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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v章三合一

    大殿空曠, 突然響起的一句話還引起陣陣回聲。

    這道聲音對于大家很是陌生,不過坐在首位的雪霽風聽到這句話之后頓時臉色一變。

    他連忙起身,隨即語氣尊敬地開口:“您怎么過來了?”

    這幅態度,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不少長老倒是猜測出來人是誰, 于是也跟著站了起來。

    在大殿中間站著的幾個弟子面面相覷, 隨即也跟著低下頭來。

    許青遮心跳一跳, 總覺得這道聲音很是耳熟,不過和自己熟知的那道聲音相比沉穩不少。

    單是一聽就能聽出對方的修為不低,他聽著都有些喘不上氣來。

    先是一陣淡淡的冷香, 隨即便是一陣帶著寒意的風。

    許青遮站在后面的中間,周圍的人讓路時他便成了站在路邊的人。

    由于低著頭,他并未看清來人的長相, 只是瞥見了一片烏黑的衣角。對方在經過他時似乎停了片刻,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

    青年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撲通撲通的正跳個不停。

    “宗門收徒, 吾為何不來?”

    那道聲音越來越遠,眨眼間就出現在雪霽風面前。

    男人毫不在意地在首位坐下,高大的身材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雪霽風見狀也只是笑笑, 并沒有絲毫被冒犯的不滿。

    “您剛才說的話, 難不成是想要收這名弟子為徒?”

    聽到有關自己的話, 許青遮微微一動, 順勢抬起頭來。

    大殿除了他們就只剩下長老和宗主, 在一群淺色衣衫中,那一抹玄色簡直是奪目的存在。

    他剛看過去, 坐下的男人便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冷白的眼皮掀起, 類似于琥珀色的瞳孔便望了過來。

    被注視的那一瞬,許青遮渾身繃緊,手指都僵硬了起來,整個人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猛獸盯上了一般。

    “嗯。”

    為首的玄衣男子單手托著頭,眼眸盯著許青遮上下打量了片刻:“吾來得應當及時吧?”

    說罷,他看向一旁的雪霽風,語氣篤定:“就這么定了。”

    雪霽風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無奈開口:“您還沒問許青遮的意愿。”

    “嘖。”

    “你,是否愿拜入我門下?”

    許青遮抬頭,長發垂在身后,白皙的充斥著認真的神色。

    他剛才大致看了看,自從這黑衣男子開口之后,原本想要收他為徒的長老頓時移開了視線。

    也不知是不想得罪對方,還是真的覺得自己拜入這人門下更好。

    短短幾息之間,青年腦海中思緒百轉千回。

    眼下的情況,他很難拒絕吧?

    周圍不少人都打量著他,目光驚訝有之、幸災樂禍也有之。

    許青遮向前幾步,隨后抬手躬身行禮:“弟子愿意。”

    “嗯。”

    黑衣男子微抬下巴,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畢竟像他這么厲害的人,怎么可能會有人拒絕他?

    他倒是滿意了,一旁的雪霽風倒是開始頭疼了起來。

    “您是另尋一個山頭,還是在原處?”

    “吾看白梨山不錯,就那里吧。”

    玄衣男子——莫東流眸光微動,想到郁孤山天寒地凍,對于人類來說很難習慣,于是心頭一動,便挑了一個四季如春的山頭。

    白梨山因滿山梨花而得名,又因距離郁孤山不遠而沒有敢過去,這才讓他撿了個漏。

    “那好,我稍后就安排。”

    新入門弟子的玉牌和魂燈都要重新做,包括校服。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加起來還不少,至少得明天才能進行正式的拜師。

    在雪霽風安排這些事情的空擋,原先站在他身邊的莫東流早就帶著新收的弟子揚長而去了。

    這幅隨心所欲的模樣讓在場不少不認識他的弟子側目,心里好奇又驚訝。

    “師……師尊。”

    跟在對方身后的許青遮張口,或許是第一次,開口時難免有些滯澀,仿佛是不好意思一般。

    “嗯?”

    莫東流回眸,離得近了,許青遮才發現對方的瞳色是偏黃的琥珀。

    “我們就這么走了?”

    青年垂在身側的手互相摩挲著,有些不安,心里還在想著就這么離開會不會不敬師長。

    “難不成還要等那小子啰里啰嗦地說上一大堆?”

    莫東流眉梢輕挑,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比許青遮高了不少,看人時都是垂視——當然,也只是面對許青遮時這樣罷了。

    平常他都是目視前方,從來沒有人能夠讓他垂眸。

    師尊似乎……輩分很高?

    這是許青遮對自己師尊的第一印象,隨后便是修為很高。

    他這幅乖巧的模樣倒是讓莫東流認真地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沒有絲毫的惡意,只是單純地覺得有意思。

    平常怎么沒見他這么乖?

    莫東流勾起嘴角,棱角鋒利的面容略微有了幾分柔和。

    他心里有了一個點子,反正小人類也沒見過自己人形,不然逗逗他?

    想罷,莫東流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

    此時的他還沉浸在自己絕妙的點子中,根本不去想之后萬一被識破了該如何收場。

    許青遮抬眼望著面前的師尊,對方劍眉星目,這幅長相,他不可能見過之后沒印象。

    “師尊是剛回宗門嗎?”

    青年語氣疑惑:“弟子好像從未見過師尊。”

    莫東流一頓,很快就找到了借口:“之前一直在外歷練,今日才回來。”

    他轉過身,負手而立,身上質感很好的衣角隨風飄揚:“沒想到剛回來就碰到了拜師。”

    男人回首,語氣十分得穩重:“我看你有眼緣,便收下了。”

    “怎么?你不愿?”

    “弟子不敢。”

    聽到對方的反問后,許青遮立即否認。

    他低垂眉眼,從莫東流的角度來看只能看到他纖長的眼睫。

    “不敢?”

    莫東流重復了一遍許青遮的話,突然來了興致。

    于是表面裝出一副嚴肅穩重的模樣,心里卻期待著對方接下來的反應。

    “那就是怕嘍?”

    男人肩寬體長,給人一種很大的壓迫感,更別說就這么近在咫尺地站在許青遮面前了。

    “我……”

    許青遮仰頭,整個人都被自家師尊的陰影籠罩著。

    他面露些許慌張,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師尊會不會后悔收自己為徒?他也只是一開始有些緊張罷了,沒想到一開始就給對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眼看著面前的青年情緒逐漸低落,莫東流立即輕咳一聲。

    他抬手在許青遮的頭頂輕柔一蓋,柔順的發頂在掌心擦過:“逗你的。”

    以這么一張充滿攻擊性的臉開玩笑,很難不讓人當真。

    莫東流此生很少后悔,幾乎是沒有,但這次卻隱隱有了后悔的意思。

    真是的,本來就知道人類敏.感多疑,他還非要這么逗弄,不生氣才怪。

    周圍云海翻滾,陽光落下,滿是金光。

    莫東流身上的黑衣上用銀線繡著暗紋,陽光落上去時便波光粼粼宛如湖面。

    “走。”

    他思索片刻,沖青年開口:“帶你去白梨峰。”

    “好。”

    許青遮揚眉笑了一下,模樣很是乖巧,這也讓莫東流心里更加懊惱。

    *

    白梨山四季如春,偌大一個山頭遍布開滿花的梨樹。

    從遠處遙望,宛如白雪覆蓋。

    莫東流有時會來這里摘梨吃,儼然一副將此地據為己有的作態。

    地面落了一層白色花瓣,踩上去柔軟宛如云層。

    “師尊……”

    許青遮抬手掩住口鼻,語氣委婉:“你不覺得有點味道嗎?”

    他之前也曾見過梨花,雪白漂亮,但從未上前聞過。

    如今整個山上都是梨花,味道自然有些大。

    梨花看著漂亮,味道卻是有些難以言喻。這么多梨花,味道堪比無形武器。

    莫東流耳朵一動,轉過身。

    身后的梨花如雪,他一襲玄色衣衫站在其中,當真是奪目。

    “確實不好聞。”

    他抬手接住一片欲落在許青遮身上的梨花,隨后大手一揮。

    淡淡的光自他指尖迸發,滿山的梨花無風自動,花瓣簌簌而落,下雪一般。

    “現在如何?”

    莫東流閑庭信步,姿態放松地收回手。

    見狀,許青遮放下手,鼻尖聳動輕嗅。

    沒有味道了。

    他震驚地抬頭看向莫東流,眼神中寫滿了驚訝:“這是怎么做到的?”

    莫東流背對著青年,嘴角微微揚起:“不過是一個小陣法罷了。”

    能夠眨眼間就做出一個覆蓋整個山峰的陣法,這豈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恐怕大乘期的尊者都要花費半刻鐘,可師尊竟然只是隨手而就。

    “好厲害。”

    許青遮眼睛很亮,這幅模樣,他從未在白虎面前顯露過。

    莫東流嘴角下壓,不過很快就調節好了心情。

    “不過一些小陣法,你想學?”

    “弟子修為太低。”

    說這句話的時候,許青遮頭都低了下來,耳垂通紅滾燙。

    莫東流雙臂環抱,俊朗的臉上充滿自信:“有為師在,定會讓你一鳴驚人。”

    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不像作偽,仿佛這種事情對他而來手到擒來。

    許青遮望著男人,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握緊。

    師尊如此信任他,他定不會讓師尊失望!

    *

    白梨山現在什么都沒有,莫東流只好找了個借口讓許青遮先回了郁孤山,自己則留下來趁機開幾個洞府。

    回到郁孤山之后,青年率先去找了白虎。

    對方此時正窩在平常喜歡待的樹下,厚厚的積雪對它來說就像是棉花一般。

    看著趴在雪中幾乎快與積雪融為一體的白虎,許青遮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回來了?”

    白虎甩甩尾巴,身后頓時出現一片鞭痕。

    “嗯!”

    一提到這件事情,許青遮臉上便顯露出些許笑意。

    他快步上前,地面上的積雪也因此紛紛揚揚。

    “我拜師成功了!”

    青年眼睛發亮,看樣子是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許青遮干脆坐下,白衣和雪完美融合。

    他一接近,白虎就聞到了他身上的氣息,出去一趟身上便帶回來了不少人的味道。

    不過……

    莫東流抖抖胡須,這次倒是沒有生氣。

    畢竟人類和它的分神待得最久,身上的味道都快被自己的味道給蓋過去了。

    哼,這才對嘛。

    還好它聰明,以人形去的時候用了分神,不然人類回來就看不到自己。

    白虎心里憋著壞,甚至都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

    這動靜不小,更何況許青遮距離它這么近,呼吸時的熱氣都噴到自己身上了。

    “你心情很好?”

    青年歪頭,烏發從肩頭滑落,不少發絲拂過了白虎粉.嫩的鼻尖。

    莫東流聳聳鼻子,然后打了個噴嚏,地面上的雪花被吹氣,落在了許青遮身上。

    “嘶——”

    不少雪花從脖頸處鉆了進去,身上猛地一涼,他都忍不住抖了抖。

    “有嗎?”

    白虎瞥了一眼青年,假裝不經意地開口提問:“你師尊是誰?怎么樣?”

    “啊!”

    原本坐在面前的青年猛地直起腰來,隨后懊惱道:“我忘記問師尊名諱了。”

    他抬眸直視著白虎,好奇道:“你在宗門待了這么久,應當認識師尊吧?”

    “一個玄衣白發,長得很好看的男人。”

    白虎胡須再次一抖,被許青遮說的一句“長得很好看”哄得喜笑顏開。

    它趴在地上,偌大一個圓滾滾的腦袋擱在自己交疊在一起的爪子上:“哦——我倒是知道他是誰。”

    “誰啊?”

    事關自己師尊,許青遮好奇不已,連忙追問。

    白虎清了清喉嚨:“我……他我當然認識。”

    險些暴露!

    莫東流心里一陣緊張,還好它及時改口,人類應該沒看出來吧?

    “那,你可以告訴我嗎?”

    許青遮抿唇,語氣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向別人,不對,別虎打聽自己師尊,好像有些不太好。

    “可以。”

    白虎起身,甩了甩身上的雪花之后才開口回答:“他嘛,名叫莫東流,取自‘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之意。”

    說罷,它拳頭大的燭黃色瞳孔猛地出現在許青遮面前:“和你倒是有緣。”

    “他雖不是宗內長老,但卻是無竅宗第一人,多年前便出山歷練去了。”

    莫東流圍著許青遮走來走去,一邊說一邊給自己編著過往:“我倒是覺得他堪稱中洲第一人,乃至全修真界第一都不為過。”

    “這么厲害?”

    這句狂妄的夸贊,聽得許青遮都快抬手擦汗了。

    如此厲害的人,他怎么從來都沒聽過?

    或許是看出來了他心中疑惑,莫東流打著補丁:“不過他低調,鮮少在人前出風頭。”

    “我看你能拜他為師,當真是走了大運!”

    它毫不害羞地夸著自己,恨不得將自己夸得天上地上僅有一般。

    “那師尊擅長什么?”

    許青遮站起身,將身上落下的雪花抬手撣去:“掌門是音修,習長老是劍修。”

    他還想接著往下說,卻被白虎一爪子捂住了嘴巴。

    對方軟軟的肉墊剛好壓在他嘴上,爪子上的絨毛都要蓋到他鼻子了。

    莫東流垂首,背著光,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別說話,只要你想,他什么都會。“

    許青遮:“……”

    說這么多,它該不會是師尊的擁躉吧?

