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軍剛出發廊,還沒看清面前的人長什么模樣就被套住麻袋帶上車。
他想掙扎,左右坐著姜景州和梁源太,一人按住他一邊肩膀抵在座位上。
他動不了,只得安靜下來。
不多時候,他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冷笑道:“夏夏,你出息了啊!
車廂靜靜的,沒人理他。
他腦袋被箍在麻袋里,鼻子呼出的氣吹得麻袋一鼓一鼓的。
夏軍陰陰地笑:“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自己找上門了!
“你找人報復我?可如果我剛出來就一身傷,讓警察知道了,下次進拘留所的人該是你了吧?”
“拘留所你見過嗎?”他嗓子沙啞,“每天水煮洋芋燉蘿卜,你細皮嫩肉的,進去一趟受得了嗎?”
……
他自言自語,回應他的卻只有音樂里渾厚的男聲。
車子高速行駛,四周靜悄悄的沒聲,夏軍心慌起來。
他開始口無遮攔,嘴里罵些不干不凈的話。
謝淮側頭看夏夏。
女孩把自己裹在外套里,塞上耳機,將音樂聲調到最大。
她目光落在窗外,天空深邃的底色上綴著鉛灰色的云。
她眼里有橘黃色路燈的光亮,有婆娑招搖的樹影,有遙遠的天幕和璀璨的繁星,就是沒有后座那一口一句“臭。婊子”、“小賤人”的粗鄙男人。
謝淮伸手落在她頭頂,按著她頭發揉了揉。
夏夏回頭看他,見他在笑。
謝淮抬頭,與鏡中后座的姜景州對視:“讓他閉嘴!
姜景州摘掉夏軍頭上的麻袋。
夏軍看到夏夏,破口大罵:“你最好現在就把我放了,不然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我一直纏著你,看誰耗得過誰!”
姜景州掏出一塊臟抹布要塞他的嘴,謝淮開口:“等等!
他從兜里摸出一盒圖釘,神色淡淡的:“用這個。我最近睡眠不足,聽到嗚嗚的聲音頭疼!
夏夏透過后視鏡,看見姜景州無奈地笑了笑。
他掰開夏軍的牙關,朝他嘴里一顆一顆塞圖釘。
姜景州在夏軍嘴里塞了十顆圖釘后,用膠布把他嘴巴封上。
夏軍要叫,姜景州輕飄飄地說:“釘子不長眼,你再叫一聲,當心它順著你的食道滑進去!
夏軍不敢出聲,一雙眼惡狠狠瞪著夏夏。
謝淮將車停到一座荒僻的爛尾樓前。
梁源太和姜景州把夏軍拖下車,謝淮沒動。
他將手腕的菩提珠摘下,當成項鏈掛在脖子上。
他今天穿了件白T恤,襯得整個人十足溫柔,而純色的T恤被褐色的菩提一壓,又帶著半分狂半分野,叫人說不分明那到底是怎樣一種氣質。
謝淮就像個溫柔的混混。
夏夏琢磨許久,覺得沒有什么比這個形容更適合他。
“你到底要讓我看什么?”夏夏不解,“殺人是肯定不行的,充其量打他一頓,可夏軍很難纏,你打不服他的。今天打了他,明天他還會來找我!
“誰說我要打他?”謝淮無所謂地笑笑,“夏夏,我跟你打個賭吧!
夏夏問:“賭什么?”
“我不打他一下,但我能他以后再也不敢靠近你!敝x淮說,“他今天受一點外傷,哪怕擦破個皮,就算我輸。賭這個,敢玩嗎?”
夏夏靜了靜:“賭注是什么?”
謝淮唇角彎了彎,臉上笑意更濃:“輸了你親我一下。”
夏夏臉一紅,反問:“那要是你輸了呢?”
謝淮看著她,神色沾染著十足的少年痞氣。
他懶洋洋地說:“那換我親你一下唄!
*
夏軍躺在地上。
他嘴里塞滿圖釘,動一動釘子就在里翻攪,扎他的口腔內壁和舌頭。
他連口水都不敢咽,怕不當心把釘子吞下去,于是唾液含滿整個口腔,裝不下了就順著膠布黏嘴的縫隙漏出來,沾得他下巴臟兮兮的。
謝淮朝他走過來,他面露驚恐。
雖然動手的一直都是身邊這兩個,但他不傻,看得出來謝淮才是說了算的那個人。
謝淮蹲到他面前。
夏軍嗚了兩聲,謝淮問:“想讓我把膠布撕開?”
他冷淡地笑了笑,手指攥著夏軍的后衣領,把他朝爛尾樓上拖。
謝淮雖然不是趙一雷那種壯碩的身材,力氣卻很大,拖夏軍這樣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毫不費力。
夏軍像個破麻袋一樣腿部和背部貼地,平躺著一節一節臺階擦著上去。
這爛尾樓荒廢多年,臺階積滿厚厚的灰塵。
等謝淮把夏軍拖到樓頂的時候,他身上已經沾滿了灰塵,眼睛鼻子里也嗆了灰,他想咳嗽卻礙于嘴里的圖釘和口水,只能從喉嚨里發出悶悶的吭哧聲。
夏軍仰頭去看謝淮,少年居高臨下。
他背后是星斗通明的天幕,眼里是深徹的寒意,秋天的星光冰冷閃爍,卻也冷不過他的目光。
那目光讓夏軍產生一種發自心底的恐懼
——謝淮要悶死他。
他打不出噴嚏,呼吸受阻,頭昏腦脹,口水幾乎要嗆到鼻子里了。
窒息的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似的漫長,就在他意識里覺得自己要死的時候,嘴上的膠布被人撕開,夏軍趴在地上,把嘴里的東西盡數吐出來。
他睜開眼,謝淮坐在面前的石墩上。
夏軍劇烈地干嘔了幾聲,腦袋歪在地面,把臉上粘的灰塵蹭掉。
他環顧四周,這里是爛尾樓的頂層,當初工程沒建好,三側墻壁都沒砌起來,露天敞在璀璨的星空下。
時不時秋風吹臉,一陣颯颯。
夏軍嘴里全是血,緩過勁來本性控制不住,又陰陽怪氣地笑:“我像你這么大打群架的時候,你還在你爸的雞。巴里沒躥出來呢!
姜景州彎起唇角,嘲諷道:“打架?我們少爺從小到大還真沒打過群架。”
夏軍聽到他嘴里對謝淮的稱呼,愣了一下:“你糊弄誰呢?你想替那小賤人出頭,無非也就打我一頓,還能弄死我嗎?”
謝淮靜靜看他:“我弄死你又怎么樣?”
夏軍說:“你敢嗎?”
謝淮指著梁源太:“知道他爸媽是誰嗎?”
夏軍看到曾經打過他的人,痛苦的記憶上來,臉上的囂張收了收。
謝淮面不改色:“他就算把你打殘廢,南城也不會有警察敢管他。”
夏夏看了眼梁源太。
他一臉憨憨的笑容,津津有味聽著謝淮講話,絲毫沒聽出來謝淮在拿他忽悠夏軍。
謝淮揪著夏軍的頭發把他拎起來,又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說我不敢弄死你!彼樕淠,不帶一絲感情,“我讓你看看我敢不敢。”
姜景州從包里掏出一卷繩子,一頭系在樓上的混凝土柱子上,另一頭系在夏軍腳腕上。
謝淮抓著夏軍那只斷過一次的胳膊,拖著他朝樓體沒有欄桿的邊緣過去。
他動作間牽扯到夏軍的舊傷,夏軍疼得哀嚎。
這里是七樓,等夏軍反應過來的時候,謝淮已經把他半個身子推到樓外面了。
夏軍這才慌了,強裝鎮定:“你想干什么!”
謝淮松開手,淡淡道:“去死吧!
他松開手,夏軍的身體瞬間呈自由落體從七樓的天臺頭朝下摔下去。
這里偏僻,寂靜的夜里沒有雜音,只有遠處天空偶爾劃過飛機的隆隆聲,伴隨著夏軍凄厲的叫聲,聽在耳朵里一陣慘烈。
夏夏跑過去:“謝淮你瘋了嗎!”
謝淮站在天臺邊緣,回頭輕輕看她一眼。
夏夏:“他死了不要緊,你殺了他是要坐牢的!”
她趴在地上朝下看,夏軍兩只腳踝被繩子束住,身體蕩在四樓和五樓之間的半空搖搖欲墜。
他語無倫次,叫得凄厲:“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求你了啊——”
姜景州把夏夏拉起來:“這是特級登山繩,我綁了三條,他腿斷了繩子都不會斷!
“你們玩得也太大了。”夏夏被剛剛謝淮那一推嚇得臉色蒼白。
“這就玩得大了?”謝淮取下套在脖子上的菩提珠放在手里玩。
他笑瞇瞇的,殘忍狠戾的樣子消失不見,又變回那個溫柔而痞的少年。
“這算什么!苯爸菪α诵,“那你是沒見過他從前……”
他看著謝淮:“……少爺從前,那可是太狠了。”
“見過一萬響的鞭炮嗎?”姜景州說這話時面色平靜,仿佛早已經見怪不怪,“有人惹了他,他在那人身上綁了五十串一萬響,綁完把火給點了。”
夏夏原以為謝淮剛剛做的事情已經是頂破天的瘋,沒想到從前的謝淮更是瘋得可怕。
一萬響的鞭炮平日不常見,一串能炸三分鐘。
一串綁在身上也能把人炸得皮肉模糊,五十串一起炸,那下場估計得是四肢粉碎,血肉橫飛。
她磕磕巴巴地問:“后……后來呢?”
姜景州漫不經心道:“炸了十幾響,那人就嚇暈了,幸虧少爺把火滅得及時,否則今年該是他進少管所的第三個年頭了。”
夏夏怔了怔,問姜景州:“你為什么叫他少爺?”
算起在伊美賢辦公室那次,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聽姜景州這樣稱呼謝淮了,上次她肚子痛得厲害無暇他顧,現在想來覺得姜景州這聲稱呼大有含義。
姜景州莞爾:“叫習慣了,改不過來!
夏夏疑惑看著他,謝淮岔開話題:“把人拉上來。”
姜景州和梁源太合力把夏軍拉上來。
夏軍倒吊了五分鐘,臉漲成豬肝色,他癱軟在地上,臉色蒼白嘴唇直哆嗦。
謝淮問:“清醒了嗎?”
夏軍被剛才一瞬間的高空墜落嚇得心神具裂,整個人木然地盯著謝淮發呆,遲遲沒緩過神。
他不回答。
謝淮頗有些遺憾:“看來是沒有了!
他腳掌動了動,再次把夏軍踹下了樓。
作者有話要說:有一件恐怖的事情——
不管你們想不想聽,我先講了:
我沒存稿了。。!
但沒關系,我還可以堅強,就稍微再調整一下更新時間吧,早上八點怕寫不完。
以后更新時間改成【23:00】
大家晚上不要熬夜,可以第二天早起來看,么么噠。
感謝黎黎黎黎黎君的營養液。
第22章
夏軍第二次被拉上來的時候,臉頰都在哆嗦。
謝淮氣定神閑坐在他面前,又問了一遍:“清醒了嗎?”
夏夏站在一邊,目光落在謝淮身上。
謝淮沉默而安靜,白T恤襯得他身形單薄,在這皎皎的月色里格外清冷。
夏軍經過兩次倒吊,剛才的囂張的氣焰一點不剩。
他這次想也沒想,點頭如搗蒜:“清醒了。”
謝淮問:“你罵誰小賤人?”
夏軍看了眼夏夏,嘴唇抖著不敢說話。
謝淮:“我再問你最后一次,罵誰?”
他言語冷冷的,夏軍本能地看向夏夏。
夏夏和他對視,發現他眼里曾經的戾氣和暴躁不見,全被怯懦和膽寒取代。
惡人自有惡人磨,從前在那孤僻的村子里,沒人制得住他,可他活了半輩子遇到謝淮,像是命中注定的劫數一樣。
謝淮笑笑, 第三次把他踢下去。
……
夏軍被拉上來,說話已經結巴了:“我……我我說了!
謝淮平靜道:“你是說了,可你說的話我不滿意。”
少年俊美的面孔掛著溫和的笑意,在他眼里卻和魔鬼無異。
此時此刻他頭腦已經完全亂了,只覺得謝淮要殺了他。
從高空墜落的恐懼感沒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懂。
沒有人告訴夏軍綁他的繩子是特級登山繩,可承受的重力上線是五百公斤。
他被倒吊時血液上涌,睜開眼就是幾十米的高空。繩子在頂層的水泥邊緣發出呲呲的摩擦聲,隨時有磨斷的可能。在他眼里,自己每一秒生命都如懸在鋼絲上,說不準下一秒就會掉下去摔死。
謝淮再推他幾次,那繩子一定會斷。
他剛才嘲諷謝淮不敢殺他,經過三次倒吊,那不知何處生出來的自信早已經消失無蹤。
夏軍蠕動到夏夏身邊,去蹭她的小腿:“夏夏,我是你叔叔,他要弄死我,你不能不管啊。”
他臉色漲紅:“我是你親叔叔!”
夏夏面無表情。
她一言不發,仿佛地上卑微求救的男人和她沒有半分關系。
謝淮攬住夏夏的腰將她拉到身后,彎起唇角:“你還敢靠近她?”
梁源太從樓下拽上來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淮哥,趙一雷抓到了!
夏夏:“?”
謝淮蹲在夏軍面前,揪住他沾滿灰塵和皮屑的頭發:“你有人做伴了!
“這男的敢跟我搶女人!彼湫Γ罢嫠麐尣蛔粤苛。”
謝淮從口袋掏出把折疊刀,冰冷的刀刃對著夏軍晃了晃。
夏軍額頭汗珠滾落,語無倫次:“我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也沒搶過你的人,我……”
謝淮把他拖到趙一雷面前:“看清楚,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他手腕一翻,猛地把刀插進趙一雷襠。部。
刀尖扎破褲子里的血袋,濺了謝淮滿手的血。
趙一雷瘋了般在地上打滾嚎叫。
謝淮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汗,于是連著眼角也沾上了血。
夏軍呆滯。
那男人僅僅是和謝淮搶女人就被下了這樣的狠手,以他對夏夏做過的事,他毫不懷疑謝淮會直接弄死他。
一個敢三番四次把他推下樓、敢舉刀傷人的男人,在這沒人知道的偏僻地方,弄死他不過小事一樁。
謝淮臉上糊著鮮紅的血,一步步朝他走過來。
夏軍陷入極度的恐懼之中。
他掙扎后挪,向夏夏求救:“夏夏,你快給叔求求情!”
他臉頰因為過度恐懼而顯得猙獰:“我沒碰過你,我真的沒碰過你,我從前打你,是我不好是我混蛋,你們怎么打我都行——夏夏,夏夏——”
夏夏一聲不吭,他又去求謝淮:
“我對天發誓,我真沒碰過她!我雖然曾經鬼迷心竅,但我沒成功!
“不信你問她,夏夏,你說話啊——”
謝淮蹲在他面前,拍了拍他兩腿中間:“剛才看清楚了?”
他卷起自己干凈的T恤邊擦了擦刀刃上的血:“不過你就算看清楚了也沒用,我不會讓你像他那么舒服!
“聽過凌遲嗎?”他淡淡地說,“古代被凌遲的人得捱一千多刀,我沒那個本事!
他自嘲地一笑:“就你這幾兩肉,頂天了也就十刀。”
謝淮手中的刀尖貼著他腿根蹭:“不過我在考慮,該橫著切還是豎著切!
“橫著,一刀一片,割下來是圓片,干凈利落。豎著……”他頓了頓,用刀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劈出十條,但底部還連在一起,再拿開水一燙,造型就像煮在火鍋里的魷魚花,美觀又漂亮!
“你別這幅表情,搞得像我要殺了你一樣!敝x淮忽然笑了,“你說得對,我哪敢殺人?我會替你聯系救護車,你死不了,就是下半輩子會不太好過!
他話音落下,用刀背在夏軍那個部位輕輕刮了刮。
夏軍兩腿夾緊,褲子一熱,直接失禁了。
他身下瞬間濕了一灘,褲子滴滴答答朝下流著尿液。
姜景州適時地說:“少爺,今天還是算了吧,他都尿成這樣了,別弄臟你的手!
謝淮不動聲色,漆黑的眸子盯著夏軍。
空氣一陣安靜,靜到地上掉根針都能聽見清晰聲音。
謝淮把刀遞給姜景州。
夏軍以為自己的命保住了,卻聽見少年開口,嗓音冷冽:
“把他腳上繩子割了!
姜景州愣。骸爸x淮?”
今晚的一切都很順利,按照原本的計劃,這場教訓到這里就算結束了。
夏軍嚇得屁滾尿流,以后再也不敢來找夏夏麻煩,而他身上沒有一絲外傷,就算報警也找不到他們頭上。
可謝淮卻不打算在就此結束。
謝淮重復:“把繩子割了。”
姜景州猶豫一下,還是照他的話做了。
謝淮再次把夏軍拖到樓邊,這次他腳上沒有繩子捆著,落下去必死無疑。
夏軍身上軟得半點力氣都沒了,他半邊身體探到外面,只要謝淮松手,他必定掉下去。
夏軍連救命都喊不出來了,直勾勾瞪著眼睛,看著少年染血的面孔。
夏夏沉默了一晚上,開口時嗓子不知怎么啞了,她輕聲說:“謝淮,可以了。”
“看在夏夏的面子上,我留你一條命。”謝淮嗓音低啞,“但下次再讓我在她身邊見到你——”
他松開手,夏軍身體直直后仰。
夏軍放聲尖叫。
謝淮在夏軍的身體就要掉下樓的前一秒鐘將他拉了回來。
他眼神冰涼:“——我真的會弄死你。”
謝淮將他甩回地上。
夏軍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
謝淮轉身,頭也不回拉著夏夏朝樓梯口走去。
姜景州和梁源太合力把趙一雷的“尸體”拖走。
“等等。”剛走過樓梯的拐角,夏夏拉住謝淮。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片紙巾,對著皎潔的月光擦拭謝淮臉上的血。
謝淮面對夏軍時那令人恐懼的殘忍表情褪去后,忽然沒皮沒臉地笑:“這算我贏了吧?”
