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想見你
“吱呀——”一聲, 緊閉著的房門被推開,許青遮早已做好了哄虎的準備,可誰曾想,房間里竟然空無一虎。
他眉心一跳, 總覺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白虎修為不低, 若是想離開, 確實是很簡單, 翠竹清風觀的人很難察覺到。
可……
青年走到桌子旁坐下,單手托腮。
白虎初來乍到,能去哪里呢?
看來還是生氣了, 不然也不會一走了之。
許青遮再次長嘆一聲,本想著出去找找,但明天百宗大比就要開始了……
他心里是這么想的, 不過天還沒完全暗下來的時候就忍不住出門去找白虎了。
按照白虎的習慣,許青遮專門去了一些人少的地方,別說是白虎了, 就連一根虎毛都沒見到。
總不能離開翠竹清風觀了吧?
一想到這里,許青遮心中有些自責 ,覺得自己若是不和蕭江影出去, 白虎就不會不告而別。
雖然拒絕蕭師兄不太好, 但……
一時之間, 許青遮進退兩難。
不過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他抬眼望了望夜色, 如今他是客, 也不清楚翠竹清風觀有沒有什么禁地,再找下去的話……
許青遮心中顧慮頗多, 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沉重。
他此時正在一片竹林之中,一條幽徑向深處延伸, 道路兩旁還圍起了竹編的籬笆。
燈籠散發出微弱的光芒,沿著小徑,遠遠望去,猶如星河。
直到這時許青遮才想起來,自己和白虎之間竟然沒有任何的聯系方式,向來是對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而自己則是只能去郁孤山。
難道在白虎心里,自己還不值得托付嗎?
青年再次胡思亂想起來,情緒肉眼可見的速度低了下來。
不遠處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許青遮神色一變,還以為是白虎回來 ,于是轉身望去。
恰有一陣風起,將身后的竹子吹得彎了腰,猶如被掀開了帷幕一般,露出了后面的一幕。
一位男子此時正跪在地上,烏黑長發披在身后,仰面望著面前的女子。他長相偏柔美,身上的衣衫松松垮垮,裸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
也不知道是不是許青遮看錯了,對方胸口滿是鞭痕。可看那男子的表情,不但沒有絲毫的不滿,甚至還有些……愉悅?
而且女子手里握著一根皮革做的繩子,順著繩子看去,做工精美的項圈此時正圈住了青年的脖頸。
許青遮:“……”
雖然被吹動的竹子很快復原,但他敢肯定,那兩個人看到了他。
不出所料,碧色竹林后,驀地響起一聲笑,像是輕柔羽毛掃過心間一般,嫵媚動人。
“嗯哼?被人看見就這么興奮嗎?”
女子側目,隔著層層疊疊的竹葉望見了一道落荒而逃的背影,千嬌百媚的臉上頓時顯露出一抹笑。
“宗主!求您……”
身后發出一陣曖.昧的聲音,許青遮第一次覺得自己聽力好是一件壞事,不由得加速了腳步,生怕聽到后面的聲音。
等遠的聽不到身后的聲音后,青年才停下了腳步。
他閉上眼睛,如月般的臉彌漫著淡淡的粉紅,耳垂幾欲滴血。
這么大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沒想到竟然……竟然會在外面遇到這種情況。
當真是……
許青遮都不知道該用什么詞來形容。
他快步回到房間,推開門進去后便轉身將門關上。
這個院子里不止住了他一個人,另外幾個房間還亮著燈,想必是同門還未歇息。
許青遮輕呼出一口氣,剛轉過身,眼前便猛地一黑。
不過,這并不是他頭暈,而是眼前的視線被一大片黑色遮擋。
青年還沒抬頭,先察覺到來者是誰時并不是因為看清楚了對方的臉,而是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
“師尊?”
許青遮驚訝,抬起頭望著眼前玄衣白發的男子。
對方不是在白梨峰閉關嗎?怎么到這里來了?
雖然心里有些疑惑,但許青遮并沒有開口詢問,生怕自家師尊覺得自己沒有邊界。
他表情恭敬,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曲。
只有在莫東流面前,一直鎮定沉穩的青年才會流露出幾分孩子心性。
面前的男子沒開口,身上不僅散發著淡淡的冷香,甚至還帶著幾分冷意。
“剛才去哪兒了?”
莫東流心里有些不滿,難道和那個男的一直待到現在才回來?
一想到這一點,他眼神都變了,仔細看便能從他燭黃色的眼眸中看出哀怨來。
好在許青遮剛才低下了頭,不然看到這抹神色,恐怕就會嚇得驚慌失措。
“弟子剛才出去找東西了。”
許青遮含糊回答,他分明也沒做錯什么,但心里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
“師尊不是在閉關嗎?”
青年鼓起勇氣抬起頭來詢問。
莫東流思索著該如何回答,但表面上什么都沒有流露。
既然不知道怎么說,那不如直話直說算了。
“想見你。”
第62章 師尊
許青遮雙目微瞪, 他被嚇得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門上。
面前的男子和他距離極近,近到他可以嗅到對方身上的香味。
“嗯?”
莫東流話一出口便不會后悔,因此沒等到弟子開心, 心里還有些疑惑。
他已經實話實說了, 人類怎么不高興?難道不想他嗎?
想到這一點, 莫東流臉色微沉, 但并未遷怒許青遮。
“師尊,你……醉了?”
許青遮并未在對方身上嗅到酒味兒,這么說也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打破兩人之間的沉寂。
“沒有。”
剛剛還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向后退了一步, 玄色的衣擺在燭光中蕩了蕩。
差點忘了,他現在并不是原型,而是人類的師尊。
至于莫東流為什么突然以這種方式出面, 這還要提到今天的蕭江影。
以原型的話,許多人對他沒有太大的畏懼。而且也不方便一直跟在人類的身邊,尤其明天還是百宗大比。
在場的人那么多, 自然不會給一只白虎留觀賞位置。
還是人形更方便一點,還能攔下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在莫東流眼里,蕭江影就是莫名其妙的人。
許青遮輕呼一聲, 他抬眸望著莫東流:“師尊這么晚過來……”
“明日便是百宗大比, 萬事小心。”
黑衣男子嗓音低沉, 話語滿是擔心。
“謝師尊, 弟子謹記在心。”
許青遮心中一暖, 彎眸一笑,目送莫東流離開后才眨眨眼睛。
他怎么覺得師尊有些不一樣了?好像是……有點像他認識的一個身影。
應當是錯覺吧。
許青遮并未多想, 他關上房門便繼續打坐。
*
翌日一早,翠竹清風觀的比武場便占滿了人。
高臺首位坐著翠竹清風觀的觀主——白溪岸。
此人已經發須皆白, 看上去五六十歲,實際已經三百歲了。
他右手邊坐著雪霽風,左手邊卻坐了一個陌生的男子。
那男子坐姿不拘小節,一身黑衣,身后雪白長發未束,只是隨意地散在身后。有幾縷散落在胸口,在漆黑衣衫的襯托下,宛如飛雪。
“那人是誰?怎么從未見過?”
“他竟然坐在那個位置,難不成是什么門派的掌門?”
