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照片
雖然有鐘余生陪著說說話, 還能玩玩游戲,但方策還是在等待的過程中睡著了。
畢竟等夏成武轉過來?了,金浩然他們也要審清楚了后?,金浩然才能來跟方策和鐘余生說結果。
鐘余生坐在椅子?上, 看著方策趴在桌子上睡著的模樣, 忽然覺得很可惜。
如果他是江山文就好了。
江山文陪了方策很長一段時間啊。
鐘余生舉著手, 指尖隔著衣物摩挲著自己的脖子?。
可是方策給他留下了一輩子?也不會消失的痕跡,象征著他們從?前過去的那段經歷, 無論是糟糕的還是新生,都被“記錄”了下來?。
方策睡著的時候,吳局來?了一趟。
他發現方策睡著了后?,就示意了一下鐘余生,問他出來?聊聊嗎。
鐘余生稍有遲疑, 看了方策一眼, 到底還是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夏成武剛才進審訊室了。”
吳局低聲跟鐘余生說:“他不是個硬骨頭?,我剛去看了一眼,已經交代得差不多了。”
鐘余生頷首。
吳局的目光又掃向鐘余生的脖子?:“…當?年?我要是再早一點。”
再早一點,鐘余生就不會被綁架,也不會留下這樣不可磨滅的傷痕了。
鐘余生是側站在休息間門口的,他眼尾的余光始終落在方策身上,聞言, 往吳局這邊偏移了一點, 又干脆大大方方地看向了方策:“吳叔, 你不必自責,我覺得挺好的。”
他很坦誠地面對自己的欲丨望, 也很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惡”:“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其實很喜歡自己脖子?上這一圈痕跡,因為意義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意義的源頭?是方策。
有這個在,方策對他也總是會好說話一點。
跟方策坦白?以?后?,方策哪怕在案子?明了前對他懷疑最深,但態度比起?以?前還是好很多。
吳局微怔。
他沒有意識到鐘余生對方策的感情,他只是純粹地覺得鐘余生這個孩子?挺好的。方策的爸爸那樣對待他,他還能這么盡心地對方策好、幫方策,那就是很好的孩子?。
不過他也沒有多言,因為他也隱隱約約覺得鐘余生對方策的態度好像有一點點…微妙?
吳局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種感覺,不過他知道反正不像是尋常的朋友,但也不是對方策有惡意。
吳局換了個話題,關?心了一下鐘余生的近況,還問了問方策的情況。
鐘余生一一回了,最后?吳局看著方策感慨了句:“這孩子?也是命運多舛。”
是很心疼的。
鐘余生也看向方策,不知道究竟是跟誰說的:“他要是愿意,他想?要的,我都能給他。”
吳局一愣,還沒說什么,那邊金浩然就走了過來?,在看到他的時候立馬站直了身體:“吳局。”
他嗓門大,直接吵醒了方策。
方策微微皺眉,抬起?頭?來?,就對上了鐘余生的目光。
他稍頓后?,偏開頭?站起?身。
吳局也就沒有再說什么。
金浩然走過來?跟他們說:“夏成武全?招了。”
“他為什么盯上我?”方策走出來?,嗓音帶著剛睡醒的啞:“又為什么要給我送蘋果?”
金浩然看著方策,神情也是有些復雜:“他說…他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適合成為電影里的那種罪犯。”
方策:“……?”
金浩然:“所以?他聯系了張濟,還跟江山文說了你的事,就是為了逼你走上那條路,結果沒想?到張濟騷擾你成這樣了,你還是沒有動手。他就在想?是不是當?年?那個人沒有打開你的‘開關?’。”
方策:“?”
金浩然沒有說的是,其實還有一句話。
夏成武說,當?年?他在警戒線外看著方策,那個時候還是蘇白?云的方策,就被他迷住了。
“你們不知道,他有多平靜冷淡,明明遭遇了那樣的一切,他卻?如此鎮定……他明明可以?成為一個很厲害的罪犯的!他為什么要庸庸碌碌和這些普通人融為一體。”
但哪怕不知道夏成武說了這句話,方策也只有一句話想?說:“他有病是嗎。”
金浩然不知道,但鐘余生有一定的發言權:“他如果完全?不覺得犯罪是什么事的話…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嗎。”
方策對他是什么人格障礙不關?心:“所以?他為什么要給我送蘋果?”
金浩然也有點沉默:“……他說,因為第一次見你,就感覺你像白?雪公?主。”
方策:“???”
大抵是第一次在方策臉上瞧見這么鮮活的表情,金浩然那操蛋的心情都無端好了點。
他笑起?來?,拍拍方策的肩:“有些犯人就是這樣的,我們正常人很難理解他們的腦子?里在想?什么。”
他說:“前段時間隔壁縣有一個拿著玩具槍搶劫銀行的,抓了后?說看電影能搶劫成功,就以?為真的能成功。”
金浩然嘆氣:“我就前段時間還處理了一個往人家門口放死掉的鳥啊枯萎的花朵啊的人,他說喜歡人家,那是送她的禮物。”
聽到這里,鐘余生微揚眉:“金隊,你們要注意一下了,這個人的人格肯定也有問題,容易出事。”
金浩然點點頭?表示會的,又跟方策說:“夏成武這個人吧,到我手上進審訊室后?,我就感覺他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他完全?不后?悔,也不覺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問他為什么殺張濟,他說因為張濟沒用了,最后?一點用處就是看看張濟能不能打開你的‘開關?’。這種人除了走司法審判,你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一個為什么,是不可能的。”
金浩然辦案多年?,這類人也不是沒有遇見過。
有些人從?牢里出來?后?還會再犯,犯罪被抓時也供認不諱,因為在他們眼里,犯罪根本算不上什么事。他們不在意。
甚至能有人說出“我運氣不好,所以?被你們抓住了唄”這樣的話.
