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破綻
坐在臺上的莫東流瞥見這一幕, 眼中閃過一抹詫異。
前段時間教人類這招的時候,每次都不成功,他原以為就此罷休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使出這招。
“他這是要突破了?”
不認得此招式的眾人議論紛紛, 但那些上了年紀的掌門和長老卻啞口無言。
畢竟, 他們認得這一招, 乃是那神獸的看家本領。
臺上那小輩能使出這一招, 想必那神獸當真是傾囊相授。
原本還在胡亂猜測的一些人意識到了神獸對這個小輩的重視,某些想法頓時打消。
雖說許青遮只使出了那一招的十分之二,但已經不容小覷了。
要知道, 當年那神獸只憑此一招就踏平了魔族老巢,足以想象十分之二的傷害有多高。
雪霽風不動聲色地將視線落在云隱劍宗的掌門身上,擔心對方因此發難。
但他驚訝地發現, 那老不死竟然還能坐得住,眼中沒有絲毫對弟子快要受傷的擔憂。
反觀莫東流,弟子分明絕地反擊, 但臉上的表情已經擔憂。
難道無風還有什么后手?
這些事情都在一瞬間發生,臺上的許青遮早已聽不見外界的聲音,注意力全放在自己手中的劍上。
無風瞪大眼睛, 連忙提劍格擋。
“咔嚓”一聲脆響, 無風手中陪他征戰十幾年的劍, 斷了。
劍斷了, 對一個劍修來講簡直是半條命都沒了。
無風知道勝負已定, 但他不甘心。
不過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輩,就這么打敗了他。
許青遮足尖落地, 手中劍穩穩地指向無風的咽喉。
若是他再向前半步,郁孤劍鋒利的劍尖便能劃破對方的喉嚨。
“你輸了!
渾身是傷的青年緩緩道, 語氣似乎是在刻意強調這件事情一般——至少在無風眼里看來是這樣的。
許青遮胳膊上的血順勢向下流,擦過手腕,順著細長的劍身滴落在地。
“勝負已定!”
似乎是擔心無風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在裁判聲音落下的那一刻,就有幾個云隱劍宗的人上前去扶他。
許青遮身上的白衣幾乎要被鮮血染紅,他抿著 唇,一直強撐的精神消散,頓時疲憊襲來。
臺下似乎有人在為他歡呼,可他已經看不清是誰了。
“啊!”
一聲驚呼,許青遮抬眸,在模糊 的視線中瞥見一抹黑色穿過層層人群來到了他面前。
昏迷前,鼻端縈繞著熟悉的香味,就連抱著他的懷抱都無比得令人安心。
周圍的人在說什么莫東流根本不在乎,他瞥了一眼那些想要趁機抬手來接自家弟子的人,冷哼一聲。
玄色的衣角逐漸消失在眾人眼前,隨之消失的還有那股令人膽寒的壓迫感。
所有人都覺得許青遮能贏下無風很難,可對方偏偏贏了,無風的劍都斷了。
因此他們又覺得許青遮深藏不露,扮豬吃老虎。
只有莫東流知道,懷里人身上的傷到底又多重。
短短的幾步路他都不愿走過去,還特意用了縮地成寸的法術。
就這短短幾息,男人身上的黑衣都被許青遮身上的血洇濕了不少。
莫東流本想說就算是輸了也沒關系,不必這么拼命。但他知道,自己若是將這句話說出口,人類一定會翻臉。
就算表面上不明顯,那也是在顧忌著自己這個師尊的身份。
因此,他只能提心吊膽地看著,生怕對方在比試中受到波及生命的危險。
許青遮贏了,莫東流自然高興且自豪,但更多的是擔心。
一方面想要讓人類在自己的庇護下不必風吹雨打,一方面又尊重對方的意愿人對方努力成長。
向來沒有兩全法。
房間里,莫東流 將懷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放下,從儲物袋掏出珍貴得令人瞠目結舌的藥喂給了昏迷的青年。
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恐怕就要 大呼“大材小用”之類的話了。
丹藥入口即化,藥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揮著。
許青遮身上的傷不少,臉頰也多了兩道劍痕,讓他那張俊朗的臉平添了幾分破碎感。
大概不到一刻鐘,青年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好得差不多,只剩下內傷了。
莫東流太過擔心,都覺得去找大夫浪費時間,直接翻身上榻,一手扶起沒有意識的青年,一手摁壓在對方的后背。
他唯一的耐心好像都給了這個人,輸送靈力時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擔心少一不注意對方就是碎掉一般。
“咳咳咳!
許青遮眉頭緊皺,體內的靈力將堵塞在心脈的淤血逼出。
雙眼緊閉的青年側首,張口吐出一口紅黑色的血。
他臉色好轉不少,只要 好好休息,便沒有大礙了。
見狀,莫東流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黑衣男子起身,披散在身后的白發都沾上了不少血跡,猶如落上了朵朵梅花。
*
翠竹清風觀西南一角,用來招待客人的院落傳出一陣巨響。
等云隱劍宗的人出來看時,那雕花的沉重木門都被踹飛了。
“什么人?!”
云隱劍宗的掌門皺著眉走出來,剛想擺出架子,就看到了身著玄衣的莫東流拎著一把劍走了進來。
他手中的劍半個時辰前就沾過血,此時煞氣迸發,都不必出招,憑此就能震懾不少人。
“你!”
云隱劍宗的掌門在看清楚來人是誰后臉色頓時一變,他曾見識過莫東流出手,心中不由得駭然。
那小輩竟然如此重要?逼得一位快千年沒拔過劍的人持劍而來。
一聲劍鳴,莫東流眨眼間就將郁孤劍橫在了白胡子老頭的脖頸處:“你要搞什么事情本尊不在乎。”
他橫眉,棱角分明的臉頰上似乎覆上了一層寒冰。
“敢將算盤打到本尊這里,云隱劍宗看來是想換一個掌門!
他怎么知道?!
云隱劍宗的掌門心里一緊,他將無風當做劍爐的事情分明沒第三人知道!
難道……
“砰!
莫東流抬手一揮,不遠處的房子沒有絲毫的損失,反倒是房子里的人跌落在地。
“當年救你的人并不是本尊,早就解釋過!
黑衣男子持劍而立,風吹拂著他雪白的長發,也吹散了無風的心思:“你究竟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裝糊涂本尊已無心知道。”
“再有下次,本尊便送你下去和父母團聚。”
話音剛落,莫東流轉身之際抬手收劍入鞘:“此人早已和魔族有了聯系,這次比試還敢用禁藥!
他話雖沒有說完,但在場的人都知道,無風怕是要與修道無緣了。
云隱劍宗也算是名門望派,掌門的親傳弟子和魔族有交流這一事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要受天下人冷眼?
就算云隱劍宗的掌門想遮掩下去也不行,在場的人眾多,哪怕強行壓下,還有一個莫東流在。
好啊好啊,說是不在乎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但若是處置了無風,他做的那些事情豈不是前功盡棄
莫東流沒有在意身后人的目光,手里的郁孤劍還在不斷錚鳴,似乎想要大戰一場。
一開始他并沒有發現無風的不對勁兒,直到不久前才想起來。
十幾年前,具體是那一年他早就記不清楚了。途經南境大的時候遇到一群魔族余孽,他當時根本沒有將那些魔族放在眼里,還是隨行的白秋長出了手。
至于無風,只是那次被魔族騷擾的村民之一。
那時的莫東流幾乎是眼高于頂,這種事情他都不會記在心里,也是突然之間才想起來的。
想起來也是因為幾年前曾被無風.騷擾過,對方當時已經入了云隱劍宗,卻在他去云隱劍宗時攔下他。
不管云隱劍宗的修士們怎么攔,對方非要大聲喊著要拜他為師。
那時場面混亂得很,不單是無風丑態百出,就連無妄之災的莫東流都被好友嘲笑了許久。
看來那人針對人類是因為自己收了人類為徒?
哼。
莫東流冷哼一聲,眉眼都像是掛著寒霜一般。
他這次的動靜可不小,畢竟那時云隱劍宗住的地方,天下劍修心目中的第一宗門。
可這位無竅宗的長老竟然能全身而退,甚至云隱劍宗都沒有向他討要說法。
難不成那人的實力還遠在云隱劍宗掌門之上?
當然,這些許青遮并不知曉。
他身上的傷雖然吃了藥,但不至于好得那么快。
夜幕低垂之際,許青遮住著的小房間里點亮了燭臺,暖黃色的燈光搖曳,將站在床邊的男人地影子都映在了床上。
寂靜之中,敲門聲響起。
莫東流給許青遮掖好被角,出門后看向雪霽風。
“尊者!
雪霽風微微頷首,但面色凝重。
“此事我一人擔之。”
莫東流負手而立,況且他也沒說錯,無風之前確實是和魔族有了聯絡,今日上場還想吃藥。
雪霽風嘆氣:“我自然不會怪罪尊者,只是等許青遮醒來,聽聞這些之后難道就不會覺得這件事情是因他而起嗎?”
“他不會。”
這次莫東流回答得倒是篤定,仿佛對許青遮早已了若指掌。
“看來尊者和他相處這么久早就知曉了!毖╈V風淡淡一笑,語氣舒緩,“只不過,尊者準備一直都這么下去嗎?”
他很是好奇,以莫東流的身份,許青遮還能嫌棄不成?為何還要另外做一個假身份?
“之后有機會就會說開。”
莫東流挑了挑眉梢,回想起許青遮之前的回答,莫名自信起來:“我們關系那么好,他自然不會怨我!
“那弟子一看就是要往各處歷練的,可您的身份,定然是要留在無竅宗的!
莫東流的身份再高,也抵不過鎮宗神獸的名頭,死死地壓著他,不會讓他離開無竅宗太久。
“這件事……”
黑衣男子還想在說什么,但聽到身后屋子里的動靜,臉色頓時一變。
第72章 掉馬
雪霽風還沒察覺到發生了什么, 便被莫東流抬手揮走。
看黑衣男子臉色大變,雪霽風也沒有過問什么,只是行了一個禮便離開了。
還沒等他走出去,莫東流就已經推開身后緊閉著的房間進去了。
剛才聽到的動靜果然沒錯, 原本躺在床上的青年剛才醒了過來, 只不過看著臉色似乎不太好。
莫東流前進的步伐一頓, 不清楚對方究竟有沒有聽到剛才自己和雪霽風的對話。
“感覺怎么樣?”
