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男人全然不在意夏夏做什么,看她用手機也不阻止。
夏夏拿捏不好這人是神經大條還是胸有成竹,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手機提示燈亮起,謝淮回了消息:【警察過去需要十五分鐘。】
夏夏按滅手機,側身貼近車門靠了靠,將額頭貼在窗玻璃上。
玻璃冒著寒氣,沁得她額頭發涼。
男人如果想對她做什么,十五分鐘足夠了。
夏夏胡思亂想,如果男人夠快,抽根事后煙都夠了。
手機又亮了。
【但我過去只要十分鐘。】
【你如果想活命,就想辦法讓車開慢點。】
*
謝淮喝完牛奶,奶盒四角抻平,仰頭將最后一滴牛奶后擠進嘴里。
他推出自己的電動車,電動車吱吱吱地響。這破車買的時候只花了兩百塊錢,被夏夏撞了以后就時好時壞。白天騎了一天沒來得及充電,他騎上開了兩步,還沒人跑得快。
辛浦夜跑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他:“淮哥,宿舍馬上就鎖門了,你騎車去哪啊?”
謝淮把電動車停在路邊,朝辛浦伸手:“摩托鑰匙借我。”
*
車廂沒開燈,后座空間很暗。
夏夏蜷成一團縮在角落里,開口時聲音柔柔弱弱的。
“哥,你開慢點,我暈車。”
哪怕黑暗里看不到表情,她也努力將臉上的五官皺巴起來,盡可能讓自己演得逼真。
男人透過鏡子看她,溫聲細語:“再忍忍,馬上就到了。”
夏夏扣住手下的沙發座椅,彎腰捂著胸口干嘔。
男人急了:“你別吐車上,車子臟了奶奶要罵我的。”
他降了車速,這里是師范大學后面的商業街,深更半夜路上依然有不少行人。
夏夏裝作要吐伸手開窗,男人見狀連忙把車窗鎖上。
夏夏苦著臉:“你能不能讓我下車去吐啊?”
男人說:“不行。”
他從座椅下扯了個塑料袋給她:“吐這里面。”
夏夏又裝模作樣嘔了幾聲,虛弱地問:“那你能去給我買塊口香糖嗎?”
男人把車停在路邊,越過駕駛座整個身子轉過來。
他的瞳孔在昏暗的車里亮著黢黢的光,死死盯著夏夏。
夏夏被他忽然迸出的野獸吃人一樣的目光盯得手心冒汗。
她嗓音軟了軟:“買瓶水也行,我太難受了。”
男人就這樣看著她,盯了半晌,忽然把座椅放平,整個人手足并用從駕駛座爬到后座。
夏夏乍然受驚,啊一聲尖叫出來。
男人捂住她的嘴,將她半截叫聲壓回喉嚨,他急急地說:“不準叫。”
夏夏眸子一眨不敢眨,就這樣近距離看著他。
男人另一只手按著她肩膀懟到座椅上,夏夏強忍著不動,被他前額貼到身上一頓亂蹭。
男人直起身,嗓子沙沙的:“你好香啊。”
夏夏整個人僵硬成一塊鐵板,脊背繃得直直的,害怕他接下來對她做什么。
男人放開她,拉開車門下去,把車子鎖上。
夏夏整個人倏然軟了下來,剛剛受到的驚嚇太大,一時間連手指頭都在打顫。
她掏出手機撥了謝淮的電話。
“謝淮……”她說話帶著顫音,“車停在師范大學后街的超市對面,他下車買水了。”
“知道了。”謝淮聲音低沉。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嗚嗚的引擎聲,和著擦耳而過的風聲。
夏夏手心出汗,恐懼令人話多,她問:“你到哪里了?”
“馬上就到。”謝淮嗓音淡淡的,“別害怕。”
他掛了電話,一腳把摩托車的油門踩到底。
夏夏把電話放了回去,在衣服上蹭掉手心的汗。
她回頭望了一眼,男人正在超市門口結賬。她從前座兩個座位中央擠出半個身子,伸手去拿男人放在副駕駛上的包,她掏出男人的錢包想看看里面有沒有什么身份。證明,卻一無所獲。
男人拿著一瓶礦泉水回來,把水扔給夏夏。
“喝吧。”他眼珠子直勾勾盯著前方筆直的馬路,“喝完你不準再鬧了。”
夏夏見他要發動車子,連忙把水遞給他拖延時間:“哥,我擰不開。”
她努力和他套近乎:“你要帶我去哪啊?”
男人幫她擰開瓶蓋:“都說了帶你去見我奶奶。”
他發動車子,一側猛地躥出一輛摩托車。
摩托車上的人戴著頭盔,看不清面容,兩手攥著車把手從轎車的左前方橫插到右前方。
男人剛踩的油門被迫降速。
摩托在右邊勻速開著,他剛要超車,摩托又一腳油門插到他左前方,猛地加速躥出去二十多米后,尾巴掃過車身漂移橫停在路中間轎車的必經之路上。
夏夏晃了幾下,穩住身體。
她透過車前玻璃,看見開摩托那人單手摘下了頭盔。
謝淮右腳撐住地面,把頭盔夾在臂彎,隨手捋了下頭發。
他嘴里嚼著口香糖,神情一臉張揚又顯得漫不經心。
他目光平穩而淡定,沒有絲毫慌亂,靜靜地與駕駛座上的男人對視。車子直直沖他開過來,他卻不閃不躲,車燈白光映在他臉上,他被光線刺得難受,輕輕瞇起眼睛。
夏夏此刻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瘋了。
不給人一絲準備就敢這樣橫在路中間攔車,謝淮一定瘋了。
這車時速六十公里,別說司機會不會直接撞上去,他就算想停車也要有個反應時間。而以這個速度撞上去,謝淮連人帶車都得飛出去。
夏夏下意識咬住嘴唇,扒住座椅打那司機的肩膀:“你愣什么?剎車啊!”
那司機也恍然驚醒,手忙腳亂踩了剎車,夏夏出于慣性前張,穩住身體后才發現車子停下時前杠離謝淮腿的距離不過兩米。
謝淮抱著頭盔走了過來。
男人搖下車窗,謝淮把頭盔順著車窗砸進去,正中他臉上。
趁男人捂臉哀嚎的功夫,謝淮手探進車窗按開車鎖。
他拉開車門,拎著領子將男人扯出來駕駛室,直接掄拳砸在他臉上。
男人倒在地上。
謝淮繞到后座,夏夏從車門里爬出來
他扶著夏夏:“他欺負你了?”
夏夏劫后余生,手腳冰涼,聲音忍不住顫抖:“他蹭我胸。”
她腿軟站不穩身體,貼近謝淮,聞到他身上洗衣液清新的香味,身體才慢慢放松下來。
謝淮握著她手臂的掌心灼熱,燙得她皮膚癢癢的。
夏夏側臉看他,少年蹙著眉頭,一張帶著十足的惱怒與不耐的臉看在她的眼里卻是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謝淮松開她,上前揪起那男人,又朝他臉上狠狠給了兩拳頭。
那男人身體扭動著想還手,被謝淮踹了一腳。
“行啊你。”謝淮唇邊彎著笑,嗓音卻冰涼,“拐賣人口,你他媽有幾條命啊?”
男人被謝淮打得鼻青臉腫站不起來,嘴里嘟嘟囔囔:“我沒拐賣人口,我就是想帶她回家。”
謝淮沉下臉,他從路邊撿起一塊磚頭:“你還說是吧?”
夏夏拉住他:“謝淮,別動手了,等警察過來。”
說話間,一輛警車沿著道路的方向鳴笛開過來。
謝淮聽見動靜,連忙把手里的磚扔進背后的花壇里。
警察下了車,看著謝淮:“你們干嘛呢?”
謝淮拍了拍磚頭蹭在手上的紅銹,咧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沒干嘛,我在和他聊天呢。”
*
派出所。
謝淮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沉。
夏夏坐在他身旁,那司機和一個老太太坐在他們對面。
民警泡了杯枸杞菊花茶,端著被子坐在椅子上喝:“這事我們也很難辦的,你們就不要為難我,雙方商量私下解決吧。”
老太太滿臉不樂意,掰過孫子的臉:“你看看,好好的人給打成這樣,他下這么狠的手還怎么私了?”
那傷是謝淮用拳頭砸的,他頂著老太太怒意沖沖目光,神色不變:“你不想私了?我他媽還不想呢。大半夜不睡覺開著摩托跟他公路飆車,你當我吃飽了撐的?”
警察放下茶杯,指著老太太:“你適可而止啊,本來就是你孫子把小姑娘鎖在車上,人家只是打他一頓,要能同意私了你就燒高香吧,我怎么看著你還有點想碰瓷的意思?”
老太太腮幫子鼓鼓的:“那他就白打了?”
警察又指著謝淮和夏夏:“還有你們,整個昌平區誰不知道她家孫子是個傻腦殼,成天嚷嚷著要領個媳婦回家給他奶奶看,上個月也把一女孩鎖車上,被人家女孩用包砸得哇哇哭……”
“他要真是人販子你上車就沒了,還給你機會發消息求救?還下車給你買水?”
謝淮嗤道:“都會摸胸了他還傻?我看這小子精明得很。”
老太太指著夏夏,拍了拍下垂的胸脯:“你要是覺得她受到了傷害,那你來摸我,你摸回來行了吧?”