這起?案子?就到這兒了結了。
方策低下頭?,第一時間沒說話。
金浩然就問他還有什么問題嗎。
“……不知道。”
說到底,方策只是個十八歲、才參加完高考沒多久的孩子?。他有些茫然:“我知道所有的事情已經弄明白?了,但我又覺得我還有好多的事情沒有弄清楚。”
無論是江山文還是夏成武,他還是不太?想?得明白?為什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甚至在這一刻,他都想?不懂蘇見善又為什么會爆發。
他很清楚地知道兇手是誰了,但又似乎并不知道。
鐘余生看向方策,抬手覆上他的腦袋,揉了揉。
方策沒有躲,只是看了他一眼。
就聽鐘余生輕聲說:“是欲.望。”
“貪、嗔、癡、慢、疑。這是佛家說法。夏成武是‘癡’,江山文是‘疑’。”
鐘余生放下手:“是他們惡念,將他們推上了兇手的位置。”
吳局捧著自己的茶杯,看著面前的兩個已經長成了意氣風發的青少?年?模樣的孩子?:“到此為止吧。”
他說:“往前走,你們的未來?光明燦爛。”.
方策和鐘余生回了方策家。
“你準備怎么跟江老師說?”
“……我不知道。”
方策垂眼:“但總要說的。”
無論是江山文的是,還是他作為蘇白?云的事。
他又看向鐘余生:“你陪我一起?嗎?”
鐘余生勾起?唇:“樂意之至。”
方策又問:“大學…選修課可以?選修心理學嗎?”
鐘余生揚眉:“很好奇?”
“嗯。”
方策說:“有點興趣。”
“當?然可以?。”鐘余生笑:“你要是這么感興趣,我還可以?把我的書借給你。”
他們聊著閑話,逐漸偏離了案子?。
鐘余生跟方策說了點大學的趣事,還有他的妹妹。
皎潔明亮的月光配合著路燈拉長了他們的影子?,也模糊了邊界。
然后?在第二天,鐘余生陪著方策敲響了江棋全?的家門。
來?開門的是嚴婧,她看見他們,就紅了眼眶。
方策就知道,江棋全?已經猜到了。
“進來?吧。”
嚴婧一如既往地給他們拿鞋子?:“今早老江去買了葡萄,我去給你洗洗。”
葡萄是方策愛吃的。
方策坐下后?,就看見背對著他們坐在搖椅上的江棋全?搖著身下的椅子?,沒有像往常那樣站起?來?迎接他,就是那么坐著。
日?光灑在他臉上,他閉著眼睛,明明是極其溫暖祥和的畫面,卻?在此時讓他看上去比往日?的任何時刻還要蒼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棋全?主動開口:“他恨我嗎。”
他很疑惑。
他很不解。
他不明白?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怎么能干出這樣的事。
江山文可是他的驕傲啊,是他最優秀的學生,也是他最優秀的孩子?。
方策安靜了半晌,沒有說恨與?不恨:“他有后?悔。”
但對于江棋全?來?說,這就夠了:“會后?悔,就有改過的機會。”
方策低下頭?,聲音很輕:“老師,我……”
“小策。”江棋全?終于轉身:“我知道你的事,知道你是蘇白?云,也知道蘇見善的事。”
方策一愣。
江棋全?就沖他笑了笑:“張濟找過我,跟我說過。還是很早了吧。”
但是江棋全?不在意。
“我只知道,我們小策是個好孩子?,認真努力,而且很有禮貌。”
他笑:“你很討厭鐘余生,可每次鐘余生來?我們家時,你還是會打招呼,不是嗎。”
方策本來?想?問江棋全?有沒有懷疑過他是不是殺了張濟,但聽到這話時,就已經有了答案。
所以?江棋全?說“最后?一起?吃頓飯,我就不送你們去車站了”時,方策也應了下來?。
雖然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但是他想?提前去北方。
和鐘余生一起?走。
在等最后?一頓飯的時候,方策去了江山文的房間。
鐘余生就在門口看著他。
方策找了一下,找到了那一張只有他和江山文的照片。
是裁剪過的,江山文把嚴婧和江棋全?裁剪掉了,只留了他們倆。
方策翻過去,就見背面寫了一行小小的字——
【小策,我們都像是牽線木偶,在別人的期待和目光下活著,只有我們彼此不會背叛彼此,是嗎?】
方策把照片放了回去。
江山文認為他超過了他,就是背叛了他嗎?
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想?再去糾結這些了。
方策把口袋里他能找到的江山文送給他的各種東西都掏了出來?,放進了抽屜里,然后?關?上。
就這樣吧.
嚴婧燒了一大盆排骨,給兩個孩子?都夾了很多,最后?他們走的時候,嚴婧還塞了一個紅包到方策手上。
方策要拒絕,嚴婧就抓著他的手拍了拍:“我知道你把我們當?爸媽,你要是不介意山文的事,以?后?在學校里有什么事要找家長,就還是找我們。”
她紅著眼睛:“你要是想?斷個干凈,就當?我們替山文賠罪。收下,讓老師安個心。”
方策攥緊了手里的紅包,低聲道:“有空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嚴婧拍拍他的肩臂:“好孩子?,去吧。”
她輕聲:“不要被過去的淤泥困住。”
你是蒼鷹,抖抖羽毛,去飛向廣闊的藍天,去看多彩的世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