他沉吟片刻, 還是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開口詢問。
只見躺在床上的青年已經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眉眼間似乎殘留著幾分疲憊,只是……
莫東流說不準, 只是覺得人類的情緒不高,還有些難過。
“你的傷……”
“沒什么大礙!
許青遮掀起眼皮,漂亮的眼睛猶如水洗一般干凈。
“這次比試, 你很厲害!
莫東流面對許青遮的時候向來不吝嗇夸獎,神情都柔和不少。
往日里,人類聽到他這種夸獎總會眉眼一彎笑出來, 臉上還有有些許的羞澀。
今天卻是勉強一笑,眼中也沒有絲毫笑意。
他已經知道了。
莫東流心里咯噔一聲,沉默下來, 心里原本排練了許多遍的措辭在這一刻就像是卡在了喉嚨里一般。
是生氣了嗎?不然為什么會是這種表情?
黑衣男子一想到這個可能性, 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他再一次地后悔自己當時的決定, 早知今日, 何必當初。
莫東流深吸一口氣, 心甘情愿地準備迎接青年的質問。
但他等了又等,周圍還是一片安靜。
許青遮臉色慘白, 分明傷已經好了。
他咳了一聲,表情勉強:“已經很晚了, 師尊先回去吧。”
說罷,青年再次扯出一抹笑來,不知為何,莫東流看著他這抹笑,突然心慌起來。
“你知道了!
莫東流早就摸清了許青遮的性格,知道自己若是不主動開口,對方便會一直將心事壓在心里。
不管是什么感情,只要壓在心里,都會越壓越多。若是等到對方恨起自己來,他哪怕是大羅神仙都難以解決。
沒想到對方會直接開口,許青遮一愣,呆呆地看著莫東流。
他確實已經知道了,盡管當時對方和掌門的交談中并沒有提及姓名,但他一聽便知。
怪不得師尊前幾天會突然變成那副模樣,怪不得前幾天師尊從房間里出來后師尊就不見了。
怪不得……
許青遮逃避似的移開目光,怪不得他會覺得那股味道熟悉。
原來師尊和白虎本就是同一人。
這一年多來,分明有那么多生疑的地方,他卻像是被一雙大手遮住了眼睛一般,竟然沒有一絲一毫懷疑。
“你聽我解釋。”
莫東流上前一步,站在許青遮的床前,低垂眼眸,模樣看上去很是誠懇。
他一個無名小卒,何德何能讓堂堂鎮宗神獸如此低聲下氣?
青年想笑,卻又覺得在對方眼中,自己如同雜耍的玩意兒一樣。
許青遮如今陷入了糾結,一方面,白虎是騙了他不假,另一方面,對方對他又很好。
他不是什么見恩忘義的人,白虎對他的好他都記在心里,哪怕對方從來沒有將那些事情掛在嘴上。
“嗯。”
許青遮閉上眼睛,不忍去看站在面前的人。
或許……對方是有緣由的,他不能不問緣由就將人推開。
莫東流在聽到青年回應的那一刻就松了一口氣,心情依舊緊張。
他何曾這幅模樣過?倒是誕生以來頭一遭、
垂在身后的白發被風吹起,慢悠悠輕飄飄地落在了許青遮放在膝蓋的手背上。
“當時……”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若是說得清清楚楚,莫東流不確定許青遮會不會因此生氣。
但他還是會說,他不想讓這種事情橫亙在兩人中間,以此生出嫌隙。
放在不遠處桌子上的蠟燭緩緩燃燒,燃到一半,莫東流才止住了話頭。
似乎是擔心許青遮胡思亂想,他將何時聽到白秋長的那句話,何時起了這種心思,何時想要坦白等等,通通講了出來。
許青遮一直沉默著,在聽到對方竟然是將自己當做寵物時,不知該惱還是該笑。
他抬起頭,瑩白的臉龐在暖黃燭光的照耀下宛如下凡仙子一般。
“你生氣了?”
莫東流第一次表達自己的歉意,早知道……早知道他就聽白秋長的了。
可是他現在懊悔也來不及了,原本是打算百宗大比后再將這件事情說開,沒想到會如此隨意。
許青遮抬眸,纖長的眼睫被燭光打下一片陰影,恰好遮蓋住了眼底的情緒。
“沒有!
沉默片刻,他緩緩搖頭。
“你騙我。”
莫東流:“你分明生氣了,這么說只是不好意思拒絕我!
他干脆在床前半蹲下來,仰面看著坐在床上,身形略顯單薄的青年。
被他這么一說,原本表現平淡的許青遮頓時直起了腰。先是冷笑一聲,隨后強忍著悲憤:“你這么指出來,是覺得我喜歡胡思亂想?還是想讓我和你大鬧一場?”
只著寢衣的青年在這一刻顯露出了幾分難過,聲音都顫抖起來。
每一個對于欺騙的標準是不一樣的,或許在莫東流眼中,這只是一件小事,但對于許青遮來講,這件事情無疑是讓他成了傻子。
一想到自己在莫東流面前是兩幅面孔,許青遮就羞愧得想要找條地縫鉆進去。
他咬緊了牙,都有些分不清對方如今和他說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看他云淡風輕地原諒,還是想要看到他歇斯底里地抱怨?
“都沒有!
莫東流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會害怕人類生氣,他只是,不想讓對方難過。
可現在看來,他還是讓人類難過了。
“你……不要離開。”
莫東流猶豫道:“哪怕生氣,打我,都不要離開!
說罷,又覺得自己語氣太過生硬,他又補充了一句:“好嗎?”
許青遮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你這么說,我能說什么呢?”
青年扯著笑,眼中卻再次出現了些許的疏離。
莫東流沉默,雪白的長發落在漆黑的衣,冷得如雪花。
突然,許青遮眼中猛地一白。
下一刻,原本蹲在床前的人恢復了原型,特別大一只白虎,毛茸茸的,威武中帶著幾分可愛。
莫東流身后的尾巴甩了甩,微抬起頭,露出了尖銳的虎牙。
它瞥了許青遮一眼,隨后在心里想道:恢復了原型之后,人應該不會再生氣了吧?
畢竟它可是神獸!是白虎!
如此威武,豈不是輕而易舉地俘獲對方的芳心?
莫東流還在暗自竊喜,覺得許青遮看到自己這么好看肯定就不會再生氣了,起碼也會消消氣。
誰知,人類竟然冷笑一聲。
許青遮不是不生氣,而是不敢,不確定。
面前的人,不對,面前的虎給了自己許多幫助,他如何生氣?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親自拜的師尊,難不成他要欺師滅祖不成?
“明日還有事情,你……師尊先回去吧!
許青遮眼中滿是愁緒,卻又擔心自己這幅模樣在對方眼里是在多愁善感。
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都帶著懇求,仿佛低了莫東流一等似的。
“好。”
似乎是看出來了青年心情的復雜,莫東流也明白該留給對方一些獨處的時間。
設身處地地想一想,若是有人瞞著自己,瞞了一年多,它也會生氣。
蹲坐的白虎起身,龐大的身子幾乎要將燭光完全遮蓋,影子落在了床榻上,將許青遮完全地籠罩起來。
房門被打開,隨后又被關上。
等房間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之后,原本強忍著情緒的許青遮頓時垂頭喪氣起來。
他低著頭,如綢緞般的長發垂落,猶如一道帷幕般將他的臉給遮擋住。
周圍很是安靜,安靜到只能聽清楚窗外風吹竹林的聲音。
安靜總是會讓人胡思亂想,許青遮不由得安慰起自己來。
當時他們才認識沒多久,白虎想要用另一種身份也正常,而且,除開這一件事情,對方似乎沒有其他的事情瞞著自己了。
青年躺了下來,覺得好累,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大概是身體還沒完全痊愈,他想著想著便睡了過去。
許久沒做過夢的人在今晚再次做起了夢,具體夢到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眼睛濕潤,心中悵然若失。
昨天已經淘汰了十分之六的人,而許青遮,早已因為贏了云隱劍宗的無風而名聲大燥。
與此同時,無風與魔族勾結的事情也傳開了。
據說這些年對方的修為增長的如此之快,是吃了禁藥,吃得太多將身體給吃壞了,不然不會在昨天輸給一個籍籍無名的人。
對此,有一些人支持,也有一些人反對。
有人說當時他在場,許青遮使出那一招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覺得仿佛有一座大山從頭頂壓了下來一般。
這種話術傳到莫東流耳中時,自然惹得他生氣。
人類的實力究竟如何,他自己清楚,什么趁人之危,簡直是無稽之談!
第73章 風雨欲來
許青遮一晚沒睡, 他第二天還有比賽,自然不敢松懈,哪怕那么多的事情積壓在他的心里。
靈力在渾身經脈不斷地涌動了幾個周天后才停了下來,一.夜未睡, 他卻是神清氣爽。
青年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 昨晚好得差不多的傷也在打坐時痊愈。
大部分功勞還要歸功于師尊給了丹藥。
師尊……
突然想到這人, 許青遮一愣。
之后該如何相處……在白虎面前的肆意……好像是時候該收起來了。
青年嘴角扯出一抹笑來, 很淡很淡,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
百宗大比第六天,依舊是人潮洶涌。那些無法上場比試的幾乎都在臺下看著, 嘴里還討論著哪一位能夠拔得頭籌。
許青遮孤身一人過來,依舊是那件干凈得沒有一點塵埃的白衫,手里抱著一把烏黑的劍鞘。
沉靜如水的人一來就吸引到了不少人的目光, 或是好奇,或是鄙夷,又或是羨慕。
顯然昨日的事情已經傳遍了。
而許青遮并沒有因為這些人的目光而新生不適, 前幾年外門各種各樣飽含惡意的目光他都習慣了,如今這些,無關痛癢。
“許師弟。”
蕭江影自從青年來的那一刻就看到了, 于是笑著跨步過來, 衣擺上沾了不知道何處的花瓣, 顏色嬌嫩。
“蕭師兄。”
“你的傷好些了嗎?”
“好多了!
周圍人聲嘈雜, 許青遮回答時不由得提高了些許的聲音。
聲音聽起來確實像是痊愈的樣子, 蕭江影臉上的擔憂這才減輕了不少。
“我不久前去找蕭師兄,卻沒見到你!
許青遮:“還是問了臺下的人才知道師兄有事先離開了!
