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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裴郎踩她

    兩人隨著引路的小郎, 從一側(cè)的樓梯上去。

    大?抵是這些日子的習(xí)慣使然,賀問尋下意識地想拉著裴玉清一同上去。當(dāng)她去握住裴玉清的手腕時,裴玉清似有所感,主動地伸手去握住她的指尖。感受到他柔軟、帶點?微涼的掌心時, 賀問尋手指彎曲, 帶著點?惡趣味地?fù)狭藫纤恼菩摹?br />
    寬大?的衣袖遮住兩人牽住的手, 至于何種滋味,也只有當(dāng)事人才知曉。

    小郎伸手在門上扣三聲響, 里頭傳來一句懶散的“進(jìn)來”,他將門打開, 賀問尋和裴玉清兩人同時松開手,一道走進(jìn)去。

    室內(nèi)一側(cè)豎著排精致的蠟燭架, 燭光搖曳,略顯昏暗。抬頭便是一片千紙鶴之海, 以線相連,懸掛于空中。

    一張巨大?的書案上堆砌著各類古典書籍, 地上也都是散亂一堆。古樸的墻上都掛著名家字畫,但?比較稀奇的一點?是, 有一竹筒橫立在墻上。

    江多鶴披頭散發(fā),披著一件外衫坐在書案后,撐著腦袋, 瞇著雙眼, 雙頰酡紅,對進(jìn)來的兩人絲毫不在意:“我樓外樓無?所不知。說吧,想問什么?”

    賀問尋恭敬地行一禮:“晚輩是想問兩味稀世藥材, 業(yè)火蓮與火蓮果。”

    江多鶴嘖了一聲,手指點?點?下頷, 若有所思:“你這個…確實有點?難找,非尋常之地所能尋得?。我想想,我記得?前幾天我還在哪里看?到過。”

    她微微一頓,似乎在整理思緒,驀地站起來,走到那立著的竹筒前。

    手指輕輕一拉,竹筒便隨著與墻之間隱秘的細(xì)線緩緩降下,發(fā)出?輕微的吱嘎聲,原是竹筒與墻之間有根線相連。她對著竹筒道:“去把第四重,第六個書柜里的暗格里那張紙拿過來。”

    不多時,一個小郎從外走進(jìn),雙手遞一張紙給江多鶴。

    江多鶴瞇眼,將紙看?了三遍,頷首道:“不錯,確實有一處地方可尋,而?且還不用到那什么勞什子山脈上尋。游離城的城主從黑市放出?消息,打算聚集一波人前往哀牢山下墓,那里葬了一位南詔國的皇室貴族,說不定就?有你要尋的藥材。”

    她搖晃著手中的紙:“這消息可不是那么輕易可以買到的。鳳纓那崽子到時候問起,記得?在她面?前說我?guī)拙浜迷挕!?br />
    賀問尋接過紙張,妥帖收好,又是俯身一禮:“多謝江前輩。但?晚輩還有一事,不知……”

    江多鶴抬手,身子往后仰,坐回椅子上,道:“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只說幫你一次,可沒說第二次。”她伸出?拇指、食指、中指,三指聚攏搓了搓,意有所圖:“聽說這墓室里收有一幅南詔大?家的作畫,名為《仕男圖》。”

    賀問尋聽明白這句話背后的意思,不再?強(qiáng)求,道一聲“多謝江前輩”,本打算拉著裴玉清走出?去時,江多鶴出?言:“既是鳳纓的朋友,我江氏長極山莊自當(dāng)盡地主之誼,二位便安心在此歇宿一晚吧。”

    從樓外樓出?來后,仍舊是那位初時小郎,引領(lǐng)著二人步入長極山莊的幽靜深處。原來,樓外樓與長極山莊之間巧妙地隱匿著一條曲徑通幽的小徑,循此路而?行,不過須臾之間,便抵達(dá)山莊。

    清幽雅致,翠竹環(huán)繞,飛檐翹角,雕梁畫棟。

    山莊里的人給賀問尋,裴玉清兩人安排的房間在同一處。

    日暮西斜,到晚膳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賀問尋應(yīng)聲而?去,輕輕拉開了門扉,門外站著一抹頎長紅影。

    賀問尋微微一怔,懷疑自己在做夢,狐疑道:“你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是在天青閣嗎?怎么那么快就?回來了?”

    江鳳纓一臉興奮,用胳膊肘戳戳賀問尋的肩膀:“說來也是巧了,我今日是與人結(jié)伴而?歸,剛從小姨那里脫身。你用膳了嗎?若是還未曾享用,不如?就?由我作陪,一同作樂如?何?”

    賀問尋自然是沒口答應(yīng):“好啊。”她想起某人也是沒吃飯,略有些遲疑問道:“只是我們?兩個人?”

    江鳳纓看?她滿臉躊躇,知道她在想什么,笑出?聲:“你若是想喊裴公子一起,那便一起。我山莊里的飯菜肯定是夠我們?三個人吃的。”

    天漸漸暗了下來,三個人聚在一個小亭里吃飯。

    亭內(nèi),一盞燈籠高?懸于中央,燈籠外罩以薄紗,隨風(fēng)輕輕擺動,光影交錯。桌上,三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已然上桌,一道清蒸鱸魚,一道紅燒獅子頭,一道清炒時蔬。

    江鳳纓為賀問尋斟上一杯酒,兩人碰杯三次后,江鳳纓問起了尋藥材一事。

    賀問尋并不打算隱瞞什么,直言道:“大抵是要去一趟哀牢山,這藥材于我而?言太過重要。”

    從剛剛的言語中,江鳳纓精準(zhǔn)地攫取了兩個關(guān)鍵詞“下。墓”、“南詔皇室”,皇室墓陵一般都含有機(jī)關(guān)來抵御盜墓者入侵,這一聽就很好玩又刺激。

    江鳳纓雙眼炯炯有神,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賀問尋,道:“我也要去!問尋,我還沒下。墓玩過,帶我去,我也要一起玩!”

    這語氣聽著就好像要去春游一樣輕松。

    江鳳纓的武功在原著里的描述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有她在,此行定能安妥不少。賀問尋如?是欣慰地想,點?點?頭:“你要同我一起去,自然是好的。”

    她轉(zhuǎn)頭看?向裴玉清,道:“此行危險,裴郎你不如?就?留……嘶……”

    她的腳好痛。

    手上執(zhí)筷的勁因腳上的痛感一松,銀筷上夾著的紅燒獅子頭就?順勢掉落在賀問尋的前襟上,甚至還弄臟最里層的中衣邊緣,一路向下滾,在衣衫上留下一道明顯的油漬。

    裴玉清神情很?是鎮(zhèn)定,將腳從賀問尋的鞋子上移開,從懷中拿出?帕子,俯身湊過來很?體貼地給賀問尋擦衣衫上的油漬。

    賀問尋神情復(fù)雜地看?著裴玉清,好幾個小問號從腦子里冒出?來,用氣音問他:“你干嘛突然踩我?”

    油漬是不可能用帕子擦干凈的。裴玉清瞥了一眼賀問尋,低聲道:“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別想拋下我一個人去。”

    賀問尋道:“好裴郎,我這是為你好。”

    裴玉清不回話,低著頭開始吃起菜,連個正眼都沒給她,但?是又用腳踩了她一下,意思已經(jīng)很?明了了。

    從裴郎的神色、行為清楚地得?知,他生氣了。

    賀問尋:“……”

    男人真的是……有句話怎么說來著?男人心,海底針,男人臉,六月天,男人的心思你別猜。

    賀問尋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而?對江鳳纓道:“要不你叫個侍人帶我尋個地去更衣?”

    江鳳纓一使眼色,候著的一個侍人立馬懂事地領(lǐng)著到最近的一個廂房處。

    但?很?奇怪的是,此廂房的門是虛掩著的,侍人沒多想,對賀問尋道:“還請娘子在此處稍等?片刻,奴即刻就?叫人給娘子送來替換衣衫。”

    賀問尋點?點?頭,進(jìn)去就?坐在椅子上等?候。

    不多時,那個侍人用托盤盛著新的衣衫,恭敬地端了過來。

    賀問尋拿著衣衫,繞到屏風(fēng)處開始解腰帶。

    腰帶軟軟地垂落在地上,賀問尋將外衫、中衣脫下,上半身只著一件抹肚,拿起替換的衣衫時,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她腿上面?爬行。

    她低頭一看?,與一雙金色的豎瞳四目相對。

    一片死寂。

    …不是,這怎么有蛇啊?

    蛇一邊往上爬,一邊朝她吐出?紅色的蛇信子,“嘶——”

    她敢動嗎?倒也不是不敢。

    賀問尋一臉淡定自若,伸出?左手直接抓住著蛇的身體中段偏后的位置,手上力?道不輕不重,蛇直接順從地卷住她的手腕。

    “你是何人?這蛇不是你這種人能玩的。”

    …哪家正常娘子會?玩蛇?

    賀問尋看?著眼前陡然出?現(xiàn)的陌生公子,其人顏如?冠玉,額頭上佩著一抹細(xì)繩發(fā)飾。他身著玄色金繡衣衫,腰間系著一根細(xì)繩,勾勒出?窄窄的腰身。

    謝離愁面?露警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賀問尋手上抓著的蛇,道:“這是我的房間,誰允許你進(jìn)來的?還不快把我的蛇放下。”

    賀問尋低頭看?著自己的一身抹肚,一臉尷尬。

    她是不是得?……先把衣服穿好?在這大?周,只穿抹肚站在男兒郎面?前,是不是跟裸。奔沒什么區(qū)別?

    賀問尋將衣衫抵在胸前,深吸一口氣,語調(diào)平靜道:“我們?兩個這樣說話真的好嗎?還請公子出?去,容我穿衣。”

    謝離愁并不介意眼前的女郎穿沒穿好衣衫。他緩緩地將眼神從那只黑蛇掃過,落在賀問尋修長勻稱的白皙手臂上,繼而?慢慢上移至她的下頷、嘴唇,最終定格在她的眼睛。

    …這雙眼睛他在天青閣里每天都能見到。

    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一下,移步上前,道:“這蛇有毒,若是不想死就?不要再?動了,我來就?行,衣服待會?再?穿。”

    謝離愁特地側(cè)身站在賀問尋的左肩,眼神瞟到上的一塊褐色胎記,穩(wěn)定心神,伸手去抓那只蛇。

    本應(yīng)極為柔順的蛇,此時不知是不是因方才被賀問尋抓住而?懷恨在心,張開獠牙,朝著賀問尋的左手小臂咬上一口。

    那兩個明晃晃的紅色點?痕,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賀問尋看?向謝離愁:“呃…這位公子…你養(yǎng)的這蛇怎么這么不講道理…”

    第22章 喝藥

    當(dāng)看到原先領(lǐng)著賀問尋走的侍從哭哭啼啼, 小碎步跑來的那一刻,江鳳纓頓感?不妙,嘴里咀嚼的飯菜都不香了。她將銀筷放下,沉聲問:“怎么了?”

    晶瑩剔透, 豆大?般的淚從小侍的眼睛里流出?, 他年齡不大?, 堪堪才十四歲,哭得抽抽搭搭, 斷斷續(xù)續(xù)道:“賀娘子?…她…她要死了…嗚嗚…嗚…都是?奴的錯…”

    一句話不多,但其蘊(yùn)含的信息量直接大?到讓江鳳纓, 裴玉清兩人腦袋“轟”的一聲,即刻一片空白。

    …啊?你跟我說要死了?不就換兩三件衣衫的一陣功夫?啊?

    江鳳纓唰地站起身, 將跪在地上,哭得像個淚人的小侍拉起來, 道:“你好好說說,莫不是?你看錯了?”

    侍從始終不敢抬頭看江鳳纓, 低垂著頭,一邊瑟瑟發(fā)抖, 一邊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奴…不小心…將賀娘子?領(lǐng)到…謝公子?的房里…然后…然后…謝公子?養(yǎng)的那條毒蛇…把賀娘子?咬了…謝公子?說…賀娘子?一命嗚呼哀哉了…嗚…”

    轟,轟,轟。

    聽完侍從的這段話, 三道驚雷直接在江鳳纓的腦子?里炸開了, 幾條消息就跟瘋狂的彈幕似地,在她腦子?里回旋飄蕩。

    ——謝離愁的蛇把賀問尋咬了。

    ——她新交的金蘭姐妹還沒一起玩夠,就這樣被那條毒蛇給玩死了。

    ——才剛剛說好的一起下。墓, 換件衣衫就物?是?人非,現(xiàn)在好了, 要給人家處理后事了。

    ——她的心上人裴郎君應(yīng)該對此?很傷心吧。

    裴玉清一臉烏云密布,眉宇間凝冰似地緊蹙著,整個人身上逐漸散發(fā)出?陣陣?yán)錃猓溃骸澳悻F(xiàn)在帶我過去。”

    不敢再哭下去,侍從用袖子?抹一把臉,領(lǐng)著裴玉清,江鳳纓就到謝離愁的房間。門依舊還是?虛掩著的,侍從將門推開,站在原地低著頭,不敢進(jìn)去。

    裴玉清率先一步進(jìn)入,待瞧見被傳死訊的賀問尋穿戴齊整,正?安然坐在梨花木圈椅上淡定地品著茶,那顆一直揪著的心瞬間落了地。他疾步走到賀問尋身旁,緊緊執(zhí)起她的手,問道:“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江鳳纓環(huán)顧四周,壓根未瞧見罪魁禍?zhǔn)滓约捌渲魅说纳碛啊K仓临R問尋身前,極為認(rèn)真地審視賀問尋的面龐——臉色紅潤,眼圈周圍不見發(fā)黑之象,嘴唇因飲用茶水顯得水潤晶瑩。

    回想起之前天青閣內(nèi)有人被蛇咬后的中毒慘狀——臉色紫黑、面部腫脹、嘴唇發(fā)紫、眼睛凸出?,江鳳纓由此?得出?賀問尋并未中毒的結(jié)論。

    江鳳纓呼出?一口氣,幸好,她的金蘭姐妹還活著。她道:“你真的被蛇咬了嗎?”

    賀問尋輕拍裴玉清的手,先是?帶著些許委屈對他說道:“我被蛇咬了,是?一條黑蛇咬的我,真的好疼呢。”而?后轉(zhuǎn)頭面向江鳳纓,語調(diào)平淡道:“真的,千真萬確。”

    江鳳纓奇道:“那你怎么一點事都沒有?對了,咬你那蛇的主人叫謝離愁,他是?我們天青閣的蠱醫(yī)。”

    賀問尋將手從裴玉清手里抽出?來,將左袖挽起,露出?小臂,伸到江鳳纓眼前,道:“諾,你看,確實是?被咬了。”

    江鳳纓按住賀問尋的小臂,端詳著上面的蛇咬印,嘖嘖稱奇。左看右看,就是?沒發(fā)現(xiàn)被咬的周邊皮膚發(fā)黑,江鳳纓不由地道:“這不應(yīng)該啊!我之前有見過被咬之人的癥狀,是?真的當(dāng)場就斃命。”

    驀地,江鳳纓深感?一陣陣?yán)錃獬u來,令她如芒在背。她抬頭看向冷氣的來源,發(fā)現(xiàn)裴玉清一臉淡漠地盯著她,然而?其眼中蘊(yùn)含的冰寒之意?,甚至是?肅殺之氣,毫無遮掩。

    ……這裴公子?怎么這么兇地看著她?咿,這眼神好嚇人。

    江鳳纓呵呵干笑兩聲,將賀問尋的手放下,道:“我瞎說的。問尋娘子?福大?命大?,老天不忍得這樣就將她收走。”

    賀問尋又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說道:“真的是?這樣嗎?那位謝公子?讓我在此?候著,說是?要觀察病情?,還說倘若現(xiàn)在未毒發(fā),今晚子?時前就會毒發(fā)。聽他話語中的意?思?,橫豎我是?活不過今晚,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了。”

    若不是?瞧著她那一臉淡然自若的神情?,再加上剛剛確確實實看到了被蛇咬的印記,江鳳纓是?真的覺得所發(fā)生的這一切事情?皆是?虛無虛幻。

    江鳳纓:“那你是打算今晚要在這里待著了嗎?”