    *

    翌日

    從外門來的幾名弟子順利地拜師,魂燈也供在了弟子堂,一旦出現生命危險,宗門師長就能第一時間發現。

    許青遮在入宗七年后終于成為了內門弟子,而且還是師尊的開山大弟子。

    自己是師尊收的第一個弟子,這讓他很是驚訝。

    原以為像師尊那么厲害的人,門下弟子定會不少。

    “走吧。”

    莫東流睜開雙眼,拜師大會他幾乎是睡過去的,只在許青遮拜師時打起了精神。

    昨天他將白梨峰好好布置了一下,一改往常的荒涼。

    許青遮看著坐落在滿山梨花中的房屋,心里有些疑惑。

    這看起來像是新建的,難道之前從未住過人?

    雖然心里是這么想的,但他并沒有開口詢問,生怕師尊覺得自己話多。

    “接下來……”

    青年站在一旁,枝頭梨花簌簌落下,積雪在肩一般。

    許青遮原本是想問接下來要做什么任務,是研讀古籍,還是練劍。

    “你想學什么?”

    莫東流撩起衣衫,隨意往石凳上一坐。

    長相充滿攻擊力的男人單手托腮,雙目微合:“我看你練劍,難道是想做一個劍修?”

    “嗯。”

    莫東流睜開眼:“其實修士不是只能走一條路。”

    “師尊的意思是?”

    “你可以輔修其他。”

    莫東流早就有這個想法了,青年是火木雙靈根,簡直是丹修的好苗子。

    誰說劍修不能煉丹?

    “丹修、符修,還是音修。”莫東流起身,“你想學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當然。”

    他笑了笑,霎時間周圍漫山遍野的梨花都黯然失色:“你全學也可以。”

    “弟子在劍道上還一知半解,若是再學其他的,擔心……”

    話說到一半,許青遮自己都放低了聲音,在心里想道:“師尊不會覺得我不思進取吧?”

    這樣豈不是會后悔收他為徒?

    想到這一點,他立即改變了念頭,連忙開口解釋:“其實,我都可以的,只要師尊愿意教授弟子。”

    “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莫東流從儲物空間掏出一柄長劍,抬手便遞給了站在身邊面露焦急的青年。

    他之前給許青遮的劍果然不好,不然怎么會去一趟秘境回來就斷成那個樣子?

    思來想去,他還是翻出了自己之前用過的一把劍。

    這把劍跟著他也有千年之久,斬妖除魔的次數難以計數,早早就縈繞著殺氣。

    換做旁人,這劍說不定還不愿換主。

    不過嘛。

    “給我的?”

    許青遮雙目微睜,有些不敢相信。

    “自然。”

    上午下了一場冷雨,溫度降了不少,更別提高數丈的山峰上了。

    莫東流早就不畏嚴寒,但他卻關心著身邊的人類:“一般拜入師門之后都會收到拜師禮。”

    他抬腳往里走,一枝帶雨的梨花擦過他肩膀,亂顫著搖落不少花瓣。

    見狀,許青遮抬起雙手接過那柄長劍。

    入手冰涼,宛如一塊千年寒冰一般。

    劍鞘烏黑且無花紋裝飾,樣式古樸,倒是墜著劍穗,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了。

    這劍……

    許青遮忍著手掌中傳來的冷意,仔細打量著這把劍。

    他竟然看不出來這把劍的品階?!

    難道是高于天階?

    師尊那么厲害的人,定然不會拿出沒有品階的東西,想來這劍是萬分珍貴了。

    他抬頭,回過神之后連忙跟上莫東流的步伐。

    藏匿在梨花后的房屋牢固漂亮,木紋清晰,屋檐下掛著風鈴,有風吹過時發出泠泠脆響。

    “先將就住著。”

    莫東流抬手撫摸了一下木屋,短時間內就在這木屋上烙下陣法,足以抵抗大乘期修士的三次攻擊。

    他人超好,做好事從來不留名。

    “弟子不挑。”許青遮抱著劍,搖搖頭,“而且師尊這里很好。”

    偌大一個白梨山只有他們兩個人在,旁的峰除了親傳弟子外還會有一些灑掃弟子,基本上有百人左右。

    “先休息吧。”

    莫東流轉移視線:“為師這么多年沒回來過,里面的東西大概舊了,改天給你換新的。”

    “不用了。”

    許青遮整個人都像是走在云端一般,這么好的師尊竟然會愿意收他為徒,甚至還對他這么好。

    這是他前些年從未經歷過的事情,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青年低垂下眼眸,熟練地遮蓋住眼底的情緒。

    其實莫東流都懂,他在青年去年底考核的時候就已經打探到不少消息。

    有關許青遮隱私的事情他沒有去問,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些對方這些年的經歷。

    或許其他人覺得那些事情都過去了,根本不值一提,但莫東流卻替許青遮牢記在心。

    “師尊?師尊?”

    許青遮沒聽到聲音后還是忍不住抬頭看去,卻見黑衣男子面露沉思,似乎是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抱緊了劍,十分沒有安全感,臉上的表情都顯露出幾分尷尬。

    師徒之間尚不熟悉,他有心想拉近兩人之間的關系,但心里卻十分不好意思。

    許青遮向來如此,剛認識時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熟了之后才會顯露出幾分真性。

    宛如一顆湯圓,乍一看白白凈凈,煮的時間長了便會漏出芝麻餡。

    “明日去執事堂領一下腰牌。”

    末了莫東流才想起來最重要的一件事——對于許青遮很重要。

    “你是親傳大弟子,腰牌是昨夜連忙趕制的,差點忘了。”

    “好,弟子記得。”

    許青遮微微頷首,他一直以為自家師尊是一個沉穩可靠的人,如今看來還是有些不值一提的松弛。

    兩位師徒第一天就說了這么些,其他的什么都沒有做,修行練習什么的好像都不重要了。

    *

    回到房間,許青遮坐在窗邊認真擦拭著手里的劍。

    宗門內拜師的弟子不少,但得到師尊親手贈劍的卻不多。

    窗外幾枝梨花探來,簡單的木窗猶如畫框將其框成一景。

    但這也比不上坐在窗前的青年,眉眼如畫,氣質出塵。

    手中劍的寒意逐漸消散,看來是認可自己了——至少是不排斥他。

    這讓許青遮展眉一笑,就連擦劍都用心了不少。

    “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他語氣誠懇,表情也十分的認真。

    此劍也不知道有沒有通靈,隱隱約約抖了抖,就當它是在高興了!

    年關將至,新的一年就要到了,愿接下來事事平安。

    *

    翌日

    領完腰牌的許青遮正準備離開,身后卻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看來野雞還真的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趙師兄,我們快走吧。”

    “趙微塵?”

    許青遮回頭,身后的果然是趙微塵。

    說起來他們還算是同鄉,不過對方比自己早入門一年,平日里兩人見面也只是頷首示意。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對方之前似乎還來關心過自己,短短一個月不見,態度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許師……兄。”

    跟在趙微塵旁邊的少年率先向他問好,卡頓的一瞬大概是之前喊師弟順口了。

    “嗯。”

    許青遮身穿白衣,外罩天青色薄紗,腰間剛掛上翠色親傳大弟子腰牌,整個人如煥新生。

    “趙師……弟。”他反應平平,“剛才所言是故意讓我聽到的?”

    執法堂人來人往,沒一會兒就有人注意到他們,面露好奇之色。

    “我若是野雞,那你呢?”

    許青遮在外人眼里一直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只有真正針對過他的人才知道,這個人看似柔和,實則被逼到絕地就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趙微塵對許青遮還是不了解,只是嘴上說說,對方還真不放在眼里。

    “連野雞都不如,那是什么動物?”

    “家禽?”

    許青遮瞥了他一眼之后就轉過頭去了,身姿綽約,吸引了在場不少人的目光。

    留下這句話之后青年就離開了,只剩下還留在原地被嘲笑的趙微塵。

    “師兄。”

    跟在他身邊的少年臉都紅了,不明白他為什么要突然諷刺嘲笑許青遮。

    “哼!”

    趙微塵臉色難看至極,周圍人的目光就像是刀剮在他身上一樣。

    他還真不信許青遮修為見長,定是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

    而且,而且許青遮拜師的那個人他連聽都沒聽說過,肯定也是平庸之輩!

    氣上頭的趙微塵甚至都不去想能夠成為無竅宗峰主的人豈是無能之輩。

    可他心里憋著一股氣,此時正是要發泄的時候。

    畢竟在趙微塵眼里,許青遮和他沒什么區別,甚至還不如他。

    兩人是同鄉,剛開始確實想互相幫襯一下。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對方就算被造了不少謠,但也獲得了好多師姐師妹的青睞。

    他自認比許青遮有天賦,至于臉,他難道不比許青遮好看帥氣?

    趙微塵心里的這些想法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沒有人知道了,也不知是不是不敢讓其他人知道。

    許青遮只當剛才的事情是被狗咬了一口,當時十分之硬氣,根本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

    當然,如果他不是獨自一人難過的話,剛才的樣子就更有說服力了。

    在外人面前不肯示弱,獨自一人時又會懷疑自己。

    許青遮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卻偏偏改不了,每每自怨自艾后還得哄著自己開心起來。

    他沒回白梨峰,生怕師尊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再過問緣由。

    眼下也只能回郁孤山了。

    “怎么這幅表情?”

    不過,他的情緒雖然沒被師尊看到,卻被白虎看到了。

    對方感知靈敏,一個跳躍就落在自己面前,分明那么高大,落地時卻悄無聲息。

    “沒事。”

    許青遮見白虎過來了,很快便掩蓋了自己的情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騙人。”

    白虎將虎頭湊了上來,胡須抖動:“你騙虎,明顯是不開心。怎么?難道還有事情不能告訴我?”

    它抬高了聲音,語氣難以置信。

    “真沒事。”

    許青遮想要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莫東流直接抬爪捂住他的嘴。

    “旁人的評價只是沒意義的廢話,你這么棒,不必聽信讒言。”

    白虎一甩尾巴:“就像我,一直都覺得我是天下第一人。”

    它說罷,側目去看許青遮的反應。

    想象中的感動并沒有出現,青年的臉都快被它爪子完全蓋住了。

    “嗯?”

    許青遮默默抬起手,隨后又放了下來。

    他上身略微后仰,與白虎的爪子拉開了些許距離。

    “你不是說天下第一人是我師尊么?”

    還未等白虎給出反應,他再次開口:“外人的評價都無關緊要,你的也是?”

    莫東流:“……”

    “哼。”

    都敢這么開玩笑,看來人類已經將自己當成他的主人了,如此這般信任它!

    難能可貴啊!

    “你師尊是天下第一人,和我是天下第一有沖突嗎?”

    黑白相間的白虎打了個哈欠:“我又不是人。”

    它說這句話時理直氣壯。

    許青遮試探抬起一根手指將它還捂在自己臉上的爪子撥開,默默道:“還挺有道理。”

    “所以就別亂想。”

    白虎松開爪子,步伐從容地往山上走,閑庭信步,根本不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它知道許青遮心中所想,但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顧忌著青年的想法,而是直接點破現狀。

    在它眼中看來,許青遮只是厚積薄發。

    在修行這條路上,有人是出發早的,自然有人是出發晚的。因此,許青遮并不是愚笨,甚至他修為低的原因還有被下藥的緣故。

    莫東流聳聳鼻尖,呼吸間充斥著許青遮身上的氣息。

    許青遮只是想看上一眼晚霞再出發罷了。

    *

    被白虎這么一說,青年原本低落的心情以肉眼可見的角度好了起來。

    “你和你師尊相處得怎么樣?”

    “還好。”

    許青遮回著它,坐在樹下托著腮。

    一聽到這個回答,莫東流立即豎起了耳朵。

    還好是什么意思?難道和它相處不融洽?怎么可能,它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周到,所有人都會覺得自己是個好師尊!

    它心里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表面上卻不好表現出來,只好拐彎抹角地試探。

    “其實也不是不好。”

    許青遮嘆了一口氣,眉宇間有些憂愁。

    這幅表情看上去更讓人,不,更讓虎擔心了。

    “怎么說?”

    白虎趴在一旁,頭朝著懸崖,看似是在欣賞風景,實則緊張得胡須都抖了起來。

    “正是因為師尊太好,我有些不適應。”

    青年無奈扶額,將自己的顧慮講了出來。

    風聲陣陣,雪花落在身上時一陣冰涼。

    沒一會兒,一人一虎身上便積了不少雪花,乍一看和披了一件毛茸茸的披風一般。

    莫東流皮糙肉厚不在乎這些雪花,但身后的人類可不一樣。

    想到這里,它起身甩甩身上的雪花,邁著步子往洞府走去。

    “那么好還不行嗎?這有什么不適應的?”