他提起這件事情也不是因為生氣——在看到蕭江影神色有了些許變化后, 青年補充解釋了一句:“師兄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蕭江影輕笑一聲, 帶著些許暗紫的眼眸中顯露出笑意:“師弟放心,若真有什么地方需要師弟幫我,我定然不會憋著!
“嗯!
對于認定的朋友,青年向來樂于幫助,雖然他不善言辭。
上午的比試,許青遮排在了最后一場。對手是東境一個小宗門出來的,看上去大約三四十歲,留著羊胡須,身著布衣,往臺上一站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
回想起昨日,按理說許青遮第一天是很難排到高手的,卻遇到了被稱為同輩第一人的無風。
可兩人皆是大宗的親傳弟子,能碰到一起也不是特別奇怪。
思緒回籠,青年站在高臺上,平日里的寬袖早已被束起。
他微微頷首行了一禮,身高體長,姿態綽約。
“請多指教。”
對面的羊胡須微抬起下巴,側過臉行了一禮。
這幅模樣,仿佛是對許青遮有什么怨氣似的,竟然都不正眼看人。
被輕視的青年臉上看不出氣惱的情緒,依舊云淡風輕。
隨著場外一聲令下,羊胡須率先出手。
他用的劍和常見的略有不同,很窄,很細,猶如一根蘆葦葉。
許青遮單手提劍格擋,眉宇間帶著幾分從容。
從莫東流手下鍛煉出來的人,自然不會太差。
青年手里握著劍,輕飄飄地擋住了刺過來的劍尖,隨后向上一挑,便將那柄造型獨特的劍挑開。
“哼。”
被挑開了劍,那羊胡須也沒有露出絲毫的忌憚,反倒是對許青遮更加得嗤之以鼻,這份厭惡簡直是來得沒有道理。
許青遮:“……”
罷了,管他是什么人,又是因為什么理由討厭他。如今是在擂臺上,目前最緊要的便是將此人打。
郁孤劍在青年的手中發出陣陣的嗡鳴聲,似哀嚎,又像是激動到極點的嗚咽。
羊胡須也用劍,看到這一幕自然知曉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得心中大駭。
這劍絕非凡品!
他是厭惡許青遮不假,但這幾招下來,原本的輕視都少了幾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可以打得過對方。
擂臺上劍風凌厲,在地面上劃出了數道痕跡。一個無形的結界將擂臺籠罩起來,以免外面的人被波及到。
看臺上,羊胡須所屬門派的掌門坐立難安。
在場的人又不是什么初出茅廬的半大小子,幾乎是一眼就看穿了羊胡須的心思。
他昨日可是親眼見識過許青遮手中劍的威力,且不說這個,單是對方的身份就不是他們這種小門小派可以得罪的。
有人想借著百宗大比一戰成名,也有人戰戰兢兢生怕惹禍上身。
王許勁自然是后者,不過,他門下的那位羊胡須看起來是前者。
尚在擂臺上的兩人還不知道這些人的心中所想,如今還一刻鐘不到,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羊胡須——毋應鞍咬緊了后槽牙,雙手握劍,渾身靈力匯于手中劍,準備用這一招將許青遮一擊斃命。
但,他比之無風差了一大截,如今對上許青遮,能撐到現在也是厲害。
白衣青年面不改色,對方的招式在他眼中幾乎是漏洞百出。就連那劍招都像是放慢了許多倍似的。
今日天氣不錯,是個大太陽。
金燦燦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劍上。
一道刺眼的光閃過,自銀白劍身上反射出的那道光恰好落在了毋應鞍的喉嚨處。
“砰”的一聲,毋應鞍手里的劍沒斷,卻是到了許青遮手里。
青年手中的郁孤劍散發出濃厚的血氣,森森寒意不間斷地傳來,像是一塊寒冰一般。
“無竅宗許青遮,勝!”
這次許青遮的勝利幾乎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猶如昨日眾人都覺得無風會取得勝利一般。
“你!”
毋應鞍看起來不服氣,眼睛死死地盯著面前長相頗佳的青年。
此時許青遮正將他的劍拋了過來,而那把郁孤劍也入了鞘。
其他的擂臺還未結束,各種各樣的兵器法術讓人眼花繚亂。青年轉身下臺,心里想道:那些法術一同亮起,看起來倒像是煙花一般。
擂臺很高,不過對于修仙之人來講算不上什么,許青遮抬起腳,身子卻突然向右手邊躲去。
比他的反應更快的是一道如閃電般的劍氣。
和其他的劍修不同,劍道至臻者早已不拘泥于劍,心念所動,劍氣隨手就成。
許青遮在這時回頭,對于面前的危險渾然不覺,反倒是第一眼看到了坐在高臺之上的莫東流。
對方臉色冷淡,自手腕以上沒有絲毫的動彈,只抬了一下手指,一道驚人的劍氣便呼嘯而來。
那劍氣準確無誤地打在了毋應鞍的身上,直入骨髓。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不少人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剛才還在擂臺上的毋應鞍就已經倒地。
“毋應鞍死了!”
“難道這就是無竅宗的手段嗎?”
有人憤憤不平:“昨日無風和此人比試輸了,當晚就根骨被廢。今日毋應鞍輸了,竟然死了!
“難不成無竅宗不能容忍自己門下弟子輸了比試?”
類似于這種聲音此起彼伏,還未等許青遮開口,一道不屑的聲音便響徹比武場:“連是人是魔都看不出來,本尊看,你們還是回去重修吧!”
莫東流站都沒站起來,他冷笑一聲,獸類的感覺本就比人敏銳,更別提像他這種神獸了。
從一開始他就察覺到了毋應鞍的不對勁,此人遮掩得比無風差上百倍,也不知道魔修是怎么愿意派著人來的。
一直沒出手打斷也只是為了等此人自己主動暴露。
不過,莫東流還是高看毋應鞍了,他原以為此人會做得隱蔽一些,沒想到竟然會這么沉不住氣。
此言一出,在場的眾人紛紛往臺上望去。
只見原先還有些形銷骨立且長著羊胡須的毋應鞍此時變了一個模樣,像是一個葫蘆似的,雖然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那一頭幽綠色的卷發一看就非人族。
“應鞍!”
王許勁“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倒在擂臺上的人。
昨日蹦出來一個和魔族有交情的無風,今天他門下弟子又變成了魔族。既然如此,那真正的毋應鞍呢?
王許勁臉色發白,幾乎是驚出一身冷汗。
難不成,這人一開始就是魔族的臥底?!
短短兩天時間,竟然出了這么多和魔族有關的人,就算是遲鈍如他,都從中察覺到了不對勁。
“還是來了!
一直沒開口的雪霽風深吸一口氣,無奈一笑。
身邊的幾人露出了和他一致的表情,看來他們還有事情瞞著大家。
而許青遮更是詫異,他短短時間內竟然遇到這么多和魔族有關系的人。
眾人一片嘩然,甚至已經開始慌亂起來。
和坐在高臺上的人不同,在臺下的基本上都是沒遇到過魔族的年輕一輩。平日里遇到個魔修都要驚訝不已,更別說魔族了。
此時,許青遮已經下了擂臺。
他眉頭緊皺,剛才那魔族沒有露出絲毫破綻,也就最后在他下臺時沉不住氣。
可……
就算不是毋應鞍本人,那魔族比試時對他的厭惡卻不是假的。
他應該沒惹到魔族之人吧?
第74章 圍攻
莫東流眨眼間便到了許青遮面前, 高大的身影瞬間將陽光擋去了大半,陰影猶如猛獸一般籠罩著青年。
“有沒有受傷?”
男子關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清冽的嗓音中夾雜著低沉。
“沒有。”許青遮仰起頭看著面前的男子,表情認真, “多謝師尊關心。”
他的態度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妥, 但在莫東流眼中看來, 這簡直不妥極了!
之前……分明沒說破之前他們之間不是這樣的。
但周圍這么多人, 還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適合再繼續商討他們之間的私事。
玄衣男子站在那里就能夠輕而易舉地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人類還好,獸類早就俯首稱臣了。
“先休息吧。”
莫東流負手而立,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倒在擂臺上的“毋應鞍”, 燭黃色的眼眸之中閃過了一抹暗色。
這件事情處處透露著不對勁,看樣子他是要去魔族走一趟了。
距離上次去魔族依舊千百年,這次……
突然, 莫東流眉梢一挑,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抬眼,看到了身邊還沒走的許青遮。
青年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 想來也正常, 人這么聰明, 怎么可能會不明白呢?
一瞬間, 莫東流有些有榮與共。
“走。”
他直接抬手握住了許青遮的手腕, 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帶你去看好戲!
“誒?”
許青遮被迫拉著走,手腕上的觸覺清晰得很, 溫暖干燥的掌心就緊緊地貼在他的腕上,甚至都能感受到對方掌心中的劍繭。
“這是去哪兒?”
許青遮無奈之后便妥協了, 眉宇間殘留著幾分無奈。
這個樣子讓他怎么生氣?對方明顯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好像……根本不把他的生氣放在眼里一般。
還好莫東流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然的話定會大呼冤枉。
他怎么可能做這種事情?如今在他心里,許青遮的地位顯然最高。
活了這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感興趣的人,雖然之前思維有些錯誤,但他之后肯定會改。
許青遮的視線一直落在了被擒著的手腕上,猶如霧色青山一般的眉微微蹙起。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好默不作聲地掙扎著。
察覺到他的動作,莫東流下意識地收緊掌心,穩穩地將那如玉一般的手腕攥在手里。
“師尊!
青年的聲音低低響起。
莫東流眉心一跳,立刻松了手。
他是真的擔心自己不松手,青年就會生氣。
和其他人不同,許青遮生氣向來不行于色,準確地來講,是獨自生悶氣。
其實,莫東流寧愿青年將氣撒到自己身上,以免憋在心里對身體不好。
“去找一個人!
隔了好一會兒,玄衣男子才回答青年的問題。
“找人?”
許青遮疑惑,不清楚莫東流要去找誰。
但仔細一想,眼前的人都不知道活了多久,認識的人自然很多。
這么想著,引著自己往前走的黑衣男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了腳步。
翠竹清風觀的占地并不小,但和無竅宗的威嚴莊重不同,這里處處都透露著雅致。幾乎是五步一花,十步一竹。
尤其是竹,接連成片地栽。自上空向下望,猶如一片碧色的海洋。
許青遮回過神,抬眼看著眼前的院落。
其實翠竹清風觀準備的院子都長得差不多,隔著院墻也能望見里面郁郁蔥蔥的竹林。
“這是?”
“呵!