他接過紗布隨手擦了兩下,看了看遠處躺在地上的夏軍:“你有話要對他說的就在這里吧,我去樓下等你,讓源太陪你!
謝淮壞心眼地說:“你現在成年了,傷人要負法律責任,想教訓他別自己動手,讓梁源太打!
“那小子就是個免死金牌,一點小打小鬧,沒有警察會為難他!
謝淮笑了笑,揉夏夏的頭發:“男人從來只和男人動手,孬種才打女人!
“你不用怕,他再也不敢碰你了!
他轉身下樓,留夏夏在樓頂。
夏夏沉默了一會,輕聲說:“源太,你也下去吧!
*
趙一雷一身血漿在樓下和姜景州吹牛。
謝淮走過去,攬住他的肩膀:“演技不錯啊,剛才那兩聲慘叫,我以為真把你給切了!
趙一雷咬牙切齒:“我那是演的嗎?我那是真的叫!”
“謝淮你個不靠譜的,剛從冰柜拿出來的血漿就往我褲。襠里塞,那他媽是冰的!”趙一雷甩開他的手,“你是不是嫉妒哥哥比你大,想趁機讓我不舉?”
謝淮淡淡回嘴:“誰比誰大還不一定。”
趙一雷從車里掏了條褲子:“不行,我得換套衣服,這樣穿出去被人看見肯定得報警。”
他拿著褲子上樓,正好遇到梁源太下來。
趙一雷:“你不在上面保護夏夏,下來干嘛?”
梁源太委屈地說:“夏夏讓我下來的。”
“這不胡鬧嗎!壁w一雷說,“她一個柔弱的小姑娘,那傻逼傷到她怎么辦?”
他褲子也來不及換,一口氣跑到七樓。
夏夏和夏軍一個站著一個躺著,她站在那安然無恙,趙一雷放心了,又看了看自己一身臟血,打算把干凈褲子換上再去給夏夏撐場子。
遠處的女孩一動不動,像尊雕塑。
她目光略過地上夏軍濕漉漉的褲。襠,他慘無血色的臉頰,還有他直勾勾的眼。
曾經那高大的、狠戾的、她撼動不了分毫的男人這樣狼狽地躺在她面前,把那些令她膽戰心驚的東西如泡沫一樣擊得粉碎,她再睜開眼時,那些痛苦的回憶和難以忍受的過往似乎只是一場噩夢。
夢醒了,天亮了。
她起床拉開窗戶,外面的世界光芒萬丈。
“你知道嗎?”夏夏開口,“我現在一點也不恨你!
她笑了笑:“我甚至還很可憐你!
“你年過半百,沒有家人、沒有房子也沒有錢,還沒有人愛你!
“而我今年十八歲,念著不錯的學校,有前途、有未來,有愿意為我出頭的朋友!
“等你半截入土的時候我風華正茂,等你孤零零一個人死掉的時候我說不定子孫滿堂。”
她眼神諷刺:“你有什么值得我恨的?”
“可我還是很討厭你。”夏夏在他面前蹲下,“小時候我媽總是告訴我要離你遠一點!
“聽說除了我以外,你也猥褻過別的女孩?”
夏軍的褲子上滿是棕黃色的尿液,沖入鼻子一股騷臭味。
夏夏脫下外套,包住自己的手:“剛才叫住謝淮,不是不想讓你死,是怕他惹上麻煩!
她垂眼看著夏軍:“你的毛病到老了還改不掉,我可以幫你!
趙一雷換好褲子,剛要過去護著夏夏,忽然看見女孩蹲在了夏軍面前。
她裹著外套的手探到夏軍腿間用力攥緊,耳側頓時響徹夏軍凄厲的慘叫。
趙一雷才換的褲子被晚風一吹又有些泛涼。
他沒等夏夏發現,順著樓梯溜了下去。
謝淮在樓下聽到聲音,又見趙一雷臉色奇怪走下來,問道:“上面怎么了?”
趙一雷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他搖搖頭:“沒什么!
*
夏夏下來時樓下只剩謝淮一個人。
她問:“他們呢?”
謝淮幫她拉開車門:“坐趙一雷的車回去了,源太把車借我,我帶你去吃東西!
夏夏遺憾地說:“我還沒當面謝謝他們呢。”
謝淮聽了,忽然把胳膊插在車門的空隙里,不讓她上車:“他們就不必了,你最應該謝的人是我吧?”
他璀璨的眸子緊緊追著她:“好好想想,你該怎么謝我!
夏夏撓了撓頭:“我請你吃飯吧!
*
便利店。
謝淮坐在落地玻璃前那排長桌的高腳座椅上,盯著面前的泡面杯。
夏夏剛朝里面倒過熱水,叉子別在蓋子上,里面的熱氣從邊縫里冒出來些許。
謝淮盯了那泡面杯很久,忍不住開口:“上次救你請我吃了兩個茶葉蛋就算了,這次請我吃泡面我也不說什么……”
“……但你好歹買個大碗吧?”謝淮指著那個小杯子,“你覺得我吃得飽嗎?”
夏夏說:“大晚上吃太多會長胖,我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
謝淮:“別狡辯,你是不是又沒錢了?”
夏夏的泡面悶好了,折開叉子攪了攪面:“之前夏軍拿了我兩百塊,買錄音筆又花了一百多,這些天住院訂外賣……我兼職的錢用得差不多了。”
謝淮問:“你家人呢?”
夏夏咬著塑料叉子:“我爸不準我讀大學,后爸。”
“我騙他說去南方打工,就連我媽都不知道我在讀書!彼龜嚵藬嚤永锏拿,“學費是我暑假打工賺的,貧困生補助和助學貸款那些手續很麻煩,我一個人根本沒辦法申請,就算申請到了,萬一學校走訪家里我就露餡了!
“我不想讓我爸知道!
謝淮:“你都跑出來了,還怕他知道?”
“我不怕他!毕南恼f,“但我怕惹他不開心,他會對我媽撒氣,我媽從前跟著夏軍吃了不少苦,我想讓她過得好一點!
“反正餓不死,都窮成習慣了!彼袂槠届o,摸了摸口袋又翻出五塊錢,“就剩這些了,我再給你買罐可樂吧。”
謝淮抽過她指尖的錢,塞回她兜里。
他起身去貨架拿了一袋火腿腸和幾個鹵蛋到前臺付賬,回來的時候手里又多了罐豆奶。
他把豆奶推到夏夏面前,撕開火腿腸和鹵蛋的包裝擠到她的泡面杯里。
夏夏手心放在玻璃瓶身上。
豆奶是溫的,謝淮在前臺熱過。
夏夏:“說好了是我請你吃飯,最后還是你花錢!
謝淮懶洋洋的:“你請我吃飯,我請你吃零食。”
面熟了,他捧起來吃了幾口,吃到一半抹了抹嘴巴看著夏夏:“我說,現在沒事了,咱倆的賭約是不是該兌現一下?”
他手指從自己眉心滑到鼻尖再到臉頰:“你想親哪?這里,這里,還是這里?如果你都不想……”
“……淮哥的初吻也不是不能考慮給你!彼钢缸齑,故意把聲音拖得曖昧。
夏夏:“我沒輸,夏軍他嘴里流血了,是被圖釘扎的!
“哦?”謝淮淡淡道,“那你的意思是,該我親你才對?”
夏夏:“……”
謝淮話說完,一聲招呼都不打,雙手捧住她的臉頰。
他手心溫熱,沾著泡面味道,豎起的拇指與食指捏住夏夏臉上的肉。
“親哪好呢?”他嘀咕。
他湊得太近,呼吸暖融融噴灑在夏夏臉上,她杏眼瞪得圓溜溜的,一眨不敢眨。
“想讓我親嗎?”謝淮嗓音低低的,露出標志性的少年笑容。
夏夏嘴唇動了動,剛要說話,又聽見謝淮說:“做夢吧你。”
謝淮松開她:“面黃肌瘦,實在下不去嘴。”
夏夏:“…………”
她轉過頭,身后是便利店墻上掛的鏡子。
鏡中的女孩鵝蛋臉白皙圓潤,神采靈動,絲毫沒有謝淮口中那面黃肌瘦的模樣。
謝淮低頭繼續吃面,含糊不清地說:“群里人越來越多,五十單供不應求,從明天開始我打算每頓再加五十單!
“以后女生宿舍的訂單你替我送,每天給你五十塊。”
他蹙眉:“老子再也不想進女生宿舍了,每次進你們寢室趙珊琪都不讓我走,上次去那個叫蔡蕓的非說我偷看她掛在床頭的胸衣。”
“我偷看她胸衣?”謝淮毒舌地說,“就她那飛機場的罩杯,她不說我還以為床頭掛了根繩子!
夏夏:“淮哥,我不……”
謝淮:“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
夏夏說:“我不要那么多,你給我二十就行了!
謝淮挑眉:“二十?”
他孩子氣地用指尖戳了戳夏夏的額頭:“現在整個學院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小弟了,如果淮哥吃肉,小弟卻連湯都喝不飽,那我豈不是很丟人?你餓得面黃肌瘦,眼冒金星,我面子往哪擱?”
“說了五十就是五十,你要也得要,不要我就揍到你要。”
夏夏心想,那你可是太霸道了。
她想了想,問道:“每頓送一百單,你的電動車載不下吧?”
謝淮嗯了一聲:“以后源太會開車把外賣送到校門口,我去校門口取貨節省時間,他也能賺點零花錢!
他頓了頓:“源太一直找不到工作,我能做的也不多,算是互相便利!
夏夏不輕不重地拍他馬屁:“淮哥真厲害,方便自己造福他人還同時拉動了南城的GDP!
謝淮把面湯喝得干干凈凈,一臉孩子氣的滿足。
他沒再說話,靜靜地靠著椅背消食,目光穿過干凈的玻璃看遠處天上的璀璨的星斗。
夏夏埋頭吃面。
謝淮買的火腿腸是玉米味,咬進嘴里甜絲絲的,她吃著吃著,忽然有東西從眼眶里滴答一聲掉進湯里。
她后知后覺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眨了眨眼睛想把眼淚憋回去,卻沒成功,幾秒鐘的功夫,淚腺忽然開閘一樣撲簌撲簌朝外掉。
深夜的便利店很安靜,她吸鼻子的聲音雖然盡力壓制,卻還是被謝淮聽見了。
他轉過頭,看著她笑:“哭什么?”
“不哭挺漂亮一姑娘!彼麖淖烂娴牟徒砑埡谐榱藘蓮埣埌丛谙南哪樕,“哭起來可太丑了。”
夏夏接過紙擦眼淚。
她說不清自己為什么要哭,似乎是沉在心里很久的石頭炸得粉碎,壓抑很久的情緒被放了出來。
而她過于后知后覺,直到現在一切平息,她才回過味來。
面湯溫熱,玉米的味道香甜,旁邊坐著一個如頑石般的少年。
夏夏仰頭去看漫天繁星的夜空,星星的清輝如同億萬年前一樣清冷閃亮。
面前的玻璃上映著謝淮模糊的影子。
他背襯著便利店明亮的白熾燈,目光與她在玻璃的倒影里相匯。
一眼看過去,他比星星還要亮。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好肥,我要被掏空了=w=
感謝坎不里巴巴、愛愛愛看書、笑笑的營養液
感謝薺小小、宣蔚的雷
第23章
十一月,趙珊琪忙碌起來。
她是學生會外聯部的干事,月底學院要辦籃球賽,下旬之前外聯部要負責搞定籃球賽的贊助。負責人覺得部門新鮮血液太少,分攤到每個人身上的工作太多,動了二次招新的念頭。
趙珊琪手里被分到了幾個招新名額,要求必須拉人進部門。
“加入部門參加活動會有綜合測評加分!背酝晡顼埡筅w珊琪和夏夏一起走,不停用言語誘惑她,“你成績本來就好,如果再有活動分數加持,說不定能拿國家級獎學金!
國獎足有八千塊錢,夏夏對加入外聯部沒興趣,卻對錢有些心動。
趙珊琪掏出本子:“那我幫你記上名字,好嗎?”
她話音剛落,看到謝淮騎著電動車從校門的方向過來。
他把車停在男生宿舍前,把后座裝飯的泡沫箱卸了下來。
夏夏連忙跑過去幫他。
謝淮蹲在地上,數出二十盒飯裝到另一個箱子里:“今天女生宿舍的訂單不多,送完你就回去睡午覺吧!
“我不困!毕南目戳搜勰猩奚崮钦麅纱笙浜酗,乖巧地說,“一會我幫你送男生宿舍。”
她回頭看趙珊琪還在,低聲問謝淮:“我想參加學生會,爭取一下學年末的獎學金!
謝淮:“隨你,不過曠工我不發工錢!
趙珊琪笑了笑:“謝淮和夏夏一起來吧,正好我這還有一個名額!
謝淮:“不去!
他拒絕得干脆,趙珊琪愣了愣:“為什么?”
謝淮言簡意賅:“沒時間。”
趙珊琪又拿出勸說夏夏那套勸他:“學生會沒那么忙,每周只有兩次值班、一次活動、一次例會,做得好還有活動考核的分數,你說不定能拿到獎學金呢!
謝淮問:“拿多少?”
趙珊琪算了算:“多了不敢說,兩千塊肯定沒問題!
謝淮:“你還是讓讓吧,你不耽誤我的時間,這一會送外賣我都能賺兩百塊了!
趙珊琪被他漫不經心的樣子氣到了,跺腳:“謝淮你怎么這樣!”
謝淮挑眉:“我什么樣?”
趙珊琪轉身走了。
夏夏說:“珊琪生氣了,她沒什么惡意,你也太直男了!
謝淮揪她耳朵:“夏夏你膨脹了啊,連淮哥都敢教訓了?你說誰直男?有種你再說一遍!”
“唉——”夏夏叫了一聲,“疼——”
謝淮松開手,從電動車的保溫箱里取出一杯奶茶遞給她:“剛才路過趙一雷店里,我進去搶了一杯,你喝吧!
夏夏皮膚很薄,被他輕輕一捏耳朵就紅了。
她揉了揉耳廓問:“你為什么要搶人家東西?”
謝淮無賴地笑:“看趙一雷氣急敗壞罵我土匪又拿我沒辦法的樣子,我開心!
“雷哥人挺好的,你別總欺負他!
夏夏隨口嘟囔,說完才發現謝淮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她。
他冷淡道:“重說。”
夏夏:“?”
她十分狗腿地改口:“雷哥他可太不是東西了,淮哥你搶得對,應該再搶幾杯!
雖然還不知道謝淮哪根筋抽了,但拍少爺的馬屁一定沒錯。
謝淮依舊冷淡:“再說!
夏夏:“……”
“雷哥他……”夏夏實在不知道謝淮對她哪句話不滿意,措辭艱難,“他這個人很有問題……”
謝淮不等她說完,伸手掐住她的后脖頸。
他開口,語氣極沖:“夏夏,你他媽到底有幾個哥?”
夏夏:“……”
他劈手把她掌心的奶茶奪回來:“別喝我奶茶,找你雷哥要去。”
夏夏被他這幼稚的舉動驚呆了:“……那源太還叫你淮哥呢,你也有那么多小弟,憑什么雙標我?”
謝淮挑眉:“我就雙標了,有種你打我!
“我收源太當小弟我能罩著他,你叫趙一雷哥,他能罩你嗎?”
夏夏嘴硬:“為什么不能?”
謝淮冷漠:“哦?怎么罩?用他開門就喝西北風在倒閉邊緣徘徊的奶茶店罩,還是用他那繡花枕頭的六塊腹肌罩?”
“六塊腹肌是繡花枕頭?”夏夏指著謝淮的小腹,“那你一塊都沒有是什么?廢物點心?”
謝淮靜了靜,瞇起眼睛:“夏夏,懟我是吧?”
夏夏心想你才發現嗎?早就想懟你個雙標幼稚怪了,嘴上卻柔柔弱弱地說:“不是的,我沒有!
謝淮把奶茶朝外賣箱里一扔,轉身上樓。
夏夏忍不住罵:“謝淮是個狗吧,小學生都沒他這么幼稚!
她把女生宿舍二十份外賣送完,在男生宿舍樓下站了一會,覺得還是得哄哄幼稚的小學生謝淮,畢竟他是她的衣食父母。
夏夏進了男生宿舍,挨層找謝淮。
午休時間,許多寢室的門大敞著通風,里面的男生或在吃飯或在玩游戲。
夏夏在三樓盡頭找到了謝淮,他剛把手里那份飯送出去,對著訂單去下一間寢室。
“淮哥。”夏夏朝他招手,甜甜地喊。
謝淮眼皮子掀了掀,裝作沒聽到,夏夏殷勤跑過去:“我來幫你吧!
“滾開!敝x淮冷漠地說,“三心二意的女人別跟著我。”
夏夏:“……”
只聽說過對女朋友占有欲的,謝淮這對小弟的占有欲她還是頭一回見。
夏夏好聲好氣哄他:“別生我氣了!
“我想了想,趙一雷確實不能跟你比。我剛才雖然叫他一聲哥,但他并不能得到我發自心底真摯的認可!毕南拿娌桓纳闹R屁,“他有六塊腹肌又怎么樣呢?照樣比不上我們淮哥一根手指頭!
謝淮走在前面,她亦步亦趨跟在后面。
“淮哥不僅年輕有為自力更生,給我工作請我吃喝還肯罩著我!
“淮哥就是我生命之。光,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而趙一雷能做什么?他不配擁有我這個小弟!
