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雪停
“多少?”
聽到老者報出的數字后, 許青遮震驚地反問。
“一百上品靈石。”
雖然赤焰果只長在極寒之地,但價格并不高,畢竟能以此入藥的丹藥品種不多。
許青遮短促地笑了一下,原來人無語到極致真的會笑。
“您真是獅子大開口。”
莫東流在內側口袋里, 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想要探頭出來。
“嫌貴就別買。”老者態度驟變, 冷著臉說道, “全程只有我這一家有赤焰果。”
怪不得敢這么要價。
許青遮收起了臉上淡淡的笑, 隨即果斷地轉身:“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話音一落,他便快步離開。
“等等!”
沒想到許青遮竟然沒有絲毫猶豫地就離開, 老者猶豫一下,連忙開口喊住了他。
“最多九十上品靈石。”
許青遮步履不停,眼看著就要走出杏林齋的大門, 老者咬了咬牙:“八十塊上品靈石!不能再低了!”
青年沒有回頭,仿佛沒有聽到老者說的話一般。
不過眨眼間,剛才的青年便已經離開了杏林齋。
“怎么沒答應?”
莫東流探出頭來, 八十塊上品靈石對他來說不過是灑灑水。
雖然超出了那些赤焰果的價值,但它可以接受。
“要價這么高,沒必要買。”
許青遮呼出一口白霧:“我們可以自己去摘。”
城中雖然沒有赤焰果果的生長之地, 但城外肯定有。
白玉城的東邊有一片茂密的森林, 不過這片森林不大, 與其說是森林倒不如說是樹林。
天寒地凍, 樹林上的葉子早就掉光了, 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杈。
這里的雪積的很厚,一腳踩下去都能陷到膝蓋。
荒林之中, 一位身披烏黑斗篷的青年走在其中。
漫天白雪之中唯他一點黑,猶如一滴墨撒在了白紙上。
“這里竟然沒有?難道是要再往前走走?”
許青遮摸著下巴思索, 據書中記載,這里的位置很適合赤焰果的生長。
但他從開始到現在連一顆赤焰果的樹苗都沒有看見,更別說成熟的果子了。
怪不得杏林齋的老板敢獅子大開口,原來真的是一家獨大。
不過,他既然已經走出來了,就不會再回去。
青年握緊拳頭,下定決心繼續往前走。
這世上又不止有白玉城這一個寒冷的地方,沒必要心甘情愿地被那人坑騙。
“或許前面就有了。”
白虎突然出聲。
“好。”
許青遮也沒追問,這是信任地點點頭,仿佛前面真的猶如白虎所說的那樣有赤焰果的存在。
寒風在林間呼嘯,刮起地上一大片細碎的雪花。
好在這些雪花都落在了身上,他抖了抖身上的斗篷,開始趟開面前厚厚的雪。
一步一步地走未免太費力氣,還是這樣快一些,只不過是腿上沾些雪花罷了,拍掉就可以。
看樣子已經到了樹林的中心,一片雪茫茫中沒有絲毫的生命存在。
“也有可能被雪積壓住了。”
白虎說道,這面前的雪這么多、這么厚,很難仔細查找。
許青遮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望著面前厚厚的積雪,隨即嘆了一口氣。
還會等他這口氣嘆完,一陣疾風猛地吹過。
一瞬間仿佛天翻地覆,又像是再次下起了茫茫大雪。
奇怪的是,在這么大的風雪中,他竟然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察覺到這一點,青年便大概猜到了這陣風是由誰引起的。
疾風過后,周圍再次恢復一片平靜,光禿子的樹木依舊矗立著,唯有地面上的積雪被吹得一干二凈,露出了覆蓋著枯草的地面。
“謝謝。”
許青遮垂眸看了一眼從斗篷內探出頭來的白虎,對方毛茸茸的頭頂上,那雙耳朵抖了抖。
“謝什么?這有什么好謝的?”
莫東流嘟囔著,似乎覺得許青遮道謝顯得他們之間有些生分。
“沒事。”
聽到這句話,許青遮連忙解釋一番,語氣有些踟躕,就連臉上的表情都有了些許的尷尬。
他似乎是覺得剛才莫東流是在埋怨自己,其實并不然。
“若是找不到就算了。”
莫東流善解人意地轉移開話題,在心里暗自想道:“不知道要信任成什么程度,才可以讓人類不再這樣。”
它縮回去,低頭舔著身上的毛。
許青遮點點頭,然后掃視了一眼周圍。
地面上的草木大多枯黃,剩下一小部分還帶著青意的早就被雪凍傷了。
至少這里,根本沒有赤焰果的存在。
許青遮再次想起杏林齋老板當時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無奈。
“算了,之后去別處看看吧。”
他拍了拍身上沾著的雪花,轉身準備離去。
安靜的樹林中只有寒風呼嘯,其余就一片寂靜。
但在這片寂靜中,許青遮似乎聽到了別的動靜。
他有些不確定,于是低頭詢問白虎:“你有聽到什么動靜嗎?”
白虎比他敏銳,比他聽的清楚得多。
“有人來了。”
莫東流微微瞇起雙眼,哪怕它現在的體型很小,但依舊流露出一絲威壓。
聽到它的話,許青遮心里了然。
他假裝什么都沒發生的繼續往外走,果然,他還沒有走幾步,就從背后傳來了一道破空聲。
就當那道聲音快要碰到他時,青年反手拔出腰間的長劍。
“砰——”
一陣刺耳的碰撞聲響起,許青遮握緊了手里的劍。
長劍橫在眼前,他掀起眼皮,這才看清了襲擊他的人。
白發雪膚,如雪一般的長睫密密地嵌在眼上,再往下便是一雙冰藍色的橫瞳。
眼睛一看就非人類,更何況此人十指纖長,指甲銳利如獸。
短短一瞬間,一個如同精怪一般的人出現在眼前。
許青遮手腕一轉,將被對方利爪握住的劍向上一挑。
面對這種精怪,他的體術再強也難以抵抗對方。
青年揮劍時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的手,一陣寒意迅速涌了過來。
順著雪白長劍一路向上,握著劍的手指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起一層冰霜。
許青遮下意識地想動用靈力,但面前的精怪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危險。
一陣細碎的雪花撲面而來,青年抬手遮擋住眼睛,等將手放下來時,剛才還在面前的精怪已經消失了蹤影。
只剩下了一地雪花。
“這是……什么?”
許青遮晃了晃頭,抬手擦去臉上的雪花,一部分雪花在臉上已經融化,宛如一顆淚珠般滑落。
雖然他看了不少書,但面前這個似人非人的精怪,他好像還沒見過。
此時,就要問神通廣大的白虎。
青年垂眸,清亮的眼睛就這么看著從斗篷里探出頭來。
察覺到他的目光后,莫東流掀起眼皮。
從它這個角度看,此時正低頭垂眸的許青遮顯得十分的無辜。
“雖然沒看清楚她的樣子,但從剛才的招式來看,怕是雪女。”
“雪女?”
青年疑惑地重復了一句,他怎么從未聽說過這個精怪?
白虎從斗篷中爬了出來,熟練地爬到許青遮的肩膀上。
“你不知道也正常,畢竟書中也從未記載過。”
莫東流舔著爪子:“我上次見這種精怪還是在千年前,還以為早就滅絕了,沒想到今日還能見到。”
它察覺到了青年的疑惑不解,于是開口解釋道:“和一些民間傳聞的雪女不同,我所說的雪女是一種化雪為魄的精怪。”
白虎打個哈欠,爪子舔著舔著就舔到了許青遮的頭發:“常年積雪的地方會容易出現雪女,以雪為食,平時看著安靜,一旦發怒就猶如火山爆發。”
它舔著許青遮的頭發,一口氣沒舔完,這個人都險些栽倒。
好在青年手疾眼快地伸手扶住了對方:“我不是動物,不用舔毛。”
“看來,這里的雪是因為對方才引起的?”
他猜測道。
白虎聽到這句話之后卻搖搖頭:“雪女只是喜歡常年積雪,并不會引起風雪天。”
這一點它之前曾見過,在諸多精怪中,雪女還算是比較避世的,一般不會出現在人類面前。
莫東流眸光微閃,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許青遮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白玉城兩年大雪未停,確實會有雪女的存在。
那么說,對方剛才出來襲擊自己,是因為他們將雪吹散了。
他心里這么想著,便垂眸看著白虎,將自己想的這一點告訴了對方。
“可能是吧。”
莫東流摸了摸鼻子,語氣有些心虛。
畢竟剛才那起大風是它刮的,可誰又能想到這個地方會有雪女的存在呢?
時隔這么多年,它都快忘記上次見到雪女這種精怪是什么樣的場景了。
既然這里的大雪不是因為雪女,那是因為什么?
一人一虎陷入沉思,總覺得這件事情處處透露著奇怪。
“先回去吧。”
白如紙的天空緩緩的飄落著雪花,這雪停了還沒一天就再次下了起來。
“嗯。”
青年抱起白虎快步往回趕,不然等雪大了就難走了。
等回到客棧時,許青遮的肩頭已經積了不少雪,發與眉皆白。
“怎么樣?買到藥了嗎?”
老板還以為許青遮不適應這里的嚴寒,睡了一晚生了病。
“嗯。”
青年頷首,道了一聲謝。
“能幫到您就好。”
他并沒有將情況告知老板,只是禮貌地笑了笑。
“那杏林齋的掌柜醫術高明,幾年前來了之后便在每個月的十五做義診。”老板感慨道,“所以城里的人一旦生病,大多都會往那邊去。”
“那大夫幾年前才來?”
許青遮動作一頓,假裝不經意間詢問:“我看那杏林齋的匾額已經有了些年頭,還以為開了很久。”
第32章 舔毛(捉蟲)
“那匾額是城主送的。”老板解釋道, “大家對林大夫稱贊不已,城主見狀便將之前一塊醫館匾額送給了林大夫。”
或許是看到了許青遮眼中的疑惑,老板連忙開口:“林大夫之前并沒有掛匾額,當時大家都喊無名醫館。”
她笑了笑, 看來是打心眼里覺得那位林大夫醫者仁心。
“林大夫看著匾額名字不錯, 便收下了。”
許青遮恍然大悟:“看來這位林大夫還是一個大好人。”
“這是自然。”
老板面露感激:“我當年受了傷, 還是林大夫救了我。”
怪不得她會推薦杏林齋, 不過,老板口中所描述的林大夫,和許青遮見到的人好像不一樣。
難道一個醫者仁心的大夫還會獅子大開口?
青年都有些恍惚了, 當然,也有可能他遇見的那個老者并不是林大夫。
許青遮:“杏林齋只有林大夫一個人嗎?那還挺辛苦的,畢竟病人那么多。林大夫年紀那么大, 操勞過多,還是得注意身體。”
“林老板不過三十出頭,正值壯年。”老板愣了一下, 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年紀還算不上大吧?”
“可能是光線昏暗,我沒看仔細。”
許青遮從善如流, 只說自己當時沒看清楚。
老板擺擺手:“這天不點蠟燭確實有些暗。”
“剛才麻煩你了。”許青遮站起身來, 微微一笑, “我先上去休息。”
說罷, 他轉身上樓, 回到房間后,動作輕柔地關上了房門。
“那人不是林大夫。”
青年眉頭緊皺, 看著白虎說道:“既然如此,那個老人又是誰?”