“呵,當真是孤陋寡聞,那位可是無竅宗的長老,只是鮮少在人前出面罷了。”
“果然是一些小門小派,那人前段時間還去了萬雪秘境,不少人都知道。”
一時間,臺下議論紛紛。
許青遮站在師兄們的身后,一抬眼就看到了臺上百無聊賴的師尊。
對方白皙如玉的手指此刻正捏著一個天青色的瓷盞,纖長眼睫垂下,表情冷漠。
許青遮一時有些愣神,他最近經常看著自家師尊發呆。
仔細想想,師尊好像還從未在自己面前露出過這種表情來。
他的目光算不上遮掩,以至于坐在臺上的莫東流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
原本放在瓷盞上的目光順勢落下,一眼就望見了站在眾人之中的許青遮。
對方今日穿了白梨峰的弟子服,白衣上用銀色絲線繡了梨花,衣擺滾了紅邊。
今日陽光明媚,許青遮白衣上的暗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許師弟。”
一旁有位不認識的師兄喊了他一聲,許青遮的思緒這才回籠。
“師兄,怎么了?”
青年側目,眉眼低垂,嗓音清冽,沒有絲毫外人口中所說的那種不講道理。
“三天后是才是個人賽,許師弟若是沒有確定好的隊友的話,可愿和我們一起?”
聽到這句話,許青遮有些驚訝,沒想到竟然會有人主動來找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在外名聲不太好,早已做好了落單的準備,實在不行也會和蕭江影一起。
“現在比賽還沒開始,師弟可以考慮一下。”
對方友好一笑,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許青遮陷入沉思,看樣子是真的在認真考慮對方剛才所說。
“許師弟。”
又有一個人喊他,語氣很是熟稔。
許青遮抬眸,下意識地看向高臺上的莫東流。
第63章 妥當
大比即將開始, 許青遮認真地想著剛才那位師兄所說的那般。
但現在……
他收回望向高處的視線,隨后落在身側人身上。
剛才喊他的正是蕭江影,對方來找他組隊,他并不意外。畢竟兩人之前在千年秘境的時候就組過隊。
似乎看出來了許青遮眼中的遲疑, 蕭江影不由得一笑:“看來是有人來找師弟了。”
“蕭師兄。”
青年有些無奈, 團隊賽要求三個人, 剛才來找他的那個師兄看樣子已經有了一個隊友, 只差一個。
思索片刻,許青遮最終還是準備和蕭江影組隊,他們兩個還是有些默契的。
與其加入別的隊伍重新磨合, 還不如和蕭江影組隊。
見他同意了,長相儒雅的青年緩緩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來:“那我就將名單報上去了。”
“好。”
許青遮頷首,等蕭江影離開后便轉身看向之前的那個師兄:“抱歉……”
他一句話剛開口, 對方便抬手擺擺:“不過是一件小事,既然許師弟有更好的人選,那我也不多打擾了。”
“許師弟不必覺得自責。”
“好。”
一聲鐘響打破了臺下的吵鬧, 許青遮回過神,下意識地望向高臺之上的黑衣男子。
他以為自己的目光很隱蔽,沒想到剛一抬眼就和對方對視上, 就仿佛一直都在盯著他一般。
察覺到這一點之后, 許青遮心里咯噔一聲, 連忙低下頭去,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
青年低著頭, 直到眼前出現一片月白色的衣角。
蕭江影拿著牌子下來,剛才抽簽排出場順序, 許青遮自知自己運氣不好,上去的話不一定抽到什么, 于是便讓他上去了。
百宗大比一共有三千人參加,三人一隊,也有三百個隊伍。比下來三天倒是足夠,之后還留了一天休息,緊接著才開始個人賽。
許青遮有自知之明,覺得自己不會在個人賽上拿到第一。若是要一鳴驚人,那只能在團隊賽上下功夫了。
他們排在三十,說排的不前也不算,許青遮已經很滿意了。
這個小隊除了他和蕭江影之外,另一個人便是許夢渺。
此人和月落霜是表兄妹,因此,許青遮和他也算是熟悉,反倒是蕭江影,竟然不認識這人。
許夢渺經常去外門找月落霜,竟然一次都沒和蕭江影碰上,兩人甚至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不過,此次認識也來得及。
許青遮為他們互相介紹了一番,蕭江影為人溫和,態度挑不出絲毫的錯處。
而許夢渺此人有些自大,同意和他們組隊還是看在月落霜的面子上,自認為自己是來保護他們兩個的,因此態度略顯輕慢。
好在許青遮對此人了解,知道他惡意。
“我們對上的人是合.歡宗的。”
蕭江影在抽簽時便遇到了對方,一邊說著還一邊抬起手指了一下不遠處的幾人。
合.歡宗一直名聲在外,不過大多數人的評價都不太好,覺得合.歡宗的修煉方法有些不齒。
而合.歡宗的宗主冷華,長得美.艷,不過行事低調,除了她的風.流韻事之外,便很少聽到對方的名字。
由于此門派注重男歡女愛,又格外喜歡美好漂亮事物,宗門內的弟子基本皮相俱佳,氣質也格外出眾。
許青遮順著蕭江影的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等看清楚合.歡宗弟子的面容后,微微瞪大雙眼。
好在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沒有讓人發現他的不對——除了一直關注著他的莫東流。
合.歡宗弟子中,有一位身著竹青色衣衫的男子,一副朗月清風模樣,給人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感覺。
但,這人明顯就是他昨晚撞見的那個!
一想到這里,許青遮便面紅耳赤,閉上眼睛時眼睫還顫抖著。
“許師弟,你怎么了?”
“沒,沒事。”
許青遮勉強一笑,很快就勸解自己。
他也不過是不小心撞見,又沒有做其他的事情,該尷尬的應該是那兩個人,而不該是自己。
想通之后,青年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握緊了手里的劍,準備一會兒登臺打擂。
擂臺很多,半個時辰之后便喊道了他們的號。
“加油。”
蕭江影抬手輕拍了一下許青遮的肩膀,他眉眼微垂,很是溫柔。
“切,不過是幾個金丹期就怕成這樣?”
許夢渺聽到他們的話之后嗤笑一聲,手里拎著自己的刀,快步上了擂臺。
“沒事。”
許青遮表情有些無奈,只好微微一笑,示意蕭江影,自己并未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剛才三人已經制定了作戰計劃,許夢渺用刀,在外人看來他一定是攻擊為主,但他們反其道而行之,防御的正是許夢渺。
剛開始時對方還有些不滿,但他并不是一意孤行的人,最終還是同意了。
寬大的擂臺上,六人面對而站,三人衣衫顏色淺淡,三人衣衫顏色濃烈,站在一起時對比格外得鮮明。
許青遮手持一把劍鞘烏黑的劍,長發束起,面白如玉,站在高臺上猶如青松一般。
“請。”
雙方拱手行禮,在一聲令下之后快速出手。
合.歡宗的三人似乎早就商量好了對策,一開始就沖向了許青遮,仿佛知道在三人之中他的修為最低一般。
但許青遮卻不這么覺得,昨晚那人也看清了他的臉,或許……
可能是他想得太多,總覺得那人的招式很是毒辣,和長相截然不同。
好在許青遮的經驗不少,對方的招式在他眼中就像是放慢了一般。
他手腕一轉,鋒利的劍刃挑起那青年的軟劍,靈力充斥劍身,帶起一股熱意。
許青遮衣擺寬大,動起來宛若一朵盛開的花,更別說他白衣下穿的內搭是紅色的,煞是好看。
瞥見這一幕之后,他清楚地發現原本就針對他的人出手更加狠辣,恨不得將他給殺了一般。
許青遮略微蹙眉,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除了昨晚之外在什么地方見過對方。
若是沒再見過,對方為何會露出這種表情?
不過,現在并不是想這件事情的時候。
許青遮臉色微正,雙手握著劍柄,向上一挑便將對方挑飛。
他的劍意磅礴,直面這劍時就像是被一座大山壓下。
合.歡宗的三個弟子面面相覷,眼中都閃過了一抹驚訝。
這怎么和他們打聽到的不一樣?