謝淮:“……”
“……可別。”他一臉抗拒,“那您就是占我便宜了。”
老太太吸了吸鼻子,眼圈通紅,兩鬢斑白的碎發落到臉上。
夏夏一直沒吭聲。
警察放下手里的杯子:“他奶奶一直想給他找個媳婦,但沒人愿意嫁,老太太成天在家哭,他看著難受就想出去找個媳婦給奶奶看……”
“他也不是天生就傻,他爸媽活著的時候是警察,去世追封了烈士。”那警察無奈地嘆了口氣,“生前做最臟最危險的活,十歲那年出臥底任務泄了底,被人當著他的面折磨死了,孩子受了驚嚇,一直傻到現在。”
警察看著夏夏:“要我說這孩子真不是什么壞人,他也沒傷害你,還去給你買了瓶水。他上個月拉了個姑娘回家,當晚老太太就把女孩送回警察局了。”
老太太聽他說這些話,把頭埋得低低的。
她剛才那副張牙舞爪想要碰瓷的樣子收斂不見,瘦弱的脊背佝僂著,眼淚啪嗒啪嗒朝下掉。
夏夏拉拉謝淮的袖子:“算了吧。”
當事人都這么說,謝淮也不好說什么。
警察指著那年輕人,不輕不重地威脅:“梁源太,再有下次,當心我真把你抓起來。”
老太太抹了把眼淚,把孫子推到夏夏面前:“源太,給人家道歉。”
梁源太老老實實給夏夏說了句對不起,目光瞥到謝淮時左右閃躲,被他打得看見他就打怵。
老太太領著梁源太走了,折騰一晚上已經后半夜了。
學校宿舍關了,謝淮索性就窩在派出所大廳等天亮再走。
剛才那值班警察叫柴峰,也沒趕他走,還給他們沏了壺茶坐下聊了會天。
柴峰把茶杯推到夏夏跟前:“小姑娘別生氣啊,別說我們派出所,換成市局省廳他們也不好辦。梁源太的父母因公殉職,他也因為那件事腦子出了問題,于情于理我們都得給點照顧。”
夏夏低聲說:“只要他不是壞人就行了。”
柴峰笑了笑:“他奶奶開始不是想碰瓷你們,她也是被整怕了。梁源太之前嚇到過小姑娘,人家索賠十萬塊錢,威脅他奶奶不給錢就告他把他送進精神病院,老人家沒什么錢,賠一次家底進去了,再來一次就得賣房子了。”
謝淮揚起眉梢:“十萬塊錢?你早說就不放他走了,我這正缺錢呢。”
夏夏安靜地坐在謝淮旁邊,忽然問道:“你手怎么了?”
謝淮手背上粘著一灘凝固了的血漬,他看了眼:“剛才拳頭蹭他牙上了。”
夏夏從包里掏出濕紙巾,按住他的手:“別動。”
她用濕巾把傷口周邊干涸的血漬擦掉,又掏出一個創可貼按在謝淮手背上。
女孩眼睫翹翹的,睫毛尖上落著細碎的燈光,一閃一閃的。
謝淮低頭,順這角度看下去,她鼻尖也翹,紅潤的嘴唇薄而小巧,精致的五官嵌在底子白皙的鵝蛋臉上,素雅又干凈。
謝淮問:“去干什么了,這么晚回來?”
夏夏:“發傳單。”
“發傳單能賺幾個錢,值得你一個女孩子這么晚還在外面跑?”謝淮蹙眉,“這次是運氣好遇到個傻子,如果下次真遇到壞人怎么辦?那點錢能比命重要?”
“對我來說差不多。”夏夏說,“等你像我一樣吃不起飯還背一身債的時候就懂了,別說這么晚,再晚我也照樣做。”
謝淮笑了一聲,夏夏抬眼看他:“你笑什么?”
她覺得謝淮不會懂,她的處境、她的尷尬他一樣也不會懂。
他每天財運滾滾數錢數到手抽筋,她那吃不飽飯的窘迫對他而言就是何不食肉糜的天方夜譚。
謝淮抬起手,打量著夏夏給他貼的創可貼。
“你記著。”他唇角彎彎,嗓音清淡,“飯總有一天能吃飽,債也總有一天能還清,現在困擾你的事情,等到十年后再回過頭看,還不如放個屁的聲音響。”
“活著就有希望,人來世間走一趟,沒什么東西比命更重要。”
夏夏嘟囔:“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所以——”謝淮話鋒一轉,“你給我解釋一下,什么叫‘淮哥忙嗎’?”
他捏起夏夏臉頰上的軟肉,用的力氣很大,夏夏眼圈直接疼紅了。
“淮哥不忙就幫你報警。”他瞇了瞇眼睛,“淮哥忙呢?就不用管你了?”
夏夏吃痛,說話帶著鼻音:“我沒那么說,我是怕麻煩你啊。”
“麻煩我?”謝淮冷哼,“下次遇到危險別他媽廢話,直接給我喊淮哥救命!”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兩章的二分評論都發紅包~大家看完一定記得留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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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清晨六點。
謝淮站在派出所外的臺階上伸懶腰。
旁邊的早點攤剛剛開張,他點了一杯豆漿兩根油條。
夏夏搶著付錢作為昨晚的報答,又給他加了一碗豆腐腦和兩個茶葉蛋。
她自己只要了一碗白粥和一碟醬咸菜。
謝淮把茶葉蛋推到她面前:“發傳單賺了那么多錢,連個茶葉蛋都舍不得吃?”
夏夏愣了愣:“我不吃。”
“沒給你吃,我讓你剝。”謝淮一臉理所當然。
夏夏聽話地把蛋剝好遞給他。謝淮勺子在豆腐腦里攪了攪調開辣椒醬,他吃東西很快,端起來幾口喝得干干凈凈。
夏夏吃東西時靜悄悄的沒聲。
她昨晚休息不好,眼眶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一點淺顯的印子只襯得皮膚更白,咽東西時睫毛一顫一顫的。
她吃完粥,從包里翻出一百塊錢放在謝淮面前:“這個月的錢先還你。”
謝淮沒接,拿餐巾紙抹了抹嘴角的醬:“你如果周轉不開,可以不用著急給我。”
“周轉得開。”夏夏說,“每周做兩天兼職足夠了。”
謝淮把錢收了,夏夏忽然說:“謝淮,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家是不是有背景啊?”
謝淮一怔,隨即彎了彎唇:“為什么這么說?”
夏夏問出了心中存在已久的疑惑:“那天在警察局你把柜子砸了,警察后來還和你道歉,你怎么辦到的?”
謝淮聽完她的問題后陷入沉默。
夏夏經過昨晚,自以為和謝淮有些熟了,問起問題來也沒什么顧忌,但見謝淮這模樣,似乎她的問題有點冒犯。
她剛要說你不想回答就當我沒問過,謝淮開口了。
他嗓音因為刻意壓低而顯得沉啞:“我辛辛苦苦隱瞞這么久的身份,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既然這樣我也不藏著了。”
“在我家周圍幾十里,你去打聽打聽誰不認識謝淮?所有黑。道上的老大都和我稱兄道弟,他們每個月都要安排小弟來我家請安,我不開門他們不走,非要見我一面,見完還得跪在地上磕個頭喊我一聲淮爸爸。”
“我對警察說,你不給我道歉,信不信我一個電話叫來幾百號兄弟,直接開推土機把你們局子鏟平了。”
夏夏驚嘆道:“太厲害了吧!”
她一臉崇拜,眼里冒著一圈的星星。
謝淮:“……這你都信?”
夏夏:“……”
謝淮無奈:“他辦公室墻上貼著年中考核表……”
他乏味地砸吧嘴:“淮哥是守法公民,我只是告訴他,如果他不給我道歉,我就坐在警局大廳哭,抹黑他的年中考核。在警局哭不管用我就打市長熱線投訴,還不管用我就去市政辦公廳門口哭。”
“他說可以按妨礙公務的名義拘留我。”謝淮嘲諷地笑,“我隨他便,只要他一天不道歉,這事一天沒完,拘留出來我繼續鬧,看是他名聲臭得快,還是我死得早。”
“他罵你什么?”夏夏這下有點不懂了。
若說謝淮的氣性大,她給他造成那么大的麻煩他只是動動嘴皮子威脅,蔡蕓背后說他那些話算得上是侮辱了,也沒見他發怒到需要摔椅子砸東西,她想不出來警察說了什么話才讓謝淮動那么大的脾氣。
“他罵我什么無所謂。”謝淮淡淡道,“但別扯上我爸。”
夏夏愣住,她明白了。
老常市人說話很粗俗,那是一個地方特有的風俗,說話開玩笑三句不離父母,常年在那環境里生活不覺得有什么,但初來乍到的人聽起來完全是滿滿惡意。
警察一定是順嘴說了句臟話,而臟話里牽扯到了謝淮的父親。
夏夏有些遺憾地問:“你剛才說的黑。道小弟都是假的?”
“你在懷疑什么?”謝淮看著她,“淮哥看起來那么像混黑。道的?”