    它走到暖和的窩前一趴,姿態慵懶。

    “就是因為師尊太好,我總擔心……”

    許青遮停頓片刻,再次開口時聲音都低了不少:“擔心會讓師尊失望。”

    他走到白虎身邊,距離如此之近,他都能感受到來自對方身上的熱氣。

    或許是覺得有趣,白虎大爪一揮就將他掀翻在地。

    不過區別是他沒有摔在地上,而是摔在了白虎身上。

    對方身上的肌肉虬結,倒在上面其實和倒在地上沒什么兩樣,只是一個冰涼,一個滾燙一般。

    虎類生物的體溫似乎比人高,許青遮都來不及抬手去捂腰,很快就被一只大爪蓋在腰上。

    白虎略微用力,自己就如同玩具一般被對方摟在懷里。

    對方身上的毛看著柔軟,其實最外層的有些扎手。

    被這么抱著,對方那么大一個腦袋都快拱到自己頸窩了,很癢,呼吸和濕潤的鼻子貼在頸側柔軟的肌膚上,很是不適。

    “你……”

    許青遮被“禁錮”在白虎懷里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對方在自己身上拱來拱去,如同嗅間了魚鮮的貓一般。

    “太癢了。”

    青年也不算矮,但和白虎一比就和小木偶一般,只能任虎宰割。

    白虎吸了個夠才抬起頭,不過并沒有松爪。

    許青遮看似如松柏般剛硬不折,沒想到抱起來還挺軟,比天邊云彩都要軟。

    “等等,剛才說到哪兒了?”

    許青遮已經放棄掙扎,動物想要做什么是真的很難阻攔。

    算了,任它去吧。

    莫東流從鼻腔呼出一陣熱氣,語氣莫名其妙:“說到你擔心你師尊對你失望。”

    話音剛落,它便語氣篤定地回答:“他肯定不會。”

    “你怎么知道?”

    許青遮反問。

    第25章 晉江獨發

    莫東流被問得一時啞言, 好在他很快就找到了借口:“自然是因為聽說過你師尊并非那種人。”

    它將頭壓在許青遮的頭頂,眼睛眨得很快,也不用擔心青年發現它這一舉動。

    “你想想,他這么多年都不收徒, 破天荒地收你為徒, 自然是覺得你適合。”

    許青遮縮著脖子, 壓在他頭頂的腦袋重量不小, 他都快直不起脖子了。

    “也……也幾分道理。”

    他糾結片刻,還是覺得白虎說的有道理,總算是不在自怨自艾了。

    *

    在白虎那里待了片刻后, 許青遮便起身往白梨峰走。

    本來說是取完腰牌就回來,誰曾想他在郁孤山待了整整一天。

    那白虎今日莫名其妙得十分幼稚,說完話之后竟然還那么摟著他睡了起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是貓, 對方是人。

    明月高懸,白梨峰之外的地方幾乎都覆上了一層薄雪,寒意刺骨, 北風呼嘯。

    但一踏入白梨峰,便如同整個人浸入溫泉一般。

    許青遮呼出一口氣,都沒發現自己整個人都放松了起來。

    沿著小徑往山上走, 路旁竟然不知何時掛起了散發著微弱燈光的燈籠, 打眼一望猶如天上繁星一般。

    難不成是師尊做的?

    許青遮回到住處, 這里只有兩座木屋, 雖是木頭搭建, 但并不顯得逼仄,里面的空間很大。

    直到問過師尊之后才知道對方在屋子里刻了空間陣法, 這才讓看起來不大的木屋里面內藏乾坤。

    “回來了?”

    莫東流裝模作樣地坐在樹下喝茶,玄衣威嚴, 坐在石凳上就像是坐在寶座上一般。

    “師尊。”

    許青遮放慢了步伐,走到對方面前行了一禮。

    瞥見青年腰間懸掛著的腰牌后,莫東流放下茶盞,姿態輕松地給他斟了一杯茶。

    “我明日開始閉關,若有事便去找雪霽風。”

    他站起身,一直將神魄分成兩份還是有些不妥,如今已經安置妥當,他也該找個理由先離開了。

    “師尊要突破了?”

    許青遮其實看不出來自家師尊的修為究竟有多高,但看對方的樣子以及聽說的那些,恐怕還真的是宗門第一。

    掌門是分神期修士,比掌門還厲害,難道是分神期?

    放眼整個中洲,分神期還屈指可數,再往上那可是合體期!

    中洲的合體期尊者僅有一位,多年前已經云游去了。

    難道那位傳說中的合體期尊者是師尊?

    許青遮瞳孔微縮,有些吃驚。

    他還真是走運了,可能之前的倒霉都是為了這次拜師做鋪墊。

    “先回去吧。”

    莫東流起身,突然想起自己好像除了一把佩劍之外什么都沒教授青年。于是,他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卷玉簡拋給了青年。

    許青遮抬手穩穩接住,還沒等他開口詢問,對方便開口:“這時一套劍法,很適合你。”

    玄衣男子身形高大,和大家印象中的長老有些許不同:“若有不會的,等我出關再提。”

    “弟子定會認真練習。”

    許青遮面容堅定,眼睛映著月光,像是琉璃一般漂亮。

    看著這雙漂亮的眼睛,莫東流隱隱有了想要將其珍藏的沖動。

    不過他忍住了,他可不是那種得不到就毀掉的人。

    “師尊!”

    許青遮揚聲喊住了轉身準備離開的莫東流,等對方回過頭之后猶豫不定地詢問:“這劍譜扉頁……怎么是空白的?”

    “空白的?”

    莫東流垂眸一看,玉簡第一頁果然是空白的,那個地方本來是劍招名字。

    “想起來了。”

    黑衣男子輕挑眉梢:“忘記取名字了。”

    “忘記……”

    許青遮下意識地重復對方的話,剛開口就察覺到了對方話里的意思。

    “這是師尊寫的?”

    “應該是,時間太長忘了。”

    莫東流活了這么久,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牢記于心。

    這個劍譜估計是他哪一年心血來潮寫的:“你先看看,實在不行就再找別的劍法。”

    莫東流口吻平平,把劍法當成尋常事一般。

    “是。”

    許青遮沒繼續追問下去,合起玉簡后就目送著師尊離開。

    自己編寫的劍譜卻忘了取名,青年心里想著這件事情,無奈搖頭。

    這種修為的尊者編寫的劍譜幾乎千金難求,到了這種境界,單是隨便指點一句就足以讓人受益。

    回到房間后,許青遮打開玉簡準備接著往下看。

    玉簡上的字瀟灑大氣,一看就知道此人狂妄不可一世。

    沒想到師尊的字是這種風格,和本人有些差別。

    莫東流的人形看上去嚴厲中帶著斯文,不羈中摻有從容,和這字顯露出的風格不太像。

    可能對方編寫時沒有考慮到多年后會有弟子,因此全文晦澀難懂,分明每個字都認識,但組合到一起就變得十分陌生。

    上面還留有高修為的神識,看得久了不免頭暈腦脹。

    許青遮抬手揉著眼角,合上玉簡后便盤腿打坐。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還是先從最簡單的開始吧。

    “心不贅物……”

    青年心中默念著,此劍訣不長,與宗門教導的幾乎是天差地別。

    他猶豫片刻,原先的劍訣他修煉了這么多年,猛地一換還很難適應。

    但如今已有師承,還是早些習慣為好。

    短暫思索片刻,許青遮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逐漸開始轉換自己修煉的方式。

    吐納靈氣時有些變化,沒引起什么不.良發應,甚至還比之前更加順暢。

    蝕脈散帶來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若是說之前吸納靈氣時的方法運轉一個小周天需要兩刻鐘,那么現在變需要一刻鐘。

    變化大得不是一星半點,這讓許青遮不免瞠目結舌。

    世上還有這種功法口訣,他從未聽說過。

    若不是師尊,此生恐怕都不會知曉。

    此后,他定要好好修煉!

    青年睜開雙眼,眼中沒有絲毫的困意。運行一個大周天之后,他簡直神清氣爽。

    窗外明月當空,窗前的梨花簇簇潔白。

    再過不久就要天亮了,還沒問師尊是在何處閉關。

    若是在白梨峰,他在這里練劍擔心會吵到師尊。

    對此,莫東流回答道:“聽聞你之前居住在郁孤山,這段時間且在那里吧。”

    他原本是想告訴對方待在白梨峰也沒關系,但轉念一想,人類要是一直待在白梨峰,豈不是沒有時間去陪自己?

    這可不行,聽說和寵物分開的時間久了,寵物就會不喜歡主人。

    他怎么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好。”

    許青遮沒想那么多,畢竟他之前卻是一直住在郁孤山,而且和師尊閉關相比,他住在那里簡直不值一提。

    當天,他便回了郁孤山。

    才離開幾天,郁孤山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白虎看見他之后有些開心。

    “雖然修仙之人遠離紅塵,但明日就是除夕,你想怎么過?”

    莫東流活了這么久,對于人世間的一些節日早就沒了期待,但它覺得許青遮的年紀還小,應該是會喜歡熱鬧的。

    確實,剛滿十八的許青遮還沒莫東流年紀的零頭大,當然是孩子。

    其實許青遮已經很多年沒在意過這些節日了,他這些年來孑然一身,每年只會在父母忌日祭拜,除此之外并不放在心上。

    但白虎都這么問了,他也不好拒絕,于是便模模糊糊地說道:“和往年一樣就行。”

    一人一虎都很少過節,一提到和往年一樣,不免卡殼。

    好在莫東流臉上全是毛發,做細微的表情很難發覺:“那就下山看看。”

    它張開血盆大口打了個哈欠:“山下的鎮子上應該很熱鬧。”

    “下山?”

    許青遮:“門規……”

    “不必在乎那些。”

    白虎站起身,猶如一座山巒:“跟著我,不會有什么事情發生。”

    “可是,你……”許青遮上下掃視著面前高大的白虎,語氣委婉,“你這樣有些顯眼吧?”

    莫東流張嘴,想幻化成人形,但仔細一想,自己早就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在青年面前了。

    于是,站在原地的高大白虎從鼻腔中呼出一口氣,隨后變成了小貓大小。

    若是說原本的白虎威嚴可怖,那此時的它便稱得上可愛了。

    許青遮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

    要真把對方當成貓來對待,他才是真的瘋了。

    “你……”

    青年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莫東流低頭舔著爪子,吃了一嘴雪花。

    它晃晃腦袋,輕輕一躍就跳到了許青遮的肩頭:“走吧。”

    站在人類肩膀上其實和它原本的視角差不多高,就是不用自己走路,還挺舒服。

    莫東流姿態慵懶地在許青遮肩膀上一趴,周圍縈繞著青年身上的味道,其中還夾雜著自己的氣息。

    它很滿意。

    “現在就下山?明天才是除夕。”

    “這幾天山下都很熱鬧。”

    莫東流繼續舔著自己的爪子,隨后是身上有些凌亂的毛。

    它的虎毛潔白,山上飄的雪花都遜色三分,其中還分布著線條漂亮的黑毛。

    這幅模樣,更加像貓了,外人見了恐怕也很難分辨出這究竟是虎還是貓。

    許青遮心中軟成一片,態度和面對如山巒般的白虎可謂是千差萬別。

    看著對方粉.嫩的鼻尖和爪子上的肉墊,他都快按捺不住抱著對方順毛了。

    “嗯?”

    莫東流察覺到許青遮熾熱的目光,抬頭一看:“怎么了?”

    “沒事!”

    被抓包的許青遮臉頰一紅,垂眸遮掩自己的目光。

    這幅模樣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白虎打了個哈欠,胡須抖動。

    “分明在看我。”

    莫東流說罷,恍然大悟:“看吧看吧,我的身姿如此威武,想要多看幾眼也是正常。”

    第26章 晉江文學城

    山下小鎮上燈火通明,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臉上大多彌漫著高興的笑容。

    在人流中,一位白衣青年緩步而行,他肩膀上還趴著一只白貓。

    不過那白貓身上有著黑色條紋,乍一看和老虎有些相似。

    耳邊嘈雜的聲音接連不斷, 這么熱鬧的場景, 許青遮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他側目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肩膀上的白虎, 周圍這么吵, 對它應該沒有什么影響吧?

    看對方輕松的模樣,應該沒有影響。

    夜空中綻放出五顏六色的絢麗煙火,周圍來往的人不由得駐足仰望。

    許青遮也順勢停下腳步, 彩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臉上,像是雪白的畫布上涂抹了諸多色彩。

    “好熱鬧。”

    他微瞇起眼睛,寒風簌簌, 吹拂著他散落在肩頭的長發。

    有幾縷發絲貼在了白虎身上,小貓大小的白虎幾乎被許青遮的長發包裹起來。

    “喜歡的話,今晚可以歇在這里。”

    莫東流抬起爪子胡亂地將許青遮的長發撥開。

    他看出了青年的歡喜, 雖然對方的臉上并沒有流露出太大的情緒。

    “留宿?”

    聽到這句話,許青遮垂眸:“宗門不是規定……”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肩膀上的白虎便懶洋洋地開口:“現在是我說了算, 就算在山下留宿, 執法堂的人也不會計較。”

    “這么厲害?”

    許青遮眉眼彎彎, 平日里平淡如湖面的眼眸中總算流露出了笑意。

    “這就厲害了?”莫東流發出呼嚕的聲音, “之后還有更厲害的。”

    “那我就期待著。”

    和剛認識時相比, 許青遮似乎開朗了許多——至少在莫東流面前是這樣的。

    可能這也說明了在對方心中,自己是親近的人吧?

    一想到這一點, 莫東流便忍不住翹起了尾巴。

    街邊有賣各種吃食的,莫東流早就沒了口腹之欲, 聞見香味后也只是用爪子戳了戳許青遮。

    “怎么?”許青遮會錯了意,“有什么想吃的嗎?”

