸入了“異血污染”幾個字，按照最新一周新聞的熱度進?行排列，點擊搜索。
精準搜索的結果第一條是《近期各地爆發的異血污染事件是否會持續下去？》
內容：
“本報記者就異血感染的時間進?程為何會縮短采訪了帝國科研所的相關研究人員，并且詢問了市民朋友最為關心的三個問題，第一，縮短的感染進?程是否意味著污染的變異，這種變異會否導致異血污染的危害性增強？”
“第二，這次被感染的異血身體?動物特征減輕，是否是污染變異的一種體?現？”
“第三，近期污染頻繁爆發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
章馳手往下一滑，跳過?了各種用來演示的動畫科普圖，直接滑動到了專家回答的部分。
接受采訪的人叫賈成濟，一個六十幾歲的小老頭，一頭花白的短發，章馳回想了一番，記起來這個人是帝國科研所傳染研究分所的所長，似乎從前就有針對過?異血污染接受對外采訪。
“……根據我們?對受感染死?亡的尸體?和基因融合成功的異血進?行人體?檢查的結果，這次的污染跟以往發生的污染并沒有太大的差別，污染時間的縮短是事實，與其說?是變異，不如說?是增強�！�
“異血動物特征減輕也是增強的另一種體?現，近期污染頻繁爆發應該是一種偶然現象……請市民朋友不要驚慌……”
粗略瀏覽完，章馳關掉新聞，回到搜索界面，將國家和地區設置為白銀共和國，按照近期熱門新聞排序，按同樣?的關鍵詞點擊搜索。
聯網速度很快，頁面刷新不到一秒，章馳從上倒下按照排序瀏覽標題，發現所有的內容基本都舍己以下幾個關鍵詞：
“變異”“逆向感染”“恐慌”“時間縮短”……
污染不止發生在奧天帝國，也發生在白銀共和國，污染到爆發時間的縮短是一種普遍現象，并且，在近期發生的所有污染事件中?，時間的縮短呈現逐步減少的狀態——沒有一個例外的滯后。
突如其來的，章馳腦子里面蹦出來一個詞。
“進?化”。
搜索結果排列第一條的新聞同時包含了以上所有關鍵詞：
“恐慌已經在人群中?蔓延，幾乎發現的污染源都是超感源，只要有過?近距離接觸，受到感染是必然結果。污染能力的增強呈現從一開始的十五天，到之后的十天，再到八天，再到不到二十四小時，而現在，連半天的時間都用不上�！�
……
“受到污染的異血不僅動物特征減輕，連在異管局的能力評級也接連上升，據說?，三天前在來登街被抓進?異管局登記的受染異血中?出現了從未有過?的評級。最高A的標準已經被打破，他?們?稱呼他?為X。”
……
“一直以來的變異規則告訴我們?，只有極小部分的異血才能夠完美達成自然人的外表�！�
“如果所有變異的異血都擁有了正常人的形象，并且能夠最終實現大面積的感染，那?么?原生人類是否反而是應該被淘汰掉的劣等呢？”
第345章 王不見王78
高樓里原本黑著的?窗戶越亮越多, 章馳的?終端震動兩下，跳出來兩條新的?消息。
——“最新路況提醒：凱文街已被?應急管理局并馬刺區警察局聯合進行封控，請市民?朋友不要從此路出行。”
——“最新路況提醒：權杖街已被?應急管理局并馬刺區警察局聯合進行封控, 請市民?朋友不要從此路出行。”
章馳關掉信息窗口和搜索結果的?界面, 撥通了周宇的?電話。
嘟——嘟——嘟——
電話暢通, 等?待接聽的?時間卻?很長，長到章馳腦子里面揣測過了無數個可能?的?原因，比如睡著、比如被?找到、比如周宇遇害。
她正準備掛掉電話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喂？”是周宇的?聲音。
章馳松一口氣。
“你們在?哪？”
***
盡管章馳沒有對自?己用“溫馨花室”的?袋子提著的?東西進行說?明, 但?隱隱約約，周宇和奇良都明白了什么——這就是她一定要來奧天帝國的?目的?。
現在?, 章馳又告訴所有人她要離開奧天帝國，至于原因，也?只有兩個字：安全。
帝國科研所掌握的?腦掃描技術始終是一個定時炸彈，她用導彈的?瞄準定位打了情報局一個措手不及, 但?整個奧天帝國都是菲奧娜的?地盤，她可以?調動這個國家所有的?資源, 萬一有一天, 她中招，昏迷，沒有來得及調動寶石騎士，那么情況會?很糟糕。
她既不會?死去，
也?不會?被?允許蘇醒。
回到白銀共和國是一個糟糕的?決定，留在?奧天帝國是一個更糟糕的?決定，面對兩個糟糕的?決定,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前者。
無論如何，他們都已經跟章馳綁定在?了一起?。
現在?唯一的?目標應該是祈求她永遠能?夠使用寶石騎士這個行之?有效的?把?柄。
以?免阿蒙托利“恨屋及烏”, 讓他們所有人都去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上帝。
他們集合在?黑市那一條街的?街口，時間剛好是凌晨，天蒙蒙亮。
雖然，他們不應該再來這里，但?要離開奧天帝國，他們必須要一個合法的?身份證明。
——維納斯之?手可不會?像寶石騎士給?他們一路私開綠燈。
章馳通過灰網搜索定位到黑市的?位置，吩咐路雨和陸英跟在?最后面當眼睛，帶著所有人往黑市的?中心區域走。
這是一條地下三層的?通道?，沒有集市一樣一覽無余的?鋪面攤位，有的?只是寫字間一樣的?房間，門是統一的?灰白色，中間掛個金屬牌，寫著xx工作室，下面還有一個緊急聯系電話。
章馳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答。
她擰了擰門把?手——鎖了。
奇良：“是還沒有起?床吧？”
章馳：“也?許�！�
奇良的?猜測沒有錯，章馳電話打過去，對面傳過來一個沙啞的?男聲，還有那種專屬于被?吵醒之?后的?朦朧不清的?語序。
黑市老板愛崗敬業，在?聽到章馳愿意給?的?價格之?后，答應10分鐘之?內趕到這里。
老板略微有一點忽悠，在?“馬上就到了”“就幾分鐘”“就來了”這樣的?多次通話中，他花了43分鐘的?時間跑了過來。雖然老板留客的?手段略微有一點不光彩，但?跟老板的?交流還算順利，他答應給?所有人做手續齊全的?身份證明，并且推薦大家從港口離開。
“港口的?安全檢查是最寬松的?，無論是走私還是偷渡，我們都推薦從港口過。而且……”老板一邊做記錄，一邊抬頭看了一眼鎖緊的?房門，放心的?壓低聲音，“港口有我們的?人�！�
有關系的?老板要求訂金預付80%。
章馳略微遲疑了一下。
“這是規矩，”老板說?，“打點人也?要花錢，我們走的?官方渠道?。我不可能?賠本給?你先墊著吧？萬一拿到身份證明，你們又不要了，我打點的?錢不就白花了嗎？”
章馳：“可以?。什么時候可以?拿到？”
老板：“普通一周，加急一天。”
“我給?你100%的?訂金，另外再給?你5萬加急費，”章馳朝陸英伸了伸手，陸英走過來，卸下背包放在?桌子上，章馳拉開背包，從里面扔出來幾大疊錢，“今晚把?東西交給?我�！�
老板眼睛一亮，手蠢蠢欲動地伸出去，又克制地收了回來：“最快一天，這樣，你們住哪里？等?做好了，明天我給?你們送過去�！�
“不用，”章馳環顧房間，抽出來一把?椅子，自?顧自?坐下，“不勞煩你跑一趟。我們就在這里等。你做好了，我們馬上拿。”
老板臉色略微有一點不自?然。
等?到這里，是怕他黑了錢跑路。
章馳：“怎么樣？”
“好……”老板抿了下嘴，“但?是你們不能夠出去說我沒到一天就把?貨交了出去。這是我的?規矩�！�
老板離開了“私人訂制美發工作室”，房間里面有一排靠墻的?長金屬椅，周宇、奇良、路雨、陸英從左往右依次坐好。
地下三層沒有窗戶，只有黑黢黢的?通風管道?，在?頭頂的?呼啦啦的?換氣。
沒有人講話。
安靜是恐慌的?漫長處刑。
沒有人知道?這個男人還會?不會?回來，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會?不會?順利從這里離開。生活就是那樣一條看不清前方的?路，霧蒙蒙的?一片，不往前走，就不會?知道?是坦途還是懸崖。
奇良突然想起?來做過的?電子墓碑，于是他打開包，從里面拿出迷你電腦，開始給?所有人的?墓碑重新進行優化。
周宇就坐在?奇良的?旁邊，瞥了一眼，說?：“晦氣�！�
奇良于是把?周宇的?墓碑設計成了完全的?灰黑色，并且縮小到普通墓碑三分之?一的?面積。
周宇：“幼稚。”
過了大概1個小時，周宇又拉了拉奇良的?袖子：“給?我換回來唄�！�
消沉的?氣氛在?晚上9點被?打破。
那個男人回來了。
帶著所有人的?□□明，以?及五張船票。他穿一件灰色大衣，頭上帶著一頂帽子，上面還粘著枯葉的?碎片，好像一路披星戴月，臉通紅，講話也?氣喘吁吁。
“到、到港口，今晚……啊不，明早凌晨的?船，1點開。”老板摘下帽子，把?門打開，像一分鐘都不愿意他們五個人多留似的?，一手撐住門，一只手臂往外面揮，“至少要提前1個小時抵達。趕緊走，免得什么時候又封路了。”
幾個人拿著各自?的?身份證件出了門。
晚上9點，街上行人不少，黑色的?天穹中有空軌呼嘯而過，車頭閃著大燈，車身有絢爛的?光帶，大概是某個廠家打的?廣告，可是空軌的?速度太快，定睛看也?只能?夠猜出來有一團圖案，看不清楚映的?是什么。
異血污染并沒有造成城市大范圍的?恐慌，這里所有照舊。
章馳打開終端，搜索了一下有關異血污染的?信息。
——“豹子基因，史上跑得最快的?污染源。”
——“……白銀共和國已經證實了X級異血的?存在?……”
——“污染源至今仍未被?抓到……”
——“馬刺區工人申請休假被?駁回，老板竟然說?了這些話……”
一輛黑色的?SUV就在?此時殺到了他們身邊。
車窗搖下來，一個嘴里叼著牙簽的?男人沖他們招手：“去哪里？我載你們。餐廳、酒店，我也?可以?給?你們推薦，優惠價帶你們入住。”
背著大背小包的?外地人看上去確實是黑車司機的?目標用戶。
幾個人就這樣擠上了車，并且以?高于普通打車價格2倍的?價錢支付了路費，抵達了港口。
黑車司機對他們這種黑戶來說?反而更加安全。
發現他們不對勁也?絕對不會?報警。
幾人帶著行李下了車，時間來到晚上10點，距離他們登船還有3個小時。
不過早來總比晚來好。
“白百合號客輪，班次是T652，登船口是A2，”章馳拿著票進行核對，“不要走散。”
港口有貴賓休息室，休息室是完全的?玻璃房，只有地面的?大平層，房頂連同窗戶都是特質玻璃構成，透光，里面開著燈，外面里面都能?夠彼此看清楚。
黑市老板給?的?船票是普通艙位，進貴賓休息室需要額外支付座位費，風漸漸大了，夜晚的?港口亮著橙黃的?燈火，零零散散地照在?一片漆黑的?地面和屋頂，在?外面站著不僅犯冷，還要接受來自?玻璃房內其他買了貴賓艙或者之?額外支付座位費的?旅客注視。
就這樣，更多的?人主動鉆進了貴賓室。
這也?許正是玻璃房存在?的?用意。
章馳對著天空哈了一口氣，溫度低到能?夠看見些許白霧，她裹了裹衣裳，也?跟著進了貴賓休息室，休息室開著恒溫空調，很溫暖。她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很有趣的?是，剛才他們一行人站過的?位置，又重新出現了幾名結伴的?旅客。
他們又開始接受她的?審視。
這種感覺令人厭惡。
章馳正收回目光，其中一名站在?路燈下的?旅客眼球就在?這時炸開。
那是一名穿著土黃色夾克的?年輕男人，他身邊站著兩個背包的?年輕女性，其中一名女性正伸手比劃著什么，帶血的?眼球就這樣滾到了她的?手掌心。
“啊——！��！——啊——！”
她手心一抖，眼球滾到了地上，源源不斷的?血從那個男人眼眶里冒了出來，飛濺到了她的?頭
發和脖子上，她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玻璃房占地面積不小，長寬一致的?正方形，里面坐著的?旅客很多，有很多人在?交談和講話，甚至有人低聲放著音樂，尖叫聲穿透堅固的?玻璃，只抵達了他們這一排靠在?窗戶的?桌子邊。
那個男人的?另一只眼球也?在?這時炸開。
這一次沒有被?接住，眼球飛在?空中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發生了二次爆炸，男人大叫著倒在?了路燈旁。