“也不是。”夏夏看了眼他的鞋子,他今天又穿了兩萬八。
如果謝淮有那么多黑。道小弟,穿這么貴的鞋子也很正常,不然讓她怎么解釋呢?一個穿兩萬八鞋子的人需要每天想盡辦法賺錢,去賣被子去送外賣,不知道的還以為謝淮和她一樣窮呢。
“這個啊。”謝淮抬起腳,漫不經心道,“淘寶十九塊九買的,有問題嗎?”
“你別騙我。”夏夏說,“十九塊九的鞋可不長這樣。”
論起對淘寶十九塊九鞋子的了解,夏夏可以說是專家。
謝淮這雙鞋子無論從質感還是外觀,別說十九塊九,一百九十九都不可能拿得下,價格再往高里走她也沒見過,不好輕易下判斷。
“你這雙高仿……”夏夏想了想,“怎么也得三百塊錢吧?”
謝淮笑了一聲。
夏夏不解地問:“我猜貴了?”
“貴得離譜。”謝淮起身,把摩托車頭盔扣到夏夏頭上,“走了,淮哥送你回學校。”
太陽升入東方的天空,映下一地燦爛曙光。
街上人流多了起來,一街之隔的建筑工地陸續有工人上工。
謝淮騎上摩托車:“坐穩了。”
夏夏爬上后座。
她安穩地坐著,某一瞬間恍惚中覺得耳側空氣變得陰冷潮濕,手臂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她回頭望了一眼,工人三三兩兩結伴來對街吃早點,清一色五分褲白汗衫。
她剛剛坐過的位置來了一桌建筑工人,正對著她的男人戴了頂寬沿圓草帽,微微上抬的帽檐下露出張方正的國字臉。他皮膚是常年面朝黃土被烈日映曬的黑黃色,鷹鉤鼻深褐色的唇,下巴上綴著叢小胡子。
清晨陽光不熱,夏夏目光抵著日光下那早點攤金光閃閃的招牌,刺目難當。
她下意識摟住謝淮的腰。
謝淮低頭看著女孩箍在他腰上那一截瘦削的手腕,彎了彎唇角:“我允許你摟我了嗎?”
遠處的男人低下頭吃飯,那股被人鎖定注視頭皮發麻的感覺消失無蹤。
夏夏搓了搓眼睛,覺得是自己眼花。
她稍稍松開纏在謝淮腰上的手,謝淮卻把車頭猛地一扭撞向旁邊的花壇。
夏夏嚇了一跳,連忙抱住他不撒手:“謝淮,你瘋啦?!”
謝淮在快要撞上去的一瞬間擺正車頭。
他笑得像惡作劇得逞的小孩:“摟完就放,有你這樣占便宜的?有種你就給我一直摟著。”
*
謝淮和夏夏夜不歸宿,回宿舍樓的路上遇到了姜景州。
姜景州:“昨晚給你倆發消息,你們怎么都不回?”
謝淮手機到了警局就沒電了,他問:“查宿了?”
姜景州:“沒有,是伊老師讓你們今早去辦公室補考,昨晚我想通知你們提前背背手冊,她挺重視這次考試的,三次補考不過輔導員考核會受影響。”
謝淮沒反應過來:“我為什么要補考?”
姜景州看著他:“謝淮你傻了嗎?校規二考三十六分你心里沒點數?”
謝淮:“……”
他轉頭盯著夏夏,姜景州說:“你看她沒用,她也沒及格。”
夏夏嘟囔:“我說了我不會,不讓你抄你非要抄。”
謝淮嘴唇翕動,瞪了她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個字。
夏夏:“不過淮哥,我可以補救。”
她補考完自知一定會掛,回來跟趙珊琪借了本校規手冊背了兩天,有十足的信心下次一定過。
謝淮沒有絲毫欣喜和寬慰,他轉身朝輔導員辦公室走去,夏夏跟在他后面試圖挽回,畢竟謝淮現在不僅是她債主還是她老板,更是昨晚飆著摩托車在昌平區的馬路上救她一命的人。
“淮哥你等等我,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
伊美賢當輔導員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遇見校規需要補考三次的人,她那冷心冷面之下都有些同情這倆人的智商,發了卷子也不監考直接出門了,把辦公室留給他們自由發揮。
夏夏用二十分鐘寫完卷子,殷勤地推給謝淮:“淮哥你信我,這次再掛我倒立拉稀,我直播吃。屎……”
女孩面帶真誠,謝淮卻想也沒想把她的卷子推了回去。
他對夏夏的信任已經消失殆盡:“我信你個鬼。”
他忍不住吐槽:“你的智商到底是怎么考上南大的?高考作弊了吧?三十六分?我就是用屁股思考,用腳趾答題分數都比你高。”
“還直播吃。屎?”謝淮冷漠地說,“別想從我這騙吃騙喝。”
夏夏:“……”
*
謝淮和伊美賢杠上的事情,夏夏一個星期后才聽說。
事情的起因是謝淮的校規考試又掛了。
校規考試牽扯到輔導員的評優。謝淮一考四十八分,二考三十六分,三考二十九分,極大程度上抹黑了伊美賢的考核評分,這對她一個完美主義者來說簡直是罪不可赦。
伊美賢在輔導員里出了名的脾氣差,學院里從沒人敢招惹她。
據說那天早晨她在辦公室動了大怒,把謝淮罵得狗血噴頭,隔著幾間教室都能聽見。
伊美賢罵累了坐下喝茶,嗓子沙啞:“你不會做你也不會抄夏夏的嗎?我都離開了你也不會抄?不開竅的豬腦子,我教書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遇見你這么蠢的學生,真是蠢貨他媽給蠢貨開門,你簡直蠢到家了。”
謝淮被她罵一句兩句可以,罵十句八句也能忍。
可被她指著鼻子罵了一個小時,就也些惱了。
謝淮惱怒時的神色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他看著伊美賢,嬉皮笑臉地笑:“老師,我保證,你是第一次遇見我這么蠢的學生,也是最后一次。”
當時在場的人聽到他說這話都以為他是在哄伊美賢,直到過了一個星期后才明白他那句話背后的含義。
——一星期內謝淮又補考了五次,每次卷面寫得整齊滿滿,分數卻從不超過二十。
伊美賢緩過味來氣笑了。
她沒力氣罵謝淮了,而是用辦公室的打印機印了一百張試卷,摔到謝淮面前:“喜歡做卷子是吧?喜歡做你就每天都來做一張,直到你能及格為止。”
謝淮半句也不頂撞她,笑得不羈又輕佻。
從那以后他每天早上必定光臨伊美賢的辦公室,胡編亂造做完一張卷子,然后才去上課。
這事看起來簡單,堅持下來卻需要相當強悍的毅力。
一開始伊美賢還興致勃勃,她以往都是九點上班,為了和謝淮較勁硬生生提前一個小時,就為了坐到辦公室給他監考。
她早起了半個月,眼圈烏黑,睡眠極度不足,最后實在受不了,把辦公室鑰匙交給姜景州讓他監督。
姜景州白天上課晚上還要處理學生會的瑣事,早起一個星期后也煩了,直接把鑰匙丟給謝淮讓他自己去開門。
謝淮每天七點起床,有條不紊收好上課要用的東西,七點半到伊美賢辦公室做卷子,八點半做完去上早課。
他像個定時鬧鐘一樣,每天準時出現,風雨無阻。
伊美賢早上上班時心情洋溢,可每當看到謝淮擺在她桌子上的試卷臉總得沉下來幾秒。
謝淮有時起晚了來不及在食堂吃飯,就打包到她座位上一邊考試一邊吃早餐,有時是包子,有時是餡餅,有時是油條,吃完的塑料袋朝垃圾桶里一扔,她早上開門辦公室里一股油味。
伊美賢幾乎要被他折磨瘋了。
這天早上伊美賢推開辦公室的門,屋里清爽沒有味道,謝淮的卷子照例擺在桌面最顯眼的地方。
在卷子旁邊,放著一杯溫熱的紅棗豆漿。
伊美賢當了這些年輔導員,明里暗里也收了學生不少禮,她下意識覺得這是謝淮在向她求和,但她還是第一次見送禮送得像謝淮這么磕磣的。
——一杯紅棗豆漿,三塊五毛錢。
她心里嫌棄的同時又有點得意。
幾年難遇的問題學生也沒看起來那么刺頭,管教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學生會的干部很喜歡到她辦公室玩,下了早課后三三兩兩聚過來閑聊。
伊美賢眾星拱月般坐在學生中間,有一搭沒一搭和他們聊天,她眼睛瞥到那杯紅棗豆漿,嘴巴有點干。
她插上吸管,剛喝了兩口,謝淮鬼一樣出現在門口。
他懶散地倚著門框,眸子漆黑,唇邊掛笑:“伊老師,我豆漿忘了拿。”
屋子里的學生紛紛看向伊美賢手里的豆漿杯。
伊美賢:“……”
謝淮盯著她的手看:“啊,已經被您喝了嗎?那算了。”
他頗有些遺憾。
伊美賢被這么多學生看著,面子上下不來,尖著嗓子說:“……別算了啊,來,我把錢給你。”
這時候但凡懂事的都該接一句:“不不不,哪能要老師的錢啊?”