莫東流從口中發出一聲短促的笑,隨即直接抬腳踹開了院門。
“!!!”
許青遮這些天總算是見識到了莫東流的不羈,之前對方身為師尊的時候,端的是一副沉穩自持模樣,如今……
他看到了熟悉的感覺。
如此大的動靜,院子里竟然沒有出來一個人。
莫東流閑庭信步,從容地像是在白梨峰或是郁孤山一般。
眼看著他就要將正廳的門推開,房間里的人總算是現身。
“不知莫尊者前來所為何事?”
出來的人紫袍玉帶,長相妖異,說話時都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
許青遮想起對方是誰了,之前他曾見過對方一面,只是這幾天沒見對方在去過比武場。
此人正是常寂夜,斬月閣的閣主,一個已經和魔族無異的魔修。
“縮頭烏龜一般這么久沒出門,本尊來看你是不是死了!
莫東流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人,對方身上的魔氣從未遮掩過,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是魔修。
“我知道您來所為何事!
常寂夜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不是莫東流的對方,便直接挑明:“這件事與斬月閣,與我無關。”
他幽紫色的眼眸中沒有絲毫不滿:“若真的是我,我又怎會來參加百宗大比?豈不是讓人甕中捉鱉一般?”
莫東流自然明白,他此次前來是為了另一件事情。
“昨日云隱劍宗無風身上的藥只有魔宮有。”
“如今的魔族之尊早沒了當初的囂張氣焰,不會選擇在百宗大比上下手的。”
常寂夜開口,他回想了一番之前去魔宮時的場景,覺得那人應該沒這個膽子。
藥?
一直沒開口的許青遮眉頭輕蹙,察覺到了些許的不對勁兒。
昨日無風吃了藥?
對方能力不低,為何會吃藥?
青年抬眼望著站在不遠處的常寂夜,對方還在思索著其他事情,除卻身上濃厚的魔氣外,似乎很難看出來對方是魔修。
電光火石之間,許青遮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一股寒意自腳跟直沖天靈蓋。
他很少露出這幅表情,甚至臉都發白了不少。
莫東流一回頭就看到了他這幅表情,心中一緊。
“怎么了?”
礙于外人在場,許青遮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搖搖頭。
可他這幅模樣一點兒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莫東流微微頷首,直接帶著人離去。
站在檐下的常寂夜摩挲著腰間懸掛著的玉扣,眉梢一挑。
*
“師尊!”
走到一處影壁前,許青遮立刻抬手抓住了莫東流的衣袖。
“嗯。”
莫東流停下腳步,在外人面前的不羈蕩然無存。
“我……”
青年有些惴惴不安,就連抓著莫東流衣袖的手指都用力到發白。
風聲陣陣,吹落了不少竹葉。鏤空的影壁透過銅錢大小的陽光,碎碎地落在兩人身上。
許青遮喉嚨發緊:“魔族……或是魔修,只能依靠魔氣辨別嗎?”
“不是。”
莫東流放緩了聲音,似乎猜到了什么。
可是,還未等玄衣男子接著向下講,一個無竅宗的弟子便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
對方也沒想到這么巧遇到他們,但已經來不及解釋了:“莫長老!宗門……宗門被魔族圍攻了!”
參加此次百宗大比,雪霽風和莫東流都來了,不少親傳弟子也來了。
但盡管如此,宗門留下的長老修為也不低,更別說還有護宗大陣。
莫東流身為鎮宗神獸,上次出手都是千年前了。
如今的魔族元氣大傷,怎么有膽子向無竅宗出手?
莫東流百思不得其解。
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掀起眼皮:“你去找掌門,本尊先回去!
說罷,男子便抬手握住了許青遮的腰。
那弟子眼前一花,等反應過來后,原先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早就不見了蹤影。
*
且說被帶走的許青遮,他在察覺到腰間橫著的胳膊時已經晚了。
青年頭暈眼花,這種感覺和當時進千年秘境時一模一樣,明顯是適應不了傳送陣的感覺。
他閉著眼,只好將腦袋抵在了莫東流的肩膀上。
縮地成寸對于莫東流來講早就駕熟就輕,不過幾息之間,一人一虎便從翠竹清風觀到了無竅宗。
再次睜開眼,潔白如雪的梨花綻放在眼前。
莫東流松開攬在青年腰間的胳膊,嗅到了一股濃厚的魔氣,難聞得很。
他緊皺眉頭,先抬手在許青遮的眉間點了一下。帶著劍繭的指腹在細膩的眉心轉瞬即逝。
“小心些!
盡管有底氣能夠護住青年,但莫東流還是在對方身上留下來印記。
許青遮望著莫東流的背影,蜂腰猿臂,一身黑衣在無邊的梨花林中十分扎眼。
他頓時消了氣——其實也沒有很生氣。
青年握緊了郁孤劍,快步跟了上去。
無竅宗很大,若是單靠雙腿走的話逛起來都要一整天。
如今情況緊急,他們只好御劍而行。
大殿上,諸多長老齊聚于此。
“魔族消停了千年,怎么今日……”
“哼,怕不是在臥薪嘗膽!
一位青衣劍修打斷了對方的話,手中劍殺氣凜凜。
此人正是習清川,中洲當之無愧的劍修第一人。
他修行的劍法與旁人不同,修為只能壓制在元嬰期,但沒有一個人敢小瞧他。
畢竟習清川手中的橫霜劍可斬化神期,怕是無人敢與他對上。
千年前人魔大戰,魔族元氣大傷,此后蝸居魔界不敢越界,如今膽敢圍攻無竅宗,恐怕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魔族就已經在為此做準備了。
“我去會會他們!
習清川一身勁裝,白綾覆眼,橫霜劍已然出鞘。
第75章 重傷
不過, 還沒等習清川抬腳,自大殿外便走進來兩個人。
一人身著玄色長袍,一人身穿白色弟子服。
“莫長老!”
大殿上有幾位長老是認識莫東流的,如今見對方來了, 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如何?”
莫東流仿佛帶有魔力一般, 一見到他就會安心。
習清川收劍入鞘, 他雖是中洲劍修第一人, 但在對方面前,還是有些不夠看。
“已經開了護宗大陣。”
南宮朝回答著:“目前還沒有人傷亡。”
“不過……”
他話頭一轉,面露難色:“也不知道魔族從哪里搞來的東西, 大陣快要撐不下去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畢竟無竅宗的護宗大陣是自宗門創立以來就設下的,千年來不知道抵擋了多少次天災人禍。
可如今, 竟然要破了!
千年前魔族都未曾撼動大陣一分,如今拿著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器物,竟然就要毀掉護宗大陣?
許青遮臉色一白, 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身側的莫東流:“師尊!
“放心!
莫東流率先轉過頭帶著安撫意味地看了一眼青年:“不會有事的!
聽到這句話,許青遮心里的擔憂就像是被水澆滅的火一般。
“我出去看看。”
話音剛落,莫東流就要向外走。
許青遮握緊了手里的郁孤劍, 揚聲道:“師尊, 弟子和你一起!”
他眉頭微蹙, 如今宗門大敵當前, 他又怎么能讓師尊一人前去, 自己留在這里呢?
至于為什么會升起這種念頭,許青遮目前還不知道。
他只知道, 自己不能一直躲在莫東流的庇護之下,若是有朝一日對方不在他身邊, 面對危險時他是否可以全身而退?
莫東流無奈,他就知道,人類不會像那些沒有殺傷力的弱獸。
“跟緊我!
“嗯!
師徒二人向外走,身后的習清川本想跟上去,但轉念一想,若是能打的都出去了,后方該怎么辦?
畢竟沒有人保證魔族不會調虎離山。
*
無竅宗山門前,層層漣漪在空中泛起,這正是無形的護宗大陣被攻擊時的樣子。
“呵,莫東流!
山門前,一位衣冠不整的青年坐在椅子上,如海藻一般的長發間混著幾串鑲嵌著寶石的珠鏈。一對似牛似羊的角自頭頂向上蜿蜒,額心還有一個狀似蓮花的印記。
此人正是如今魔族的統領——魔尊左丘星寒。
對方化神期修為,自接管魔族后,百年來都沒有任何動靜,猶如被拔了牙的毒蛇一般。
可今日怎么敢來無竅宗找事?
許青遮抬眸,目光掠過身側的莫東流,視線落在了對方身上。
那雙紫色的眼眸再一次讓他心驚,甚至連呼吸都停滯了片刻。
莫東流姿態閑適,仿佛不是大敵當前,而是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當街攔下要糖吃一般。
仔細想來,他活了千年之久,而左丘星寒還未千歲,在他面前確實如同小孩子。
玄衣男人身后白發飛舞,像飛雪一般。
他長得就很壓迫,輪廓凌厲分明,劍眉星目,唇卻很薄。
“是你自己離開,還是再被我打一頓?”
莫東流上一次去魔族便將左丘寒星暴揍一頓,沒想到對方竟然好了傷疤忘了疼。
聽到這句話,剛才還一臉不屑的左丘寒星臉色頓時變了,難看得很。
許青遮仔細看了看,左丘寒星這次過來帶了不少人,幾乎快要和無竅宗的弟子們齊平了。
這么多人跨過人魔邊界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嗎?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好奇,守在左丘寒星身后的幾個魔族特征很是明顯,一看便知是誰。
如今魔族除了魔尊之外還有十大高手,這十大高手只聽魔尊調遣,其余人的話一概不聽。
千年前的人魔大戰,這十大高手并未陣亡,而是在危機關頭前帶著剛出生的左丘寒星逃走了。
在他們心里,已經注定要死的前任魔尊根本沒必要保護,還不如護著魔尊唯一的血脈離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哼!