窗戶邊坐著的?旅客開始騷亂，遲到的?尖叫和吶喊在?這時候才開始接二連三的?響起?。
“啊！啊——！”
“異血污染！”
“有人被?感染了！港口有污染源——！”
“快跑——！”
恐慌總是發生得沒有邏輯。在?這個時候，他們反而應該待在?玻璃房里不動。
但?人也?許總是有一種自?己必須要做一點什么的?能?動感，就在?這幾聲吶喊聲后，整個貴賓休息室都開始行動起?來�！霸趺戳恕薄鞍l生什么事了”“什么情況”……伴隨著這樣的?疑惑，其他旅客開始跟著最開始喊話的?人跑動起?來。
玻璃房僅有的?兩個出入口發生了嚴重堵塞，人們爭先恐后地往外面跑。
也?許他們的?目的?是逃出港口。
異血陸英相當淡定，路雨也?屁股坐得很穩——他們兩個在?面對陌生的?問題時從來都不知道?怕字要怎么寫。只有奇良問了一句：“我們要跑嗎？”
周宇：“跑什么？他們跑了，我們不就不用跑了？”
他們不可能?像這些旅客一樣不管不顧地離開港口。
這張來之?不易的?船票必須要在?今晚發揮它的?作用。
在?人陸陸續續離開玻璃房的?時間內，窗外倒下的?男人抽搐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他單手緊緊握住路燈，因為力氣不夠，他拖著自?己靠攏路燈，雙手將路燈抱住，努力攀爬著將自?己支撐起?來，就在?這時，他的?手突然滑了下來。
人在?地上翻了一個面，徹底失去動靜。
周宇哆嗦著嘴皮子：“器官衰竭。”
沒有人能?夠從他的?外表看出來他的?器官到底有沒有衰竭。
器官衰竭是異血感染失敗的?特征，他大概想要說?的?是，這個男人沒救了。
懸浮執法車突然從天空劃過，下降的?速度飛快，轉眼間，落地到那個男人的?尸體旁邊。
他的?兩個女性同伴跑了一個，另一個還跪在?地上起?不來，用手在?后面支撐著身體后退。
她好看的?大眼睛被?驚恐填滿。
兩個警察從車上跳了下來，帶著特質的?面具，整張臉都包裹在?面具下面，眼睛的?位置是透明材料，在?路燈下還稍微泛光，章馳將視線拉伸，看見了面具下面網狀的?隔離層。
視線往下，兩個警察帶著手套。
黑色的?手套，看上去很輕薄，沒有網孔，也?沒有可以?打開的?小口，就那樣自?然地從袖子里面鉆了出來，跟皮膚一樣貼合。
一個警察拿著對講機開始講話，過了一會?兒，港口的?公共廣播集體開始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奇良：“他們在?對接頻道?�！�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那個警察的?聲音同步傳輸到了貴賓休息室的?廣播中——
“請所有旅客不要離開自?己所在?的?位置，不要走動，任何人禁止離開港口。根據污染防治法臨時管控條例，如有違反以?上規定，你將可能?被?提起?公訴，并對因此產生的?連鎖后果提供經濟賠償�！�
“重復一遍，所有旅客不要離開……”
警察的?話使正擠著從兩側出入口離開的?旅客愣了一下。
群眾鐵骨錚錚，愣完，所有人用更快地速度往門外沖了出去。
警察來得很快，但?懸浮執法車只有一輛，很有可能?是在?附近執勤的?警察被?臨時通知過來控場。
更多的?警察和應急管理局的?人還在?趕來的?路上。
這時候是最好的?逃跑時機。
周宇終于有些坐立不安，頭往門口的?位置伸了又伸：“我們要跑嗎？”
廣播的?聲音就在?重復三遍之?后停下，那個警察將對講機從嘴邊拿了下來，接著手指在?屏幕上面戳了幾下，沒過多久，嘴皮又快速地動了起?來。
“能?夠切入他們的?頻道?嗎？”章馳看向奇良，“他們很可能?在?用內部頻道?跟支援的?人交流�！�
奇良掏出迷你電腦：“我試試�！�
混亂還在?持續，休息室的?門太小，人們跑出去的?欲望過于強烈，推搡之?間有人倒在?了地上，被?好多人踩著背過去，周宇看了兩眼，立刻就把?眼睛給?轉了回來。
焦慮是一種會?傳染的?病毒，奇良接入神?經接線，眨眼的?速度快得離譜，電腦屏幕閃來閃去，沒過多久，他肩膀松下來，嘴角微微咧開。
“接入了。”奇良說?，“我這就同步傳輸到你的?終端�！�
章馳拿起?終端貼到耳朵邊。
“污染源逃竄到了港口，他極可能?想要出境，現場旅客數量很多，人群不聽指揮，請你們盡快過來協同維持秩序�！边@是剛才廣播里面出現的?聲音。
“……我們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情況已經匯報給?了局長，他正在?跟港口的?負責人緊急溝通，要求禁止所有客輪出港�！�
奇良和章馳臉色在?同一時間變差。
周宇張著腦袋問：“什么情況？”
“應急管理局害怕污染源離境，不允許客輪出發�！闭埋Y說?，“我們走不了了�！�
放下終端，章馳立刻拎著包站了起?來：“馬上離開港口。”
路雨趕緊跟著起?身：“姐姐，我們去哪？”
“去哪兒都行，”章馳將終端揣進口袋，“我們不能?夠被?留在?這里�！�
異血污染的?進程縮短到了半小時，這個死掉的?旅客必然在?半小時之?內接觸過污染源。
污染源確認出現在?這里，第一步就是將港口出入口全部關閉，阻止污染源逃跑，污染進一步擴散，但?問題是，在?港口內的?旅客會?面臨近距離接觸導致的?感染風險，同時，他們所有人都有被?抓去醫院進行血液檢查的?可能?——這是世界范圍內通用的?污染防治條例，只要有這個必要，從法律上講，沒有任何個人有權力免檢。
周宇蹭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正當他火急火燎觀察哪個出入口人少的?時候，章馳朝所有人招了招手，周宇從善如流地跟在?章馳身后，幾個人穿過中庭，抵達了另一側沒有懸浮執法車的?窗口。
章馳幾拳頭砸碎了玻璃，招呼所有人往外面跑。
然后，天空就在?這時候又跑下來一架懸浮執法車。
“躲開，”章馳順著車即將落地的?反方向逃跑，“往東南方向的?出口跑，離我們最近。”
幾個人急匆匆跑到了出口，警車和救護車從外面開了進來，車上下來十來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荷槍實彈的?警察。
所有從這個方向走的?旅客都被?呵斥了回來。
一個不信邪的?旅客硬著頭皮往外面沖。
一聲槍響。
旅客跌坐在?地。
開槍的?警察走過來，他身材高大，至少有兩米高，壯碩的?手臂比那個跌倒在?地的?旅客脖子還要粗，就這樣單手將人給?拎了回去。
周宇倒吸一口涼氣：“完蛋了�！�
章馳就在?這時從人群中走了出去，另一個下車的?警察拿著槍大吼：“回去！”
“長官，”章馳停在?原地，顫顫巍巍地舉起?雙手，“我有污染源的?消息要提供�！�
***
1分鐘的?交涉后，原地留下了一名警察和一名醫生，其余所有人按照小組分散沖去了港口的?廁所。
由于章馳主動匯報了有關污染源的?消息，其余本來擠在?她身邊的?旅客紛紛往兩側退去——
大家把?她也?看作了半個瘟神?。
雖然污染源傳染之?后的?對象不一定會?變成污染源，但?誰也?不想對方死的?時候血濺到自?己身上。
周
宇壓低聲音，單手遮住嘴到章馳耳邊問：“你怎么知道?污染源在?廁所？”
“那三個旅客是一起?行動的?，如果那個超感污染源接觸過那個男人，那兩個人不應該幸免，他們最容易分開的?階段只有廁所，”章馳一邊觀察環境一邊抬頭講話，“他可能?是在?男廁所遇見的?污染源。”
“昨天從馬刺區逃跑的?污染源也?確實是男性。”
講到這里，章馳壓低了聲音：“路雨去跟那個警察交涉，就說?你還有污染源的?信息要提供。剩下的?人跟著我走，那個醫生不用管，他沒有槍，也?打不過我。”
作為一個小女孩，路雨的?迷惑性是最強的?。
她也?確實在?坑蒙拐騙上有所小成。
周宇表示贊同，同時說?：“我們還是要從這里逃出去嗎？”
“當然，”章馳說?，“等?來的?人越來越多，我們就沒辦法跑了�！�
路雨點點頭：“好，姐姐�！�
“等?那個警察追過來，你再趁機逃跑，”章馳說?，“他不可能?追上我們所有人。最有可能?，他一個人都追不到。”
篤———
一聲沉悶的?長響。
章馳轉過頭。
遙遠的?海上突然駛來了一艘高大的?貨輪。
漆黑的?海被?船上亮著的?燈光小范圍照亮，抵岸之?后，岸邊亮起?了一圈瑩白色的?燈，圓形的?燈按照相同的?間距嵌入在?地面，連成一條白色的?緞帶，人工操控的?路燈比自?動響應的?燈帶晚一點亮起?，朦朦朧朧地打在?船身上。
船上有大小不一的?疊在?一起?的?集裝箱，主要是藍色和黃色的?居多，裝的?什么東西，上面的?標識不算大，隔得太遠，只感覺完全的?純色。
船身上有圖案標識和一行字，也?得隔得遠，看不清楚。章馳嘗試拉伸視距，隨著距離的?推進，中心外的?區域開始變黑，那一行貼在?巨大標識下面的?黑字也?逐漸清晰起?來。
——“至生科技貨輪”。
身邊傳來腳步聲，章馳扭回頭，發現路雨已經沖著那個警察的?方位走了出去，她連忙按住路雨的?胳膊，將人往回猛地一帶，路雨猝不及防在?原地轉了兩圈，暈乎乎地發問：“怎、怎么了？”
“別急�！�
路雨：“嗯？”
章馳：“也?許，從這里沖出去不是唯一的?選擇�！�
躲到一邊，掏出終端，章馳打開了通訊錄。
在?她寥寥無幾的?聯系人名單中，找一個很眼熟的?名字并不是一件難事。
只花了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她的?手指已經滑動到了“紀湛”這個聯系人上。
“還走不走��？”周宇賊頭賊腦地打量在?門口值守的?警察，那警察竟然跟他對上了目光，他又做賊心虛地將視線收了回來，背對著那個警察，面朝著章馳追過來，“你說?的?，再不走，人會?越來越多�！�
章馳食指輕輕比到嘴唇上：“噓�！�
周宇閉上嘴。
手指在?紀湛的?名字上停頓了兩秒，章馳按了下去。
第346章 王不見王79
嘟——
嘟——
嘟——
拖長的等候音從終端的另一頭傳來, 混合著港口的風聲和人群遙遠的議論聲，有一點不?算很清晰，章馳手摸到音量鍵, 輕輕的往上面拖動。
在焦急的時候等待時間會被無?限拉長, 章馳也說不?清楚自己算不?算焦急,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很多事情還在掌控的范圍之中。
也許讓她感到漫長的是別的什么東西?。
記憶中紀湛的臉浮現在了?她的眼前，她離開時他望向?她的最后一眼，燈光打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目光稍有一些?復雜，記憶的鈍刀抽絲剝繭, 把她曾經?忽略的東西?重新端了?上來。
那眼神里面藏著失望。
章馳的心猛地抽了?一下，緊接著，電話通了?。
“喂？”沙啞的男聲從終端的另一頭傳來，背景音相當安靜, 也許他獨自一人在辦公室，或者在家中。
章馳張了?張嘴, 突然之間有一些?忘詞, 對面接話的人倒是很上道，沒有兩?秒，接著發問?：“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我在奧天帝國利維納斯港口發現了?一艘至生科技的貨輪，本?來我準備登船回白銀共和國，但這里出了?一點意外，我沒有辦法在今晚離開，并且來了?一些?警察……”
“什么意外？”紀湛截斷了?章馳的話。
“異血污染, ”章馳快速說道，“港口發現了?一個竄逃的超感源, 應急管理局和警察局的人要求封鎖出入口，直到他們將超感源找出來……”
“我知道了?，他們可能會讓所有在港口的旅客去登記做檢測，”紀湛再一次截斷了?章馳的話，說，“擔心超感源登船離境，不?允許客輪出發，對嗎？”
‘
章馳：“對�！�
紀湛：“稍等我一下，我幫你?查一下今晚到利維納斯港的貨輪�！�
紀湛話說完，電話那一頭傳來了?走動的聲音，章馳抬頭掃了?一眼剛才奔向?廁所的警察，港口的廁所分布比較均勻，警察從港口最外側的入口一直往登船口依次進行清查——
這是很正確的做法。那個因為基因融合失敗而死的男人是在登船之前被感染的，時間倒回三十分鐘，他們碰面的階段應該在很早之前。