他也沒想到, 自己只是想買一些藥材,竟然能碰見這么多的事情。
白虎變小之后感覺思維也變了,這幾天總是想其他舔毛,但他的頭發很長。
這就導致白虎每次伸出布滿倒刺的舌頭舔他的頭發時,總會一口氣舔不完,整只虎都向后倒去。
許青遮不明白,這有什么好堅持的?
“既來之,則安之。”
白虎將自己身上的毛舔得干干凈凈,身上不見一絲一毫的緊張和擔憂。
畢竟有它在,就算天塌了,他都能想辦法給補上。
更何況現在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當然了,它也不會主動去解決,畢竟還是要給人類成長的機會。
畢竟他現在不只是對方的主虎,還是對方的師尊。
許青遮沒想這么多,按理說這些事情對他沒有什么影響,哪怕假裝沒看見,現在就離開也沒什么。
但他是無竅宗弟子,名門正道之人,豈能袖手旁觀?
這也是莫東流沒有插手的原因。
他蹲坐在旁邊瞅著許青遮,越看越覺得對方漂亮,每一處都長得完美至極。
當然,想給對方舔毛的沖動也越來越強。
這么想著,莫東流干脆恢復體型,房間頓時擁擠起來。
它突然一變,倒是嚇到了,正在深思的許青遮。
“你……”
還沒等青年開口,恢復體型的白虎便沖了過來。
張開血盆大口,虎牙尖銳,寒光閃閃。
許青遮下意識地想要后撤,不過退到一半又忍住了。
認識這么久了,白虎又不會傷害自己。
他后撤的動作雖然是真的,但這也是不可避免,畢竟任何一個人身邊有這么一只猛獸,都會下意識的害怕的。
青年停了下來,抬眸疑惑地看著白虎。
對方湊了過來,開始舔他的頭發。
許青遮:“……”
舌.頭大就是好使,舔毛的時候能勾到好多頭發。
“你……”
他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話全都哽在了喉間。
莫東流心滿意足地停下動作,后退一步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青年。
對方的表情有些生無可戀,察覺到它的目光后,還扯著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
莫東流:“???”
怎么?難道他不滿意?
它還從未給別的人舔過毛,族內幼崽也沒有過!
或許是察覺到了它的不滿與震驚,許青遮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三個字來:“謝謝你。”
“不用謝。”
莫東流微揚起頭,看表情有些得意。
而且,現在人類身上全是它的味道了。
這一點才是讓莫東流心情愉悅的原因。
而許青遮默默地掐了一個凈塵決,等渾身干凈之后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為了防止白虎的注意力一直在這件事上,他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一會兒再去杏林齋看看。”
“可以。”
莫東流的思維果然被帶著走:“去的時候可以把赤焰果拿回來。”
“啊?”
這句話成功地讓許青遮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不太好吧。”
“那又怎么了?”
白虎理直氣壯:“又不是不給他錢,就按赤焰果的市價給。”
“現在又不著急。”
許青遮嘗試著講道理,不過獸類好像并不在意這種事情。
“那杏林齋的赤焰果也是來路不明,拿了也沒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這件事?”
他明顯地看到白虎的動作一頓,然后又假裝什么都不知道撇過頭去。
許青遮將這些都看在眼里,挑了一下眉梢,隨后便低下頭拿出地圖來看。
而轉過頭去的莫東流等了片刻也沒有等到青年的追問,心里不由得疑惑不解。
問它呀!怎么不問它了?
它故作矜持地望著窗戶,窗戶也沒打開,其實它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聽到感受到外面發生的事情。
問它問它快點問它!
這邊莫東流在心里催促著,另一邊許青遮都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里。
既然白虎都那么說了,肯定是不能告訴自己,他若是追問的話,對方豈不是會覺得不滿?
莫東流等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
坐在面前的青年眉眼低垂,白皙的手指點在地圖上,格外的漂亮。
它假裝剛才什么都沒發生似的湊上去,一顆巨大的腦袋都快把許青遮給擠走了。
“那些赤焰果上面粘著魔氣。”
莫東流冷不丁地開口。
“魔氣?”
果然,這句話一出,原本正認真看著地圖的青年頓時轉過頭來看著它。
等人類將目光放到自己身上之后,莫東流才滿意地點點頭。
“對,魔氣。”
這倒是令許青遮有些驚訝,他雖然目前不能動用靈力,但也能察覺出來那個老者并不是魔修。
既然不是魔修,那又怎么會有沾了魔氣的東西?
眼看著人類再次陷入沉思,莫東流晃了晃腦袋,胡須亂顫,頭頂的耳朵都抖動著。
“其他的我沒仔細探查。”
它在說謊。
“你自己到時候小心一點。”
這是真話。
“好。”
許青遮認真地點頭,抬手試探地摸了一下白虎的額頭。
看來對方并不抵觸這個動作,都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呼——”
青年放松下來,看來白虎沒有生氣,都愿意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
“那就今晚去看看。”
他收回手,指尖微微泛紅——被白虎粗糙的毛發磨的。
儲物袋里還有不少的符篆,足夠他安然無恙了——如果不會出意外的話。
*
夜晚很快降臨,臨近天黑時,雪又下了起來,紛紛揚揚的。
許青遮坐在客房里都能聽到外面呼嘯的風聲,甚至都能聽到雪落的聲音。
準備好可能用到的符篆之后,他抬手挑起緊閉的窗戶,仔細觀察片刻之后便從窗口跳了下去。
樓下老板還在,他還是不要從樓梯走了。
可能是因為擔心老板會上來,許青遮還翻出來了一個傀儡木偶放在了房間里。
這個傀儡木偶品階不高,是之前賣藥材時在路邊攤買的。
雖然不能完全的模仿使用者的動作神態,但躺在那里裝睡已經足夠了。
還好許青遮體術不錯,再加上地面上的雪很厚,他從二樓跳下來沒有受傷。
雪很大,能見范圍很低。
茫茫大雪之中,身穿白衣的許青遮簡直快要為大雪融為一體。
從客棧到杏林齋有些距離,等他走到杏林齋時,天已經完全黑透。
街上沒有點燈,家家戶戶緊閉房門,只有幾戶人家點了燈。
昏暗光線下,許青遮識物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畢竟是修士,這一點和普通人比起來還是有些優勢的。
他走路時沒有發出太大的動靜,走到杏林齋的后門處抬頭看了看。
還是從旁邊翻墻過去吧。
青年大致上掃了一眼,身手敏捷地翻墻而過,衣擺在空中蕩起,猶如花一般綻放。
落地時的踩雪聲聲微響,但可以忽略不計。
以防萬一,許青遮還是掏出了一張隱身符貼在了身上。
杏林齋分前廳和后院,前廳白日里看病抓藥,后院住人以及晾曬藥材。
院子里的房間不多,依照普遍的格局來看,正對著前廳的是正廂房,兩側的廂房要么是書房,要么是倉庫。
思索片刻之后,許青遮決定先去倉庫看看。
正廂房內漆黑一片,一點兒光線都沒有。
那老者已經睡下了?
青年如同貓一般,走路時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過雪無痕,像是一陣風輕飄飄地吹過。
離得近了,許青遮嗅到了一股草藥味。
看來這間房就是放藥的倉庫了。
他站在門前,這倉庫門上落了鎖,思索片刻。
還是用符篆吧,他記得好像帶了穿墻符。
青年垂首從儲物袋掏出一張穿墻符貼在了身上,隨后向前邁了一步。
面前上了鎖的門恍若無物,沒有絲毫阻隔地就走了進去。
倉庫的光線很暗,許青遮的眼睛掃視一番,里面的藥材不少,有看上去年份高的,也有新鮮的。
至于赤焰果,就在角落里放著。
既然這赤焰果沾了魔氣,大概也不能是使用了。
就在許青遮想這件事情的時候,肩膀上猛地一沉。
第33章 天經地義
許青遮被嚇了一跳, 還以為老者發現了他的動靜。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熟悉的氣息出現在肩頭,讓他剛才緊繃警惕起來的身體漸漸地放松下來。
“原來是你。”青年呼出一口氣,側首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肩膀上的白虎, “我還以為是被人發現了。”
許青遮壓低聲音說話, 嗓音和平時相比略微沙啞, 還顯得有些溫柔——或許是因為放輕了聲音。
“怕什么?”
莫東流歪了一下頭, 燭黃色的瞳孔緊緊地盯著近在咫尺的許青遮。
“只是周圍這么安靜,你突然出現,有些嚇人而已。”
說罷, 許青遮又有些后悔,遲疑片刻后找補道:“是我的問題,我剛才太緊張了。”
他剛才那么說, 白虎不會覺得自己在責怪它吧?
莫東流倒是沒這么想,它了然點頭,脾氣很好地開口, 說話時還放低了聲音:“抱歉,嚇到你了。”
這么禮貌的白虎成功地讓許青遮沉默下來,現在這副樣子, 和對方平日里的威嚴狂傲簡直兩模兩樣。
氣息是對的, 長得也一模一樣, 應該不是假冒的。
“怎么?給你道歉還生氣?”
“沒有。”
許青遮立刻反駁, 他擔心對方繼續追問下去, 于是轉移了話題。
“這庫房里沾的魔氣不少,不止赤焰果上面有。”
青年走到一旁的藥架上, 抬手拿起一顆曬干的草藥仔細觀察。
“這上面也有魔氣,只不過時間太久, 都快要消散了。”
他抬頭觀察一番,發現每株藥材上都沾著或濃或淡的魔氣。
這種規模應該是每天接觸魔修或者魔族才沾染上,難不成白天里的那個老者真的是魔修?
可他并沒有察覺出來絲毫的不對勁……
許青遮都有些懷疑自己了,他低垂著頭,兩側的碎發柔順地垂下,猶如一小片帷幕般遮擋住了他半邊臉。
庫房里的光線昏暗,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思索片刻,青年將受理的草藥放了下來,然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庫房。
正廂房依舊漆黑一片,他原本是想進去探查一番,但如今那老者有了魔修的嫌疑,倒是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想了想,許青遮收斂自己的氣息,幾乎要與院子中的積雪融為一體。
他將自己的神識緩緩地向房間里蔓延,隨即,露出了一抹驚訝。
房間里寂靜萬分,空無一人。
那老者不在這里?還是說知道他晚上會過來特意設下的圈套?
一瞬間,許青遮腦海中千回百轉。
他環顧四周,并沒有發現怪異的地方。
不過他的神識覆蓋范圍有限,有察覺不到的地方也正常。
于是,青年遲疑地看向趴在自己肩膀上悠然自得的白虎:“這院子里應該沒有人吧?”
“有。”
白虎不假思索地回答。
在它話音剛落地的一瞬間,許青遮渾身緊繃,頓時警惕了起來。
不過白虎接下來的一句話倒是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你不就是人嗎?”