左丘寒星很快就換了一副表情,笑意盈盈:“多年不見,你還是這么目中無人。”
許是知道自己無法撼動莫東流的決定,他便將目光落在了莫東流身側的許青遮身上。
“這便是你那個徒弟?看著也不怎么樣啊。”
左丘寒星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單手托腮,寬大的衣袖落下,露出了一節蜜色的胳膊。
他的目光說不上善意,反倒是帶著些許的粘稠感。
許青遮經歷過不少這種目光,頓時臉色一沉。
郁孤劍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也嗡鳴了起來。
“啪”的一聲,一旁的莫東流出了手。
他動都沒有動,只是抬起手掌,一陣靈力便直沖左丘寒星而去。
和如此高修為的對上,只是化神期的左丘寒星自然不敵,也只是堪堪躲過這一掌。
他剛才還坐著的椅子卻是粉碎了。
莫東流扯著嘴角,露出尖銳的牙齒:“你是在找死。”
說罷,黑衣男子率先出手。
原本守在左丘寒星身后的十大高手同時起身,不約而同地沖向了莫東流。
一時之間,場面更加混亂。
許青遮手放在了郁孤劍上,下一刻,剛才還嘲諷他的左丘寒星便朝他看了過來。
一瞬間,青年明白了對方接下來想要做什么,于是毫不猶豫地拔劍出鞘。
寒光閃爍,銳利的長劍對上了尖銳的爪子。
許青遮緊緊地握著劍,這才避免了手中劍被強大的力氣擊飛。
對面的左丘寒星赤手空拳,但他的手卻如同堅硬的鋼鐵一般。
郁孤劍之前是莫東流的佩劍,不管是品階還是鍛造時的材料都是萬里挑一,不然也不會一劍將無風的劍給斬斷。
但左丘寒星竟然以雙手來戰,難不成他的手比刀劍都厲害嗎?
許青遮第一次和左丘寒星對上,之前也只是聽說過對方的名字,自然不清楚對方的招式。
一個是化神期的魔尊,一個是元嬰不久的宗門親傳弟子。哪怕許青遮和不少高修為的妖獸打過,眼下也很難打敗左丘寒星。
他能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無竅宗山門前有萬階臺階,臺階兩側是郁郁蔥蔥的森林。
許青遮被一掌打得后退數步,心口隱隱作痛。
他咳嗽幾聲,抬手擦去唇邊的血絲。
短短幾息之間,兩人對了百招,劍快得只剩下殘影。
修為差距太大,許青遮哪怕經驗再多也沒有辦法。
青年直起腰,手指輕輕一動,原本在兩側的高大樹木頓時動了起來,如同長了腿一般沖向左丘寒星。
“砰砰!”幾聲,樹木被輕而易舉地擊破。
但許青遮卻是一顆顆地移動著樹木,饒是左丘寒星擊破只需眨眼間,面對數量如此之多的樹木也要浪費不少時間。
青年吞下一顆丹藥,郁孤劍身覆上一層熊熊燃燒的火焰。
既然打不過,那就燙死他。
許青遮苦笑一聲,拎劍就上。
一旁被十個人圍攻的莫東流倒是云淡風輕,都沒有出手,只是輕飄飄地躲過了攻擊。
甚至分出了不少注意力放在了許青遮的身上,只要對方遇到了危險,他就能及時出手。
至于為什么不快點結束,自然是因為想多給許青遮一些鍛煉的機會。
畢竟化神期魔尊這種級別的陪練可不多,自然要物盡其用。
在他們動手時,跟在左丘寒星身后的那些魔族全部一擁而上。
好在護宗大陣如今還未破,尚沒有人闖入宗門。
但這么多魔族,他們兩個也不知道能不能對付住。
許青遮有些擔憂,分出一絲心神望向了旁邊的莫東流。
只見對方大手一揮,平地生風,涌上來的魔族頓時倒飛出去。
“呵呵,與其擔心他,還不如擔心擔心自己!
左丘寒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緊接著,寒芒已至。
許青遮驚出一身冷汗,提劍格擋。
盡管擋住了對方的利爪,但其中蘊含著的強大沖擊力卻讓他雙手發麻,險些就要握不住手里的劍。
青年眉頭緊蹙,臉色不是很好。
他快要撐不下去了。
這一點在場的人都看了出來,于是,除了左丘寒星外,其余人皆涌到莫東流的面前,試圖牽絆住對方。
而左丘寒星,嘴角勾出一抹笑來。
許青遮心道不好,可他們都輕看了莫東流。
青年眼前一花,一道黑白交錯的身影便出現他眼前。
“玩夠了!
莫東流開口,他至今不明白左丘寒星領著這一群人過來做什么。
非但沒討到一絲好處,反倒是折進去不少手下。
上古神獸出手,幾乎沒有人不忌憚。
就在這時,左丘寒星突然收手,笑道:“時間不早了,本尊先行告退。”
話音剛落便準備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回去。
莫東流嗤笑:“你該不會以為,無竅宗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吧?”
男子出手,在許青遮手中的郁孤劍順勢而起,直刺向逃離的左丘寒星。
伴隨著一聲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許青遮放在身上的傳訊玉牌瘋狂震動。
青年疑惑,難不成翠竹清風觀那里也出了岔子?
低頭一看,玉牌上正是許夢渺的消息:“魔族來犯,蕭江影重傷。”
第76章 想吃
蕭江影重傷?!
看到這個消息, 許青遮不由得有些恍惚。他之前還在懷疑對方,怎么現在就……
若對方真的是魔族,又怎么會被魔族重傷呢?可……
萬一是苦肉計呢?
一時之間,青年臉上的表情很是糾結。
一旁的莫東流沒看到他手中傳訊玉牌的消息, 因此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了?”
男子上前一步, 抬手擒住了許青遮的手腕。
“我沒事!
手腕上傳來的溫暖讓許青遮回過神:“翠竹清風觀出事了, 蕭師兄……蕭江影他受傷了!
青年尚未和莫東流說清楚心中所想的事情, 因此,他現在的表情以及語氣,都顯得十分得不對勁。
莫東流聽著, 莫名覺得心里很不舒坦,像是身下硌了一顆石子一般。
“你這么關心他?”
玄衣男子開口,語氣沒有絲毫的變化, 只是那雙燭黃色的眼眸深邃了幾分。
“不是!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許青遮直覺覺得這件事情必須解釋清楚:“我懷疑他和魔族或者魔修有些關系。”
“嗯?”
莫東流聽罷蹙眉,他見過蕭江影幾次, 并沒有察覺到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不過他從第一眼就討厭對方。
“我先去翠竹清風觀,你留下!
男子抬手輕輕一拂, 許青遮身上的那些外傷便完全痊愈:“先去和里面的人說一聲吧。”
“好。”
這次許青遮沒有堅持要跟著, 只是乖巧地點點頭。
這幅模樣, 倒是讓莫東流感到了熟悉, 仿佛他們之間并沒有生隙, 又回到了平日里的相處模式。
因此,離開前, 莫東流忍不住抬手用食指輕輕地勾了一下青年柔軟的臉頰。
做完這個動作后,他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許青遮的眼前。只留下了雙目微睜的青年, 臉上的表情都很詫異。
這種親密的動作在之前都很少,幾乎是沒有。而且,和白虎在一起時都不會有。
可現在……對方的身份分明是師尊,怎么能做出這種動作呢?
許青遮沒有多想,也不敢多想,生怕越過那條沒有實體的線后會陷入無邊無際的潮濕。
青年很快就收拾好了身上的狼狽,快步回到大殿后將剛才發生了事情告訴了習清川幾人。
“看來要有大事發生了!
其中一位臉色有些難看,心里一直不安著。
人魔之間維持了千年的平靜在今日被打破,哪怕莫東流可以以一敵百,千年前的那種慘境,還是會再次重演。
在場的幾人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千年前的人魔大戰,但也從記載中窺見過當初的慘烈。
“宗門弟子從今日起不準外出。”
習清川立刻下了命令,在這種時候,以防落單才是最重要的。如若真的要爆發人魔大戰,他們無竅宗的人也不會獨善其身。
只是……
青衣男子沉吟片刻,抬手給遠在翠竹清風觀的雪霽風傳了一條消息。
一旁的許青遮看著傳訊玉牌上的笑意,臉色很冷,冷得像是郁孤山上的寒雪。
他扯了扯嘴角,眼中閃過一抹諷刺。
回想起一年多前在千年秘境中的一幕,青年覺得自己當真是愚蠢。
秘境是無法進來魔族不假,但,那魔族是秘境里的呢?
許青遮抱劍而立,心中說不上來的感覺頓時涌了上來。
或許是因為識人不清,也可能是因為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若是當初在秘境中他沒有和蕭江影有交流的話……
不,現在不應該稱呼對方為蕭江影了,那位蕭師兄早就溺亡在秘境中的那條河里了。
是那魔族,占據了蕭師兄的尸體。
許青遮胸口起伏著,都生出了些許的恍惚。
青年握緊了手中劍,回憶中的影子漸漸地模糊起來,直至消失。
之前蕭江影曾說過自己曾因為那雙眼睛遭遇過不少人的歧視,但和許青遮不一樣,對方在那種環境下依舊溫柔清雅,惹得月落霜對其十分的憐憫。
和宗門中的師兄師姐們印象中的差不多,大家所認識的蕭江影就是一副溫柔的模樣。刨去被歧視的一段,其他的都是真的。
也正因真假參半,這才沒讓人心生懷疑。
事到如今,許青遮也不會再為他找些理由。
無竅宗的大殿上只有幾位長老在,其余人早就散開各司其職去了。
許青遮定了定心神,抬眸望向一旁的諸位長老:“師尊已經去了翠竹清風觀,掌門也在,不會出事的!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自己,還是在安慰幾位長老。
青年轉身離開,眉眼間殘留著些許寒意和擔憂。
許青遮并沒有回白梨峰,而是回到了郁孤山。
郁孤山的風雪依舊,雪厚三尺,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地響。走了一路,肩膀上落了不少的雪。
山頂上的洞府還和離開前一模一樣,許青遮剛晉升元嬰不久,修為還不算特別穩固。
方才與左丘寒星的對招讓他領悟到不少,畢竟是化神期的修士,要么是從中領悟到什么,要么就是被打死。
好在許青遮是前者。
腦海中想著其他事情,等再次回過神時自己已經進了白虎的洞府。差點兒忘了,現在好像不能直接喊對方白虎了,而是要尊稱一聲師尊。
許青遮在一旁屈膝坐下,胳膊抱著腿,下巴隨意地搭在膝蓋上。
纖長的眼睫遮蓋住了他眼底的情緒,此時此刻,又是這個動作,讓許青遮看起來猶如一只歸巢的倦鳥一般。
周圍滿是熟悉的味道,仿佛對方還在這里一般。
外面風雪交加,洞府里因為莫東流特意設下的陣法而溫暖如春。對方精心鋪好的窩就在旁邊,火紅色的柔軟絨羽以及一些毛線球。
許青遮收回視線,輕嘆一聲,隨即便開始打坐。
他將體內的靈力不斷壓縮提煉,直到丹田再次充盈起來。
之前那本劍譜早已看過千百遍,如今就算是閉上眼睛也可以牢記于心。
一個小人出現在腦海之中,一板一眼地將劍譜上的一招一式都演練了出來。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劍招。
打坐的許青遮漸漸地沉浸其中,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從腦海中升起,就像是昏昏沉沉的大腦在冬日被潑了一盆冷水般。
等他再次睜開雙眼時,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幾乎是萬籟俱寂,靜到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許青遮緩緩地呼出一口濁氣,頓感神清氣爽。
他抬眼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尚不知曉時辰,還以為自己只打坐了一兩個時辰。
可當一道熟悉的呼吸聲從身后響起時,青年這才反應極大地轉過頭去。
原先空無一人的窩里不知道什么時候躺了一只巨大的白虎,身下火紅色的絨毛和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許青遮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
呼吸聲此起彼伏,潔白細長的胡須隨著呼吸抖動著。那條又長又粗的尾巴不像之前那樣甩來甩去,而是將巨大的身軀給圈住。
竟然睡得這么熟嗎?