謝淮顯然沒有懂事的自覺,他慢悠悠走進辦公室。
“三塊錢而已,按理來說不該讓老師掏錢。”他笑笑,“但您是位嚴于律己、兩袖清風的好老師,我怕您拿學生的東西,心里過意不去。”
伊美賢掏出錢包,里面只有一百元的整鈔,她面色難看。
謝淮翻了翻自己的包,找出一把做生意收的零錢零零散散擺在桌上。
他安慰伊美賢:“老師別擔心,我找得開。”
*
傍晚六點的天光昏黃,照得女生宿舍半明半暗。
趙珊琪在用電煮鍋煲粥,鍋里氤氳起層層白氣漫散在空氣中。
祝子瑜笑得仰在椅子上:“我真是服了謝淮,別人對伊美賢有意見也就背后吐槽幾句,他是怎么做出這種事的?聽說謝淮走了以后,伊美賢在辦公室臉都氣綠了。”
趙珊琪聽到她說謝淮,轉過頭來:“謝淮他也太孩子氣了。”
她問安靜在旁沒插話的夏夏:“夏夏,你和謝淮熟,知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啊?”
夏夏在位子上做英語作業,聞言停下筆:“謝淮應該什么也沒想。”
她覺得趙珊琪說得對,謝淮就是孩子氣,也只是孩子氣,他不是第一次挨伊美賢的罵,卻是第一次和她對著干。
夏夏覺得是伊美賢戳中了謝淮的點,就像常市警局那位警察一樣。
伊美賢不是罵他考得差,她罵他蠢,連抄答案都不會。如果這事反過來,謝淮抄答案被逮住挨罵,他估計一聲都不會吭。而在這種情景倒置下,是個人都會有點脾氣。
——抄答案的人你不罵,卻來罵一個自己做題的。
謝淮就像個孩子。
他一身難平的少年棱角,有些事毫不在乎,有些事卻很較真。
蔡蕓從外面回來,三人知道她和伊美賢關系匪淺,不約而同停止了剛才的話題。
蔡蕓把幾張表格放到夏夏面前,冷淡地說:“貧困生助學金申請,填完給我。”
夏夏拿起那幾頁紙看了看,要申請貧困補助的流程很麻煩,首先需要貧困自述,戶籍地政府部門蓋章證明,最后輔導員會和家長聯系,有時還要走訪家里確認情況是否屬實。
夏夏把表還給蔡蕓:“我沒說要申請補助,留給別人吧。”
蔡蕓神色嘲諷:“夏夏你裝什么啊?窮得都揭不開鍋了,還在這打腫臉充胖子呢?”
夏夏表情淡淡的:“嗯,你說得都對。不過我揭不開鍋也不會去偷你家大米,少替我操心了。”
蔡蕓:“隨便你。”
她冷笑:“忘了你跟你說,我剛才在樓下遇見你那民工親戚了,他有事找你,讓你下去一趟。”
夏夏不解:“什么民工親戚?”
趙珊琪見她倆快吵起來,連忙插話:“昨天晚上我和蔡蕓出去吃飯,在校門口遇到一個民工打扮的男人,他拉住一個人就問認不認識夏夏,他說是你親戚,我就把你電話給他了,他沒聯系你嗎?”
夏夏眉宇間全是困惑:“我家沒人在南城。”
話音剛落,她手機響了,來電是陌生號碼,歸屬地在常市。
她隨手接起。
對面是個男人,聲音粗啞,嗓子眼里似乎粘著稠稠的痰咳不出來:
“我就說那天沒眼花,夏夏,你讓我找了好久啊。”
那聲音剛一進耳朵,夏夏的腦子轟然炸開,握著手機的姿勢僵硬在那里。
遠處斜陽落山,遁入層疊的山影之中。
天際只剩云藹與赤色霞光,渾渾纏纏交融在天與山的縫隙中。
夏夏手機沒拿穩,啪嗒掉到了地上。
第18章
夏夏從沒恨過魏金海。
哪怕他自私吝嗇,低劣的小市民嘴臉,從沒讓她過上不用為錢擔憂尊嚴體面的日子,哪怕她高考失利有魏金海那破爛土方的原因,她也沒有恨過他半分。
她對魏金海而言不過是個拖油瓶,他能讓她住在家里,給她吃喝,讓她讀書,夏夏心里已經很感激他了。
在過去那些年里,夏夏甚至一刻都沒停過討好魏金海。
平日放學回家寫完作業就去做家務,做飯、洗衣、擦地,只要魏金海不睡覺,她就一刻也沒閑過。
她不怕日子過得苦,她只怕某天魏金海把她們掃地出門,那時吳麗又會帶她回鄉下。
她不想回去,鄉下有魔鬼。
*
生父去世時夏夏還小,過了這么多年,她的記憶早已經模糊不堪,只記得那陣子屋里總掛著一片白,來家里吊唁的人把門檻都踩矮了一截。
小夏夏不懂發生了什么,也沒有過多悲傷,傻乎乎蹲在院子里的角落玩泥巴。雞圈里的公雞飛出來了,她甩著柳枝去追,雞撲棱起翅膀,揚了她一臉飛灰。
她跑到廂房墻角,聽見屋里吳麗啜泣的聲音:“滾開!你哥才剛走,你有沒有良心?”
吳麗被夏軍壓在身下掙扎,上衣擼到胸口,褲子半褪到膝蓋,露出白花花一片肉來。
吳麗聽見門吱嘎響的動靜,回頭看見夏夏,手忙腳亂把夏軍推開。
夏夏茫然站在原地。
夏軍提上褲子朝夏夏走過來,垂涎的目光在她軟白的胳膊上打量。
吳麗沖過來抱過夏夏:“你別看她。”
夏軍砸吧著嘴,沒滋沒味走了。
*
夏軍是夏父的堂弟,按輩分夏夏該叫一聲叔。
他年輕時游手好閑,人到中年沒家沒業,靠在鎮上做泥瓦匠過活。
他每星期回來一趟,自己家門不進,一頭扎在吳麗炕上,睡過一宿第二清晨天亮又提著東西離開。
夏夏晚上一個人睡,聽著隔壁屋子的動靜整夜不敢發出半絲聲音。
夏軍臨走前總是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她,她讀不出其間的含義,只覺得那目光讓她發憷,而每當他離開后,吳麗總會坐在炕頭哭上一天。
夏夏疑惑:“你討厭他為什么還要讓他進來?”
吳麗抹著眼淚哽咽,罵她:“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夏夏確實還小,也確實不懂,可不懂到懂要不了多久。
那兩年是她記憶里平穩又安靜的時光,自從夏軍時不時上門后,喜歡到吳麗門前晃蕩的鄰村混混再也看不見蹤影,往常見到夏夏總要欺負一通的孩子也收斂了惡意。
寡婦門前是非多,吳麗從前沒了男人,她現在又有了男人。
村里的風言風語只敢在背后蔓延,指指點點全可以當做看不見。
夏夏六歲那年,夏軍從腳手架上掉下來摔斷胳膊,從此做不了精細活,只能回家種田。
他不能吃苦,種了幾天地就撒手不干,每日去集市割塊豬頭肉再配二兩小酒,躺在炕頭迷迷糊糊過上一天。
……
初夏暴雨傾盆,河水沒過橋面。
夏軍站在夏夏背后舔了舔嘴唇:“跟叔回家,叔幫你洗。”
夏夏放下裙擺,朝家的方向跑去:“我媽在家,她會幫我洗。”
夏軍:“你媽病了,她不能洗衣服。”
夏夏躲開他伸來抱她的手:“我自己會洗。”
她小小一個人,漆黑的眼珠定定看著他:“我不跟你回家。”
夏軍笑了:“昨天我去鎮上給你媽買了藥,你跟叔去拿。”
夏夏目光警惕:“你拿來給我。”
夏軍說:“我一個人拿不動,你不去我就把藥扔掉,讓你媽病死。”
夏夏只能跟他去,夏軍幾次想牽她手,都被她躲開。
夏軍這些年賺的錢都用來喝酒賭錢,家里只有兩間破爛的屋子,炕上還鋪著草席。
夏夏坐在院里的門檻上看螞蟻,夏軍在里屋翻找給吳麗買的藥。
“你找到沒有?”小夏夏奶聲奶氣地問。
夏軍:“我就把藥放在這,怎么找不到了?你進來幫叔找找。”
夏夏進屋,夏軍柜子上空空的什么都沒有。
她疑惑地看著他,剛要問話,夏軍一把攬住她的腰把她拎到炕席上。
他呲著一口被煙熏黃的牙:“夏夏已經六歲了,讓我看看夏夏哪里長大了。”
夏夏嚇了一跳,拼命捶打他的手臂,用腳蹬他褲子。
她用盡全力的抵抗在夏軍看來不過撓癢癢,他惡狠狠笑了笑,扯開她身上的白色波點裙,露出里面淺粉色的小內褲。
夏夏放聲大哭,她雖然不懂夏軍要做什么,但小孩敏感的情緒里能感知到他的不懷好意。她見夏軍在脫褲子,腳朝前一蹬踢在他襠。部,夏軍疼得嘶了口氣,一巴掌掄在她腦袋上。
吳麗從門外沖進來,她有心臟病,跑得太快喘不上氣臉漲成紫紅色。
她推開夏軍,瘋了一樣咆哮:“你有什么沖我來,她才六歲,你還是個人嗎?”