“……”
許青遮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反倒是笑了一下。
“那就好,我還以為那人藏匿在暗處。”
開過玩笑之后,莫東流清咳一聲:“放心吧,這里除了我們就沒有其他的人了。”
有它這句話,許青遮總算是徹底地放下心來。
他抬手輕拍了一下白虎毛茸茸的腦袋,然后放心地進了正廂房。
房間里的擺設簡單至極,看樣子好像很久都沒有住人,不過周圍倒是有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道。
許青遮認真地看了看,一路從外間走到了里間。
雖然這間房間沒有落灰,但也沒有絲毫的人氣。
因此他才敢斷定這里許久沒有住過人,既然如此,那他白天看到的那個人晚上會在哪里?
青年正在想著事情,眼睛自然而然地略微下垂。
然后,目光便落在了床頭上。
面前的床沒有紗帳,形狀是四方的,因此便有了四個尖銳的角。
其中一個床角,就是許青遮右手邊外面的這一個,有一小塊地方的顏色和整體有些不協調。
青年撩起衣擺蹲了下來,低下頭認真地看了看,還伸出一根手指試探性地摸了一下。
這一小塊的顏色比整體略暗,肉眼觀察和摸的手感并不像是污漬,倒像是……
許青遮手一頓,形狀漂亮的眼睛微微瞇起。
倒像是干涸許久的血跡。
他收回手,一邊用帕子擦拭著手指,一邊想道:“看來那位林大夫兇多吉少,若是做最壞的打算,恐怕已經遠離人世了。”
想罷,許青遮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客棧。
林大夫遇害有了時日,周圍竟然沒有人察覺到這件事情。
不過仔細想想,這大雪紛飛的日子,確實是沒人出門。
他婉惜地搖搖頭,據老板口中所說,林大夫是一個極好的人,現在出了這種事情,不免讓人嘆惋。
思來想去,還是先找些法子將這城中大雪給解決了。
許青遮有自知之明,知道單憑自己一個人很難解決這件事情,于是便休書一封,連忙寄往了紫云閣。
據劃分來看,白玉城處在紫云閣的管轄范圍內,求助的信件也理應寄給對方。
希望紫云閣能夠盡快派人過來吧。
青年又掏出玉牒,將這件事情傳訊回了宗門。
無竅宗弟子出門在外,若遇到什么大事,都被要求告知宗門一聲,以便記錄在冊。
做完這些都已經大半夜了,許青遮今日還會泡藥浴,但現在這么晚了,老板估計已經入睡。
“替你準備好了。”
白虎懶洋洋地打著哈欠,尾巴甩甩。
“謝謝。”
“這有什么謝的。”
莫東流做完這些之后便趴在了床上,白玉城氣溫低,雖然對它來說沒什么太大的影響,但習慣性的犯困。
哪怕修為這么高,它也依舊保留了獸類的習性。
一開始它還不愿聞到藥浴的味道,但現在和人類待在一起久了,竟然也慢慢地習慣了。
莫東流砸砸嘴,覺得習慣當真可怕。
“再泡上幾天就好了。”
它開口,說完之后又回想起之前老友告訴它的一些注意事項。
隨即補了一句夸贊:“能堅持這么久,比我見過的九成的人都要厲害。”
一陣水聲響起,許青遮站起身來,抬手拽下掛在屏風上的衣衫披上。
他白皙的臉頰被熱水熏得通紅,猶如桃花一般。
青年衣衫盡濕,披在身上的外衫也只是遮擋了些許的風光。
遮擋沒多久,衣服便濕了大半,和緊貼在身上的寢衣一同勾勒出青年的曲線。
許青遮并不是骨瘦如柴的身材,脫下身上的衣服還是可以窺見漂亮有力的肌肉,不過并不夸張,反倒是令人賞心悅目。
如此精壯的身體,腰卻很瘦,給人一種一手就能掌握的錯覺。
“謝謝你。”
他能活到現在全憑白虎對自己的幫助,若不是對方指出他身上的噬脈散,恐怕幾個月前就命喪于外門。
“謝我做什么?”
莫東流趴在床上,眼睛望著站在不遠處的許青遮。
美人出浴,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吸引人的。
它胡須顫抖著,以獸類的目光來看,面前的人類長相也是極佳的。
“不管是這些年的堅持修煉,還是泡藥浴時的忍耐,全是你自己。”
莫東流放輕了語氣,大概是想到了青年的性格。
“要謝的話。”它頓了頓 ,側過頭去漫不經心地開口說道,“你還是謝謝你自己吧。”
它說這番話,許青遮一聽便明白。
頓時心里更加感激對方了,與此同時,還有些不好意思。
認識以來他便一直麻煩對方,對方不僅不生氣,在幫助他的同時還會照顧到他的情緒。
果然,自己這種敏感的人,總是會給別人帶來麻煩。
許青遮不愿再繼續想下去,于是談起了另一件事情。
“紫云閣最遲應該兩三天就能過來吧。”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宗門走這么遠,對于這些仙門也只是了解了個大概,具體情況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正常的話用不了這么久。”
莫東流回想起紫云閣的那些人,揚起身后的尾巴“啪”的一聲掄在了床上。
擦完頭發準備上床睡覺的許青遮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怎么了?”
“沒什么。”
莫東流覺得那些事情沒必要告訴許青遮,不過是一些無能之輩,沒必要因此壞了自己的心情。
“只是和那里的一些人有過過節。”
能與白虎有過節,想必是做了什么令它不滿的事情。
畢竟許青遮認識對方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到白虎這么不耐煩的表情。
“我倒是不知道這個。”
青年臉上露出了些許的歉意:“早知道就不往紫云閣傳遞消息了。”
“這有什么?本就是該他們負責這件事情。”
莫東流冷哼一聲:“如今處理成這樣還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當真可笑。”
聽這語氣,怕是和紫云閣積怨頗深。
許青遮不由得咋舌,心里都有些好奇那些人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他若是問白虎的話也不太好,還是算了吧。
青年撥開散落在胸前的長發,解開外衫之后便在床上躺了下來。
用過之后的被褥已經沾染上了他身上的味道,但屬于白虎的那股淡淡冷香似乎還殘留在上面。
而且,這兩種味道還相互交融,乍一聞還有些曖昧。
許青遮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畢竟哪有人覺得和動物之間有些曖昧呢?
柔軟溫暖的被子覆蓋在身上,暖意源源不斷。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體溫略高的白虎,緊貼著趴下時猶如一個大火爐。
莫東流倒是沒想這么多,它覺得人類和自己睡在一起天經地義。
第34章 舊識
翌日, 紫云閣的人還未給他回信,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
許青遮思索片刻,覺得不能夠再這樣下去。
白玉城之前究竟有沒有請過人來看?是根本就沒有請過人,還是請了但沒有人過來?
今年抬頭望了一眼窗外茫茫大雪, 這雪也就停了那一天, 除此之外便沒日沒夜地下。
“白玉城的城主……你認識嗎?”
他都有些病急亂投醫了, 竟然轉頭去詢問一旁的白虎。
話一說出口, 他就有些后悔了。
白虎又怎么會知道?他也真是心急了。
許青遮無奈地搖搖頭,就當他準備起身下樓詢問老板時,白虎開了口。
“算不上認識, 只是聽說過。”
“這你都知道?”
青年略驚訝,微微瞪大了雙眼。
“哼,這世上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莫東流驕傲地翹起尾巴, 微微抬起頭,享受著來自許青遮崇拜的目光。
雖然人類沒有繼續往下說,但莫東流知道對方想要打聽什么, 于是緩緩開口。
“人世間的城主,要么是朝廷欽派,要么就是各大宗門挑選。”
白虎張大嘴打了個哈欠, 抖了抖胡須:“而這白玉城的城主都不是這兩個方法選出來的。”
“那他怎么能做城主?”
許青遮疑惑。
“白玉城的城主之前是個散修, 天賦還算可以。”
說到這里, 白虎停頓了一下。
“不過二十年前他自廢經脈, 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 竟然來白玉城當城主。”
“這……”
許青遮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畢竟他也曾經歷過經脈陣痛, 知道那是一股怎么樣的感受。
他經脈未斷還痛成這樣,更別說自廢靜脈了。
“當真是個狠人。”
青年在心里默默想道。
“既然白玉城的城主之前就是個修士, 那么他應當也看出來了古怪之處吧?”
“不知道。”
莫東流搖搖頭,它抬眼望了一下窗外的雪,看不出來臉上是什么樣的表情。
“去拜訪一下吧。”
許青遮提議道,但是,問題在于他用什么樣的理由,什么樣的身份去拜訪對方呢?
眼看青年陷入了沉思,莫東流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默默開口:“無竅宗這三個字是燙嘴嗎?”
“可是宗門規定下山歷練不能暴露身份。”
許青遮認真地回答,垂眸看人時,略微上調的眼型便有些微圓。
他的眼睛很漂亮,瞳孔的顏色微深,但又清澈。
每當他露出這副表情,都顯得有些許的無辜。
恐怕這一點許青遮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也很難察覺到莫東流的口吻軟了不少。
“算了,那些人總搞什么沒用的規定。”
它呼了一口氣,語氣有些不滿——對于無竅宗的一些人。
許青遮握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手,還以為白虎是在說自己,表情不由得有些尷尬。
“我……”
他開口,但一個字都沒說,又閉上了。
莫東流好像是看出來了他心中所想,哄道:“你就說你師從莫東流,白玉城那小子敢不敬一半分?”
“就這么利用師尊的名聲……”
許青遮有些不好意思,眨眨眼睛,模樣有些可愛。
看他如此踟躕,莫東流側過頭去,以免臉上的玩味暴露。
“你可是你師尊名下唯一的弟子,自然愿意讓你行些便利。”
白虎說的也是,他只是報出自己的師承,又沒有說出宗門。
許青遮在心里暗自想道,很快便仰臉沖著白虎笑了一下。
“多謝了,還好有你提醒我。”
“不必謝我,歸根到底還是你自己厲害。”
莫東流糾正:“若不是你天資聰穎,根骨不錯,莫東流那家伙又怎么會那么幸運成為你是師尊。”
它這句話驚的許青遮連忙起身,一個箭步沖了上來。
青年面露驚訝與尷尬,顧不得之前對白虎的冒犯,抬手捂住了對方的嘴巴。
“可不敢這么說,能成為師尊的徒弟是我三生有幸。”
許青遮面紅耳赤,捂著白虎嘴巴的手微微蜷曲,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還好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這么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讓旁人聽到了,不知道要在心里怎么編排他們。
纖細的手指覆蓋在嘴巴上,看著纖細,實則修長有力。
莫東流有一瞬間屏住了呼吸,人類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很好聞,很獨特。
尤其是距離這么近,它呼吸時都能夠嗅到對方手上的味道。
白虎沒吭聲,許青遮便以為對方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很冒犯,也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先……先去城主府吧。”
他有些尷尬,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嗯。”
白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低低地應了一聲。
*
城主府距離客棧不遠,許青遮沒走一會兒就到了。
站在大門口,他抬頭掃視了一眼掛在上方的匾額。
可能是大雪紛飛,門口并沒有看守的人。
青年上前抬手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才有人過來。
“誰啊。”
“故人,前來拜訪。”
緊閉著的大門從內打開,然后露出了一張普普通通的臉。
“故人?”