謝淮把外賣送完,走回自己寢室。
他推開門,腳步停在門口。
夏夏跟他太緊,沒留神一頭撞在他后背。
她踮著腳,好奇地探出腦袋想看看謝淮宿舍長什么樣子。
她朝他左邊肩膀看,謝淮朝左邊挪擋住她的視線,她朝他右邊肩膀看,他又朝右邊挪。
謝淮轉過臉來:“你干什么!”
夏夏被他兇了一下,神情委屈:“我就想看看你的宿舍。”
她還探頭探腦想看,頭剛揚起來就被謝淮按著后腦壓了下去。
夏夏頭發毛絨絨的,帶著一股清淡的護發素香味,發絲觸得謝淮掌心一陣酥癢。
他有些不自然,眼神四處瞄,不想被夏夏發現他微紅的臉。
夏夏腦袋一直亂動,偏偏被他手心壓著,冒起個頭就被謝淮按下去。
“淮哥——”夏夏音調拖得軟軟的,“你打地鼠呢?”
夏夏像只精力旺盛的小螞蚱,謝淮按來按去自己也煩了,手下用力把直接她腦袋壓到自己胸口。
南城的十一月秋高氣爽,氣溫卻很無常。
夏夏早早就穿上了薄外套,而謝淮是男孩子,火力旺盛,只穿一件單薄的T恤。
夏夏額面貼著他溫熱的胸口,感受到上面傳來一陣暖意,臉頰不由燙了。
謝淮這是要做什么?
在男生宿舍大庭廣眾之下把她按在懷里?
夏夏腦子暈乎乎的,眼尖余光瞥到隔壁宿舍出來兩個男生。
好像是我們班的,夏夏胡思亂想,他們會誤會什么嗎?如果他們誤會了謝淮會解釋嗎?謝淮要怎么解釋呢?
他肯定又會擺出一貫拽拽的表情說:“夏夏是我小弟,我抱我小弟有什么問題?”
她正想著,聽見頭頂謝淮罵了一句:“你他媽要不要臉了?”
夏夏:“……”
哦,她冷漠地想,原來謝淮只是覺得她不要臉。
她剛要開口解釋,又聽見謝淮說:“辛浦,你把褲子給我穿上!
辛浦是謝淮的室友,白白凈凈一個男生。
他賴床到現在才起,只穿著一條三角內褲在宿舍晃悠。
辛浦把褲子穿好,笑嘻嘻地說:“夏夏,進來坐吧!
夏夏接到邀請,從謝淮手底掙扎著要進去,又被他攔住。
“你剛才說的話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夏夏眨眨眼,一副茫然的表情,謝淮提醒她:“就是什么之光,什么最好的男人……”
夏夏恍然大悟,小嘴抹了蜜一樣甜:“淮哥就是我的生命之。光,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她一個俏麗的小姑娘站在男生宿舍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嗓音清亮吹著謝淮的彩虹屁,引得路過男生紛紛回頭。
謝淮又問:“那個什么雷呢?”
夏夏立即劃清界限:“我不認識那個什么雷!
謝淮十分受用,表情愜意。
夏夏甜甜地問:“淮哥,你還生我氣嗎?”
謝淮說:“不生氣!
“那我可以進你宿舍看看嗎?”
“不可以!
夏夏不解:“為什么?”
謝淮把夏夏堵在門口,云淡風輕道:“馬屁精,在外面待著吧。”
說完砰一聲拍上門板。
夏夏:“……”
辛浦沒把女孩邀請進來,頗有些遺憾,怪謝淮不解風情:“夏夏那么可愛一姑娘,你怎么舍得兇她?”
謝淮瞥他:“關你屁事!
他彎腰爬到書桌下面,伸著胳膊掏出攢了兩個星期的臭襪子。
辛浦看愣了。
謝淮胳膊又動了動,捏住鼻子掏出兩個月沒洗的臟鞋子。
辛浦沒再問他為什么兇夏夏,默默把窗戶打開。
謝淮把鞋襪放到盆子里,趴在門眼上偷偷觀察外面的動靜。
門外沒人,一片安靜祥和。
馬屁精夏夏離開了。
謝淮拿上洗衣液,出門直奔洗漱間洗襪子。
*
周五。
例會開在傍晚。
夏夏開學以來第一次接觸學生會,才知道姜景州是學生會副主席,前排座位從左到右坐了八個高年級的學長,分別是學生會不同部門的部長。
部長在前講話,夏夏和祝子瑜坐在一起,邊喝奶茶邊跟她吐槽:“謝淮那個狗東西,既幼稚又小氣,還喜歡讓別人吹他彩虹屁……”
祝子瑜朝她使了個顏色,夏夏心領神會,轉過頭看到謝淮從門口進來。
她立馬變了副表情,朝他招手,一臉不計前嫌的小甜甜笑容:“淮哥,你怎么來了?”
謝淮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什么話都沒說,坐到她旁邊就趴著補覺。
祝子瑜低聲說:“外聯部的部長有點變態,趙珊琪人數沒拉夠,這幾天一直纏著謝淮讓他來湊人數!
夏夏轉頭看著謝淮,他最近上課賺錢兩頭跑,早上還要早起去伊美賢辦公室考試,很久沒睡過好覺,黑眼圈很嚴重。
夏夏剛才還在罵他是個狗東西,現在卻什么也不想說了。
她托著下巴,不和祝子瑜聊天,也不聽臺上的人講話,就這么看著謝淮。
他閉著眼睛,睫毛輕微顫抖。
窗外暮色的光透進來正好照在他眼皮上。
他蹙著眉,睡也睡不安穩。
夏夏伸出手掌,擋到謝淮面前,遮住那道照到他眼睛的光。
太陽落山,窗外的天色暗下來。
例會結束,趙珊琪把夏夏拉到教室前。
她指著面前的胖子:“夏夏,這是我們外聯部的部長魯學長,你是新來的,把電話和Q.Q留給他,他會拉你進群!
夏夏剛剛陪謝淮趴了一會,側臉在桌上趴出個印子,紅紅一片,看上去可憐又可愛。
她和部長交換了Q.Q,才發現眼前的魯學長在她的好友列表里。
魯朔打量她半天,不可置信地說:“你是夏夏?”
夏夏也沒料到眼前這黑黑胖胖的男生是當初忽悠她的學長,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魯朔看起來有些激動:“你……你長得和Q.Q上不太一樣啊!
“Q.Q?”夏夏疑惑,“我Q.Q有照片嗎?”
魯朔笑瞇瞇盯著她:“你有Q.Q頭像!
夏夏:“……”
直到此刻,她終于明白為什么當初魯朔對她和對魅惑小妖的態度差別如此之大。
魅惑小妖的Q.Q頭像是張網圖,一個洋氣的女孩站在海邊踩浪,而夏夏的頭像是只豬,嘴上沾滿了泥,兩蹄上揚趴在豬圈欄桿上。
大概在魯朔心里,一個好看的女孩不會用那種臟兮兮的搞怪頭像。
魯朔看了表:“今天是你第一天加入外聯部,一會我請你吃個晚飯!
夏夏不是很想和他吃飯,但他是部長也不好拒絕,她剛要點頭,肩膀被人搭了一下。
謝淮睡醒起來,站在她背后。
他臉上也印著塊紅痕,和夏夏正好一左一右對稱。
“晚上別亂跑,來我宿舍一趟。”他剛醒,語氣慵懶。
夏夏:“我為什么要去你宿舍?”
謝淮心想,當然是因為我把襪子洗了,被套換了,衛生搞好了,整個宿舍現在亮堂堂的,我要讓你來看看你的淮哥是多么精致多么整潔多么愛干凈的一個男孩。
但他嘴上依然很毒,語氣不屑:“讓你來你就讓,哪那么多廢話?”
夏夏乖巧地說:“好的!
謝淮:“去外面等我,待會一起回去。”
夏夏又聽話地婉拒了魯朔吃飯的邀請。
她像只溫順的小兔子,老老實實蹲在教學樓外面,一邊喝奶茶一邊等謝淮出來。
月色朦朧,光影清冽如水。
她撥了撥花壇里冬青翠綠的葉子,趴在石頭邊看爬來爬去的甲蟲。
離大門很近的會議室里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
夏夏好奇地抬頭張望,見祝子瑜從里面出來。
“要一起回去嗎?”祝子瑜問。
“不了。”夏夏說,“我等謝淮。”
“別等他了,他和外聯部的魯朔打起來了!
夏夏問:“為什么?”
根據祝子瑜的描述,當時屋里的情況很復雜,誰都沒有看明白。
謝淮是趙珊琪沒完成招新任務臨時拉來湊數的,為了不穿幫,趙珊琪把他叫到魯朔面前要他留下聯系方式再走。
祝子瑜攤手:“他倆就加了個好友,然后魯朔直接給了謝淮一拳,罵他騙子!
夏夏吸了口奶茶,眼睛瞪得滾圓:“好歹也得有個前因后果吧?”
“誰知道呢?”祝子瑜說,“可能從前有仇吧,魯朔好像叫了謝淮一句什么小妖。”
“具體我也沒聽清楚……”
夏夏奶茶梗在喉嚨,沒憋住,一口噴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臥槽我把新章貼上來忘記設置發表時間了(第三次了!!
對不起!晚了十分鐘,以后不會遲到的!
感謝澤蘭小姐姐的雷
第24章
夜里下起小雨,淅淅瀝瀝拍在玻璃窗上。
會議室點了一盞明黃色的吊燈,整個屋子散發著溫暖的光亮。
魯朔臉頰上的肥肉直哆嗦,臉色又青又白。
他粗短的手指因為過度震驚直不起來,打著彎彎的勾指向謝淮。
他嘴皮子翻動,唾沫橫飛:“變態!”
謝淮坐在他對面,懶散地靠著松軟的沙發。
夏夏坐在他旁邊,手里拿著根超市買來的雪糕貼在他被魯朔一拳砸腫的臉上。
他揚著眉,一臉叛逆:“我是變態那你是什么?變態中的變態,死變態?”
“你竟然裝女人騙我,還魅惑小妖,魅惑人妖還差不多!”魯朔被他這副態度氣得呼吸不暢,“你欺騙我的感情!”
“我什么時候裝女人了?”謝淮反問,“從頭到尾,我有跟你說過一句我是女人嗎?”
“用女生頭像女生ID就是女人了?我有特殊愛好行不行?”
“況且女生頭像只是我的偽裝色,網絡這么亂,我一個可愛又柔弱的男孩子不得想辦法保護自己。俊
他這樣狡辯,魯朔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
姜景州是學生會副主席,坐在會議室的主位沙發上。
他拿著魯朔的手機,翻看他之前和謝淮的聊天記錄。
謝淮混不吝地說:“這能怪我?我用男號加了八次他不通過,性別改成女一次通過不說,還每天早晚給我發消息聊騷。”
他看了姜景州一眼:“你看看每次聊天都是誰先開的頭!
姜景州都不用仔細看,細細一掃,魯朔話嘮,十句有九句都是他在說。
而謝淮說話很少,基本不是在裝可愛夸魯朔厲害就是在問魯朔被子在哪里進貨。
他疑惑:“什么被子?”
謝淮彎唇:“你問他啊!
魯朔臉色變了變,岔開話題:“你說你沒裝女人,那我叫你學妹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反駁?”
謝淮沒讓他把這事揭過去,問姜景州:“他去年賣過被子嗎?”
“沒有!苯爸菹肓讼耄皳宜,在學校擺攤賣東西的學生,你是第一個。”
謝淮笑了:“那他在新生群說的話就是欺騙了。”
姜景州:“魯朔,你做什么了?”
魯朔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謝淮摸了摸被打得發痛的臉頰,沉默地打量他。
夏夏買來的雪糕融化了,她把雪糕拿開,仔細端詳謝淮的臉。
他的臉消了半腫,還剩一半,左右兩邊微微有些不對稱。
她用指腹碰了碰,謝淮嘶地抽了口涼氣。
“疼!彼⒆託獾仵久迹澳懿荒茌p點?”
夏夏轉過頭對姜景州說:“魯學長之前在新生群留言,說曾經靠在校園內賣被子和水壺賺了不少錢,可以無償傳授新生賺錢的方法,但只限學妹,好多女生包括我在內都加他好友了!
“胡鬧!苯爸菡f,“魯朔你什么時候賣過被子,我怎么不知道?”
魯朔解釋:“我沒賣過,我說這話只是為了多認識些新生,這樣開學以后方便拉他們進部門!
他又把話鋒對準謝淮:“但這個逼,他裝女人騙我感情,騙完還把我刪了。”
謝淮淡淡問:“我怎么騙你感情了?”
魯朔激憤:“你他媽整天叫我學長長跟我么么噠,這還不是騙我感情?”
謝淮翹著腳,吊兒郎當地說:“叫你學長長就是對你有意思了?那你可太自作多情了,你要知道,當今社會像我這樣可愛的男孩子有很多,逢人必定么么噠,一天不么么就渾身不舒坦!
“你造謠我騙你感情最好拿出證據!敝x淮面無表情,“我說過喜歡你?我跟你告白過?還是你說要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答應你了?老子他媽第二天就把你刪了好吧?”
“就算你沒有騙我感情……”魯朔不服氣,“你騙我賺錢秘籍總是真的吧?”
“你還有臉說。”謝淮聽到這話笑了,“你那也叫賺錢秘籍?空想秘籍還差不多!
謝淮:“開學前我在超市打工,進貨地點是我從超市的朋友那里得來的,超市說我盜取他們的商業機密我沒話可說,你也配嗎?”
魯朔忽然指著一直坐在謝淮身邊沒吭聲的夏夏:“你們倆早就認識了,合伙誑我是吧?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是個人妖?虧我之前還滿心信任找你聊情傷!
謝淮安安分分坐了一晚上,被打也沒還手,此刻眼神驟然冷下來。
他站起來,一巴掌拍掉魯朔的手:“你他媽指誰呢?你再指她一下試試!
姜景州及時攔住謝淮,怕他臭脾氣發作和魯朔打起來。
“我聽明白了。”姜景州說,“你倆沒一個好東西,誰都別怨誰!
他看著魯朔:“你也別狡辯,為了拉人進部門?我給你個面子不在這里說,你到底想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還有你,謝淮。”姜景州神色復雜,“就算他把你當成女人了,你沒嘴解釋嗎?”
“既然你們讓我來調停,那我說這事今天到此結束,以后誰都別再提。”
魯朔不忿:“不行,我活這么大第一次被人耍,不能這么算了!
謝淮沒表態,倒是夏夏開口了:“我也覺得不能這么算了。之前的事學長有錯,淮哥也有錯,兩相抵了,可剛剛你打淮哥那一拳他沒有還手,學長得道歉才行!
魯朔像聽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我跟他道歉?”
夏夏目光柔軟,唇邊的笑容也很軟:“對,你道歉!
魯朔想也沒想:“不可能。”
夏夏轉向姜景州:“景州學長,也看一下魯學長和我的聊天記錄吧!
她笑瞇瞇地說:“魯學長曾經性。騷擾過我!
魯朔愣。骸拔沂裁磿r候性。騷擾你了?”
夏夏:“如果我沒記錯,今年七月十五號晚上,你在Q.Q問我……”
被她這一提醒,魯朔忽然想起來了。
他尷尬地說:“我那只是隨口一問,而且都是成年人了……”
“我沒成年!毕南恼f,“我生日在八月份,離成年還有一個月!
她面不改色背了一段條文:“性。騷擾是指除去強。奸等性暴力犯罪外,帶有性內涵、不受歡迎并且導致嚴重后果的動作、語言……學長,如果你不懂,我可以給你解釋一下!
“你那天的話里帶有性含義,讓我不舒服了,其次你的追問帶有強硬的進攻性,給我造成了很嚴重的精神傷害。因為你的幾句話,我連續做了好幾天噩夢,還記起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夏夏說:“這對我而言就是性。騷擾,你是學生會干部,這樣的作風真的沒問題嗎?”
姜景州翻到魯朔和夏夏的聊天,看了幾眼,把手機摔在桌上:“魯朔,解釋一下!
謝淮傾身要去拿手機看上面的內容,被夏夏拉住。
她看著魯朔:“我也不是很想麻煩景州學長幫我處理這件事,你給淮哥道歉,我刪了聊天記錄就當沒發生過,不然我現在是你部門的干事,鬧起來你臉上也不好看。”
謝淮甩開夏夏的手,又要去拿手機。
夏夏拉不住謝淮,怕他看了聊天記錄在這發脾氣,于是朝他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她掐完感覺謝淮的身體僵硬了,才后知后覺自己做了什么。
謝淮不是祝子瑜,她剛剛竟然隨手就掐了他。
而謝淮似乎是被她掐懵了,停下所有動作,轉過臉來不可思議看著她。
夏夏不用轉頭也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每一寸中似乎都帶著一百個黑人問號:
夏夏掐我?夏夏他媽的竟然敢掐我?
魯朔臉色陰沉:“你這么做就應該知道后果,今天這事過去了,咱倆就算結下梁子了,以后外聯部你也別想……”
夏夏挖了挖耳朵:“外聯部很了不起嗎?不去就不去!
“而且就算我得罪了你,你當著景州學長的面這樣威脅我真的好嗎?”她甜甜地笑,“誰能進外聯部難道看的是和部長的私人交情?你這樣以權謀私,濫用公權力有點配不上一部之長的位子了吧?”
魯朔給謝淮道了歉,摔門出去。
他關門聲太大,驚醒了正在發愣的謝淮。
他反應過來,一手按住夏夏,另只手去搶她手機翻魯朔的消息。
七月十五號晚,魯朔找夏夏聊天。
開始只是普通閑聊,十幾分鐘后魯朔忽然問:【夏夏有男朋友嗎?】
夏夏:【沒有!
魯朔:【曾經有過嗎?】
夏夏:【高中交往過!
魯朔:【那有過性經驗嗎?】
夏夏沒回復。
魯朔又問:【夏夏該不會還是處女吧?和學長聊聊,有什么可害羞的!