    裴玉清伸出?手,垂眸細(xì)細(xì)整理賀問尋鎖骨處的衣襟,道:“即是?如此?,那我今晚便一同?陪著你,我不會讓你一人獨(dú)自面對的。”

    賀問尋幽幽說道:“就算裴郎你陪著我,到時候要是?真的毒發(fā),那我豈不是?還是?得死。你陪著我,是?想讓我死之前倒在你的懷中?”

    裴玉清蹙眉:“說什么不吉利的話,快收回去。”他頓了頓,視線定定落在賀問尋的臉上,認(rèn)真道:“你不許死,你怎么能死呢?你若是死了,我…會先替你報仇,然后…然后再去找你。”

    一句“然后再去找你”,瞬間讓賀問尋想要接著開玩笑的話語戛然而?止。

    她沉默不語,靜靜地看著裴玉清黑白分明?的眼眸。兩人就這般對視著,一道白色的薄膜仿若憑空出?現(xiàn),將她們二人包裹其中,誰也無法涉入其中。

    賀問尋搜刮肚腸許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寬慰裴玉清,只得道:“我不會死的,你放心。”至少就目前而?言,她尚有兩年多一點的時間可活。

    裴玉清淡淡嗯了一聲,坐到賀問尋身旁,將手伸過去握著她的手,不再言語。

    江鳳纓一臉無語地看著旁若無人秀恩愛的兩人,深感?她此?刻應(yīng)該在屋頂站著吹風(fēng),而?不是?在房內(nèi)坐著看她兩你儂我儂,情?意?綿綿,已經(jīng)到了生死相?許的程度。

    一陣清脆的銀鈴聲響從室外?傳來。一玄衣男子?手挽著食盒,踏著溶溶月色而?來,推開門一看,刷刷刷三道目光來自不同?的方位,坐在木圈椅上的三個人同?時看向他。

    謝離愁率先開口道:“先前是?我的小蛇有錯,我向賀娘子?賠罪了。”他把食盒提到賀問尋的桌旁,從中取出?一碗褐色的、一聞便覺很苦的藥,說道:“娘子?身體強(qiáng)健,竟連這蛇毒都不懼,然而?唯恐體內(nèi)留有殘毒,還望娘子?飲下此?藥。”

    賀問尋望一眼藥就覺得舌頭苦得發(fā)麻。她一點也不想喝這藥,推辭道:“其實我呢,也略懂一些岐黃之術(shù),我自我感?覺身體良好,這藥我就不喝了。”

    江鳳纓在旁添油加醋道:“是?啊,說不準(zhǔn)這蛇沒毒死你,一碗藥就讓你去見閻王娘。”

    謝離愁向來和江鳳纓不對付,在天青閣就多有口角之爭。他只是?掀開眼皮瞥了一眼江鳳纓,又對賀問尋道:“醫(yī)者醫(yī)人不自醫(yī),娘子?還是?飲下這碗藥比較好。”

    賀問尋沉默地看著裴玉清將藥端起來,用勺子?舀一勺,對著她勸道:“良藥苦口。”

    賀問尋:“……”

    不是?,誰家喝藥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喝?

    謝離愁看著賀問尋一臉猶豫不決的樣子?,補(bǔ)刀一句:“不喝真的可能會死。”

    “死”之一字令裴玉清瞬間覺得壓不過氣來,好像心臟突然被一只強(qiáng)有力的手突然狠狠地拽住,用力擠壓。他端著碗的手向前移,柔聲道:“喝吧。”

    她嘆了一口氣,在裴玉清的注視下,一口悶地把藥灌下去,頂著舌頭發(fā)澀,又喝下一整杯茶將苦味壓下去。裴玉清拿出?帕子?,親自給她擦拭嘴角的藥汁。

    謝離愁將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下一刻就開始趕人:“江鳳纓以及這位公子?,請二位暫且移步至外?間稍作等候。我為人治病之時,需心無旁騖,不喜有人在場。待到子?時一過,若賀娘子?體內(nèi)毒素未有任何異變,我自會將她放回去。”

    裴玉清將帕子?收回來,對賀問尋輕聲道:“我在外?面等你。”隨即,裴郎和江鳳纓離開室內(nèi)。

    賀問尋將手肘隨意?地搭在椅子?的圓圈扶手上,手撐在鬢邊,道:“這藥也喝了,你還要將我留在這兒。不如讓我自己回房里,在哪里等到子?時都一個樣。”

    謝離愁行至賀問尋身旁坐下,緩緩抬起手,那只蛇自他的廣袖中蜿蜒爬出?,順著他的手指,又緩緩朝著賀問尋爬去,而?后張開獠牙,“嘶”地叫了一聲。

    他道:“我這蛇養(yǎng)了很久,吃了不盡其數(shù)的毒,你是?第一個,恐怕也是?唯一一個被咬了之后還安然無恙的人。”

    看著賀問尋伸出?手指,毫不懼怕地?fù)崦叩念^,他稍稍停頓,繼而?道:“我不信這世上真的有人不懼怕此?等毒,除非,這個人已身中劇毒,故而?任何毒在她面前都不足為懼。我說的對嗎,賀娘子??”

    賀問尋將手收回,神色平靜,道:“你將我留下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嗎?”

    謝離愁道:“身中劇毒之人,其實也就是?百毒不侵之人。你這種體質(zhì)的人,著實難得。”

    思?緒被拉回到百里府的那一雨夜,軟骨散亦是?對她絲毫不起任何作用。

    難道她自己就是?苦苦尋求的百毒不侵之人?

    第23章 同行

    賀問尋眼?神低垂, 腦海中思緒紛繁,百轉(zhuǎn)千回,開始細(xì)細(xì)思量之前顧玲瓏所給的那張海上仙方。其中最為獨(dú)特的一條,就是尋得一個百毒不侵之人的血來做藥引子?。

    繞來繞去, 她才發(fā)現(xiàn), 原來這個藥引子?就是她自己。

    山重水復(fù)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她覺得她還?有救,還?有康復(fù)的可能。

    但?是, 百毒不侵之人在江湖上實則是一塊香餑餑,思及此, 賀問尋心中不禁泛起層層漣漪。百毒不侵的特質(zhì),在危機(jī)四伏的江湖中無疑是一塊燙手山芋, 既是救命的稻草,也可能成為招致殺身?之禍的禍根。

    若是有人意欲而為之, 一旦這個消息泄露出去,她便?會成為眾人覬覦的目標(biāo), 無論是為了利用她的血液煉制更毒的毒藥,還?是出于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她的性?命可就岌岌可危了。

    常言道,欲使秘密不為人知,便?需解決知曉秘密之人。

    那要?殺了謝離愁嗎?

    不, 殺不得。此人乃是天青閣之人, 殺之只會引火燒身?。而且,聽?他剛剛講話的語氣,似乎并無以此要?挾她之意。更何況, 她也不愿只因謝離愁點出此事,便?心生疑慮將其殺害。若不是有他, 她尚不能發(fā)現(xiàn)此事,細(xì)細(xì)算來,她還?得感謝謝離愁。

    而且,死人當(dāng)真就能保守秘密嗎?

    未必。

    人死后,仵作能夠通過驗身?、驗傷,逐步推究出死者是何時身?亡、致命傷在何處、殺人兇手為誰。

    賀問尋微微嘆一口?氣,真難辦啊。她側(cè)頭看向?謝離愁,謝離愁也正看向?她。

    兩人視線相?交那一刻,雙方都讀懂了各自的意思。

    謝離愁目光澄澈,語調(diào)平穩(wěn)地道:“我并非長舌之人,這件事透漏出去,你?第一個想殺的便?是我,我又何苦為自己找麻煩。”

    “謝公子?多慮了,我可沒這么想過。再說了,你?是天青閣之人,是鳳纓的朋友,我必不會做出此等沒品的事來。”賀問尋直接否認(rèn),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潤潤嗓子?。

    “其實,我今日去了一趟樓外樓,意外得知也有人要?去游離城。”謝離愁將蛇收回袖子?里,道:“我也意欲前往,若不然賀娘子?捎上我?此途危險,我身?為一個男兒郎與人作伴,這才是上上策。”

    翌日,長極山莊門前。

    江鳳纓站在馬車旁,看著謝離愁緩步走來,眼?皮抽抽,拉著賀問尋小聲講:“你?怎么把他也拉來了?你?昨晚出來的時候居然沒告訴我!”

    “他說他也要?去,我就答應(yīng)了。”

    江鳳纓眉毛一挑,一臉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能答應(yīng)他呢?你?和他很?熟嗎?”

    賀問尋道:“我和他倒也沒有很?熟。他好像也要?去那里找些什么東西,讓我捎上他。我找不出可以拒絕他的理由?,就只能答應(yīng)了。”

    江鳳纓呼吸一滯,只得道:“你?這說得也沒錯。”

    賀問尋看看謝離愁,再看看江鳳纓,指出:“看起來你?兩很?不對付啊。你?們?之間是發(fā)生過什么嗎?”

    江鳳纓一臉痛苦,跟小孩子?告狀似的語氣和賀問尋抱怨:“他養(yǎng)的那條蛇在我睡著的時候,爬到我身?上,還?是三次!”

    賀問尋拍拍江鳳纓的肩膀,安慰道:“沒關(guān)系,都爬上你?身?三次了,你?居然都沒事,看來你?倆關(guān)系還?是很?不錯的。”

    江鳳纓干笑兩聲,將賀問尋的手拍掉,利索地一上馬。

    待裴玉清、謝離愁一同上了馬車之后,賀問尋則是與周大娘一同坐在馬車前列。

    周大娘一聲“吁”,馬匹開始前行,江鳳纓騎馬跟在一旁。

    途中倒也有一日錯過投宿,馬車自然是留給兩位男兒郎休息,夜晚由?賀問尋與江鳳纓輪流守夜。

    下半夜,彎月高懸天際,賀問尋靜靜地盤坐于草叢之內(nèi),熊熊燃起的火焰搖曳著,將她的面龐映照得明明暗暗,火星子?不時蹦出,伴隨著清脆的爆裂之聲。

    一道熟悉的香味靠過來,是裴玉清身?披毯子?挨著她坐了下來。兩人挨得極近,連地上的影子?也親昵曖昧地交疊在一起。

    “怎么下來了?”

    “我睡不著。”裴玉清抿唇,沉默不語地緊盯著賀問尋拿著木棍撥弄火苗的手,幾番猶豫之后,終究開口?問道:“那一夜你?和那位謝公子?談了些什么,他為何也與我們?一同前往游離城?”

    他不知陷入愛意之中的男子?,是否都如他這般,瞧見心儀的女郎與他人單獨(dú)共處一室,便?會心中泛酸,便?會情不自禁地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構(gòu)想她們?獨(dú)處時的情形。哪怕只是僅有幾面之緣的男子?與她交談,他亦會心生不快。

    賀問尋詫異看向?裴郎:“……這已經(jīng)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你?放到現(xiàn)在來問?”

    裴玉清仰頭,故作賞月,把視線別開,沒看著賀問尋,道:“不可以嗎?”

    他倒是想早點問她,可偏偏只有今晚他才能找到和她獨(dú)處的機(jī)會。

    賀問尋略感犯難。現(xiàn)今,她與裴玉清的關(guān)系已非往昔可比,自覺親近了許多,她不愿對他有所隱瞞,卻?也不想將中毒之事全然告知于他。

    她絞盡腦汁地道:“…我和他…我和他聊了…”

    裴玉清將頭扭過來,凝視著賀問尋,聽?著接下來的后半句:“…聊了他養(yǎng)的那條蛇是真的很?毒。”

    賀問尋眨眨眼?,目光真摯,裴玉清不再看她,攏了攏身?上的毯子?,小聲嘀咕:“騙子?。”

    數(shù)日過后,五人順利地一同抵達(dá)游離城城主府。

    將周大娘安置在距離城主府附近的一所客棧里后,其余的四人便?去赴城主舉辦的晚宴聚會。

    裴玉清、謝離愁兩人都是著一身?女裝,來不及制作面具,便?在臉上寥寥畫了幾筆用作易容。

    由?著侍人領(lǐng)著四個人進(jìn)入會客廳,游離城城主已在內(nèi)備下酒宴為來者接風(fēng)洗塵。

    廳內(nèi)燈籠高照,高大的木制柱子?處于廳中,上刻有龍鳳呈祥,兼山水花鳥。中間布置著一張長條形的方桌,其左右兩端都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銅香爐,煙霧裊裊升起,桌后面擺放著一具屏風(fēng)。

    坐在正中間為首的便?是城主,是個體態(tài)豐腴的中年女郎。她身?旁站著兩個持刀的魁梧護(hù)衛(wèi)。

    城主起身?,拱手示意,笑臉相?迎,指揮著侍人引領(lǐng)四人入座。

    桌上已布滿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待四人入座后,不多時,赴行的其余江湖人士也都從外趕來,紛紛入座。

    賀問尋抬眼?望去,有身?材魁梧,身?后背著一把斧頭的壯碩娘子?,也有腰間別著一根打狗棍,形如猴似的女郎,總而來說,長得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都有。

    在這一眾特立獨(dú)行之人當(dāng)中,有兩人生得極為俊秀,其輪廓亦有幾分相?似,身?上所著更是富貴人家?常穿的錦緞絲綢,與江湖人士的豪邁之氣全?然不搭邊。

    其中有一個生得格外柔美俊俏,身?子?單薄但?修長,脖頸白皙,最有記憶點的是此人的眉中心有一顆紅心,頓生妖冶、勾人之姿,仿若一株盛開的芍藥。此人環(huán)顧四周一圈,神情很?是高傲不屑。

    賀問尋視線往下移,往此人胸上掃了幾眼?后,瞬間移開眼?,垂首拿起酒杯喝了起來。

    ——胸太平了,一點起伏也沒有。這也是個男扮女裝的小公子?。

    平常上街,有貪玩的男兒郎為圖方便?,著女裝出來游玩,這個不稀奇。著女裝來下。墓,那這就很?稀奇了。畢竟哪家?富貴人會允許兒郎出來盜。墓?這能是隨便?來玩玩的嗎?

    被看穿身?份的小公子?正巧落座于賀問尋對面。只見他抬起皓腕,一手捻著寬大的袖袍,一手嫻熟地執(zhí)筷,夾起一口?魚肉送進(jìn)嘴中,還?特意用袖子?遮住嘴,小口?小口?地咀嚼,一舉一動?之間皆彰顯著良好的貴族教養(yǎng)。

    和周圍張開血盆大口?、喝酒吃肉的娘子?相?比,這位實在是出眾得很?。優(yōu)雅,太優(yōu)雅了。

    賀問尋支著下頷,開始思考,這到底是都城來的哪位世家?大族公子?,敢這么安心把人放到這兒來玩?