許青遮放輕了步子,原以為對方會很快醒來,畢竟修為那么高,一點點動靜都逃不過對方的耳朵。
是太累了嗎?
青年向前走了一步,彎下腰來認真地看著眼前的白虎。
熟悉的樣子總會牽連出之前的記憶,一點一滴,不斷地在腦海中重復上演。
窗外的風雪無法侵入進來,溫馨漸漸地蔓延開來。
許青遮刻意地放輕呼吸,正準備起身之際,原本安安靜靜的尾巴突然向他襲來。
動作十分之快,猶如一道閃電般。
“砰”的一聲,青年摔進了白虎的懷里。
若是往常,許青遮便心安理得地躺在對方懷里休息了?扇缃癫煌呀浿缹Ψ降纳矸萘耍睦镞是會顧忌著。
“師尊……”
“我不喜歡這樣!
低沉磁性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語氣甚至還帶上了些許委屈。
它還委屈上了。
許青遮眨眨眼睛,眉宇間流露出了幾分無奈。
背后的溫暖隔著衣服傳遞到身上,熟悉,十分熟悉。
“師尊,你松開一些吧。”
青年低下眼眸,眼中情緒未明,看似堅硬的身體實則柔軟。抱在懷里很是舒服,讓人禁不住抱得再緊一些。
莫東流睜開眼睛,燭黃色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抹淡淡的情緒,意味不明。
巨大的虎頭搭在青年的肩膀上,呼吸時噴灑出來的熱氣盡數灑在了對方裸露在外的脖頸上。
許青遮肌膚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久久不能散去。
溫暖的巢穴中,一人一虎相擁。巨大的獸類和懷里顯得嬌.小的人類對比分明,一只爪子就能將人類的腰完全遮蓋。
青年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尾巴尖緩緩地挪在他的臉上,挑.逗一般地掃弄。
“師尊……”
從嫣紅.唇中的發出幾聲略顯曖.昧的聲音,帶著幾分抗拒,又像是欲拒還迎。
莫東流張大嘴,一口咬住了青年的腦袋。尖銳的牙齒抵在青年的臉頰,牙尖陷入柔軟的肉里。
一股滿足和占有從胸中涌起,長滿倒刺的舌尖仿佛嘗到了香甜。
好香,好想吃。
第77章 松柏
原本就渾身僵硬的許青遮突然一顫, 只覺得一股被野獸盯上的感覺直沖天靈感。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第一次接到任務去斬殺妖獸時的感覺,那時他堪堪練氣,被那妖獸死盯著的時候都以為自己會死在那里。
“師尊。”
青年重重地呼吸一聲,連忙抬手抓住了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尾巴尖。
入手先是一片毛茸茸, 隨即是結實的尾巴。
許青遮如同握住了一片云彩, 但很快, 他又仿佛被燙到了一般立刻松開了手。
身后神獸的存在感極強, 難以忽略。
莫東流一句話都沒說,就這么安安靜靜地看著懷里的人類對著自己的尾巴動來動去。
“嗯?”
等瞥見青年微微泛紅的耳尖之后,體型巨大的白虎才慢悠悠地從鼻腔哼出帶著疑問的一聲。
“師尊什么時候回來的?”
許青遮生硬地轉移著話題, 抬眼望著洞外白茫茫一片的雪,放輕了聲音。
“三天前!
“三天前?”
聽到這個回答,他不由得有些驚訝, 沒想到自己打坐竟然過了這么久,他還以為只是過了幾個時辰。
“那翠竹清風觀那里如何?”
莫東流閉上眼睛,雪白的長睫密密匝匝:“百宗大比中途停止, 有幾人被魔族所傷,但大部分沒什么事!
“至于你說的那個蕭江影……”
說了這么多,一人一虎總算是聊到了這個人:“他確實是魔族。”
許青遮抿唇,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哼, 他藏得倒是深, 換做是我也難以察覺!
莫東流對青年太過了解, 自然知道對方心里是如何想的, 于是安慰道:“他與其他的魔族不同,乃是在千年前人魔大戰中死去的魔尊左丘池南!
白虎睜開雙眼, 冷哼一聲,怪不得它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心生厭惡, 原來是這個死東西。
聽它語氣,似乎是與左丘池南結怨已久。
許青遮回憶起之前的事情,詢問:“他沒死?”
“半死!
當初人魔大戰,左丘池南不敵諸位掌門的圍攻,在一片雷擊中身亡。不過莫東流猜測,對方當時并沒有死絕,而是陷入了昏迷。
等再次睜開眼時便被困在了秘境無法逃脫,就算蕭江影本人沒有溺亡,對方也會想辦法奪舍一具身體出來。
“左丘池南在宗門待了這么久,會不會……”
“那又如何?”
莫東流輕嗤一聲,爪子摁在許青遮的腰上:“這幾年宗門沒什么大事,就算知道了也沒什么。至于那些機密,連一些長老都不知道,又何況他一個弟子?”
無竅宗和其他宗門不同,宗門機密都掌握在掌門雪霽風的手里,其次便是莫東流。不過它很少去動腦筋,那些機密對它而言只是一些信息罷了。
恐怕左丘池南并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然也不會這么快暴露。不過,莫東流唯一擔心的便是對方在宗門中安插的眼線。
抑或是有弟子心志不堅定而被左丘池南誘惑入魔。
想到這里,莫東流覺得可以去找雪霽風商討這件事情。
“我……”
它低下頭,想說的話剛從口中吐出一個字便停了下來。
原本在懷里不斷掙扎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閉上了眼睛,此時睡得正熟,呼吸均勻,表情溫和。
見狀,莫東流不由得笑了一聲。
哪怕青年嘴再硬,再怎么說不愿意和自己親密相處,實際上早就習慣了。
*
魔宮
長相溫柔俊雅的男子坐在黃金鑄就寶石點綴的王座上,單手托著腮:“你是說,這么多年魔族安安分分?”
此人正是占據了蕭江影身體的左丘池南,他說罷,抬眸瞥了一眼站在旁邊臉色難看的左丘寒星。
“廢物!
他張嘴,冷漠地吐出兩個字來。
對于唯一的兒子,左丘池南也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溫情,哪怕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千年之前。
同樣,左丘寒星與眼前這位父親也沒什么感情,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反駁:“總比你被困在秘境千年好,出來還得占據別人的身體!
左丘池南聽到這句話并沒有生氣,而是笑了笑,那雙比之前濃郁了不少的紫色眼眸中夾雜著些許輕視:“一千年,不過是個化神中期,還不滾下去好好修煉?”
他皺起眉頭,臉色變得很快:“別人就能兩年內從練氣到元嬰!
一聽這個,左丘寒星頓時氣笑,臉色十分難看:“既然如此,那你去找他做兒子好了?何必再回到我這里?”
“你這里?”
左丘池南放下手,幽紫色的眼眸仿佛上好的紫水晶。
原本的十大高手折了一半,莫東流下手絲毫不留情。
男子掃視一圈,溫柔的臉上流露出了幾分違和的冷漠:“你大可以試試。”
左丘寒星咬緊了后槽牙,他修為不敵對方,如何去試?就連前幾天去無竅宗也是聽的對方指令。
哼,非但沒有奈何得了莫東流,反倒是死了不少人,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一想到這件事情,左丘寒星心里便十分得不滿,但他又奈何不了他爹,只好忍氣吞聲。
看著甩袖而去的左丘寒星,坐在王座上的左丘池南沒有絲毫的行動,眼神都沒看過去一眼。
男子手指敲擊著座椅把手,雖是一副溫柔長相,但氣勢卻完全不同。
他微瞇起雙眼,回憶著之前安插的眼線,表情未變。
*
雪又下了起來,郁孤山好像一年四季雪都不會停似的。
漫天大雪之中,一道猶如青松一般的身影站在其中。
許青遮站在崖邊向遠處眺望,云海翻騰,幾只仙鶴翱翔其中,時不時地發出幾聲高昂的聲音。
宗門此時正在排查魔族的眼線,雖然大家表面上都沒有什么變化,但能感知到一些不安。
或許真的有弟子入了魔。
身邊看似平常的同門,有可能魔氣入體,這一點才是導致眾人不安的原因。
許青遮不清楚宗門是如何排查的,一般排查的都是板上釘釘的人,直接搜魂便可。但如今究竟是誰并不確定,便不能用搜魂這種手段了。
至于掌門準備用什么法子,他并不清楚,只是知道很多人都在想辦法躲避。
本來就沒什么,那些人做出如此慌張的行為,便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風吹起青年垂在鬢邊的長發,清透的眼眸之中映出了遠處升起的朝陽。金色的陽光穿透層層疊疊的云層,一瞬間,讓人忍不住注目。
身后傳來腳步聲,許青遮一聽便知道來者是誰。
按理來說,莫東流修為如此之高,走路不發出聲音輕而易舉,但對方偏不,非要發出一些聲音讓青年聽到。
“師尊!
許青遮回過頭,逆光時發絲和在發光沒什么區別。
自從知道人類對自己恢復了剛認識時的恭敬后,莫東流便以人形出現了。
“在想什么?”
黑衣男子走上去與許青遮并肩而立,高大的身影猶如一座小小的山巒。身后雪白的長發向后散去,與身側青年的烏發相互交纏著,越發親密。
莫東流瞥見了這一幕,心里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青年:“在想魔族奸細的事情!
“放心,不會出事的!
男子挑了挑眉梢,語氣很是狂妄:“有我在。”
“嗯!