【聊聊吧,學長有經驗,你不懂我可以教你啊!
……
謝淮把手機還給夏夏,起身去追魯朔。
夏夏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在臨近學院樓大門的時候扯住了謝淮的袖子。
“淮哥!彼艿脷獯,“你別追他了,都說好了,他跟你道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誰說過去了?”謝淮表情冷漠,“這事沒完!
謝淮還要追,夏夏扒住他勁瘦的腰將人拖住:“剛才說那些話都是糊弄他的,我只是想讓他給你道歉。不就幾句話而已嘛,我又沒真的受到精神傷害!
她發現自己正摟著謝淮的腰,臉一紅把手松開。
“讓他給我道歉?我什么時候說過需要他道歉了?”謝淮挑眉的樣子又狂又傲,“他一句對不起很值錢嗎?要你幫我用這種方式讓他道歉?我根本就不在乎!
“可我在乎啊。”夏夏低聲說,“你總是罩著我,我偶爾也想罩你一下!
“這事本來就是魯朔動機不純騙人在先,雖然你也有一點點錯,可最多你們誰也不欠誰!毕南目粗x淮還沒消腫的臉,快心疼死了,“他打你,就應該給你道歉!
雨聲越來越大,簌簌拍打著墻上的磚瓦,臺階下蜿蜒積了一灘渾濁的雨水。
“淮哥,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她一臉可憐巴巴,絲毫沒有剛剛和魯朔說話那什么都不怕的樣子,像只呲牙咧嘴后威風散盡的小白兔。
謝淮忽然就不想去追人了。
他看了夏夏很久,忽然笑了:“口氣這么囂張,你用什么罩我?”
夏夏低眉順眼:“我就偶爾罩一下,其他時候還是需要淮哥罩我的!
謝淮沒再說話。
夏夏站在門檐下,探手出去感受外面的雨勢:“我沒帶傘,怎么回去?”
謝淮把外套脫了,披在肩膀:“在這等我。”
他沖進雨中,一會人就不見了蹤影。
雨越來越大,十分鐘后,謝淮冒雨去超市買了傘回來。
他渾身濕透,頭發濕漉漉的,招手讓夏夏鉆到雨傘下面。
地上積了深深的水,他一路撐傘回到男生宿舍門外。
女生宿舍在對面,夏夏就要回去,被謝淮拉住手腕。
他笑得干凈又明朗:“去我宿舍!
*
謝淮宿舍一個人都沒有。
他從柜子里掏出套衣服:“我去隔壁換衣服,你先坐!
夏夏乖巧地問:“你舍友不會突然回來吧?”
“辛浦去網吧通宵了,另外兩個學長在外面租房子!敝x淮用毛巾擦了擦頭發,“不會有人回來!
夏夏:“!!”
大晚上的,謝淮叫她來宿舍就已經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宿舍只有他們兩個人!
夏夏心臟忽然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她伸手覆住心口。
剛剛路上,謝淮的傘一直朝她偏著,她身上一點沒濕。
她低頭看自己今天穿的衣服。
簡單的牛仔褲和針織外套,再普通不過的衣服,既勾勒不出線條也沒有什么引人遐想的部位露在外面,謝淮應該不是見她今天美貌如花臨時起意,那謝淮叫她過來是做什么呢?
夏夏苦惱,總不會是暗戀她吧?
她在謝淮的宿舍四處轉了轉。
這屋子只有他和辛浦兩個人,空間很寬敞。
辛浦的書桌亂七八糟,上面堆滿電子設備和游戲卡牌,滿地的鞋子亂放,床鋪也沒疊。
反觀謝淮這邊,整齊又干凈,一切井井有條。
夏夏撩開謝淮的床簾,床單是剛換過的,上面帶著一股藍月亮洗衣液清新的香味。
她正看著,謝淮回來了。
他換了套干凈衣服,頭發也在隔壁吹干了。
他把自己的椅子拖出來,隨口道:“坐啊!
夏夏忐忑地坐下:“淮哥,你叫我過來有事嗎?”
謝淮唔了一聲:“你不是想看淮哥宿舍嗎?現在看到了,還滿意嗎?”
夏夏說:“你簡直整潔得不像個男孩子,我以為男生都像辛浦那樣呢,東西亂放,衣服也不洗!
“我最受不了辛浦,洗個衣服都要催他半個月。”謝淮面不改色,“其實大多數男生都那樣,但淮哥是個例外,愛干凈是我做人的基本原則,我忍受不了一點凌亂和邋遢!
夏夏捧著臉看他。
謝淮說:“去把那邊桌上的保溫箱拿來!
夏夏過去搬箱子,箱子分量不輕,足足有十斤。
她回過頭時,謝淮在地上擺了一個小桌板,又從柜子里掏出一個煮鍋。
夏夏打開手里的箱子,發現里面是各式各樣新鮮洗好的食材。
——牛肉卷、毛肚、肉片、河蝦、丸子,還有菌類和青菜,箱子最下面壓著一包火鍋底料和兩罐可樂。
謝淮在鍋里倒上水,插上電源:“你跟我有一個月了吧?就當是月末老板請聚餐,正好前天剛買了鍋和變壓器,試試性能。”
夏夏看到那些肉的時候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她垂涎地盯著鍋里一點點沸騰的水,還有些猶豫:“可現在已經八點半了,學校規定九點以后不能在異性宿舍逗留。”
“怕什么。”謝淮淡淡地說,“一會你穿我的外套出去,再戴上帽子,沒人認得出來!
于是夏夏放心了,眼巴巴坐在謝淮對面看他煮火鍋。
外面雨勢越來越大,嘩啦啦拍擊地面的水花聲與樓外水管泄水的聲音匯在一塊,聽在耳朵里沉悶又嘈雜。
潮濕的空氣順著紗窗透進來,空氣里有一絲絲涼意,圍著煮鍋坐卻又帶著暖意。
一涼一暖交替,再舒服不過。
這是個適合吃火鍋的好天氣。
謝淮幫夏夏調蘸料,又幫她打開飲料,夏夏只管坐著吃。
她嘴角全是辣椒油,滿臉幸福:“我好久沒吃過火鍋了!
謝淮問:“好久是多久?”
夏夏認真地想了想:“七八年了吧,那年我媽過生日,我爸帶我們去吃了一次,以后再沒去過!
謝淮朝她碗里夾了塊肉卷:“平嘉澎也沒帶你吃過?”
夏夏:“……”
她眼神變了變,放下筷子:“你怎么認識平嘉澎?”
謝淮嘴里嚼著蘑菇,淡淡道:“我不認識,上次你暈倒我幫你去拿杯子,見杯底寫著你們倆的名字。”
夏夏輕輕哦了一聲:“保溫杯是他送的,又直男又老土,原來杯底還畫著一個心呢,后來被磨沒了。”
謝淮臉上看不出情緒,只是隨口道:“磨得倒精準!
夏夏去拿辣椒油,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她手一抖,不當心把半瓶辣椒油灑在針織衫上。
謝淮朝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讓她不要出聲,揚聲問:“誰啊?”
門外響起李哲林的聲音:“謝淮,有點事找你,開下門。”
謝淮:“沒空,有事明天說!
李哲林沒聲了。
謝淮朝夏夏說:“我衣柜里有紙抽,你拿出來擦擦衣服。”
夏夏去拉衣柜的門,謝淮忽然想起什么,連忙說:“等等!”
可夏夏手快,在他話音落下的前一秒已經把門打開了。
那一瞬間,謝淮沒來得及洗、藏在柜子里的臟床單臟被套通通掉出來砸到夏夏頭上。
夏夏把腦袋上掛的東西拿開,里面又滾出來三件T恤和兩條褲子。
夏夏:“……”
謝淮:“…………”
“我……”謝淮罕見地尷尬起來,“我不是不愛干凈,我是真沒時間洗!
謝淮平日除了上課還要賺錢,每天忙得要死夏夏是知道的,她想了想:“樓下不是有洗衣機嗎?”
“男生宿舍的洗衣機我不愛用!敝x淮蹙眉,“有些男的又臟又邋遢,內褲襪子丟進去洗就算了,球鞋也要丟進去!
“我幫你洗吧!毕南陌阉呐K衣服疊起來,“我用女生宿舍的洗衣機!
謝淮:“不用了,我穿衣服也不怎么干凈,被女生知道肯定要嫌棄。”
“那我手洗!毕南恼f,“反正平時也沒什么事情!
她從桌上拿過一個袋子把謝淮的衣服裝好。
謝淮拉住她:“都說了不用,你又不是我女朋友,讓你洗衣服算怎么回事?”
夏夏眨眨眼,問:“那是你女朋友就可以幫你洗衣服了嗎?”
“那更不行。”謝淮說,“我舍不得。”
夏夏看了眼時間:“九點半了,我要走了!
謝淮沒松手,依然拉著她:“飯才吃一半,你著什么急?是不是我剛才提平嘉澎惹你生氣了?”
夏夏搖頭:“沒有,我如果生氣了是不會幫你洗衣服的。”
“那吃完再走!
夏夏解釋:“我吃飽了,而且這么晚了還待在男生宿舍也不方便!
謝淮還是不松手,夏夏正要說話,敲門聲又響起來。
叩叩叩,重重三下。
謝淮不耐煩:“我他媽都說了現在沒空,你能不能明天再來?”
“同學,查寢。”
謝淮和夏夏同時愣在原地。
夏夏:“一般不都十一點查宿嗎?”
謝淮眸色暗了暗:“是李哲林那孫子。”
夏夏咬著嘴唇:“怎么辦?”
謝淮想了想:“來不及收拾了,你去我床上藏著,別被老師看見,否則要一起記過了!
夏夏說:“算了,我跟你一起吃的火鍋,就一起挨罰好了!
謝淮把她推到梯子上:“快點,別磨蹭。”
夏夏爬上謝淮的床,謝淮把她的板凳和碗筷收到床底藏好:“躲到被子里去!
夏夏剛剛沾了一身紅油沒擦干凈,這樣直接鉆到被子里,明天謝淮肯定要洗床單的。
她想了想,把針織外套脫了折在床腳放好,只穿著一件黑色的細吊帶鉆到謝淮被窩里。
宿舍的燈光炫目,她用被子遮住半張臉,緊張地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謝淮開了門,外面烏壓壓一群人。
兩個宿管老師和幾個查寢的學生,李哲林跟在最后。
夏夏聽見姜景州的聲音混在查寢的學生里:“謝淮,你還真在宿舍煮火鍋啊?”
謝淮嗯了一聲,淡定地說:“嗯,要一起吃點嗎?”
宿管:“……”
李哲林掃了眼鍋里的食材:“就你一個人能吃這么多?不對吧,辛浦肯定也在!
“辛浦不在。”謝淮說,“就我自己吃的。”
“你騙誰呢?”李哲林去撩辛浦的床簾,里面沒人。
謝淮:“我都說了就我一個人,你他媽磨嘰什么?”
李哲林要去撩謝淮的床簾,謝淮把他推開:“李哲林你什么意思?就算你懷疑辛浦在宿舍也不用撩我床簾吧?光天化日之下他自己有床不上上我的床,你當我是基佬。俊
姜景州忍不住笑了,跟宿管老師解釋:“辛浦不可能在他床上。”
他見老師一臉不信的表情,走到謝淮床下:“老師既然懷疑,你就讓她看看唄。”
謝淮冷著臉,警惕地盯著李哲林,卻絲毫沒看見旁邊姜景州的動作。
姜景州撩開他的床簾:“沒人吧。喲,你早上還沒疊被子。”
他本著送佛送到西,既然是好兄弟就一定要幫謝淮洗清嫌疑的原則,捏起謝淮的被角:“謝淮這人毛病就挺多的,對自己的東西特別潔癖,從來不讓別人上他床,今天他床上要是有人,我……”
他把被子撩開,話說到一半,戛然卡住。
夏夏頭發在被子里揉得亂蓬蓬的,只穿著條吊帶趴在床上。
地下八個人整整齊齊十六只眼睛不約而同朝她投來目光。
頂燈的光打在她裸著的手臂和肩膀上,照得她整個人雪花一樣白里透亮。
而那抹耀眼的白色之中又有一抹淺淺的緋紅。
南城秋涼,昨夜的蚊蟲卻很猖狂,在她肩膀最漂亮的部位上叮了幾個大包。
這要放在平時就是幾個蚊子包而已,而在此時此刻此種情境下,看起來就刺目非常,隱隱帶著一絲旖旎的味道。
空氣一陣詭異的安靜。
夏夏看著謝淮一臉想死的表情,心想這他媽跳進黃河出來都得一身黃泥吧。
她尷尬地笑了笑,晃晃手掌,干澀地朝老師打了聲招呼:
“嗨……”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我今天又遲到了,但你們看我字數,今天相當于雙更了!!!
感謝athlan30027、文文、肥宅來一瓶肥宅快樂水吧的營養液
感謝zaicizhiqian、crush的雷
第25章
雨過天晴。
空氣里彌漫著潮濕泥土和青草的香味,陽光穿過橫生的樹杈落入地上水洼,閃著碎盈盈的亮光。
夏夏下了早課走出學院樓,眼睛瞥見樓側大門的玻璃上貼了張紙。
她走近去看,只見上面白紙黑字:【關于謝淮、夏夏在宿舍私用電器的通報批評】
【經查,管理學院社會學系大一謝淮、夏夏二人于11月18日晚九點在男生宿舍用大功率電煮鍋煮食火鍋。
根據學院規定,經院領導統一研究,沒收違禁電器,并對二人做出通報批評處分。】
夏夏讀完紙上的內容,嘆了口氣,同時又有些慶幸。
學校到底還是顧及學生的面子,僅僅通報了違禁電器,沒有通報她逗留男生宿舍。
那晚情況實在太亂了。
宿管老師接到李哲林的舉報,帶著一群學生會值班的男生突擊檢查,一行人把宿舍門口和外面走廊堵得一絲空隙都沒有。
九點正是下晚課的時間,許多男生結伴回來見這么大的陣仗,紛紛張望。
宿管老師見床上探出夏夏的腦袋,鍋都顧不上沒收了。
她看著謝淮:“你們年輕人血氣方剛我理解,可你們……”
“……你們不能去酒店嗎,非要在宿舍搞?”
“搞就算了,鍋里的水還在燒,萬一撲出來澆到電線引起火災怎么辦?”
夏夏實在尷尬,在床上蠕動兩下又拉上簾子鉆回被子里,假裝外面的事情與她無關。
謝淮沒處躲,迎面而來的目光或羨慕或佩服,其間多多少少都帶著同一種情緒。
——淮哥真太他媽牛逼了。
這么晚把妹子帶回宿舍不說,還把妹子哄上了床。
謝淮強裝淡定,把鍋端起來放到宿管手里:“不是查違禁電器嗎?現在查到了,拿走吧!
他把一干人等推出宿舍,拉開床上的簾子:“人走了,你下來吧!
夏夏再從被子里鉆出來時面紅耳赤,謝淮也罕見地臉紅了。
兩個人相對無言臉紅半天,謝淮從柜子里掏出一頂帽子扣在她頭上:“剛才這里男生太多了,你沒穿衣服說話不方便,老師那我一會去解釋,先送你回去!
夏夏只是點頭。
據說那晚男生宿舍夜聊的話題出奇一致。
有人說看見宿管親自把夏夏從謝淮床上揪下來,大罵她不要臉。
有人說夏夏在謝淮的被窩里一絲。不掛,眾人闖進去的時候謝淮正手忙腳亂穿褲子。
有人說淮哥沖冠一怒為紅顏,為了夏夏當場就把宿管趕出宿舍,晚上還跑到值班室和老師吵架。
更有人說,謝淮上輩子可能是吸塵器轉世,把夏夏吸出了一身的紅點子。
那人描述得繪聲繪色,像親眼看見了一樣:“夏夏你認識吧?社會學系特漂亮的那個,滿身都是吻痕,密密麻麻的,誰看誰硬,那叫一個誘惑,那叫一個我見猶憐!
……
姜景州抱著一沓文件從樓上下來,見夏夏站在門邊,順手招呼她:“夏夏,我正好有事找你。”
他注意到她在看門上貼的通報批評,驚訝道:“通報這么快就下來了?看來那天謝淮在宿管值班室磨到半夜還是有用處的,不然他們還準備通報你逾時逗留男生宿舍……”
夏夏大眼睛幽怨地看著他:“學長……”
姜景州這才想起來那天是他撩的簾子,他尷尬地假咳:“就算我不撩,李哲林肯定也會讓老師去檢查的,不如讓我來做,你們心里還能痛快點,對吧?”
他笑瞇瞇的,一臉溫和與斯文。
夏夏:“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大半夜躺在謝淮床上了!
“他們編的太過分了,說謝淮把老師趕出去是為了抓緊時間再打一炮……”
姜景州:“他們說他們的,你不在意,這些話就是耳邊的風,吹了就過了。你越在意,它才會時時刻刻折磨你!
“我不在意別人說我!毕南恼f,“我是怕謝淮在意,開學以來我總是給他惹麻煩!
“謝淮更不會在意了。”姜景州笑了笑,“他什么難聽的話沒聽過?”
他把手里的文件交給她:“這是下周籃球賽的場次安排,你幫我拿給趙珊琪,我就不跑一趟了!
夏夏接過來,猶豫著問:“謝淮他……”
姜景州:“謝淮怎么了?”
夏夏又搖搖頭:“沒什么!
*
傍晚。
夏夏下課后去食堂打了兩份飯,提著去籃球場。
臨近籃球賽,班委特意和老師打過招呼,給參加籃球賽的人批了假條,每天最后兩節課去小操場練球。
班里籃球賽的負責人是趙珊琪,夏夏不知道她怎么說動謝淮讓他去打球,只記得
第2節 課下課謝淮從位子上走到她面前,他似乎揉她頭發揉成習慣了,按著她頭頂摸小狗一樣把她頭發弄得亂糟糟的。
晚上要在球場訓練到很晚,謝淮這幾天停了晚餐送外賣,讓夏夏去食堂幫他打飯送過去。
夏夏到的時候場上剛好休息,李哲林打車去步行街買回來四大包肯德基請大家吃。
趙珊琪拿著全家桶來找謝淮:“一起吃吧!