    “不對。”青年打量著肩膀上的白虎,語氣有些疑惑,“你可以吃嗎?”

    莫東流用鼻腔猛的哼出一聲:“我與那些普通的動物可不一樣。”

    它眉頭緊皺,盡管親眼看不到它的表情。

    “算了,既然你這么覺得,那就過去看看吧。”

    莫東流轉念一想,并沒有繼續反駁許青遮剛才的話。

    “好。”

    青年應聲,隨即便挪開了放在白虎身上的目光。

    他藏匿在寬大袖袍中的手微微收緊,表面上看不出來什么,實則心里卻在糾結剛才的對話。

    白虎那句話是對他不滿了嗎?他并不是故意將凡獸與白虎混淆,只是下意識地想要關心對方。

    沒想到卻惹了對方不高興。

    剛才話未說盡,難道是對自己有了不滿?但又顧及到在外面,所以才會繼續說下去。

    一想到這個結果,許青遮感覺天都塌了。

    他不免有些尷尬與自責,已經隱隱有了后悔。

    剛才不該那樣說的,現在倒好,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青年垂眸,纖長的眼睫掩蓋住了眼底的情緒。

    去旁邊小攤子的路上,許青遮一直沒說話。

    如此安靜,莫東流根本不用猜,就知道他怎么了。

    “想吃什么?”

    它假裝什么都沒發現,語氣和平時一樣。

    “我都可以。”

    “都可以?”

    莫東流反問,笑著說道:“那就是沒什么想吃的咯。”

    白虎想要從青年肩膀上一躍而下,但周圍人這么多,說不定會被其他人傷到。

    于是在白虎跳下來的時候,許青遮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了對方。

    青年的手指修長漂亮,就像是用溫潤的玉石精心雕刻的一般。

    此時纖細的手指深陷入白虎略有些粗糙的毛發中,竟襯的對方潔白的毛都黯淡了幾分。

    白虎:“???”

    腳沒落在實地,白虎短短的四肢在空中撲騰著。

    “周圍人太多了。”

    許青遮試探的將對方抱在懷里,比人類略高些許的溫度清晰的傳來。

    假裝掙扎片刻,莫東流便安安穩穩地窩在了青年的懷里。

    干凈好聞的香氣被體溫一熏,猶如旁邊放了個香爐似的。

    如此近的距離,整只虎都像是被對方的氣息親密地籠罩著。

    莫東流對此很是滿意,將腦袋擱在許青遮的手腕上,微微瞇起眼睛。

    “前面有賣糖炒栗子的。”

    他嗅到了空氣中的甜膩味道。

    聽到這個,原本心情低落的許青遮總算是抬起頭來。

    “是嗎?”

    他表面上看起來云淡風輕,甚至還反問了對方。

    但這副模樣一看便知道他心里吃糖炒栗子。

    之前在無竅宗的時候,莫東流曾打聽過青年的喜好。

    雖然在宗門很少有這種吃食存在,但它還是從一些人口中得知未進宗門前許青遮最愛吃的東西。

    家破人亡,孤身一人勇闖仙門。

    這種人間的吃食,許青遮怕是很多年都沒有碰過了。

    所以莫東流才想趁這個機會將對方帶下山,雖然它做不到讓許青遮的父母復活,但買一些東西還是可以做到的。

    周圍滿是鞭炮聲,煙火聲,還有各種各樣的叫賣聲。

    吃到了很久都沒有吃過的糖炒栗子,哪怕許青遮表面上沒有顯露出來,但他的眼睛中卻能夠看出幾分高興。

    莫東流感知到了這份情緒,心情也好了起來。

    平常的這個時間,鎮子上大多都會陷入寂靜。今天卻不一樣,十分的熱鬧。

    就連許青遮和莫東流都被周圍的情緒所感染到,而且修仙之人基本上很少睡覺。

    “若是在鎮子上留宿,客棧不一定有空房。”

    許青遮抱緊了懷里的白虎,生怕來來往往的人不小心碰到對方。

    “該會有吧?”

    莫東流幾乎是不食人間煙火,對這些事情了解不多。

    “這個鎮子位于無竅宗山下,來來往往本就有不少修士。更何況今天過節,會有不少人停留幾日的。”

    說罷,許青遮便準備先定下房間。

    莫東流對此不了解,便隨著他去了。

    鎮子上有不少客棧,許多專門為修仙之人服務的。

    還好他們去的這一家有空房,這邊訂了兩間。

    “您還有同伴沒來?”

    店小二仔細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修士,眼中露出了驚艷。

    “……”許青遮一頓,被白虎咬著的手指連忙抽了出來,“嗯。”

    店小二也沒繼續往下問,他收了錢,看著面前的人往二樓客房走。

    “您訂的兩間房就在盡頭處。”

    他站在樓梯口,抬手指了指盡頭處對門兒的兩間房間。

    “今天人太多了,店里忙不過來,就不親自帶客官過去了。”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有事喊我就行。”

    “好。”

    許青遮微微頷首,回到房間后才把一只抱在懷里的白虎放在了桌子上。

    雖然對方幻化成了小貓大小,一路抱過來還是會手疼胳膊酸。

    前走到窗前抬手關上了窗戶,避免外面有人看到房間里發生了什么。

    “吱呀——”

    窗戶剛被關上,身后原本趴在桌子上的白虎便一躍而下。

    莫東流恢復原型,這么大的體型倒是顯得客房有些逼仄了。

    “怎么要了兩間房?”

    它有些疑惑。

    許青遮找著下腳的地兒,走到床邊坐下:“因為我們兩個啊。”

    莫東流眨眨眼睛,胡須抖動著。

    看來人類對它還是有些警惕在的,不然為什么不和它住一間房?

    在莫東流想這件事情的時候,許青遮已經盤腿在床準備修煉了。

    原本下山是想放松一下,沒想到對方的習慣和在宗門沒什么兩樣。

    莫東流打了個哈欠,尖銳的牙齒在燭光下閃著寒光。

    它姿態慵懶地趴在地上,腦袋比蹴鞠都要大。

    就當莫東流準備閉眼假寐的時候,身后猛地傳來一聲痛苦的低吟。

    原本放松的兇獸立刻起身回望,燭黃色的獸瞳在燭火的映襯下更顯兇惡。

    “許青遮?”

    它上前一步,剛才還好好地在床上打坐的青年痛苦地倒下。

    本就白皙的臉頰此時變得蒼白無力,鬢邊的長發都被冷汗打濕,緊緊地貼在臉頰上。

    許青遮一手捂著胸口,一手無力地垂在床邊。

    身上的劇痛折磨著他,渾身經脈仿佛被螞蟻啃噬著。

    此時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不清,垂在床邊的手指緊緊的叩著床板,指尖溢出鮮血,指節用力到泛白。

    突然,原本仿佛寸寸斷裂的經脈被一陣冰涼舒適的靈力覆蓋,緩解了他難耐的疼痛。

    纖長的眼睫被汗水打濕,睜眼看不清周圍的事物,只有模模糊糊的光影。

    一股侵略感極強的氣息將他包圍,整個人騰空被抱了起來。

    體內兩種靈力交織,雖然暫時減緩了經脈的疼痛,但靈力對沖帶來了新的痛苦。

    許青遮的咳了起來,這次噬脈散的反噬比往常加起來還要嚴重。

    他現在處于半昏半醒之中,只能察覺到有人抱著自己往外走,卻看不清那人的臉。

    房間里除了他之外也就剩下白虎了,大概是對方在救自己吧。

    他再一次的給對方帶來了麻煩……

    “忍著別睡。”莫東流面色嚴肅,“很快就回去了。”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將手掌附在許青遮的背部。

    屬于神獸的靈力強勢蠻橫,但此時卻變得乖巧懂事,如同溪流一般緩緩流入許青遮的渾身經脈。

    這個鎮子和無竅宗之間有些距離,眨眼間,原本還在客房的一人一虎便出現在了郁孤山。

    寒風裹挾著席大的雪花在山頭翻涌,一身黑杉的男人懷里抱著一位白衣青年。

    莫東流將人帶回了洞府,先抬手封住了許青遮命穴,隨后便將之前的藥草扔入浴桶之中。

    是他疏忽了,竟然忘了噬脈散到了反噬之日。

    人類一定要撐住!閻王有本事來索他的命!

    第27章 下山

    原本經脈毒發的疼痛在有了莫東流的靈力安撫下, 轉變成了針扎般的程度。

    這種程度許青遮還能忍,他仰面躺在床上,身下的千年寒玉床也緩解了不少他的痛苦。

    他根本就不敢想,若是這次沒有莫東流, 自己恐怕就要死在這次的毒發反噬中了。

    或許, 在原計劃中, 在沒有莫東流的干涉下, 自己這次就會死亡。

    青年在疼痛中回憶著之前的點點滴滴,猶如走馬觀花一般。

    許青遮感覺到自己再次被抱起,緊接著就落入水中。

    一只手緊緊地扶著自己, 在保證自己不會淹死之后才松開了手。

    熟悉的難聞味道撲面而來,哪怕在昏迷之中,許青遮也皺著眉頭聳了聳鼻子。

    他咳了起來, 不過很快就適應了。

    如同雪花落在身上一樣的清涼感涌入渾身經脈,小河潺潺般的流動著。

    許青遮緊緊攥在一起的手總算是放松下來,他略微舒展眉頭, 昏迷中下意識地發出幾聲輕咳。

    烏青色的藥浴與白皙的胸口齊平,色彩的極致對比下,襯的許青遮的肌膚如雪一般。

    烏黑長發散在身后, 被藥浴打濕后便如同海草似的緊緊地貼在身上。

    浴桶旁站著一位寬肩窄腰的男子, 身上的黑衣仿佛要與無邊黑暗融為一體。

    莫東流眉頭緊蹙, 看來收齊藥材煉制解藥刻不容緩。

    但他又想到人類別扭的性格, 自尊心那么強, 肯定是想自己收齊藥材。

    要不然……

    男人眉梢一挑,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一夜過后, 在藥浴中泡了許久的許青遮總算暫時沒了大礙。

    這次的劑量很大,許青遮直到三日后才睜開眼睛。

    他睜開眼睛之后先往周圍看了看, 發現這是在郁孤山山之后才真正放松了下來。

    看來真的是白虎將自己帶回來了,又給對方添了麻煩。

    青年坐起身來,身上的衣服干燥溫暖,是新換的?

    他眨了眨眼睛,隨后便將目光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上。

    白皙的掌心上布滿劍繭,掌紋清晰,不過,再往上幾寸的手腕處卻愕然出現一條青黑色的脈絡。

    許青遮眉頭一皺,將手腕舉到眼前仔細觀察。

    這是什么時候出現的?他怎么不記得自己身上有這種東西?

    青黑色的脈絡還未到手肘處,但在雪白的手臂上顯得十分的駭人。

    難不成是因為噬脈散?

    許青遮鴉黑色的眼睫抖了抖,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了那條顯眼的脈絡上。

    細如發絲的凌厲緩緩的探進去,如同君王一般顯示著體內的脈絡。

    原先泡藥浴壓制不少的毒素猛撲回來,十之五六的脈絡中有著絲絲縷縷的黑氣。

    許青遮收回手指,臉色有些難看。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循聲望了過去,誰曾想進來的人并不是白虎,而是自己的師尊。

    “師尊!”

    青年心里咯噔一聲,還以為是自己出事驚動了對方,心里不禁一陣懊惱。

    “不用起身。”

    莫東流擺擺手,他垂眸看著坐在床上的青年。

    對方長發未束,瀑布一般散在身后,身上雪白的寢衣好像都沒有緊貼的肌膚白皙。

    這副樣子就像是平日里渾身武裝的人猛的卸下了防備,平添了幾分柔軟。

    許青遮仰面抬眸,語氣有些不好意思:“師尊怎么過來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臉有些紅。

    面見師尊,自己此時竟然如此不得體。

    “聽聞你出了事,便過來看看。”

    莫東流裝模作樣地開口:“現在怎么樣?”

    “謝師尊關心,弟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許青遮話音剛落,放在身上的手便被對方握起。

    青年面露吃驚,下意識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不過莫東流的力氣太大,他沒有掙脫開,只能感受著對方熾熱的手指緊貼在自己的手腕上。

    “毒素已經遍布全身。”

    莫東流松開手,平日里淡漠一切的臉上總算是出現了幾分嚴肅。

    “弟子……”

    聽到這句話之后,許青遮連忙開口想要解釋。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多少,莫東流便抬起手掌示意他停下。

    “為師已經知道。”

    玄衣男子負手而立,語氣放緩了不少:“雖然解毒的藥方上藥材諸多,但這些都不是問題。”

    他抬眸看著面前堅韌不拔的青年:“那些奇珍異草為師替你解決,至于其他的……”

    莫東流放緩了聲音,抬手輕輕地拍了一下許青遮的肩膀:“你入宗門已久,平日里除了接取任務之外便很少下山。”

    洞府里安靜得很,只能聽見男人磁性的聲音:“不如借此機會去下山歷練,把其余的藥材收集完畢。”

    這個辦法許青遮之前也曾想過,只是無竅宗弟子沒有師長的允許不許下山,這個念頭便擱置了。

    如今他已有師承,且師尊也同意,之前的那個念頭在莫東流的講述下隱隱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

    “我宗弟子下山歷練乃是常事,你也不必太過緊張。”

    莫東流眼睛一轉,裝作不經意間提起:“我看那白虎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請你們又相識,此行下山倒是可以結伴而行。”

    “這……”

    許青遮有些遲疑,白虎居住在郁孤山,他也從內門師兄口中得知對方乃是鎮宗神獸。

    如此重要的身份,難不成能夠輕易下山?