如果她是污染源，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第一，找個地方藏起?來，祈禱不?會有人將自己找出來，第二，找機會沖破關卡。
想到這里，章馳捂住了?終端的聽?筒，對著路雨和陸英招手，他們兩?個第一時間發現了?章馳手勢的變化，從門口的位置挪到了?她手臂揮動的另一個方向?。周宇和奇良后知后覺，跑到章馳身邊問?發生了?什么事。
“小心污染源過?來�！闭埋Y丟下這樣一句話，奇良和周宇立刻懂了?，也跟著路雨和陸英跑到一邊。
在警察和應急管理局的工作人員到來之后，人群聚集的狀態被打破，一開始摩肩擦踵往出口跑的人現在開始各成一派，三三兩?兩?的抱團，從天空往下看，小范圍歸攏的人群大概像是大小不?一的圓點，均勻散布在玻璃棚頂底下，每個人都很緊張地觀察著周圍的陌生人，一旦有人嘗試走動，在那人身邊的其他團伙就像遇見了?相同磁極的磁鐵一樣，咻的一下跑開。
大部分人都在半米以內的范圍走動交談，所有人的運動軌跡都一覽無?余。
沒有疑似污染源的人出現。
“我找到了?�！倍厒鱽砑o湛的聲音。
章馳：
“我在。”
“今晚確實?有一艘我公司的貨輪抵達利維納斯港口，預計抵達時間今天早上10點，我聯系到了?貨運負責人，他那邊告知我出了?一點意外，貨輪在剛才抵達港口�！奔o湛平穩地講述到這里，話鋒一轉，“你?那邊有幾個人需要登船？”
章馳掃了?一眼正躲在角落警惕地掃視其他游客的“同伙”們。
“5個。”
紀湛：“貨輪負責人的聯系方式我會傳消息給你?……”
章馳：“好�！�
紀湛：“他叫成慈，我問?過?他有關超感源的情況，他并不?清楚。我嘗試幫你?安排今晚讓貨輪返回，我不?清楚奧天帝國的污染防治力度，理論上，超感源不?會通過?客輪逃跑，但利維納斯港口的負責人有權力禁止異國貨輪出港。如果他們足夠重視這個超感源，你?們可以也走不?了?�！�
章馳：“我明白。能藏起?來就已經?很好。”
“好，消息發給你了�！�
滴的一聲，貼在耳朵的終端震了?一下。
章馳拿下來終端，發現收件箱已經彈出來紀湛發的消息。
電話就這樣猝不及防的掛斷。
章馳剛點開信息，一個陌生的號碼就打進了她的終端。
號碼跟信息上顯示的成慈的聯系方式一模一樣。
章馳抬起?頭，又掃了?一眼出入口的環境，接著按下接聽?鍵。
“是魏一一女士嗎？”
***
成慈是一個長著圓臉的中年男人，頭頂沒毛，光得?發亮，人矮矮胖胖，不?開口說話臉上也帶著笑，看起?來是個好生和氣的人。
港口的人跟他的關系好，這件事他說得?比較含混，也許是真的關系好，也許是塞了?一些?錢，又因為經?常塞錢辦事，嘴也比較牢靠，所以港口的人也很樂意收他的錢——
他是這么說的。
“有的事塞錢也辦不?成呢�！�
警察局的人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接管港口，當然，港口這么大，他們也不?可能在每個地方都設卡，即便人來了?，必然也要讓港口的人協助找人。
五個人就這樣從東南方向?的門一溜小跑到了?貨輪�？康奈恢茫陂g穿過?了?兩?道關卡，有人過?來問?他們是做什么的，他們被攔在第一道關卡，接著有個長著長胡子的中年男人跑了?過?來。
他穿著黑色的制服，跟港口其他負責檢查的工作人員的藍色制服還有著明顯的樣式區分，這位領導辦事也很有水平，沒有說要將他們放行，順著那個攔下他們的工作人員說這五個人確實?身分不?明，要帶他們到安全處進行登記。
穿過?這些?檢查站，他們就來到了?那艘貨輪卸貨的區域。
這里也沒有警察過?來，忙忙碌碌的都是一些?負責卸貨的工人。
海風很大，高大的集裝箱被自動取貨機器平穩地提起?，平移，下落。這些?集裝箱本?身可能跟這個機器是配套的，所有的卡扣都剛好能夠讓機器進行自調節，隔遠了?一點看，像是直接將集裝箱吸進機器了?機器的爪板里面，走在港口上，時不?時頭頂的光就被遮住，抬起?頭，貨就這樣從頭頂上飄了?過?去。
這里同步運行的機器非常多，裝卸這么多笨重的貨物，也沒有讓人覺得?有一絲拖墜，周宇和奇良生怕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爪板將集裝箱一不?小心松掉，上躥下跳地躲著所有正在運行的機器走，最先抵達貨輪的“乘客梯”。
貨輪也有專門用于?上下人的“電梯”，說是電梯也不?準確，畢竟這個東西?沒有電梯面板，也沒有完全封死的擋板，就是一個能夠起?降的平臺，平臺三面有玻璃擋板，一面負責上下，一次性能夠上下大概五個人。
所有人都鉆進了?乘客梯里面。
港口和貨輪使用的一切設施都在幫助運貨卸貨變得?更加高效。
一個工人不?小心在搬貨的時候摔倒了?，一個機器人立刻過?來將人給拖走。
章馳腦子里面已經?對這套東西?產生了?一種近乎直覺的計算方式。
工人比較便宜，機器人比較貴，但工人死了?要賠錢的話也會比較貴。
所以要大量用工人，少量用機器人。
在被“乘客梯”抬升到高空的時候，一輛懸浮執法車又從空中掠了?過?來，周宇和奇良做賊心虛地將頭別了?過?去，不?過?懸浮執法車對他們無?甚興趣，轉眼就跑到了?另一片客輪登船的位置。
幾個人就這樣來到了?至生科技的貨輪里面。
成慈帶著他們介紹里面的房間，廚房，以及在上面可以使用的生活用品，逃生設備的使用方式。雖然沒有他們來時郵輪的豪華包房看起?來愜意，但這艘貨輪也可以基本?滿足他們的生活需要。
周宇、奇良、路雨、陸英都挑選了?自己的房間。
其實?也沒什么可挑的，每個房間的布局都相差無?幾，桌子，一張簡易的床，臺燈，還有房間里面放著的打發時間用的游戲設備。
居然每個人的房間里面都有夢貼。
章馳讓所有人先在房間里面休息，走出來，到甲板的位置。成慈就等在那里，指揮著船員和遠處操縱設備的工人卸貨。
看見章馳出來，成慈回過?頭，笑瞇瞇地說：“魏小姐。”
章馳說：“你?們這是運的什么貨啊？”
成慈說：“哦，就是一些?公司的產品�！�
章馳：“這樣。”
成慈：“是的，我們公司產品在奧天帝國市場占有率很高的�！�
章馳：“你?們原本?預計什么時候返航呢？”
成慈啊呀了?一聲，手摸上锃亮的腦門：“我們原本?是什么時候返航來的？我記得?不?清楚了?，這個得?要查一下。不?過?這也不?重要，紀總說的，只要這邊愿意放我們走，我們立馬就返航。咦，魏小姐，你?是我們紀總派過?來這邊考察市場的嗎？”
“嗯�！闭埋Y含混道，“差不?多吧�！�
成慈：“哎呀，厲害厲害。誒——東西?！小心東西?！眼睛看哪兒去了?呢？”
他說著，臉就轉到另一邊去了?。
章馳站在甲板靠邊上的位置，輪船的高度帶給了?她更廣闊的視野，這個角度雖然有一些?遮擋，但基本?能夠看清楚現在港口的動向?。
玻璃房里面還有人，那些?知道出不?去的旅客開始回流，在里面相距甚遠的坐著。
這一路走過?來非常順利，剛才的驚心動魄就在此刻全部安之若素，章馳掏出終端，回憶著剛才跟紀湛通電話的場景，總覺得?哪里有一些?不?太?是滋味。
總算，她想明白了?。
“謝謝，非常感謝�！�
編輯了?這樣一條信息，章馳點擊了?發送。
對面沒有秒回。
章馳時不?時就低頭看一下有沒有信息送達的提示。
雖然其實?不?看也沒有關系。
終端是有震動模式的。
終端一直沒有震動。
她也一直沒有停止觀看。
在過?了?不?知道多久，章馳準備將終端放進口袋的時候，震動意料之外的到來了?——不?是一條信息，是長震動。
紀湛的電話。
“喂？”接起?電話，風聲忽然就在耳邊變得?有一些?吵鬧，章馳在甲板上挪動，不?過?怎么走動，風聲都是干擾項，于?是她只好又按住按鍵，一股腦將音量拔高 。
紀湛的聲音就這樣由低到高的傳過?來，前面的話語有一些?丟失，聽?到章馳的耳朵里面，就只剩下了?后面半句：“……到了?嗎？”
“嗯�！闭埋Y說，“謝謝�！�
紀湛：“不?用客氣。”
章馳：“對了?。”
紀湛：“嗯？”
章馳：“我之前跟阿蒙托利起?了?沖突，我懷疑他已經?知道了?我們住在一起?，警察和軍隊的人盯著我去的港口取貨�！�
“啊，那個事，”紀湛的聲音有一些?變沉，“我知道的。”
“他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他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毕袷巧抡埋Y不?能夠充分理解似的，紀湛又很快地補充道，“我們的關系沒有那樣容易變壞。在這里面，很多人都彼此憎恨，泄憤是一種低級的處理手段，只有在你?的臉面受損的情況下，才會被公開使用——翻臉是很費力氣的，你?只能用來宣誓威嚴。我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忤逆過?他。他不?會對我做什么�！�
章馳：“這樣就好。很抱歉�？偸锹闊┠�?�！�
紀湛：“沒有關系�！�
章馳：“對了?，還有一件事�！�
紀湛：“什么事？”
“我想起?來了?過?去的事，”章馳說，“以前在帝國科研所，AZ455實?驗室，還有紫背英菘�！�
對面就這樣沒有了?聲音。
章馳拿起?來終端看了?一眼。
通話進行中。
時間：xx分xx秒。
秒還在不?停地往大的數字跳動。
“是嗎？”紀湛說。
他的聲音聽?不?出來什么變化，也沒有像章馳以為的那樣，問?出一連串的問?題，比如你?怎么會想起?來，你?身上發生了?什么，你?記起?來了?一部分還是全部，你?又為什么要從奧天帝國逃走，盤古之眼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這樣能夠帶出來很多討論的話題。
海風吹到臉上，空氣很濕潤，站在貨輪上面往下看，能夠看見被光照亮的黑色海水，像被撒上了?一層金箔。
夜晚總是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
章馳：“嗯�！�
那邊又沒有了?聲音。
也許有呼吸聲，但是風聲和船艙上其他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發出的聲音將這一點不?夠強的呼吸聲蓋了?過?來，但是她又有一種直覺，他沒有掛斷
電話，所以她也沒有將終端放下來。
她只是等待。
良久，那邊終于?傳來了?紀湛的聲音。低沉，沙啞，又格外清晰。
“歡迎你?回來，段青�！�
***
在他們的意料之內，貨輪沒有被允許出發。
自詡跟港口負責人關系好到像穿同一條褲子的兄弟的成慈這次也沒有能用溫暖的金錢敲開他們的冰冷的內心。
“說是警察要求，暫停貨船離港。理由是不?方便管理，”成慈語氣抱怨，一副受夠了?的樣子，“帝國就是這樣，大老爺們一句話的事，就是不?肯行個方便�！�
他們這艘貨輪，乃至整片卸貨裝貨的地方都沒有警察和應急管理局的人過?來檢查。
“等著吧，”成慈吃著面包，囫圇吞下去，一副噎住的表情——不?知道是被面包噎住，還是被什么別的噎住，“沒人管我們。他們管理就是這樣，好多次都這樣，問?能不?能走，就說上面沒說能走，問?是不?是要留下，就說上面也沒說要扣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家聚在一起?簡單吃完了?飯，船艙里面很悶，所有人又跑出來甲板上透氣
砰。
槍聲響在他們剛才待過?的那間玻璃房外。
“污染源！”周宇跳了?起?來，事實?上他什么都沒有看清楚，也許他就是等待這個時間，只要污染源被抓到，他們的船就可以被放行。
章馳嘗試拉伸視距，最終發現了?開槍的人。
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察，他身后還站著兩?名同伴，一位男警察，一位女警察，兩?個人從兩?側包抄，將那個被開槍打死的女人圍住。
“她不?是污染源。”章馳說，“她被感染了?�！�
女人穿著魚尾毛衣裙，外面披著一條粉紅色的羊絨圍巾，手臂被毛衣勒得?很緊，腐爛的骨頭和破開的血肉從淺色毛衣滲了?出來，她正在地上抽搐著，白眼翻到上眼瞼里面去，一個警察走了?上去。
砰。
她被補了?一槍。
腦袋中槍，腦漿都被打了?出來，可就是這種情況，她的身體還在地上抽動，像一條章魚，死了?也不?影響活蹦亂跳。