謝淮沒和他們在一起,而是一個人坐在籃球架下面。
籃球場后是片銀杏林,金黃的葉子落了滿地,被溫暖的夕陽一照,燦燦耀眼。
謝淮今天穿了件深藍色T恤,在運動短褲里面套了條黑色彈力褲,襯得腿又直又長。
他額頭用抹藍色頭帶卡著頭發,一個人無聊,就無所事事撿著地上被風吹來的零散的銀杏葉玩。
他說:“不吃。”
趙珊琪說:“吃嘛吃嘛!
“不吃。”
“你一個人又沒東西吃,跟我們一起吃嘛。”
謝淮轉頭看她:“趙珊琪,你是復讀機嗎?”
趙珊琪:“……”
夏夏拎著兩盒飯出現在操場邊,謝淮招手:“這里!
“不是。”趙珊琪不解,“食堂的飯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你要是不愛吃肯德基,我給你訂海底撈的外賣,以后就別在宿舍煮火鍋了,你再被通報一次肯定是要被記過的……”
“你也知道我在宿舍煮火鍋?”謝淮問,“那你知道我跟誰一起煮火鍋嗎?”
趙珊琪說:“不是跟夏夏嗎?”
“那你知道現在學院里說我和夏夏什么嗎?”
趙珊琪眨了眨眼睛。
“食堂的飯不好吃,送飯的人好吃行不行?”謝淮說,“回去啃你的雞翅,別耽誤我吃飯。”
趙珊琪:“……”
她才過來兩分鐘,就被謝淮氣走了。
夏夏把謝淮的飯盒遞給他,坐到他身邊和他一起吃晚飯。
“怎么才來?”謝淮扁著嘴巴,“是不是想餓死我?對面的炸雞味這么香,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夏夏把筷子拆開給他:“食堂人多,我擠了好久呢!
謝淮吃飯時有點多動,時不時轉頭看兩眼夏夏,又撿地上的銀杏葉朝她頭上放。
夏夏也不生氣,任由他弄,等他玩得高興了再晃晃腦袋把頭上的葉子甩下來。
“你怎么這么乖呀。”謝淮先忍不住了,揪她耳邊的碎發,“你就一點脾氣都沒有嗎?”
夏夏在謝淮面前是出了名的柔弱乖巧,她搖頭晃腦哼哼唧唧不說話。
趙珊琪開開心心過來,滿臉氣憤回去。
李哲林問:“怎么了?是不是謝淮說你了?”
趙珊琪不耐煩地說:“沒有!
“肯定是謝淮,除了他誰敢欺負你?”李哲林把番茄醬擠到一個紙杯里,起身朝謝淮走過去。
謝淮正和夏夏說話,面前的光被一個人影擋住。
他抬頭看著李哲林:“有事?”
李哲林最近在追趙珊琪,最見不得趙珊琪對謝淮事事上心的樣子,更見不得趙珊琪對謝淮上心,謝淮卻半點不理睬,兩相比較之下,就顯得他跟謝淮差了一大截。
李哲林語氣很沖地問:“你為什么欺負珊琪?”
趙珊琪跑過來拉他:“你別搗亂,我都說了他沒有,你亂出什么頭?”
謝淮眼神迷惑:“我欺負她?”
夏夏不巧這時朝他碗里夾了塊辣子雞,謝淮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
他盯著夏夏的碗:“你為什么會有辣子雞?”
“你剛剛吃了紅燒肉,現在又吃辣子雞,也就是說你給自己打了兩葷一素,卻只給我打一葷兩素?”
謝淮說:“我需要一個解釋。”
夏夏:“……解釋什么?是你自己說要一葷兩素的啊。”
謝淮飯也不吃了,跟她理論這個問題:“我是說過沒錯,但你不懂變通嗎?你什么時候見過小弟吃肉大哥吃素的?在你打了兩個葷菜的時候就該想到,連你都要吃兩個菜,謝淮卻只吃一個,他肯定無法滿足。”
謝淮冷漠地說:“而你沒有,你根本不在乎我!
夏夏:“……”
“那你吃我的吧。”她把飯碗遞給謝淮。
李哲林:“……”
這對貧窮男女當著他的面打情罵俏,顯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火氣上來了,把手里的番茄醬摔在謝淮鞋上:“謝淮,我他媽跟你說話呢!”
謝淮去拿夏夏飯盒的手停在半空,他垂下眼,看番茄醬在鞋面上散開。
夏夏也愣了。
謝淮身上剛剛和她鬧著玩幼稚又嬉皮笑臉的神情消失,他看李哲林的目光還算平靜:“道歉!
李哲林敷衍地笑:“對不住啊,我手抖,不小心掉你鞋上了。”
謝淮手指向下:“我讓你和它道歉!
李哲林:“你要我和一雙鞋說對不起?”
他笑容嘲諷:“謝淮,你這輩子是不是只穿過一雙好鞋?每天穿在腳上顯擺我就不說什么了,還要我給它道歉?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謝淮把飯盒放球架上,站起身沖李哲林過去。
趙珊琪攔在兩人中間:“謝淮,先等等,我覺得你們倆之間有些誤會!
謝淮:“讓開!
趙珊琪對李哲林說:“謝淮真的沒欺負我,你快給他道歉。”
李哲林滿不在乎:“我已經道歉了,他不滿意,還要讓我跟他鞋子道歉,這算什么?”
趙珊琪插在兩人中間,謝淮碰不到李哲林,神情冷了:“我再說一次,你讓開。”
她還是不讓,謝淮看著她:“你是覺得我不會打女人嗎?”
趙珊琪被他言語里的狠意說得怔了怔,見他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委屈地挪開腳步。
謝淮剛要動,腳下卻被什么東西絆住。
他低頭,看見夏夏蹲在他面前拿紙巾擦他鞋上的番茄醬。
她一聲不吭,用紙巾把稠稠的醬汁包起來,但鞋面不可避免留下一道清晰的印子。
夏夏:“番茄醬干了不好洗,你脫下來,我先幫你弄干凈,然后你再去打架!
她乖巧又安靜,謝淮看著她澄澈的眸子和那張明艷漂亮的小臉,怒火一瞬間斂了大半。
他把夏夏拉起來,接過她手里擦鞋的臟紙團,丟到旁邊的垃圾桶里。
趙珊琪:“謝淮……”
謝淮沒理她,他看了李哲林一眼,拉著夏夏離開操場。
*
謝淮站在露天水槽邊,脫了鞋子放在水龍頭下面沖。
他拿刷子用力擦,刷子毛都刺起來了,鞋卻沒洗干凈。
“你這樣是洗不干凈的!毕南哪眠^鞋子看了看,“這種材質不能硬刷。”
她去旁邊超市買了瓶洗潔精和一把軟毛刷,把洗潔精抹在鞋面上,用刷子輕輕貼著有醬的地方蹭,痕跡淡了淡,她又拿軟布蘸著洗潔精清理邊縫里的臟東西。
夏夏舉起鞋子,對著薄暮的天光照了照。
謝淮順著看過去,那道讓他看了就煩的污漬不見,鞋子被她清理得干干凈凈。
她把鞋子舉得很高,軟白的手撐在鞋舌之下。
順著她的手臂朝上看,遠處是昏暗的天空和將要落山的太陽。
謝淮心里動了動,伸手按著她的頭發一陣揉。
“你不要總揉我頭發!毕南募t著臉躲開,“你這樣容易把我頭發弄油,我回去要洗的。”
“我以前養了只狗,我不開心了就愛揉它腦袋!敝x淮笑了笑,“開心的時候也揉。”
夏夏嘟囔:“我又不是你的狗!
“你是我小弟啊!敝x淮說。
遠處夕陽落山,晚霞將天光染得通紅。
“鞋是我爸送的!敝x淮忽然說。
“我根本不喜歡這款,他不懂鞋,看到全球限量就買下來了!彼裆八恢边@樣,從來不問我喜歡什么,討厭什么,自以為給我的就是最好的!
夏夏默默聽著,心想謝淮的煩惱真的很清奇。
換成是她,別管喜不喜歡,魏金?仙岬媒o她雙兩百八的鞋子,她都能感動得痛哭流涕。
“高二那年我在學校惹了事,校長找他告狀,他那段時間生意出了問題心情不好,聽了那些話很生氣,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扇我耳光!
“那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挨打!敝x淮笑了笑,“沒覺得疼,就是挺丟人的。”
夏夏也笑:“我從小被打到大,習慣就好了。”
謝淮:“我當時氣性大,一氣之下逃學去常市找齊達鬼混了兩個月!
“學不上,家也不回,我爸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我把他拉進黑名單里,不想跟他說話!
“知道姜景州為什么叫我少爺嗎?”他唇邊彎了彎,似在嘲諷過去的自己,“那時候所有人都叫我少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點委屈受不得,一點苦也吃不得,簡直就是個嬌貴的玻璃王子,別人碰一下我說不定都得碎掉!
夏夏看著謝淮,心想假的吧。
她沒敢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只是下意識覺得謝淮不是那種人。
不過短短幾年,她沒法想象謝淮口中那個嬌氣的人是經歷了什么才能脫胎換骨變成現在這樣。
遠處天光暗淡,夕陽落山。
謝淮把目光挪開,落到近處銀杏那浸染在暮色中的樹尖上。
“兩個月后,警察局給我打電話,我爸沒了。”他神色平靜,“自殺,跳進工廠的硫酸池里,尸體和衣服都被燒沒了,如果不是廠里有監控,我都不信他是自己跳進去!
夏夏愣在原地。
她久久沒說話,謝淮也沒有說。
夏夏看向他腳上那雙鞋,猶豫著問:“這是他送你的道歉禮物嗎?”
“不知道,可能是吧。”謝淮說,“但我寧愿他從來沒買過!
“肯定是的,你跑出去兩個月不回家,你爸肯定擔心。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自殺,但他一定很愛你!毕南难劾镉幸唤z羨慕,“我爸別說給我買鞋子賠禮道歉,我就算死在外面,他估計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他愛我嗎?”謝淮反問,眉眼中帶著冷意。
“當然啊,他都要離開了還想著給你買鞋,而且除了鞋子,他肯定也給你留了很多別的東西吧?”
夏夏看著謝淮,覺得自己其實很羨慕他。
他身上那種眼界與天不怕地不怕無所畏懼的氣質,一看就是富養長大的孩子特有的東西。
她羨慕,又羨慕不來。
謝淮的父親哪怕千般不好萬般不是,但從小給他的自信、勇敢和底氣,是能讓他一生受益的東西,也是她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東西。
謝淮淡淡道:“他給我留了八百萬……”
“八百萬!”夏夏忍不住說,“你爸對你太好了吧!”
她安慰他:“別難過了淮哥,你要多朝好的地方想,八百萬是多少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對我這種人而言,別說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加起來我也賺不了八百萬!
“叔叔雖然離開你了,但他留下這些錢,肯定也是希望你能過得好一些吧!
謝淮復雜地看著她。
夏夏疑惑地問:“我說得不對嗎?”
謝淮說:“你說得對,八百萬是多少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他神色平靜得不像話:“但他留給我的,是八百萬的高利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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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咪=3=
第26章
夏夏喉嚨里干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謝淮坐在水槽邊沿晃腿,臉上沒什么表情,仿佛他嘴里背著八百萬欠款的不是他,而另有其人。
夏夏自知說錯話了,撓了撓頭:“……其實八百萬也不是很多,我沒見過世面,所以對我而言這是一筆巨款,但對有些人來說也就一套房子而已,要還清這些錢也用不了多久吧?”
謝淮說:“是啊!
“每月最低還兩萬,一年二十四萬,不用四十年就還清了!
夏夏:“……”
“你就當我沒說過吧!彼Z氣悶悶的。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謝淮背著八百萬的債務比她自己負債都難過。
“八百萬確實不多!敝x淮面無表情,“我爸活著的時候,欠銀行的、欠供應商的、欠合伙人的,還有親戚朋友,加起來兩個多億。人死債消,說起來簡單,哪有那么容易?”
“那也不能讓你來還啊。”夏夏說,“你又沒做錯事!
“做沒做錯誰在意?欠了就是欠了。”謝淮嗓音平淡,“如果祝子瑜向你借了兩萬塊,她不幸去世,你能不和她家人開口要錢嗎?”
夏夏沉默了。
她自問做不到,就算咄咄逼人堵門要錢的事她做不出來,提也肯定是要提一下的。
兩萬塊都尚且如此,別說兩個億。
夏夏:“那八百萬高利貸……”
“我爸借的。”謝淮說,“他手里沒有能流動的現錢,工人的遣散費、賠償款、傷亡補恤,零零碎碎借了五百萬,那錢他一分沒留,全部分給工人家屬了!
“他一周前借了高利貸,一周后跳了硫酸池!敝x淮說這話時唇角上勾,似乎想笑,卻有些干澀,“放貸人在黑。道混了幾十年,家底雄厚底子也硬,我爸聰明了一輩子,劫富濟貧的時候肯定想不到自己會栽跟頭吧!
夏夏茫然,沒懂謝淮的意思。
謝淮:“那段時間廠里總丟東西,硫酸池的監控是負責人前幾天剛裝的,他不知道!
“法醫說,跳硫酸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沒有人會用這種方法自殺!
“監控畫面出來以前,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被推下去的,我爸破產后,別的沒有,只有仇人和要債人多得數不過來!
夏夏懂了。
謝淮的父親破產,廠里又發生重大事故。
他無力償還債務,早就打算帶著一身欠債去死。
而在死前,他向黑。道放貸人借錢用來分發給因為事故死亡和受傷的工人,這錢他本來就沒打算還。
說他劫富濟貧也好,沒有擔當也罷,欠誰都是欠,他寧愿自己背上高利貸都要補償手底下的人。
世界上的死法千千萬,他選了最慘烈的那一種,因為他不想讓人知道他是自殺。
他死了,債就清了。
謝淮或許再也過不上從前少爺般的生活,但也不用每天為還錢奔波。
而自殺和他殺又是完全不同的性質,雖然都是死,一個是逃避責任,一個是飛來橫禍,命該如此。死人不在乎別人怎么說,但活著的人還要好好地、體面地、有尊嚴地活下去。
謝淮的父親想到了一切,卻到死也想不到他的計劃會落空在一個剛安裝的攝像頭上。
他是自殺,借款散盡就毅然去死,這對放貸人而言無異于戲耍。
而高利貸本身就是違法的,放貸人又在道上混,這口氣肯定是咽不下。
夏夏看過不少電視劇,知道高利貸整人的方法千奇百怪,她不敢想象那些人會用什么方法折磨謝淮和他的家人。
“他這人老謀深算,陰險毒辣,到死都得坑幾個人!敝x淮說,“但他其實也沒那么壞,就是有點傻,腦袋一根筋!
夏夏忽然想起謝淮曾經開過的玩笑:“你之前說每個月都有一堆小弟去你家跪下叫爸爸……”
“嗯,被你發現了!敝x淮淡淡接話,“他們的確每個月都來,不過跪的人是我!
夏夏:“……”
她又不說話了。
謝淮笑笑,捏她軟乎乎的臉頰:“開玩笑的,做人留一線,他們還不敢做得太過。逼急了我學我爸一死了之,他們一分錢也拿不到,還不如留著我慢慢還錢!
夏夏問:“那錢一定要還嗎?”
“也可以不還!敝x淮輕描淡寫地說,“一肢一百萬,把我和我媽劈了做成人彘,正好八百萬!
夏夏:“……”
“你能不能不要用這樣的語氣說這種話!
夏夏見他一副吊兒郎當,什么都不放心上的神情沒來由一直難過和惱火。
“那要我用什么語氣呢?”謝淮問,“要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說我真的不想死,求求各位大哥放過我吧?”
“我是很想跪,但我的膝蓋不是很聽我的話。”
他漫不經心:“它天生就沒學會要怎么打彎。”
夏夏無言。
謝淮嘴里說著慘兮兮的話,神色卻張揚得像個未經世事磋磨的孩子。
她不由得想,曾經的少爺謝淮該是什么樣子。
哪怕落魄成現在這樣,他身上的傲氣和囂張都半點不少,當初的謝淮一定更加耀眼,光芒能把人的眼睛都灼燒。
趙珊琪追了過來,她氣喘吁吁站在謝淮面前,看他時目光亮晶晶的:“謝淮,你別生氣,我替李哲林跟你道歉!
“他做的事,你道什么歉?”謝淮滿不在乎。
趙珊琪看了夏夏一眼,又問:“那你還參加籃球賽嗎?”
謝淮也看向夏夏,夏夏正茫然著,忽然頭發又被他揉住。
“參加啊。”謝淮彎了彎唇角,“當然要參加!
他起身往籃球場的方向走去,夏夏跟上他。
她安安靜靜走在謝淮身邊,途遇朦朧的薄暮之中印著一個淺淺的月亮痕跡。
她停住腳步,看著天上半邊夕陽未褪,半邊殘月升空。
“淮哥。”她叫住謝淮。
少年回頭,她認真地看著他:“也沒什么事,我只是想說……”
“……像你這種人,想做的事就一定可以做到,八百萬也沒什么大不了,你不會窮一輩子的!