對方上下打量了一番許青遮,見此人年紀不大,有皮相極佳,像是故人。
“在下師從莫東流,煩請告知城主一聲。”
許青遮表面上從容不迫,實際上垂在斗篷下的手指都下意識地握緊了。
“行吧。”
或許是許久沒人來過,開門的人也沒多問,關上門之后便往里去了。
過了一會兒,許青遮正低頭拍著身上的雪,大門后面就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還是剛才那個人,只不過對方的態度有些不一樣。
和一開始相比,現在明顯有些恭敬。
許青遮見狀不由得咋舌,暗自想道:“沒想到師尊的名字這么管用。”
他微微頷首,看不出絲毫破綻地進了城主府。
城主府不小,里面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就連通向后面的小路上也是一層雪。
而且,更奇怪的是這一路走來,除了給自己領路的那個人之外,就再也沒有見過其他的人。
這么大的城主府,難道沒有什么下人嗎?
當真是奇怪,這么大的府邸打理起來很費心力,哪怕在添上城主,兩個人打理的話豈不是一整天的時間都花費在這上面了?
許青遮心里有些疑惑,但他并沒有問出口。
走了大約半刻鐘,帶路的人停了下來,微微側身:“城主就在里面,您請。”
“多謝。”
許青遮禮貌地點點頭,看了一眼前面的書房,書房大門緊閉,可能是為了防風。
他走上前抬手敲了敲門,緊接著里面就響起了一道蒼老的聲音。
“進。”
這次倒是莫東流有些驚訝了,畢竟二十年前這位城主也不過二十多歲,按理說今年也才四十多,怎么這聲音聽起來倒像是五六十的。
它沒有開口,只是趁著青年還沒有進去之際,迅速地從內側口袋里爬了出來,然后又悄無聲息地縮在了對方身后的兜帽里。
“李城主。”
身姿綽約的青年頷首,微微上挑的眼睛中似乎有流光轉動。
一開始,李玉承還懷疑面前這人是在撒花,畢竟莫東流那種狂妄之人,怎么會收徒。
但見到了人之后,不得不說,單憑著通身氣度,說不定還真是莫東流的徒弟。
“多年未見,不知你師尊如今怎么樣?”
李玉承收回了目光,說話時的語氣平和中又捎帶著些許的忌憚。
“師尊很好。”
許青遮沒有多加透露自家師尊的近況,畢竟他也不知道面前這人和師尊的關系究竟如何。
“也是,畢竟是大能,區區二十年,在對方眼里也不過一須臾。”
說著說著,李玉承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他看上去格外蒼老,像是被時間蹉跎了一般,臉上皺紋橫生,頭發都白了不少。
難道這是經脈盡斷的后果嗎?
“晚輩此次前來是有一件事情想問。”
許青遮語氣禮貌,頗有世家之風。
可誰曾想,原本還在感慨的李玉承聽到他的話后,很快便做出了一幅迷茫模樣。
“什么事情?”他搖搖頭,“白玉城難不成是有什么事發生嗎?”
“我這個城主怎么不知道?”
李玉承口吻淡淡,一聽就是在糊弄許青遮。
見狀,許青遮也收起了臉上的笑:“是。”
他不假思索:“白玉城就是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
說這句話時他停頓了一下,果不其然看到了對方緊繃起來的身體。
李玉承知道這件事!
“比如這里接連下了這么久的雪。”
“白玉城本就地處嚴寒之地,常年下雪也是正常。”
李玉承打著哈哈,擺擺手:“你初來乍到,對這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好了。”他打斷了許青遮想要開口說的話,“你可有居住的地方?”
說罷,又無奈搖頭:“本來想讓你留宿,可府上的房間已經多年沒有打掃,早已不能住人了。”
偌大一個城主府竟然找不到一間能夠住人的客房,這話又如何讓許青遮相信?
更何況李玉承剛才的態度,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許青遮收回心思,不經意地開口:“下山時師尊知曉我要途經白玉城,便特地囑咐我,若有什么不便盡管來找李城主。”
“當真?”
李玉城有些狐疑,他和莫東流雖然是認識,但關系一般,頂多是點頭之交。
但仔細一想,這話還真的挺像對方能夠說出來的。
畢竟在莫東流眼里,被他麻煩是自己的榮幸。
李玉承自然是不敢得罪莫東流,這小輩說不定還有法子聯絡上對方,若是被對方知道自己怠慢了他的徒弟,恐怕還真的會跨越千里來揍自己一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讓這人住下來吧。
第35章 襲擊
李玉承隨便找了個房間讓許青遮住下了, 客房看著許久沒有住人了,桌面上都布滿了一層灰。
青年站在里面,抬手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擦了一下,潔白的指尖染上了灰塵。
這時, 一直縮在他身后兜帽里的莫東流默默地探出頭來, 隨后開口:“這里有股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許青遮重復, “是不是李城主的氣息?你們不是認識嗎?”
“不, 不是他。”
莫東流否認,伸著頭認真嗅了嗅,似乎聞出來了究竟是誰。
它眉梢輕挑, 不過沒有開口。
許青遮也學著白虎的動作嗅了一下,什么都沒聞到。
可能他的嗅覺沒有白虎那么好,什么都沒聞到。
青年抬手施了一個凈塵決, 等到客房里干凈之后才坐了下來。
外面風雪交加,狂風吹打著窗戶,砰砰作響。
許青遮走到窗戶邊, 抬手推開了一條縫,狂風頓時裹挾著大雪飛了進來。
他臉上猛的一涼,然后才睜開眼看了看。
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時候下的這么大, 他來這里這么多天, 這場雪是最大的。
分明剛才進來的時候雪還沒這么大, 這個樣子恐怕很難出門, 風大的感覺都能把人給吹走。
暴風雪已至, 眨眼間就在地面上堆了厚厚的一層。
許青遮關上了窗戶,剛才因為抬手而向下滑的衣袖也順勢垂了下來, 遮擋住了他小臂上的那條黑色脈絡。
一整天,他都待在客房里沒有什么動靜, 打坐到天黑之后,外面便送來了飯菜。
青年謝過對方,隨后便將飯菜放在了桌子上。
他現在沒什么餓意,便又回到床上準備打坐。
外面風雪聲很大,一副要將房子給壓塌的感覺。
閉上眼睛沒多久,許青遮突然睜開了眼睛,不過他很快又閉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房間里倒是安靜得很,只能聽見外面的聲音。
一聲輕響,屋頂傳來了莫名其妙的聲音。
盤腿坐在床上的許青遮沒有絲毫動靜,仿佛是沒有聽見屋頂的聲音一般。
一瞬間的功夫,屋頂上的一塊瓦片被挪開,露出了外面白茫茫的天。
緊接著,一只如同雪花般蒼白的手伸了進來。
指甲很長,手指以及裸露在外的肌膚慘白一片,就像是雪一般。
房間里沒有點火盆,有些冷,但現在更冷,就像是在冰窖里一樣。
而這一切都沒有影響到坐在床上的青年,對方雙目緊閉,腰板挺直,一幅朗月清風的模樣。
墻角已經開始結冰,此時正緩緩地順著墻根往上爬。
就當那只如雪一般慘白的手要碰到青年的臉時,對方突然睜開了眼睛。
電光火石之間,他抽出放在一旁的劍迎面劈了過去。
許青遮手腕一轉,毫不留情地將劍刺了過去。
那人反身一扭想要逃走,卻被一道符給來了下來。
抬眼一看,原先挪開瓦片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張符紙。
“原來你躲在這里。”
許青遮負劍,注視著剛從半空中摔下來的人。
不,準確的來說是妖。
對方渾身雪白,只穿了一件冰藍色的外衫,看起來似人非人,正是之前襲擊他的雪女。
許青遮握緊了手里的劍,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
見偷襲失敗,雪女欲轉身逃跑,可她剛才就被貼在屋頂上的符篆給傷了,眼下也只有窗戶那里可以走。
那雙如雪花一般的眼睛盯著許青遮,似乎還在因為青年上次把積雪吹飛的事情而生氣。
準確地來說,吹飛積雪是莫東流做的。
不過,雪女哪怕不清楚縮在青年肩膀上的白虎是誰,但也能察覺到一股可怕的氣息。
柿子當然是要挑軟的捏。
在雪女的眼里,許青遮就是那個軟柿子。
不過她卻忘了,有白虎在,又怎么會讓她傷到許青遮。
外面風雪不斷,屋子里的氣氛劍拔弩張,斗爭幾乎是一觸即發。
許青遮掏出一張符篆,黃紙與白皙的手指相襯,顯得如玉精心雕刻一般。
青年緩緩抬手,眼看著就要將符紙扔向雪女,不遠處禁閉著的房門突然被敲響。
下一刻,就從外面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正是李玉承。
或許是因為風雪太大,對方前來探問一番。
許青遮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一旁的雪女很快便化作一陣風雪從窗戶竄了出去,眨眼間便和滿天飛雪融為一體。
見狀,他也只好作罷,轉身過去打開了房門。
“李城主。”
許青遮站在門后,纖長的眼睫掀起,露出了顏色微深的瞳孔。
站在外面的李玉承一身雪,看樣子是著急忙慌地趕過來的。
這不由得讓許青遮有些疑惑,對方白天里一直沒有過問任何事情,怎么現在突然過來了?
而且……過來的時機未免也太巧了。
短短一瞬間,青年想了好多事情,但表面上還是一副禮貌和氣的樣子。
李玉承:“沒什么大事,只是看外面雪太大,突然想起來客房沒有炭盆,前來問一下罷了。”
“沒事。”
許青遮:“還好,我并沒有覺得冷。”
“那就行。”
李玉承笑了笑,然后就準備離開。這幅模樣看著沒什么問題,但青年卻覺得處處透露著一股詭異。
“李城主!”
單手扶著門框的許青遮冷不丁地開口喊住了前面的李玉承。
等到對方轉身后,淺淺一笑:“這府上只有你和老仆兩個人嗎?”
“自然。”
李玉承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絲毫破綻:“怎么了?”
“沒什么。”
許青遮也是一副什么事都沒發生的樣子:“只是剛才好像幻聽了,總覺得有人在走來走去。”
說罷,他抬手攏緊了身上的衣服:“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呵呵。”李玉承站在雪中,本來就壓在身上的雪更厚了,不過他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樣子。
“那你今晚可要好好休息。”
“自然。”
目送著李玉承離開之后,原本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的許青遮頓時冷下來臉來。
他原本沒沒有懷疑李玉承,直到剛才,對方站在雪中,身上覆蓋著一層積雪,身上的衣衫也略顯單薄。
可對方卻沒有絲毫寒冷的表現——畢竟他可是早已廢了修為的凡人。
如此大雪,竟如陽春三月般閑適。
著實是有些反常。
關上門之后,許青遮轉身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從他身后兜帽跳出來,然后趴在床上的白虎。
“你有沒有覺得李玉承有些不對勁?”