    酒席過半,兩位女郎才姍姍來遲。

    ——是兩位老熟人,裴煙雨和裴松雪。

    兩個人的神情并不是很?好,尤其是裴煙雨,印堂發(fā)黑,脖頸發(fā)紅,反觀裴松雪雖是一臉平靜,但?嘴角有血痕。看起來剛剛吵了一架。

    裴玉清自然也是留意到裴煙雨的現(xiàn)身?,他握著筷子?的手猛地一緊,收回視線,垂首遮住眸中那翻騰的黑色,那翹密的羽睫在他的下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

    人到齊之后,城主以箸擊杯,先是言長序之辭,而后開始對此次下墓之行娓娓道來。

    “諸位皆為我大周之江湖英勇之士,我甚感諸君能至此,與我共謀。”

    “言那南詔小國,之所以為我泱泱大周所吞而盡殘,非但?因我國之勇悍鐵騎,亦有幾分南詔國主之昏聵無能之故。我等此番明日將下之墓,其主乃當(dāng)年為南詔國主所棄之四皇女,亦為當(dāng)年南詔赫赫有名之將領(lǐng)。”

    城主稍稍一頓,接著說:“要?說這南詔皇室,復(fù)姓賀蘭…”

    第24章 南詔

    話說當(dāng)年, 南詔太?女乃當(dāng)時鳳后所出,國主?大喜過望,為小女取名賀蘭熹。“熹”字,寓光明璀璨之途、仁愛之意, 足見國主?期望太?女長大后, 能成為一位心懷仁愛的君主?。

    太?女滿月之時, 舉國歡慶,宮內(nèi)大擺滿月酒宴。國主?欣喜至極, 飲酒頗多,回宮途中偶遇一浣衣局奴侍, 此兒郎美貌異常,國主?一見傾心, 遂于當(dāng)夜將其?帶回自己的寢殿‘麒麟殿’加以臨幸,并?冊封其?為正六品郎主?。

    冊封宮人之事, 此前并?非未有,但從卑微浣衣奴一躍而成正六品, 且首夜便宿于帝王寢殿,此等情?形實為首例。

    亦正是那?一夜, 浣衣奴身懷龍?zhí)ィ瑖?龍顏大悅,在?其?尚未誕下龍?zhí)r, 再度晉封, 冊為正五品中郎。

    鳳后為此心生不悅,而更令鳳后煩悶之事還在?后頭。

    中郎分娩誕下一女,當(dāng)時夜空群星閃耀, 一顆紫微星劃過天際。司天監(jiān)大喜過望,高呼下一任明君國主?于今夜降世。

    聽此言, 國主?意欲給此女取名賀蘭稷,“稷”字,寓五谷之神、豐收之意,亦含“社稷”之義。

    這下好?了,除了國主?、中郎,前朝后宮都很不開心,最為不開心的當(dāng)屬鳳后及其?父家。

    鳳后之母在?朝任太?傅一職,門下學(xué)生眾多,自然?人人皆上奏折稱,中郎原乃低賤的浣衣奴,未生女便晉封已然?破例,再以“稷”字命名,實不該如此。

    據(jù)傳,當(dāng)時朝堂針對小皇女取名之事,爭執(zhí)不下,大有國主?若不更改主?意,那?些號稱是為江山社稷著想的文臣們便要當(dāng)場一頭撞死在?柱上,以死明志。

    迫于無奈之下,國主?將小皇女取名賀蘭若,寓若木,取自山海經(jīng)里?的一棵神樹,意美好?。

    但太?女自幼便不學(xué)無術(shù),時常從學(xué)堂逃課、毆打?qū)m人、頂撞師長,功課更是一塌糊涂,在?宮內(nèi)聲?名狼藉。反觀四皇女賀蘭若,聰慧伶俐且乖巧懂事,每日雞鳴便起身練武,學(xué)習(xí)時認(rèn)真聽講。

    ——太?女和賀蘭若,就是極為典型的“別人家的熊孩子”與?“別人家的好?孩子”的鮮明對照組。

    自此,朝堂對于廢除太?女,改立賀蘭若的呼聲?越來越高。

    太?女一黨堅信,要想令太?女成功繼承國主?之位,就兩條路,要么太?女自我?反省,痛改前非,浪。女回頭,要么暗中使壞,抹黑她人,不擇手段。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太?女宛如一個扶不起來的阿斗,指望她猶如水中撈月,她們只能選擇后者。

    在?太?后薨逝,宮內(nèi)舉行喪禮之際,眾皇女需得于靈堂守孝。在?半夜,獨(dú)留四皇女一人于靈堂內(nèi),一侍人驀然?闖進(jìn),快速解其?衣裳,只著中褲。

    此時,室外猛地闖入一群護(hù)衛(wèi),連同?護(hù)衛(wèi)長,稱有刺客闖入靈堂。一看四皇女衣衫整齊跪在?蒲團(tuán)上,而有一年輕兒郎赤裸上身伏在?她身上。

    管你三七二十一,當(dāng)即就有言論稱“四皇女寂寞空虛冷,不顧皇家禮儀,在?靈堂與?侍人大行茍且之事。”

    流言紛紛,越傳越離譜,國主?直接將其?派到軍隊里?,命其?鎮(zhèn)守邊疆。

    后太?女登上帝位之時,大周來犯,賀蘭若率兵多次擊退敵軍,保家衛(wèi)國。南詔子民對此極為稱贊,對賀蘭若的擁戴呼聲?越來越高,遂有“只知南詔有若,不知國主?名誰”之言傳入宮中。

    新任國主?聽了,這能忍?自然?是不能忍。

    賀蘭熹蠢笨至極,又極為暴躁易怒,在?位之際未行一件好?事,壞事卻做了一籮筐。

    她聽信小人的諂媚之言,當(dāng)即就把賀蘭若召回,收回兵符,又令自己的心腹暗中送一杯毒酒至賀蘭若府中,命其?喝下,對外則宣稱賀蘭若病死。

    游離城城主?說到此,微微搖頭,嘆息一聲?:“那?賀蘭熹并?未將賀蘭若葬到皇陵,而是特意選在?這哀牢山,將其?消息封鎖,故世人并?不知。”

    聽到此,江鳳纓偏頭,側(cè)過去與?賀問尋小聲?嘀咕:“這也太?壞了吧,給人選址還選個這般晦氣的名字。”

    賀問尋小雞啄米似地點頭,表示贊同?:“對呀,好?壞啊!”

    皇室貴族選址,極為注重風(fēng)水,所選皆是綿延山脈,名字皆具吉祥、安寧之意。而哀牢山這山名一聽,即便賀問尋此等對風(fēng)水一竅不通的外行人,都能明白其?選址蘊(yùn)含多少惡意。

    “哈哈哈哈,若不是這賀蘭熹昏聵無能,平白浪費(fèi)了一員良將,我?大周又怎會如此迅速地將南詔這一小國納入版圖之中!”一女郎高聲?道出心中所想。

    另一人附和:“時也命也,這都是命數(shù),天要亡她南詔。”

    又是一陣肆意嘲弄,城主?伸手,示意眾人安靜。

    城主?道:“傳聞這墓中就有大量寶貝,武器,珠寶,甚至是這位賀蘭若的獨(dú)門練武心經(jīng)也在?內(nèi)。此次組局下。墓,當(dāng)按勞分寶,屆時全憑各位自身本事。來,大家喝一杯。”

    眾人聽言,皆高舉酒杯。

    坐在?賀問尋對面的小公子,拿起酒杯那?刻,他身旁的女郎就抬手制止他,道:“出來的時候答應(yīng)我?什?么?不許喝酒,還記得嗎?”

    小公子嘴一撇,輕微一聲?哼:“家姐,這在?外面還這般管著,母……母親都沒這樣。”

    裴玉清舉起酒杯,輕抿一口,白皙的臉頰瞬間騰起紅霧。他伸手輕撫著臉龐,試圖用指尖的涼意來消退臉上的熱意。

    賀問尋見狀,湊過去提議道:“這故事聽完了,沒甚意思。你酒力?怎么樣,不行的話我?送你回去?”

    裴玉清側(cè)過頭去看她,眼睛蒙上了一層薄霧,道:“好?啊。”

    賀問尋輕拍江鳳纓,示意自己要和裴郎先行離開。江鳳纓萬分不舍地咽下口中的肉,心里?想著能否帶上自己,然?而一瞧裴郎那?冰寒的眼神,便知道沒戲。她點點頭,表示明白。

    兩人一同?走在?回去的石板子路上,竹影縈繞,蟲鳴陣陣。

    裴玉清現(xiàn)在?是扮作女子,自然?和賀問尋住的都是一個地方,但是不同?房間,他和謝離愁歇在?一塊。

    將裴玉清送回房后,賀問尋便轉(zhuǎn)身,按著原路返還,打算再去找江鳳纓。

    裴玉清挽起袖子,垂首雙手掬起一捧水,灑向臉上,以消去臉頰上的熱意。就在?這時,敲門聲?傳來,裴郎原以為是賀問尋,便快步打開門,可一見來人,嘴角勾起的笑意瞬間耷攏下來。

    他眼含冰霜,當(dāng)即就想把門關(guān)?上,來人腳一伸,卡住了門縫。

    裴玉清厭惡地掃了此人一眼,喝道:“你來這兒作什?么?”

    廊下的燈籠映照出此人臉上的傷疤,那?紅色的疤紋宛如一條令人惡心的疽蟲爬在?她臉上。

    裴煙雨桀桀陰笑:“玉清弟弟,多日未見,你可曾想我??方才在?宴上,我?便隱隱約約覺著是你,跟過來一看,果然?沒瞧錯。”

    說著,她就要伸手觸碰裴玉清的臉頰。

    裴玉清往旁邊一側(cè)躲過,裴煙雨矮身借機(jī)遛入房中。

    裴煙雨得寸進(jìn)尺,想要去將裴玉清圈在?懷中。

    寒光一閃,裴玉清自懷中掏出一把匕首,一手攥住裴煙雨的手腕骨,膝蓋猛地朝她的小腹一撞,用了十足的力?道,裴煙雨悶哼一聲?,瞬間被制服,匍匐跪在?地上。

    裴玉清將匕首抵在?她的咽喉處,冷冰冰地道:“就憑你這三腳貓功夫也敢來我?這兒?你信不信,我?能讓你臉上再多出條疤。”

    裴煙雨抬頭,與?裴玉清四目相對,道:“我?信啊,人常說美人心寒,雖然?我?們有血緣之親,但我?相信你不會手下留情?。不過,今日和你呆在?一塊的那?個女人是誰,我?瞧著有些眼熟,莫不是上次來府里?給人問診的賀神醫(yī)?”

    裴玉清并?不想她和賀問尋扯上什?么,他將匕首逼近,寒光迸射出他冷酷的眉目,皮膚滲出點點血珠:“滾回去,你若再敢侵犯于我?,我?定?會讓你下去見閻王。”

    裴煙雨陰笑不止,道:“那?位賀神醫(yī)我?瞧著剛往宴席那?邊走回去了,一時半會兒她也回不來。我?現(xiàn)今若真做成了什?么,你也不敢聲?張出去。畢竟傳出去,她就不會要你,是不是?”

    語畢,裴煙雨猛地掙脫裴玉清抓著她手腕的手,順勢一個側(cè)身翻轉(zhuǎn),企圖擺脫匕首的威脅。裴玉清哪會讓她得逞,腳下步伐靈活移動?,迅速跟上她的動?作,手中匕首始終不離其?要害。

    裴煙雨眼神一狠,使出全力?朝裴玉清攻去,拳腳并?用,招式凌厲。她瞅準(zhǔn)一個空隙,抬腿踢向裴玉清的手腕,想要將匕首踢落。

    裴玉清反應(yīng)極快,手腕一轉(zhuǎn),避開她的攻擊,同?時匕首反向一揮,在?裴煙雨的手臂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

    裴煙雨吃痛,動?作稍有遲緩,此刻,一根木棍橫空出現(xiàn),直擊她胸口,其?氣勢極大。她踉蹌扶著墻站穩(wěn),大口喘氣,看著地上蜿蜒爬行的黑蛇緩緩逼近。

    伴隨著蛇“嘶”的一聲?,門徐徐而開,一玄色身影立在?那?兒,月光朦朧了他的輪廓:“堂堂女人,欺辱一男兒郎算什?么本事?”

    第25章 入墓(修)

    裴煙雨踉踉蹌蹌地從屋內(nèi)沖了出來, 當(dāng)行至自己房前?時,一只手扶在門框上,緊接著她腦袋一垂,“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那攤血中?, 竟有一只蟲子在詭異地蠕動著。

    屋內(nèi), 謝離愁緩緩將木棍拾起,“砰”地一聲將門合上, 隨后,他把身子緊緊抵在門上, 壓低聲音道:“那人我見過?,是裴似錦的?女兒。她跟你是何關(guān)系?”

    裴玉清:“如?果非要說什么關(guān)系, 她是我的?長姐。”

    謝離愁眼中?劃過?一抹譎異之色:“那么你也?是裴家的?人?”他慢慢掃過?裴玉清的?下頷、嘴唇、鼻梁,直至停留在他眼角的?淚痣, 了然道:“我一直聽聞裴似錦膝下有一美貌小兒,原來就是你。”

    雖說謝離愁和裴玉清共坐馬車多日, 可?兩人之間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交談,才堪堪始于今夜。他別有深意地特?意問道:“賀娘子知?道你是裴家人嗎?”

    好生奇怪的?問題, 這又和賀問尋有何關(guān)系?

    裴玉清心中?一緊,并?不想把之前?的?事告知?于人。他轉(zhuǎn)身再一次走到銅盆處,將手浸濕, 只是簡略道:“她自然是知?曉的?, 但我如?今已不算裴氏子孫,我被?從族譜上除名了。”

    一個女人,晚上貿(mào)然出現(xiàn)在一男子房中?, 屋內(nèi)還發(fā)出激烈的?打斗聲響,至于其間會發(fā)生什么事, 似乎已不言而喻

    大抵是男子與男子之間更能共情對?方。理清思緒后,謝離愁道:“今夜之事,我不會往外聲張。那個女人,你放心,她也?不會將此事張揚(yáng)出去。”因為她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

    翌日一早,一行人便由城主領(lǐng)著往哀牢山走去。

    樹林中?,斑駁光影交織錯落,腳踩在落在地上的?樹葉時,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江鳳纓冷不丁地用膝蓋肘往旁邊一捅,引得賀問尋的?目光投過?來。她悄無聲息地湊過?去,低聲道:“我昨天?發(fā)現(xiàn)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賀問尋眼神一凝,道:“什么?”

    江鳳纓:“就是昨晚坐你對?面的?那個女郎,姓柳,家中?行七,柳七。而坐她旁邊的?那位,家中?行五,叫柳五。但是,”她微微一頓,接著道:“這個柳七是個男子,諾,你看看他身后,居然還跟著兩個護(hù)衛(wèi),身份不簡單。”

    賀問尋看過?去,那兩個高大健壯的?護(hù)衛(wèi)都腰佩寶劍,身穿護(hù)甲,腳上蹬著的?也?是上好的?鞋履,可?見其身份非同一般。她道:“看來我們江大娘子似乎看出了點什么?我洗耳恭聽。”

    江鳳纓“嘖”了一聲,道:“我眼拙,就看出來這個。不過?,”她手指點點前?面走著的?另兩個身形高挑的?女子,道:“這兩位也?姓裴,跟裴公子有什么淵源?”

    賀問尋故作神秘道:“都姓裴,能是什么關(guān)系,不就曾經(jīng)是一家人的?關(guān)系。不過?現(xiàn)如?今嘛,不好說,里面的?彎彎繞繞之后再告訴你。”

    路是城主已經(jīng)找人探好的?了,故一路暢通無阻,倒未在路上遇到些什么所?謂的?迷霧等奇門之術(shù)。

    一行人佇立在山前?,眼前?,一扇古老的?墓穴門靜靜矗立。此門由厚重的?青石鑄就,門高約三丈,寬兩丈有余,兩扇門板緊密閉合。在門的?兩側(cè),立著一對?漢白玉石柱。

    城主指著墓門,道:“不知?哪位善奇門之術(shù)的?娘子,膽敢上去試一試如?何打開?這道大門?”