夏夏渾身抖個不停,因為驚懼小臉煞白掛著淚花。
夏軍緩過勁來,罵罵咧咧掄起拳頭就朝吳麗身上砸。
夏夏被吳麗摟在懷里,死死抱著吳麗的脖子,驚恐的瞳孔之中映著一張因為疼痛失去理智的男人滿臉胡茬的面孔。
——那是她噩夢的開場。
八歲前的夏夏幾乎挨遍了她人生里所有的毒打,棍子打、皮帶抽、酒瓶砸……夏軍酗酒,脾氣日漸暴戾,只要喝醉了就一定要把夏夏拎到眼前拳打腳踢一通。
有時夏軍一時興起,要去撩她的衣服摸摸女孩白滑的皮膚,她稍稍反抗便招致一頓劈頭蓋臉的毒打。
吳麗不敢護,她只要說上一句話,夏軍就會打得更兇。
夏夏有記憶的那幾年,身上青紫一直沒褪過。
她跑去村委會請人幫忙,書記知道吳麗和夏軍是姘頭也沒有多管,只是罵了夏軍幾句讓他不準再打孩子,夏軍低聲下氣地應了,等書記走后,揪著夏夏的頭發把她頭往墻上撞。
夏夏也想過報警,電話還沒撥出去就被夏軍發現了,他把電話線拔了,反身一個酒瓶砸碎在夏夏后腦勺。
那道疤直到今日還留在夏夏頭上,掩藏在頭發的遮蓋下。
吳麗幾次想帶她離開,卻一次沒能走成。
她身體太差了,不可能一個人帶著孩子外出討生活,她沒有謀生的本事不說,光是走上幾步路都吭吭哧哧喘不上氣,她這輩子注定得依靠男人而活。
她也曾想不開打算拉著夏夏一起去死。
那天夏夏午睡剛醒,站在里屋門口看吳麗關上門窗打開了煤氣閥門。
女孩抱著她臟兮兮的玩具小兔靜靜站著。
午后陽光刺眼,曬得她臉頰清透的亮,沒有血色也沒有笑容。
吳麗和她對視幾秒,那股子驟生的狠勁忽然就提不起來了。
她把煤氣關了,抱著夏夏哭:“媽也沒辦法,媽沒用,我這病拖累人,沒人愿意娶我。我帶你走咱們也得餓死,在這你至少有飯吃,你再忍忍,忍幾年長大了,長大你就跑吧。”
夏夏沉默,吳麗口中的長大對她而言太遙遠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那一天。
她恨極了夏軍,也怕極了他,每當他從外面回來,她連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又要挨打。
她成夜成夜睡不安穩,閉上眼夢里就是夏軍猙獰的笑臉。
他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一股惡狠狠又饑渴的勁,雖然那年以后他再沒碰過她,但夏夏總是提心吊膽。
……
夏夏八歲生日那天,吳麗掏了一瓢雞蛋、一小袋面粉去鄰村蛋糕房給夏夏做了一個小蛋糕。
那是夏夏第一次吃蛋糕,小女孩對新鮮的東西充滿好奇心,一會戳戳彩色的蠟燭,一會碰碰奶油上綴的假花,嘗一口甜甜的奶油就拿不下嘴了,一口氣吃了半塊,粘得嘴角白白的。
夏軍打牌回來,順道在村口小賣部買了二斤燒酒。
回家時瓶子空了一半,他帶著一身酒氣。
屋外下起瓢潑大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院里的雞籠蓋上,聽得人心驚肉跳。
夏軍遮雨的斗笠被水浸得濕漉漉的,朝下滴著臟水。
他渾濁的眼盯著桌上的蛋糕。
夏夏不敢再吃了,緊張地抓住吳麗的袖子。
夏軍輸了錢,一身戾氣,他陰森森地笑:“我每天累死累活,你們倒在家享清福。”
他手里的酒瓶炸碎在地上,玻璃渣濺到吳麗脖子上劃開一道血口,吳麗還沒來得及喊痛就被夏軍拽著頭發拖到院子里,他抄起地上的掃帚朝吳麗身上抽去,眼珠子猩紅,看得人發滲。
夏夏攔他,夏軍胳膊一抬把她甩到地上。
吳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鼻子嘴巴里都嗆了水,夏軍忽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夏夏爬過去搖吳麗的肩膀,她穿著淺藍色的小褲和帶蕾絲花邊的白T恤,倒在水泊里渾身浸得濕透,衣衫緊緊貼著皮肉,隱隱約約透出里面白皙皮膚的底色。
鄉下烈日甚毒,她卻曬不黑。
她永遠白生生的,朝那一站,露出嫩藕似的粉粉一截胳膊和小腿,像電視機里的小演員一樣漂亮。
夏軍又覺得有意思了。
他把夏夏夾在腋下帶回了屋里,任由吳麗倒在滂沱的雨里。
夏夏死命打他,卻沒半分作用,夏軍抱著她滾到炕上,一手按住她,另只手解褲扣。
他獰笑:“你媽給我操了這么久,我都膩了,我養你這么多年,你也給我操一操吧。”
夏夏掙扎、尖叫,每動一下便招致夏軍的一頓耳光。
打到最后她鼻青臉腫,沒了動靜,奄奄一息仰躺在那。
她虛弱地睜著眼睛,透過落滿灰的玻璃窗,看見外面滂沱的大雨和烏蒙蒙的天空。
夏軍脫掉褲子,露出那根丑陋猙獰的東西。
一道閃電劃過,亮光刺了夏夏的眼,她手指動了動,費力撐起身子。
夏軍絲毫沒把她放在眼里:“還想跑?”
夏夏沒跑,她細弱的手臂攬住夏軍的脖子,微微弓起身子湊近他。
女孩身軀又輕又小,吊著他的頸部懸在半空。
她貼近夏軍,一口咬住他的左耳朵。
暴雨劈面而至,天上驚雷炸起,平白掩過了穹頂下那陣慘叫。
……
村里人擔心再出事端,給吳麗介紹了魏金海。
魏金海來帶母女二人進城那天,特意給夏夏買了條新裙子。
夏夏穿上粉紅色的泡泡裙在院子里轉圈圈,笑聲銀鈴般清脆,漂亮得像個墜入凡塵的小天使。
魏金海站在墻根下抽煙,笑瞇瞇看著她。
夏夏乖巧又懂事,甜甜地叫了他好幾聲爸爸。
魏金海和來看熱鬧的人閑聊:“娶老婆還贈了個這么漂亮的女兒,我不虧啊。”
有好事之人和他多嘴:“吳麗那娘們軟弱,又是個沒主見的,她跟你結婚后肯定老老實實聽話,給你洗衣服做飯,說不定還能再給你生個兒子,但她女兒就未必能讓你過得舒坦了。”
魏金海問:“怎么說?小姑娘多可愛啊。”
“可愛?”那人翻了個白眼,“那你是沒看見那天我們趕到這的時候,雨下得老大,她滿臉是血站在院子里,被雨淋得像個鬼一樣,最嚇人的是……你知道她嘴里叼著什么嗎?”
他壓低聲音:“叼著她媽那姘頭的半只耳朵。”
作者有話要說:我是不是該改個文名
——《兩個窮鬼的故事》或者《慘中慘系列之比比誰更慘》…
其實夏夏已經不慘了,這些都過去了,因為穿插敘述的緣故才會覺得夏夏怎么還沒好起來,如果只看上大學以后,夏夏過得其實還是蠻好的,最大的幸運那肯定是遇見淮哥了。
今天依舊兩更,下一章是提前更明天的,怕卡在這里你們打我。
這樣明天就不更啦,后天的更新推遲到晚上,么么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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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夏夏靜靜在座位坐著,手機倒扣,這樣看不到消息提示。
她把夏軍號碼拉黑,夏軍又換了另一個號碼,半小時內給她發了二十多條消息。
【叔來看你你連面都不見?不懂規矩。】
【你們學校還挺大的,我沒吃晚飯,你帶我去食堂轉轉。】
【吳麗說你一個人在外地打工,怎么,偷偷跑來讀大學了不敢讓家里知道?】
……
夏夏又坐了很久,陸續有女生來敲門。
“夏夏,你爸爸來找你,在樓下等著呢。”
“夏夏,怎么不接你爸電話?他在宿舍外面到處攔人讓她們來叫你。”
“夏夏……”
夏夏垂著眼睛,她桌上沒開臺燈,光線略微有些暗,連帶這她臉上的神情都看不太清。
蔡蕓:“就算丟人也不用這么躲吧?再拖下去整個學院都知道你有個民工爸了。”
“不會說話你就把嘴閉上。”祝子瑜走到夏夏跟前,“我陪你下去吧。”
夏夏站起來,朝她笑笑:“不用。”
*
夏軍站在女生宿舍門口最顯眼的位置。
他一身沾滿水泥灰的臟衣服,頭頂的草帽破開幾個洞,身上散發著白天上工時汗流過多的酸味。
他一雙渾濁的眼來回轉,看向進出宿舍樓女生短褲下的長腿。
他看見夏夏出來,把草帽摘了,露出油膩的頭發和一張帶著兇相的國字臉。他左耳廓中間有道縫線后留下的疤,像蜈蚣百足彎彎曲曲纏繞著。
夏夏在離他幾米外的地方停住腳步。
十年過去,夏軍明顯老了,那是外形上的蒼老,也是神情與眼睛里的滄桑。
他似乎不如十年前高大了,那時夏夏得把脖子仰得很酸,才能看到他那雙冰冷的眼睛。他眼神里也不再有過去喝醉酒后把人嚇得肝膽俱裂的狠意,時間磋磨了他身上的一些東西。
而在這些年的光陰里,夏夏長大了。
夏軍笑了:“你再不出來,我會嚷嚷的你們學校全都知道。”
夏夏漠然和他對視:“你有事嗎?”