“有啊。”
莫東流甩甩尾巴,慵懶至極,不過在聽到許青遮的聲音后立刻打起來精神。
那雙燭黃色的眼睛都像是兩團火焰。
“那……”
青年還想開口詢問,不過卻被白虎打斷:“不過我不想告訴你。”
許青遮聽到這句話一愣,表情有些說不出來的尷尬,仔細看似乎還有些難過。
原來在白虎心里,自己連這種事情都不能知道,他還以為他們是朋友。
莫東流輕咳一聲,立刻跳到了許青遮的身上,然后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青年柔軟細膩的臉頰。
“這事情也不復雜,我相信你自己可以。”
白虎的尾巴慢悠悠地圈著許青遮的脖頸,姿態自然,看樣子很信任青年。
這句話很快就打消了徐青遮內心的胡思亂想,眉眼輕抬,好看極了。
“我……”
他低垂下眼眸,仔細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很少被人肯定,以至于聽到這種話會感到惶恐不安。
莫東流也猜到了這一點,于是口吻難得柔和下來:“你不試試怎么知道不可以。”
它往許青遮肩膀上一趴:“放手去做吧,那個雪女和李玉承都構不成威脅。”
“有我在。”
聽完對方的這番話,許青遮就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頓時亢奮了起來。
他握緊雙拳,眼神堅定:“好,我會處理好的。”
而趴在他肩膀上的白虎用尾巴尖掃過青年的喉結,表情看不出來。
*
入夜,風雪不停。
院子里積了一層厚厚的雪,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在符篆的幫助下,許青遮悄無聲息地躍上了屋頂,走起來宛如無人之境。
李玉承的臥房燈火未亮,幾乎是漆黑一片。
許青遮思索片刻,躡手躡腳地掀開了一塊瓦片,生怕動靜太大驚到房間里的人。
屋子里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對于修仙之人來講尚能視物。
于是,許青遮便看到了難以理解的事情,看到后也有些恍然大悟。
只見房間的臥榻上,李玉承緊緊地握著一只皓白如雪的手腕,布滿皺紋的臉緊緊地貼在對方身上。
他頭發凌亂,衣衫不整,眼神和語氣透露著癡迷:“不要離開我好嗎?我為了你做了這么多。”
李玉承一屆凡人,看上去宛如七八十歲的老人,哪有力氣控制住人?
不過,許青遮很快就看到了被他攥著手腕的人身上,此時正有一根泛著淡淡金光的鎖鏈。
捆妖索……
不過,令許青遮好奇的是,那雪女剛才還攻擊他,行動看上去沒什么受限,怎么現在……
第36章 人不可貌相
許青遮皺起眉頭, 表情有些惡寒,總覺得李玉承那張臉貼在雪女身上有些不適。
難道對方是因為雪女才自廢經脈?可是為什么要這樣?
雪女修為并不低,就算是有捆妖索也可以殺了李玉承。
想到白虎之前給他說的雪女喜歡冰天雪地,青年不由得一怔。
白玉城的漫天大雪難不成是因為他們兩個!
可是……這沒什么道理啊?
許青遮百思不得其解, 不明白李玉承為什么要這么做。
人妖殊途, 他這么做, 等到雪女忍無可忍的那一天, 恐怕就會受到報復。
蹲在屋頂上的青年身上落了一層雪,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
冷雪襯得他更加出塵, 猶如仙人一般。
突然,塌上的雪女仰起頭,與許青遮對視上。
一人一妖對視上的那一刻, 許青遮渾身都緊繃了起來,手放在劍上,只要對方一動他就立刻拔劍出鞘。
可奇怪的是, 之前還對他抱有攻擊性的雪女在看到他之后竟然一副什么都沒有看到似的挪移開了目光。
許青遮沒有放松警惕,他看李玉承在這里,于是轉身往對方的書房去。
書房距離這里沒有太遠, 沒一會兒就到了。
以防萬一, 許青遮沒有立刻進去, 而是仔細觀察了一番, 果然在周圍已經禁閉的房門處發現了暗器。
似乎還有一個陣法, 他對陣法只是一知半解,只好低下頭去問白虎。
而對方甚至都沒有探出頭來看, 只是嗅了嗅就說出了書房周圍的陣法究竟是什么,還輕飄飄地講出來了破陣的法子。
推開書房門之后, 一陣如墜冰窖的寒意立刻就涌上全身。
幾乎是眨眼間,許青遮的眉毛上就結了一層冰霜。
他抖了抖,掏出一張御火符,這才稍微驅散了些許的寒意。
剛一進來他還這個樣子,更別說書房里面了。
與其說這是書房,還不如說這是一件冰窖,墻面上滿是厚厚的冰,甚至都能看見不斷往上飄的寒氣。
這幅場景,不免讓人想到一些其他的東西。
應該沒有這種樣子的陣法吧?除去陣法符篆,能造成異象的也就是神獸出世和異寶了。
神獸的話,他身邊就有一只,白虎沒出聲,那就可以將神獸出世給排除了。
莫東流掀起眼皮,一眼就看出來了許青遮的心中所想。
“不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它游刃有余,顯然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的起因經過。
至少是,看到李玉承的那一刻,它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畢竟無論人如何偽裝,身上的氣味是很難改變的。
就算是戴了遮掩氣息的靈器,但常年相處,身上的味道早就掩蓋不了了。
雪女氣息冷冽,又由于被困多年,還沾染上了些許怨氣。
對方恐怕無法離開白玉城,之前許青遮去的那個地方已經算是接近白玉城的范圍邊界了。
身不由己,唯有漫天飛雪與之為伴。
著實令人唏噓。
莫東流閉上眼睛,輕嗤一聲。
李玉承做這么多,不就是為了將不屬于他的困在身邊么?
人妖相戀之前雖然有,但很少。一是因為人妖殊途,二則是因為有神智的妖獸大多孤傲,很少會選擇和人類在一起。
更別說像莫東流這種修為極高的神獸了,基本上是傲視群雄,很少有人類能入它眼。
反正,它是不會像那些妖獸一樣愛上人類的。
當真可笑!
*
或許是李玉承淪為凡人,并沒有察覺到剛才發生的一切。
等到他歇下沒多久后,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竟然停了下來。
許青遮沒有回房間,而是返回了雪女那里。
主臥住著雪女,李玉承不知道歇在了哪里。
青年剛過來,屋子里的人就察覺到了他的氣息。
一股殺氣頓時彌漫過來,就當雪女要出手時,一顆白藍相間的珠子出現在她眼前。
“此物如今物歸原主。”
和冰雪一樣清冽,但沒有雪那么冷漠的嗓音響起,正是之前那個人類。
對方手持內丹,手指白皙纖長。
當年,也有人曾這么站在她面前,只不過拿來的不是她的內丹,而是困了她二十年的捆仙索。
“你……”
雪女開口,聲音嘶啞,像是砂紙一般。
“為什么給我。對方好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了,說話時的音調都有些古怪。
“雪女內丹,這世上恐怕只剩下這一個了吧?”
許青遮這些還是從莫東流口中得知的。
他這次前來,一是來詢問對方這件事情,二就是想問一下那位杏林齋的林大夫去了哪里。
聞言,雪女扯著嘴角:“林大夫?早就死了。”
她抬頭望著窗外的雪,覺得自己好像要化了一般。
若是沒有許青遮來白玉城,這件事情恐怖還會繼續下去。
當年,她被李玉承擒住,對方剜了她的妖丹。可妖失去內丹就命不久矣,對方如同一個神經一樣用盡修為保了她一命。
雪女不理解,可她只剩下的一點點修為,根本殺不了李玉承。
至于她的妖丹,放在陣法中心便會引起大雪以供她活下去。
之前襲擊許青遮也只是因為看對方是修士,之前也曾有一群修士想要殺了她。
雪女低垂下眼眸,腳上的捆妖鎖微微發亮。
說罷,她冷冷道:“我也曾見過人間的話本,話本里的女子不管對方做什么,到最后都會愛上對方。”
說到這里,雪女那雙冷色的眼睛隱隱彌漫上紅意:“我寧愿去死,帶著李玉承一起去死!”
“你們這些人類,只要喜歡就要不擇手段將東西得到。”
雪女越說越氣憤,情緒上來之后周圍溫度驟降。
許青遮抬手擦去眉毛上結的霜,不明白為什么李玉承一個人做的事情要上升到全體。
雖然心里是這么想的,但他并沒有開口講出來,只是保持著臉上的平靜。
“你不想離開嗎?”
許青遮眼睛平淡,口吻平常地就像是問她要不要吃飯一樣。
雪女一愣,都不知道對方說的是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內丹已經還你了。”
許青遮將雪女的內丹放在桌子上,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白玉城出現過魔修?”
此言一出,雪女明顯一愣,一看就知道這里就是出現過魔修。
她原本不想告訴許青遮,可對方把內丹給她拿了回來,于情于理……
罷了,她就再相信人類一次。
雪女再次睜開眼睛,眉眼間滿是平靜:“是,出現過,不過我并不知道對方長什么樣子。”
她看向一旁站著的青年,其實目光落在了趴著青年肩膀上的莫東流身上。
“若不是你,我還拿不回內丹。”
許青遮:“只是順手之勞。”
雪女聽罷也沒解釋,只是拿起自己的內丹吞了進去。
熟悉的靈力蔓延全身,她竟然感到了一絲悵然。
哪怕二十年對于它們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可她卻度日如年。
“杏林齋的林大夫本來就是李玉承的人,目的就是將被魔氣損壞的藥材賣出去。”
雪女冷哼一聲:“他死不足惜。”
“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告別了。”
許青遮單手持劍,說不定李玉承很快就會發現雪女內丹消失。
對方讓他住下也只是看在師尊的面子上,還不知道氣急敗壞之時會不會出手傷人。
想到這里,他垂眸看了一眼傳訊玉牌。
紫云閣的人還沒有來。
青年面不改色,微微頷首之后便準備轉身離開。
“等等!”
雪女喊住了他,猶豫片刻之后才說道:“有時候,所見并非所得。”
說罷,她便化作一陣雪花飄走了。
許青遮滿臉遲疑,對方留下這么一句無厘頭的提醒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說他看到的不是事實嗎?
“先回去。”
莫東流突然探出頭,表情冷漠:“人各有命。”
同時,它也注意到了雪女留下的那句話,不過它并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天大的事情它都能迎刃而解,斷不會讓許青遮陷入危險之中。
*
雪停之后,外面的積雪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不過這么多雪,融化也要不少時間
許青遮嘆了一口氣,他來白玉城就是為了赤焰果,結果現在卻攪和進這件事情來。
他抬眼望了望白茫茫的天,在心里想道:“還好赤焰果不止這一個地方有,只是可惜了這么近的距離。若是想找其他的,恐怕還要多往前走走。”
青年呼出一口氣,微微瞇著眼睛,自天邊猛的出現幾個紫色光影。
等離得近了,他才看清楚,原來那是一群御劍而行的修士。
看這身打扮,應該是紫云閣的人來了。
對方掠過他,直沖城主府去。
見狀,許青遮也跟了過去。
這群人來的真巧,偏偏在雪女要報復李玉承時過來。
不過,他們終究是來晚了一步,李玉承早就身首異處。
雪女不見了蹤影,于是這群紫云閣的弟子便將氣都撒到了許青遮身上。
“你這人,難不成是與那精怪一伙的?把他拿下!”