    眾人一聽,躊躇不前?,一則上去未必打得開?,二則若是機(jī)關(guān)上有暗器可?能丟了性命。

    裴玉清雙唇緊抿,身姿挺拔如?松,穩(wěn)步走向前?去。在那兩道柱子上敲打一番之后,又往大門上的?某一部位按去,墓門便緩緩朝兩側(cè)打開?。

    就在這時,一陣飛蟲從里面迅猛沖來,嗡嗡作響。

    “不好,這是南詔特?有的?毒蟲。”

    裴玉清神情變得凝重起來,立刻施展輕功向后退去。

    賀問尋迅速一甩袖子,有粉末源源不斷地飄出,原本追逐著裴玉清的?飛蟲馬上四散奔逃。賀問尋一把將裴玉清抱在懷里,手在他臉上摩挲查看,確定?沒有任何被?蜇的?紅痕后,才將他放開?。

    謝離愁周身帶毒,毒蟲都紛紛繞著他飛,連站在他身旁的?江鳳纓也?因此免受毒蟲侵?jǐn)_。

    其他人就沒有這般好運(yùn)了。有兩人不慎被?毒蟲叮咬,她們捂著臉,在地上不住地翻滾,口中?發(fā)出陣陣嗷嗷的?慘叫。不一會,兩人躺在地上,口吐白沫,顯然是被?毒蟲當(dāng)場奪命身亡了。

    城主視若無睹,帶著其她人走進(jìn)去。

    墓室內(nèi)的?墻壁上供奉著長明燈,沒走上幾步,便能看到道路上橫陳著幾個當(dāng)初修建這座墓室的?工匠的?尸體。為防止消息外泄,但凡參與修筑皇室墓陵的?匠人,最終都難逃葬于墓穴中?的?宿命,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些許是墓室本身,又亦或是地上的?尸體,都增添了些許幽冷之意。

    進(jìn)去就有些人蠢蠢欲動,覺得走在最前列就能最快速找到寶藏,這里面其中?有的?人是奔著墓穴里的?金銀珠寶,有的則是奔著武器,各有各所?謀。

    賀問尋一行四個人走在最后面,前?面是柳七、柳五。前面帶路的人負(fù)責(zé)舉著火把,照亮前?方。

    一個身后背著斧頭的?娘子行在墓道的?最前?方,她步履沉重,帶著人們走過?長長的?墓道,在一處石門前?停了下來。

    她大喝一聲,伸出一掌,使出十成十的?力將其推動。石門緩緩而動,摩擦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霎那間,墻壁上的?長明燈一暗,空中?發(fā)出什么異響。

    咕咚咕咚。

    等長明燈再亮起來時,一顆女頭在地上滾動,一潑鮮血噴在石門上,石門后是一方向上的?階梯。

    女尸轟然倒地,身后背著的?斧頭與地面碰撞發(fā)出鏗鏘響聲,頸邊的?血汩汩而流在地上,往后方蔓延。

    “是水晶銀絲線。她剛剛推動門的?同時,觸動了機(jī)關(guān),使得水晶銀絲線射出,此線鋒利無比,猶如?劍刃。”謝離愁在一旁解釋道。

    在進(jìn)墓前?神色尚且正常的?柳七,此刻卻心生膽怯,為自己曾經(jīng)一時的?貪玩和賭氣?,硬鬧著非要過?來的?舉動感到后怕。

    他目睹這一幕,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身體搖搖欲墜,死死抓著柳五的?手,有氣?無力地道:“姐姐……”

    柳五此刻心中?也?滿是懊悔,悔不該當(dāng)初同意弟弟跟著她。她猛地轉(zhuǎn)過?頭,對?著那兩名護(hù)衛(wèi)厲聲道:“你們兩個給我看緊我七弟,倘若屆時真有什么閃失,你們應(yīng)該清楚會是什么樣的?后果。”

    “是。”涔涔冷汗從護(hù)衛(wèi)們的?頸后滲出。

    賀問尋矮身繞過?水晶銀絲線,穿過?大門,順著階梯向上走,轉(zhuǎn)眼就來到一個空曠的?山洞。洞內(nèi)幽深至極,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息,溫度也?比外面低了許多,陰冷的?風(fēng)時不時拂過?,周圍只有石燈籠和最前?方的?火把亮著。

    裴玉清踩在地上,用鞋子摩挲了幾下,覺得有些不對?勁,道:“這地上恐怕有機(jī)關(guān),小心些。”

    眾人繼續(xù)前?行,最終停在了正中?央。腳下是巨型的?陰陽花紋,四根擎天?柱矗立在四周,其寬度需四人合抱方能圍住。

    一個人腳下踩到某個地方,咔嚓一聲。

    霎那間,從墻壁的?小孔內(nèi),四面八方,紛紛射來長槍,速度疾若流星,轉(zhuǎn)瞬即至

    賀問尋拉著裴玉清飛身一躍,迅速躲到一根柱子后。四五根長槍堪堪擦著兩人身旁飛過?,直直。插。入地下,瞬間掀起一片塵土,彌漫在空中?。

    砰!

    地面突然噴發(fā)爆炸白煙,洞內(nèi)視線不甚明,塵土揚(yáng)起,現(xiàn)在更看不見了。

    在剛剛那飛槍的?襲擊之下,一直緊緊跟隨家姐的?柳小公子此刻已然完全亂了心神。論及武功,他不過?略懂些皮毛,獨(dú)自一人根本無力應(yīng)付這般狀況。方才已有護(hù)衛(wèi)為他擋下數(shù)枚飛槍。

    然而,在奔跑的?過?程中?,白煙四起,他徹底迷失了家姐的?身影,耳邊雖能聽見“小七,快來我這兒”的?呼喊,卻根本無法憑借聲音辨別方位,腳下一崴,便摔倒在地。

    空中?傳來簌簌之聲,一柄長槍以快、狠、準(zhǔn)之勢朝他襲來。說時遲,那時快,一卷青紗破空而至,圈住他的?腰便將他整個人往一處帶。等他回過?神來,已然落在一人懷中?。他怔怔地望著此人的?容顏,手心滿是冷汗,大腦一片空白。

    站在賀問尋身旁的?裴玉清一臉冷若冰霜,伸手將她懷中?之人拉起來。

    白霧之中?,柳五已從另一處匆匆趕來,將他拉起身子,繼而向賀問尋道了聲謝。

    在陰暗的?一隅,此地視野絲毫不受白霧侵?jǐn)_,兩個人死死地盯著賀問尋手中?的?青鳴紗。裴煙雨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道:“往樓外樓問了那么多次,都毫無下文,這青鳴紗居然在她手里。”

    裴松雪瞥了她一眼,道:“我也?沒想到賀神醫(yī)居然是那夜的?小賊。你打算怎么做?奪回來?你莫非忘了那夜你是如?何被?她戲耍的?。”

    又是一口鮮血涌上喉嚨,裴煙雨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濃重的?腥味瞬間彌漫開?來,依舊是一只小蟲在那血中?緩緩蠕動。

    裴松雪看著裴煙雨嘴唇發(fā)紫,臉色蒼白如?紙,眼窩下青色稍顯。她嘴角噙著一抹冷笑道:“你昨晚到底去做什么,竟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裴煙雨不在乎地一擦嘴角:“管你什么事?”又往地上呸了一口,她抵住后槽牙,加重咬字道:“別忘記我們來這兒是給母親找賀蘭若的?那本武林心經(jīng)。”

    裴松雪語氣?淡泊得令人難以捉摸其內(nèi)心所?想:“我沒忘,我也?不想管你的?事,只是望你好自為之。你還是不要再打裴玉清的?主意了,現(xiàn)如?今他被?你害得裴家不能回,只能跟在外人的?身邊,難道還不夠慘嗎?”

    賀問尋后知?后覺地往裴煙雨、裴松雪處看過?去,隨即收回目光,她垂手盯著自己手中?握著的?青紗。

    ……啊,她好像暴露了。

    白霧徹底散去,地上多出來了幾具尸體,飛槍皆中?于胸口處,亦或是脖頸處。來的?時候還有二十來人,還沒真正找到主墓室就喪失了快十人。

    江鳳纓與謝離愁從另一側(cè)柱子走出,與賀問尋,裴玉清匯合。

    咚——

    擎天?柱后的?石壁緩緩移動,一道石壁門徐徐展開?,露出一個內(nèi)里空間。一股陳舊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眾人魚貫往里走去,只見右邊有一個墓室。

    墓室內(nèi)壁上掛著燈,兩側(cè)都豎立著雕像,但有的?雕像頭部已破損掉落在地上。有人以蠻力一推,打開?棺醇一看,里面的?金銀珠寶透出點點金光。

    賀問尋環(huán)顧四周,對?江鳳纓和裴玉清道:“這棺醇里都沒有這位賀蘭將軍的?尸身,這并?非是主墓室,我們還是不要在這浪費(fèi)時間了。”

    往外走時,江鳳纓湊過?去問道:“你還沒和我說你要找什么藥材。”

    “業(yè)火蓮,火蓮果。我也?不知?道長什么樣,但據(jù)我猜測這么重要的?藥材應(yīng)當(dāng)在主墓室。”

    三人一同走到謝離愁身邊。

    謝離愁聚精會神地盯著一面墻壁看,微微有些出神。

    江鳳纓環(huán)手抱于胸前?,問:“你看出來什么門路了沒?”

    這墻壁上繪畫著的?是一副象棋棋盤,上面有車、象等,是一盤廝殺局。

    等等,這些好像都是浮于表面。

    賀問尋伸出手,一碰,這棋子是可?以動的?。小兵過?河,兵六進(jìn)一,直搗將軍府。

    “將軍。”

    謝離愁站著那塊地方驀地騰空,底下形成一個黑洞,他失去重心地往下摔去。

    他身手敏捷,猛地捉住賀問尋之腳踝,用力一扯。賀問尋未曾防備于他,徑直就被?拉倒。二人紛紛傾倒。靠在賀問尋一側(cè)的?裴玉清即刻彎腰,意欲拉住她,可?板塊瞬間回移,又回至起初之狀。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旁的?江鳳纓目瞪口呆,她瞪大了雙眼,不由地道:“這……”

    裴玉清抿唇不語,立馬走上前?去移動棋子一枚,無效。

    他再移動另一枚棋子,無效,地板還是無任何變化。他有些煩悶地扣緊墻壁,指尖泛白,心好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不放,令他喘不過?氣?。

    ……

    下墜轉(zhuǎn)瞬即逝。

    “唔……”

    后背觸地,發(fā)出沉悶哼聲,賀問尋只感后背疼痛至極。

    緊接著,謝離愁直直栽落于她之身上,賀問尋腹背受創(chuàng),疼矣,真真是疼矣。

    兩個人狼狽地從地上爬起,衣衫上紛紛染上了塵埃。“蹭”地一聲,兩側(cè)壁上的?長明燈紛紛亮起,原先昏暗的?室內(nèi)瞬間變得亮堂無比。兩排動物頭人身的?雕塑立在那里,有兔頭、虎頭、牛頭,每排各六個——正是動物十二生肖的?雕塑。

    這是一個極為巨大的?墓室,左右兩側(cè)雕刻著精美的?人物壁畫,地上散落著些許東珠等名貴珠寶,而最里面放置著一尊巨大的?檀木棺材。

    謝離愁道:“看來這便是那位賀蘭將軍的?墓室了。”

    他走上前?,運(yùn)起內(nèi)力一推,棺蓋卻紋絲未動。他看向賀問尋,道:“你身為女子,力氣?比我大,難道不打算過?來幫我一下?”

    賀問尋一手撐在墻壁上,忍著隱隱作痛的?腹部,道:“你難道不應(yīng)該先為把我拉下來這事道歉嗎?”

    謝離愁深吸一口氣?,道:“……抱歉,是我不對?,若不是我剛才碰巧將你拉下來,你也?到不了這主墓室,看來這一切皆是我的?過?錯。望你大人有大量,莫與我這小小男子計較。那么現(xiàn)在,你可?以過?來了嗎?”

    賀問尋仔細(xì)觀察周圍兩排雕塑像,搖搖頭道:“我覺得僅憑蠻力是打不開?的?。”

    她指了指兩邊的?生肖頭,若有所?思道:“這些生肖頭都有那么兩個是與其他頭呈相反方向,看來竅門是把這些頭擺正,讓它們呈統(tǒng)一的?方向。”

    她逐一走過?去,將頭的?方向調(diào)好,再走向前?去,往棺材上使力一拍,棺蓋緩緩移動。

    兩人同時朝里望去。

    賀問尋原以為,她會看到面容完好無損的?尸身,甚至是里頭藏著的?藥材,亦或是能扒開?賀蘭若將軍的?嘴,瞧瞧里面是否含有能使尸身未腐化的?玉蟬。

    然而,里面僅中?間擺放著一件錦緞紅色殮服,除此之外,便空無一物。

    里面竟然沒有賀蘭若所?謂的?尸身。

    那就只能表明一件事了。

    ——那就是,當(dāng)年賀蘭若并?沒有飲下那杯毒酒。

    氣?氛有些詭秘。

    如?果當(dāng)年賀蘭若死里逃生,那么現(xiàn)如?今在哪?

    第26章 真相

    謝離愁伸手將此紅色殮服執(zhí)起, 細(xì)細(xì)察究,唯覺這衣衫之上紋路精妙,再無其他念想。轉(zhuǎn)頭一瞧賀問尋,發(fā)現(xiàn)其正凝視墻壁上之精美人物?壁畫入神。

    他也一同湊過?去, 站在她身邊, 輕聲問:“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賀問尋啊了一聲, 道:“畫得挺好看?的?。”她手指著兩個小人,其中一個在叉腰訓(xùn)斥宮人, 一個在樹底下練武,道:“昨晚在晚宴上, 城主說賀蘭熹生?性頑皮乖張,此作呵斥之狀者, 我猜是她。如此,這練武之人, 應(yīng)是賀蘭若了。”

    兩人一路看?過?去。

    一側(cè)的?壁畫展現(xiàn)了宮中少女時期,由有?兩女童同時存在的?圖景緩緩過?渡到只有?一個女童。另一側(cè)則刻畫了在疆域上騎馬、奮勇殺敵的?大將軍。

    塞上風(fēng)沙起千丈, 賀蘭若一身白色將軍盔甲立于馬上,雌姿英發(fā), 眺望遠(yuǎn)方,手持一席青紗。

    這倒是與以往刻畫在話?本里的?大將軍形象截然不同,話?本里的?將軍不是腰別?寶劍, 便是持一戟作戰(zhàn), 而她卻是以緞綢。

    叮咚一聲,這一個小點仿若化作一顆流珠,于其腦海中潺潺淌動。

    賀問尋將手指抵在壁畫上, 沿著人物?描邊,若有?所思?。食指成勾, 敲打墻壁,發(fā)出較為?空洞的?聲音。

    她微微一愣,隨即便朝著墻壁的?其他幾處位置進(jìn)行敲打,發(fā)出的?卻是較為?沉悶的?聲響。隨后,她再次站回到起初發(fā)出空洞聲音的?那面墻壁跟前,道:“這里面是空的?,恐怕藏著什么?。”

    賀問尋手握成拳,重?fù)糁拢瑔我惶幩槌墒瘔K,只見?空心墻壁里面方方正正躺著一個紫檀竹節(jié)式盒。

    她將盒子打開,里面有?一封信,以及另一只紫檀小盒。

    謝離愁伸手將信取出,上下快速掃了一眼,念道:“吾賀蘭若生?于南詔,忠于南詔,未嘗思?有?一日被迫離吾故土。然吾親姊賀蘭熹,乃今之南詔國主也,視吾為?眼中釘、肉中刺。”

    “吾萬未料,國主竟于吾交虎符后,仍以一杯毒酒賜吾。吾無可奈何,唯嘆南詔之氣數(shù)將止于此,終為?大周劉氏所吞滅。作此信,實吾心之所恨,吾被迫遠(yuǎn)故土,諸事?皆迫也。可悲,可恨,可嘆、嘆、嘆。”

    念到最后面三?個嘆字時,謝離愁的?語調(diào)也帶了悠悠的?千回百轉(zhuǎn),聽得賀問尋的?心尖發(fā)酸。

    似是無意,又是有?意,謝離愁道:“我現(xiàn)在總算是明白,為?什么?溫哥哥與這位賀蘭將軍成婚那幾年,卻依舊不知曉其妻主的?真?實來歷了。”

    霎那間,賀問尋覺得腦子里原本散落著的?一群流珠,都由一絲細(xì)線串了起來。

    謝離愁伸手啟開紫檀小盒,里含有?兩顆印著蓮花紅紋的?木色珠子,旁邊是兩朵紅似血的?嬌艷火蓮花,也不知是使用何法,居然依舊能保持著花瓣飽滿展開之狀。

    下一瞬,他的?手腕便被人緊緊攥住,整個人抵于墻壁之上。

    賀問尋聲色平和,質(zhì)問他:“你早就知曉我的?真?實身份?”

    謝離愁毫不猶豫地承認(rèn):“是。”

    “何時?”

    “就在山莊那夜,你在我面前更衣之時,我發(fā)現(xiàn)你左肩上有?一胎記。”他對上賀問尋漆黑的?雙眸,道:“若細(xì)細(xì)看?來,你的?容顏倒是更像溫哥哥多些。”

    賀問尋手未松,閉眸細(xì)細(xì)思?忖,將此段往事?碎片拼接成畫,徐徐道來:“讓我想想。當(dāng)年,賀蘭將軍,不對,應(yīng)說是我母親,自南詔逃至大周,結(jié)果機(jī)緣巧合之下碰上萬淵盟盟主溫明珠,即我父親。二人一同搗毀程家?村,而后我母父二人結(jié)緣成婚,可是如此?”