趁著這個時機,蕭江影突然出手。
他和許青遮的配合默契,更別說身側還有一個招式氣勢洶洶的許夢渺。
不過短短一刻鐘,許青遮三人就贏下了第一場比試。
合.歡宗的三人面色難看,尤其是那個針對許青遮的人。
“哼!”
那人狠狠地瞪了許青遮一眼,隨后甩袖而去。
下了擂臺之后,蕭江影側過頭去看了青年一眼,表情略帶擔憂:“你認識那個人?”
“不認識。”
許青遮搖搖頭,反正準確地來講,他確實不認識那個人,頂多是一面之緣。
不,連緣都沒有。
周圍人聲鼎沸,許青遮三人從擂臺上下來,眼神直視前方,芝蘭玉樹。
突然,許青遮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動聲色地轉過頭望向對方,輕微一愣。
高臺之上望向他的目光正是昨晚看到的那個女子。
想起昨晚那男人喊她“宗主”,看來此人就是合.歡宗的宗主了。
這人為什么盯著他看?
許青遮有些不解,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沒有惡意。
*
“砰!”
一聲悶響,冷華側首,一根竹筷深深刺入身后的墻壁。
她也不惱,反倒是笑了起來:“這位尊者怎么發這么大火?難不成是我哪里惹到你了?”
莫東流甚至都沒正眼看她,散在身上的白發飄向后方,露出了一節白皙的脖頸。
“別惦記不屬于自己的。”
玄衣男子起身,高大的身影遮擋了不少陽光。他寬肩窄腰,一身黑衣裹著充滿力量感的身體。
冷華垂眸輕笑一聲,風情萬種,惹得周圍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莫東流離席,根本不在意身后看向他的目光。
對他來說,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許青遮站在一旁,他不喜歡太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然會渾身不適。
他低著頭看著此次參與的名單,突然周圍一陣喧嘩,緊接著一道黑影將自己完全覆蓋。
“師尊?”
許青遮抬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嗯。”
莫東流微微頷首,掀起眼皮認真地看著面前的青年。
因為他的存在,原本落在許青遮身上的視線通通撤離,生怕突然出現的黑衣男子會生氣。
“接下來還有嗎?”
“沒了。”
許青遮搖搖頭,他晃了晃手里的名單:“下一場在明天。”
雖然不知道師尊為什么要這么問,但他還是乖乖地回答了。
莫東流聽罷點點頭,隨后在青年震驚地目光中抬手握住他的手腕,絲毫不顧及周圍人的目光,帶著他離開了。
“師尊……這樣不太妥吧?”
許青遮黛眉一蹙,很是尷尬。
“比賽還沒結束,就這么走的話,大家會……”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道慵懶的嗓音響起。
“我若覺得可以,再不妥的也能變得妥當。”
第64章 耳垂
莫東流帶著許青遮出來后便去了后山, 翠竹清風觀果然如其名一般處處都是竹子。
后山幾乎一大片都是直挺挺的青竹,竹林中有一座亭子,檐下還掛著銅制風鈴。
滿天碧綠之中,一道白色身影和一道黑色身影突然出現。
“師尊?”
許青遮疑惑抬頭, 不明白自家師尊為什么要帶他來這里。
大家都去百宗大比了, 周圍便沒什么人。
青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語氣中除了疑惑便是恭敬。
莫東流猛地停下腳步,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許青遮反應很快地也停了下來,不然就要一頭撞到他背上。
“你……”
身前的玄衣男子沒回頭,開口只說了一個字就停下。
許青遮心中的疑慮更深, 但還是耐心地等待著。
從他的視角來看,眼前的師尊比他高了大半頭。寬肩以及優越的身高將他的視線遮擋地完完全全,同時, 對方的影子也將他整個人都給籠罩起來。
“冷華。”
莫東流像是組織好了語言,回過神垂眸看著面前的弟子。
對方仰面抬眸,漂亮的眼睛中情緒淡淡, 似乎還沒理解他剛才說的什么。
“冷華?”
許青遮沉吟片刻:“這是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發現剛才還不高興的師尊在聽到他這句話之后頓時眉目舒展。
嗯?難道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許青遮習慣性地皺起眉頭,這幅愁眉苦臉的樣子讓人忍不住伸手撫平皺起的眉。
“剛才比試時, 合歡宗的那人一直在針對你。”
莫東流總算是情緒緩和下來, 耐心地解釋起來:“冷華便是合歡宗的宗主。”
“原來那人叫冷華。”
聽完對方那番話, 許青遮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莫東流瞥見后, 嘴角微微下壓。
“昨日……”
許青遮似乎時察覺到了對方的心情, 于是開口解釋,生怕兩人之間產生什么誤會。
聽罷, 莫東流輕挑眉梢,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但響起不久前冷華看向自家弟子的那個眼神, 他心里還是有些不適。
他將這歸結于有人覬覦自己獵物時的不滿。
許青遮淺淺一笑:“師尊怎么問起這件事了?”
他眼神澄凈,不像是在外人面前的冷淡和理智。
周圍竹林散發出陣陣沙沙聲,淡淡的清香也隨之彌漫。
許青遮側目看了一眼隨風搖擺的竹林,不免聯想到昨晚在竹林里瞥見的那一幕。
一瞬間,他的耳垂通紅一片。
還沒等青年自己調節好心情,耳朵上就猛地一涼。
抬眸望去,原來是莫東流突然伸出手來。
“好燙。”
玄衣男子似乎是沒察覺到自己這個動作有多么得不妥,指腹緊緊地貼在青年柔軟滾燙的耳垂。
甚至還捏了捏。
這下好了,本就不好意思的許青遮連忙后退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師……師尊。”
許青遮驚慌失措,耳垂上似乎還殘留著對方手指上的溫度。
他抿唇,想抬手去摸自己的耳垂。但手剛抬起來就放下了。
一時間,許青遮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
怎么感覺師尊變得怪怪的?
青年小心翼翼地抬眸,恰好與玄衣男子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對上。
哪怕已經是元嬰期,但在莫東流面前,許青遮依舊猶如被惡虎盯上的小動物一般。
他渾身膽寒,但還是強忍著:“師尊和冷宗主很熟?”
“不熟。”
和許青遮的遲疑不同,莫東流回答得很是果斷。
“那……”
“她剛才在看你。”
莫東流快刀斬亂麻,根本不給許青遮一絲一毫胡思亂想的時間。
或許是覺得自家弟子距離自己太遠,他直接伸手將人拽了過來。
“離那么遠做什么?”