這話蠻不講理,他們修為基本上都在金丹,群攻而起的話,許青遮自然招架不住。
一堆靈力沖著冰姿玉骨的青年而來,眼看就要將人殺掉之際,一圈靈力波動傳來,那些技能全部被反彈了回去。
“啊!”
一時間慘叫聲一片,還有幾人靈敏,連忙躲開了。
“什么人?”
剛才那動靜不小,修為肯定不低,這么輕易化解一群金丹期修士的技能,恐怕修為至少在化神期。
不過,哪怕他們聲音叫得再響,周圍也沒什么人出來。
只有那個不知名修士還在原地站著,表情淡然,難不成人不可貌相?
第37章 生氣
許青遮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心里在想著什么。
既然如此, 他還真是狐假虎威。
青年眼中顯露出了一抹淺淡笑意,隨后便開口:“紫云閣的弟子?”
他略微蹙眉:“消息幾天前就傳了過去,白玉城和紫云閣離得不遠,幾位現在才到?”
而且這幾人一來還徑直往城主府的方向去, 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
既然之前來過, 難道就沒有發現白玉城的異常嗎?
許青遮不相信, 他仔細打量著不遠處的幾人, 有些懷疑他們和李玉承之間有合作。
可紫云閣是名門正派,當真會不過世人的目光從中謀利嗎?
紫云閣的幾位弟子能屈能伸,既然奈何不了青年, 便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地準備離開。
許青遮沒有攔他們,而是看著他們直接離開。
“你怎么看?”
白虎探出頭來,望著紫云閣那幾位弟子離開的背影, 眼眸之中似乎閃過了一抹冷光。
“此事有些古怪。”
但具體古怪在哪里,他竟一時之間說不出來。
反正不正常,紫云閣還需提防。
想到這里, 許青遮休書一封寄回了宗門,將這些發生的事情都告知了師長。
城主府的那位老仆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周圍只剩下他們以及李玉承的尸首。
莫東流掃了一眼, 并沒有說什么, 只是抬手指了指后院。
“怎么了?”
它沒有說話, 于是只能任由許青遮猜測。
雖然不解, 但他還是聽話地走了過去。
一陣狂風將外面的積雪吹散, 裸露出來褐色的地面。
怪不得城中只有杏林齋有赤焰果,原來是被李玉承壟斷了。
只見不算小的后院中, 幾乎一大半都是赤焰果,而且還成熟了, 只待有人采擷。
許青遮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你怎么會知道這里有赤焰果。”
莫東流一甩尾巴,表情有些傲嬌:“這世上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話雖這么說,但它并沒有回答許青遮剛才的詢問。
見狀,許青遮也沒再問了,只是將后院里成熟的赤焰果給收了。
這件事就這么倉皇地落下帷幕,除了解決掉白玉城的大雪外,似乎還遺留下來許多的謎團。
城外,積雪未化,青年披墨色狐裘站在茫茫大雪之中。
他回望著高聳巍峨的城墻,不知為何,心里竟然有些不安。
“或許只是錯覺吧。”
許青遮回過頭來,一邊拉緊了身上的衣衫,一邊在心里安慰著自己。
*
五天后,北境。
北境的氣溫比別的地方降的都快,不過對于剛從白玉城出來沒多久的許青遮來講,這已經算是溫暖如春了。
此處有三大勢力,分別是雪族,玄霜門,以及紫云閣。
這三大勢力中,許青遮也只剩下玄霜門的人沒見過了。
紫云閣的人前不久才見過,至于雪族——對他頗有照顧的師姐月落霜就是雪族中人。
不過,月落霜和家族的關系好像不太融洽。
許青遮抬眼,前面的城池就是雪族的勢力范圍。
高大的城墻表面似乎凝結了一層冰霜,又像是糖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只是一個防御陣法,大多用在處于邊境線上的城池中。
這座城名綿風城,以境內無大風經過而得名。
要知道,在這種位置大多有疾風呼嘯,常年多風多雪,而綿風城卻像是疾風遺忘了似的。
風季吹來的風大多綿軟無力,給人一種和煦溫暖的感覺。
因此,綿風城中居住的人很多,不少是在風季特地來短居的人。
許青遮來的這段時間剛好是北境的風季,綿風城中人潮洶涌,熱鬧得很。
街邊是擺攤的商販,兩旁都是聳起的酒樓和客棧。城中的居民大多居住在城南,那里風更小,而且風景優美。
許青遮也不是無緣無故來這里的,他來這里是為了一種藥材,自然也是解毒方子中的——風荷葉。
此物全株有毒,而且只生長在綿風城。不過風荷葉的根莖炮制后可入藥,但能用此物入藥的丹藥少之又少。
因此,憑借售賣風荷葉為生,根本難以溫飽。以至于市面上售賣的風荷葉不多,就連綿風城這個生長地,種的人都很少。
前幾天,泡完藥浴之后,白虎告知許青遮他的靈力現在可以正常使用了,不過還是要多加注意,避免噬脈散的毒素再次反噬。
也正因如此,許青遮的修為遲遲沒有進階,一直在筑基期。
他也不急,反正這么多年都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時。
青年找了家客棧住下,然后就問店小二城里哪里有賣風荷葉的地方。
“風荷葉?”店小二聽到他的詢問后還有些疑惑,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回答道,“這東西賣不了幾個錢,好像沒什么藥鋪賣。”
“這樣啊,多謝。”
在許青遮道完謝之后,對方突然想起來了什么:“誒,我突然起來,好像是有一個地方還賣風荷葉。”
“哦?哪里?”
“出了客棧一直往東走,有一間書鋪,那里的老板種了一些風荷葉,至于賣不賣我就不知道了。”
“好,謝謝。”
許青遮若有所思,準備稍后就過去看看。
將一些東西安置好之后,他便出了門,按著店小二說的路線走,果然在盡頭看到了一間書鋪。
書鋪名為金玉書屋,從外面看有些破舊,不過收拾得倒是干凈。
許青遮抱著變小的白虎走了進去,抬眼看了一下周圍。
沒什么人來借書,更別說來買書的了。
青年沒看到老板,于是揚聲喊了一句。
沒多久,旁邊的簾后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就是一道聽上去好像大病初愈的聲音。
“借書還是買書?”
“既不借書,也不買書。”
許青遮看向了掀開簾子走出來的青年,對方穿了一件竹青色外衫,外披一件厚重的披風。
這幅模樣一看就知道此人身體病弱,更不用說那慘白的臉。
許青遮都擔心對方說話時一口氣喘不過來暈過去。
“既不借書也不買書,那閣下為何事而來?”
書鋪老板咳了幾聲,氣息有些不穩。
“聽聞老板這里有風荷葉?貿然前來,不知可否賣給在下一些。”
“風荷葉?”
書鋪老板重復了這句話,短短的三個字,卻像是在他唇舌間饒了一圈似的。
許青遮還沒什么反應,懷里的白虎倒是開始張牙舞爪了,呲著牙不知道在生什么氣。
而那書鋪老板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本來是不賣的。”
他眉梢眼角俱是笑意,說話跟調情似的:“不過我與公子有緣,談錢多傷感情,我贈你幾支。”
說罷,他轉身往后院的方向去,走了幾步還轉過頭來看著許青遮:“走吧,就在后院種著。”
青年一邊抱緊了發著脾氣的白虎,一邊跟了上去。
莫東流呲著牙,心情很差,但它也說不上來心情為什么差。
只是覺得眼前這個書鋪老板格外得礙眼,說話時礙眼,表情也礙眼,就連出現在眼前也礙眼。
它氣得炸毛,更生氣的是,人類竟然還聽話地跟了上去!
憑借它的修為,輕輕掙扎就能逃脫許青遮的懷抱。但它不,非要裝模作樣地手舞足蹈。
也不知道腦子里在想著什么。
而許青遮雖然知道白虎在生氣,但并不知道它在因何而生氣。
現在還在外面,他也只好先抬手摸了摸白虎的頭,以示安慰。
書鋪的后院并不大,但還是挖了一個小小的池塘,池塘里長滿了荷葉,此時正在風中搖曳生姿。
“公子要多少?”
書鋪老板長著一雙上挑的狐貍眼,看人時含情脈脈,不過身上的病弱之氣也壓了不少這雙眼睛帶來的魅惑感。
見狀,本就在氣頭上的莫東流更是氣得胡須亂抖,恨不得撲上去抓花對方的臉。
或許是它掙扎地太厲害,書鋪老板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它身上。
許青遮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歉,它有些激動。”
“沒關系。”
書鋪老板輕挑眉梢,開口說道:“公子自取吧。”
說罷,便咳著回了房間。
他任由許青遮這個外人在院子里,也不怕對方偷拿什么東西。
不過,長得這么好看的人,就算偷了他的東西,也算是他幸運。
許青遮看著小池塘里的風荷葉,與普通的荷葉不一樣,風荷葉的顏色更加藍,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雖然對方說了自取,但許青遮還是只拔了十支,走之前還掏出幾塊靈石放在了院子里的架子上。
“那人都說了送你,怎么還給他錢?”
莫東流前爪垂在許青遮的胳膊上,口吻有些陰陽怪氣。
“對方雖然那么說了,但我們素不相識,錢財兩清。”
這句話不知道怎么就哄高興了莫東流,甩著尾巴,語氣總算是輕快起來:“不錯,在外面就應該這么做。”
它說話時胡須抖動,輕輕地擦過許青遮的手腕,引起一陣癢意。
青年眼睫微顫,癢得忍不住收手:“對了,你剛才怎么生氣了?”
他語氣疑惑,好像是真的不解。
第38章 呦呦呦
莫東流覺得那個書鋪老板不像是好人, 說不定院子里種著的風荷葉都有問題。
對此,許青遮感到些許的無奈。但他也沒說出口,只是像賠罪似乎抱著白虎給對方梳毛。
趴在青年腿上的莫東流本來是想掙扎的,畢竟它一介神獸, 豈能如同貓一般趴在人類身上?
更何況, 它和人類還有一層師徒的關系在, 做這種動作豈不是有些傷風敗俗?
但它轉念一想, 它現在又不是人形,享受享受怎么了?