    或許是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莫東流解釋道:“放眼中州,還沒什么人膽敢挑釁無竅宗。更何況宗門若真有事,宗門內這么多人也不是吃素的。”

    “師尊所言極是。”

    許青遮頷首,只是心中還是有些顧慮。

    自己雖然與白虎相識,但認識還沒半年,頂多算得上是泛泛之交。

    讓對方和自己一起下山……這恐怕有些不妥吧。

    “它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

    莫東流雙臂環抱,手指輕輕的敲擊著自己的胳膊。

    “它同意了?”

    許青遮對此有些吃驚。

    “嗯。”

    說罷,莫東流轉身,衣擺掀起一陣輕微的風,一瞬間暗香浮動。

    “你好好休息,采藥路上也可以多加歷練。至于其他的事情……”他語氣沉穩有力,讓人聽著就安定下來,“有我在。”

    “多謝師尊。”

    許青遮垂眸,手指忍不住攥緊了被子。

    他說不清此時的心情,仿佛是在做夢一般,之前曾幻想過的事情就這么發生在自己身上,當真是如夢似幻。

    武攀亭不少在自己面前炫耀過他是多么受師尊的喜歡,師尊今日又給了他什么樣的法寶。

    許青遮表面上滿不在乎,實際上心里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在意。

    就像是一直在街上流浪的動物看到了備受寵愛的同類一般。

    青年抬眸,陽光落入其中,泛起一層金色的光芒。

    莫東流并沒有看見這一幕,等他回頭時,青年再次恢復到了平日里的平和。

    “好好休息。”

    說罷,他轉身離去。房間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靜,除了淺淡的呼吸聲之外,其余的聲音仿佛隔了一層隔音陣法似的。

    “醒了?”

    白虎竄了進來,尾巴尖處還有些濕潤,不知道是從哪里沾到了水。

    “那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毛茸茸的臉上做出一些細微的表情是很難發現的,它甩甩尾巴。

    “既然如此,明日就出發吧。”

    “明日?”

    許青遮坐起身,他抬手束起長發:“會不會有些太急迫了?”

    “急迫?”白虎聽到這句話后從鼻腔中哼出一道不滿的聲音,“毒都快蔓延全身了,還急迫?”

    “本來還想著今天就出發。”

    莫東流踱步,燭黃色的瞳孔中寫滿了煩躁。

    “誰知還要在執事堂登記,當真是麻煩。”

    “我下午去登記。”

    許青遮下床拿起衣服披在身上:“只有我們兩個的話,也不用收拾太多的東西。”

    此行下山,說是歷練,其實是搜集藥材。

    這件事情恐怕還不能被外人知道,畢竟他還不知道下藥的人究竟是誰。

    莫東流打了個哈欠:“你去登記,收拾東西我來就行。”

    誰曾想他說過這句話之后,許青遮面露遲疑的看向了他。

    畢竟白虎怎么看也不像是會親自收拾行李的人,這副模樣好像該有不少人伺候對方才符合。

    “哼。”

    莫東流讀懂了許清澈的表情,表示自己并非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貴公子。

    況且它收拾行李是為了誰?它是獸類,出行又不像人類那樣有諸多顧慮。

    許青遮鳴嘴一笑,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麻煩你了。”

    “對了。”

    莫東流像是想起來了什么,開口喊住了準備往外走的徐青遮。

    “這幾天你還是不要動用靈力為好。”

    “好。”

    許青遮還是很信任莫東流的,聽到這句話之后,也只是遲疑了一瞬,便頷首應下了。

    聽對方這么說,看來自己的情況不容樂觀。

    能撐到現在,或許都算他命大了。

    許青遮的動作很快,整理好衣冠之后,便去指執事堂登記外出。

    做好這些準備之后,他思索片刻,在猶豫要不要去看望一下月落霜和蕭江影。

    兩人也算得上是他的朋友,之前對自己照顧頗多。

    如今下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還是告知一聲為好。

    *

    “你要下山?”

    月落霜驚訝出聲:“是接取了什么任務嗎?”

    “沒有,只是例行下山歷練。”

    “可你剛拜入師門不久,下身歷練為時過早吧?”

    許青遮淡淡一笑,看上去很是穩重:“師尊已經同意了。”

    “可是……”

    月落霜秀眉微蹙,許青遮只是筑基修為,外面能人異士不少,萬一遇到了危險該怎么辦?

    “師姐放心,此行下山并非我一人。”

    許青遮眉梢一揚:“有人……有其他的陪我。”

    第28章 拍賣

    安頓好這些之后, 許青遮便和白虎一同下山了。

    由于白虎體型巨大,它還是幻化成了小貓大小。

    這個樣子倒像是許青遮的寵物了,小小的一只趴在肩頭很是可愛。

    雖然莫東流并不這么認為,在它自己眼里, 體型變小的它依舊威嚴兇猛。

    許青遮手里只拿了一把劍, 親傳弟子的腰牌都收了起來。

    出門在外, 尤其是歷練, 宗門弟子一律不可主動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開始會有人不理解,但無竅宗作為中州第一仙門,旁人一聽到這三個字便會敬佩三分。

    若是有了諸多便利, 那又談何歷練?

    “先往西走,前面的鎮子上有一家藥鋪,我在那里寄賣過藥材。”

    許青遮合上地圖, 轉過頭看著自己肩膀上的白虎。

    “行啊。”

    莫東流對此沒有任何的異議,反正它是陪青年出來的,自然是對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見狀, 許青遮也只是輕輕一笑。

    *

    “你上次拿過來的靈植雖然不少,但品階不高。”

    藥鋪的老板站在柜臺后,一邊說著一邊將一袋靈石遞給了面前的修士。

    對方面白如玉, 眼眸平淡中又帶著些許堅韌。

    聽到他說的話之后也未曾露出絲毫失落的情緒, 而是微微頷首, 禮貌道別。

    “誒, 等等。”

    老板像是想到了什么, 連忙喊住了快要走出藥鋪的許青遮。

    “這幾天萬寶樓有拍賣會,你可以去看看。”

    “多謝。”

    許青遮想起自己儲物空間那些還沒有賣出去的靈植, 頓時改變了主意。

    除去解毒方子上的藥材之外,他還剩了不少。

    而且秘境中的靈芝品質不低, 還有一些幾乎在世上很難找到。

    “我們去看看?”

    “去吧。”

    莫東流打個哈欠,趴在許青遮的肩膀上仿佛一個掛件似的。

    萬寶樓是中州最大的拍賣行,在各地均有分行設立。而且還擁有不少丹師以及修士,背后的勢力不容小覷。

    因此,在那里拍賣的寶物基本上都是有保障的,很少有人敢挑戰萬寶樓。

    許青遮下山時幾乎身無分文,剛才從藥鋪老板那里拿到了五十多塊下品靈石。

    這些也只夠他幾天的花銷,更別說還帶了個白虎。

    依照他個人的計算,剩下的那些靈芝藥材還能賣個高價。

    想到這里,青年便步子一轉,往萬寶樓的方向去了。

    鎮子的最中央,四條大道交叉而行。而萬寶樓就坐落在最中心,木質的三層樓閣拔地而起,站在門口向上望,頓時覺得自己如同塵土般渺小。

    許青遮再次清點了一下儲物空間的靈植,清點完畢后才抬腳走進了萬寶樓。

    一樓是大廳,最里面是一個高臺,用來拍賣的,高臺前便是排放的井然有序的座位。

    二樓便是包廂,但房間并不是完全隔絕的,而是用珠簾隔開。

    真正算得上隱蔽的是三樓,只有十間包廂,而且不是尋常人能夠進去的。

    許青遮大街上掃了一眼,今天來的人還不少。他看二樓和三樓早已滿員,只剩下一樓大廳的后面有幾個座位。

    一樓門口不遠處就有管事站在那里,青年走了過去:“我有一些靈植出售。”

    “旁邊就有藥鋪。”

    管事瞥了他一眼,看他不像是能拿出多珍貴靈植的人。

    畢竟前來拍賣的人一上來就會把寶物的名字報上來,“一些靈植”這種籠統的說法,大概都是一些品階低的。

    “我手里有九轉冰魄草”

    許青遮一聽便知管事心中想法,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而是以平淡的口吻說出了令管事震驚的話。

    “九轉冰魄草?”

    管事聽到這句話先是一驚,隨后便將狐疑的目光落在了許青遮的身上。

    面前的青年看上去頂多二十,長相格外得出眾,但身上的衣服也不算華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掏出九轉冰魄草的人。

    九轉冰魄草生長極其挑剔,土壤過濕,過干都不行,溫度過熱過冷也不行。

    而且百年發芽千年成熟,一株成熟的九轉冰魄草就要等待不少時間,更何況品階好的。

    “市面上的九轉冰魄草本就不多,豈是你說有就有的?”

    許青遮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便尋他處。”

    話音剛落,他就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

    如此果決,到時讓管事有些琢磨不清了。

    難不成這青年手上當真有九轉冰魄草?

    “等等!”

    他連忙喊住許青遮,再開口時,一改剛才的敷衍態度。

    “都可以繼續商量嘛。”管事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水,“公子不如里邊請?我們好好聊聊。”

    萬一真因為他的輕視錯失一株九轉冰魄草,老板定會將他掃地出門。

    “你既然不信又何必多此一舉。”

    “我信我信我信!”

    管事連忙攔著許青遮:“剛才是我的問題,在這兒先給您道個歉。”

    “行吧。”

    今年總算是回過頭來,聽他的語氣仿佛還有些差強人意。

    管事呵呵地笑著,將人帶到里間后才開口。

    “外面人多眼雜,公子現在可否讓我驗驗貨?”

    青年姿態從容地從儲物空間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盒。

    在萬寶樓干了這么久,手上經手的靈植數不計數。

    管事一眼便看出來這愈合是專門用來保存上品靈植的。

    青年口中的九轉冰魄草便是天階下品的靈植,雖然是下品,但奈何存量太少,竟比天階上品的靈植都要難搶。

    許青遮一只手掌心向上,另一只手打開了玉盒。

    只見盒子中靜靜地躺這一株巴掌大小的靈植,冰藍色的根莖上長這九片葉子,看上去宛如寒冰一般清透。

    甚至都能感受到淡淡的寒意傳來。

    “還真是九轉冰魄草!”

    管事眼前一亮,頓時心潮澎湃起來。

    見狀,許青遮合上玉盒,隔絕了管事念念不忘的目光。

    “既然已經驗過貨,那就可以談生意了吧?”

    “那是自然。”

    管事:“公子是想拍賣還是一口價?”

    “拍賣。”

    許青遮毫不猶豫地回答,今天來萬寶樓的人不少,若是拍賣定能拿到一個好價錢。

    “那行,您先登記一下。”

    登記完之后,許青遮還把儲物空間里其他的一些靈植拿了出來。

    他就這么眼也不眨地掏出這么多,雖然有些沒有九轉冰魄草那么珍貴,但也足以讓管事瞠目結舌。

    許青遮放下靈植,想了想,然后開口:“手續費從拍賣所得中扣除吧。”

    他現在還沒有那么多錢可以支付手續費,只好先這樣了。

    還好萬寶樓允許這樣,不然他就空有一堆靈植,沒有錢寄售了。

    出去后,一樓大廳的角落里還剩了個位置。

    這位置還不錯,既能看清前面的拍賣,又不至于被那么多人看到。

    許青遮落座沒多久,拍賣就開始了。

    因為身著竹青長袍的男子走上高臺,聲音熱情澎湃,短短幾句便將現場的氛圍帶到了熱鬧的程度。

    耳邊略有些吵鬧的聲音讓許青遮略微蹙眉,但他并沒有說什么。

    前面的拍賣品一般,他看了幾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旁邊的架子上放著此次所有拍賣品的冊子,許青遮順手拿了一本。

    他垂眸看著,角落里的光線略暗,但他身處在昏暗光線下,白皙的肌膚便如同會發光一般。

    突然,青年的視線一頓,目光落在了比較靠后的一件拍賣品上。

    “流光花。”

    一株地品靈植,只生長在流光島上的花卉。

    流光島位于中周與東周的交界處,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島上的流光門派幾乎避世,這也導致了島上很少有外人前往。

    流光花這才難得起來,除了一些膽大的人上到偷采流光花之外,市面上的流光花基本上都是流光門派主動售賣的。

    此花多用于制作萃靈丹,可以過濾掉靈氣中的雜質,以便經脈能夠更好的吸納靈氣。

    巧的是,流光花也是用來煉制噬脈散解藥的一味藥材。

    看來這次來的及時,不僅將手里的靈植出售了,還遇到了流光花。

    許青遮合上冊子,抬眸望向前方的高臺。

    目前距離流光花的拍賣還有段時間,他便再次低下了頭。

    肩膀上的白虎似乎是睡醒了,略微一躍便落在了他的腿上。

    莫東流張開嘴,放在原型十分嚇人的動作在此時顯得十分可愛。

    瞥見這一幕的許青遮忍不住略彎眉眼,抬手輕輕地摟住了對方。

    熱熱的體溫隔著一層虎毛傳遞到掌心,甚至還能感受到白虎脈搏的跳動。

    莫東流:“???”