莫東流的手充滿了力量感,蒼色的青筋鼓起,在白皙的手背上格外地引人注目。
手指很長,但并不纖細,猶如玉石雕刻一般。
許青遮被這只手抓著胳膊,宛如被拎著的小雞仔一般,毫無抵抗之力。
這……
兩個人都各懷心思,一個覺得今天對方變得好怪,一個覺得對方之前很是乖巧,今天卻略顯疏離。
“我不喜歡她看著你。”
莫東流直言不諱,松開抓著青年的胳膊后還忍不住摩挲了一番。
“……”
“哈哈。”
許青遮有些尷尬,也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這件事情從自家師尊嘴里說出來很是駭人。
他根本不敢多想,只當師尊第一次收徒不知道該如何相處。
青年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指輕輕蜷曲,面上的表情卻是恢復到了平日里的平淡。
莫東流打量著他,眼神不加任何遮掩。
被這么看著,竟然有一種想要逃離的沖動。
“接下來好好比。”
男子慢條斯理開口,甚至還抬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而正在風聲鶴唳的青年卻因為這輕輕一拍渾身抖了抖。
許青遮:“弟子遵命。”
竹林寂靜,鳥雀啁啾。
兩個在竹林間的亭子中坐下,莫東流不喜歡喝茶,于是從儲物空間里掏出一壺酒。
他知道許青遮不喝酒,在里面翻來覆去地找了找,如同埋頭翻東西的貓一般。
青年被他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真是瘋了,竟然敢這么想。
他暗地里吐出一口濁氣,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做工精美的玉壺。
“百果飲。”
這還是莫東流之前遇到的,想到人類會喜歡,特意買來留著。
此時剛好派上用場,他已經在期待人類喝下后的高興樣子了。
“多謝師尊。”
許青遮忙不迭地結果,倒了一杯后淺嘗了一下。
剛入口有些酸,隨后便是甜。口感稱不上復雜,但挺好喝,酸酸甜甜的。
見他喜歡,莫東流不由得勾起嘴角。
他只是好奇這個飲子的味道,才不是專門給人類留的。
淡淡的酒香縈繞在這一座亭子中,許青遮眨眨眼睛,纖長的眼睫上下翩飛。
雖然沒有飲酒,但他卻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師尊,青年愣神。
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和師尊坐下來相處,之前的那些算不上。
很安靜。
許青遮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就是這樣的人,無趣極了。
好在莫東流適應得很好,畢竟從他的視角來看,和人類已經相處這么久了,自然不可能尷尬。
由于拘謹,許青遮便一直低頭喝水,沒一會兒就把那一壺飲子給喝完了。
他放下白玉制成的杯子,眼睛水潤。
就在他準備起身時,對面飲酒的男子突然抬手往不遠處揮出一道掌風。
噼里啪啦的一陣響,不遠處郁郁蔥蔥的竹林頓時倒了大半。
許青遮下意識地起身望了過去,碧色竹子間鉆出一個人來。
但對方蒙著面,還刻意佝僂著腰,根本分不清他的身影。
眨眼間,對方丟出一道迷霧符遁走。
本來這種手段在莫東流的眼前根本不夠看,但不知道為什么,對方竟然沒有出手攔下那人。
“回去吧。”
莫東流負手而立,風吹起他的雪白長發,發尾飄在許青遮的臉上,引起一陣癢。
仿佛還有淡淡的香氣。
許青遮點點頭,逃似的離開。
身后的玄衣男子留在原地,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
回到比試現場之后,許青遮莫名其妙的尷尬才緩緩褪去。
“莫長老剛才是有什么急事?”
蕭江影言笑晏晏,溫聲細氣。
“沒事。”
白衣青年站在陽光下,白皙的臉蒙上金色的陽光后很是惹眼。
他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此時有多么得引人注目,反倒是握緊了手里的劍。
一年前,蕭江影還能看到青年身上的青澀,甚至還有些許少年的意氣。
但如今,對方成長得如此之快,身上原本的沉穩氣質越來越重,單是站在那里就很讓人安心。
許青遮側目:“怎么了?”
“沒事。”
蕭江影聞言也只是輕輕頷首,異色的眼眸在陽光下就像是琉璃。
他單手背后:“明日還有一場,這次有不少實力強的人出現。”
比如翠竹清風觀的洛南山和柯安言、合歡宗的符梓溪。
但和這些人相比,令所有人忌憚的便是云隱劍宗的無風。
對方身為劍修,小小年紀就領略了劍意,雖然只有一絲,但足以吊打不少人。
“無風……”
許青遮知道這個人,對方出名已久,之前上課時老師也曾提及過對方。
“喏,那個就是無風。”
蕭江影微抬下巴,示意身側的青年去看。
許青遮順著他看的方向忘了過去,在遠處的人群中望見了一位灰衣男子。
據說對方是個孤兒,在人世間流浪十幾歲,初入江湖沒多久便被云隱劍宗的宗主帶回山門。
剛拿起劍就呈現出了驚人的天賦。
突然,許青遮對上了一雙淡漠無情的眼睛,正是無風。
他不動聲色地沖著對方微微頷首,但無風卻將視線一掃而過。
“這次來了不少人。”
上一屆許青遮并沒有參加,他抬頭看了一眼坐在高座上的幾位掌門人。
在一眾仙風道骨的人之中,除了那位合歡宗的宗主之外,就只剩下另一個格格不入的人。
“魔修,常寂夜。”
第65章 哦
百宗大比什么時候來過魔修?往前數好幾屆都沒有, 這次怎么……
在場的人幾乎都聽過常寂夜的名字,對方乃是魔教頭子,魔修中的領頭人。聽說他甚至還和魔族有交情,準確地來說, 他已經和魔族中人沒什么區別了。
許青遮側目看了一眼雪霽風, 宗主面色如常, 沒有因此顯露出絲毫的情緒。
“這次竟然有魔修參加, 我才發現。”
青年低聲道,回想起之前,根本沒有發現有一個魔修。
“對方剛來, 那個時候你不在。”
蕭江影給他解釋著,話音剛落,便掀起眼皮瞥了坐在高臺上的常寂夜一眼。
雖然如此, 許青遮依舊覺得這件事情很難理解。
哪怕眾人沒有展露出情緒,但許青遮總覺得眉心狂跳,似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在比武場看了片刻, 青年便轉身離去。
他回到房間并沒有休息,而是借著修煉。
這次來了不少天之驕子,他若想拔得頭籌, 自然不能放松下來。
哪怕青年知道自己和那些人相比有些差, 但天道酬勤一直是他相信的道理。
火木雙靈根相比于那些單靈根, 修煉起來的速度還是慢一些。
但自從解了噬脈散, 許青遮的修煉速度就突飛猛進。
這種速度, 也就只有那位云隱劍宗的無風能與之相比。
不過,由于青年之前一直沒在大眾面前出現, 就算是如今修煉速度飛快,也鮮少有人知道。
靈力運行一個大周天之后, 盤腿在床榻上打坐的青年緩緩地呼出一口濁氣。
他并不疲憊,而是神清氣爽,整個人都像是被雨水洗滌過一般。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下了雨,空氣中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如輕紗般。
在白茫茫的霧氣后,青翠的竹林隨風搖擺,雨打竹葉,噼里啪啦的,像是小曲一般。
許青遮坐在窗前,閑不下來一般拿出之前師尊給的書看。
看了沒幾行,眼前猛地一花,緊接著就是乍然一涼的手指。
他沒關窗,一只渾身濕透的白虎竄了進來,恰好落在桌子上。
白虎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將許青遮鋪在桌面上的書都給打濕了。
青年連忙起身推開尚在情況之外的白虎,急匆匆地擦去書上的雨水。
“遭了!師尊的書。”
他眉頭緊鎖,很快就反應過來,連忙施了一個凈塵決。
還好及時,被打濕的書立刻變得干凈整潔。
蹲坐在桌子上的白虎見許青遮這么在意這書,不由得抖了抖胡須。
哼哼,它就說這人類肯定在意它,不然為什么這么在意它的書?
不過時一本書罷了,沒了就沒了。
但能讓人類露出這幅表情,也不錯。
它甩著尾巴,在光滑的桌子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
許青遮解決完書之后,抬眼看著面前猶如落湯雞一般的白虎,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莫東流過來也是一時興起,想著它離開一天一夜了,人類肯定擔心自己,便主動現身。
“出去看了看。”
但具體去看什么,它卻沒有說。
“哦。”
許青遮聽罷微微頷首,見他反應如此平淡,莫東流不免齜了齜牙。
哦?哦什么?難道不應該追問它嗎?