    “是。”

    “可是你姓謝,你與萬淵盟又是什么?關(guān)?系?或者,我該問問,你身為?天青閣的?人,一口一個溫哥哥,我是否認(rèn)為?你知曉我父親在何處?而且,你們之間關(guān)?系匪淺。”

    謝離愁:“當(dāng)年程家?村擄走我父親,他懷孕近八月,危急時溫盟主救了他。事?后,溫盟主心善收留。但賀蘭將軍死后,溫哥哥受打擊一蹶不振,溫明誨趁火打劫,將他下蠱,現(xiàn)如今圈。禁在天青閣內(nèi)。”

    義妹圈。禁義兄,世風(fēng)日下,道德淪喪,這可不是什么?好詞。

    “什么?蠱?”賀問尋皺眉。

    “同生?共死蠱,被種下子蠱者,性命、痛感與母蠱者相?連,受母蠱控制。”他停頓了一下,似有?些難以啟齒,最終還是坦言道:“當(dāng)年我父親受溫明誨脅迫,不得已對他下蠱。”

    賀問尋聽完,沉默良久。她把信息慢慢消化后,道:“所以你來此地,是為?了尋覓良藥救治我父親,以彌補(bǔ)當(dāng)年?”

    謝離愁頷首:“是,但也不全是,也是為?了弄清當(dāng)年之事?。”

    賀問尋從中聞出了不一樣的味道:“還有什么事?”

    “朝廷因程家?村一案,特地派遣官員前來嘉獎,也欲借萬淵盟搭橋,將江湖各路組織勸歸朝廷。當(dāng)年,溫哥哥因孕期則將盟內(nèi)事?務(wù)托付給賀蘭將軍,引起裴似錦和溫明誨不滿。后來,南詔被大周吞并,其皇室貴族盡數(shù)被滅。”

    “因戰(zhàn)亂,有?大量南詔人逃至大周,賀蘭將軍則在路邊搭建粥棚,對這些難民施以援手。裴似錦與溫明誨以此做文章,肆意散播賀蘭將軍是南詔貴族的言論。流言蜚語,愈演愈烈,隱有?萬淵盟暗藏南詔余孽之言,引起朝廷注意。”

    任何事?情只要是沾染上敵國余孽這四個字,那就嚴(yán)重很多了。

    “為?保萬淵盟,賀蘭將軍不得不離去。裴似錦假借踐行,在酒里下毒。”

    ……這也解釋清楚為?何原著里原身會當(dāng)眾想要致裴似錦于死地了。

    賀問尋把謝離愁的?手腕放下,凝視著信道:“所以你也是想探明是否真的是南詔人?”

    謝離愁眼睫輕顫:“是,如今事?已明了,我甚至沒想到還能遇見?你,想必溫哥哥知道如今你還活著必然很歡喜。不過?,裴似錦害死你母親,你與她有?著血海深仇,那你和那位裴公子之間又要如何?”

    賀問尋聞言微怔,滿臉問號看?向他。

    什么?怎么?辦?

    在謝離愁探尋的?目光中,賀問尋猛地幡然醒悟。

    ……啊,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啊。

    假設(shè)你新結(jié)識了一位好友,你和這位好友之間的?感情不斷升溫。然而,突然有?一天發(fā)現(xiàn),好友的?母親竟是殺害你母親的?兇手,你背負(fù)著為?母復(fù)仇的?血債,試問你是否會因此與這位好友絕交?

    一道充滿狗血風(fēng)味、現(xiàn)實取向的?問題橫亙在她面前。

    要是尋常人,那肯定是要與此好友恩斷義絕,割袍斷義,一刀兩斷,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但賀問尋不一樣,她是穿越的?。

    在她被這個問題雷得外焦里嫩之下,反問:“我為?什么?要因此事?和裴郎生?分?這件事?和裴郎有?一文錢關(guān)?系嗎?”

    自相?處以來,裴郎對她溫柔以待,她們兩人相?處融洽。更何況,裴似錦做的?事?與他裴玉清真?的?有?何干系?

    她想,她既不會偏激到將仇恨引到毫不知情的?裴玉清身上,但既然魂穿此身,也斷不會放過?裴似錦。

    謝離愁靜默半晌,他覺得賀問尋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有?何干系?確實沒任何干系。事?情發(fā)生?之時,裴玉清甚至還只是個稚子。

    他斂好思?緒,道:“我尋覓良藥,差一朵火蓮花和一顆火蓮果,你把這藥給我吧。”

    賀問尋:“巧了,這藥我也要得緊。”

    謝離愁神色一凜,道:“你生?病了?”

    賀問尋:“……”她該怎么?說呢。原身自己作死,以身試毒,隨意的?是原身,收拾殘局的?卻是她。

    她轉(zhuǎn)移話?題:“我的?病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該想想辦法如何出去。”

    ……

    一直不見?賀問尋的?身影,裴玉清滿臉冰霜,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

    若是下面有?機(jī)關(guān)?怎么?辦?她要是受傷了怎么?辦?若是她被困在下面怎么?辦?

    種種后果各引一條線,越纏越緊,糾結(jié)擰成一塊,逐步變成一個解不開、打死結(jié)的?線團(tuán)。

    煩悶之下,裴玉清不知自身行到何處,正欲打算原路返還。一只手從暗處伸來,一個轉(zhuǎn)身將手扣在他喉間,那人呼吸紊亂,氣息陰惻惻地?fù)湓谒叀?br />
    他面無表情,以手擋著,后撤一個翻身后,將懷中軟劍抽出。

    冰冷的?劍抵在喉嚨上,裴煙雨臉色慘白,嘴唇呈青紫,額頭上居然隱約顯著如藤蔓似的?黑紋,與昨夜相?比看?起來已截然不同,形容慘狀。

    她低頭看?了一眼,面容陰沉,后槽牙磕得作響:“昨夜與你在一起的?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讓開。”

    裴煙雨步步緊逼。其面色抽搐,似在強(qiáng)忍某物?,終是難以遏制,一口鮮血噴出,數(shù)條蟲蟻于血中蠕動。自今日早晨起,她便深覺不妥,不但喉中鐵銹味甚濃,且視物?愈發(fā)模糊,腦中眩暈之感愈加嚴(yán)重。

    她恨恨道:“他昨日定是給我下了毒,你去找他要解藥。”毒侵而神智迷蒙,她偏身過?劍刃,伸手想要抓裴玉清的?衣襟。

    一道身影赫然出現(xiàn),擋在裴玉清和裴煙雨中間。

    江鳳纓一臉正氣凌然:“不要隨意調(diào)戲男子。有?我在這,你休想動裴公子一根手指頭。”

    老話?常說,姐妹夫,不可欺。

    現(xiàn)在她的?好姐妹賀問尋不在這兒,那她就有?責(zé)任地替裴公子擋上一擋。

    “我與他之間的?事?,與你這個……”

    下一刻,令人意想不到,整個墓穴開始發(fā)出劇烈震動,石屑、土礫從上傾瀉而下,仿如一場突如其來的?石瀑布。

    一顆巨石恍然落下,江鳳纓,裴玉清兩人飛身躲過?,裴煙雨則就沒那么?好運(yùn)了,她視物?不清,毒入五臟導(dǎo)致行動遲緩,直接被巨石碾壓于下,胸膛受到重物?重創(chuàng),一口黑血吐出,再無任何聲息。

    江鳳纓看?著裴玉清不往外跑,還往里走,直接攔于他身前。

    墓穴震動仍在持續(xù),兩人不得不扶在墻上以站穩(wěn)腳跟。

    “我要去找問尋。”

    江鳳纓無語凝噎:“……裴公子,你聽我的?,你的?問尋娘子武功尚可,你放心,我們先出去,別?到時候把命交代在這兒。”

    墓道在顫抖中扭曲變形,轟鳴聲不斷。

    兩人順利逃出。

    嘭的?一聲,墓門斜上方直接破了一個大洞,一些石頭順勢下滾,兩道身影從里飛出來——是賀問尋和謝離愁兩人。

    賀問尋出來那一霎,就眼尖地發(fā)現(xiàn)那兩人熟悉的?身影,順勢飛去,落在裴玉清身旁。

    裴郎微移過?去,與她的?手臂交疊相?靠。他側(cè)過?頭,仔細(xì)打量她的?面容,未見?無任何受傷、血痕印記,心下稍安。

    江鳳纓指著那個大坑,眉毛高高揚(yáng)起:“祖宗,那個坑是你動手拍出來打的?吧?你這力氣可以啊,什么?時候教?我?guī)渍校坎贿^?你怎么?從上面飛下來的??你們不是掉下面去了嗎”

    賀問尋拍拍衣袖:“謝謝,暫不收徒。簡單說來就是,找到主墓室后,我們發(fā)現(xiàn)了暗梯,之后又到了一個墓室……”

    謝離愁在旁邊接話?:“然后賀娘子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機(jī)關(guān)?,一整個墓穴就這么?毀了。”

    賀問尋摸摸鼻子,呵呵兩聲:“好在有?一面墻透風(fēng),還比較脆,我們這才順利出來。”

    ……

    夜間,自幼跟著裴煙雨、裴松雪的?家?仆伸長了脖子也只看?到裴松雪的?身影。

    她快速迎上去,臉色緊張:“二娘子,大娘子怎么?不同您一道回來?”

    裴松雪臉色平靜,語調(diào)平穩(wěn):“墓穴坍塌,情況危急,我出來的?時候并未看?到她。”

    家?仆一聽,臉色慘白,眼中已是微有?淚意,舌頭打結(jié)似地:“那、那、那大娘子豈不是已經(jīng)?……”

    語未盡,家?仆又看?著一臉無任何表情的?裴松雪,話?頭頓時止住。

    這兩位娘子從小感情就不好,三?天拌嘴,五天打架是常有?的?事?。現(xiàn)如今大娘子可能仍被困墓穴中,生?死未卜,而她的?神情淡淡,一點都不為?自己的?至親血脈擔(dān)憂。

    裴松雪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我就算和她再不和,我也不會去害她。我明日再去找便是,不過?,你今夜就飛鴿傳書給母親一份信,就說之前在裴府偷盜的?人找到了,就是之前來問診過?的?賀神醫(yī)賀問尋。”

    第27章 墜崖

    夤夜, 山上?。

    四周正?是一片密林,林中聲響綽綽,數(shù)十道人?影在地面上?交錯而行。

    一輛馬車靜默在一粗。壯大樹旁,地上?燃著的火苗逐漸微弱, 地上?躺著兩個女郎, 眼瞼緊闔, 似是酣睡中。

    一滴,兩滴, 三滴雨落了下來。

    她們已?跟了這輛馬車數(shù)日,今夜便?是下手的最?佳時機(jī)。

    這些人?皆身著夜行衣, 身手矯健,不像是前來搶劫的土匪, 倒像是受了命令前來尋人?的殺手。

    風(fēng)聲簌簌,數(shù)支利箭先是破空而來。地上?躺著的二位, 動作敏捷,直接拔地而起。只見手拿一柄掠火長槍的女郎, 揮槍成圓,以?一抵擋數(shù)支箭矢。

    另一女郎, 踏步而去飛至馬車旁,暗運(yùn)內(nèi)力,手中青紗受力暴漲成網(wǎng), 將箭矢拍落。

    賀問尋手腕一抖, 青紗一甩,冷喝一聲:“出來。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她講這話時動用內(nèi)力, 字字入耳。

    藏匿在林中的殺手瞬間現(xiàn)身,一擁而上?。

    這些前來偷襲的人?, 武功不俗,一招一式皆為狠辣,且其中還藏有幾個會使暗器者,動手間又能收放自如地使用淬了劇毒的飛鏢。

    江鳳纓哈哈大笑,骨子里好戰(zhàn)的血脈被喚醒,人?越多她越興奮。她一槍橫掃一片,四五個人?直接被撂翻在地,尚有余力者欲爬起來時,下一刻長槍。刺破喉嚨,鮮血噴涌一地。

    再?看賀問尋這邊,她一改往日戰(zhàn)術(shù),以?內(nèi)力灌注青紗,直接將纏住的人?用力絞斷其脖頸。背后有人?偷襲,她側(cè)身躲過,有樣學(xué)樣,抬手間三枚銀針封腦。

    寒風(fēng)漸起。

    外面血戰(zhàn)正?酣,兵刃碰撞聲不斷,馬車內(nèi)靜謐一片。

    咻。咻。咻。

    三枚飛鏢暗器破車簾而入,直沖內(nèi)里。裴玉清,謝離愁似有所?感,紛紛側(cè)頭而躲,下一刻車門被一夜行衣女子拉開,兩人?一同出招,偷襲者直接被打翻下地。

    兩位男子互不言語,一同飛身出去。

    謝離愁沒有任何武器在身,干脆用腳尖朝著地上?躺著的尸體旁邊踢起一把劍。那劍身在半空翻轉(zhuǎn)數(shù)次,他迅速伸手抓住劍柄,同時一個迅猛轉(zhuǎn)身,將來者干脆利落地斬于身下。

    比起之前,裴玉清對?太?玄劍法使用更加精妙。他劍刃上?挑,專挑喉舌處進(jìn)攻,劍柄一收,鮮血順著閃著寒光的劍刃滴落在地,敵人?被掀翻在地。

    他很快來至賀問尋身旁,兩人?都對?彼此雙方的招式極為熟悉,一守一攻,堪稱絕佳配合。

    一枚暗器瞬發(fā),直指裴玉清后腦。賀問尋見狀,居然下意?識地以?手去接,鋒利的暗器順著手掌劃過,帶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一陣劇痛。她眼都不帶眨,順勢接住暗器,將其一甩,刺中那人?眼睛。

    林中刀光劍影,夾雜著雨聲,風(fēng)聲。哀嚎聲減弱,不過一瞬,殺手全部倒下。

    賀問尋莫名?地眼前一黑,她覺得有些冷,身子晃動了一下。

    這已?經(jīng)不是這幾天來頭一次有此種感受了。她時不時眼前有黑影閃過,再?一眨眼,又恢復(fù)如初。

    從游離城出來,自從發(fā)現(xiàn)有不知名?的人?跟著她們一行,她便?給周大娘結(jié)算銀錢,讓其離開。今夜又特地選在此處,就是以?己身作獵物?,請君入甕,將人?一網(wǎng)打盡。

    一場酣戰(zhàn)結(jié)束,地上?的尸首橫七豎八,雨卻沒停。

    雨落在四個人?的身上?,為其披上?了一層雨幕。每個人?都在這場廝殺中沾染上?了絲絲血?dú)狻?br />
    賀問尋伸出手,雨落在她手上?的手掌處,帶著鮮血,順著指縫向下流淌。

    一只玉手輕柔地握著她的手腕,裴玉清帶著她往馬車?yán)锶ァ?br />
    車內(nèi),賀問尋看著裴玉清的烏黑發(fā)頂,道:“我沒事的。”

    裴玉清低著頭,手掌中血痕深,血肉模糊。他輕輕地吹了口氣,認(rèn)真細(xì)致地給她處理傷口,道:“你怎么用手去接暗器,真當(dāng)自己武功高強(qiáng),利器也可用身體阻擋嗎?”

    賀問尋沒做他想,下意?識道:“那道暗器朝著你來的,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中傷,那暗器上?有毒。”

    裴玉清手上?的動作一停,抬首凝望著她,眸中流光溢彩:“那暗器有毒,你難道就不怕嗎?”

    賀問尋心想我百毒不侵自然是不怕,張口想要回答,一陣眩暈感涌上?心頭,眼前黑影陣陣,昏暈過去。

    裴玉清臉色驟變,即刻將賀問尋攬入懷中。他焦急地伸手輕撫她的臉頰,連聲呼喚:“問尋,問尋,問尋。”

    突然,馬匹一聲凄厲嘶鳴,似乎受到極大驚嚇——原來是一名?倒地的刺客尚未斷氣,掙扎爬起,直接朝著馬匹揮出一劍。

    馬受傷后,仿若癲狂一般向前猛沖,徑直從那刺客的身體上碾壓而過。

    江鳳纓、謝離愁二人?仍留在原地,打算仔細(xì)搜查這些來犯者身上?是否有物?件能順藤摸瓜查明其身份。見馬匹瘋跑,二人?也連忙追趕上?去。

    馬身鮮血淋漓,馬車內(nèi)劇烈顛簸。

    車身翻滾之下,裴玉清以?背部抵住車壁竭力穩(wěn)住身形,緊緊擁著賀問尋,不讓她受到任何一絲傷害。

    穿過密林,便?是一處懸崖峭壁。馬車因馬失控而直接墜落,咕嚕咕嚕順著懸崖滾落。這一切發(fā)生得極為迅速,僅在瞬息之間,讓人?毫無反應(yīng)之機(jī)。

    待到江鳳纓、謝離愁二人?趕到時,馬匹已?不見蹤跡。她們望著漆黑的懸崖下方,相顧無言,面面相覷。

    ……

    翌日上?午。

    馬車被這一摔得支離破碎,木塊殘骸散落一地。地上?躺著的兩人?緊緊相擁。

    手指動了動。

    裴玉清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他額角破碎青腫,背部也覺得疼痛難忍,稍微一動就散架似的疼。他伸手觸碰額部,指尖染上?了紅意?。

    他小心翼翼地將賀問尋臉上?的發(fā)絲拂開,額頭與?她相抵。昨夜掉落懸崖時,他死?死?地?fù)碜∷瑸樗謸跖鲎矝_擊。

    “問尋。”

    他低聲呢喃喊著她的名?字,但卻得不到任何反應(yīng)。

    “阿彌陀佛,施主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難?”