謝淮笑笑:“那就承你吉言。”
*
南城的氣溫在十二月驟降至冰點,十一月還穿著單薄外套的人都換上了厚大衣和羽絨服,夏夏在網上淘來一件特價處理的厚棉服,不過幾十塊錢,穿在身上寬寬大大倒也很暖和。
南城晝夜溫差很大,從前謝淮是最不怕冷的,十一月的天氣只穿一件短T恤到處晃悠,現在也扛不住嚴寒。
他買了一件軍大衣,用來晚上擺攤的時候穿。
開學幾個月,謝淮攤上賣的東西已經變過好幾輪了,從一開始的水壺臺燈到后來的二手書和筆記本,現在他改行賣起了零食,全是超市沒有的零散果脯和東南亞小食品,便宜量大,適合學生的消費水平。
每天下了晚課都是春和街最熱鬧的時候,謝淮攤位前總是能聚很多人。
他還在旁邊支了個小桌板貼手機膜,一張二十塊錢,每晚光是來貼膜的就有二三十個人。
夏夏沒事的時候不喜歡待在宿舍,總朝春和路上跑,坐在謝淮的攤位后面和他一起玩。
臨近期末考試,謝淮賣貨,她就坐在旁邊背書,忙的時候就幫謝淮收錢。
過兩天就是平安夜,學校里圣誕節的氛圍漸漸濃厚起來,教學樓前立起了張燈結彩的圣誕樹,宿舍樓的每一扇門玻璃上都粘上了圣誕老人的貼畫。
夏夏背書背累了,把筆記放到一邊。
謝淮在給一個女生貼膜,那女孩穿著打扮像是大一的,夏夏覺得眼熟,似乎總是在謝淮那里訂外賣,她送外賣的時候見過好多次。
女孩沒看手機,一直盯著謝淮看:“你貼膜好快!
謝淮應著:“每天都貼,熟練了你也能這么快!
他十分鐘不到,把膜貼好遞給她。
女孩意猶未盡,又從兜里掏出一個手機:“剛巧我舊手機的膜也碎了,給我一起貼了吧。”
夏夏:“……”
女孩走了,夏夏拖著下巴:“淮哥魅力可真大,膜都為你顛倒,她不開口我都看不出那膜碎了。”
謝淮嗯哼一聲:“你第一天知道淮哥魅力大?”
他撿起夏夏放在地上的筆記,掃了一眼:“馬上就期末了,大一每個專業的公共課都是一樣的,你筆記做得仔細,字跡也清楚,可以復印賣錢。”
夏夏倒是沒想到這層,她不恥下問:“怎么賣。俊
“我在超市有朋友,可以給你牽線,如果你印得多,每張只要五分錢。”謝淮拿過計算器敲了敲,“一本筆記也不厚,你賣五塊錢還能凈賺兩塊五。”
夏夏點頭:“你都是怎么想到這些的?”
“你沒想到是你還沒走到絕路!敝x淮說,“等你到了我這個境界,就會發現錢無所不在,邊邊角角都能挖出錢來,就算走到路上看到攤狗。屎都會下意識思考,能不能把它收集起來風干晾好做成狗。屎干賣給誰!
夏夏:“……你這話可別被來買零食的人聽到。”
夜里冷風起來,拂過臉上刮得皮膚刺痛,夏夏裹上圍巾帶上帽子整個人一陣暖和。
謝淮的軍大衣沒有帽子,他把衣領豎起來擋風,里面穿著低領毛衣,臉側和脖子還是難免被風吹得通紅。
夏夏罵他:“臭美!
謝淮即使穿軍大衣,也穿得瀟灑又英俊。他沒有買傳統軍綠色的大衣,而是買了件深藍色,內襯是灰色的滑毛,衣領有型地豎著,就連身上的紐扣都是金色的。
這衣服穿在他身上很修身。
他在這一坐,與其說是穿來防寒的,不如說是穿來秀的。
不僅沒有半分土氣,反而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謝淮確實挺臭美的,耳朵都凍紅了也不肯戴上買軍大衣送的護耳棉帽。他跟夏夏吐槽了好多次,說那帽子太傻,戴上憨憨的,結果第二天,夏夏就在梁源太的頭上看見了那頂憨憨的帽子。
謝淮領口透風,牙齒凍得哆嗦。
他神色卻很囂張,淡淡的不屑:“我還用臭美?我本來就帥。”
夏夏收拾了書本要回宿舍,謝淮說:“平安夜數院的枕頭大戰,一起去玩吧。”
在南大,每個學院都有自己特殊的活動,例如數院的枕頭大戰、經院的模擬股市、法學院的辯論賽、藝術學院的假面舞會、管理學院的許愿長廊,形形色色的活動每個月都有,開學到現在,夏夏卻忙著兼職和上課,一個都沒參加過。
謝淮傲嬌地說:“我其實并不是很喜歡這種活動,我是怕你一個人去玩挨揍,兩個人我還可以順便保護你。”
他問:“要和我一起去嗎?”
夏夏笑得甜甜的:“好啊!
*
她回宿舍的路上看到路上零星也擺起幾個小攤子。
開學至今,好多學生效仿謝淮在春和路擺攤,賣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有的是手串耳釘,有的是耳機數據線,還有一些賣自己閑置的舊衣物,夏夏偶爾會逛一逛這些攤子。
她腳步停在一個攤位前,彎身看面前各色各樣的毛線球。
攤主是個女孩,見有人來唇齒彎彎,露出兩顆小虎牙:“學妹,要買毛線嗎?三十塊一球!
夏夏摸了摸毛線的觸感,問:“有沒有質量更好的?”
女孩從身后的袋子里掏出一球給她:“這個是六十的,摸起來很舒服。”
夏夏拿毛線球在臉上蹭了蹭,覺得觸感確實不錯,她想到謝淮軍大衣的深藍色,特意挑了一團深灰色的毛線球。
女孩說:“我覺得你比較適合淺色系,襯你的膚色!
夏夏說:“不是給我自己的!
女孩恍然大悟:“噢,給淮哥的吧?”
夏夏:“……”
“不是不是!彼樇t紅的,著急地擺手否認,“……你怎么認得我?”
女孩攤手:“學院誰不認得你們?你倆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可害羞的!
夏夏聽到她那句老夫老妻,臉更紅了:“不是的!
女孩把她要的毛線球和毛衣針裝起來:“你還給我送過外賣呢,不記得了嗎?”
夏夏對她沒有印象,支支吾吾了幾句,又被她剛才的話說得臉一陣接一陣的燙,付過錢連忙跑了。
祝子瑜見她提了個袋子回來,以為她買了零食,上來要蹭吃的。
夏夏把她推開,袋子扔到床上:“你不要亂看。”
她換了衣服就爬上床,對著那團毛線球發呆,又捂著臉在床鋪打了幾個滾,心里暗罵自己不爭氣。
不就是給謝淮織個圍巾嗎?她想,怎么搞得跟做賊似的。
她手掌貼了貼臉頰,滾燙的溫度還在,那女孩的話言猶在耳。
——你倆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都老夫老妻了。
“誰就跟他在一起了。”夏夏輕聲嘟囔,“狗比謝淮,壞我清譽。”
她床四周掛著淺藍色的床簾,雖然不擋光,但可以隔絕外面的視線。
夏夏坐在床上,將毛線球解開,她從小沒事可做就跟吳麗學做家務,這些瑣碎的手工活她全都會,一個圍巾能織出好幾種不同的花樣。
她織了幾十針,又全部拆開打亂,覺得這樣的織法不保暖也不適合謝淮,換了個方法重新織。
她織了拆拆了又織,一晚上下來才織好寥寥十幾針。
趙珊琪從外面回來,手里提著一個購物袋。
祝子瑜問:“買了什么?”
趙珊琪連忙說:“沒有沒有!
她鬼鬼祟祟地把袋子藏進衣柜,祝子瑜一臉疑惑:“你們今天怎么都這么奇怪啊?”
*
平安夜傍晚飄起了雪花。
南城好幾年沒下過雪了,這雪雖小,卻激起很少見雪的南城人的極大熱情。
傍晚下課后,夏夏出了教學樓,見路上到處都是人在看雪。
地表溫度高,細碎的雪片落在地上就立即融化了,連層積雪都沒有。
今天春和路很熱鬧,平安夜送蘋果的講究夏夏上高中的時候就開始流行了,以往五塊錢一斤的蘋果到了這天晚上都要賣到五塊錢一個,夏夏從來不買,平嘉澎要給她買她也不準。
她沒覺得一個長得歪瓜裂棗的蘋果值五塊錢,她只覺得想去買那蘋果的平嘉澎有點傻。
春和路很多賣蘋果的人。
幾個男生搬了個箱子坐在路邊,蘋果用塑料彩紙一包,小蘋果五塊,大蘋果十塊,遇上又大成色又好的十五塊。
夏夏心想,土匪也沒有這么搶錢的。
她四處找謝淮,發現他還沒出攤。
下午最后一節課是心理教育,老師講課沉悶,全程只照著課本念,底下同學都聽的昏昏欲睡,謝淮翹了這節課,夏夏以為他是要出去擺攤,可他人卻不在這里。
她剛要給謝淮打電話,看到他推著小板車從超市的方向過來。
她跑去替他搬東西,發現他今天不是賣零食。
板車上的兩個箱子里裝滿了圣誕噴雪和彩帶,粗略看過去有兩百多瓶,最下面的箱子里裝的東西不多,是二十個方方正正的木質小盒子,每個小盒子旁邊都開了一個孔隙,插著一束鮮花。
“這是什么?”
夏夏拿起一個盒子看了看,發現那木頭很輕薄,里面似乎裝了什么東西。
謝淮說:“打開看看!
夏夏小心翼翼打開,發現里面裝著一個紅艷艷的蛇果。
她又去看盒子旁的花,發現每個盒子上插的花都不一樣。
有的是玫瑰,有的是雛菊,有的是風信子,有的是小百合。
“你要賣這個?”夏夏問,“多少錢一個?”
謝淮:“八十八!
“會不會太貴了?”夏夏捧著掌心的小盒子,覺得這玩意精致又漂亮,但八十八塊錢還是有些貴。
“每個盒子附一束花,每朵花都不同,花語也不同!敝x淮說,“隔壁一個蘋果都賣十五塊,我賣得算貴嗎?”
“淮哥再給你上一課!彼Σ[瞇的,“東西真正的價值不在于它值多少,而在于它有多少,他們那一筐蘋果雖然便宜,但對在平安夜喜歡互送蘋果的女生群體而言,沒什么儀式感和特殊性!
“而我只賣二十個,如果你是女生,是希望你男朋友送你五塊錢的塑料紙蘋果,還是淮哥精致的限量蛇果?”
夏夏毫不猶豫:“當然是你的啊!
謝淮得意:“那不就是了?”
“枕頭大戰九點半開始,外面冷,你先回宿舍,九點再下來找我。”
夏夏一步一回頭,看謝淮倒騰他的蘋果和圣誕噴雪。
她心里挺佩服謝淮的,雖然他賺得多,但他花得心思也多。
別人的蘋果都是批發來的,但她覺得謝淮那些東西一定沒有現成的。
買蛇果、訂盒子、還有那二十束不同種類的鮮花,都是他一點一點弄來的,其中的過程不會太簡單。
想到這里,她又覺得八十八一點也不貴,八百八十八都未必配得上謝淮的辛苦。
夏夏在宿舍等到八點半,實在坐不住了。
她穿好衣服,把織好的圍巾找了一個好看的紙袋裝著,下樓去找謝淮。
謝淮不在攤位上,三個小時的功夫,他那二十個蘋果和兩百瓶噴雪賣得干干凈凈。
夏夏心想他一定又去超市避風,順便和收銀小哥吹牛胡扯去了,剛要去超市找他,看見趙珊琪和蔡蕓朝這邊走過來。
她站在攤后面花壇角落里,兩人誰也沒有看到她。
趙珊琪手里也拿著一個紙袋,她左右四顧,見周圍沒人,抽出里面的票據,把袋子塞到謝淮堆在路邊的紙箱里。
蔡蕓頗為遺憾:“你不當面給他就算了,至少把發。票放里面啊,三千多的羊毛圍巾呢,你不說他怎么知道!
趙珊琪:“我只是想送他圍巾,跟多少錢沒有關系!
兩人離開了,夏夏從灌木叢后走了出來。
她蹲在地上,拿出趙珊琪的袋子,里面確實有條格子圍巾。
她摸了摸,觸感又滑又順,是她見都沒見過的料子。
夏夏看著自己手里六十塊毛線球織出來的圍巾,眼眸暗了暗。
她把趙珊琪的圍巾放回去,轉身朝宿舍走。
梁源太遠遠就看見她,抻直了胳膊朝她招手:“夏夏!”
夏夏:“你怎么在這!
“奶奶讓我來給你和淮哥送蘋果!绷涸刺掷锪嘀鴥啥堤O果,給了夏夏一兜。
夏夏接過來:“奶奶還挺時髦的,幫我謝謝她!
梁源太問:“你手里是圍巾嗎?”
夏夏點頭,梁源太又問:“是送給淮哥的嗎?”
夏夏想了想,搖頭:“不是,我打算扔掉的!
梁源太撓了撓后腦勺,眼巴巴地看著她:“那你給我吧,奶奶一直說要給我織圍巾,可她眼睛花,總也織不好。”
“這是我要扔掉的,你不嫌棄嗎?”
梁源太說:“你給的東西,我當然不嫌棄。”
夏夏笑了笑,把圍巾掏出來系在梁源太脖子上,仔細地打了一個結:“源太真帥。”
梁源太今天穿著件亮黃色的羽絨服,配著深灰色的圍巾整個人都很精神,他靦腆地笑。
夏夏說:“謝淮應該一會就回來了,你在這等他吧,順便跟他說一聲,晚上我不去了。”
梁源太似懂非懂。
夏夏朝宿舍的方向走。
傍晚時的雪停了,天上壓著層厚重的云翳,遮住了月亮和星星,悶悶得叫人喘不過氣來。
夏夏快要走到宿舍門口了,后面傳來謝淮的聲音。
他一路跑過來:“夏夏!”
夏夏停住,回頭看他。
謝淮跑得太快,有些氣喘:“剛剛源太跟我說你不去了,為什么?”
夏夏神情蔫蔫的:“不想去!
“身體不舒服?”謝淮用手背探她額頭的溫度。
夏夏心里難受,賭氣地后退一步躲開。
“怎么了?”
“就是不想去。”
她也說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但就是心里堵得慌,堵到不想和謝淮說話。
謝淮看著她,眼睛明亮:“你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
他伸手:“把東西給我再走!
夏夏不解:“什么東西啊?”
“你還裝是吧?”謝淮捏她臉,“你給源太織了圍巾,肯定也有我的吧?”
他一臉期待:“交出來,不然淮哥搞你。”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評論區有姐妹提到了,我再解釋一下。
法律上是沒有父債子償這個說法的,除非繼承遺產或者等等其他情況(不過看淮哥這個貧窮的樣子肯定是沒有遺產可繼承的)所以淮哥父親欠的兩個億是不用淮哥還的,他要還的是高利貸,簡單來說就是淮哥父親在死前把人耍了,惹怒了黑。道大佬,不還就要剁手,這種情況法律很難約束的,這樣理解就容易多了。
另外我真的有加更。!
你們看我字數!我只是兩章合一了而已!別人一章三千,我一章六千qaq我需要親親
感謝chang、這么多年、蘇蘇小可愛的營養液!
感謝澤蘭的雷!
啾咪!
第27章
“我沒有給織你圍巾!
夏夏絲毫沒發現自己語氣里的怨氣:“給源太織了就一定要給你也織嗎?你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
謝淮反應遲鈍,還沒發現夏夏情緒不對勁。
他語氣戲謔:“那我可要親自去你宿舍搜了,如果被我搜出來……”
“搜出來你就搞我!”夏夏吼,“你就算搞死我也沒用,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她轉身進了宿舍樓,把謝淮留在原地。
謝淮朝她背影喊:“夏夏,你他媽今天吃錯藥了?”
他越想越氣:“媽的,脾氣越來越大,都敢對我這么兇了!
梁源太跟在他身后小跑過來,手里拎著個紙袋:“淮哥,你的東西落在那了。”
謝淮看了一眼:“不是我的。”
梁源太說:“是從你箱子里拿出來的!
謝淮接過袋子,掏出一條圍巾來。他眼睛驟然一亮:“還敢說沒給我準備圍巾。”
梁源太脖子上的圍巾是手工織的,而手里這個是羊毛的。
謝淮翻過來,看到圍巾里繡的品牌商標。
他問:“說清楚點,你從哪拿的?”
“就在你路邊的箱子底下壓著,我幫你收東西的時候看見了!
“箱子底下……”謝淮眸色沉了沉,又問,“你的圍巾是夏夏送的?”
梁源太雖然傻,但能感受他目光里不同尋常的情緒。
他雙手捂住脖子:“這是夏夏送我的,你不準搶,夏夏都說了這個不是給你的。”
“我當然不會搶你的東西。”謝淮笑瞇瞇的,“你告訴我,夏夏給你圍巾的時候還說什么了?”
梁源太老實地說:“夏夏說這個圍巾她本來打算扔掉的,我一聽就給要過來了,這么漂亮的圍巾,扔了多可惜!
謝淮聽到這,掏出手機撥電話。
*
夏夏吼完謝淮,怒氣沖沖上樓。
走到二樓,她怒火消了一半。
走到三樓,她心里不由想,剛剛是不是對謝淮太兇了。
走到四樓,她焦慮起來,心想這也不是謝淮的錯啊,自己怎么就對他發脾氣了呢。
夏夏忐忑,猶豫要不要下去道個歉,哄哄謝淮。
她蹲在宿舍門口,揪出一撮頭發,一根一根數:“哄謝淮,不哄謝淮,哄謝淮,不哄謝淮……”
頭發數完,不哄謝淮。
夏夏沉吟片刻,淡定地說:“一定是我數錯了!
她又揪出一撮頭發重新再來。
“……不哄謝淮,哄謝淮。”夏夏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笑得甜甜的,“我就知道,真是拿謝淮沒辦法。”
宿舍門打開,趙珊琪跑出來,臉上一抹紅暈。
她沒看到門邊站著的夏夏,裙擺一晃人順著樓梯跑得沒影了。
蔡蕓站在門邊:“別看了,是謝淮打電話叫珊琪下去的!