第66章 戰書
許青遮這個態度讓莫東流覺得人類不在意它, 它都消失了一天一夜,對方竟然沒有絲毫的著急。
雖然它也算不上是真正的消失,但是……
但是莫東流轉念一想,許青遮肯定是害羞了, 擔心的話只是難以啟齒罷了。
白虎身上濕漉漉的毛發很快變干, 整只虎都蓬松起來。
它打了個哈欠, 抬眼看向依舊站在桌前的青年。
白皙的膚色讓他在昏暗的房間里無比惹眼, 唇卻是像點了胭脂一般艷麗。
“今天我看完你比試了。”
莫東流斟酌著,把之前人形時沒說出口的話趁著現在說了出來:“很不錯。”
它話音剛落,原本眉眼疏冷的青年頓時喜笑顏開:“嗯。”
許青遮心里的氣在這句話的安撫下蕩然無存:“你當時在哪里?我怎么沒看到你。”
“你自然看不到我。”
莫東流胡須抖動, 這幅樣子頗有些得意洋洋。
它沒繼續往下說,許青遮卻猜到了原因:想必是自己和對方相比修為太低,這才沒有察覺到白虎的到來。
“那你之后還要走嗎?”
青年在一旁坐下, 手里還拿著剛才那卷書。
他其實也沒很生氣,只是覺得白虎不告而別,他會擔心的——雖然知道對方修為高, 幾乎沒人能奈何得了對方。
在許青遮心里,白虎現在是他最好的朋友。
莫東流聽到青年的詢問后,身子一頓, 圓溜溜但威嚴的眼睛輕轉, 視線掠至對方身上。
“不會了。”
它心臟開始加速, 撲通撲通響個不停。
這是怎么了?難道它病了?
站在桌子上的白虎面露沉思, 按壓在桌面上的爪子都忍不住蜷縮起來。
突然, 它眼前猛地一黑。
剛才還坐在不遠處的許青遮突然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人一虎幾乎是面面相覷。
這個距離太近, 近得能夠看清楚對方臉頰上細小是絨毛,也可以嗅見對方身上的味道。
許青遮為人邊界很強, 很少如此冒犯。
“你……”
莫東流幾乎是渾身炸毛,看上去就像是一團毛絨球。
青年眉頭微蹙,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般。
他挺拔的鼻子動了動,眼眸垂下,喃喃自語:“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
這句話在莫東流聽來簡直是晴天霹靂,一生中鮮少有后悔的事情,但這一次,它竟然有些后悔當時突發奇想搞這么一出了。
就在它懊悔的時候,許青遮拉開了距離。
淡淡的香味消失,莫東流下意識地湊上前。
“你去師尊那里了?”
許青遮沒有想到那么離譜的事情,只是以為白虎不在的這一天一夜是去了師尊那里。
畢竟白虎和師尊認識。
莫東流張了張嘴,尖銳的虎牙轉瞬即逝。
要不和人類坦白吧……
這個念頭在腦海里冒出來之后便越來越濃,就當它張開口時,外面突然想起來的一道聲音打斷了它。
白虎面露不滿,周身的氣壓很低,一看便知道它此刻的心情不好。
但許青遮并沒有發現,他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對方的聲音。
“怎么了?”
身后的白虎沒開口,因此,許青遮也不知道對方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打開了房門,外面站著一位灰衣青年,正是之前見過的那位云隱劍宗的無風。
許青遮反應過來,單手扶著門框,白如玉的手指和烏色的門框對比鮮明,讓人忍不住將視線落在上面。
“你是無竅宗弟子?”
“正是。”
青年松開手,雖然沒有站好,但他姿態和身型卻是綽約。
“哼。”
無風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似乎是對許青遮有什么不滿。
面對著他的青年眉眼清雋如水墨畫,心里卻在思索著自己什么時候得罪了對方。
如果他記憶沒錯的話,他們好像不認識吧?這好像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第一次也只是在不久前的比武場。
“你是莫東流的弟子。”
這次開口詢問,無風的語氣堅定了不少。
“閣下前來究竟是為了什么?”許青遮臉上的表情冷淡,“只是問這些問題?”
寬大的衣袖垂下,將他逐漸握緊的手遮蓋得嚴嚴實實。
“你。”
無風抬手,握緊了手里的劍。
“看上去沒什么不同,竟然能成為他的弟子。”
哪怕無風沒有說出那個名字,但許青遮已經明白對方說的是誰了。
一直面無表情的青年在聽到這句話時,臉色明顯沉了下來。
事情涉及到自己師尊,他又怎會無動于衷。而且聽無風剛才的語氣,似乎是認識師尊。
“之后的個人比試,我等著你。”
無風看樣子并不想在這里動手,但他卻直接下了戰書。
看他這個樣子……難不成是也想成為師尊的弟子?甚至在對方的心里,自己不配成為師尊唯一的弟子?
想到這里,許青遮抿著唇,一時之間有些情緒上頭。
他剛準備開口應下對方的挑戰,肩膀上猛地一沉。
青年渾身緊繃,但意識到身后的人是誰后,緊繃的身子很快就放松下來。
肩膀上的手掌溫暖,略一加重力氣,便將他向后撥去。
但身后站著人,許青遮這么一倒,不可避免地倒在了對方身上。
“你算什么?”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背部還感受到了對方說話時胸腔的震動。
許青遮反應過來,連忙逃離對方的懷抱,語氣尊敬:“師尊。”
“嗯。”
莫東流微微頷首,但表情和剛才的冷漠不屑相比,柔和了簡直不是一星半點。
“尊者!”
無風在看到莫東流的那一刻,平淡的眼睛一亮,語氣都能明顯聽出來不對。
但莫東流的視線從許青遮身上挪開時,眼中的柔和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誰?”
剛才竟然敢那么和他弟子說話,語氣還如此惡劣。
玄袍白發男子臉色一沉,身上屬于高位者的威壓頓時直沖無風而去。
“撲通”一聲,剛才還腰板挺直站在那里的無風頓時雙膝跪地。
他竟是被莫東流的威壓逼迫地跪了下來。
許青遮心中一驚,對方可是云隱劍宗宗主的弟子。
“百宗大比如何比各大掌門自有定奪,你提前過來下戰書。”
莫東流嗤笑一聲,燭黃色的眼中卻毫無笑意:“揣的什么心思,本尊一清二楚。”
第67章 借口
“師尊, 無風他……”
許青遮眉頭緊皺,望著無風遠去的背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誰?”
剛才還冷眼相向的莫東流在轉身的那一瞬,臉上的表情頓時柔和下來。
“……”
對方的反應不像是假的,可剛才……
許青遮一時之間都有些摸不準情況究竟如何了, 剛才無風那副模樣, 他還以為對方和師尊是認識的。
但看師尊的反應, 又好像不認識對方。
“沒什么。”
思索片刻, 青年也只是微微搖頭,將心里的疑惑都吞吃入腹。
或許是擔心莫東流追問,他連忙轉移開了話題:“對了, 師尊怎么突然過來了?”
這下子,倒是莫東流被他問住了。
剛才在房間里,外面的所有聲音他都聽得清清楚楚。本來是打算不作聲的, 但一聽到那人在大言不慚,實在是忍不住。
不管是以師尊的身份,還是以原型, 他都不舍得說這么重的話,那個人哪兒來的膽子?
莫東流很是不滿,出來時都沒有考慮如何向許青遮解釋。
“剛過來。”
黑衣男子說罷, 又補了一句:“翻窗進的。”
許青遮眨眨眼睛:“師尊怎么不從正門進?”