幾個警察正在講話，奇良眼疾手快地掏出來迷你?電腦，抽出神經?接線插入電腦，繼續竊聽?他們內部頻道，章馳拿起?終端貼在耳朵邊，同步聽?到了?那些?警察交談的內容。
“……有襲擊意圖的被感染者已經?擊斃……”
章馳這才看見那個女人手里拿著一個錘子，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上面還粘著血，在她遠處站著一個小孩，小孩一手捂住腦袋，張著嘴巴哇哇正哭，血從她的腦門上一直往下流。
器官衰竭需要一定的時間。
污染源沒有報復社會，感染失敗的人選擇報復社會。
可能她有一種這輩子什么都沒有做出來的遺憾，所以決定在死之前對這個社會造成一點轟動的影響。
警察又跑過?去安慰那個小女孩，內部頻道關閉開啟，最終冒出來的是一條匯報：“傷者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已經?安排救護車過?來，她自述傷人的是她的繼母……”
混亂隨著槍響和女人的死亡蔓延開。
內部頻道突然響起?滋滋的電流聲，一聲怒吼竄進來：“污染源在登船口，阻止他跳�！�
章馳和奇良互看一眼，周宇什么都沒有聽?見，湊上去眼巴巴地問?：“什么情況？”
“污染源找到了?，”章馳目光往岸邊搜去，果不?其然看見兩?個正在狂奔的警察，懸浮執法車在同一時間啟動，跟著一起?追一個穿黑色皮衣的男人，“他果然在港口。”
那個男人人模人樣，一米九的大高個，梳著大背頭，背上背著一個雙肩的黑色皮包，腿上踩著一雙笨重的大頭皮鞋，跑起?來倒是飛快，兩?腿交叉在空中，隔這么遠，看到的都是殘影。
越來越多的警察行動起?來，其他懸浮執法車也在同一時間升空轉向?，混亂的港口人聲沸騰，隔著遙遠的距離傳到貨輪上，混著呼啦啦的風，什么都聽?不?見。
人群的尖叫聲開始升空，污染就在此刻爆發——那個男人原來已經?在港口感染了?很多人。
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眼珠子爆開，手臂腐爛，血，到處都是血。
奇良嚇得?滿臉蒼白，拿著電腦往后面退了?兩?步，甲板上面堆著幾張疊起?來的椅子，他撞到椅子腿，身體順勢就坐到了?地上。
周宇的狀況也沒有比奇良好到哪兒去，他什么都意見和詢問?都沒有再發出，跟個啞巴了?的鵪鶉似的，勾著背，雙手支撐在甲板的護欄上，看上去莫名有一點可憐。
“怎、怎么會這樣……”良久，周宇磕磕巴巴地吐出來這么幾個字，然后他又說，“我、我好像見過?那個男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周宇。
周宇：“之前過?來的時候，我看到過?他。從我旁邊經?過?，我躲開了?�！�
“我、我躲開了?的，”周宇雙手插入頭皮，“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躲開的了?。”
第347章 王不見王80
周宇喃喃著又重復了一遍。
就在這么短的時間之內, 他竟然也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的記憶。超感源感染形式很多樣，目前已?知的有通過呼吸感染、體·液感染、黏膜感染——這些污染模式都有一個統一的前綴。
包括但不限于。
大多數的污染是這樣發生?的，但是仍然有小部分的污染查不清楚真正的原因。有的人會很容易被污染, 有的人在同一時間跟另一個人一起接觸污染源, 另一個人受到污染了, 他卻不一定會被污染。
所以躲開了也不一定保險。
萬一，他就是那種喝涼水都塞牙的天選之子，倒霉到被人瞪了一眼就能污染。
“那你會死嗎？”路雨不知道怎么想的，眨巴著眼睛對著周宇問出?了這樣一句戳心窩子的話。
周宇沒有講話, 他用?幽怨的眼神看了路雨一眼。
路雨：“我?希望你不要死�！�
滿場安靜。
周宇說：“我?也挺希望的�！�
尖叫和痛呼聲在港口蔓延，槍聲砰砰響起, 那些受感染的人已?經?必死無疑了，開槍的唯一目的只是防止他們亂跑。
融合成功的異血開始長出?來豹子的體貌特征，手掌變成毛茸茸的肉墊，鼻子變得異常粗大, 四肢伏在地上，每個人受到影響的表征都不太一樣, 在初期的異化之后, 這些特征又快速地消失，直至他們變成正常的人樣。
比當初陸英的融合快多了。
頻道內沒有警員就現在的混亂發表任何意見和報告，有級別高的警員拿著喇叭進行指揮，接著，警戒帶就拉了起來，單一的溝通頻道完全留給了正在執行追捕任務的警察。
他們所在的位置跟港口所擁有的混亂完全隔離，有一點像是買票進場的觀眾, 安安穩穩地坐在觀眾席上看斗獸場里面人和野獸的搏斗。
今天晚上會死很多人。
懸浮執法車開到了海上，車的側腹打開, 有警察對著那個正在奔跑的皮衣男人瞄準，頻道內傳來了另外?的聲音——
“不要開槍！”
這個聲音急促又渾厚，在第一遍說完之后，又馬上進行了重復：“不要對污染源開槍，這是上面下來的命令�！�
有警員在頻道內回復：“擦槍走火是很正常的事情，凱里特不能白死�！�
“你敢開槍，我?們整個追捕小組都會被你連累�！敝澳莻�聲音憤怒道，“不準在無法準確瞄準污染源的非要害部位之前開槍。這是命令！”
“我?的槍法沒有那么準，再拖下去，還要我?們死更多的同事嗎？”
奔跑中?的人無法進行穩定的瞄準，但那個講話的男人依然選擇了開槍。
砰砰幾聲槍響，其中?幾發子彈打中?了地面，唯一有一發擊中?了那個男人的小腿，他立刻載倒在地上，兩個被他甩在身后的警察就在這短暫的時間內拉近了距離，到離他五十米之內的范圍。
子彈爆開了男人的小腿肚，他黑色的長褲也因此?崩掉，鮮血在地上暈開一團，被亮度臨時調整到最?高的路燈照亮，他撐住地面搖搖晃晃地起身，子彈就這樣從他的腿肚掉了出?來，破損的皮肉開始愈合，他四肢匍伏在地上，手長出?來肉墊，屁股后面竟然還長出?來一條尾巴。
咻的一下，他用?更快的速度往岸邊跑去。
頻道內響起來一個警員的聲音：
“這什么情況？子彈沒有打中?嗎？”
“打中?了，”另一個警員急促說，“他是上一次被污染之后融合成功的新?異血。他是X�！�
奇良從地上站了起來，說：“上一次被污染，現在又成為了感染源�！�
章馳：“運氣很差�！�
周宇沒有窺聽到警用?頻道的聲音，但這樣也不妨礙他搭話：“我?的運氣也很差。”
頻道內繼續傳來討論的聲音——
“不要打中?他的腦袋。否則他會死掉�！�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訴求，污染源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不殺掉他，他會持續傷害其他人。
即使他不主動殺人，那些被他感染的人也會因他而死。
槍聲持續響起，在天上的警員直接預判了他的走位，暴怒的污染源沒有再往前跑，他轉身朝身后跑去，后面追著的警員沖他開槍，子彈擊中?了他，他用?動物姿態行進的速度稍微被拖延了一下，不過么有改變他進攻的路線。
他就這樣撲到了其中?一個警員的身上，一口咬斷了那個警員的脖子。
“操！”頻道內傳來了罵聲。
砰砰砰砰砰。
旁邊那個僥幸逃脫的警員對著污染源的胸口猛開了幾槍，阻止了那
個污染源繼續朝他下口，更多的子彈同時襲擊到了他的后背，他被打成了一個篩子，復原能力跟不上，癱倒在了地上。
鬧劇就此?收場。
僅限于污染源而言。
更多的混亂，還在逐漸死去的人群中蔓延。
***
總統府。
阿蒙托利辦公室。
早晨的溫度有一些泛冷，幸好永不遲到的太陽從天邊兢兢業業地升起，輕薄的云層被溫和的金光刺透，這樣的光照在身上沒有什么溫度，進房間的第一件事，阿蒙托利給自己泡了一杯熱茶。
其實也沒有他什么事，反正都是機器在做，杯子取下來，放上去，按鍵，選擇想要的溫度……
這個事情當然很方便?，只是每天喝的東西都是同樣的標準，會稍稍讓人感覺到有一絲無趣。
標準。
這個世?界需要標準，不要那么好，也不能特別壞，快速的生?產、快速的供給，才能夠讓這個社會的金錢流通得快速。
金錢。
那個男人。
其實他本?來打算等一會兒再打這個電話，但就是這樣一環扣一環的聯想，讓他有了一種強烈的不安，人比機器不好操控的原因是，人隨時都在變，人很難互相完全猜中?彼此?在想一些什么，他已?經?忍受不了再忍受那么長的不安和猜忌了。
“我?知道你跟那個女人通了電話，”辦公桌前，阿蒙托利站了起來，“她逃到了奧天帝國?。情報部門傳回來的消息，她到了那個叫喬希的記者家里�！�
一大早被叫過來阿蒙托利的辦公室，紀湛的聲音還泛著啞——他既沒來得及吃飯，也沒有來得及喝水。
“喬希？那個從卡斯回來的記者？”
“對，”阿蒙托利走出?座位，“那個把我?們的秘密出?賣給奧天帝國?的人，就是她引發了戰爭，如果不是她，這個世?界不會變成這樣�！�
喬希也不是他們這邊的人，又怎么說得上出?賣呢？對于這樣的話，紀湛不置可否，轉頭問：“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那個記者已?經?死了，段青是個很危險的人物，像你之前說的，她特意接近你，獲得了你的信任。這個人總是摻合在各種各樣的麻煩和秘密當中?，她的目的很不單純，”阿蒙托利說，“你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我?只能夠從運營商那里知道你跟她在昨天晚上有過通話——你不會怪罪我?查你吧？”
“當然不會，”紀湛說，“會長閣下。就算您要竊聽我?，我?也不會有什么不滿的�！�
如果能夠竊聽的話，阿蒙托利也不至于讓情報局的人去找運營商——他就是做不到。
阿蒙托利盯著紀湛，最?后說：“如果生?氣的話，沒有必要這樣婉轉�！彼矝]有什么道歉的意思，反而比這個被調查的人還理直氣壯，“那個女人跟奧天帝國?的情報部門發生?了沖突，菲奧娜對她恨之入骨，我?猜測，她會想要回白銀共和國?。畢竟這里她能夠掌控寶石騎士，這是她的主場�！�
紀湛：“您的推測很有道理�！�
阿蒙托利：“你聽說過記憶清掃技術嗎？”
“好像聽過一些，”紀湛按住額頭，“曾經?有所耳聞，帝國?科研所在對這項技術進行開發。用?以測謊和記憶提取�！�
阿蒙托利：“他們成功了。”
紀湛臉色微動。
“很不可思議，對嗎？”阿蒙托利說，“帝國?科研所總會冒出?這樣的人。就像是一個奇跡，一片被上帝保佑的地方。曾經?他們的技術很不成熟，有幾率造成不可逆的腦損傷，現在他們改進了很多，不需要研究員出?面，只要機器調試到位，自己就能夠進行記憶提取和掃描。我?們安插在那里的人出?了很大的力氣……”
紀湛：“會長閣下�！�
“不用?著急打斷我?，”阿蒙托利說，“我?知道我?自己在說什么。這些秘密我?們可以共享，無論如何，我?們都是為了這個國?家，不是嗎？”
秘密意味著危險，阿蒙托利不應該將?情報局的工作內容共享給他。
紀湛：“您說得對�！�
阿蒙托利繼續道：“我?們把技術偷了回來�！�
紀湛面不改色，說：“上帝站在我?們這邊。”
阿蒙托利笑了：“誰說不是呢�！�
“那個女人找你做什么？”阿蒙托利走近紀湛身邊，他略微偏了偏頭，好像是光線問題，又可能只是想換一個角度觀察紀湛的表情。
紀湛微微垂著頭：“如您所說，她希望我?幫忙將?她從奧天帝國?帶回來�！�
“看來她很信任你，”阿蒙托利說，“她愛上你了，對嗎？”
紀湛蹙了蹙眉——這是阿蒙托利少在他臉上看到的，不加掩飾的煩躁，很快，紀湛的眉頭松開，臉色又恢復到跟剛才一樣平靜。
“您怎么會這么想呢？”
“我?只是猜測，你應該承認自己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阿蒙托利說，“喜歡上你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會長閣下說笑了�！�
阿蒙托利不置可否，過一會兒，說：“她要你做什么？”
紀湛遲疑了一下，說：“奧天帝國?爆發了異血污染事件，她本?來想要坐船從港口走，污染源逃到了港口，帝國?警察不允許輪船出?港，她想要藏在我?的貨輪里面，等風頭過去，隨船一起回來。”
“嗯，”阿蒙托利點著頭，“是個好計策�！�
紀湛：“會長閣下想要我?做什么？”