    雖然不明白青年為什么突然抱住它,但它并不排斥。

    甚至還將其當做了是寵物親近自己的表現,不免高高翹起了尾巴。

    這幅洋洋得意的模樣當真可愛,許青遮頭腦一熱,微微收緊胳膊,將小貓大小的白虎擠壓在自己胳膊與胸膛之間。

    莫東流被擠壓的發出哼唧聲,聲音不大,但足以讓許青遮聽到。

    這么可愛的聲音與其威武的外表十分不符,形成的反差感讓人不禁心頭一動。

    莫東流很快就反應過來,剛才下意識發出來的聲音肯定是人類故意的。

    變態!

    它呲了呲牙,這種體型做出這個動作沒有絲毫的殺傷力。

    被哈氣之后,許青遮這才松開了胳膊。

    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側過頭,沒想到做的這么隱蔽,還是被對方發現了。

    其實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沒忍住。

    難道這世上還有人看到可愛的東西會忍住不去欺負嗎?

    青年低垂眉眼,白虎正蹲坐在他的腿上,看他時視角是仰望的,因此便一眼撞進了他的眼眸之中。

    平時莫東流沒有仔細看,今天才發現原來許青遮的眼角有一粒小小的痣。

    那個痣很小很小,不湊近看根本發現不了。再加上對方的額發略長,平日里將那粒小痣遮擋得嚴嚴實實。

    “怎么了?”

    看到白虎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許青遮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他搭在膝蓋上的手微微蜷曲,難道是生氣了?

    剛才他好像也沒有用力……還是說對方接受不了?

    許青遮抿唇,眼尾下垂,模樣看著有些可憐。

    “抱歉。”

    在一陣吵鬧聲中,青年清冽的聲音響起。

    莫東流回過神來,砸吧砸吧嘴:“你道什么歉?”

    它打了個哈欠,仰起頭時險些把自己掀翻。

    面對這種如同縮頭烏龜一般的人,就應該直言不諱。心里有什么就該直接說出來,以免對方胡思亂想。

    莫東流低下頭舔著爪子,雪白的毛發間,粉嫩的肉墊格外顯眼。

    “我剛才冒犯了你。”

    說這句話時,許青遮既尷尬又愧疚。

    “我還以為什么,原來就是因為這個。”

    莫東流笑了一聲,低下頭,大發慈悲地用腦袋頂了一下許青遮虛攏的掌心。

    它全當自己是在哄寵物,但活了這么久的神獸竟然會裝出幼貓樣子低頭撒嬌,屬實讓人有些震驚。

    若是讓無竅宗掌門雪霽風看到這一幕,恐怕都要驚掉下巴。

    面前這只脾氣好善解人意的白虎真的是他們無竅宗的鎮宗神獸嗎?

    這副模樣怎么從未在自己面前顯露出來過?他們也算認識了幾百年,自己甚至都是白虎看著長大的。

    當然,這些許青遮都不知道。

    他現在的注意力幾乎全部都放在了自己的右手上,雖然白虎只是頂了一下,但那種柔軟溫熱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手掌中。

    “接下來拍賣的是一盒地階靈植,起拍價十塊上品靈石!”

    臺上的拍賣師揚聲道,隨后便有人從后臺端著一個盒子走了上來。

    盒子是用玉做成的,上面雕刻著寶相花紋,幾道閃電的紋路夾雜在其中。

    這正是流光門派專用的花紋,看來這和靈植就是流光花了。

    許青遮直起腰來,神情正經了起來,認真的看著遠處高臺上的盒子。

    在拍賣師話音剛落之際,臺下就響起了叫價聲。

    “二十塊上品靈石!”

    “四十塊!”

    流光花是不少丹藥的制作藥材,再加上供不應求,一時間遭到眾人哄搶。

    許青遮眉梢一挑,眼看著價格越來越高,都已經快超過自己的心理預期了。

    還是算了吧。

    他在心里想道,這個價格拿下流光花對他來說并不劃算。

    想了片刻,許青遮準備放棄。

    實在不行去別處看看,也不急于一時。

    青年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但很快就恢復到了平常的模樣。

    趴在他腿上的莫東流自然也知道流光花是煉制解藥的,不過看青年這個樣子,是準備打算放棄。

    “誒。”

    趴臥在腿上的白虎縱身向下躍去,眨眼間就消失在眼前。

    許青遮站起身來,但眼下拍賣會還沒結束,他就這么離場的話有些顯眼。

    更何況就這么一會兒,白虎就已經沒了蹤影。

    算了,他還是在這兒等等吧。

    白虎修為那么高,應該也遇不到什么危險。

    想到這里,許青遮便放心下來。

    一場拍賣會下來,除了自己拍賣的靈植拍出好價錢之外,也沒什么能夠讓許青遮高興的了。

    拍賣會上其他的東西他也不感興趣,唯一感興趣的流光花還超出預期。

    但……

    原本從容的青年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焦急起來,眼看拍賣會已經要結束了,白虎怎么還沒回來?

    總不能是先行離去了吧?

    更何況他們人生地不熟的,也沒聽對方說要去什么地方。

    就當許青遮準備起身去找白虎時,一抹熟悉的身影總算是出現在眼前。

    莫東流后爪用力,輕輕一躍便跳到了許青遮的懷里。

    “你去哪兒了?”

    見白虎回來,青年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連忙追問。

    “去辦了點兒私事。”

    莫東流打著哈欠,分明才睡醒沒多久,現在竟然又困了。

    聽是私事,許青遮就沒有繼續追問了。

    “怎么?沒有你喜歡的東西?”

    “有一個。”許青遮接住它,解釋道,“不過有些溢價了,沒必要現在就拍下來。”

    莫東流聽到這句話之后沒吭聲,只是將腦袋埋在了自己兩只前爪中。

    見狀,許青遮也沒說什么,只是向后臺去找管事拿回拍賣所得的靈石。

    ““這里一共是五百六十二塊上品靈石,已經扣除了手續費。”

    管事笑了笑:“您要不仔細清點清點?”

    “不必了,我還是相信萬寶樓的。”

    青年嘴角含笑,這話聽的管事心里一片舒坦。

    “好好好,您手上若是有珍品,盡管拿到我們萬寶樓來。”管事笑呵呵,“我們定會給您一個好價格。”

    “嗯。”

    許青遮只頷首,但嘴上卻沒有答應。

    這次拍賣的那些靈植都是他從秘境中采集而得,那種千年前的秘境屈指可數,豈是說有就有的。

    手里一有錢,心情就好了起來。

    許青遮就連走出萬寶樓的步伐都是輕快的,若是他身后有雙翅膀,指不定就飛上了天去。

    這種情況莫東流倒是不能理解,它都覺得萬寶樓給的價格很低,區區五百多多上品靈石就高興成這樣。

    難道人類就這么容易滿足嗎?

    唉,人類的想法,它們虎是真的很難理解。

    “時間不早了,我們是趕路還是先休息一晚?”

    “休息也行。”

    莫東流舔著爪子,恨不得把全身舔得干干凈凈。

    抱著他的青年眉梢一挑,面對白虎原型時他不敢這么想,但現在的白虎,做出這種動作實在是太可愛了。

    日漸西垂,再往前走就是荒無人煙的郊外。距離下一個城鎮還有不少路程,若是要繼續趕路,晚上恐怕就要夜宿荒郊野嶺了。

    思來想去,許青遮還是決定在這個鎮子上找一家客棧落腳,等到明天再繼續趕路。

    “可以。”

    白虎點點頭。

    夜晚悄然降臨,這個鎮子的夜生活很少,天一黑就很快恢復平靜。

    就連街上都很少有人影,和白天里的熱鬧繁華簡直兩模兩樣。

    房間里,白天一直維持小體型的莫東流總算是恢復原樣。

    它剛一恢復便伸起了懶腰,往前伸著的兩只前爪都用力到手指分開。

    就像是開了兩朵白色的花一樣。

    許青遮站在床邊,腳邊的白虎拉伸著身體,長長的一條都快把房間給占滿了。

    他在床上盤腿坐下,隨后就拿出地圖來看。

    再接著往下走,就快走到中州的最北端了,那里常年天寒地凍,河流結冰,處處覆蓋著厚雪。

    解毒方子里有一味藥,名叫赤焰果。

    雖然名字一聽十分火熱,但卻生長在嚴寒之地。

    那里說不定生長著赤焰果,正好可以去看看。

    他腦中浮現出路線來,按照現在的速度過去,大約五六日便能到達。

    距離下山已經有了兩三天,當時白虎對他說最近不要動用靈力,因此這幾天他都是走路過來的。

    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用靈力,身上的經脈看似正常,一旦有靈力流動,便會劇痛萬分。

    許青遮握緊了拳,眉宇間有些憤恨。

    “客官,您的熱水。”

    房外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正是過來送水的店小二。

    下山后,許青遮也每日浸泡藥浴,以此來平穩體內的毒素。

    “好,進來吧。”

    青年起身打開房門,店小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將熱水倒入浴桶中。

    “您有事再喊我。”

    送走店小二后,許青遮繞到屏風后,抬手褪去了身上的衣衫。

    不過他還是穿著寢衣入了水,藥浴的味道隨著向上升騰的熱氣迅速地擴散。

    屏風另一邊,原本趴在地上的莫東流聳聳鼻子,連忙起身。

    短短片刻,它就打了好幾個噴嚏。

    礙于這個味道實在是太難聞了,莫東流縮小體型,身手矯健地從窗戶邊翻了出去。

    聽見動靜的許青遮回頭望了一眼,只透過屏風上看到了朦朦朧朧的影子。

    這味道確實有些難以忍受。

    青年閉眼皺眉,咬牙硬撐著。全程都屏著氣,只有快忍不住時才連忙換一口氣。

    “呼——”

    泡藥浴時的疼痛與補發時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許青遮早已習慣了。

    窗戶處響了一聲,原本泡在藥浴中閉著眼睛的青年緩緩地睜開雙眼。

    房間里燈火昏暗,他的身影映在了屏風上,風姿綽約。

    但這幅曖昧場景著實令人難以欣賞,房間里難聞的味道根本讓人分不開注意力。

    突然,一陣水聲響起,原本映在屏風上的影子頓時消失不見。

    現在已經晚了,一柄銳利的長劍正橫在闖入者的脖頸上處。

    “閣下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潮濕的水汽絲絲縷縷的纏繞過來,還帶著淡淡的熱意。

    剛才還泡在藥浴中的許青遮此時就站在闖入者的身后,外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他濕發散在身后,此時宛如出水芙蓉一般。

    “閣下若是不開口,那我別動手了。”

    第29章 白玉城(捉蟲)

    許青遮仔細看了這人一眼, 陌生的臉龐他并沒有印象:“你是誰?”

    青年手腕一轉,手中劍鋒利的那一邊便直直地沖著闖入者。

    帶著寒意的月光自窗口流入,落在劍身上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

    闖入者便被這一道光迷了眼,閉上眼睛一瞬, 猛地想起來從剛才到現在身后的青年都未曾動用過靈力。

    再次睜眼時, 他眸光微閃, 反手抓住許青遮的手腕用力一扯, 緊接著就掐訣想要制服對方。

    雖然目前不能動用靈力,但許青遮的體術卻名列前茅,見狀手一松, 劍立刻向下落去。

    他被握著的手桎梏住闖入者,另一只手很快接住向下掉落的劍,抬手一揚, 闖入者鬢邊長發被削落。

    “下一劍就不是頭發了。”許青遮雖衣衫不整,但姿態宛如云中仙,“你的腦袋能不能保住可另說。”

    青年眼型微圓, 不過眼尾卻是輕輕向上挑的,不笑時顯得有些冷淡,但笑起來時卻溫柔極了。

    說這句話時, 他臉上的表情平淡, 眼底一絲情緒不露。

    殺意顯露, 原本還游刃有余的闖入者心頭猛地一顫。

    他只不過是想來偷點東西, 沒想到這人竟然這么不好惹。

    白天在萬寶樓看見青年掏出那么多珍貴靈植, 他便起了歹念。

    畢竟他看這青年也只是個筑基期,自己可是金丹期, 對付這人輕輕松松。

    可誰能想到,他剛一進來就被抓個正著。

    究竟是多么厲害的體術?竟然能夠輕而易舉地攔下他。

    一瞬間, 男子腦海中千回百轉,正想著該如何逃脫。

    就在這時,兩人身后的窗戶處傳來一陣聲響。

    許青遮頭也沒回就知道是誰回來了,反倒是被他挾持著的人渾身一顫。

    他和白虎待的時間久了,自然已經熟悉對方身上的壓迫,但對于外人來講,有些強者剛一出場就能夠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威壓。

    “該死!沒想到竟然還有高手在。”

    男人懊悔極了,恨不得打死白天心生歹念的自己。

    “我不過離開了片刻。”

    莫東流從窗臺一躍而下,落地時體型恢復到了原來的模樣。

    這么大一只白虎突然出現在眼前確實有些嚇人,哪怕是見識過不少妖獸的男子。

    他只是個散修,平日里很少遇到這種修為的強者。

    “他是誰?”