他根本想不到像師尊那樣的人做出翻窗的行為會是什么樣子, 總感覺這種小偷小摸的行為和師尊的形象不符。
“……”
莫東流移開視線, 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不用在意他。”
男子擔心按照許青遮的性格會將剛才那個人說的話放在心上, 若是屆時因此受了傷……
“師尊放心。”
許青遮微微一笑, 眼眸之中夾雜著淡淡的笑意:“弟子如今不會像之前那樣了。”
解了毒之后,青年的心境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和莫東流并肩而行,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許青遮呼吸間滿是對方身上的冷淡味道。
房間里, 原本蹲坐在桌子上的白虎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不見了,許青遮一愣,四處張望了一番,別說是白虎的影子了,就連一根白色的毛發都看不見。
“咦?”
莫東流輕咳一聲:“我剛進來的時候恰好碰到它出去。”
這句話其實沒什么信服力,若是換做其他人,恐怕早就心生疑慮了。但許青遮不一樣,他對莫東流很是信任,根本沒有懷疑過對方一絲一毫。
也正因如此,莫東流說起謊話來無比得理直氣壯。
第68章 討厭他
團隊賽許青遮三人堪堪止步第六, 并沒有進前五。
不過,這個成績對于他們來講已經很不錯了。在往前的幾人各個都是宗門翹楚,且不說修為,單是經驗都甩他們一大截。
許夢渺和蕭江影倒是看得開, 唯一擔心的便是許青遮, 尤其是蕭江影。
“許師弟……”
溫柔的青年踟躕片刻, 剛想開口安慰對方一番, 但一轉頭便看清楚了對方的表情。
平淡如波,沒有絲毫的傷心。
“嗯?”
許青遮側過頭,漂亮的眼睛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
“沒, 沒什么。”
還以為他會為這個成績難過的蕭江影微微一笑,并沒有解釋。
好在許青遮很快就反應過來,心中一暖:“我沒事。”
他抬眼和坐在高臺上的玄衣男子對望一眼, 等看清楚對方眼眸中的淺淡笑意后才收回目光。
排名往前的那些人他多多少少都聽說過名字,幾人成名已早,幾人修為很高, 剩下的便是年齡比他大了很多。
輸給他們,許青遮心中并不會像之前那樣憤憤不平。
下一次大比,他也會像這些人一樣殺進前三。
如今, 許青遮緊張的是后天的個人賽。
雖說不會將無風的那番話放在心里, 但他還是會時不時地想起。
哪怕到時候真的對上了, 就算贏不了, 也要奮力一搏。
青年食指摩挲著腰間佩戴的長劍, 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難道是已經有人給過他肯定,所以現在變得不在意外界的目光了嗎?
許青遮想了片刻, 覺得自己是莫名其妙,忍不住垂眸一笑。
一時之間, 原本在臺下觀看比試的眾人視線不由得落在了他身上。
察覺到這些視線后,許青遮收斂了臉上的笑,快步離去。
預留的一天本是想讓他們好好休息,但青年忍不住,回去后抽出劍便練了起來。
劍風凌厲,卷起落在地面上的竹葉,霎時間,半空中有片片碧綠飛舞,猶如蝴蝶一般。
收劍時,片片竹葉猶如刀片一般,在地面上的磚石和一旁的竹子上留下一指長的劃痕。
許青遮緩緩呼出一口氣,收劍入鞘時利劍與劍鞘摩擦,發出鏘然一聲。
“師尊?”
青年一回頭,余光中掃到了站在青翠竹林中的黑衣男子。
翠竹,玄衣,白發。
簡單的三種顏色,構成了如同水墨畫一般的畫面。
許青遮再次看愣神,周圍的人都說他皮相極佳,但在他看來,師尊明顯長得更好看一些。
或許是因為地位和修為的原因,師尊太強大,強大到大家不敢直視,因此也忽略了那張臉。
“又看入迷了?”
一只大手輕輕地拂過他的臉頰,向來冷冽的香味兒被溫熱的體溫一暖,頓時變得蠱惑起來。
這個動作對于莫東流來講是發自內心,但對于許青遮來說,卻是有些過界。
“師尊!”
帶笑的青年立即沉下臉來,但想起面對的人是自家師尊,又強行擠出一抹笑來。
莫東流被他的反應驚到,寬大的手掌還停留在空中。
這是,討厭他?
第69章 像父親
自從昨日一別, 許青遮便再也沒見過莫東流,對方像是在躲他一般——不對,自己似乎也在躲著師尊。
回想起昨天的那一幕,青年不由得耳垂一紅, 心里別扭極了。
師尊怎么能那么做呢?
他眉頭緊蹙, 甚至開始回憶起早些時候的一幕幕。
許青遮不想還好, 這么一想便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師尊從見到他的第一面時態度就無比得熟稔。
但他仔細回想, 自己在拜師之前好像從未見過對方,談何而來的熟悉?
難不成是因為白虎向師尊提及過自己?
可是……
許青遮總覺得有什么遺落的地方,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到。
窗外又下起了雨, 雨滴打在竹葉上,陣陣瀟瀟。
面如冠玉的青年坐在窗前單手托腮,眉宇間滿是愁緒。
今早他起來練了會兒劍, 師尊給他的劍譜他已經練到第四層了。雖然才第四層,但威力遠比他之前練得劍譜最高層還要厲害。
明日的個人賽,希望可以順順利利。
青年低下眼眸, 因此沒有看到青翠竹林中的一抹白影。
*
翌日,雨過天晴,萬里無云。
陽光落在地面上的小水洼中, 倒映出刺眼的光芒。
和第一天的流程差不多, 依舊是抽簽、等待、上場。
許青遮的運氣似乎還不錯, 前幾場遇到的對手修為都不如他, 贏下來簡直輕而易舉。
每贏一場, 他便下意識地抬頭望向高臺,心中仿佛是在期盼著什么。
但每每都失望。
罷了, 他知道師尊沒有對他失望就好了。
許青遮越發看不懂自己了,他一邊覺得師尊熟悉, 一邊又因為師尊的親近而感到誠惶誠恐。
周圍人聲鼎沸,之前每次下臺后都會來找他的蕭江影今日卻沒了蹤影。上一場比試時,他似乎聽到對方名字了。
是在甲區吧?
許青遮收好劍,從擁擠的人群中擠到了甲區。
甲區的人比乙區多得多,而且修為也更高,金丹幾乎多如牛毛。
想必修真界的七成元嬰期修士都在這里了,更別說金丹了。
這時,許青遮才對百宗大比的規模之大有了實感。
在甲區逛了一圈,他還是沒有看到蕭江影的身影。
無奈之下,青年只好詢問了一位站在旁邊認真觀看的修士:“你可知道無竅宗的蕭江影?他是否已經比試完?”
“蕭江影?”
那人回憶一番,恍然大悟道:“是那個看起來溫溫柔柔的男的?好像早就比試完了。”
那場他剛好在臺下,正巧看到了蕭江影出手。
沒想到那人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出手時卻如寒風一般凌厲,對手連二十招都沒撐住。
聽完這番話,許青遮神情有些詫異,畢竟對方口中所說的蕭江影似乎和他印象中的有些出入。
大概是看出來了許青遮眼中的遲疑,對方連忙證明:“那人一身無竅宗的弟子服,長得又好,我自然不會記錯!”
“在下沒那個意思。”
許青遮有些無奈,連忙擺手,隨后謝過對方之后才轉身離開。
既然早就結束了,怎么沒過來?
青年沉默片刻,很快便想通了。
蕭師兄或許是有事情,倒是他鉆牛角尖了。人人都會有自己的事情要辦,沒來找他也正常。
想通后,青年往回走。
第一天幾乎就會淘汰一半的人,如此一來,他遇到難纏對手的概率便更高了。
雖然之前說得好聽,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心里還是有些緊張。
許青遮在一片胡思亂想之中回到了住的地方,剛打開房門,眼前便一花,迎面而來的不明物體還帶起了一陣風。
“啪”的一聲,臉頰陷入一片溫暖的柔軟。
熟悉的味道傳入鼻腔,打斷了青年的防備。
“你又去哪兒了?”