“她有調動寶石騎士的能力，我?們不能夠正面對上她，留給她響應的時間——如果我?們可以讓她抵達某個密閉空間，在她反應過來危險之前進入昏迷狀態，避免她立刻啟用?寶石騎士，我?們就可以掃描她的腦子，得到有關盤古之眼的所有信息。”
阿蒙托利說：“我?需要你配合抓住她�！�
***
幸好現在融合失敗到死亡的時間縮短，不然周宇就得提心吊膽十五天。
污染源抓到了，貨還沒有卸完，成慈給他熟悉的工作人員打了電話，那邊說沒有多久貨輪應該就可以出?港了，至于多久是多久，那邊也沒有說。
成慈埋怨了兩句，繼續指導工人卸貨了。
周宇一直在胸前劃十字，嘴里面念叨各種神的名字，萬幸，他沒有被污染。
他認為神可能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不過不知道是哪個神，所以暫時還是不去捐款還愿了。
第二天早晨，他們的船也沒有被允許出?港。
船上食物充足，幾個人吃了早飯，在甲板上面繼續觀望。
白天的港口看起來比夜晚空曠很多，地面上有很多的尸體和血跡，清
潔車拖了一晚上也沒有拖完，其他沒有被感染的游客都排著隊進行血液抽檢，事實上，就現在這個感染爆發時間，血液檢測完全是多此?一舉。
但這是上面下達的通知。
——新?聞上是這么寫的。
章馳手指滑動著終端，往下看見了這么做的理由，專門的一段——
“……不能夠保證所有異血污染一定會穩定在30分鐘之內爆發，目前也沒有任何證據支撐污染時間的縮短是不可逆的……”
就在她正看著新?聞視頻的時候，終端屏幕上面又跳出?來一條新?的推送——
“預警提醒。”
四個橙紅色的大字從屏幕的上面緩緩往下面掉落，字的邊緣位置還閃著光，亮晶晶的光很快占據了整個屏幕。
“預警提醒”幾個字從屏幕邊緣的左面又飛到了右面，好像一個在框內不斷的擊打的小球，撞擊到邊緣位置又受力彈開。
章馳第一個反應是終端被黑客入侵了。
接著，她伸手撥弄了一下屏幕，發現這些東西又跳轉到了很小的窗口——
沒有被黑，是新?聞視頻的平臺自帶的。
十幾秒鐘之后，“預警提醒”幾個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下往上慢慢滾動的黑字：
——“凱里區州南路發生?了嚴重的異血污染事件，如您停留在外?，請立刻回到自己的家中?，不要出?門，不要聚集。如您已?經?在家中?，請盡量保持不要外?出?。”
——“最?新?路況提醒：州南路已?被臨時封控，請市民朋友不要從此?路出?行�！�
——“程光區北河路發生?了嚴重的異血污染事件，如您停留在外?，請立刻回到自己的家中?，不要出?門，不要聚集。如您已?經?在家中?，請盡量保持不要外?出?。”
……
一條接一條的跳到章馳的面前。
這個東西昨天還沒有。
很可能是官方控制平臺進行的緊急推送——事情變大了，異血污染多點爆發，他們需要用?最?快的速度通知到全體市民。
周宇也在用?終端刷著論壇，跟章馳所用?的視頻新?聞平臺一樣，直接將?屏幕全部覆蓋，強行推送預警信息。
“幸好我?們就要走了�！� 周宇心有余悸地將?終端收了起來。
第二天中?午，輪船終于被允許出?港。
船上的生?活比來的時候稍差，好在所有人都受坐牢的苦，面對著寡淡的食物和船上匱乏的娛樂方式也能夠自得其樂。
至少再差也不會比改造營的生?活差就是了。
到第十天，輪船終于抵達了白銀共和國?的賽文斯特港。
在抵達之前，成慈聯系過紀湛，紀湛又跟章馳進行了溝通，有專人和專車來接他們，抵達的時候正好是晚上，港口亮著成條的燈火，不算很亮，只能夠照清楚必須照要清楚的道路。
幾個人又乘坐“電梯”從船上下來，這是最?快下船的方式，不需要那些修建的亂七八糟的平臺和樓梯，就是有一點考驗心理素質，周宇的心理素質不太好，下降的過程中?一直擠在最?角落，生?怕這個機器不著調地抖上兩下，就跟地面形成了不情不愿的親密接觸。
這些小小的連考驗都算不上的麻煩一一被他們攻破，所有人乘上了紀湛安排來的一輛大型SUV。
晚上沒有堵車，白銀共和國?一切照舊，路上，周宇說：“我?們干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也畢竟不是所有走得最?艱難的路都一定會獲得最?豐厚的報酬，告訴你此?行不虛。
章馳將?那個裝鮮花用?的袋子緊緊地抱在懷里。
這一次，她沒有坐在前排的副駕駛座，陸英坐在那里，她坐在后排座位的右側，司機在前排的左側，她身體稍微往前一點，可以看清楚司機大半張臉的表情。
她有一種很強烈的不安。
也許這個司機并不是紀湛派來的人——但這一點可以排除，司機當著他們的面跟紀湛進行了通話，也同時，紀湛在同一時間給章馳進行了確認。
報出?了這個司機的長相和名字。
這一切都發展得貌似順利，白銀共和國?的街道她很熟悉，這些新?的屬于章馳的記憶比段青在奧天帝國?生?活的片段還要熟悉，熟悉的地方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
她甚至有懷疑過紀湛。
雖然記憶中?，他并沒有對他撒過謊，他在她失憶之后的坦白并不作假。
她的懷疑植根于恐懼——即使她擁有讓菲奧娜和阿蒙托利忌憚的能力，她也一樣質疑自己能不能夠守好盤古之眼的秘密。
她突然之間就理解那些當上皇帝的人，譬如菲奧娜，為什么對身邊所有人猜忌得沒有道理。
因為她擁有的東西非常寶貝，而人性又常常經?不起考驗。
可是，除了紀湛，她還能夠相信誰呢？
除了紀湛，誰還愿意在這個時候幫她呢？
奇良在轎車上一直保持沉默，他能夠感覺到章馳對他們的信任，但又有很多很多的東西，她藏起來，像霧一樣，越靠近，越看不清楚。
比如段青這個名字。
比如她帶回來的這個手提袋。
那種被身邊的朋友欺騙的感覺并不好受，他找了很多個理由，證明她這樣做是有道理的，是應當的，但最?終，他沒有忍住，說：“你接下來想要做什么？”
這個問題跟他的郁悶八竿子打不著，但章馳就是這樣一眼將?他看穿，說：“抱歉，我?有很多秘密不能告訴你們。”
司機就在這個時候往后面瞥了一眼。
奇良：“哦，那很正常呀�！�
“別說，”周宇高舉雙手，“千萬別說。”
車內安靜了一會兒。
周宇突然說：“其實我?們運氣還挺好的�！�
奇良坐在左側的窗邊，他眼睛看向外?面不停掠過的高樓大廈和霓虹，那些光影交叉在他蒼白的臉頰上，他抿緊唇，沒有講話。
周宇又說：“其實我?們運氣還挺好的。”
***
車在晚上10點抵達紀湛的公寓樓下。
章馳提前拿寶石騎士看過路，一切都很安全，沒有人埋伏，如果阿蒙托利不是腦子秀逗的話，即便?知道她已?經?回到白銀共和國?，也不會跟她硬碰硬。
紀湛今天的工作好像不是很忙，他親自下樓來接了所有人。
“好久不見�！�
他穿一件休閑的外?套，里面是淺藍色的條紋襯衫，頭發好像是剛剛洗過，蓬松干凈，空氣里還彌漫著洗發水的味道。
周宇幽憤地說：“看到你過得這么好，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幾個人拿著行李回到了從前的房間。
章馳跟著紀湛多上了一層樓，接著，紀湛主動打開了自己家的門。
他單手掌著門，身體往旁邊靠，說：“我?叫人給你打掃了房間。這幾天天變涼了，換了一套新?的被子�！�
空氣中?又彌漫起洗發水的味道。
這個味道很熟悉。
檸檬、雪松、薰衣草。
熟悉的東西很容易讓人感覺到安心。
紀湛的眼神往下，落到章馳手里提著的袋子上：“我?幫你拿吧�！�
章馳手往回撤了一下：“不用?�！�
紀湛：“這是一個很危險的東西，我?可以幫你保管�？梢詭湍悴氐煤芎谩！�
第348章 王不見王81
記憶在無垠的虛空之中回蕩。
人聲、風聲、濕潤的海風、在地?上被踩得窸窣作響的葉片……
捧在手心?的咖啡, 放下去，掌中還留有纏綿不休的余溫，那是她最喜歡在午后做的事情, 帝國科研所一樓的咖啡廳, 靠窗的位置, 偏過頭?，透過被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窗，能夠看見門前兩棵大樹。
明媚的陽光照在葉片的脈絡上，葉片從綠變黃, 時間往后翻頁，春、夏、秋、冬……
觸感、聽覺、嗅覺, 像是在海邊堆好的城堡，被風猛地?一卷，沙粒在半空中攪亂、重組，最終, 一切又歸于無垠。
章馳睜開眼?。
身上有一點?重——章馳坐起身，蓋在身上的被子就這?樣從肩膀的位置滑落。
左側是房間窗戶的所在, 不是那種很流行的追求采光的落地?窗, 反而是兩扇很小的窗子，厚重的藏青色窗簾布并?沒有完全將光線遮擋，這?時候應該還是白天，日光充足，章馳得以借著這?一點?在房間內比暈散的微光大致看清楚周圍的布局。
她睡在一張木質紋理的床上。房間很大，除了這?張兩米的大床之外，還有一個梳妝柜, 以及兩張碎花圖案的布藝沙發椅，下面墊著同樣色系但稍淺的地?毯, 章馳跳下床，可能是躺太久的緣故，她竟然腿軟到不可思議，跌跌撞撞了好久才走到窗邊。
她用力拉開了全部?的窗簾。
現在房間內的布局變得更?加清晰。
復古的裝修風格，兩個窗戶上加了合金柵欄，最粗的位置能夠橫著過去一個手腕，然后就會被卡住。
不過這?不是問題。
章馳將手抽回來，兩手握住柵欄的兩側，從中間往兩邊掰。
出乎意料。
柵欄紋絲不動。
這?不應該。
她目前還沒有遇到過不在她的掌下扭曲變形的金屬物品。
就算這?個東西不是金屬，她的力氣也足以使世界上大部?分的堅硬物品損壞。
章馳伸手重新?將兩根金屬長條往兩側扳開。
紋絲未動。
她皺著眉頭?，兩手重疊在一起，往同一根金屬條上使勁，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了門鎖彈開的聲音，章馳倏然將手放了下來，扭過頭?，白色的木門緩緩正打開，露出一個男人一半的身影。
灰色成?套西裝，修長白凈的手指，修剪圓潤的指甲蓋，熟悉的身高和?挺拔的姿態，不用看
見臉，她已?經知道是誰。
紀湛。
“沒有用的，”拉開門，紀湛沒有著急進來，他就站在門口的位置，身體側倚在門上，“你的力氣沒有了，你沒發現嗎？”
章馳將整個身體轉了過來，陽光將房間照亮，浮動的塵埃在奪目的光線下清晰可見，被章馳遮擋的陽光現在沒有阻礙的穿透房間，光束對準紀湛站著的位置，他灰褐色的瞳孔被照得有些透明，抬起頭?的瞬間，用力眨了下眼?。
他伸出手遮擋。
“你給我注射了什么？”
“一些能讓你安靜待在這?里的東西。”
紀湛關上門，慢慢走到窗邊，這?個過程他目不轉睛，從容地?接受站在角落的章馳對他酣暢淋漓的審視，“嘩啦”，一側的窗簾被拉了上來，照在紀湛身上的光變暗一些，他側首看了一眼?另一頭?的窗簾，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遲疑一下，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轉過身，他不偏不倚地?站在了章馳視線的正前方。
“這?里安裝了最先進的信號屏蔽器，沒有網絡，你不會聯系上寶石騎士的�！�
章馳試著在大腦中跟寶石騎士建立連接。
漫長的等待，沒有任何?的回應。
站在她對面的男人微微偏了偏頭?。
他似乎完全看穿了她正在做什么，保持一貫良好的風度和?教養，等待她做完她想要做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章馳問完，躲開紀湛的眼?神，重新?掃量起整個房間的布局。
她感覺到熟悉。
剛才開窗看見的草坪，房間的朝向?，年歲已?久的家具，配色跟房間整體協調的軟裝，更?多?關聯的細節在腦海中慢慢涌現，構成?一個最有可能的答案。
這?是紀湛的“家”。
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在遺產分割結束之后空空如?也的別墅。
“我不會傷害你�！�
“當然，”章馳不再逃避紀湛的目光，她看向?他，說，“我已?經跟寶石騎士下過指令，如?果它確認我被殺死，所有聯網的軍用武器都會啟動。他會為我尋找兇手。他是一個聽話的機器�！�
一個聽話的機器，好過一個心思多變的人類。
紀湛：“你在埋怨我，對嗎？”