    莫東流皺著眉頭,房間里除了難聞的藥浴味道外,多了一道陌生的氣味。

    它對此很是不滿,覺得這人玷污了這間房間。

    不過,看許青遮現在的架勢,它大概也明白。

    見莫東流來了,許青遮便收劍入鞘。

    只是一個簡單的收劍動作,他做起來卻行云流水,姿態優雅且瀟灑。

    見青年收劍,男人忍不住想要逃跑。

    但他剛有動作,一陣極大的威壓便如同巨山一般向他壓來。

    “噗通”一聲,剛才還站在面前的男人頓時跪在地上,膝蓋與地板相撞,發出一聲巨響。

    旁邊的許青遮聽到這聲音都有些牙疼,甚至都覺得自己的膝蓋也疼了起來。

    “哼。”

    “干脆吃掉好了。”

    莫東流張開嘴打了個哈欠,血盆大口就這么在男人面前展露出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將他咬掉腦袋,吞吃入腹一般。

    許清遮一聽這話就知道白虎是在嚇唬這人,不由地眉眼一彎。

    他抬手拉掉男人蒙在臉上的面紗,露出一張陌生的臉來。

    青年盯著這張臉看了片刻,他的目光停留在這人身上太久,惹得莫東流呲了呲牙。

    “我想起來了。”

    許青遮恍然大悟:“白天你在萬寶樓。”

    話音剛落,他便猜測出了男人今晚擅闖的原因。

    “你是萬寶樓的人?”許青遮垂眸,顏色略深的瞳孔逆著光,顯得有些冷淡,“還是碰巧在那里交易的客人?”

    “我……”

    男人見自己根本沒有辦法逃脫,再加上旁邊有只品階高的妖獸,只好低下頭去老實交代。

    “我只是去萬寶樓賣一點東西,沒想到看到你給那管事的拿出那么多寶貝。”

    “我就……想著你身上肯定還有,就想晚上來試試。”

    男人說罷,連忙抬起頭來為自己辯解:“我只是想偷點東西,沒有別的意思。”

    他原本是看著莫東流說話,但見這妖獸側過頭去不理他,并將目光放在了許青遮的身上。

    “而且,而且我這不是沒得手嘛。”

    聽到他這一句話,許青遮輕笑一聲。

    “既然如此——”

    他話只說一半,男人卻誤以為他要放過自己,頓時面露喜色。

    誰曾想,面前這長得俊雅如畫的青年竟然開口說道:“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留下來。”

    男子:“……”

    “啊?”

    他緩緩瞪大了雙眼,寧愿懷疑自己剛才幻聽,也不敢去深思剛才那話竟然是真的。

    一旁的莫東流閑的無聊,打著哈欠走到一旁趴了下來。

    盡管如此,男人也不敢起身。

    許青遮:“沒聽清嗎?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

    他雙臂環抱,這種霸道的打劫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著實讓人有些難以相信。

    算了,人總不能為了錢連命都不要吧?

    這樣想著,男子將自己儲物袋中的靈氣靈石都掏了出來。

    叮鈴咣啷地撒了一地,滿打滿算也不過一件黃品靈器,一瓶下品清心散,還有兩百塊下品靈石。

    “……”

    許青遮是真的沒想到,眼前這人竟然比自己還要……窮。

    “這都什么垃圾?”

    莫東流大大的腦袋墊在自己的爪子上,它連神器都不放在眼里,更何況男人倒出來的這些東西。

    在它眼里,確實是垃圾。

    “我身上就這么些。”男人連忙叩頭,“不然我也不會想著來偷您的東西。”

    許青遮:“行了,你走吧。”

    他看著地上的東西,不要的話有點虧,要的話又占地方。

    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

    青年幾乎將男人洗劫一空,沒想到竟然是竊賊被搶劫一空之后,灰溜溜地走了。

    看著許青遮拿起地上的破爛,莫東流沉默片刻。

    “你喜歡撿垃圾?”

    白虎大大的眼睛中滿是疑惑,以及一絲震驚。

    “總不能讓他就那么輕易地離開吧?”

    許青遮挑挑揀揀,還是把那些靈石收了起來。

    至于那瓶下品清心散以及黃階靈器,他想了想,然后抬手遞給了一旁的白虎。

    看著面前修長如玉的手,莫東流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

    “……”

    糟糕。

    許青遮手指微微收緊,白皙的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漫上一層薄紅。

    猶如天邊晚霞,又像是枝頭紅花。

    這些東西白虎又看不上,給人家豈不是自討沒趣?

    青年握緊了手,準備將東西收回來。

    不過,他想象中的嫌棄并沒有發生。白虎竟然伸爪按住了他的手,柔軟的肉墊與掌心接觸,一種很奇特的觸感。

    許青遮一愣,動作便卡在了那里,眼睜睜的看著白虎將視為“破爛”的東西收了起來。

    甚至,他還從對方毛茸茸的臉上看出來了高興的情緒。

    剛才還不是說他喜歡撿垃圾嗎?怎么送“垃圾”就這么高興?

    莫東流當然高興,這可是人類第一次送東西給自己。

    不管好壞,這都代表著人類對自己的感情!

    雖然許青遮什么都不說,但它明白,對方心里一定有自己這個主人!不對,主虎!

    看來它和自家小人類的感情突飛猛進。

    莫東流美滋滋地想著,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好東西都塞給許青遮。

    “你沒事吧?”

    它這副模樣,讓許青遮看著有些擔心。

    “沒事。”

    莫東流高興,說話時的語氣也有些雀躍。就連看向他的目光,都莫名柔和了起來。

    “……”

    許青遮說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只是他被這道目光看得渾身起皮疙瘩。

    “時間不早了,休息吧。”

    莫東流關心道。

    畢竟依照許青遮現在不能動用靈力的情況,晚上也只能乖乖地睡覺了。

    “好。”

    剛才那竊賊闖入時,他匆忙將衣衫披上,如今模樣有些狼狽。

    身上被水打濕的外衫貼在身上有些難受,他只好喊店小二換了一次熱水。

    還好房間里藥浴那股難聞的味道散去了,不然店小二進來就得追問原因。

    重新沐浴過后,許青遮擦干濕發 ,披著外衫躺在床上。

    一旁的莫東流思索片刻,將體型轉化成一般大小,后腿輕輕用力,向上一躍便跳到床上。

    “砰”的一聲悶響,莫東流擠在床上,趴下時大大的腦袋剛好緊挨著許青遮的手。

    或許是這些天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許青遮在察覺到白虎挨著自己后,下意識地抬手揉了一下對方的虎頭。

    摸完之后他便后悔了,俗話說的好,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雖然他剛才摸的不是白虎的屁股,但身為神獸,還是修為如此之高的神獸,被一個人類摸頭,心里恐怕會覺得冒犯。

    于是,許青遮默默地收回了手。

    甚至還將雙手放在了腹部,生怕放在身側會被白虎張嘴咬住。

    其實莫東流并沒有想這么多,他只是高興許青遮與自己的親昵。

    *

    夜色如水,客棧房間不大,因此床也不算寬。

    若是睡一個人還好,此時床上還多了一只白虎,自然有些擠。

    之前的許青遮估計不會習慣睡覺的時候,身邊有活物,但現在卻習慣了——或許只是習慣了白虎。

    房間里的呼吸聲逐漸趨于平緩,原本閉著眼睛假寐的莫東流睜開雙眼。

    身邊的青年仰面躺著,睡姿很是規整,雙手交疊放在腹前,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

    它張開嘴打了個哈欠,但動靜很小,估計是擔心將人類給驚醒。

    一夜很快就過去了,第二天醒來之后,許青遮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才過完年不久,天氣還是冷的,今天一出門街上布滿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青年起的很早,大道兩旁的人商戶還沒有起來掃雪。他在街上留下一串腳印,步履不停地出了城。

    “那就在鎮上買匹馬了。”

    走了許久,周圍還是一片荒蕪。目前無法動用靈力的許青遮了一口氣,若是御劍而行,只需一天他就能到下一座城。

    莫東流不用走路,它一直都趴在青年的肩膀上,模樣很是舒適。

    “你累了?”

    “還好。”

    許青遮倒不是累,只是想抓緊趕路。

    他抬手攏緊身上的衣衫,纖長的眼睫上積了一層雪花,隨著他呼吸時的熱氣融化成雪水,眨眼時如同淚珠一般滑落。

    突然,他眼前猛的一花,眼前的世界頓時翻轉。

    等到許青遮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到了白虎的背上。

    對方不知道什么時候從他的肩膀上跳了下來,還恢復了原型。

    眨眼間就用尾巴將他拋到了背上。

    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被對方拋到背上了,如今已經習慣地微俯下身子抬手抱著對方的脖子。

    莫東流的背上毛茸茸一片,不過最外層的毛發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柔軟,而是有些硬。

    青年幾乎都快把整張臉埋進白虎的毛中了,雪白的虎毛和白皙的臉頰,一時之間分不清究竟是哪個更白。

    像莫東流這種程度的神獸,這么一點兒距離還不放在眼里,縮地成寸都用不上,沒一會兒就趕到了下一個城池。

    這里是中州的最北邊,剛已踏入這個地界就感受到了一陣寒意。

    簌簌落下的雪變大了,已經不是一片一片了,而是一團一團。

    許青遮抬手捂著頭,雪花落在頭上還能感受到些許重量。

    和郁孤山的雪相比,這兒的雪明顯更大。

    莫東流甩了甩頭,想要把落在頭上的雪花給甩走。

    但它這個動作牽動全身,許青遮只好抬手抓著白虎的后脖頸,生怕自己被甩飛出去。

    當青年的手指握住了莫東流的頸部時,它的動作猛的一頓。

    別說這么敏感的地方了,就連近身都很少有人敢。

    白虎燭黃色的瞳孔在冰天雪地中更顯寒冷,像是地獄中熊熊燃燒的火焰一般,看著熾熱,實際上一點溫度都沒有。

    不過……背上的人是它的寵物,它自然是多加縱容。

    畢竟在它眼里,許青遮不管做什么都很可愛。

    等穩住身形之后,青年松開了手,隨后從白虎背上一躍而下。

    “呼——”

    他呵出一口白霧,眉眼處都快凝結出冰霜了。

    “沒想到這里竟然這么冷。”

    許青遮是火木雙靈根,一般情況下不會冷得受不了。

    但這里竟然會如此之冷,冷的他都快縮著脖子不斷地呵出熱氣以此來暖手。

    莫東流撇了他一眼,思索片刻,隨后從儲物空間掏出了一件厚厚的狐裘扔到了青年身上。

    他扔的還挺準,剛剛好將許青遮整個人罩在了狐裘下。

    “謝謝。”

    許青遮抬手拉住了想要往下滑的狐裘,厚重的狐裘隔絕了大部分的寒意,冰冷的身體也漸漸回溫。

    “這里怎么會這么冷?”

    他了解的白玉城雖然常年處于冰天雪地之中,但也不至于冷到這種地步。

    剛才白虎在城門不遠處停了下來,許青遮抬眸往城門處望去。

    入眼一片雪白,不算短的距離內荒無一人,只能看見前面聳立著的高大城墻。

    白玉城在邊境處,按理說會有很多人來往,不只是修士,還會有一些凡間的商隊逆旅。

    但眼下這種荒涼的場景,著實讓人有些震驚。

    “進去看看。”

    莫東流身上已經積了一層雪,雪花將它身上的白色條紋蓋住,整只虎幾乎與雪地融為一體。

    “好。”

    許青遮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城門處去,身后維持原型的白虎將體型變小,縱身一躍跳到了青年的肩頭。

    這件狐裘沒有兜帽,莫東流只好勉強趴在許青遮的肩膀上。

    雪花一團一團地往下砸,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將它給掩蓋。

    許青遮也想到了這一點,他低頭摸了摸狐裘溫暖的內側,然后才抬手抓住趴在自己肩膀上的白虎,一把將對方塞到了內側的口袋里。

    整個過程中,白虎沒有任何的反抗。

    這么乖巧的樣子,還真像是一只聽話的小貓。

    若是讓認識它的人看見,恐怕都要驚掉下巴。

    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敢這么對待莫東流,別太陽從西邊生氣還要讓人震驚。

    縮在內側口袋的莫東流抖了抖胡須,呼吸間滿是許青遮身上的味道。

    這件狐裘不知道在儲物空間放了多久,上面全是自己慣用的熏香味道。

    還好許青遮和莫東流的人形相處沒有很長時間,不然一下就能聞出來這個味道和他師尊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

    莫東流暗地里松了一口氣,隨即便心安理得的縮在內側的口袋里呼呼大睡。

    而對此什么都不知道的許青遮已經走到了城門前,他抬眼看著緊閉的城門,然后抬高聲音喊了一句。

    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緊閉的城門被打開,露出一張快要掛霜的臉來。

    “什么人?”

    “過路人。”

    許青遮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面前的將士,對方身上沒有披甲,而是套著厚厚的冬衣。

    “過路人?”