她陰陽怪氣地說:“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珊琪給謝淮買了條圍巾當圣誕禮物,三千多塊呢。謝淮平時不挺拽的嗎?對珊琪愛答不理的,可三千塊的圍巾一收,電話立馬就打過來了。”
夏夏冷漠地說:“哦!
“你最近一直在床上織圍巾,今天怎么不織了?”蔡蕓說,“你覺得謝淮是會要珊琪的名牌圍巾,還是會要你那地攤上買來的毛線圍巾啊?”
夏夏說:“你跟我顯擺什么呢?”
她神情疑惑:“趙珊琪的圍巾買來送你的,還是那三千塊的圍巾是你買的?我送謝淮地攤圍巾又怎么樣,你送謝淮什么了有臉說我?”
蔡蕓被她懟得愣了愣,仔細想想她好像確實沒送謝淮什么。
夏夏也不想下去了,錯開她進了宿舍。
蔡蕓忽然反應過來:“不是,我為什么要送謝淮東西啊?”
夏夏悶悶坐在桌前,她按開臺燈,床板下狹小的空間被溫暖的燈光照得通亮。
她趴在桌上發呆,臺燈下放著一小團毛線球,那是她織圍巾剩下的。
她指尖戳了戳,之前還覺得觸感不錯,見過趙珊琪的圍巾后才發現確實是一分價錢一分貨。
誰會不喜歡趙珊琪呢?
夏夏沮喪地想,趙珊琪家境優越,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她是蜜罐里泡大的女孩子,就算嬌氣、就算傻白甜也不叫人討厭。比起來,自己就像個惡毒的灰姑娘。
謝淮這個落魄的王子遇到了公主,公主對他闊綽、溫柔且一心一意。
而她做為一個灰姑娘,不僅不安分守己還敢因為一條圍巾心里難受,還敢對謝淮發脾氣。
手機響了,是謝淮打來的電話。
夏夏掛掉,謝淮又打了一遍。
她沒精打采接起電話:“你有事嗎?”
“下樓。”
夏夏說:“不要。”
“下樓!敝x淮語氣重了重,“敢讓我說第三次你死定了。”
夏夏把電話掛斷,隨手扔在桌上:“垃圾謝淮,你叫我下去我就下去嗎?”
她重新趴回桌上,沒過多久又忍不住跑到窗邊朝下看。
樓下趙珊琪剛跑出去,拘謹地站在謝淮面前,兩人不知在說些什么。
夏夏穿上外套,祝子瑜問:“你要去找謝淮嗎?”
夏夏口不對心:“我只是想去超市!
*
謝淮把趙珊琪的袋子遞給她:“我在路上撿到這個,是你的吧?”
趙珊琪沒接:“你叫我下來就是為了這個?”
“不然呢?”謝淮問。
趙珊琪:“你怎么可能是在路上撿到的?這明明是……”
“就是在路上撿的!敝x淮沒讓她說下去,“自己的東西要放好,別丟了都不知道!
“這不是我的,上面又沒寫我的名字,憑什么說是我的?”趙珊琪說,“你既然撿到了,就說明和它有緣,你留著吧!
“這么貴的圍巾,除了你趙大小姐誰買得起?”謝淮手舉得酸了,直接塞到趙珊琪懷里。
趙珊琪一陣惱:“不要就算了,干嘛還要特意來還給我?”
她平日性子柔柔的,發起脾氣來也沒什么氣勢。
她就算生氣也不敢對著謝淮發泄,把圍巾朝旁邊的垃圾桶里一扔,發出砰的一聲,轉身上樓了。
“她好兇!绷涸刺f,“還是夏夏最溫柔了。”
“那你是沒見夏夏發脾氣的樣子。”謝淮眼皮子輕抬,“張牙舞爪的,連我都敢罵!
正說著話,夏夏從樓上下來。
她漫不經心朝這邊瞥了一眼,對上謝淮的目光又淡淡地扭過頭去。
“夏夏!敝x淮見她那副樣子,自己有些沉不住氣,“過來!
夏夏像沒聽到似的,朝超市的方向走。
謝淮攔住她:“我叫你呢!
夏夏頭也不抬:“干嘛?”
“我的圍巾呢?”
“你煩不煩啊,都說了沒有。”夏夏不耐地蹙眉,“而且你都有圍巾了,還跟我要什么?”
“我哪來的圍巾?”謝淮說,“我每天晚上坐在那領口透風,有圍巾我會不戴嗎?”
“你就是有!毕南恼f,“趙珊琪送的!
謝淮面無表情:“沒給我織圍巾就算了,你現在還要倒打一耙誣陷我跟趙珊琪有一腿是吧?趙珊琪送的圍巾在哪,你拿出來我看看,拿不出來我是要收拾你的!
夏夏:“就在你箱子里面!”
謝淮:“不可能!
梁源太剛要開口,被謝淮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夏夏說:“我現在就去找給你看。”
“哦?”謝淮說,“那你找不出來怎么辦?”
夏夏:“……找不出來我隨便你搞!
“好啊!敝x淮隨口說,“現在就去。”
夏夏把謝淮的箱子通通翻了一遍也沒見圍巾的影子。
“找到了嗎?”謝淮悠哉坐在馬扎上,“拿來給我看看,我倒想知道趙大小姐送我的圍巾長什么樣子!
夏夏:“好像被人拿走了,你快來一起找,那個圍巾很貴的。”
謝淮卻絲毫不著急:“物證都沒有你還想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知道你的話是什么意思嗎?趙珊琪無緣無故送我那么貴的圍巾,你把我當什么了?她養的小白臉?”
“你誣蔑我只是動了下嘴皮子,可我受到的精神傷害卻是你這輩子都彌補不了的。”
謝淮玩著菩提手串。
他安靜地坐在那,被清冷的月光一照,帶著些佛性,嘴里卻在說屁話。
“剛才誰說隨便我搞?我還記著呢!
“你自己算算,從認識到現在,我說過多少次要搞你,又放過你多少次!敝x淮把手串朝掌心一甩,“今天話我放這了,你拿不出圍巾來,我不搞到你叫爸爸我就不叫謝淮!
夏夏:“……”
“不就一條圍巾嗎?”她瞥了眼梁源太脖子上圍巾,心想這怎么給謝淮找一條出來。
“我不管,我就要。”謝淮垂著眼睛,“你可以不給,試試我會不會說到做到!
夏夏聽他那幼稚的恐嚇不僅不害怕,還主動問:“你想怎么搞我?”
謝淮:“你很期待嗎?”
他站起來,拉著夏夏的手臂走了。
一開始夏夏沒當回事,只以為他是開玩笑的,見他是朝校門的方向走才有點慌了。
校門外就是情侶酒店,據說平安夜特價九十塊就能睡一晚。
她拉住謝淮:“淮哥,淮哥——我開個玩笑,你別當真啊!
謝淮停下:“圍巾!
“……真沒有了!毕南牟桓艺f把圍巾給梁源太了,表情可憐巴巴的。
謝淮繼續拉著她朝前走。
夏夏醞釀一下,剛要尖叫,謝淮拐了個彎,把她拖到臨近校門的小操場上。
小操場正在進行枕頭大戰。
幾百個人聚在一起,手里拿著軟枕互相拍打,枕頭里裝得是軟鴨絨,砸在身上沒有痛感。
偶爾有枕頭被撕碎了,鴨絨漫天飛,操場已經積了一地白花花的毛,晚風吹過,一層層鴨絨像交疊的海浪滾到夏夏腳下。
梁源太跟在他們后面,看到這樣熱鬧的場景,忍不住跑到人群里一起玩了。
謝淮從口袋里掏出兩個黑色的一次性口罩,自己戴上一個,另一個掛到夏夏耳朵上。
“先把口罩戴上。”他嗓音低沉,俯下臉把夏夏口罩的縫隙貼著臉側按好。
夏夏第一次湊這么近看謝淮,他臉貼得很近,微微揚起目光就能看到他澄澈明亮的眼睛。
謝淮指尖不經意勾過她臉上的皮膚,指腹觸及之處一陣酥癢,如細碎微小的電流,刺激得她微微顫抖。
還好戴著口罩,謝淮看不到。
她默默想,似乎每次和謝淮相處她都很容易臉紅。
夏夏正在胡思亂想,聽見謝淮低低地說:“可以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謝淮直接從地上撿了個枕頭砸在她腦袋上。
夏夏啊了一聲,轉身要跑,被謝淮摁住。
他冷淡的聲音響在耳邊。
“你憑什么覺得我會要趙珊琪的圍巾?”
“我稀罕她的東西嗎?”
“還他媽跟我發脾氣是吧?”
“還他媽敢把我的圍巾給源太?”
“夏夏你真是膽子肥了!
他每說一句話就按著夏夏的腦袋打一下,枕頭砸腦袋不疼,就是掉毛。
夏夏被他壓著打,腦袋落了一層厚厚的鴨絨。
這姿勢被謝淮百分百鉗制住,她想反抗掙扎都無濟于事。
“你騙我!你什么都知道還讓我給你找圍巾!”她控訴謝淮,“你這人怎么這樣?”
謝淮又打了她幾下:“我就這樣,你看不順眼就打我啊。”
他挑眉:“你打得過我嗎?”
梁源太沖過來拿枕頭打謝淮腦袋:“你不準欺負夏夏!
謝淮放開夏夏,轉而去打他:“把你的圍巾給我摘下來,那是夏夏給我的!
梁源太不給,謝淮和他對打。
他虐梁源太像虐菜一樣,不一會就像剛剛鉗制夏夏一樣把梁源太按住了。
他面無表情問夏夏:“你到底給不給我圍巾?”
“……我真的沒有了。”
謝淮淡淡哦了一聲:“沒有就算了!
他拿枕頭兇殘地擊打梁源太,枕頭雖然打人不疼,但擊打發出的噗呲噗呲聲聽得夏夏心驚肉跳。
——謝淮就像個兇神惡煞的大魔王在欺負梁源太這個老實巴交的小可憐。
夏夏頂著一頭的鴨毛拉住謝淮:“你不要再欺負源太了。”
謝淮不聽:“我打他關你什么事?他搶了我的圍巾,我看他不順眼行不行?”
夏夏說:“我再給你織一條還不行嗎?”
謝淮滿意了,又問:“什么時候織?”
夏夏只猶豫了一秒,謝淮拿著枕頭的魔鬼右手又掄起來了。
夏夏連忙說:“我盡快!”
“盡快?”謝淮松開梁源太,隨手把枕頭扔了,一雙明亮的眼睛落在夏夏身上,“盡快是多快?”
他掌心按著夏夏的額頭,把她發絲上的鴨絨擇下去。
“三天,三天以后見不到我的圍巾,我就……”
“搞我。”夏夏伶俐又乖巧,“我知道,你不用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可愛本可愛、繞繞同學的營養液。
第28章
今年春節在二月,南大一月中旬放了寒假。
周圍的同學都離校了,夏夏卻一直沒走,晚上在宿舍睡覺,白天跑去做兼職。兼職是燕姐給她找的,有時發傳單,有時做促銷,有時給開業典禮做禮儀小姐,都是些瑣碎的活兒,報酬給得卻不少。
燕姐很喜歡夏夏,她手里握著不少活,遇到好的先打電話問夏夏要不要做,如果她不做再找其他人。
現在大學生放假了,她那許多活沒人做,夏夏就挑了幾個待遇不錯的,每天忙得暈頭轉向。
傍晚。
夏夏從超市做完促銷出來,在附近快餐店隨便吃了點東西,又去隔壁的地下通道逛街。
地下通道不長,狹小又逼仄。
通道兩邊用布簾隔成許多店鋪,有賣衣服的,有賣鞋子的,大多都是幾十塊錢的便宜貨。
夏夏在看一件棉服,那衣服是帶著熒光的亮粉色外料,身上的縫線沒做好,漏了不少針腳,不管款型和質量都算不上一件好衣服。老板顯然是壓了很久,要價也不貴。
她在穿衣鏡前試了試,以她的長相和身材勉強能壓得住這衣服的土氣,可也只是勉強。
夏夏很滿意,和老板講價,五十塊的衣服硬生生被她講成三十五。
她又在店里買了些別的,出門時一頭撞上謝淮。
謝淮也沒離校,他現在沒生意做,每天在城里跑來跑去不見人影,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剛從別的地方出來,路過地下通道,是湊巧碰到夏夏的。
“去給我媽買了些特產!敝x淮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明早的火車,你怎么還不回去?東西收好了嗎?”
謝淮家是漳市的,就在常市隔壁,他期末考的時候就約了夏夏一起回家。
夏夏說:“東西已經收好了,我還不能回去,晚上要去發傳單。”
謝淮看了眼表:“這么晚了發什么傳單?你跟那個燕姐說,明天早上你要回家,今天不做了!
“不行的。”夏夏軟軟地說,“燕姐平時很照顧我,她今晚實在忙不過來才叫我去幫忙!
謝淮說:“那我陪你去,我現在沒事!
夏夏唇角揚起一絲笑,嘴上卻說:“太麻煩你了!
謝淮說:“還有什么比你一個人半夜回學校遇到壞人給淮哥打電話求救更麻煩的?”
他看著夏夏:“……這是你新買的衣服?”
夏夏:“……”
她忘了自己還穿著亮粉色的外套,連忙把衣服脫了:“……這是給我媽買的,她就喜歡這個顏色!
“褲子也是?”謝淮看著她袋子里的黑色緊身小腳皮褲,淡淡地說,“你媽還挺時尚!
*
謝淮對發傳單這種工作沒什么耐心,替夏夏發了一沓后就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陪君君玩。
燕姐離異,一個人撫養孩子。
君君不喜歡在家里看電視,無聊就跑出來找她玩,他不惹麻煩,就自己乖乖待在一邊看書寫作業。
君君一個小孩加謝淮兩個小孩,兩個人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你追我趕打鬧。謝淮追上君君,架住他腋窩把人抱起來轉了幾圈,君君咯咯笑得快岔氣了,謝淮把他放下來,帶他去肯德基買甜筒。
夏夏坐在路邊的石凳上休息。
她脫掉鞋子,腳底板紅紅的,腳后跟也被鞋磨破了。
君君拿著兩個甜筒一陣小旋風似的朝她跑來,遞給她一個:“謝淮哥哥買的!
夏夏接過甜筒,謝淮在后面慢悠悠走過來,奶油粘的嘴角白乎乎一片。
他問:“腳破了?”
夏夏可憐兮兮點頭:“好疼。”
謝淮說:“活該,讓你不要來你非要來!
夏夏:“?”
謝淮三兩口把甜筒吃完,去路邊的藥店買回來幾個創可貼:“哪里破了?”
夏夏指了指腳后跟,謝淮撕開創可貼,低頭幫她貼上。
他平靜專注,額前低垂的碎發遮了眼睛,只能看到眸子里些許溫暖的亮光。
夏夏原本沒想什么,可謝淮的手動了動,碰到她的腳掌一陣癢癢。
她禁不住向后縮了縮腳,抬頭時與謝淮視線對上了。
謝淮在碰她的腳。
夏夏鼻子動了動,仔細嗅著,生怕自己腳上有什么味道。
一旁的君君笑得古靈精怪:“夏夏姐,謝淮哥哥剛才跟我說他喜歡你!”
夏夏心臟在一瞬間停跳了半拍。
她扭頭看謝淮,謝淮神色坦然,拽著君君撓他癢癢:“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怎么不記得?”
夏夏停跳的心恢復正常,她戳了戳君君軟乎乎的臉頰:“不要胡說八道,謝淮哥哥很兇的,當心他打你。”
君君跑了。
謝淮拿過傳單:“你休息吧,剩下的我幫你發!
夏夏砸吧著君君剛剛說的話,雖然知道是小孩子的玩笑,還是忍不住問謝淮:“淮哥,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她有些不解:“按理說,雖然咱們認識早,可之前我都是給你添麻煩,學校里好多女生喜歡你,但你好像對她們都沒有感覺!
謝淮:“我要的是小弟又不是女朋友,對我有意思的人多了,難道我都要喜歡嗎?”
夏夏又問:“那你為什么非要收我當小弟?”
謝淮擰著眉毛思考。
夏夏期待地看著他。
謝淮對她確實太好了,或許對他而言不算什么,但除他以外沒有人這樣對過她。夏夏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值得謝淮這樣,謝淮不說,她心里就一直壓著塊石頭,懸在半空,搖搖欲墜。
夏夏生怕哪天她讓謝淮喜歡的特點沒有了,到時候謝淮再收別的小弟,她就變得可有可無了。
“你的確和別人不一樣!敝x淮得出答案。
夏夏聽見他這話,心臟又停跳了。
糟糕,她想,謝淮這人仿佛帶著特殊的魔力,自己靠近他心臟總是容易停。
這樣不行,她又想,一直這么停下去哪天跳不起來了可怎么辦?
謝淮:“你比別人窮!
他淡淡地說:“我收小弟不能收比我厲害的,記得你開學第一天的樣子嗎?連買床褥都要賒賬,我當時就對你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感!
“直到你吃不起飯暈倒進了校醫院,我才確定這份知己之感沒有錯。”
“放眼整個南大,比我窮的估計只有你了,不把你收做小弟放在身邊安慰自己,讓我怎么能開心得活下去?”
夏夏:“……”
停動的心臟在一瞬間被謝淮氣得活蹦亂跳。
見她遲遲沒說話,謝淮問:“生氣了?”
夏夏沒吭聲。
他笑了笑:“逗你的!
“你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叫我淮哥,我當然要罩著你!
夏夏小聲說:“叫你淮哥的又不止我一個!
“你是第一個。”謝淮說,“以前沒人敢叫我哥,他們都叫我少爺!
夜沉了,滿天繁星如蓋。
謝淮幫夏夏把鞋子穿上:“而且你乖,淮哥喜歡乖的!