    裴玉清支起身,只見一個小沙彌站在散落一地的馬車旁,正?望著她兩。

    小沙彌尊師傅命,出寺宣佛法,途徑此地巧遇她人?。

    裴玉清緊咬下唇,滲出些許殷紅的血跡,艱難地站起身來。他的身子單薄,發(fā)絲繚亂,整個人?透露出一股楚楚可憐的模樣。

    裴玉清朝著小沙彌雙手合十道:“我與?妻主本是出行游玩,豈料遇山匪滾落山崖。如今妻主仍昏迷不醒,還望小師傅能救我和我妻主于危難之中。”

    小沙彌口中默念一聲:“施主莫慌,小僧這就帶人?來。”

    不一會,小沙彌領(lǐng)著幾個村民,抬著擔(dān)架趕來。村民們小心翼翼地將賀問尋放上?擔(dān)架,一路疾行,回到附近的寺廟中——普渡寺。

    由于裴玉清以?妻夫為托辭,寺廟里的執(zhí)事僧自然是將兩人?一同安放在一間禪房里,隨即也送來了干凈的衣物?、熱水和毛巾。

    裴玉清挽起袖子,將毛巾浸濕于銅盆中,不斷向上?的熱霧模糊了他的臉龐。

    他轉(zhuǎn)身,坐在床畔旁,先是動作輕柔地為賀問尋擦拭臉上?的泥垢,然后開始伸手給她解開衣衫。

    賀問尋身上?的衣衫,在地上?一番翻滾后,已?然出現(xiàn)了參差不齊的劃口,衣袍之上?也布滿了斑斑臟污。

    他要先給她擦身,再?給她換上?干凈的衣衫。先是解開外袍,內(nèi)搭,再?到素衣。

    裴玉清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滑動一番,深吸一口氣,心臟如鼓槌猛擊般砰砰直跳。他那修長的手繞至背后,緩緩為她解開赤色抹肚的系帶。

    待看清眼前之景,他的耳尖瞬間如被烈火點?燃,那滾燙的熱度從耳尖蔓延至脖頸,再?至胸腔,一路熊熊燃燒而去。

    他口干舌燥,不敢再?看,卻又不舍得不看。

    裴玉清閉上?雙眼,深深吐息幾個來回之后,他再?為她脫下。身。衣。

    一具充滿著誘。惑,白皙的、玲瓏有致的女郎身材完全地展露在他眼前。

    這樣美麗的沖擊感對?他來說實在是心旌搖曳,他的心尖微微顫抖,連帶著給她擦拭身體的手也在抖動。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女人?的身材也可以?如此美麗動人?。

    但不尋常的某處自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見左手腕上?長著一條紫線,未成圓,但這條線竟然延伸出類似樹枝狀的細(xì)線,朝手臂內(nèi)延展。

    裴玉清伸手輕輕撫摸,皺眉不解。這是什么?

    一番擦身結(jié)束后,裴玉清再?親自為她穿上?衣衫,有了剛剛脫。衣的經(jīng)歷,此番穿衣異常熟稔。

    叩叩叩。

    三道叩門聲響起。

    “施主,可否容老衲進(jìn)來?”

    進(jìn)來的是普渡寺的高僧,樣子飽經(jīng)風(fēng)霜,似到古稀之年。

    高僧雙手合十,手腕處纏著一長串佛珠,說道:“老衲略通醫(yī)術(shù),不知可否讓我為你妻主診治一番?”

    裴玉清起身讓開:“有勞方丈。”

    高僧三指搭于賀問尋脈搏之上?,其脈象混亂,內(nèi)息上?下而串。高僧閉眸思索,沒探出個所?以?然。

    片刻后,高僧睜開雙眼,說道:“老衲學(xué)藝不精,竟未能探出你妻主的脈象,實在慚愧。不過,我已?吩咐其余小僧熬制一碗補(bǔ)身藥,施主可在此好生照顧你妻主。”

    “多謝方丈。”

    待裴玉清將自己收拾干凈時,門外站著一位小沙彌,雙手端著托盤,乖巧地立在門外。

    裴玉清接過托盤,輕聲言一聲謝。

    他用勺子舀上?一口藥,遞至賀問尋的嘴邊。她的唇抿得很緊,藥汁順著她的嘴角向下流,根本喂不進(jìn)去。

    “怎么喂不進(jìn)去?既然勺子喂不進(jìn),那我用嘴喂你,好不好?”

    裴玉清伸出手指細(xì)細(xì)撫摸她的唇,小聲道:“你既然不講話,那我就當(dāng)你默認(rèn)了。”

    他含住一口藥,藥汁苦澀,以?唇相送,緊緊地貼著她的。就這樣,他一口接著一口,把藥盡數(shù)地渡到她口中。

    裴玉清安坐在床榻旁,日頭自東邊慢慢行至西邊,禪房里的光影徐徐變?nèi)酢N輧?nèi)的蠟燭點?亮,靜靜地輝照著橫臥于床榻之上?之人?的睡顏。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下,床上?的人?仍舊緊閉雙目,未有任何醒來跡象,嘴唇顏色卻慢慢由無血色惡化成青紫色,嘴角慢慢滲透一絲黑血,原本綿長的呼吸減弱。

    裴玉清連忙起身,喊高僧過來。

    高僧匆忙趕來,一見床上?人?的狀況,旋即雙指在其胸口點?了幾處穴道,扒開賀問尋的眼皮仔細(xì)查看,又以?三指探脈,眉頭緊鎖。

    最?終,高僧長嘆一聲,話語中滿含無奈:“老衲慚愧,著實無法判明這位娘子的情形。這位娘子唇部發(fā)紫,嘴角有黑血滲出,看似中毒,然而其印堂無異,又不似中毒之象。但從脈象來看,今夜甚是兇險。倘若唇部黑紫消退,便?有蘇醒的可能,反之則難矣。”

    裴玉清聞言,心頭揪起,眉峰緊鎖,道:“我妻主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今夜定是無礙。”

    高僧轉(zhuǎn)動佛珠:“老衲近日新認(rèn)識一位妙手游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為人?隨和,明日就替公子請來此處。”

    “多謝方丈。”

    待高僧離去,裴玉清用茶水沾濕巾帕,沿著她的唇線給她潤濕。窗外的蟬鳴叫了幾聲,幽幽傳入房中,平白無故惹得他心慌。

    他輕手輕腳地爬上?床,在被衾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兩人?的手腕處緊緊相貼。他就這么擁著她,眼睛不眨地看著她,表面平靜,但內(nèi)心卻在微微顫抖。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這樣,明明她昨日還那么健康精神地站在他面前。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淚光閃閃,從眼角滑落,他喃喃道:“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這話講得又似是在安慰他自己。

    直至天光大亮,陽光透著窗進(jìn)來,落在床榻邊沿上?,賀問尋唇上?的紫色才盡數(shù)消了下去。

    裴玉清一直提著的那顆心才緩緩落下,他將頭抵在她的肩窩處,擁著她沉沉睡去。

    高僧領(lǐng)著一位著淡色衣衫的女郎過來,其面容清秀,步履輕快,肩上?扛著個小藥箱。高僧一邊走一邊道:“是懸崖底下?lián)斓囊粚?小妻夫。那女子倒沒受什么嚴(yán)重內(nèi)傷,但脈象不似常人?,陷入昏迷,只得請娘子前來。”

    “哦,還有這事?”

    裴玉清將門打開,醫(yī)女目不斜視地走進(jìn)去,待看清床榻上?的人?,身軀一僵,震上?一震,表情很是驚訝。

    于這時,她才將目光投向裴玉清,細(xì)細(xì)打量其容姿。

    她的視線流連來往于裴玉清,賀問尋數(shù)次,開口第一句不是說病情,而是:“這位床上?躺著的人?當(dāng)真是你妻主?”

    裴玉清覺得她這醫(yī)女怪怪的,但依舊點?頭稱是。

    不看病,你八卦人?家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做甚?

    顧玲瓏實在是難以?按捺心下疑惑與?震撼,心想:我小師妹成親了咋不寫信告知我一聲?

    第28章 定情

    顧玲瓏自從成為游醫(yī)以來, 向來都是手到?病除、藥到?效顯,這還是頭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的病人,沒想到?竟然是她的同?門師妹。

    第二件讓她萬分詫異的事?,便是師妹娶了夫郎, 居然未曾告知于她。

    疑惑, 真的很疑惑。不過?就?是從醫(yī)廬搬出來闖蕩江湖, 難道就?這么短短些時?日,她與師妹之間的同?門情誼就?變得如此淡薄了?

    于是, 在賀問尋睜開眼醒來的那一刻,顧玲瓏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成親了怎么不寫封信告訴我??”

    一個, 兩個,三個加大?加粗版的問號從賀問尋的腦袋上冒出來。

    “……昂?什?么成親?”嘶啞的聲音從賀問尋嘴里傳出。

    顧玲瓏面色未改, 倒了杯茶,將賀問尋扶起, 給她喂水,說道:“……你體內(nèi)的這毒不傷腦子, 你可別跟我?說,你醒來之后連你的貼心夫郎都忘得一干二凈。”

    賀問尋探究地看向顧玲瓏, 道:“你我?師姐妹這么久未見……”

    顧玲瓏接話道:“你我?這么久未見,你卻連娶親都不曾寫信。”

    “什?么娶親……”賀問尋一頓,福至心靈, 一抹熟悉的身影浮現(xiàn)在腦海里, 道:“你說的不會是裴郎吧?”

    “是啊……你這什?么語氣,你自己的夫郎還不確定嗎?”顧玲瓏停下,若有所?思, 喃喃道:“難不成這毒真的能毒壞腦子?”

    她將手貼到?賀問尋的腦門上,道:“也不對啊, 這腦袋瓜也沒發(fā)熱,怎么就?不記得人呢?”

    賀問尋將顧玲瓏的手拍開,接著低頭又喝了幾口水,說道:“師姐,我?與他著實不是妻夫,我?和?他只是……”話至嘴邊,“朋友”兩個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說朋友,她覺得自己與裴郎之間的情誼遠(yuǎn)不止于此,但她又難以找到?恰當(dāng)?shù)脑~來描述。

    正想著,她一轉(zhuǎn)頭,看見端著藥的裴玉清,站在竹屏風(fēng)處望著她。他的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一絲不悅的情緒,但從他抿著的嘴來看,賀問尋能清楚地感知到?他——難過?與不開心。

    想必她剛剛說的那番話,他都一字不落地聽到?了,也聽出了她的猶豫。

    顧玲瓏一見正主來了,自覺站起身,臨走前道:“日后再?和?你說,你先喝藥。”

    裴玉清坐到?床頭,垂首用?勺子攪動著藥汁,語氣沉悶:“那晚,你突然暈倒,馬匹癲狂,帶著你我?掉下懸崖。后來,得僧人相助,尋來了你師姐,現(xiàn)如今我?們在她這兒。”

    賀問尋接過?藥碗,抬首一口直接喝下,接過?裴玉清遞來的巾帕擦拭嘴角:“突然暈厥這事?蹊蹺。論醫(yī)術(shù),師姐此道遠(yuǎn)在于我?之上,到?時?候我?再?同?她說此事?。”

    裴玉清拿回巾帕,指尖與她相觸,道:“你昏迷也不過?五六日。兩日前,江娘子和?謝公子也終于找到?了我?們。現(xiàn)如今她們也一道住在這。這些時?日里,都是顧神醫(yī)白日里為你施針,夜間由我?為你擦身,喂你喝藥,與你同?睡一榻以便照顧你。”

    他每個字都說得很慢,語調(diào)很平,賀問尋表面神色如常,內(nèi)心蕩起了波瀾。

    什?么掉下懸崖,自然是他心甘情愿、不顧性命地護(hù)著暈厥的她。

    什?么擦身,自然是替她脫衣,用?沾了水的巾替她擦身。

    什?么同?睡一榻,自然是睡在她身旁。

    至于喂她喝藥,拿什?么喂的。賀問尋目光一凝,定在裴玉清的唇上。

    他一個未出閣的男子,做到?了這一份上,還需要?言說什?么嗎?不需要?了,他對她的情意已經(jīng)盡然體現(xiàn)出來了。

    他的話化?作一只羽毛,輕輕撓著她的心底,癢癢的,但她又很歡喜。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

    賀問尋與裴玉清四目相對,室內(nèi)一片靜謐。

    砰!

    門從外被人大?力推開,緊接著的是急匆匆的腳步聲。

    一道紅色的身影已經(jīng)猛然竄到?眼前。江鳳纓很是激動,跨步向前,一把熊抱緊緊地?fù)ё≠R問尋,道:“太好了,你終于醒了。你再?不醒,我?還以為你掉下去把腦子給摔壞了。你知道你掉下懸崖的時?候我?在想什?么嗎?沒錯,我?好擔(dān)心你被懸崖下的什?么野獸,狼那些給吞食掉!”

    江鳳纓大?力地拍著賀問尋的肩背,接著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看看你胳膊,腿什?么的都健在,這很好。問尋娘子,你的福氣真的很好呀!”

    裴玉清將藥碗接過來,默不作聲地站起身,退至屏風(fēng)處,留給兩人講話。他慢慢退步到?門外,有些氣惱,這江鳳纓雖然和她是好友,但明明是他先過?來的,憑什?么要?把他擠走?他和她明明還有話沒講。

    賀問尋雖然練武,體格強(qiáng)健,但被另一練家子依舊是拍得咳嗽幾聲。她在江鳳纓的懷里翁聲道:“多謝你的關(guān)心,多謝你的祝福。”

    江鳳纓放開賀問尋,道:“我和謝離愁在那群刺客身上毫無所?獲,便下山找你們,一開始還很擔(dān)心在路上看到什么斷掌斷腿之類的,只看到?散架的馬車,我?是真的很開心。”

    賀問尋捋順那被熊抱得稍亂的發(fā)絲,道:“福大?命大?,我?的好福氣還在后頭。”

    夜間,顧玲瓏邀請江鳳纓、賀問尋一同?吃飯,席間三人又飲了些酒,賀問尋假借更?衣之名出來透氣。

    賀問尋漫無目的地在廊下走著,也不知走到?何處,只聽見傳來陣陣簌簌之聲。

    她尋聲看去,是裴玉清在舞劍。

    皓月當(dāng)空,清輝灑下。只見他劍隨身動,發(fā)絲飄舞,似墨云翻涌,罷如江海凝清光。月光下,他的身影與劍光相互交融。

    最終,他以一個劍花結(jié)束。

    裴玉清緊貼石柱,坐于石椅上,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他根本?就?不勝酒力,一點點辛辣的酒咳在他嗓子里,連帶著他的背影透著一股落寞與煩悶。

    一只素手抵住他要?倒酒的壺口,裴玉清抬首看著來人。

    “明明不會喝酒,就?不要?硬喝了。”

    賀問尋不經(jīng)相請,直接落座于他身旁,她的衣裙褶邊與他的衣袍重?疊。她從懷中拿出巾帕,為他擦拭嘴角的酒漬。

    月光之下,夜色朦朧,兩人的影子緊緊相靠。賀問尋傾身過?去,動作輕柔,兩人因著擦拭靠得極近,裴玉清只需一眼就?醉在她眼里的溫柔里。

    裴玉清想起白天里她那番“我?與他著實不是妻夫”話,心酸又涌上來。心上人近在眼前,卻無法心心相靠,他有些委屈,將臉撇過?去,隱在黑暗里,低聲道:“你怎么連我?喝酒都管?”