夏軍:“魏金海是怎么教你禮貌的?這么多年不見,開口也不叫聲叔。”
“你有事嗎?”夏夏冷著臉又問了一遍。
夏軍走近她,她后退一步,淡淡道:“學校保安亭離這兩百米,昌平區警察分局開車過來只要五分鐘,隔壁派出所的柴警官我跟他很熟,你再敢靠近,我就喊人了。”
夏軍先是一怔,隨即說:“我沒對你做什么,警察來了又能把我怎么樣?”
“倒是你。”他歪著嘴笑,“你把警察叫來,我倒想分說分說我這耳朵是怎么斷成兩截的。”
天色漸漸黑下來,只有遠處天邊留著一層薄薄的淡白色。
學校的路燈亮了,一墻之隔小吃街的燈火也亮了。
謝淮開著電動車過來,他在女生宿舍門口停了車,車后座的泡沫箱里裝著女生訂的奶茶。
他遠遠就看到了夏夏。
女孩滿臉寒霜,遠沒有平日在他面前那柔軟溫順的模樣,她身前的男人邋遢油膩,臉上掛著低俗不堪的笑。
謝淮摘下頭盔,走了過去。
“夏夏。”謝淮把手搭在夏夏肩膀,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掃過夏軍,“有事嗎?”
肩膀上傳來謝淮掌心炙熱的溫度,夏夏思緒被從十年前那狂風驟雨的天氣拉回到南大寂靜的夜里。
這里是南城,不是那個孤立無緣的小村落。
現在是十年后,夏軍老了,而她長大了,夏軍敢在這里她,謝淮也不會允許。
她怔了怔,輕輕搖頭。
“真沒有?”謝淮盯著夏軍,神色帶著敵意。
“沒事。”夏夏小聲說,“你去忙吧。”
謝淮也沒追問,他淡淡道:“有事叫我。”
謝淮上樓送奶茶了,夏軍望著他的背影思量:“男朋友?那天我看到你們在一起吃早飯,你還坐他的摩托。我找了好幾個學校才找到你,也算沒白費功夫。”
夏夏不耐煩:“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軍掀起眼皮:“叔老了,年輕的時候落了一身毛病,只能在工地打雜,一個月拿千八百塊。現在的物價你也知道,那點錢能干什么?找個小姐都不夠……”
“還有我這耳朵,陰天下雨就疼得要命,買止痛藥也要花上不少錢,這怎么說也是你的責任吧。”
夏夏:“我一個學生,你看我像有錢的樣子?”
夏軍呲著牙笑:“魏金海好歹是個城里人,你給他當了那么多年便宜女兒,他一個月怎么也得給你點生活費吧。”
“是,他給我錢了。”夏夏挑眉,“但錢給你了我花什么?”
夏軍說:“你不是有男朋友嗎?花男人的錢你不會?”
夏夏靜了靜,問:“是不是我把錢給你,以后你都不會再來找我?”
夏軍沒應承:“那得看你給多少了。”
夏夏摸了摸兜,掏出兩百塊錢。
上周末燕姐又有活兒叫她去做,給一個活動典禮做禮儀小姐,站一天兩百塊錢。
夏軍接過錢,嗤笑一聲,忽然一個巴掌朝她臉上扇過去:“你他娘的當我是叫花子?”
他從小打夏夏打成習慣,也不管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動起手來沒有絲毫顧忌。
周圍路過的學生紛紛朝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見到被打的人是夏夏,更好奇了。
夏夏捂著臉,碎發垂下遮住眼睛:“我只有這些。”
夏軍忽而笑了:“你不是還有男朋友嗎?我看你男朋友穿得挺好。”
“你別動他的心思。”夏夏瞪他,一雙杏眼水汪汪的卻沒什么氣勢,“他再有錢也不關你的事。”
夏軍詭異地笑:“我就隨便說說,原來他真有錢啊?夏夏出息了,長大了竟然能傍上有錢人。你今天要是不給錢,我就在這等著,等你男朋友出來,讓他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
夏夏咬著毫無血色嘴唇:“我有什么怕他知道的?”
“你沒有怕他知道的?你媽在村子里和我亂搞,你從小被我當成狗打,他要是好家庭出身能看得上你?”夏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還有我這耳朵,你這么狠的心,你男朋友知道嗎?”
夏夏臉色一白:“……你別告訴他。”
“兩千塊錢,多了我也不要,我得拿這錢去看看耳朵。”夏軍說,“明天我來找你,你把錢備好了。”
“你別過來。”夏夏急忙說,“我不想讓同學看見。”
她想了想:“我知道工地在哪,明晚下工我去找你。”
*
謝淮送上來的奶茶是趙珊琪訂的。
趙珊琪最近不吃晚飯,但每晚必點兩杯奶茶。謝淮本來不單送奶茶,可趙珊琪有錢奢侈,每每點最貴的奶茶不說,還要在里面加一堆料,算下來四十塊一杯,謝淮大丈夫能屈能伸,向錢屈服也只是一個點頭的事。
夏夏上樓時,謝淮倚在她宿舍門口的墻上沒走。
他靜靜站著,垂下來的那只手里一顆一顆盤著菩提珠子。
走廊沒點燈,暮色透過窗戶,月光混著燈光齊齊映在他臉上。
他沉默著不動,像座雕塑,可走近他,在這安靜的走廊上又能聽見他微弱的心跳聲。
謝淮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那仿佛是夏日的陽光暴曬棉被后的溫暖,又像清晨草叢里沾著露水的清香。
夏夏說不清楚,就是覺得聞起來舒服。
“你怎么還不走?”哪怕走廊光線昏暗,夏夏依然低著頭,不想讓謝淮看到她的臉。
謝淮沒回答,而是問:“那人是誰?”
“一個遠房親戚。”夏夏如是說。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別人看來有多異常,只覺得已經把情緒波動掩飾得很好了。
走廊里燈光亮了,謝淮瞥到她臉頰的紅腫,盤著珠子的手指頓住。
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問她。
夏夏越過他去開寢室的門,謝淮叫住她:“夏夏。”
他嗓音清冽:“開學這么久,我也沒和誰玩得好,唯獨看你挺順眼的,從前說那些話只是嚇唬你玩。”
“我知道你家在常市,南城離常市幾千公里,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了委屈沒人幫你,你可以告訴我。”謝淮淡淡道,“淮哥別的不會,修理人的本事最拿手。”
“我既然承認你是我小弟,就是把你當成自己人,誰欺負你,你和我說。”
夏夏出現一瞬間的恍惚,她失神地看著謝淮。
他彎著唇角,笑得一臉痞氣:“有麻煩要說,知道嗎?”
夏夏低聲說:“知道。”
謝淮擺擺手走了,她進了宿舍,靠在門板上呼出一口氣。
趙珊琪桌上那兩杯奶茶沒有動過,她最近在減肥,隨手把未開封的奶茶扔到垃圾桶里。
*
第二天夏夏睡到中午才起,昨夜臉上的腫已經退了,只留一道淺淺的巴掌印。
夏夏借祝子瑜的素顏霜遮了一下,又跟她借了件衣服穿。
上衣是兩件套,里面是件黑色吊帶,外面是層透明的紗料襯衫,上面綴著細碎的水鉆。
夏夏精致的鎖骨和瘦削的肩胛若隱若現藏在透明的紗料之下。
那吊帶細細的繩掛在她窄而瑩潤的肩頭,勒出一絲少女獨有的性感。
祝子瑜評價:“你穿這衣服也挺好看的。”
她眼神一變,笑瞇瞇地問:“夏夏你今天穿這么漂亮是要去約會嗎?”
……
夏夏背著書包出門,先去學校外的面館點了碗臊子面,慢條斯理吃完又搭車去電子城逛了一下午。
傍晚五點。
下班的時間,路上行人多了起來。
夏夏站在建筑工地對面,工人下了工,成群結隊朝外走。
夏軍混在人群里,出門徑直朝她走過來:“錢呢?”
夏夏看了眼四周的建筑工人:“你要我在這掏給你?”
夏軍哂笑:“說的也是,那你跟我走吧。”
他住的地方是片低矮的平房,和幾個工友合租了一間屋子,那片房子被強拆了幾間,一半都是磚瓦連綿的斷壁殘垣。
夏夏走到房門口,停下來不走了。
四周放眼過去一片廢墟沒什么人來,夏軍點了根嗆鼻的煙:“拿出來吧。”
夏夏說:“我沒有錢。”
“你成年男人有手有腳,跟我一個學生勒索。”她面不改色,“越活越回去,臉都不要了?”