話音落,許青遮便不再開口,安靜地抬眼眺望著遠處翻滾的云層。
寂靜在兩人之間不斷地蔓延開來,耳邊只能聽到呼嘯的風聲以及接連不斷的鶴鳴。
莫東流的眼神沒有絲毫的遮掩,赤裸裸的占有快要實質化一般。
青年側過頭,柔軟的唇忍不住抿著。對方的視線太過強烈,這時就不像是虎了,倒像是陰暗的蛇,恨不得用身體緊緊地將他給纏住。
“弟子先……”
許青遮率先敗下陣來,一邊轉頭,一邊開口說著,想要落荒而逃。
可惜沒有逃走,一只強勁有力的胳膊橫在他身前,一聲不吭地攔住了他的路。
“……”
“你怕我?”
莫東流眼神流露出幾分的不解,他不是那種喜歡將事情壓在心里的人,于是直接開口詢問:“為什么?難道是因為這個人形不好看?”
這話讓許青遮不知道該怎么接,平心而論,眼前的玄衣男子長得并不差,甚至可以稱得上豐神俊朗。
不管用什么美好的詞形容,都不會和“丑”聯系在一起。
許青遮搖搖頭:“并不是,師尊很好看!
“那你為什么一直躲著我?”
莫東流追問,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非要得到一個答案:“難道還在因為那件事情而生氣嗎?”
“并不是!”
許青遮立刻否定,生怕對方會因為這件事情記掛于心。
他張了張嘴,想說的話積壓在心里,堵塞在喉頭,如同鋸了嘴的葫蘆。
青年低下眼,情緒明顯低落了起來。
只是……覺得生疏了。
他不確定對方之前對他的好是不是一時興起,又因為身份的差距,一人一虎之間如同多了一層隔膜。
莫東流沉吟片刻:“不要生氣,在我面前,不,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這話竟是讓許青遮笑了出來,隨后下定決心般開口:“師尊,我做不到你想象中的那樣,我就是這樣的人!
他眉眼低垂,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
莫東流活了這么久,一雙眼睛幾乎可以望進他心底似的。
“為什么要做到我想象中的樣子?”莫東流疑似嘆了一口氣,“抱歉,我剛才說錯了,并不是那個意思。”
玄衣男子低下頭,與青年平視,語氣說不出來的柔和:“你是你,這世間唯有一個你。如同松柏長不成鮮花,鮮花也無法成為松柏一般!
第78章 表明心意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邊久久盤旋著, 猶如耳邊猛地敲響了巨大的鐘。
許青遮仰頭看著面前的男子,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知道莫東流是什么意思,自己卻根本做不到那么云淡風輕。
青年想要移開視線,臉頰卻被一只大手捧住, 掌心溫熱, 猶如春日午后陽光一般, 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直愣愣地照進了許青遮的心里。
“師尊……”
許青遮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他膚色白皙,像是一捧細雪, 如今化了。
捧著他臉頰的男子垂下眼眸,燭黃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了他俊秀的臉頰,以及眼眸之中難以遮掩的慌亂。
莫東流心念一動, 貼在許青遮臉頰上的手向下滑,略一用力就將人抱在了懷里。
他比青年高了大半頭,相擁時青年的額頭便十分親密地貼在了他的頸窩。
一人一虎都沒有開口說話, 只是莫東流很快就感受到了頸窩處的濕潤。沒什么溫度,但是滾燙。
莫東流知趣的沒有開口,他只是緊緊地抱著懷中的青年, 寬闊溫暖的懷抱像是避風港一般。但對于許青遮來講, 更像是一個溫暖的巢穴, 可以讓他倦鳥歸巢。
“抱歉……”
再次開口時, 許青遮的聲音都沙啞了不少, 給原本清亮的聲音平添了不少曖昧的低沉。
莫東流的耳朵輕微地動了動,只覺得耳朵在聽過青年聲音后變得很癢。
“為什么要說抱歉?”黑衣男子沒有松手, 只是語氣輕柔,春風一般, “我們之間不需要。”
許青遮沒有回復他,只是隱隱約約可以聽到細微的抽泣聲。并且,莫東流感知到自己胸口前的衣衫也濕了大片。
人類平日里看著冷漠理智,可身體抱起來是軟的,也像是水做的。
幾千年來,莫東流見過不少人的眼淚,或是嚎啕大哭,或是暗自淚垂。但沒有一個人的眼淚會讓他心臟酸軟,泡在醋里一樣。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白秋長和他說的那些話,當時他嗤之以鼻,如今卻有些許頓悟了。
原來這就是將一個人放在心上,因對方的難過而難過,因對方的高興而高興,所有的情緒都因為對方。
許青遮止住了哭泣,卻一直不敢抬頭,他怕對方看到他現在的狼狽模樣。
而莫東流也知道對方心中所想,因此便順從著。
大約一刻鐘之后,青年才抬起頭,本就漂亮的眼睛水洗之后顯露出淡淡的清透。
“心情好多了?”
男子聲音微微上挑,帶著劍繭的手摩挲著許青遮的淚眼。眼角的紅意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因為流了淚,還是因為指腹的摩擦。
“嗯!
許青遮的聲音悶悶的,心中突如其來了幾分尷尬。
在師尊面前哭成這個樣子,還要讓對方安慰,當真是……當真是……
他都不知道該用什么詞來形容自己,只是下意識地想要逃離。
“怎么像烏龜一樣?”
莫東流一眼就看出來了許青遮心里在想著什么,眉稍輕輕一挑:“不許走!
和剛才的百般溫柔相反,黑衣男子這次開口時竟然帶上了些許的強硬,與生俱來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幾乎要將許青遮給壓倒一般。
眼看著青年要張口反駁,莫東流便直接開口:“你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金燦燦的陽光灑落滿地,堆積在地面上的皚皚白雪都散發著點點光芒。
原先在云海間自由翱翔的仙鶴此時不知道飛去什么地方了,也許也感知到了這個地方的不一般,生怕殃及池魚,便早早地離去。
懸崖邊起了風,呼嘯著,卷起黑白兩色的衣角翻滾,又糾纏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知道。”
隔了許久,莫東流才緩緩開口。
“你知道我如今的心,所以你才想著躲避,想著是否可以回到從前那樣,哪怕疏離我。”
黑衣男子說著說著便皺起了眉頭,像是有什么不解一般:“難道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不喜歡?”
“沒有!
和之前的猶豫不決不同,許青遮這次的回答無比地果斷。
“那就是喜歡!
莫東流上前一步,將一人一虎之間本就近的距離拉得更近,近到足以嗅到來自對方身上的味道。
在外人眼中看來,他們兩個的味道幾乎一模一樣,早就相融了。
若是放在獸類眼中,則是除了體內流轉的靈力,許青遮整個人都與莫東流的氣息相同,即像是被打上了印記,也如同被宣示了主權。
“你喜歡我!
莫東流直言不諱,絲毫沒有覺得“不喜歡就是喜歡”這一結論有些荒謬。
“……”
青年啞口無言,只好無奈一笑。
這是他從剛才起露出了第一抹笑,就連身后的萬丈陽光都遜色了不少。
“師尊,這種事情不是這么算的!
“你既然不討厭我,那便是喜歡了。”
對方的心,抑或是對方的情感,許青遮幾天前就猜到了。
他猜到之后便一直惶惶不安,總是這樣,一直都是這樣。對他的惡意,他來者不拒,甚至還會自己多想,非要渾身是傷,鮮血淋漓。對他的善意卻是拱手推搡,分明心軟,分明渴望。
青年生怕對方的感情是一時興起,與其之后感情消磨完后惡言相對,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接觸。
可與他不同,莫東流猶如熊熊燃燒的烈火,遇見事情絕不會猶豫踟躕,面對情感絕不會推辭。
“就算……”
“你是不是想說‘就算喜歡又怎么樣?并非是喜歡就要在一起的’?”
莫東流預判了許青遮接下來要講的話,率先一步開口講了出來。
若是換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覺得許青遮這個人無理取鬧又畏畏縮縮了。可是莫東流不一樣,他心甘情愿和青年聊這種事情,無比得包容,不管對方躲避成什么樣子。
遇見面對感情退縮的人,不去解決問題而去埋怨對方,在莫東流眼里看來還是不夠愛。
雖然,他現在也不是很理解愛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是,看到許青遮,他便心情很好。
可能這就是愛吧。
青年抿唇,心里亂七八糟的,想回答,但話卻沒有組織好。若是拒絕,他于心不忍。但要他答應,還是有些難的。
莫東流也不算是逼迫,并非是今日這時必須得到一個答案。
他說到這種地步,也只是想告訴青年,他會在這里,一直一直。
許青遮不必往前走,只需留在原地便可,莫東流自己會上前。就算是后退也沒關系,他的速度很快,可以追的上。
四目相對,這次卻是莫東流先挪開視線。
“我會努力的!
青年如是說道。
他依舊隱晦,但好在莫東流懂他的隱晦。
風聲陣陣,吹動著逐漸加快的心。
*
魔族一事仿佛從未發生過一般,除了上次百宗大比時的亂子之外,對方便沒有其他的動靜了。
原本一些惶惶不安的小門派也漸漸地安穩了下來。
無竅宗
大殿上,鶴發童顏的雪霽風輕撫著琴,窗外幾只鳥雀被他吸引過來,嘰嘰喳喳地蹲坐在枝頭,猶如和曲。
“掌門師兄,接下來的秘境要不要多派些人手?”
“不必。”
雪霽風停下撫琴的手:“我已經想好了,這次試煉就定在龜山。”
“龜山?”
習清川有些詫異,沒想到這次的試煉會定在龜山。
龜山距離無竅宗的山脈不遠,也不高,大約只有幾百米。上面長滿了樹木和荊棘,很少有人過去。
那里即沒有秘境,也沒有機緣,頂多是一些山下的居民上去砍柴采藥,并無其他用處。
雪霽風頷首:“此次的任務也不一樣!
“哦?有何不同?”
很快,習清川便知道有什么不一樣了。
試煉當天,當掌門講出這次試煉的目標時,眾人都有些驚訝。
“誅殺惡鬼?”
許青遮聽著身邊人的詫異,心里不知道在想著什么事情。
“往年不是都有其他的標準嗎?今年怎么換了?”
月落霜黛眉緊蹙,她前些天剛從萬雪原回來,至于雪族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她一句話都沒提。
自然,許青遮也從未過問。
“龜山何時出了惡鬼?”