這么想著,莫東流心安理得地趴在許青遮的膝蓋上。
青年的手指看似柔軟, 實則有力。但撫摸白虎時,仿佛百鋼化做繞指柔一般。
他低著頭,長發順勢垂在胸口, 帶著淡淡香味的發尾剛好掃過白虎的鼻尖。
對方聳聳鼻子,隨后打了個噴嚏,動作幅度有些大, 惹得它的兩只耳朵都忽閃著抖了抖。
許青遮見狀,眼睛一亮,看樣子好像是想伸手去摸對方的耳朵一樣。
“繼續。”
打完噴嚏的莫東流繼續趴下去, 姿態愜意地指揮著許青遮給自己梳毛。
“好。”
青年開口時的語氣都是溫柔的, 就像是冰山融化一般。
對于這種可愛的動物, 他向來溫柔——哪怕趴在自己膝上的不是貓, 而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兇獸。
莫東流打著哈欠, 在陽光的照射下昏昏欲睡。
陽光溫暖,穿梭在自己毛發間的手指也帶著舒適的暖意, 很是催眠。
一人一虎認識這么久了,還從未有過如此溫馨的場面。
見狀, 許青遮不由得心中一軟。
在他心里,白虎已然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溫暖的陽光落在手上,但遠沒有白虎的體溫高。
許青遮低眉垂首,剪影般的側臉各位的溫柔。
*
拿完風荷葉之后,許青遮打算第二天就離開,畢竟之前在白玉城就已經話費不少時間了。
他現在幾乎快病入膏肓了,時間對于他來講就是生命。
雖說噬脈散的解毒藥方已經失傳千年,但白虎拿出來的藥方可信度自然高。
里面有些藥材千金難求,不過大部分的藥材還是可以得到的。
許青遮剛才看了一眼儲物空間,他現在只剩下十味珍貴藥材沒有。其余的藥材,之前在宗門山腳下的藥鋪老板說會替他留意。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覺得前方充滿了希望。
等到身上的毒解了,他的修為自然會漲。
到時候,那些之前看不起他的人定會驚訝。
聽到風言風語的許青遮總是一副表面上滿不在乎的樣子,實際上他在意得很。
“咦,師姐的信?”
儲物空間里的傳訊玉牌震動了一下,許青遮拿出來一看,原來是月落霜給他寄過來的信。
這信不長,先是問了他這段時間過得怎么樣?最后便提到了武攀亭。
據對方所說,他走后不久,武攀亭便在宗門傳遞起他的謠言。
說他下山是因為莫長老覺得他根骨極差,不想教他,把他打發下山。如今,宗門里的不少人都信了。
一目十行看完信之后,許青遮冷笑一聲。
武攀亭還真是陰魂不散,他都下山了,對方還忍不住要造謠他。
青年眉眼疏冷,乍一看猶如亙古不變的寒冰一般。
“這人是誰?”
在他看信的時候,白虎也探過頭來,毛茸茸的腦袋就搭在他的胳膊上。
“一個外門師兄,不足掛齒。”
許青遮關上傳訊玉牌,他并不想向白虎訴苦,這樣讓他覺得自己是把他的壞情緒都強加給對方。
雖然他不說,但莫東流還是將此人和自己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對了上來。
針對人類的外門弟子很多,但是外門師兄就那一個。叫什么名字他記不清了,反正就是很討厭的一個人。
想到這里,莫東流微微瞇起雙眼,燭黃色的獸眸里似乎閃過一抹殺意。
看來那人是真的找死。
和許青遮一樣,莫東流也沒有把心里想的事情說出來。
這種事情它私下做就可以了,不必再告訴人類,讓他胡思亂想。
莫東流體貼地想道:“像我這樣善解人意的神獸已經不多見了。”
它心情好了起來,身后毛茸茸的尾巴甩來甩去,時不時地抽打在許青遮的身上。
*
翌日
一大早,許青遮就收拾好了東西。
他一手抱著變小的白虎,一手拿著劍。
這次倒是沒有發生像白玉城那樣奇怪的事情,他順利無比地出了城。
就當許青遮自己都感到驚訝的時候,前面突然跑過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對方似乎已經強弩之末,跑上幾步就停下來喘著氣。
他定睛一看,那不正是昨天想要送他風荷葉的書鋪老板嗎?
對方身體不是很差嗎?怎么一大早就在城外?還是這么一副被人追殺的倉惶模樣。
思索片刻之后,許青遮總算是看清了對方為什么會這么急匆匆地逃跑。
原來是身后有人在追,只不過那人臉上有著幾道花紋,眼睛也呈現出不一樣的顏色。
這幅模樣,一看就知道是魔修。
許青遮正色,拔劍出鞘迎了上去。
雖然那魔修看起來比較嚇人,但他修為并不怎么高。
他揮過去的那一劍只用了七成靈力,對方便驚慌失措地被他一劍打散了元神。
看到化作一縷紫煙消逝的魔修,許青遮自己都有些驚訝。
他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輕而易舉地就能斬殺魔修。
還沒等許青遮低頭和白虎說起這件事,剛才因為逃跑而變得有些狼狽的書鋪老板頓時出現在他眼前。
“多……多謝。”
對方氣喘吁吁,彎著腰撐著膝蓋喘氣。
道謝時來不及抬頭,等說完話抬起頭后才發現救了自己的正是昨天來書鋪的貌美青年。
“原來是你。”
書鋪老板臉色蒼白,因為剛才的距離運動,他雙目都有些失神,說話時斷斷續續。
“老板怎么一大早就出了城?”
見對方冷汗直冒,許青遮便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張干凈的手帕遞了過去。
“多謝。”
書鋪老板笑了笑,等緩過氣來才開口回答青年剛才的問題:“有人給我一封信,說是在城外等著我。”
聽他的語氣似乎是不知道誰給他寄的信。
許青遮無奈一笑:“老板還真是……”
他一時之間也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只好繼續說道:“你難道就不擔心是個圈套嗎?”
說罷,許青遮姿態優雅地收劍入鞘。
“剛才追你的魔修雖然修為不高,但敢出現在這里,想必是有所圖。”
經他這一說,書鋪老板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剛一過來,對方就直沖我而來,那模樣氣勢洶洶,嚇得我拔腿就跑。”
“那魔修為何追你?”
“這……我也不知道。”
書鋪老板的表情有些無奈,其中又夾雜著些許的疑惑。
對此許青遮也有些疑惑,畢竟眼前的書鋪老板只是一個普通人。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招惹到魔修,更何況對方也不認識那個追殺他的魔修。
“老板之后還是要多加小心為好。”
許青遮回過神來,溫和道。
聽到這句關心的話,書鋪老板感激地謝了好幾聲。
隨后,他看向面前的青年:“公子這是要走?”
“嗯。”
“真是不巧,我原本還打算請公子吃飯。”
“之后有緣再見。”
許青遮并沒有回復他剛才的邀約,畢竟抱著的白虎已經張嘴咬他的手了。
“我看公子離我實在是有緣,沒想到竟然是有緣無份。”
書鋪老板語氣柔和,說話有些曖昧不清。
繞是遲鈍的許青遮,此刻都察覺到他的言外之意了。
更別說本來就提防著他的莫東流了。
它就說!這人就是心懷不軌!
莫東流呲著牙,一副被人覬覦寶物的不爽表情。
這個樣子,就像是有人搶了它的獵物一般。
“老板說笑了。”
許青遮禮貌一笑,看樣子還是想保持體面。
見狀,書鋪老板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我看那魔修實在是嚇人,這離還有一段路……”
他雖然沒有把話說完,但在場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許青遮雖然看起來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實際上還算是熱心。
于是,他雙手摁著想要撲過去撓人的白虎。
“我送你。”
我送你~呵呵,說得如此親密!這么大一個男人還需要保護?難不成回去的路是刀山火海不成?!
莫東流在心里直言不諱,但它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口直心快地開口說出來。
而是將頭埋在了胸口,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這幅委屈的模樣,倒是讓人看著心疼。
許青遮有些不忍,但書鋪老板剛才就被魔修襲擊,不管是身為路人還是宗門弟子,都應出手相助。
他無奈嘆氣,抬手摸了一下白虎的頭,沒說話。
莫東流被這一撫摸摸得醍醐灌頂,人類本就多愁善感,它剛才那么一出,對方豈不是又要在心里獨自難過?
想著想著,它都覺得自己是罪大惡極了。
為了彌補,莫東流悄悄地抬起頭來,剛準備蹭蹭許青遮的手腕,就聽到旁邊那個討厭的人用討厭的聲音黏糊開口。
“在下周倚閑。”周倚閑掩唇輕咳,雖然病弱,但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更顯魅惑,“不知仙人尊姓大名?”
尾音還微微上挑,像羽毛一樣輕輕地掃過心頭。
面對如此場景,許青遮不為所動,像是木頭一般:“許青遮。”
“青山遮不住,好名字。”
周倚閑說話時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人,勾魂攝魄一般。
這目光看得許青遮渾身發毛,只想快點進城,然后轉身就走。
而莫東流此時已經渾身炸毛,怨氣十足。
呦呦呦~好~名~字~
第39章 自然要哄
雖然懷里的白虎并沒有繼續掙扎, 但它身上的怨氣都能化成實質了。
許青遮也不明白對方在因為什么生氣,只當它和周倚閑莫名不合。
他沒說話,只是摸摸抬手輕輕撫了一下白虎的腦袋。
今天的天氣不錯,微風輕拂。
許青遮之前都是用發帶簡單將頭發束起, 今日卻是用了發冠。往日里柔順地垂在身后的長發此時一絲不茍地束起, 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若是說平常的青年給人一種山澗清風的感覺, 今日便像是巍巍高山, 沉穩有氣勢。
或許是和白虎待的久了,許青遮身上的氣勢莫名和對方有些像。
大概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原本還在生氣的莫東流再一次悄無聲息地消了氣。
它宛如沒有骨頭似的將腦袋垂在許青遮的手腕上, 呼吸間滿是對方身上清新的味道。
兩個人之間的氣息逐漸交織,離得近了便能嗅到另一個人身上的味道。
莫東流對此很滿意,恨不得向昭告天下人許青遮是自己的人。
當然, 它也是想想罷了。
這么胡思亂想一通,兩人一虎已經走到了綿風城門口。
“到了。”
許青遮一看到城門就停下來腳步,無比客氣地笑了笑:“周老板路上小心。”
說罷, 也不多加寒暄,很是無情地轉身離開。
旁邊的周倚閑剛準備好了完美的笑容,結果嘴角剛剛揚起, 人就走出了好幾丈遠。
周倚閑:“……”
感情他剛才的媚眼全拋給了瞎子看。
至于周倚閑心里想的什么, 許青遮并不想知道。
他抱著白虎, 快步離開, 好像身后有豺狼虎豹追著他一樣。
青年對于這種示好向來敬而敏之, 畢竟他足夠了解自己,知道他這種性格的人根本不適合和另一個親密地在一起。
或許剛開始對方會喜歡他,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一些毛病逐漸的顯露出來, 哪怕再相愛的人也抵不過時間的消磨。
與其到最后針鋒相對,倒不如一開始就遠離。
相貌極佳的青年略微垂眸,情緒猛地低落了一瞬,好在很快就恢復了過來。
窩在他懷里的白虎動了動,擁有著粉嫩肉墊的爪子,“啪”的一聲蓋在了他的手上。
這個力氣可不小,抬爪時許青遮白如雪的手背上赫然出現了一個粉色的“梅花印”。
許青遮敢怒不敢言,直到白虎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個比它腦袋還要大的極品靈石。
“???”
他疑惑不解:“這是……”
“哄你。”
莫東流沒有絲毫扭捏的回答,語氣果斷。
“哄……哄我?”
這句話嚇得許青遮都結巴了起來,都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話了。
從小到大還從未有人哄過他,父母嚴厲不善言辭,很少對他說這種柔軟的話。
人類有規律的腳步突然停下,整個人都像是石化了一般。
莫東流打了哈欠,隨后便發現許青遮站著不動。
“怎么了?”