    將士反問一句,隨后才開口:“這兒已經許久沒有人過來了。”

    “為何?”許青遮站在城外,與面前的將士僅隔一道城門。

    他身后是無邊無際的雪景,雪茫茫的一片,給人一種孤冷寒清之感。

    而面前自稱過路人的青年眉目俊雅,身姿挺拔綽約,身上披著的狐裘毛色干凈發亮,一看就非富即貴。

    在確定青年真的只是個過路人之后,像是才讓對方進了城。

    進了城之后,一條主干道自城門一直向前延伸周圍的商鋪鱗次櫛比,但每家每戶都關著門。

    這就有些反常了,不管什么時候,開在主干道兩旁的商鋪都會開門,畢竟是做生意的,總不能閉門謝客吧?

    但白玉城確實如此,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氣,冷冰冰的宛如周圍的積雪一般。

    往前走了大約一刻鐘,總算是讓許青遮找到了一家客棧。

    這家客棧也關著門,不過門口的牌子上卻寫著尚有空房。

    他過去先敲了敲門,沒一會兒里面就傳來了腳步聲。

    “您是?”

    “住店。”

    “住店?”老板聽到這句話有些驚訝,畢竟這里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不過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側身開門讓門外的青年進來。

    “您見諒,外面天冷,先進來吧。”

    “多謝。”

    進門之后,暖意傳來。

    不算大的大廳燒著火,火焰燃燒著,將外面帶進來的寒意驅散。

    許青遮解下身上的狐裘,落座之后開口詢問:“城里怎么會這么安靜?”

    “天一冷,大家便不愿出來了。”

    老板提了一壺熱水,一邊放下一邊說道:“從前年開始這雪便一直下,天也比往常冷了不少。”

    她笑了笑:“這么冷的天出去的話實在是讓人受罪,于是大家便一直在家,只有要買菜買肉的時候才會出來。”

    “確實太冷。”

    許青遮端起熱水吹了吹,修長的手指和棕褐色的杯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因為水太熱,他的指尖被燙的微微泛紅。

    “您這是要往北去?”

    白玉城處在北境和中州的交界處,之前很多路過的人都會在白玉城歇腳,因此城中的客棧比其他的地方多了不少。

    但現在天氣突變,不少客棧都改了營生。

    “這么冷的天百姓的生活也會麻煩起來。”許青遮放下茶盞,表情有些疑惑,“糧食還能生長嗎?”

    “哎——”

    提到這個,老板便嘆了一口氣。

    她苦笑一聲,或許是許久沒有人來,如今碰到一個客人能夠和自己說話,她便打開了話匣子。

    “你有所不知,這兩年大家過的比較節儉。地里的糧食已經兩年不長了,家里的余糧也吃的差不多。”

    老板還開著客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沒有人接手。

    白玉城的城主很早就開了糧倉,不然的話,城里的百姓早就餓死了。

    聽罷,許青遮遮略微蹙眉:“天氣突然轉變,大家都不知道原因嗎?”

    他來的路上仔細看了看,這雪下的很大,兩年一直沒停,但街上以及城外的積雪卻不厚。

    倘若真的下了兩年沒停,依照這個雪勢,豈不是早就深約數丈?

    “城里的雪一厚,城主便會組織人來打掃。”

    “哎,畢竟這么冷的天,大家伙兒都不想出去。”

    老板嘆了一口氣,隨后笑著說道:“還好有城主在。”

    許青遮心里還有些疑問,發生如此反常的事情,城主怎么沒有往上報?

    他之前在無竅宗的時候經常接取一些委托,有些就是凡世間的城池中發生了什么反常的事,當事人或者城主就會尋求仙門的幫助。

    距離白玉城最近的仙門好像是紫云閣,難道從未派人來過?

    第30章 預收加更

    風雪天, 夜晚來得很快。在大堂坐著喝了幾杯熱水之后,無邊的黑暗便慢慢地籠罩著白玉城。

    “客官,我這兒只剩下一些面食和鹵肉,您看看吃什么?”

    “一碗清湯面。”

    坐在大堂的青年抬眸, 光線越暗, 便襯的他越好看, 肌膚都散發出一種如玉般的溫潤。

    “好嘞, 你稍等。”

    老板轉身向后廚去,不算大的大堂里便只剩下了許青遮一個人。

    放在一旁板凳上的狐裘顫動著,很快便從一堆毛茸茸中探出一個同樣毛茸茸的腦袋。

    莫東流剛剛縮在內側口袋, 等老板離開之后才探出頭來。

    “聽著倒是奇怪。”

    它見多識廣,從剛才老板的話中察覺到了些許的詭異。

    “你覺得是人為?還是有精怪作亂?”

    “那得仔細探查一番。”

    白虎從一堆狐裘中爬了出來,暗色的狐裘襯得它如同雪團一般。

    見狀, 許青遮抬手輕撫了一下白虎的腦袋,絨毛拂過手掌心,溫暖舒適, 手感極佳。

    這種撫摸的動作往往帶著些許喜歡的情感,莫東流察覺到了這一點,心情好得翹起了尾巴。

    它咧著嘴角, 露出了尖銳的虎牙。

    大堂里燃燒的火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桌子上放著的燭盞光線昏暗。

    一人一虎的影子在墻上搖曳, 時而拉長, 時而顫抖。

    “客官, 您的面。”

    老板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過來,潔白的面條, 青脆的蔬菜,還有一個邊緣微焦的煎蛋。

    “多謝。”

    青年微微頷首, 謝過老板之后便拿起筷子吃面。

    面有些燙,筷子夾起時,熱氣猛地向上翻滾,帶著湯底和油煎的香味。

    聞到這個味道,許青遮覺得渾身溫暖。

    一碗熱面下肚,身上都暖和了起來。不遠處燃燒的火漸漸地熄滅,只剩下噼里啪啦的木炭還在散發余熱。

    許青遮放下筷子,隨后拿起一張干凈的手帕擦了擦嘴。

    “客官,您住上房還是?”

    “一件普通的客房就可以。”

    “行嘞。”

    老板笑了笑,畢竟2樓所有的客房都空著。

    許青遮挑了一間距離樓梯近的客房,隨后便謝過了老板。

    剛一推開門,一股許久未住過人的味道撲面而來,些許的木頭味道,夾雜著一些塵土味。

    青年抬手在面前揮了揮,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身處的客房。

    “還真是很久沒住過人。”

    莫東流跳落在地上,斜看了一眼旁邊的床鋪,表情有些嫌棄。

    “能住人。”

    或許是擔心它有所不滿,許青遮走到床前彎腰抬手拍了拍被子。

    或許是放了很久,被子摸著有些潮。

    客房里沒有點火盆,剛喝完湯面溫暖起來的身體漸漸地染上冷意。

    許青遮每說一句話,一團白霧便從口中呼出。

    “蓋這被子還不得凍死。”

    莫東流吐槽道,它儲物空間放了不少東西,自然準備了被褥。

    “還好有你在。”

    看著憑空出現的被褥,許青遮彎眸一笑。

    不過,能帶著這些東西已經很令人驚訝了,他也并不指望,也不敢讓白虎親自鋪床。

    青年抱起新的被褥,這被子抱起來軟綿綿的,就像是一團云朵似的。

    他彎腰鋪著床,身上的衣衫將他的體型勾勒的清清楚楚。

    沒一會兒,原先聞著有些發霉的被褥被干凈溫暖的新被子取代。

    仔細聞,還有一股曬過陽光后的味道,夾雜著淡淡的寒香。

    還沒等許青遮開口說話,原先屈尊降貴蹲坐在地上的白虎便跳到了床上。

    這床被子蓬松柔軟,背面用的蠶絲,冰藍色的布料上還有暗紋,隨著角度的變化浮光躍金。

    見白虎已經安頓好,許青遮這才下樓去找老板要熱水。

    等他拎著熱水上樓,臥在被子上的白虎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眼假寐。

    水聲響起,緊接著就是那股熟悉的難聞的草藥味道。

    莫東流聳聳鼻尖,嫌棄地將頭埋在被子里。

    外面太冷,雖然以它的修為來講,外界的溫度對他沒有什么影響,但它還是不想出去。

    客房里也沒個屏風,浴桶和床鋪只隔了幾步距離。

    許青遮大大方方地脫下衣衫,只著一件寢衣入水。

    反正白虎也不是人,他也不用扭扭捏捏。

    而且,他是男的,白虎是公的,又沒有什么男女之分。

    坐在藥浴中的青年閉上眼睛,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他身上的毒素這些天沒有繼續蔓延,全憑每日泡著的藥浴。

    不然,許青遮早就被反噬成了一個經脈盡廢的廢人,然后茍延殘喘幾年,拖著被毀得差不多的身體去世。

    雖然藥浴的味道不是很好聞,但他能忍。

    泡完藥浴,許青遮掐了個凈塵決之后才上床睡覺。

    不然那藥浴的味道那么難聞,他帶著一身味道,白虎說不定還不肯讓他上來。

    也不知道對方睡了沒。

    許青遮放輕了動作,掀開被子躺下。

    蓬松的被褥躺上宛如置身云端,他沒一會兒便有了困意。

    等到青年呼吸平緩下來,房間里陷入一片寂靜之后,原本趴窩在旁邊看似熟睡的白虎才有了動作。

    它站起身,甩了甩頭。

    一道白光閃起,光暗下來的那一刻,原本在床上的白虎便消失了蹤影。

    這一切都沒有影響到正在熟睡的青年,不知為何,今日他睡得格外的熟。

    翌日,天光大亮。

    許青遮睜開眼睛,房間里亮堂堂的,也不知是什么時辰了。

    他坐起身來打了個哈欠,微垂著眉眼,臉上還滿是困意。

    “怎么這么困?”

    再次打了個哈欠后,許青遮才起身下床。

    他的動作幅度不大,甚至還刻意放輕了動作。

    但睡在旁邊的白虎還是醒了過來,先是前爪往前,伸了個懶腰,然后才慢悠悠地睜開眼睛。

    “早。”

    許青遮坐在床邊,聽到動靜后回眸,沖它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

    一覺醒來就收獲到人類的笑容,莫東流眉梢輕抬,一大早心情就很好。

    “早。”

    它回了一句,輕輕一躍跳到了許青遮的肩頭。

    “外面雪停了。”

    聽到這句話,青年起身走到窗前,抬手打開了窗戶。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吹得許青遮都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眼,窗外一片白茫茫。昨天的紛紛大雪竟然停了,周圍只有寒風吹過的聲音。

    “雪停了?”

    他驚訝道,昨天那老板還說這雪許久未停,沒想到只是一夜過去,雪竟然就停了。

    青年回頭,白虎正在床鋪上拉伸,上半身都快貼在床上了。

    “這里的藥鋪開門了沒?”

    他合上窗戶,抬手摸了一下被剛才那陣寒風吹的冰冷的鼻尖。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莫東流熟練地跳到許青遮的肩膀上,一邊低頭舔著爪子,一邊說:“走吧。”

    他下樓的時候老板已經醒了,此時正坐在柜臺后面,低頭撥弄著算盤,大概是在算支出吧。

    “城里有哪些藥鋪還開著門?”

    許青遮過去詢問。

    “藥鋪?”

    老板反問一句,隨后便陷入沉思。

    她想了片刻:“城里藥鋪不少,但若是說現在還在開門的恐怕只有城東的杏林齋了。”

    得知了杏林齋具體的位置,許青遮披上厚厚的斗篷便準備出門。

    外面的雪積的很厚,一腳踩下去嘎吱作響。

    寒風簌簌,吹在臉上不亞于用刀刮。

    青年攏緊身上的衣衫,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杏林齋的方向去。

    走了大概一個半刻鐘,他才抬眼望見了杏林齋的牌子。

    這條街上的上鋪房門緊閉,一眼望去,杏林齋門口掛著的鮮紅旗幟很是亮眼。

    許青遮走過去,跺了跺腳,抖掉靴子上沾著的雪花后抬手敲了敲門。

    “誰呀?”

    里面傳來了一道年邁的聲音,緊接著便響起來了拖沓的腳步聲。

    “買藥人。”

    “吱呀”一聲,緊閉著的門被從里面打開,自門縫中露出一張蒼老的臉。

    “你買什么藥?”

    老者嘶啞著聲音,皺巴巴的臉皮堆積在臉上,像是樹皮,又像是風干了的橘子。

    “赤焰果。”

    猶如外面風雪一般冷冽的嗓音響起,站在門外的青年冰姿玉骨,此時正垂眸看著老者。

    “進來吧。”

    老者的眼眸有些渾濁,大概是年紀大了,看東西有些不清。

    許青遮微微頷首,抬腳跟了上去。

    “要多少?”

    “您這里有多少?”

    他話音剛落,繞到柜臺后的老者便緩緩抬起頭來,那雙渾濁的眼睛盯著他看上片刻,然后露出了古怪的笑來。

    “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聽到這句話,許青遮淡淡一笑:“我全都要。”

    或許是很久沒有見過客人,還一來就買這么多,老者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這笑……看著莫名有些滲人。

    大概是他多想了吧。

    青年沒有深思,站在這里等著老者去后面拿赤焰果。

    白玉城兩年沒有人過來,想必藥鋪積壓的藥材還有不少。

    一會兒問問老者別的藥鋪還有沒有赤焰果,若是有的話他就再跑一趟。

    這么想著,去后面的老者拎著一大包東西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都在這里了。”

    他說一句話便喘上片刻,一副風老殘燭模樣,讓人擔心。

    “一共五十顆赤焰果。”

    老者咳嗽著,隨后報出了一個天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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