這次詢問的語氣滿是無奈,好像早已習慣了白虎的不告而別。
“喏。”
白虎的肚子埋住了許青遮的臉頰,趴在對方頭上片刻后才跳了下來。
“嗯?”
許青遮順著對方的視線望了過去,只見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簡單的陶制壇子。
“這是什么?”
他走過去,懷里還抱著白虎。
莫東流一直煩躁的心總算是平緩下來,哪怕人類根本沒有給它順毛,只是這簡單的一個動作,便足以撫平它的心。
“梨花釀。”
“我不飲酒。”
許青遮將白虎放在桌子上,話剛出口便有些后悔。
大概是心里壓著的事情太多,他竟然起了借酒消愁的念頭。
莫東流看出來了他的意動,兩眼一亮:“這酒度數不高,喝起來清冽爽口,嘗嘗?”
從不沾酒的青年被說服了,抬手斟了半杯酒。
他先是舉到鼻端輕嗅一下,味道果然如同泉水一半清冽,甚至沒有太大的酒味兒。
對面是眼睛亮閃閃看著他的白虎,頂著這種目光,許青遮就算是后悔都來不及了。
他干脆眼一閉,手一抬,將那半杯酒一飲而盡。
這酒果然不辣喉,像是花茶一般,滿口留香。
“還不錯。”
許青遮眼眸水潤,纖長的眼睫翩飛,如同掃在了莫東流的心上一般。
“咳咳咳。”
白虎轉過頭去,雪白的毛發遮蓋了肌膚 ,讓人看不出它的臉色。
“看來白秋長那家伙的辦法還不錯。”
許青遮眼神逐漸迷離,白皙的臉頰也飛上了一抹酡紅,猶如天邊的晚霞一樣,誘人得很。
“醉了?!”
等到莫東流回頭時,青年早已醉態橫生。
這酒真的不烈,白秋長特意給它找的。
白虎向下一躍,眨眼間就恢復了巨大的體型。
“唔——”
許青遮眼眸中宛如盛了秋水一般,如同化了的寒玉。
熟悉的味道在鼻端縈繞,喝醉了的青年神志不清,竟然有些分不清在自己身邊的究竟是誰。
他睜大眼睛,努力地辨別著。
“師尊?”
他口齒模糊,反倒是讓莫東流心頭一顫。
這時認出來了?
它垂眸,長長的尾巴圈在許青遮的腰上。
“好細。”
哪怕這個動作它早就做過很多次,但生起獨占欲,這還是第一次。
莫東流死死地盯著被圈在懷里的青年,對方身上很熱,呼吸時噴灑出的熱氣落在了它的尾巴尖。
好癢。
“不是師尊。”
許青遮迷迷糊糊,總覺得自己的腦子里好像被塞了一團棉花,他思考都慢了不少。
“是你。”
青年眉眼彎彎,水潤的眼睛中清晰地倒映出了一只威猛的白虎。
“嗯?那是誰?”
莫東流胡須一抖,來了興致。
“是……”
“好朋友。”
黏膩的聲音縈繞在耳邊,落在莫東流的耳中仿佛摻了蜜一般。
“好朋友?”
白虎緩緩重復著,一字一頓。
不知為何,它并不滿意這個回答。明明好朋友已經是人類心中很重要的關系了。
不對,它們分明是主仆。
是嗎?
莫東流陷入了懷疑,仔細回想,人類好像從未對它露出過諂媚,反倒是自己,事事都順從著人類。
白虎干脆用尾巴尖挑起懷中人的臉,在它剛才思索的空檔,許青遮竟然已經閉上眼睛快要睡過去。
“嘖。”
一聲輕嘖將昏昏入睡的許青遮驚醒,瞪大眼睛猶如一只被嚇到的小貓。
這么看,還真有些可愛。
莫東流在心里暗自想道,干脆直勾勾地盯著懷里的人看。
當真是越看越喜歡。!
喜歡?!
這就是白秋長說的喜歡嗎?和對寵物的喜歡有什么區別?
莫東流再次陷入沉思。
飲酒之后渾身生熱,許青遮眉頭緊皺,剛才被圈在一層毛茸茸中還好,現在就有些熱了。
他抬起手推搡著身后的巨虎,手掌陷入柔順的溫暖。
“別動。”
莫東流將腦袋壓在許青遮的頭上,輕嘆一聲:“許青遮。”
“嗯?”
聽到自己的名字,懷里醉醺醺的青年抬起頭,臉頰粉紅,眼睛迷蒙。
他身上沒有酒氣,畢竟只喝了半杯,反倒是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你有喜歡的人嗎?”
莫東流向來想到什么就問什么,從不拐彎抹角。
它燭黃色的獸瞳盯緊了懷里毫無防備的人類,心里隱隱有些期待。
“沒有。”
和它預想的不同,許青遮甚至都沒有猶豫,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它。
“……”
“當真?”
“嗯嗯。”
許青遮難得如此乖巧,問一句答一句。
白虎沉下臉來,圈在青年腰間的尾巴都用了力,恨不得將人給圈在身邊。
“疼。”
許青遮抬手去拽橫在腰間的尾巴,修長有力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了虎尾,用力扯著。
他的力氣不小,但在莫東流的眼中猶如撓癢癢。
“那我……那你師尊呢?”
莫東流不死心,接著追問:“他在你心中如何?是什么樣的人?”
“師尊?”
尚未反應過來的許青遮認真地思考著,這幅表情看得人口干舌燥,恨不得將他摟在懷里。
“很好的……”
他低下頭嘟囔著,莫東流一喜,原來在人類心里,竟然是喜歡自己的人形,怪不得每次都會看自己入了神。
它緊提著的心總算是落在實地,用力纏著青年的尾巴都松開了不少。
“很好的長輩,就像父親一樣。”
頭腦不清的許青遮將話補充完整,緊接著放松的腰間再次一緊。
第70章 天才
莫東流懷疑自己聽錯了都沒懷疑許青遮說的話, 半是無奈半是氣惱地反問:“什么?”
“像父親。”
許青遮根本沒有聽出白虎話里的不滿,認真地將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了一遍。
“……”
它才不想做人類的父親,而是……
莫東流一愣,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它要做什么?原來這就是白秋長說的感情嗎?
*
許青遮原本是在等著對方的回答, 但等了好久都沒有收到回復, 便悄然入睡。
等他睜開眼睛時, 已經是傍晚了。還好這酒不是特別烈, 不然他一定會睡到第二天上午。
白秋長說的酒不烈,適合女子喝,是以他道侶為標準的, 可誰能想到許青遮竟然會半杯倒。
為此,莫東流還特意去白秋長那里討要說法。
不過這些事情許青遮都不知道,他剛醒來時頭疼得厲害, 就像是被人往腦袋上打了一悶棍似的。
“嘶……”
青年坐在床上,被子堆積在腹部,裸露出潔白的寢衣。
許青遮單手捂著頭, 記憶還停留在昨晚喝過酒與那雙熟悉的燭黃色眼眸對望的一刻。
他竟然喝醉了?