章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站得有一些累了，從窗邊走了回來，坐在床邊上：“盤古之眼?呢？”
紀湛的回答也很含混：“我說過會幫你保管得很好�！�
“你怎么猜到我帶回來的是盤古之眼?？”章馳手搭在床上，這?是一床新?的被子，非常干凈，被套上面有千紙鶴的刺繡，蹭在手上，有一些不平整——她之前在紀湛房間的被子就是這?個圖案，但她可以肯定不是那一床，這?一床被子更?厚。
天冷了，他給她換了一套更厚的被子。同一款而已?。
“你去了奧天帝國，跟情報局的人起了沖突——”
紀湛剛剛開口，被章馳打斷：“你怎么知道我跟情報局的人起了沖突？”
“阿蒙托利跟我說的�！�
“他還告訴了我盤古之眼?的秘密，一個理論上能夠操控所有人生死的機器，希望能夠從我——這?個跟你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人身上，獲得盤古之眼?的線索。在你離開白銀共和?國之后，他對我非常上心?�！奔o湛攤了攤手，“很遺憾，我并?不知情�！�
章馳沉默不語。
“你跟情報局的人起了沖突，”紀湛繼續之前的回答，“那邊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身上擁有的秘密不會讓他們輕易放過你。但很奇怪，你全身而退，甚至可以自由地?買票離開奧天帝國�！�
“就在你離開的前一個晚上，奧天帝國響過防空警報，我找到了當天的新?聞�！�
“你故技重施，逼迫他們妥協。”
從那天晚上那個電話，他確實可以推斷出這?些東西，章馳淡淡“嗯”了一聲。
“你聯系我，希望可以藏在剛好到港的貨輪上。可是你既然已?經跟奧天帝國達成?了妥協，又怎么會害怕他們的搜查呢？你怕的并?不是強制血液檢查，不是他們會因此發現你這?個人的存在，而是發現你帶著的東西�！�
章馳摩挲床單的手頓了下來。
“你有一定要去奧天帝國的理由，你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舉動，即使你知道自己失憶，你知道奧天帝國在追捕你，知道段青這?個身份會讓你惹上天大的麻煩�！�
“但你堅持要去，你帶回來這?個東西，同時，你想起來所有的記憶�！�
窗外的陽光分明將紀湛照得很清楚，可就在這?一刻，章馳覺得他的臉出現了一些模糊。精致的鉆石袖扣在他手臂輕微的移動中閃了一下。
巨大的光。
非常刺眼?。
他正在朝她靠近。
“叛國者不得好死，”紀湛停在章馳身前半米不到的距離，視線自然落到她的臉上，“你為什么要帶著盤古之眼?叛逃？你沒有從中獲得任何?的好處。相反，你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也許，是你主動拋下了自己的記憶。你把盤古之眼
?藏了起來，情況應該很緊急，你信不過任何?人，也害怕自己被人抓到。你換了一張臉，換了一個身份，又挖掉了自己有關段青的記憶，這?樣，即使他們發現你的身份是假的，也不可能從你這?里獲得任何?消息�！�
“但是萬一他們某一天，不依靠你的線索，誤打誤撞找到盤古之眼?了怎么辦呢？所以你還需要等待一個時機，重新?把它拿到你手里。你還有計劃的最后一步，一個必要的句點?——借著這?個身份悄悄回去，拿回盤古之眼?�！�
“你反對將這?個武器給任何?一個戰爭狂，這?就是你做這?件事的理由�！�
沉默在房間發酵，安靜的陽光灼痛章馳的手指，她將指頭?往回蜷了一點?。
她正在考慮紀湛話里面的漏洞，很明顯，他并?不知道很多?的細節。她可以編造一些借口否認，但在這?時候否認，又真的有意義嗎？
意義的問題糾纏在章馳的大腦，她保持安靜一段時間，手指不自覺有節奏地?敲打在被子上。
紀湛也不再侃侃而談，他就這?樣繼續看著她，好像無論她要思考多?久，他都可以等下去——他根本不怕跟她耗著。
“你這?樣相信你的答案嗎，”終于，章馳開口，“你的這?些沒有證據的猜測�！�
紀湛：“我們擁有相似的腦子�！�
章馳：“所以呢？”
紀湛：“我了解你。”
“有的事情就是這?樣神奇，我就是很容易能夠推想出來你會怎么做，又因為什么會這?樣做，并?且這?樣堅信�！�
“你一無所知，但仍然那樣固執地?要走。你不會留下一段自我控制的記憶，身份暴露，記憶清掃，奧天帝國的人可以順藤摸瓜找出來。你可能是通過某種外部?手段操控了自己。”
紀湛又微微偏了偏頭?，張牙舞爪的陽光現在撲在他的背后，后面太亮了，襯得他的臉反而暗了下來。
“我猜得對嗎？”
章馳回避了這?個問題：“盤古之眼?呢？”
紀湛：“我幫你保管得很好�！�
章馳沒有再說話，她往后靠了一點?，微微仰起頭?，讓身體的姿態更?加舒適，一動不動地?看著紀湛。
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像刀一樣的眼?神，從頭?到腳，不動聲色地?剮著他銅墻鐵壁的體面。
“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了，等我處理好一切，就把你接出來新?的世界�！�
那樣的目光令紀湛也感到難受，所以他躲開了。同時，他后退一步，側過身，自然而然地?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重新?檢查那些被封好的柵欄。
確實沒有任何?的損壞。
“這?就是你偷走盤古之眼?的原因？借以追求你夢寐以求的權力�！�
章馳眼?神追著紀湛的背影，別墅周圍沒有太多?的遮擋物，她所在的房間是應該是最高的一層樓，采光比底下的樓層更?好，沒有被灰撲撲的柵欄遮擋住的陽光照得他臉上細密的淺色絨毛格外分明，皮膚是沒有一點?瑕疵的干凈，如?果不是身后拖拽出來長長的屬于人類的灰色影子，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天使。
漂亮的臉上盛滿祥和?與慈悲。
“盤古之眼?？”紀湛將最外層的窗簾拉攏過來，只留下最里面那一層蕾絲紗簾，被過濾的光就變得柔和?許多?，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略帶諷刺的笑，稍縱即逝，“我不在乎那個東西。用暴力的手段會留下無盡的遺弊，舊世界的征服者才會被這?樣低級的臣服取悅。我沒有騙你，我只是幫你保管。你不知道阿蒙托利有多?想要得到它�！�
“你會被送去記憶掃描，從你這?里得到有用的東西，你就變得沒有用了。”紀湛說，“他會讓你永遠沉睡下去�！�
章馳皺了皺眉頭?。
紀湛：“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明明是我做的，不是嗎？但是不是我，也會是別人。至少你可以相信我，我永遠會給你留下退路�！�
章馳輕笑了一聲。
“紀湛�！�
紀湛手從窗簾上松開，頓了頓，緩緩轉過頭?看章馳。
“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會說漂亮話的人�！笔掌鹦�，章馳說。
沉默片刻，紀湛說：“我把這?個當作對我的夸獎。曾經在某些時候取悅你，我很榮幸。”
章馳：“我以為你跟他們不一樣�！�
紀湛默不作聲，他背脊依然挺直，像一棵最飽受陽光和?雨露厚愛的巨樹，什么都不能把他擊倒。
“我錯了。你跟他們是一樣的人，只是，你比他們都要厲害。”
“你比他們所有人都勝一籌。”
“也許，你從來都沒有變過。你總是能夠達成?你的目的，像很多?年前，騙我替你打開那一扇玻璃門一樣�！�
第349章 王不見王82
在紀湛不在的時間里, 章馳翻遍了房間內所有?可以?用?來當作武器的東西，唯一堅硬的東西就是那一張重量驚人的木床。
由于重量驚人，她自然也沒有?使用?的可能。
布藝的沙發也差不多, 又?重又?沒有?殺傷力。梳妝臺是泡沫材質的, 房間還連著一間小?的衛生?間, 里面?連有?被防彈玻璃完全罩住的一面?鏡子，影影約約能夠看見人的輪廓，玻璃打不碎，鏡子也不可能打碎。衣柜里面?有?放著平板電腦, 并且后面?還有?一根用?于防盜的線，韌性十足, 平板無法被帶離超過半米的距離。
房間的木門外面?還有?一扇門，厚度驚人的金屬門。
戰刃會按時來給她送飯，用?輕輕一捏就發軟的一次性泡沫餐盤，一次性勺子, 勺子會在啟封三十分鐘之后融化?，水果都被剃過核, 肉也不帶任何的骨頭, 同時，戰刃監督她按時吃飯。
它經常叮囑她要注意營養均衡。
鑒于有?的菜她總是挑剔。
有?時候紀湛會在這個?房子里面?住，過來看她，他們?大?多數時候無話可說。
只是比誰先在對視中敗下陣來。
平板電腦上面?有?上百萬本小?說和漫畫，從早看到晚，幾年的時間也不會看完，看膩了, 章馳就會站在窗前發呆，回想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紀湛要幫她拿走那個?花袋, 她沒有?答應，
然后，世?界天旋地?轉。
他不是真?的想要她主動交出?那個?袋子，他只是知道說出?這樣的話，她的注意力會立馬放在盤古之眼上，那樣重要的東西，可以?把?她的警覺心在一瞬間挪用?。
他只需要這片刻的失神，讓她來不及調用?寶石騎士，來不及發覺他布置在樓道間的毒氣裝置，在送氣時的一丁點異響。
但他為什么沒有?事呢？
也許是某種不能夠單獨作用?的毒氣。
那個?司機，送他們?回公寓的那一輛車。司機從頭到尾都沒有?打開窗戶通氣，這并不奇怪，他們?這群人本來就見不得光。
也許是那個?時候。
更多的疑問在章馳的腦子里自動被挖出?來，然后又?得到她自己認可的解答，她完全可以?問紀湛這個?問題，但是她又?懶得問這樣沒有?意義的問題——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在無聊的時光中，她又?在腦海里翻閱有?關紀湛的所有?記憶。
其實他從來危險。
他從來沒有?否認過自己的危險，她甚至找不到什么怪罪他的理由——你怎么能夠怪一只白色的鳥長著白色的羽毛呢？
章馳計算著時間。
她不知道自己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多久，漫長的睡眠有?過先例，也許并不是第二天，加上后面?她自己計算的天數，已經過了有?半個?月。
紀湛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僅僅是把?她關在這里嗎？他以?后的計劃還有?用?得著她的地?方嗎？
紀湛說是要替阿蒙托利辦事，但阿蒙托利沒有?得到她，他又?要怎樣應付阿蒙托利？
他能夠自由地?往返別墅，看起來并沒有?受到監視。
他好像也沒有?受到懲罰。
謎團。
一個?接一個?的謎團。
***
紀湛來別墅的時間越來越少。
一個?人太無聊，章馳嘗試著戰刃對話。
“紀湛去哪里了？”
戰刃：“您所提的問題不在允許告知的范圍之內�！�
章馳又?問：“他平常喜歡做什么？”
戰刃：“您所提的問題不在允許告知的范圍之內�！�
章馳：“別墅還有?其他人住嗎？”
“沒有?，只有?我�！睉鹑蟹椒秸哪X袋給人一種正經的錯覺，好像從他嘴里開口的是再真?不過的實話，連看起來玩笑的話也變得異常嚴肅，“我不是人�！�
章馳：“誰做的菜？”
戰刃說：“廚師�！�
機器人進化?得很厲害，謊話張口就來。問不出?什么，章馳就經常吩咐戰刃上上下下給她拿水，借口水溫過熱，水溫過冷，一頓飯跑個?幾十趟，水接了倒倒了接，有?一天，戰刃終于意識到了什么，說：“這么一點耗電量對我來說沒有?什么影響，況且，沒電的時候我會自己去充電�！�
章馳當然知道。
章馳：“是的，我沒有?想耍什么手段。我只是單純看你不順眼而已�！�
果然無能的人會比較容易憤怒。
現在她深刻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
又?過了兩天，消失已久的紀湛出?現了，他走進來，第一句話說的是：“再給我一點時間�！�
章馳正倚靠在窗邊看草坪，她緩緩將頭轉過來——實際上，她早就在窗戶看見了紀湛開過來的車，一輛黑色的轎車，非常漂亮的漆面?，她記得住車牌號。