    賀問尋將巾帕收好,一手抵在石柱上將裴玉清禁錮在懷里,道:“今日白日里,我?與師姐的那番話,你是不是聽到?了?”

    裴玉清悶悶道:“我?們本?來就?不是那種關(guān)系,你也無需對此介懷。”

    果然,就?是因為這個生氣了。

    她今夜其實也有很多話想要?對裴郎訴說。

    賀問尋將頭腦里的思緒捋一下,道:“那夜多謝你護(hù)著我?,裴郎對我?的恩情,我?永生難忘。”

    裴玉清繼續(xù)將頭撇過?去,靜心聽她講。

    “你為我?擦身的時?候也看到?我?左手手腕的細(xì)線了吧,一年前我?便有此中毒跡象。所?以我?急需尋到?幾昧良藥,否則我?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你對我?說這個干什?么?”

    賀問尋輕輕一笑,道:“只因我?心系裴郎,而裴郎亦對我?有意,值此兩情相悅之際,自當(dāng)毫無保留。”

    裴玉清緩緩轉(zhuǎn)過?頭,目光凝視著她。

    “在毒發(fā)之前,我?約莫還有兩年左右的時?光可活,然而我?卻始終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定能尋得全部藥材。所?以,玉清,你可還愿意與我?相伴?”

    賀問尋一邊說著,一邊慢慢逼近,直至與他咫尺之間。

    她伸手撫著他的臉頰,在聽到?他說“愿意”的那一刻,吻上了他的唇。

    原本?只是想蜻蜓點水一般輕吻,奈何裴郎滋味太過?醉人,賀問尋不由地加深了這個吻。

    “……唔”裴玉清嚶嚀出聲。

    賀問尋步步緊逼,根本?不給裴玉清任何喘息的機(jī)會。唇舌交纏,氣息纏繞其中。

    裴玉清伸手環(huán)住她的腰身,兩人越吻,越貼得緊,衣物?發(fā)出摩挲的聲響。

    靜謐之中,兩人才堪堪分開,嘴角勾起了一絲銀線。裴玉清雙頰泛紅,眼神迷離。

    親熱是有癮的。不知是不是此間女子對這件事?天生有更?多的欲,賀問尋體內(nèi)壓抑許久的貪婪被喚醒。

    也許是今夜在席間飲了的酒醉意上頭,亦或許是愛意令人淪陷,她還想再?親他。

    賀問尋現(xiàn)在是完全將裴玉清抵在柱子上,他的后頸被她牢牢扣著。

    “裴郎,你的雙唇之間便是我?的呼吸之所?。”

    她的唇再?次覆上他的唇,攫取他口中的每一寸呼吸。她的唇不由向下,游走于他的下頷,修長的脖頸,再?到?他的鎖骨處,在那處舔舐,流連忘返。

    裴玉清微微仰頭,耳邊升起的熱意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賀問尋停下動作,被她按住的裴郎眼尾泛紅,嘴唇紅腫,胸前的衣襟被她扯得松散。

    她低聲問裴郎:“抱歉,一時?難以自持,你有被我?嚇壞嗎?”

    裴郎搖搖頭,雙手緊緊地?fù)е难酆核目粗骸爸灰?是你,不論怎么樣,我?都愿意。”

    如此惹人憐愛的裴郎……真的是注定要?被她欺負(fù)的。

    她低頭親親他的唇:“去我?房里,好不好?”

    在關(guān)上房門的那一刻,賀問尋將裴玉清抵在門上,索吻之下,她伸手勾住他的衣帶。

    裴玉清伸手按住她的手:“你有見過?男子的守宮砂嗎?”

    賀問尋搖頭。

    裴玉清將她微微推開。

    只見他指節(jié)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衣帶解開,將一件件衣衫剝落,直至盡數(shù)地展露。

    寬肩窄腰,腹部緊實,還有那一抹驚艷的紅色。

    賀問尋的目光一寸一寸掃過?去。

    他的腿,他的腰,每一處都落在了她的心尖尖上。

    彈指間燭火消弭,室內(nèi)一片昏暗。

    帷幔落下,衣衫從幔內(nèi)滑落在地。

    裴玉清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落入獵人精心布置好陷阱里的獵物?。他躺在榻上,完全被掌控著。

    他的呼吸被人奪去。

    他的腰被人緊緊地鉗制著。

    他不由地嗚咽一聲,帳內(nèi)熱意逐漸升騰。

    他又覺得自己仿若一艘漂泊的扁舟,徜徉在茫茫海上,浪潮一波又接著一波地沒過?他,將他盡數(shù)吞沒。

    此刻,明明身處黑暗中,他的眼前卻是白茫茫一片,耳邊也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

    莫大?的刺激令他眼睛蒙上了一層霧,他微張著唇呼吸著,淚水從眼角滑落。

    此等滋味、蝕骨銷魂,令人沉淪。

    賀問尋手支著頭,另一只手將他臉上被汗濡濕的發(fā)絲拂開,抹去他的淚,撫慰似地揉捏著他的耳垂。

    裴玉清轉(zhuǎn)頭看向她,化?作一條柔情似水的蛇,目光繾綣,雙手?jǐn)堊∷牟鳖i,被衾下的腿緊緊纏住她的。

    他啞著聲道:“再?來一次吧,好問尋,我?受得住。”

    第29章 成婚

    一束柔和的晨光映至眼前?。

    眼睫微動?, 賀問尋睜開眼,有股熱氣打在她頸邊。

    她將視線從柔紗帳頂緩緩移至左側(cè),裴玉清像只乖順小貓,往她肩窩處蹭了蹭。她伸出手撫摸著他唇上的咬痕, 在他的軟唇上一吻即離后, 將橫在她胸前?的手拿開, 坐起身。

    身上蓋著的被衾滑至她的腰側(cè),賀問尋將地上的抹肚撿起, 別至腰后將要系上時,冰涼的手指握住她的指尖, 替她系好。然后,兩條滑溜溜的手臂如同兩只靈巧的蛇, 從身后繞過來摟著她。

    裴玉清下巴抵著她的肩,聲音朦朧:“這么早你要去?哪?”

    “找?guī)熃阌悬c事。”

    賀問尋將裴玉清的手拿開, 站起身,撩開帷幔, 柔光打在她的身上。

    裴玉清倚在床上看著賀問尋穿衣,昨夜熄了燭火只能隱約看到身段輪廓, 現(xiàn)如今白日里倒是能每一處都看得清。她的肩上、胸上,甚至是腰上都有他留下的印記——這個想法一經(jīng)冒出來,就?令他喜不自勝。

    這是他留下來的, 她屬于他, 他也屬于她一個人。

    賀問尋打理好自己?,又走到房門口將散落在地上的衣衫收好,放至床上。

    她伸手穿過他的烏發(fā)?, 按在他后腦,本欲只是簡單地在他唇上輕點一下, 裴玉清雙手捧著她的臉,用舌頭勾著她。

    一陣?yán)p綿后,賀問尋將裴玉清按在床上,給他捻好被角,道:“乖寶,你再睡會。”

    “什?么乖寶,何時給我取的別稱,我倒是喜歡你喊我裴郎多點。你若是想找顧神?醫(yī)那便去?吧。”

    裴玉清心口不一,被她口中“乖寶”兩字釣成翹嘴,目光盈盈地緊盯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他也不想這么心動?,這么戀戀不舍地看著她的背影,可是她喊“乖寶”耶。

    賀問尋口中所說的找?guī)熃悖匀皇钦娴摹?br />
    “你再說一遍?”

    顧玲瓏手中的藥材抖了幾縷落在案上,為?了確定一般問她,眼神?中透著一絲不可置信。

    賀問尋語氣認(rèn)真:“我想與裴郎成親,師姐你這院子不如就?借給我用作?喜堂罷,我也想請師姐做我們的主婚人。”

    有人扶在門上的手一停,靜靜聽著。

    “這院子借給你自然不是什?么大事,你昨日不是還否認(rèn),怎么突然就?……”顧玲瓏上下細(xì)細(xì)打量賀問尋,從她衣衫鎖骨處的紅印察覺出些端倪,了然于心道:“難怪你昨晚早走,怕不是昨晚離席后就?與那位裴公子幽會去?了。”

    賀問尋低聲笑了兩聲,坦率承認(rèn):“昨夜與裴郎互訴心腸,確定情?誼,只感慨佳人切不可辜負(fù)。”

    得到顧玲瓏應(yīng)允后,賀問尋將門推開,與門外?站著的謝離愁四?目相對。

    謝離愁輕聲道:“你要成婚本是件好事,但不應(yīng)該多等些時日,讓溫哥哥也在當(dāng)場嗎?”

    賀問尋道:“成婚這件事等不得,我不想讓裴郎如此無名無份地跟在我身旁。雖然父親錯過了我成親之事,但屆時再將裴郎引見予他即可。”

    成婚并不是一件小事,正常來講的話應(yīng)該要從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但現(xiàn)如今在外?緊迫,一切從簡,納彩什?么的就?省去?,但婚約文書在迎娶正夫上是萬萬不能省的。

    思及此,賀問尋出了院門后,便直接拉路上的人問專門幫寫婚約契約的媒公家在哪。

    裴玉清在房內(nèi)一直等著賀問尋。

    他垂首看著手中的書冊,字只是在眼前?飄,心里頭裝的全是她,思緒漸漸飄遠(yuǎn),指尖不由地摩挲著書角。

    “真的是,”他將書合上,將書脊抵在下頷,輕輕嘆一口氣:“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臨近傍晚時分,天際晚霞似輕紗般籠罩著整個蒼穹,賀問尋方才歸來。她遙遙便望見一位美郎君背倚在合歡樹畔。

    微風(fēng)拂過,樹上的粉色花瓣靜悄悄落下,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灑落在裴玉清的肩頭、烏發(fā)?,然而?他本人對此卻渾然未覺。他轉(zhuǎn)動?著手中的小花,不厭其?煩地將花瓣一片又一片地摘落。

    賀問尋聽見了他微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她足尖輕點,飛到他身邊,把他手里的花一把搶過,道:“都怪這花,讓我的裴郎好生嘆息,我這就?把它扔掉。”

    裴玉清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是花讓我心煩,還是人?也不知道是誰,說好了去?找她師姐,反倒是出門卻也不告知我一聲。”

    賀問尋主動牽起他的手,將他往房里帶。

    “裴郎,我有件事想同你說,可能會有些許倉促,但我并不想拖,你若是覺得不妥,以后再給你補(bǔ)一回,好不好?”

    裴玉清聽著有些迷糊,問:“你這個人,怎么不說清楚是什?么事?”

    說話間?,賀問尋從懷中拿出一塊白玉同心佩,放置在裴玉清掌心中:“你可要收好了,這便是我給你的定情?信物。”

    一股難以用言語表達(dá)的情?愫在裴玉清心中蔓延開來。他凝視著手中的玉佩,耳尖泛著粉紅,幾番開口,只堪堪說出來這句:“區(qū)區(qū)一塊玉佩,倒是讓你跑了大半天?你怎么……這么慢呀?”

    裴玉清把玉佩收好,眸光瀲滟:“你既然給了我,那就?不能再要回去?了。”末了他再補(bǔ)充一句:“你便是要回去?,我也不會給你的。”

    賀問尋吃吃笑了兩聲,雙手捧著裴玉清的臉:“其?實,我今日出門是找人替寫婚書了,那媒公的屋子好生難找,這才花了點時間?。可是到了那,我又覺得,我們兩的婚事為?什?么要別人幫我寫,所以我就?自己?寫,讓那媒公幫我瞧瞧哪里寫得不好。”她微微一頓,語氣真摯:“裴郎,嫁給我,做我夫郎,好不好?”

    兩人額頭相抵,裴玉清眼里的神?色變化一絲一毫都逃不過賀問尋的雙眼。

    裴玉清只覺得胸腔里的那顆心跳得很快,快得他有些呼吸不暢。他羽睫顫動?,竭力抑制喉嚨里的顫抖。

    這一刻,羞赧占據(jù)了上風(fēng),他第一次撇開賀問尋的眼神?,輕聲道:“哪有你這般行事的?原來你方才說的補(bǔ)給我,是指再成婚一次嗎?哪有……人娶兩次的?”

    賀問尋眨眨眼:“唔……這般行事?今天這樣算嗎?也不知道昨晚是誰用腿纏著我,一遍又一遍……唔。”

    粉紅色攀爬著裴玉清的脖頸處。他用手捂著賀問尋的嘴,嗔了她一眼,道:“婚書呢?給我看看。”

    賀問尋將懷中收好的婚約文書展開給裴玉清,只見上面寫著——

    天悅之,地悅之,人亦悅之,悅?cè)攴晡幔嵊鋈辍1藭r汝心有吾,吾心有汝,自此而?后,朝朝暮暮相廝守。賀問尋冀與裴玉清永結(jié)秦晉之緣,同心同德。互助誠篤,共盟鴛鴦之約。此證。

    裴玉清將這婚書看了又看,話語全都堵在嗓子眼里,眼前?的字驀地變得模糊起來,一滴兩滴的淚落在婚書上。他的一整顆心已經(jīng)完完全全地被她牢牢掌握住。

    賀問尋無奈地將婚書拿走,從裴玉清的袖子里抽出一塊巾帕,輕輕擦拭他臉上的淚,道:“這種時候不應(yīng)該是開心得跳起來嗎?我家裴郎怎么這么與眾不同呀,倒是哭起來了。”

    裴玉清環(huán)著她的腰,輕啄她的唇一下,道:“不論說我是妒夫也好,還是指責(zé)我不守男德也罷,我明說了,你這輩子只許娶我一個人,不許有其?他人。你若是……心里有了他人……那我就?……”

    他搜腸刮肚好久,什?么狠話也說不出口。他躊躇之下,也只是咬了她的下唇一口用作?懲罰,軟聲道:“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一點也不想與別人分享她的愛意。

    “再也不理我…真的是好嚴(yán)苛的懲罰,我家裴郎的心未免也太狠了。”賀問尋用指腹輕輕劃過他的眼睫,道:“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我的心很小,大概、也許也就?只能裝得下裴郎一個人了。”

    情?意濃厚,兩唇相接,裴玉清的手靈巧地解開賀問尋的腰扣。兩人跌跌撞撞往榻上滾去?。

    帷幔內(nèi)燕好之聲漸微,賀問尋發(fā)?絲散亂,伏在裴玉清的胸膛上,眼中余韻還在。

    她的手肆無忌憚地游走在裴郎的窄腰上。他的腰好像就?好像春日新抽的嫩竹,堅韌而?不失柔韌,是真的很好摸,她愛不釋手。

    聽得一句“妻主”,她抬起頭望向他。

    “你還沒有說什?么時候辦婚事?”

    “十日后便是個嫁娶吉日,我們就?定在那日。”

    翌日上午。

    當(dāng)聽聞十日后賀問尋就?要成親這件事,江鳳纓一個沒拿穩(wěn),飛鏢直接從手中滑落,“咣當(dāng)”一聲。

    賀問尋將飛鏢撿起,學(xué)著江鳳纓的動?作?,一扔,飛鏢就?直接切入樹干中,轉(zhuǎn)頭道:“飛鏢是這么玩的嗎?好像還挺簡單。”

    “飛鏢這事放一放,你不要岔開話題。你們兩進(jìn)展好快呀,怎么一下子就?蹦到成親了,我不會明年?就?能看到你孩子落地了吧?”