青年雙手蓋著臉,哪怕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但半杯倒……
說出去的話, 恐怕都會被人笑話。
他的意識清醒過來, 卻記不起喝醉后發生的事情, 只記得自己似乎是被一團滾燙的云給包圍住了。
那云仿佛有了生命, 緊緊地禁錮著他, 不肯讓他離開。
似乎還有人問了他什么,不過許青遮醉了, 現在也分不清那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剛醒來沒一會兒,夕陽便落了山, 窗外竹影飄搖,還帶來陣陣瑟瑟聲響。
許青遮下了床,只披上一件外衫就走了出去。
門外,一道身影立于竹林之下。
“師尊?”
許青遮語氣疑惑,方才在房間里的時候他并沒有察覺到外面有人。
“嗯。”
其實莫東流在這里站了許久,腦海里想了不少事情。平日里好用的腦袋在這種事情上卻是束手無策。
他就站在門外,聽著房間里人類舒緩的呼吸聲。
其實他更想進屋去,抬手將熟睡的人攬入懷,緊緊地抱著。
兩人相望無話,只是這么對視著。
最終還是莫東流率先敗下陣來,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的逃避有多么狼狽不堪。
“師尊怎么這個點兒過來了?”
“沒什么要緊事。”
莫東流背對著許青遮,裝模作樣地抬頭望著掛在竹梢上的月亮。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打斷了許青遮快要脫口而出的話:“如果你發現……”
“嗯?”
最后的話許青遮沒聽清楚,眼眸之中恰當地流露出些許的疑惑。
師尊最近是怎么了?竟然變得奇奇怪怪。
“我說。”
莫東流仿佛鼓足了勇氣,轉過身直視著比自己稍矮了一些的青年,將剛才的話繼續說了下來:“你若是發現有人騙了你,會生氣嗎?”
“唔——”
雖然不知道師尊為什么要這么問,但許青遮還是認真考慮了起來。
隨著他沉默的時間越發長,對面玄衣男子的眼神便越緊張。
“那要看關系吧?”
沉默片刻的許青遮糾結開口:“若是關系好,我可能會原諒他,若是關系不好,那就一拍兩散。”
他這番話一出口,莫東流都分不清自己緊提著的心有沒有放下來。
其實他還想問許青遮,他們兩個關系好嗎?
但……
在人類眼里,關系好的恐怕是他的原型,而不是現在這個人。
“師尊?”
“沒事,好好休息。”
反常的男子撂下這句關心的話之后就轉身離開,身上寬大的黑色衣袖被風吹起,與片片竹葉相互摩挲。
這背影,看上去竟然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許青遮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嚇了一跳,他怕不是酒還沒醒,怎么敢這么編排師尊。
一次見面,兩人幾乎是各懷心思。
*
翌日,許青遮神清氣爽地來到了比武臺。
他今天上午有一場,排的還挺前,于是便早早地到了。
青年站在人群中,一抬眼便與前幾天剛見過的無風對上目光。
對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見他之后竟然無比平淡地挪開了視線。
按理來說,無風對他有著莫名其妙的敵意,看到他就算是不惡言相向,怎么也該不屑地輕嗤一聲。
難不成是被人奪舍了?
許青遮收回自己的視線,抱劍而立,等待著裁判喊出自己的名字。
“無竅宗許青遮!”
下一刻,自己的名字便響起。
不過,還沒等他向前一步,對方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心里咯噔一聲。
“對戰云隱劍宗無風!”
一時嘩然,云隱劍宗的無風誰不知道?年紀輕輕便是同輩人中的翹楚,這次百宗大比,前五一定有此人一席之地。
但那個許青遮又是誰?
場下的不少人這段時間也聽聞過這個名字,但對其外貌的討論遠遠高于修為。
“切,這一場誰輸誰贏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嗎?”
“那可是云隱劍宗的無風!我早些年曾見過對方出手,那架勢,簡直是遮天蔽日!”
“無竅宗也稱得上是第一大宗,里面的弟子說不定臥虎藏龍。”
“對,反正我覺得那個無竅宗的說不定很厲害。”
眾人的討論聲傳入許青遮的耳朵,他深吸一口氣,不明白自己怎么會這么巧的碰上了無風。
既然如此,那就迎難而上吧!
白衣青年如同一朵梨花般飄飄然落地,高臺之上,大風起,吹著他身上的白衣,宛如御風的仙人。
“怪不得他們都那么說,這人長得確實好看。”
窸窸窣窣的聲音接連不斷,臺下的無風冷哼一聲,足尖輕點便一躍而上。
兩人相對而立,一人著白衣,猶如呼嘯而過的風,一人穿灰衫,面冷如鐵,像是亙古不變的山。
雙方拱手行禮,隨后同時出手。
無風的劍很快,快得難以看清,只能看見道道殘影。
許青遮仰面躲開一道劍氣,原本垂在鬢邊的長發被削落一縷。
青年握緊手中劍,劍影之中,他看到了無風眼中的譏諷。
他不能輸!
上場前還在安慰自己盡力而行的許青遮在這一刻轉變了想法,他微瞇雙眼,原本柔和的五官都凌厲起來。
略窄的劍身蒙上一層火焰,隨即直刺向近在咫尺的無風。
師尊教他的劍法看似柔和,實際招招殺人,現在對上無風,竟然剛剛好。
兩柄長劍碰撞,似有火星亂蹦。
“你也就會這些了。”
無風還有時間嘲諷許青遮,這架勢,好像是要將他激怒。
可是他卻不知道,這種風言風語許青遮聽得多了,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看似不如無風的青年不再雙手握劍,反倒是空出了一只手來。
“他這是做什么?”
眾人有些看不清他的招式,無竅宗有不少弟子上場,招式也能看出來是本宗的功法。
但這位許青遮所用招式,竟然沒有一個人覺得眼熟。
這種連圍觀人都能看出來的變化,和許青遮對招的無風更是清晰地看出來了。
該死!
他胸中一團怒火,眼中隱隱發紅。
若不是這個人!他早就成為尊者的弟子了!就不用留在這里……
無風咬緊了后槽牙,下手越來越狠。
不愧是成名已早,招式之狠辣,劍氣之磅礴,遠不是許青遮可以比的。
就當眾人以為許青遮要敗下來時,青年不顧刺進肩膀上的劍,原本防守的一招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無風進攻。
這才是莫東流教給許青遮的劍法,之前那些只是一些障眼法罷了。
青年白衣上點點血跡,宛如雪地上綻放的梅花。
他抬起一根手指,纖細修長,充滿了力量感。
高臺上,藤蔓沖破地面,直沖灰衣劍修而去。
許青遮一躍而起,手中劍沾了血,此時正在他手中嗡嗡作響。
郁孤劍已經很久沒有見血了,好不容易感受到殺氣,恨不得自己上場將對方打得落花流水。
“元嬰?!”
場下有人吃驚,畢竟許青遮看上去很是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二十歲的金丹期,他們之前怎么沒有聽說過這人的名字?
無風臉上一凝,咬牙切齒:“不過是丹藥堆出來的修為,風一吹就破了。”
他并不知道,許青遮一年半前還只是一個煉氣期,這種恐怖的晉升速度,千百年來都難挑出來一個。
許青遮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但他渾然不顧,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
白衣青年前幾年宛如蒙塵的珍珠,鮮少有人問候,但今朝有人拂去灰塵,珍珠便散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這種實力,堪稱同輩第一人!
高臺上,莫東流緊握著手,寬大的衣袖遮擋著他的手,因此也沒人看出來他的緊張。
世人都覺得許青遮不可以,只有他知道,平日里給青年找的陪練修為有多么恐怖。
只要入門的難度最大,跨過去之后遇到的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比武臺上,許青遮發髻被劍尖挑破,郁郁蔥蔥的綠意和熾熱的火竟然能同時存在。
他抬眼,手中郁孤劍迸發出驚天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