人無聊的時候會產生?一些自己都不能夠解釋的期待。
這個人是終結她無聊生活的調味劑。
“你到底想
要做什么？”章馳問。
紀湛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就只是來這里看了她一眼，可能是確認她沒有?逃跑，雖然這件事通過戰刃也能夠做到，但他經常就是來一趟，沒有?待多久，就這樣離開。
這一次離開之前，他多說了一句話。
“新的世?界馬上就會到來�！�
***
窗戶被鋸開的時候章馳正在睡覺，嘎吱嘎吱的聲音在夢境中越來越清晰，于是她睜開眼，那聲音真?實的出?現在她的耳邊，緊接著，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魏易！”
聲音急促，但又?刻意壓低。
章馳轉過頭，發現一個?倒吊在窗外的人，松散的頭發在重力的作用?下根根分明。
周宇。
他手里還拿著一把?小?型電鋸，從這個?樓層的建筑結構推測，可能還有?某個?人抓住他的腿，或者用?繩子把?他牽引住，章馳拉開被子，走到了窗邊，別墅外面?亮著燈，很微弱的路燈，淡黃色，剛好能夠照亮周宇身上的繩子。
“快走！”周宇從窗戶丟進來一根繩子，“用?這個?。”
章馳趕緊將繩子往身上纏，她動作很慢，肌肉用?不上什么力，于是磨蹭的功夫搭了句話：“你一個?人來的？”
“沒有?啊，我們?一起來的，”周宇倒吊著的腦袋往外面?挪了一點——他正在抬頭，目光動了動，“路雨和陸英在跟那個?機器人打架呢�！�
機器人應該就是戰刃，章馳腦子里突然想起來當初在地?下武器庫抓著戰刃的手臂在半空中轉圈圈的兩個?小?孩，這樣很詭異的畫面?馬上被她的大?腦清理開，她又?問：“奇良呢？”
“他在上面?看著繩子呢，”周宇有?氣無力地?將頭給蕩了回來，“你、你快點啊……”
五個?人坐上了一輛SUV。
奇良開車。
奇良的開車技術最好，在垃圾島的時候他就是飆車的高高手，現在他使用?上了債主在屁股后面?追的速度，三番兩次差點撞到樹上，又?憑借過人的車技力挽狂瀾。
周宇一邊嘔吐一邊勸他收了神通。
在車終于開到有?網的鬧市區時，奇良總算緩下來速度。
章馳聯系上了寶石騎士，讓寶石騎士監控附近可能異常的交通狀況，確保不會有?人追上他們?。
“紀湛把?我們?關了起來，他不允許我們?離開公寓，后來我們?逃了出?來，躲起來了，紀湛沒有?找到我們?，我們?藏到北區去了。那里沒有?監控，他對我們?可能也不上心。奇良嘗試給你打電話，沒有?人接，我猜你可能被關起來了，”周宇頓了頓，說，“因為你遮遮掩掩的那些事情�！�
他的語氣帶著埋怨。
畢竟如果不是章馳遮遮掩掩，他們?不會被人暗算了還搞不懂到底做錯了什么。
路雨揪了一下周宇的胳膊。
“哎喲！”
路雨：“你什么態度？”
“我什么什么態度，你這小?孩敏感肌啊，”周宇嘀咕了一聲，繼續剛才?的話題，“陸英聞了你接觸過的東西，然后我們?一路找到了這里�！�
奇良和周宇住在北區一棟老公寓里面?，公寓沒有?電子眼，破破爛爛的建筑外墻，周圍熱火朝亮聊天和吵架的鄰居在看見他們?回來之后紛紛安靜，咻咻就鉆進了房子，一個?正提著垃圾出?來的老頭啊呀一聲，垃圾都丟在了地?上，一溜煙地?跑走了。
“啪啪啪啪啪的關門聲”像對他們?表達歡迎光臨的巴掌。
雖然不知道他們?在這里干了什么，但可以?肯定，一定沒干什么好事。
周宇和奇良沒有?說明什么的欲望，章馳也沒有?問。他們?兩個?住在公寓1002房間，路雨和陸英住在1003房間。
章馳來到了1002房間，繼續聆聽奇良和周宇提供的要緊消息。
“異血污染越來越頻發，現在世?界各地?都出?現了X級異血，感染完成的時間極速縮短，只需要十分鐘不到，一個?人就能夠死亡，或者實現基因融合�！�
奇良往窗邊走去，公寓不太大?，緊促的三室一廳，這種公寓一般都不是家庭居住，用?于公共活動的客廳設計得狹窄，幾步路的功夫就抵達了客廳的窗戶，刷一下拉開窗簾。
“那些都是警戒線，最近發生?了異血污染事件的街區上面?都會亮臨時拉好的虛擬燈帶，這是專門用?于異血污染的報警，懸浮執法車在上空能夠立馬看到，免去了電話轉接的時間。”
章馳走到窗邊，他們?住在公寓樓的十層，這個?位置算是公寓樓的低矮高度，幸好這一片的房子大?多老舊，地?也沒有?南區值錢，老樓蓋得也不算高，一圈亮起來的紅色燈帶圍繞在低樓的最外圈街道，異常明顯。
“北區是異血最多的地?方，發現污染源的概率也很高，很多人能搬就搬走了，現在留在這里的都是窮人和工作無法遷移的住戶。現在的問題是，我們?不方便?回到南區，南區的電子眼和警察都太多了，紀湛找到我們?的概率會更大?�！�
章馳明白了奇良的意思：“我會讓寶石騎士把?你們?的臉都進行屏蔽，保證它擁有?修改能力的電子設備不上傳你們?的移動軌跡和身份信息。即使你們?被鎖定一次，也無法進行全覆蓋的追蹤。”
周宇大?松了一口氣：“這樣就好�！�
“既然這樣的話，我們?還要回南區嗎？這里不安全，異血污染不是鬧著玩的。”
奇良：“我們?可以?不用?待在鴉青市�！�
救回了章馳，他們?待在這里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周宇一拍腦袋：“沒錯！”
“我會讓寶石騎士協助你們?離開鴉青市，最好從智能檢查的關卡走，它可以?全開綠燈�！闭埋Y說，“鴉青市是白銀共和國的首都，這里的控制力度比周邊地?區大?很多。出?去之后，應該沒有?那么多的麻煩�！�
章馳目光從窗外收回，又?問：“還有?別的消息嗎？”
“紀湛成為了軍委會的副會長，阿蒙托利給了他全面?代理最高元首的權力�！敝苡钫f得急促，“太不可思議了。”
“他曾經有?政府履職的經歷，軍政府剛成立沒有?多久，人員變動非常頻繁，組織結構經常重組，但也很不可思議——沒有?任何人對他的任職提出?異議。阿蒙托利因病在家修養，現在他就是實打實的會長。”
紀湛沒有?辦好阿蒙托利的事，反而被阿蒙托利破格提拔，這絕對不應該。
周宇看出?來章馳臉上的震驚，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伸手摸到桌上的一個?盒子，
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個?薄薄的三角貼片——章馳想起來這個?東西。
夢貼。
“你知道這個?東西現在值多少錢嗎？”
這個?問題很奇怪，但章馳還是順著周宇的話問了下去：“多少？”
“不要錢，”周宇將夢貼丟到一邊，“至生?科技免費發給所有?在白銀共和國境內的人，注意，是境內的人，無論是否是公民 ，有?沒有?合法身份，他們?的說法是要打造一款普惠性的娛樂設備。軍委會的人配合至生?科技的員工進行夢貼的發放。”
“在奧天帝國，夢貼是購買任何至生?科技的產品就可以?送的贈品。任何產品，包括那些幾個?帝國幣就能夠買到的小?玩意兒�！�
免費的東西并不常見，但免費也是很普遍的商業手段。免費的平臺和設備，只用?里面?的資源賺錢，但現在這種情況，又?不是很像為了擴大?用?戶群體做的妥協。
夢貼的銷量一直很好。
這樣快速降價雖然可以?達到快速鋪貨的效果，但也會得罪那些之前高價購入的客戶，公司虧的錢也不可能在短期內收回……
——“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了，等我處理好一切，就把?你接出?來新的世?界�！�
——“用?暴力的手段會留下無盡的遺弊，舊世?界的征服者才?會被這樣低級的臣服取悅。”
——“再給我一點時間……”
紀湛等不及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章馳按住額頭——阿蒙托利不可能輕易放過紀湛，他沒有?把?她交出?去，他自知過不了阿蒙托利這一關，所以?先發制人。
或者說，他已經意識到了阿蒙托利對他的忍耐到了極限。
他要在表演無效之前開始冒險。
如果她是紀湛的話，她會這樣做。
“有?槍嗎？”亂哄哄的思緒在腦子里面?安靜下來，章馳問道。
奇良和周宇對視一眼，過一會兒，奇良率先開口：“你想要干什么？”
章馳：“有?槍嗎？”
***
空軌呼嘯著從頭頂越過，懸浮執法車在十字路口打轉，高聳入天際的摩天大?樓頂上閃爍著不停變換姿態的投影，男人、女人、小?孩、老人……每種目標客戶都可以?在這座城市的上空找到公司特別為他們?需求定制的幻想。
沒有?人比公司更懂他們?的欲望。
紀湛呢？
紀湛真?正的欲望是什么？
開車穿梭在明暗不一的街巷中，章馳的思緒一直在往外跑。
只是為了權力的話，他已經通過某種方式獲得了官方的蓋章，阿蒙托利對他妥協，某種程度上，他站在頂峰的頂峰。
他根本不需要再多此一舉地?在夢貼上下文章。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油門一踩，車疾速狂奔，連超了十幾輛車。
章馳啟用?寶石騎士。
“注意觀察紅綠燈，車牌號DTK81682，關閉報告違章記錄。”
腦海里面?響起來寶石騎士四平八穩的中性音：“好的，主人。已為您特別添加關注車牌號DTK81682，禁止違章記錄上傳�！�
違章過度會導致交通系統報警，直接傳遞給正在執勤的交通警察。
不過今天晚上的懸浮執法車也太多了，章馳又?重新對話：“能提前開綠燈嗎？”
寶石騎士照辦。
這輛SUV就沒有?任何停頓地?殺到了至生?科技樓下。
章馳等在車庫的位置。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11點。
紀湛還沒有?出?來。
他真?是一個?合格的工作狂。
坐在車里，章馳開始回想。
這個?狀態并不是無跡可尋，他一直都很在意公司的事，在她離開的那一天，早早起來——
“供貨問題”，這是他給出?的理由。
“最近很忙�！焙竺�?一句話是這樣。
堵人是一個?累人的事情，她特別叮囑了寶石騎士關注紀湛，但依然不愿意讓大?腦的神經松下來，她知道紀湛會從哪一部電梯下來，甚至知道他會走怎樣的線路。
在進入車庫停好之前，她還想過車子從身邊擦過去的偶然情況——她需要怎樣追車，如果剛好遇見紀湛從電梯下來，又?使用?怎樣的緊急應對手段。
以?上的特殊情況都沒有?出?現。
他還在辦公樓里面?。
她依然擁有?進入這棟大?樓的權力。
坐上電梯，章馳來到了紀湛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她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
門打開了。
自動打開的。里面?的人沒有?設防，連一句“進”都沒有?。
紀湛辦公室的門正對著落地?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高低錯落的樓宇和燈火，因為這些景物毫無邊界感的存在，這個?房間看上去格外空曠。
紀湛坐在靠里側的位置，面?前是畫幕一樣的電腦顯示器，他按掉關機鍵，一切光影都在他的眼前消失。
抬起頭，他對著門的位置說：“你來了�！�
第350章 王不見王83
章馳走進房間, 一只手舉槍對準紀湛的腦袋，另一只手將門帶了過來。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進入至生科技大廈的密鑰跟其他人不?一樣，”紀湛抬手指了指那一臺已經休眠的折疊電腦, “它提醒了我?。”
他站起身, 面對著?黑黝的槍口, 微微蹙了一下眉頭。
章馳：“手舉起來�！�
紀湛照做。
“你總是能做出?一些讓人驚訝的事情，”紀湛人往窗邊退，目光落到章馳握住槍的雙手上，自顧自地開始講話, “你握得太緊了，不?是針劑出?了問題, 你的力?氣還是沒有?回來。是你自己逃出?來的嗎？還是別人？”
“你的那幾?個不?知所蹤的同伴？”
“我?倒是小看了他們�！�
“有?時候總是這樣的小事……”
紀湛退到了窗邊的木質書柜旁，柜子頂到了天花板，穩定異常，他后?背輕輕抵住柜門, 沒有?讓柜子發生移動，柜子上下都?是玻璃門, 只有?中間位置是三個并排的不?透明抽屜, 上面沒有?貼標簽，也沒有?上鎖。