    “孩子的事還早。”賀問尋利索一扔,飛鏢又是一擊,接著道:“成婚那日記得幫我擋一下酒,我可不想醉著度過那晚。”

    下午,賀問尋便帶著裴玉清去?了城里的成衣店。

    兩人手牽手,十指交扣步入店內(nèi)。店內(nèi)的衣裳花紋精美,每一件都是由當(dāng)?shù)氐睦C郎制成。

    準(zhǔn)備婚宴的時間?太短,已經(jīng)來不及找人特地制作?一身婚服給裴玉清,賀問尋便帶著他來成衣店挑選。

    正在店內(nèi)打算盤的老板一見兩人,觀其?容顏、氣度絕非常人,一看就?是出手闊綽的主。再看兩人舉止親昵,老板開口問:“兩位是看婚服嗎?我們店里的婚服樣式很多,若挑中了,還能叫繡郎幫著改。”

    賀問尋點點頭,拉著裴玉清一件件看過去?。

    裴玉清身量頎長,又因練武而?身姿挺拔,每一件婚服僅稍作?比試,都很襯他。

    賀問尋看了又看,挑了又挑,從中揀出一件繡著并蒂蓮紋的婚服,問道:“你覺得這件如何?”她復(fù)又將這件婚服放回原處,道:“還是裴郎自己?挑吧。自己?挑的是最合自己?心意的。”

    裴玉清抿唇一笑,把她剛剛看中的并蒂蓮紋婚服挑出來,道:“就?這件吧,妻主選的正是我想要的。”

    并蒂蓮紋寓意妻夫同心、永結(jié)連理,這是一個很好的意頭。

    候著的繡郎立馬走過來,為?裴玉清丈量其?身材,稱會將婚服修改后準(zhǔn)時送到她們家中。兩人又一道置辦了些成婚用的首飾之后,這才離去?。

    成婚當(dāng)日,天氣很好,時辰選在傍晚,院內(nèi)掛著大紅燈籠,廊下纏繞上紅綢,門窗皆貼上了精美的雙喜剪紙。

    此次婚宴,除了顧玲瓏等人,還邀請了附近的人來參與,四?五個稚童湊在一起,將裴玉清從婚房內(nèi)推了出來。

    裴玉清手持卻扇,半掩面容,在眾人的言笑晏晏、敲鑼打鼓聲中緩緩向賀問尋走來。

    他平素穿得最多的是淺色衣衫,其?中以天青色、月牙色居多,她還是頭一回見他身著如此濃艷的絳色,卻也分外?的襯他。

    賀問尋站在原地,只覺世間?一切的顏色皆在裴玉清面前?黯然失色。烏發(fā)?皆束在玉冠中,羽睫蹁躚,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流轉(zhuǎn)間?似有萬千星辰閃爍,那顆淚痣也顯得格外?動?人。

    等他走過來,賀問尋執(zhí)起他的手,一邊走,一邊道:“你今夜很好看。”

    裴玉清輕輕一捏她的手,小聲回道:“妻主喜歡就?好。”

    兩人一同進(jìn)入廳內(nèi),顧玲瓏坐在最中間?,江鳳纓與謝離愁坐在一旁。

    當(dāng)喊道一拜天地時,賀問尋與裴玉清一同對著天而?拜。

    喊二拜高?堂時,兩位新人一同朝著顧玲瓏而?拜。

    喊妻夫?qū)Π葜畷r,兩人這才面對面,一同鞠躬。自此禮成,兩人在眾人的見證下成為?了一對名副其?實的妻夫。

    “請二位新人派發(fā)?喜糖。”

    剛剛?cè)?婚房玩鬧的幾個小童立馬圍在裴玉清身旁,嘰嘰喳喳道:“祝漂亮哥哥和這位姐姐永結(jié)同心,百年?好合。”裴玉清一手持著卻扇,另一手將喜糖一一分發(fā)?給她們。

    隨即,裴玉清又被圍著,催促著回到婚房中。

    賀問尋飲了幾杯酒之后,掛念裴玉清,讓江鳳纓替她擋酒,便立馬溜到房內(nèi)。

    婚房內(nèi)的布置極為?喜慶。一對紅燭在桌上輕輕搖曳,燭光透過精美的燈罩。紅色的帷幔從床頂垂落,上面繡著的鴛鴦戲水圖案栩栩如生。床鋪上,繡著并蒂蓮花的錦被整齊疊放,枕頭邊擺放著象征早生貴女的紅棗、花生和桂圓。

    裴玉清端坐在床榻正中間?,手持卻扇,一雙笑眼含情?脈脈地望著賀問尋。

    賀問尋將扇子拂開,認(rèn)真地打量著裴玉清的容顏。今夜的他,還特地涂了口脂,唇紅齒白,明艷動?人。她俯下身,伸出食指撫摸他的唇,輕輕嘆一口氣:“裴郎,你怎么那么可愛,可愛到我想一口把你吃掉。”

    裴玉清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兩人的脈搏緊密相貼:“你不是早就?把我吃了嗎?”

    賀問尋端起兩杯酒,裴玉清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接過其?中一只,指尖觸碰到賀問尋的手背,仿佛有一股暖流瞬間?傳遍全身。二人各執(zhí)一杯,手臂相互交錯,彼此的目光交匯。

    她微微仰頭,先輕抿一口酒,裴玉清見狀,也跟著將酒送至唇邊,那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帶著一絲溫?zé)岷透侍稹?br />
    一如往常,裴玉清傾身過來伺候賀問尋脫衣。三尺寬腰封落下,裴玉清輕聲道:“妻主,還請憐惜。”

    “乖寶,我們今晚便不停燭了吧,我想看看你。”

    相比于之前?的青澀,裴玉清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知曉,行魚水之歡時,他的手扶在她的腰上是最合適不過了。

    紅燭跳躍,人影綽綽,熾熱如火。

    晶瑩的汗珠自裴玉清的鬢邊額角簌簌滑落,臉色潮紅,眼里閃著稀碎的星光。賀問尋俯下身,滿含憐惜之意,一一吻過那些汗珠。

    今夜這般好,歡。愛醉良宵。

    第30章 喵喵

    屋外的日光傾灑而入, 室內(nèi)一片敞亮,賀問尋雙眼朦朧,一臉昏昏欲睡地趴伏在竹榻上?,一薄被僅蓋在腰部, 露。出緊實的背部。

    顧玲瓏下針快、狠、準(zhǔn), 數(shù)十息間?, 靈臺、神道、身柱等穴位皆已精準(zhǔn)落針。針入穴位,連接著經(jīng)脈腑臟。

    她再將一呈蓮花狀的小香爐放至竹榻邊沿, 絲絲縷縷白煙盡數(shù)涌入賀問尋鼻息中。此香有?醒腦開竅之效。

    困倦意紛紛散去,賀問尋神識聚攏, 呢喃道:“我?這是?過了?幾天新婚日子就這么腎虛嗎?”她搖搖頭:“不應(yīng)該啊,我?身體那么好, 怎么會時?不時?想?要睡過去呢?”

    顧玲瓏將賀問尋手腕一翻,三指聚攏于脈上?, 道:“你?這昏睡狀和你?的床笫生活無關(guān)。你?的精氣神很好,就算夜御十次郎, 你?也可以的,要對自己有?點信心。”

    微脈極細(xì)極軟, 按之欲絕,似有?若無。再看脈搏上?的紫線生長,較昨日又長了?許多。

    顧玲瓏收回手, 俯下身, 在賀問尋耳邊絮絮叨叨:“說起來,你?娶的這位公?子美貌異常,觀其?走姿, 吐納氣息方式就知武功不俗,又姓裴, 可是?姑蘇裴家人?”

    “為什么你?們成婚,也不往裴家發(fā)婚帖,裴盟主知曉這件事嗎?再者,你?的新夫郎好生黏著你?,我?只不過是?給你?行針,他都要守在那屏風(fēng)處。”

    賀問尋扭頭,目光落在一素面屏風(fēng)上?的剪影處。那剪影正是?裴玉清,他端端正正地跪坐于蒲團(tuán)上?,眼觀鼻鼻觀心地垂眸看著手里的茶杯。

    賀問尋道:“簡單說來,裴郎已和裴家無任何?瓜葛,我?和他是?自由戀愛,自由成婚。師姐放心,我?和他并非私奔。倒是?師姐,你?快些和我?說說,我?這幾日癥狀緣由是?什么。”

    顧玲瓏將最后一枚銀針捻轉(zhuǎn)刺。入: “之前瘋狂試毒致使你?性命垂危,福禍相依,你?體內(nèi)原本的毒性極其?霸道,竟將這新毒壓制住了?。”

    “如此一來,也就解釋了?為何?你?不懼那新毒,不過也致使體內(nèi)的毒愈發(fā)復(fù)雜。那位謝公?子說你?是?百毒不侵體質(zhì),倒也不算說錯。”

    “但恐怕你?上?次突然昏暈以致掉落懸崖,還有?這些時?日的昏困,都與此毒有?關(guān)。除了?昏困,你?還有?其?他異樣的癥狀嗎?”

    賀問尋道:“我?不時?眼前會有?黑影重疊。怎么說,這毒是?進(jìn)腦了?嗎?”

    顧玲瓏道:“進(jìn)不進(jìn)腦的不好說。像你?這種狀況,我?還是?頭一回見,只能姑且認(rèn)為是?兩種毒引發(fā)的副作用。目前暫且先用針灸為你?壓制,另外給你?配了?一副新藥。你?快跟我?講講,這新毒究竟是?遭人暗算了?,還是?又拿自己的身體不當(dāng)回事?”

    此時?,“吱呀——”一聲,有?人推開門?走進(jìn)來,腳踝上?系著的鈴鐺清脆聲響此起彼伏。

    裴玉清抬眸看向來人。

    背上?扎著密密麻麻的針,賀問尋不敢亂動,只是?側(cè)目往罪魁禍?zhǔn)住x離愁的方向看去。

    賀問尋道:“這你?得問問這位謝公?子了?,他養(yǎng)的小毒蛇咬了?我?一口。早知如此,當(dāng)初怎么說我?也得剝蛇皮、取蛇膽、拔毒牙,一套直接給這蛇給端了?。”

    賀問尋講這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她的話從竹榻的這一端飄到屏風(fēng)處的另一端。

    聞此言,謝離愁腳步一頓,把要從他袖子里探出頭來的蛇給按回去。他提聲回道:“多謝賀娘子那日饒蛇不死之恩。我?必定竭盡全力,助娘子解身上?此毒。”

    從竹榻處飄來一句回話:“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有?逼你?。”

    謝離愁將手里提著的食盒放下,裴玉清傾身過去接取:“有?勞謝公?子送藥過來。”

    謝離愁頷首,衣袍撩起坐下。

    顧玲瓏將針一枚枚收起,道:“你?還差幾味藥還沒找到?你?這身上?的毒一日不解,我?就得一日盯著你?。可我?怎么瞧不出你?有?半分著急的模樣?”

    賀問尋坐起身來:“我?就算再急,能把藥材急出來嗎?我?還差兩味,白花蛇舌草和戚百草。”

    聽聞只差這兩味,顧玲瓏臉上?的陰霾瞬間?消散。她拍拍賀問尋的背:“只差這兩味對吧?真是?巧極了?,我?近日恰好也知曉這剩下兩味藥從何?處獲取,本想?寫信告知你?,現(xiàn)在倒是?可以當(dāng)面說了?。你?可知道江湖天盛大會……”

    談話間?,顧玲瓏眼角瞥見屏風(fēng)處的鞋履。她收住嘴,眼皮直抽搐,心中暗念:又來?

    只見裴玉清迅速略過顧玲瓏,只往衣桁處走去。他手指拈起衣桁上掛著的一件素白中衣,貼心地為賀問尋穿衣,系好其?腰帶,為其捋平鎖骨處衣襟,處處賢惠至極。

    連著三天行針,顧玲瓏就一連看了三天貼心夫郎為妻主穿衣的秀恩愛場景。

    ……太膩歪了?,太膩歪了?,實在是太膩歪了!

    顧玲瓏咳嗽兩聲:“你兩快些,我?在外面等你?們,還有?事沒說完。”

    裴玉清將賀問尋的長發(fā)從衣衫里捋出來,為其?重新束發(fā)。

    賀問尋湊過去親了?親裴玉清的嘴角,道:“這便是?成婚有?夫郎的好處嗎?穿衣束發(fā)皆替我?打理妥當(dāng),我?這可真算是?撿到寶了?。”

    裴玉清瞥一眼屏風(fēng),知曉這屏風(fēng)能映出兩人剛剛的剪影動作。熱意灼燒著他的耳尖,嗔道:“貧嘴。快些出去吧,藥都要涼了?。”

    賀問尋拉著裴玉清從屏風(fēng)后出去,顧玲瓏和謝離愁正低聲商討。

    顧玲瓏道:“剛剛同你?說的江湖天盛大會,是?由天青閣和江湖上?負(fù)有?盛名?的傀儡唐家,以及姑蘇裴家一同操辦的。”

    賀問尋在聽到“天青閣”時?,喝藥的動作猛地一頓,嗓子眼堵住的苦澀味似乎愈發(fā)濃厚了?些。繼而聽到:“好巧不巧,奪得大會魁首者,不僅能夠獲得稀有?藥材白花蛇舌草,還能獲得由裴盟主親手所寫薦信一封,得以進(jìn)入天青閣。”

    謝離愁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紙,遞給賀問尋,意味深長道:“你?可別錯過這么好的機(jī)會。”

    顧玲瓏沒聽懂她們二人在打什么啞謎,接著道:“另一味戚百草則是?被大周皇室所收錄。當(dāng)今鳳后便出自我?顧氏一族,屆時?可問問能否從此處著手。”

    賀問尋將手里的紙展開,上?面正是?有?關(guān)江湖天盛大會的內(nèi)容。她微微一笑,用平靜的語氣講著很不著調(diào)的話:“我?一直在思索有?沒有?什么法子能讓我?明目張膽、為所欲為地出入天青閣,沒想?到機(jī)會真就擺在我?眼前。”

    ……什么明目張膽,什么為所欲為,聽起來就好像要去干壞事的樣子。

    顧玲瓏聽得一頭霧水,但又想?到賀問尋手腕上?那異常生長的紫線,在一旁提醒道:“雖不知你?為何?突然對天青閣感興趣,可當(dāng)務(wù)之急是?得把身上?的毒給解了?,否則師傅在九泉之下都難以安息。”

    賀問尋如同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師姐放心,我?心里明白。”

    顧玲瓏說道:“那就好,這天盛大會萬萬不可錯過,咱們這就動身,報名?參賽。”

    一旁沉默不語,聽得認(rèn)真的裴玉清蹙眉,將視線流連于賀問尋、謝離愁之間?。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們兩人之間?似是?藏著什么。

    裴玉清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酸澀意,酸溜溜的汁液攪得他有?些坐立難安。

    ……

    裴府。

    烏云低沉,風(fēng)聲嗚咽,一片哀寂之意。

    府內(nèi)廊下掛滿了?白綢,不論是?下人,亦或是?家眷,都身著白色麻衣,臉帶喪意。

    靈堂正中間?擺放著一口巨大的棺材,可惜里面只有?一件喪服,并未有?其?遺骨。

    裴主君由旁邊的貼身侍人攙扶著,整個人如同丟失了?魂魄一般,臉上?淚痕沒干,蒼白如紙。幾個兒?郎低下頭,低聲抽泣。

    裴似錦負(fù)手而立于廊下,臉色陰翳,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靈堂內(nèi)跪拜的眾人。

    膝下兩個女兒?一同約伴前往盜。墓以獲取武林秘籍,只有?裴松雪全身而退,裴煙雨則因為墓穴坍塌被壓在巨石下面,連尸身都找不回來。

    “母親。”

    裴松雪垂首立于一側(cè),道:“那墓穴坍塌極為蹊蹺,坍塌之速過快,姐姐想?必是?來不及就被留在里面了?。”頓了?頓,她接著說:“此前給母親寄來的飛鴿傳書中提及,我?在墓穴里見到那位前來裴府偷盜的小賊,竟是?之前上?門?為人診治的賀神醫(yī)。”

    一想?到之前所派殺手無一人返回,裴似錦沉聲吩咐:“之前此人來府診治之時?,我?并不在府上?,未曾想?到這兩人竟是?同一人。上?次與之交戰(zhàn),此人武功不低,你?若是?見到,切莫與她硬碰硬。”

    管家從院中匆匆趕來,俯身行一禮,說道:“家主,方才有?人送來了?天盛大會的報名?冊,現(xiàn)已放置在您的房中。”

    裴似錦對此并未太過在意,只是?簡單地頷首示意,手輕輕一揮,管家順勢退下。

    直至酉時?,靈堂祭拜才結(jié)束。

    書案之上?擺放著剛剛送來的天盛大會報名?冊。

    烏云密布的天空終究下起了?雨,窗戶未關(guān)嚴(yán)實,風(fēng)猛灌進(jìn)來,燭火不停地跳躍。

    裴似錦翻閱著書冊,直至某一頁上?的字醒目呈現(xiàn)。她翻閱的手陡然停下,拿起冊子認(rèn)真查看,念道:“第二十八號,姑蘇人士,賀問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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