夏軍手指一頓,橘黃色的煙頭飄出裊裊白霧。
她打量著夏夏,目光穿過她那輕薄的外套,停駐在她纖細的脖頸和層棱有致的鎖骨上。
十年的時間過去,眼前的女孩從奶聲奶氣的幼女長成亭亭玉立的窈窕少女,出落得更楚楚動人,讓夏軍心里忍不住一陣癢癢。
他把煙掐了:“沒帶錢,你用人抵也行啊。”
夏夏挑眉:“小時候就打我媽猥褻我,到老了毛病還沒改?怎么抵,你是想打我一頓出氣還是想強。奸我?”
夏軍嗤笑:“十年前你吃老子的喝老子,摸你兩下怎么了?跟你那婊。子媽一個德行,凈跟我面前裝純,你其實巴不得讓男人操吧?還敢咬掉老子的耳朵。”
夏夏:“猥褻就是猥褻,不用說得那么冠冕堂皇。”
夏軍把煙蒂扔在鞋底碾了碾,他忽然伸手朝夏夏抓過去。
夏夏側身躲開,可他的手不是朝她人去的,而是揪她的書包。他把她背上的包扯下來,拉鏈一拉,翻出里面正在運行的錄音筆。
夏軍:“夏夏,你的功力還是不到家。一個逼急了能把老子耳朵咬掉的人,會被我三言兩語嚇得上門送錢,張口閉口不離勒索猥褻,你當我傻嗎?”
他將夏夏上午剛買錄音筆扔在腳下踩得稀爛。
夏夏沒反應,只是靜靜看著他:“那你覺得我該怎么做呢?”
她知道錄音筆本來也沒辦法作為證據,事情過去那么多年了,根本無從追究,錄音也只是為了日后備用。
夏夏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夏軍下意識要搶。
夏夏把手機舉高:“我出來見誰,在哪見,我男朋友全都知道,你敢碰我一下,他直接報警搞死你。”
夏軍被她唬住,他知道夏夏這話有恐嚇成分在內,但確實沒錯。
她敢只身一人出來見他,沒點準備是不可能的。
夏夏的錄音筆已經被他弄壞了,他也沒碰她一根頭發,哪怕她招來警察,對方也沒有無緣無故把他抓走的道理。
夏夏就這樣站在他面前打電話。
提示音響了幾聲,謝淮接了電話,淡淡一個喂出現在免提音里。
夏夏握著手機,冰冷的目光盯著夏軍:“我在碧桂園三期工地對面的平房外,跟我在一起的人叫夏軍,籍貫常市萍鄉縣,今天我身上所有傷都是他打的,如果我回不去,記得給警察打電話。”
夏軍:“……”
夏夏沒等謝淮說話,直接掛了電話。
夏軍臉色陰沉:“你耍我?”
夏夏根本沒提前告訴男朋友她去哪。
她當著他的面把這信息送了出去,對他而言無異于戲耍。
夏夏:“你還是那么自以為是,對付你這種人,我連提前準備的必要都沒有。”
她話音剛落,臉上挨了夏軍一巴掌。
夏軍啐了一口:“小賤人。”
“打我是嗎?”夏夏眸光暗了暗,彎腰撿了一塊磚頭。
夏軍嘲諷:“怎么,就你那瘦胳膊瘦腿,還想還手?婊。子媽生的小婊。子,一家子賤貨。”
夏夏彎了彎唇角,手一抬,眼睛都不眨把磚頭砸在自己頭上。
那磚塊應聲而碎,她的額上瞬間滲出一片鮮紅的血。
夏夏把手里碎掉的半塊磚頭扔了,又撿了塊新的。
蜿蜒的血順著她額角流下,她像感覺不到疼似的,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憑什么覺得現在的我還會任你揉捏啊?”她將第二塊磚頭拍碎在頭上,血把發際線上絨毛染得通紅。
她手扯著衣領,把身上的衣服粗魯地撕開,說話聲音因為疼痛一顫一顫的:“我恨不得讓你去死。”
夏軍看得心驚肉跳,伸手去搶她手里的磚塊,想制止她的自殘。
夏夏把碎磚頭帶著棱角的一面抵住脖子上的動脈,她偏著頭,手下微微用力,在脖子上劃開一道血痕。
“我下手沒輕重,說不準下一次就把動脈割開了。”她目光冷峻,“我的衣服是你撕爛的,我的傷是你打的。”
“如果我今天死在這,警察稍微一調查就知道從前發生了什么事,你有殺人動機、有我的指正,工地上那么多雙眼睛看著我跟你離開,你就是殺人兇手。”
夏夏嗓音冰冷:“你還敢碰我嗎?你他媽碰我一下試試。”
第20章
夏夏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她還沒睜開眼睛,聽見病房里一個熟悉的老太太聲音說:“我們源太這次是見義勇為,你可不要像審訊犯人一樣審問他。”
女警察聲音溫柔:“您放心,只是問他幾個問題,我們抓到那人不承認是自己打的,這姑娘還沒醒,只能找源太了解情況。”
最開始的頭痛緩過去,夏夏斷斷續續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夏軍被她唬住沒多久,見她不要命一樣拿石塊朝自己頭上砸,心里也慌了。
夏夏絲毫不像在說笑,眼神里的狠勁讓他看了都心驚膽戰,絲毫不懷疑她會在這里打死自己。
夏軍去搶石頭,夏夏反手給了他腦袋一下。
他忍痛把她手里攥的磚塊搶下來,破口大罵:“你想死別拖上我,老子不吃你這套!”
他話音剛落,被從背后來的人一拳掄倒在地。
夏夏暈倒之前,看見的最后一張面孔是梁源太的臉。
……
夏夏閉眼聽他們說話,得知了一些信息。
梁源太和奶奶就住在那片平房區,他出來打水正好看到有個男人在打人,想也沒想就沖過來阻止。
梁源太見夏夏滿頭是血倒在地上,仗著力氣大把夏軍打得鼻青臉腫,自己也受了點擦傷,和夏夏一起被送到醫院包扎。
女警察問了幾個問題,翻來覆去都是圍繞著夏夏頭上的傷是誰打的。
梁源太一口咬定:“就是他打的,他都快把夏夏打死了。”
夏夏聽到這里,心里有了計較。
她垂在床邊的手指動了動,痛苦地哼了幾聲后,艱難地睜開眼睛。
女警察見她醒了,連忙叫值班醫生過來檢查。
她溫柔地問:“感覺好點了嗎?”
夏夏細聲細氣地說:“姐姐,我頭好疼。”
女警察:“醫生說這是醒來以后的正常反應,你稍微休息一下,一會我們要跟你了解情況。”
夏夏嗯了一聲,她偏頭看了看旁邊病床上的梁源太:“你受傷了嗎?”
梁奶奶說:“他胳膊破了點皮。”
“源太,謝謝你救了我。”夏夏因為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吸氣也因為疼痛一抽一抽的。
小姑娘虛弱地躺在那,看著就讓人心疼。
梁源太臉紅:“不用客氣。”
女警察拿著本子坐到她身邊來:“夏夏,你頭上的傷是誰打的?”
夏夏的床板被扶了起來,她靠床坐著,頭上纏了一圈繃帶。
她聽完警察問話,眼圈驟然紅了。
沒等女警察說出下一句話,她的眼淚就撲哧撲哧朝下掉。
女警察:“你頭上有傷不能哭的,要是覺得現在情緒不好我們待會再說。”
夏夏用手背揩掉眼淚:“夏軍打的,小時候他常常打我,曾經用酒瓶把我打出過腦震蕩。”
“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他的酒碰灑了,他還把我吊起來打。”
梁奶奶聽得火冒三丈:“這不是畜生嗎?警察同志,這個人你們可不能放過。”
女警察記錄的筆頓了頓,又問:“能把事發經過說一下嗎?”
夏夏哽咽著說:“他那天找到學校跟我要錢,恐嚇我如果不給他錢就讓全校的人知道我跟他有關系,我一個窮學生,學費都要自己打工賺,拿不出那么多錢……”
“我想報警,可是又沒有證據他跟我勒索,就拿了錄音筆去套他的話……”
“……結果錄音筆被他發現了。”
女警察:“你在這期間里給謝淮打了一個電話求救,具體是什么時候?”
夏夏說:“在他把錄音筆弄壞以后,我給謝淮打電話激怒夏軍了,他撕我衣服,還想要強。奸我。”
女警察目光里露出一絲不忍,她合上本子:“情況基本都對上了,現場壞掉的錄音筆殘骸,還有打給謝淮那通電話,昨天晚上有不少南大的學生看到夏軍在宿舍樓外打她,但是我不理解的是,夏軍一直喊冤枉,他說你的傷是你自己打的。”
梁奶奶氣憤地說:“他糊弄誰呢?就算是個畜生也舍不得對自己下這么狠的手吧?”
夏夏眼皮子抽抽了兩下。
女警察附和:“就是,別說有源太這個證人,就算沒有源太作證,夏軍的話我們也不會信的。把自己打成這樣就為了陷害他?那除了變態正常人一般干不出來。”
夏夏眼皮子抽抽到有點抽筋,索性閉上眼睛裝頭疼。
梁奶奶出門送警察離開,隔壁床上梁源太輕手輕腳下來。
夏夏聽見動靜睜開眼,他像小狗一樣蹲在她床邊。
“我聽見你和他說話了。”梁源太眼睛瞪得溜溜圓,“我也看見你拿石頭打自己了。”
夏夏愣住,她問:“那你剛才為什么不告訴警察?”