它滿臉疑惑,豎起的獸瞳中寫滿了關心。
從一人一虎剛認識的那一刻起,它的眼神和表情從未有過惡意。
在外人面前倨傲恐怖的兇獸,在許青遮面前卻是包容,甚至是有些護短,沒有絲毫理由的偏向對方。
也正是因為白虎無條件的信任,才會讓它短時間內迅速的收獲許青遮的信任。
信任是相互的。
“走了。”
許青遮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那個書店老板只是一個插曲,他并不會因對方而停留。
“再往前走就是雪族的地方了。”
雖然綿風城也是雪族的勢力范圍,但城中并沒有雪族的人居住。
再往前走才是雪族人居住的地方,名為萬雪原。
這名字一聽便讓人感到一陣寒冷,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間。
而實際上的環境卻和這個名字相反,處處一片和煦春光燦爛的樣子。
據說一開始萬雪原的確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冰川,直到雪族的族長帶著族人在此定居,化盡了渾身的修為,才將這里變成了一片四季如春。
而且還專門布了一個維持現狀的陣法,陣眼正是千金難求的化春珠。
當然這些都只是他聽說的,并不知道是不是真實情況。
想到這里,許青遮下意識地垂眸看向懷中的白虎。
對方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旦遇到什么不懂的,對方就能將事情的起因結果講得頭頭是道。
對此,莫東流不置可否。
反正這些東西,只要活的夠久,自然什么都會知道。
白虎懶洋洋地趴在許青遮的懷里,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它是什么慵懶的小貓。
若是這副樣子被認識它的人看到,定會驚掉下巴。
*
萬雪原
草長鶯飛,街道兩旁楊柳依依。簡直就是繁華版的綿風城,處處一片祥和景象。
雖然月落霜也是雪族人,但是對方從來沒有提及過家族往事,想必是有些不愉快。
因此,許青遮便也沒詢問過。
如今到了萬雪原,說不定還可以給師姐帶一些家鄉特產。
此地有一種特色小吃——雪花酪。
雖說名叫雪花酪,但其實和雪花沒有絲毫的關系,更不是冰的,而是一種油炸的糕點。
街上不少店鋪都有賣,許青遮一進來就看到了好幾家賣雪花酪的。
他心里有些期待,不過沒有開口,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直接過去買雪花酪,白虎會不會覺得他貪吃成性?亦或是覺得他沒有見識?
青年手指都攪在了一起,表面上看著冷靜自持,實際上內心糾結不已。
最后還是莫東流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開口:“既然到了萬雪原,自然要嘗嘗當地的美食。”
“走吧。”它仰起頭,表情自得,“我請你。”
“不用了……”
許青遮還在不好意思地推辭,莫東流便從鼻腔中哼出一聲短暫的氣音:“你還和我客氣?”
它恨不得現在就變成人形拉著對方過去,但這樣人類就知道師尊是它了。
這么早就暴露,之后得少多少樂趣?
莫東流在心里想著,絲毫不顧及若是之后這件事被許青遮知道該如何收場。
最終,許青遮還是吃到了雪花酪。
圓滾滾的糕點被炸得外酥里糯,里面還有鮮花做的夾心,被糖漬過,卻不甜,吃起來也不膩。
青年眼睛頓時一亮,他眉眼彎彎,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一塊金色的糕點。
“你嘗嘗?”
他垂著頭,纖長的眼睫遮住了自上而下的陽光,使得原本就深色的瞳孔更加幽深。
本來是一幅晦暗不明的表情,但因為他眼中此時滿是白虎的身影,竟然顯露出了幾分的柔情。
也有可能是因為莫東流現在的外形有些可愛,應當沒有人能拒絕這種毛茸茸的生物吧?
莫東流抬著頭,它很少仰視,有生之年所有仰視的視角全都獻給了許青遮。
遞到嘴邊的糕點散發著一種甜甜的香味,它很少吃這種東西。
但……既然是人類親自喂給它的,它便勉為其難地嘗嘗吧。
莫東流心里這么想著,于是就探過頭張嘴咬了一口。
尖尖的虎牙深陷雪花酪,微甜,軟糯的夾心纏在舌尖,口感像是有嚼勁的云朵一般。
原來人類的東西沒那么難吃。
白虎嚼著,本就圓圓的腦袋就十分可愛了,此時因為鼓起的腮幫顯得更加可愛。
許青遮看著心都發軟,竟然有了想要抱著對方親上一口的沖動。
當然,他也只是心里想想罷了。
畢竟他若是做出這個動作,白虎說不定會氣得渾身炸毛。
雖然白虎說要請他,但結賬的時候許青遮還是搶先一步付了錢。
莫東流抖著胡須,還未等它開口,青年便打斷了他:“一只幼虎掏出錢來豈不是有些奇怪?”
“萬獸有靈,修煉成妖的動物那么多,會買東西的哪里奇怪?”
雖然它平日里覺得將自己和妖混為一談是在侮辱自己,但此時舉例時卻只好這么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它認真起來,許青遮頓時手足無措。低垂下眉眼,一副犯了錯的樣子。
莫東流看著不忍心,只好連忙道歉:“好了,好了,我不該這么說。”
它嘆了一口氣,將腦袋蹭到對方掌心。
這個動作有些親昵,彰顯著兩人之間加深的感情。
當然,在許青遮眼里,以為他是單方面地將白虎當成了好朋友,而在白虎眼里,自己只是一個麻煩的人類。
這些他從未說過,哪怕白虎對它多加縱容,他心里還是有一種不安,覺得對方對他的好,來的快,去的也快。
現在對他親近,說不定等之后又對他討厭了。
率先有了感情的人同時也牽扯著對方的感情,一舉一動,給感情容易,收走也容易。
到最后,得而又失的人自會難過。
一瞬間,許青遮腦中百轉千回。
突然,他眼前一黑,臉上頓時傳來一陣毛茸茸的觸感。
原來是白虎突然撲到了自己的臉上,這種毛茸茸的感覺和平日里撫摸對方的腦袋帶和身體截然不同。
這樣是陷進了云朵里,還是帶著溫暖體溫的云朵。
許青遮怔愣片刻,隨后才反應過來貼在自己臉上的是白虎的肚子。
比全身都柔軟,讓人忍不住陷進去。
向來強勢有眼高于頂的神獸,竟然愿意將自己的肚皮顯露出來。
雖然莫東流沒說一句話,許青遮也體會到了來自對方主動給予的安全到家。
一時間,他心里像是打翻了調味品,五味雜陳。
“謝謝你。”
青年的聲音細弱蚊蠅,默默地抬手將對方從自己的頭上扯了下來。
莫東流沒說話,只是抬眼望著他。
算了,人類難過,它自是要哄。
第40章 纏繞
離開前許青遮又買了一份雪花酪, 不過他的儲物袋不能保證吃食的新鮮,于是便放在了白虎那里。
莫東流一看就知道他這是給誰買的,心里頓時有些不喜,總覺得屬于自己的貼心分出來一部分給了別人。
不過, 它自然也知道月落霜之前對青年照顧有加, 如同長姐一般。
算了, 算了。這不就是說明人類知恩圖報嘛, 它才沒有那么小氣呢。
街道兩旁的商鋪有幾個會在外面掛上一面旌旗,不大,約摸只有圓盤大小, 上面用淺藍色的絲線繡了家族標識。
這便代表是雪族之人開的店,大多規模不小,看起來很是氣派。
除此之外, 客棧幾乎都掛上了旌旗。
許青遮原本還想隨意找一家客棧暫且住下,但眼下看,估計不管住哪一家都是雪族的地產。
想到這里, 他便不再繼續糾結,而是在最近的一家客棧住下。
這間客棧從外面看有三樓,雕梁畫棟的很是精美。單是看外觀都能看出來這里消費不低。
“客官里邊請!”
站在門口迎客的店小二在看到許青遮的那一刻頓時眼前一亮, 就像是一道陽光刺破了晦暗的大霧一般。
這張臉, 這通身的氣派, 一看就非池中之物。
想必很有錢。
店小二熱情得很, 倒是讓許青遮有些無所適從了, 只好微微頷首,快步進了客棧。
“我們還有一間上房, 一天只要十塊上品靈石!”
他抬頭仰望著身邊芝蘭玉樹一般的青年,極力推銷。
十塊上品靈石?!
許青遮嘴上沒說, 但心里已經不準備住上房了。
“一間普通客房。”
說罷,他掃了一眼大堂里的人,普通人和修士參半。
這很正常,畢竟萬雪原是修仙之地,有門派駐地,修士多很正常。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這些修士修為都不低,最低的也是筑基大圓滿。
這么多修士聚集在一起,難不成萬雪原有什么事情發生?
店小二一聽他要普通客房,臉上燦爛的笑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二樓最里間。”
他這幅變臉的速度堪比翻書,許青遮也不惱,畢竟和對方計較就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
轉身之際,趴在他肩膀上的白虎雙眼微瞇,都不用伸手,只一個眼神,剛才的店小二便渾身一冷,這個人如墜冰窖。
“先在這里待幾天。”
回到房間后,莫東流跳下來,一陣霧氣,它眨眼間就恢復了原型。
比尋常虎類大了不止一倍的白虎擠在房間里,剛才可愛的感覺蕩然無存。
“怎么了?”
“這小小客棧還有一位化神期。”
雖然在它眼里,化神期算不上什么,但也不是隨處可見的。
“化神期?”
許青遮眉頭緊鎖,頓時握緊了手里的劍。
剛進來的時候,莫東流便在房間里設下了結界以防外人窺視。
“放心,有我在。”
白虎繞著人類走了一圈,然后隨意窩下,剛好將青年給圈在懷里。
許青遮能夠察覺到柔軟的尾巴繞在了自己腳踝上,抿唇:“看來這里真的有大事發生。”
他說完之后便抬腿想要離開,誰曾想白虎圈在他腳踝的尾巴不肯松開。
青年被扯得向后倒去,剛想穩住身形,身后就傳來更大的力道。
一道不算大的摔倒聲響起,許青遮毫無防備地摔倒在地。
不過,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畢竟他腳邊趴著一只巨大的白虎,自然是摔在了對方身上。
莫東流被一個成年男子砸到,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就許青遮這點兒體重對它來講算不上什么。
甚至還比不上一塊石頭。
“你……”
許青遮本來想說白虎是不是故意的,結果一回頭便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
許青遮:“……”
他像是跌入了一團云上,軟綿綿熱乎乎。
白虎黑白相間的毛發如同草地一般將他包裹起來,幾乎是密不可分。
青年腳踝上的虎尾慢悠悠地抽離,隨后如同繩索一般纏在了他潔白的手腕上。
“你干什么?”
許青遮沉默片刻,隨后開口。
青年仰面躺著,眉眼寫著淡淡的疑惑。他因為摔倒,束好的頭發都散開了不少。
烏黑的長發與潔白的虎毛相襯,對比鮮明。
腕骨凸出的手腕被一根虎尾纏著,莫名有些色.氣。
莫東流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青年脈搏的跳動,豎起的獸瞳中閃過了一抹不知名的情緒。
不算大的房間里,一人一虎窩在地上,巨大的白虎猶如一張床榻,將倒在身上的青年困在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