許青遮曾去過龜山,那里就是一座很普通的山罷了,山下人踏青都不會去的地方。
上次去已經是兩年前了,那時他去龜山只是為了采一些沒有靈氣的草藥而已,對龜山也算是有一些了解。
那里山清水秀,不像是陰邪之地。
能被掌門稱作惡鬼的鬼魂,想必修為不會很低。
此次試煉還是組隊,許青遮與月落霜分開了,對方要照顧新入門的師弟師妹,便不與許青遮一道。
如今青年已經是元嬰期修士,在眾多弟子面前也算是天才,想找他組隊的人多得數不過來。
只是許青遮早就習慣了單打獨斗,為數不多的幾次組隊也是和月落霜、蕭江影他們一起。
如今已經沒了蕭江影,他便沒有太多的心思去和陌生人磨合。
等這次試煉回來,他就回答莫東流,一定。
第79章 血月
出發前落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半空中疑似蒙起一層淡淡的水霧。
許青遮雙手環抱,郁孤劍就放在他懷里,細長的劍鞘上雕刻著古樸的紋路,相比于其他光鮮亮麗的劍, 郁孤劍便顯得有些黯淡無光了。
不過沒有人敢小瞧青年, 畢竟對方之前在百宗大比上打敗云隱劍宗無風的事情早已傳遍宗門。
當然, 表面上大家是不敢流露出什么, 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許青遮不在乎這些,他如今和之前相比,變化很大。
龜山
細雨蒙蒙, 淡淡雨霧籠罩著這座不算高的山,青翠色的樹木被雨水浸潤后變得無比得清新。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進來,在荒蕪的山間很是顯眼。
在進了山之后眾人便分開了, 許青遮抬眼望了望和記憶里沒太大差別的龜山,思索片刻便往山頂走了。
因為鮮少有人過來,上山的路幾乎沒有。
如同開荒一般, 他不是特別順利地上了山。
山頂的樹木少了一些,從高處向下望,龜山就如同禿頂一般。
許青遮環顧四周, 山頂的地面上散落著些許白色的圓形石頭。
他彎腰拿起一個, 手指稍一用力, 拿在手里的圓形卵石便碎成四五瓣。露出里面土黃色的結晶, 乍一看還像是一攤泥土。
這白色的圓形卵石就是成色極差的瑪瑙, 差到白送給人都不要的程度。成色又不好,又沒有蘊含靈氣, 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
許青遮上次來的時候只在山頂驚鴻一瞥,并沒有仔細看山頂遍布的石頭。
當時他并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 但現在看,卻覺得處處古怪,可又講不出來具體古怪在何處。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葉子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猶如奏曲一般。
許青遮松開手,卵石碎片從他手中滑落。
碎片剛一落地,青年眼前便出現的幾個身著白衣的修士。
他并不認識這幾人,但看他們的衣服,應當是同門師兄弟。
許青遮向來單打獨斗,因此見有人來了便微微頷首,隨后便準備離開。
“呵,就算是飛上枝頭又怎么樣?不還是山雞嗎?”
一道刺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語氣帶著嘲笑和貶低。
許青遮一頓,看似表情沒有變化,實則心里回憶起了這幾個人的長相。
不管是外門還是內門,這幾個人他都沒有見過,又為何一副結了怨的樣子?
不在乎和任由別人奚落是兩回事。
青年甚至都沒有拔出劍,只是微微抬首,旁邊的樹林中便竄出幾條碗口粗的藤蔓,動作十分之快地將剛才口出狂言的三人給倒吊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卷過。塵沙和枯葉頓時飛上天來,十分猖狂地迷了幾人的眼。
許青遮后退幾步,再次睜開雙眼時,方才還是蒙蒙小雨的白天,這時卻變成了黑夜。一輪泛著血色的月亮高懸夜空,散發出不詳的氣息。
青年臉色一變,仰面望向夜空中的血色圓月。
“啊啊!”
一聲驚呼打破了寂靜,聲音慌亂中又夾雜了不少的驚恐。
一瞬間,許青遮立刻想到了這次的試煉——惡鬼。
天生異象,難不成就是因為那惡鬼嗎?
青年當下立刻拔出了手里的劍,劍光閃爍,照亮了一小片天地。
驚人的劍意混著沖天的火光迸發開來,原本快要彌漫過來的霧氣頓時消散。血月仍然明亮,那股令人不安的氣息越發濃厚。
原先吊掛在樹上的三人不知何時沒了蹤影,就連用來綁人的藤蔓都消失不見了。
手中劍映射出一道月光,極寒。
許青遮雙眸微瞇,眼眸死死地盯著剛才的大樹。
他應該不至于有人消失都察覺不到,而且那棵大樹上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雖然剛才待了沒多久,但許青遮看出來了那三人的修為,最高的才不過是金丹初期,剩下的兩人也不過是筑基期。
因此,剛才他出手時對方三人沒有任何招架之力,不應該離開時沒有一點兒動靜。
許青遮一手持劍做防御狀,一手從儲物空間掏出符篆。
不過他覺得這里的異象更像是陣法,只是他回想起之前在書中學的陣法,竟然一開始沒對上究竟是哪個陣法。
突然,一道霧氣如同煙霧彈一般擲了過來。
許青遮上半部分的胳膊沒有絲毫的挪移,只是手腕發力,潔白如玉的手指挑起郁孤劍,直直地劈到了那團煙霧上。
猩紅色的霧氣炸開,速度極快地就蔓延開來。
青年微瞇起雙眼,沒有察覺到自己眼眸之中劃過了一抹淡淡的紅意,轉瞬即逝。
“呵呵呵呵——”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從四面八方響起,鬧鬼一般。
許青遮不再是之前只是煉氣期的修士,聽聲辯位對他而言簡直是輕而易舉。
可現在,他竟然聽不清楚這笑聲究竟是從何處傳來。
身著白衣的青年持劍而立,身后是一輪如車輪般巨大的血月,顏色濃重,仿佛快要滴下血滴一般。
就連月光,都被染上了幾分紅意。
一只沒有絲毫血色的手緩緩地從許青遮背后探了過來,猶如紙人一般。
“砰”的一聲,似乎是被炭火燒得滾燙的烙鐵狠狠地摁在了肌膚上。
許青遮動作快如閃電,在那只手快要搭到他肩膀時果斷出手。
“!”
尖銳的聲音在耳邊炸開,耳朵頓時疼得不行。
但許青遮沒松手,反倒是將符篆貼在掌心,隨即死死地攥住了那只手。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另一只手握著已然出了鞘的郁孤劍刺了過去。
“。。。
身后竟然是一只鬼,渾身上下除了搭過來的那只手之外便沒有一處好肉,鮮血淋漓間還能看到森森白骨。
青年回過頭,眼眸不知何時已經完全猩紅?伤哪w色卻又極白,乍一看也如同一只鬼魅一般。
他眼睛略微低垂,纖長的眼睛低低打下,在眼瞼處落下一片陰影。
青年抬起眼,血紅色的眼眸在雪白肌膚的襯托下像是一灘血水。
被他抓著手的鬼魂嗤嗤笑著,森森白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血肉,隨后露出一張和許青遮如出一轍的臉來。
第80章 好久不見
“。!”
許青遮微微睜開雙眼, 臉色冷峻如霜。
也不知是不是被剛才的紅霧迷了心智,還是他本就意志不堅定,眼中的清明漸漸地消散了。
一只格外漂亮的手沖他襲了過來,指甲猶如利爪一般, 十分地兇狠尖銳。
許青遮想要躲開, 卻不知為何動作遲緩了起來, 猶如生了銹一般。
“刺啦”一聲, 青年青年胸口的衣衫被一只白骨森森的手給扯破。若是再近一寸,尖銳的指甲便足以刺穿青年的胸膛。
接連幾招,身著白衣的許青遮竟然漸漸落了下風, 手里的郁孤劍也越發得沒有力氣。
他咳了幾聲,每咳一聲,出招的動作就慢上三分。
慢, 在死生一線之際乃是大忌。劍慢一分,死便逼近一分。
許青遮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大腦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便, 對于外界的感知都是混混沌沌的。
眼看那只白骨森森的手直掏向他的心口,青年毫不猶豫地劃破自己的胳膊。
疼痛使混沌的大腦清醒了片刻,但那只手的動作實在是太快, 快得許青遮根本沒有機會躲避。
千鈞一發之際, 許青遮原本混混沌沌的大腦猶如潑了冷水一般頓時清醒過來。
尖銳的指甲已經快要刺入心臟, 青年依舊沒有一絲動彈。
突然, 許青遮出手了。
劍身反射出一道寒冷的月色, 窄窄的光反映到他的眼眸之中,頓時生出萬千寒意。
鏘然一聲, 郁孤劍擋住刺過來的手,繼而刺出, 徑直刺入對方的胸口。
許青遮面無表情,似是從中悟出了一抹劍意。
郁孤劍身蒙著一層火焰,在刺入鬼魂胸口的一瞬間就立刻蔓延對方全身。
“啊啊啊啊!”
更加尖銳的叫喊劃破天空,閉眼后再次睜開雙眼,原本高懸在夜空的血月已不見了蹤影。
許青遮纖長的眼睫顫抖著,眼眸之中的血色也緩緩褪去。
他環顧四周,細雨蒙蒙,早就打濕了他身上的衣衫。
剛才是……幻境?
許青遮身上還殘留的疼痛,不像是假的。但衣服卻沒有破,原本掛在樹上的三人還在,就是不知道怎么昏了過去。
他抬手揉了揉酸脹的額角,抬劍輕輕一揮,那三人便掉落下來。
雨水打在樹葉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許青遮收起劍,環顧四周。突然想起來自己儲物袋里有個羅盤,便掏了出來。
這里山清水秀,不太像是有鬼出沒的地方。不過掌門都這么說了,想必是有其他的地方出了岔子。
回想起剛才所經歷的,如此荒誕,難不成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竅?
青年抬手拍了拍衣角,剛才還微濕的衣衫立刻變得干燥。
他撐起一把傘,緩緩地在林間行走,眉宇被傘面遮擋,只露出了一片潔白的下巴。
綠意盎然,林間本該有些鳥鳴聲,這時卻不知道為什么聽不見。
許青遮停頓下腳步,腰間懸掛著的小羅盤此時正在不斷地瘋狂轉動。
青年心頭一動,猛地抬起了傘面。
不遠處,細雨如織,碧色林間不知何時站著一位藍衣青年。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