梁源太:“他敢欺負你,我不讓他好過。”
他可憐兮兮看著夏夏:“你能別討厭我嗎?上次奶奶已經罵過我了,她還把我關了一個星期。”
夏夏眉間閃過一抹狡黠:“那你要答應我,不準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梁源太一口應承,笑嘻嘻蹲在夏夏身邊和她說話。
他傷得不重,梁奶奶送走警察就帶他出院了。
夏夏一個人孤零零待在病房。
她身上穿著質地柔軟的藍色病服,祝子瑜的衣服沾了血被換下來放在一邊。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夏夏肚子有些餓,打算訂個外賣吃。
她剛打開手機,謝淮進來了。
他手里拎著塑料袋,是給她買的早餐。
謝淮聲音帶著怒意:“還他媽有心思定外賣呢?你差點把自己打成腦震蕩知道嗎?”
夏夏:“……”
她裝傻:“淮哥你在說什么啊?我是被那個男人打的。”
謝淮將吃的放在床頭,架起病床上的小桌板。
他解開食物袋子,里面飄出醬肉包子和南瓜稀飯的味道。
“別跟我裝。”謝淮說,“樓下遇到梁源太,他都告訴我了。”
夏夏:“……”
她就不該相信一個傻子的承諾。
梁源太被謝淮打過,看見謝淮估計嚇死了,嘴皮子一禿嚕什么都交待了。
夏夏沒繼續裝傻,也沒解釋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拿過桌上的粥小口小口喝起來。
南瓜粥燙嘴,她吹了幾口,呼散表面那層熱氣。
謝淮:“謝軍拘留十五天,你這一身傷換他十五天拘留,劃得來嗎?”
夏夏說:“大學生醫保可以報銷大部分醫藥費,夏軍肯定也要賠償我,不用花什么代價就能讓他進去十五天,劃得來。”
她這話說得淡淡的,全然沒把自己受傷的疼痛和日后可能會留下的疤當做代價計入其中。
“那他出來以后呢,他能咽得下這口氣?”
“你這招數一次好用,用多了別說夏軍不上當,就連警察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夏夏沉默。
“昨晚我在警局待了一宿,夏軍交待的事情我聽了一些。”謝淮站到床前,自上而下注視她,“你恨他嗎?”
夏夏嗓音低低的:“我恨不得讓他在里面待一輩子。”
謝淮靜靜看著她。
女孩坐在那,清晨溫暖的日光籠著她全身上下,她卻臉頰蒼白,郁郁沒有半分生機。
她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起了層細碎的白皮,她緊緊抿著唇,目光垂落看向南瓜粥蒸騰上來的熱氣。
謝淮:“想讓他在里面待一輩子,你就這點出息?”
夏夏誠懇地問:“那我想殺了他,你能幫我嗎?”
謝淮沒回答,而是問:“知道梁源太為什么把這件事告訴我嗎?”
沒等夏夏說話,他自己解釋:“上次我攔車揍了他,他以為我是你男朋友。”
夏夏聽到男朋友三個字,蒼白的臉染上一層飛霞:“他胡說八道什么?”
“胡說八道?”謝淮淡淡道,“那是誰跟夏軍說我是她男朋友的?”
夏夏:“……”
謝淮盯著她:“問你話呢。”
夏夏被他看得發臊:“我怎么知道?”
“背地里占我便宜當我不知道?”謝淮說,“你既然開口了,這聲男朋友就不能白叫。”
夏夏被他戳穿,自暴自棄道:“那你可得當心點,先是你,再是梁源太,現在又是夏軍。”
“我天生克男人,凡是打我主意的男人最后都進去了呢。”
謝淮站在窗臺前,窗戶吹進的微風將他耳邊發絲拂起。
“他在里面待一輩子你就能出氣嗎?”謝淮搭住夏夏瘦弱的肩膀,強制她轉向自己,“這話我只說一次,你給我聽好了。”
“對付這種雜碎還不需要你傷害自己做代價。”他平靜的目光之中掩藏著深邃的情緒,與夏夏對視時又有幾分溫柔,“修理人的法子多得是,你還得好好學著點。”
“等你把傷養好,淮哥親自教你。”
*
夏夏出院那天,謝淮開車在門口等她。
他叼了根棒棒糖坐在駕駛室,腦袋歪歪倚在車玻璃上。
夏夏傷養好了,精神也好了。
她上車環顧一圈車廂,驚喜地問:“淮哥,這段時間你一定賺了不少錢吧?連車都買上了。”
謝淮敲了敲方向盤:“車是梁源太的,這幾天我沒去看你,知道我在干嘛嗎?”
她住院時,謝淮常常會來看她,給她帶吃的和生活用品。
夏夏吃飯的時候,謝淮要么在旁邊打游戲,要么和她談天談地。
夏夏想也沒想,說:“賺錢。”
謝淮每一天都過得充實簡單,他不是在賺錢,就是在去賺錢的路上。
夏夏沒奢望謝淮每天都來,但心里還是隱約期盼著。住院的日子無聊又乏味,謝淮沒來的那些天,每天早晨病房的門打開,她總覺得下一秒他會提著早餐從外面進來。
夏夏也不太明白自己是什么心理,或許就像謝淮說的,她在南城孤零零一個人,受傷了也不和家人聯系,被人欺負了有謝淮幫她,也只有謝淮幫她。
她想,那心情大概是依賴。
“我在找方便辦事的地方。”謝淮唇邊彎出一絲笑。
夏夏見他這表情,以為他的生意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下意識就問:“淮哥你在找鋪面開店嗎?你打算賣什么?如果需要服務員的話,你能優先考慮我嗎?”
謝淮:“……”
他笑容消失,面無表情:“你閉嘴吧。”
*
夜色漸深。
謝淮把車停在路邊,姜景州和梁源太上了車。
夏夏:“學長?你怎么在這?”
姜景州笑了笑,沒說話。
倒是梁源太興沖沖地說:“淮哥叫我來撐場子的。”
夏夏懷疑地看他一眼,心想叫梁源太不砸場子就不錯了,他能干什么?
謝淮唇角掛著淡淡的笑:“你別小看源太。”
他把車子拐進一條小巷,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街之隔的對面是個發廊,大晚上門兩邊掛著兩朵大紅色的燈籠,姜景州和梁源太下了車,站在街角的陰影里抽煙。
謝淮沒有下車,他翻了翻座位下的袋子,掏出根棒棒糖塞進嘴里。
他隨手按開音樂,閉眼靠著座椅養神。
音樂的曲調悠揚,一個粗啞的男聲輕輕哼唱。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閑
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
車里開了空調,夏夏鼻子動了動,聞到熏香里飄出來冷冷的香氣。
謝淮把車內燈光調暗,他藏在晦暗的光線里,只有對著擋風玻璃外一點微弱的路燈光亮才能看到他半邊俊美的側臉。
他注意到夏夏在看她,抽出嘴里的棒棒糖在她眼前晃了晃:“想吃?可惜梁源太只剩一根了,你如果不嫌棄我的口水……”
夏夏第二次偷看他被發現了,別過臉裝作什么都沒發生。
她嘟囔著說:“嫌棄死了。”
謝淮把糖塞回嘴里,他傾身湊近夏夏,手掌在她頭發上碰了碰:“我看看你的傷。”
夏夏順服地低下頭,感覺謝淮溫柔的力度在她發絲摩挲:“已經愈合了。”
她頭上的傷口不深,結著深深淺淺顏色不一的痂。頸部的血痕也長出了新肉,夏夏把外套的領口豎起,遮住了那塊傷疤。
謝淮嘴里的棒棒糖動了動,和牙齒發出磕磕的碰撞聲,他指腹落在她頭發下面一道陳年舊疤上:“這里怎么回事?”
夏夏直起身,把頭發捋順:“酒瓶砸的。”
“……多少男子漢,一怒為紅顏,多少同林鳥,已成分飛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戀,愛人不見了,向誰去喊冤……”
謝淮靜了片刻,問:“夏軍?”
夏夏被車內的冷氣凍著了,裹了裹外套透風的領口:“他那天打我媽,我想報警,被他發現了。”
謝淮隨手關了冷氣,沒再說話。
發廊走出來一個男人,夏夏眼睛瞇起來。
半個月不見他瘦了,臉上還是一塊青一塊紫,那天梁源太打他真的是下了狠手。
姜景州和梁源太把煙掐了,從背后掏出一個麻袋和一卷麻繩,朝夏軍走了過去。
謝淮抬手把車廂的燈光開了,四周一下子明亮起來。
夏夏被光刺得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夏軍已經被麻袋套頭,小腹挨了姜景州兩拳。
梁源太拿麻繩把他雙手綁在一起,他力氣很大,拖著夏軍朝這邊走過來。
夏夏轉頭看謝淮。
謝淮發動車子。
他嘴里嚼著棒棒糖,面不改色:“淮哥今天就給你上一課,你看仔細了。”
作者有話要說:dbq我是個反復無常的大豬蹄子,我又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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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的歌曲出自李宗盛的《凡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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