“往前面靠。”章馳拿著?槍朝紀湛靠攏。
紀湛依言照做，順便把手舉高：“放心，那里面沒有?藏槍�！�
章馳走到柜子邊上，左手握槍，右手伸到了抽屜的把手上，手剛剛碰上去, 還沒有?用力?，又立馬抽了回來。
“你來打開�！闭埋Y退到一邊, 給?紀湛讓出?來通過的空間。
“你以為我?在里面設了機關？”紀湛走了過去，頭微微搖了一下，表情稍微有?一些無奈，他拉開柜子，柜子里放著?一臺平板電腦，然后?就是各種?顏色和?形狀的筆，這些東西不?占地方，柜子看上去有?一些空蕩，一覽無余。
他又接著?打開了其他兩個柜子，章馳直接將槍抵到紀湛的后?背，心臟對應的位置，房間很安靜，能夠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他的呼吸沒有?在柜子打開的時候切換過，那柜子里面也沒有?藏危險物品。轉過頭，紀湛說：“你這么著?急來找我?，是因為寶石騎士報告給?你我?在至生科技大廈嗎？”
“總統府滿是眼睛，你不?能夠去那里。這對你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你生怕我?離開這里，生怕我?發現了你逃離別墅，加強安保，以至你找不?到機會下手�！奔o湛盯著?章馳額頭上細密的汗水，“你何必這么著?急，你已經出?來了，你可以把我?列進寶石騎士的暗殺名單，給?我?制造天衣無縫的意外死亡。”
“相比起殺死我?，你更想要在我?這里要一個答案，對嗎？”
紀湛的身高比她高出?一截，靠得太近，視線反而容易出?現盲區，確認完柜子里面東西的安全，章馳拿著?槍往后?退，到能夠看清楚房間門和?窗戶動靜的角落，槍口重?新瞄準紀湛的胸口。
他們是世界上相似的兩個人。
總是能夠猜中彼此的想法。
章馳：“盤古之眼在哪里？”
紀湛的回答千篇一律：“我?幫你保存得很好�！�
“你用某種?方式控制了阿蒙托利，對嗎？”
“他自己找上門來的，如果不?是他非要控制我?，事情不?會發展得這么快�！�
“夢貼能夠對人精神洗腦，是還是不?是？”
“你問的這些問題讓我?感覺你身上藏了錄音筆，”紀湛無聲?地笑了一下，“永遠在尋找和?揭露秘密的記者?�！�
章馳：“錄音有?什么用？如果夢貼可以對所有?人完成精神洗腦，我?曝光你又有?什么意思？”
紀湛：“你說得對�！�
章馳：“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紀湛道?：“我?的手有?一點酸，可以放下來嗎？”
章馳微微點頭。
紀湛放下手，垂在身體兩側：“謝謝�！�
窗外的夜景映照在他的瞳孔之中，那里面閃著?星星點點的光，他如往常一樣，克制、禮貌、整潔——他的發絲被搭理得很妥帖，每一根頭發，袖扣，衣皺都?沒有?逃脫盡在掌控的美麗囚籠。
財富、權力?、外貌，他是這個社會看不?見摸不?著?卻亙古不?變的金字塔尖頂里的稀有?。
就在此刻，章馳忽然發現一件事。
他是這樣首肯這個社會的一切。
未成年人容易對這個社會的規訓感到憤怒，那些割裂棱角的疼痛和?敗退的失落必須有?一個證明力?量的出?口——一部分?人于是學會扮演特立獨行。
紋身、酗酒、夸張的服飾，這樣看起來能夠讓人感覺到恐懼和?無法掌控的標簽，貼在自己疼痛的外表上，尋找同類，尋找隱秘的角落，借用群體的力?量證明自己不?是戰敗的一
方。
成年人則干得更加的隱蔽。
他們喋喋不?休的，抓住每個機會吐一口怨氣。即使是在不?合適的場合，禍從口出?，也偏偏抗拒不了那樣誘人的表達出?口。
完全順從的人是極致的少數，不?埋怨同事、朋友、客戶、陌生人，對每一個人都?和?顏悅色，一個人人贊不?絕口的好人。
有?一點像查林。
紀湛從來沒有因為不適時宜地表達憤怒而丟失過自己的利益，于是從外表看上，他所追求的僅僅是權力?而已。
查林也是垃圾島上那個努力?過好生活的異類。
至生科技大廈層高驚人，辦公室的落地窗有?干凈漂亮的高透玻璃，寸土寸金的金融中心能夠看光半座城市最漂亮的夜景，那些東西現在都?在紀湛的腳下，他偏過頭，視線游離在那些美麗的樓頂、巨幕、姿態萬千的虛擬投影上。
他冷淡的眼神里面帶著厭惡。
他并不?為自己站在這樣的位置感到自傲，也沒有?屬于金字塔上贏家的得意。
一個瘋狂的猜想不?受控制地鉆進章馳的大腦。
“這就是我?們生活的國家�！�
“每天都?有?人走進墳墓�！�
……
“人類就是這樣虛偽的存在。”
“沒有?海豚承認他們是所謂的主?人，他們偷了海豚，囚禁在自己的家中，等待快要死了，捐出?去，成了最善良的兩個人，然后?，游樂園里面人來人往，更多的人學會了這份善良。”
“教育就是在做這樣的事情�！�
……
“……人類總是很擅長給?自己貼金�！�
“人類死光了，地球也不?會滅亡。不?看短期的收益，只不?過是為了更長遠的收益，做就做了，總是將自己包裝成圣人……”
“一群專注繁衍的怪物，占據了這個世界大片的土地，自以為是地安排其他物種?的命運，干著?屠夫的工作，還擅自給?自己貼上善良的標簽�！�
……
“他們愛的不?是我?，他們愛的是靠近我?，借享權威的榮耀。”
“一個眨眼，潘多拉的魔盒就已經被球給?撞開。人類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打開什么。”
“我?試圖控制戰爭，但于事無補。”
“我?的力?量也很小�！�
“也許人類一直在賭的是，毀滅不?會落到他們這一代人頭上。”
……
“進步才是一條真正的下坡路。”
“文明就像一個小球，從坡上滾下來，最開始的速度最慢，越抵達終點，球的運動速度就會越快，到最后?，來不?及眨眼，球就已經砸到了地上�！�
“砰”。
“所有?人都?會完蛋。”
……
“升級是不?可逆的�！�
……
曾經跟紀湛相處的記憶片段不?受控制地浮了上來，他完美假面下偶爾露出?的譏諷，面對她不?設防的情緒。
紀湛曾經加入過灰網，他是至生科技的繼承人，也在政府里面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他沒有?受到過不?公正的待遇，不?應該對這個社會懷有?深切的憤滿，他沒有?替灰網辦事的理由——
利益和?風險完全不?成正比。
他的身上寫滿了矛盾。
在卡斯戰爭時發表的演講，組織動員的反戰游行……
章馳腦子一震。
他看起來最在乎權力?，可反過來看呢？他不?在乎灰網、不?在乎至生科技、也不?在乎政府。
他沒有?立場，任何組織都?只是他實現設想的工具，這就是他一直在做的。
利用灰網的地下力?量阻止戰爭爆發，利用自己在政府的地位獲取機密消息，明明在政府任職，明明已經實現了權力?欲的追求，明明已經擁有?那么多的錢，還偏偏要冒著?被檢舉的風險參與至生科技的運營。
——這就是他們相識的開始。
他向她的威脅妥協的理由。
在那么早的開始，他活在忙碌的黑白之中。
他沒有?能夠阻止戰爭爆發。
他的政治理想已經破滅了。
溫和?的改變無法修正這個世界的錯誤。
這是他曾經給?過的坦白。
“你認為窮人和?富人有?差別嗎？”看著?腳下閃爍的霓虹，紀湛很平緩地開口。
還沒有?等到她的回答，紀湛又說：“他們看起來相差很大，有?的人住很大的房子，開很好的車，有?很優渥的生存環境，有?的人住在很差的房子，做重?復的、枯燥的工作，吃不?起健康的食物，買不?起想要的東西，對生活充滿憤怒，因為完全不?充足的生存資源，暴力?、沖突、不?安始終圍繞著?他們……”
“可其實他們是一樣的人。”
紀湛突然將頭轉回來。
“真正決定他們生存空間的不?是金錢，而是信仰。他們秉持一樣的信仰，認為人應該分?三六九等，真正害他們墮落的是要把別人踩在腳下的欲望。沒有?他們的認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不?會擁有?任何權力?，他們全都?不?相信，他們就從中解脫。可是他們互相猜忌，他們生怕落于人后?，他們真正接受這樣生活的原因是他們始終相信人有?高低貴賤。他們同時期冀有?朝一日能夠把別人踩在腳下。”
“富人上面有?更富有?的人，窮人下面有?更窮的人，優越感是一種?迷人的毒藥，存款、學歷、國籍、種?族、性別、外貌、地域、口音……”
“這本來就是為了目的尋找的理由。謊言總是被美化成因為愚昧而誕生，實際呢？”紀湛輕輕偏了偏頭，他的眼神里有?淡淡的輕蔑，“它只是權力?結構的衍生品。擊碎謊言的不?是文明的進步，而是權力?的瓦解和?重?新平衡。”
“真相可以掩蓋、可以篡改、可以選擇性披露，這個世界上大部分?存在的議題，都?不?必要存在。那些炮制出?來的、永無休止的冗長理論和?邏輯，都?是為了完成不?合理利益分?割的借口�！�
“誰掌握了權力?，誰就掌握了正確�！�
紀湛又往向窗外：“這個世界的混亂，始于人類在文明當中反復吟誦的，比他人優越的正義性。戰爭開始，戰爭結束，一切不?會有?任何改變。效率、競爭，病毒一樣的東西植入在我?們的文明當中�！�
“沒有?人愿意改變，因為沒有?人想要倒退。和?平是短暫的偶然，早晚有?一天，更大的戰爭會到來，更厲害的武器、更精準的槍炮，人類在這一件事情上齊心協力?，手牽著?手把我?們這個種?族送上別無二?致的絞刑架。”
“到那一天，一切都?已經無法回轉�！�
章馳：“這就是你想要對所有?人進行精神控制的原因？”
“精神控制？”紀湛搖頭，“不?。我?只是在清除他們大腦里面根深蒂固的病毒。不?會發生任何戰爭，不?會有?流血，不?會有?尸體，這樣的文明和?信念到此結束，從此之后?，他們開始新的歷史�！�
章馳冷著?聲?音：“你這個瘋子�！�
紀湛悶聲?笑了一下。
“謝謝，你對我?的評價仍然保有?情面。”
章馳聲?音更冷：“你能夠保證人類不?會重?蹈覆轍嗎？”
“我?嘗試寫入了新的規則，不?知道?能不?能夠奏效，你知道?的，人和?機器始終有?一些不?同。但是根據之前的實驗，生效的可能性很大�；糜X和?現實在人類這里是一樣的東西，不?過都?是想法。他們從出?生開始被別人輸入想法，接著?認為那些想法是他們自己的，被恐懼和?獎勵掌控，機器一樣的受人擺布�！�
章馳：“你想洗掉別人的記憶。”
“情況已經不?會更壞了，”紀湛說，“讓人類在毀滅之前重?啟，這樣不?好嗎？”
“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我?。我?們那么相似，可你卻不?肯站在我?這邊�！�
辦公室天花板四面都?嵌入了長條形的燈帶，光的顏色各有?分?區，部分?白色、部分?淡黃色，落地窗擁有?單獨的燈光設計，半球狀的燈珠并排嵌入在天花板比窗戶略長的一段距離，光束呈扇形照下來，有?明有?暗，他眼睛融進了窗外暗淡的光點，還有?天花板上方形燈珠打下來的瑩白光束，即使這樣，也依然照不?透他的瞳孔。
那些難以解讀的深邃。
“如果你晚一點來找我?，我?會把這些事情做得很漂亮。我?們就會來到新世界�！奔o湛緩緩走向章馳。
章馳握著?槍的手顫了一下——她的力?氣不?夠，握得太久了，有?一些累。
“你是個瘋子�！�
紀湛：“你說是的話，我?可以承認�！�
章馳：“你真的很會說漂亮話�！�
紀湛：“這樣不?好嗎？我?們不?要有?那么多的爭吵�！�
章馳：“不?，我?說的不?是我?們。”
紀湛微微蹙了下眉，腳步停下來。
“你的理由冠冕堂皇，”章馳說，“可你有?替別人做決定的權力?嗎？”
“你決心修正人類，為什么要保留自己的記憶？”
“你不?過是在滿足自己無法無天的控制欲。你對每個人都?有?量身定制的說辭，你認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認為我?會被你的話打動。認為我?會因為你投降，紀湛，你對付我?的手段和?從前如出?一轍�！�
沉默。
安靜的房間里充斥著?沉默。
良久，紀湛終于開口：“不?，你錯了。”
他繼續向章馳靠近。
“我?賭上了全部，但從來沒有?拿你當做籌碼。我?愿意將性命交到你手里。無論什么時候，你都?可以審判我?。”
紀湛握住槍身，緩緩往下低頭。
“鏘”。
冰冷的槍口抵住他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