“源太也乖,你喜歡源太嗎?”
夏夏今晚執著又偏擰,她想從謝淮嘴里聽到他說些她和別人不一樣的話。
“他跟你不一樣!敝x淮問,“看過武俠小說嗎?許多絕世高人一生只收一名關門弟子,而淮哥一生只收一個關門小弟。你是我的關門小弟,源太充其量只是外門小弟,他比不了你!
“關門小弟。”夏夏低聲嘀咕,“還關門放狗呢!
謝淮捏她臉:“你在吃醋什么?”
夏夏心思被戳破,連忙說:“沒有吃醋!
謝淮定定看著她,只是笑不說話。
夏夏摸了摸腳后跟。
謝淮的創可貼裹住了她破皮的地方,穿上鞋子走路也不會疼。
夏夏低下頭,聲音軟糯:“如果我沒有那么乖呢?”
她再抬頭,澄澈的眼睛認真地看著謝淮:“如果我沒有你想象中那么乖,你會生氣嗎?”
“你不乖的次數還少嗎?”
夏夏聲音低了低:“如果還要再不乖一點呢?”
謝淮問:“有多不乖?說來聽聽,我看情況決定要不要生氣!
夏夏不說話了,她手里的冰淇淋融化,順著脆皮流到虎口。
她吮了一口,搖頭晃腦地說:“沒有,我說的是如果!
*
夏夏拖著行李箱下樓的時候,謝淮已經等在下面了。
她路過一樓時,照了照墻邊的鏡子。
南城到常市的火車要開兩天,還是頭一次和謝淮相處這么久,她早起的時候特意打扮了一下。
她這學期做兼職存了一些錢,給自己填了不少新衣服。
鏡里的女孩穿著件米色的針織衫,外面套著淺灰色的外套,簡單的牛仔褲和白球鞋,雖然只是學生黨買的平價牌子,但穿在身上清清爽爽,整個人干凈利落。
為了早起趕火車,她昨晚特意睡得早早的,今天皮膚白里透粉,整個人氣色都很好。
夏夏十分滿意。
謝淮站在樓前的冬櫻樹下,今年南城嚴寒,櫻花沒有開。
他穿了件黑色外套,脖子上圍著夏夏給他織的淺咖色圍巾,他只有一個小箱子,手里拎著包火車上吃的零食。
他看見夏夏出來,幫她把箱子拎下臺階。
天邊朝陽泛起一層淺紅色的邊,清晨的空氣濕潤,吸進肺里一陣清爽。
不遠處春和路上開進一輛板車,工人朝下卸貨,在路后的空地上堆了不少帳篷板子,搭著不知道是什么的建筑。
夏夏像個過六一的小朋友一樣,滿臉都是笑。
她看向謝淮,眼里亮晶晶的:“走吧!
*
火車站。
還有十分鐘發車,謝淮在站臺邊緣,不死心舉著車票對著光線仔細看了第九遍。
夏夏忐忑地提議:“……要不我們把票退了重買吧。”
謝淮轉過臉看她:“你知道火車從南城到常市要走多久嗎?”
“四十八個小時!毕南睦侠蠈崒嵉卣f。
“四十八個小時!敝x淮重復了一遍,“所以你給我買了張站票?”
謝淮之前找過夏夏,讓她買車票的時候順便給他也買一張,這樣兩人可以坐到一起,等火車停到常市,他再搭大巴回漳市。
他沒過多和夏夏交待,因為他覺得但凡一個正常有腦子的人面對四十八個小時的車程都會選擇臥鋪。
可夏夏不是常人。
她當初來上學都是千里迢迢一個人坐硬座過來的,硬臥五百,而硬座加學生票打折才一百多塊,在她那里一開始就沒有臥鋪這個選項。而她在買車票的時候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最后出票的時候她是硬座,謝淮是站票。
“現在是春運,退了重買你能搶到票?”
面前的綠皮火車很長,一眼望不到頭尾,還有五分鐘車就要開了。
夏夏提醒他:“淮哥,要上車的話得快一點,站票上去晚了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謝淮:“……”
“怪我。”他說,“太久沒倒霉了,都忘了你天生克我。”
他拎著兩個人的箱子上了車,找到夏夏的位置,把行李箱塞到行李架上。
夏夏沒坐,她站在謝淮旁邊:“票是我買錯的,你來坐吧!
謝淮放了行李,轉過身把她按在座位上。
夏夏要站起來,謝淮手掌抵住她肩膀不讓她動。
夏夏:“我是說真的,這樣我會良心不安!
謝淮:“讓你一個小姑娘站著,我良心也會不安,你不安總比我不安好。”
夏夏:“……”
不管什么溫暖感動的話語,經由謝淮的嘴一說,總能聽出最直男的味道。
“那你累了和我說,我跟你換。”
謝淮應了一聲。
離過年還有一個星期,現在是在外務工人員返鄉的高峰期,車上擠得一個多余的位子都沒有,地上的過道也站滿了人。
謝淮哪也沒去,就站在夏夏身邊拿手機看電影。
車開了一個白天,夏夏每次說要換他都被他不由分說按回去。
他按得順手了,有幾次夏夏要去廁所,他戴著耳機沒聽見,夏夏站起來他隨手按下去,夏夏再站他繼續按。
夏夏惱了,扯下他耳機:“我要去洗手間!
謝淮哦了一聲松開她,等她回來的時候,位子空著,謝淮依舊站在那,腳步都沒挪動半下。
夏夏很挫敗,不知道該怎么樣讓謝淮坐。
她知道謝淮不是不累,只是不想讓她站。過道實在太擠了,來往的人還很多,有人通過時身體與身體之間貼得緊緊的沒一絲縫隙,有些男乘客更是沒有半分眼色,看到哪有年輕漂亮的姑娘就故意朝上蹭,而環境如此,被蹭的女孩又不好說什么。
謝淮一開始就沒打算和她換著坐。
傍晚,乘務員推著餐車來賣飯,謝淮買了兩個盒飯和夏夏分著吃了。
他站了一天腿木木的,找了張報紙墊在地上坐著休息。
車子穿梭在無邊的群山隧道里。
夜里九點,車子停到一個小站,夏夏對面的乘客下車,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上來。
女人染著頭夸張的紅發,亮粉色的羽絨服下穿著條紅色蕾絲連衣包臀裙,裙子下是黑色絲襪和過膝長筒靴。
她把羽絨服的拉鏈敞著,連衣裙的領口拉低,露出渾圓奶白的半個胸脯。
謝淮戳了戳夏夏:“你那外套跟她是同款吧?”
夏夏:“才不是。”
女人坐到夏夏對面,她那不同尋常的裝扮一路上引得人紛紛回頭,經過之處留一片脂粉味。
謝淮聞到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蹙了蹙眉,沒說什么。
夏夏見他一臉困倦,拍了拍膝蓋:“你趴在這睡一會吧!
謝淮坐在地上,仰頭看她,輕笑:“不怕我占你便宜?”
夏夏柔柔地說:“不怕!
謝淮把手機收起來,趴在她腿上。
車廂里很嘈雜,可他今天累極了,不一會就睡著了。
夏夏低頭看著他柔軟的頭發,忍不住伸出手指蜻蜓點水般碰了碰。
謝淮當了那么多年少爺,就算家里破產估計也沒吃過這種苦,可他也這么撐下來了,半句都沒埋怨她。
對面的女人開始打電話,她手機鈴聲震個不停。夏夏聽她嘴里一會一個李老板,一會一個張老板,聲音又甜又媚和對方撒嬌,說些過年回老家不在店里,年后再來找我玩之類的話。
她心想,這女人認識這么多老板,一定是個做大生意的。
夜里十一點,女人還在打電話。
謝淮被她吵醒了幾次,不耐煩地說:“十一點了,能不能小聲點?”
女人回看他,把電話掛了。
謝淮把圍巾蒙在頭上,繼續趴在夏夏腿上睡覺。
凌晨兩點,他被小腿一陣怪異的觸感碰醒,他睜開眼,腿上落了一只穿著黑絲的腳掌。
女人見他醒了,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放肆,腳順著他的褲子蜿蜒向上。
謝淮把腿抽了回來,他手臂搭在夏夏座位的邊緣,冷漠地看著她。
對視幾秒,他起身去衛生間了。
女人懶洋洋起身,跟了上去。
謝淮用完衛生間拉開門,女人站在外面,她像條泥鰍似的擠身鉆進門縫。
廁所空間不大,兩個人擠得滿滿當當。
女人把門扣上,拉下外套拉鏈,里面蕾絲領口朝下一扯,胸衣外翻,露出豐滿的一對兒。
她舔了舔嘴唇,朝謝淮笑:“別人一次一百,你長得帥,我免費讓你干!
夜深人靜,火車上靜悄悄的,只有車子磕碰鐵軌時哐當的聲響,帶著整個車廂一陣搖晃。
衛生間透風,不知哪個縫隙吹來的風打在身上一陣陰冷。
謝淮:“滾開!
女人滿不在乎:“你女朋友睡著了,我不會告訴她的。”
“我做這行好幾年了,看人準得很!彼劬ο缕,“那丫頭那么素,我不信她能滿足你!
謝淮站在那沒動,女人以為他是默許,伸手要解他圍巾。
謝淮反手一巴掌重重打在她手上,女人皮膚白,手背當場就出現一個深深的紅印。
“聽不懂人話?”謝淮嗓音帶著深深的冷意,“再敢動手動腳,當心我把你爪子剁碎了拿去喂狗,滾。”
他把女人推到一邊,拉開門出去。
夏夏前半夜基本沒睡,此刻睡得昏天黑地。
她面前沒有桌子可以趴,身體靠著椅背不自覺就朝旁邊男人身上靠。
謝淮回來的時候,她腦袋都快歪到男人肩膀上了。
謝淮托住她的腦袋把人掰正。
夏夏睡眼惺忪,搓著眼睛打哈欠,下意識地說:“淮哥,你來坐一會吧!
她半醒不醒的樣子太可愛,謝淮忍不住捏了捏她臉,按著她肩膀朝自己身上帶:“都快貼到人家身上了,像什么樣子?你還是靠著我吧!
夏夏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她含糊地問:“你不睡了嗎?”
謝淮說:“不睡了。”
夏夏聽話地靠著他,過了一會,又覺得這姿勢不舒服,側身摟住他的腰,像無尾熊一樣半個身體掛在他身上。
女人從廁所回來,瞥了謝淮一眼。
謝淮看也沒看她,塞上耳機繼續看電影。
接下來的一天半,謝淮再也沒在地上坐過。偶爾旁邊的位子有人下車,而這站又沒有人上來,他會去坐一回,但直到下車都沒讓夏夏在擁擠的過道上站一分鐘。
夏夏時不時觀察對面的女人。
她電話很多,去廁所也很頻繁,每次從廁所回來,身后總是跟著一個男人。
夏夏偷偷和謝淮八卦:“對面那個女人好像很有錢,她認識很多老板呢。”
謝淮嘴角抽了抽,眼里有些不屑。
他敲夏夏的腦袋:“你少看她!
*
四十八小時后,火車停在常市車站。
謝淮下了車的那刻,仿佛重獲新生。
他站在寬敞的車站伸了個懶腰。
北方風冷,夏夏的衣服一路從南方穿來略微單薄,她裹了裹衣服領子,凍得打了個哆嗦。
謝淮把圍巾摘下來給她。
夏夏擺手:“不用,我一會就到家了。”
“外面下雪了,你穿太少會感冒。”謝淮說,“借你幾天,下學期記得還我。”
他執意要給,夏夏只能把圍巾戴上。
她杏眼大睜著,語氣可憐巴巴的:“淮哥,返校的時候你還和我一起走嗎?我下次給你訂軟臥!
“哦?”謝淮故意說,“我還敢讓你坑我嗎?”
“真的!毕南募泵φf,“要不然你來買車票,我給你錢,算是我補償你。”
“賺了幾個錢就攢不住了是吧?”謝淮慢悠悠道,“想讓我跟你一起走也行,不過要看你假期表現!
“怎么才算表現好?”夏夏問。
謝淮:“你先回家睡一覺,休息好了我告訴你。”
火車站門外有直通漳市的大巴車,夏夏一直看著謝淮的背影走入出站口的拐角才回過神來。
她掰著指頭算了算,離寒假結束還有一個月,也就是說要有一個月看不見謝淮了。
她沮喪了一會,拎著行李箱進了車站的衛生間。
吳麗早在一個月前就給她打電話問她要不要回家過年,夏夏很排斥回家這件事。因為在吳麗和魏金海的認知里,她不該在南城讀大學,而是應該在珠三角的某處電子廠做工又或是在某家飯館洗盤子。
過年回家對別人而言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對她而言卻是道難關。
她不僅得想辦法遮掩自己在讀大學這件事,還要讓自己看起來像在外打工半年的樣子,更要給魏金海上交錢孝敬他。
有了工作的人回報養育她多年的繼父本來就在情理之中,何況夏夏也不敢不給。
她雖然走了,吳麗卻還要和魏金海過日子,她如果不懂事惹魏金海生氣,吳麗很可能在家里受氣,而她又賺不出足夠的錢來讓吳麗能離了魏金海自己生活。
夏夏這半年手頭寬裕了一些,沒有剛入校時那么窘迫,但平日忙著上課兼職的時間不多,算上最后半個月打工賺的錢,手里也不過只有三千塊。
這錢她不能都給魏金海,不然下學期開學沒法過活,可錢給的太少魏金?隙ㄒ鹨尚。
思來想去,她只想到了一個辦法。
距離吳麗上次打電話已經過去半個月了,那天夏夏在電話里哽咽著和她訴苦,哭訴電子廠效益不好裁員,她是被辭退的人之一。
而臨近年關找不到工作,她只能去橋洞底下貼膜。
夏夏走到衛生間,打開她的行李箱,掏出她買的皮褲和亮粉色羽絨服。
魏金海這人勢利又淺薄,最愛根據穿著判斷一個人的身份和地位,她穿得越落魄,他越會相信她的話。
夏夏套上那夸張的衣服,對著鏡子把頭發揉得亂蓬蓬的,看上去窮困潦倒。
她轉了一圈,把謝淮給的圍巾包在頭上:“下崗后無處可去柔弱又無助只能在橋洞下貼膜的失業少女,我可太棒了,竟然能把這身衣服詮釋得這么棒。”
她把箱子拉上,邁著步子,信心十足踏上回家的征程。
*
謝淮走過拐角,忽然想上廁所。
他想起剛剛路過的地方有衛生間,轉身回去。
清晨的火車站旅客不多,隔得遠遠的,他就看見大廳中央走來一團粉色的東西。
那人頭上裹著圍巾看不清臉,上衣是灰撲撲的亮粉色棉服,袖子上開了幾個破洞,露出里面發黃的棉花,下身穿著條緊身黑皮褲,再向下是雙恨天高的鉚釘靴,由于質量太差,鞋上的釘子掉了一半,看上去光禿禿的。
而在鞋子和皮褲之間,這人竟然穿了一雙熒光綠的襪子。
火車上那女人讓謝淮反胃到現在,他下車又看見一個穿成這樣的人,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錯身而過的瞬間,他忽然覺得哪里不對,伸手扯住她腦后垂下來的圍巾。
*
夏夏被揪住那瞬間,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了,她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在嗡嗡。
謝淮似乎對火車上那女人很有敵意,每次她提起來他都是一臉不屑,夏夏不知道對方哪里惹他了,只以為他是覺得那女人穿得又土又奇葩。
現在又土又奇葩的人換成她了,光是想到謝淮的眼神她都想一頭撞死。
剛才遠遠看見謝淮走過來,她連忙拿圍巾把臉遮起來了,打算裝作不認識悄悄擦肩而過,可謝淮到底還是發現她了。
謝淮繞到她身前,打量著她這一身裝扮:“夏夏,你干嘛呢?”
十分鐘前還一身清純學生打扮的甜美女孩十分鐘后把自己裹得像個賣雞蛋的花枝招展的老太太,謝淮一時沒從這落差里恍過神來。
夏夏捂著臉,負隅頑抗:“認錯了認錯了,我們不認識的。”
謝淮把她手拍掉:“認錯人了?這圍巾還是你給我織的呢!
他扯掉夏夏臉上的圍巾,打量她因為尷尬而紅透的小臉,意味深長地說:“給你媽穿的?想穿就直說啊,遮遮掩掩的干嘛?”
謝淮瞧著她這一身,回味了半天,還是不能接受夏夏這個品味和審美。
他忍不住問:“你這他媽到底是在玩行為藝術還是cosplay。俊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我哪天沒有按時更新那我一定是在醞釀加更。
第29章
常市的雪連續下了一個星期,路邊花壇里堆著厚厚的積雪。
路上撒過鹽,雪水融化,油黑色的瀝青馬路上反著泥濘的水光。
“你爸叫魏金海對嗎?”謝淮在馬路邊招出租車,“你家住哪?”
夏夏拉住他:“淮哥你別去,我自己能解決!
謝淮:“你的解決方法就是打扮成這幅模樣,假裝自己在外流浪?”
“穿成這個慫樣還想碰瓷我們貼膜的?”他毫不留情地說,“你還是省省吧,拾荒的都不想要你。”
夏夏:“……”
出租車在路邊停下,謝淮把兩人的行李箱放到后備箱。
夏夏急了:“你別像整夏軍那樣整他!
謝淮把她推上車,他坐在后座,閉目養神沒有說話。
夏夏和司機報了地點,偏頭看著謝淮。
他在火車上沒休息好,眼圈下面顯著淡淡的烏青。
夏夏有些心疼。
“他養了我十年,說到底還是我欠他的,他跟我要錢也合情合理!毕南妮p聲說,“等再過幾年我有能力照顧我媽,我就不怕他了。吃人嘴軟,我媽現在還要靠他養呢,你去替我出氣,反而讓我像個白眼狼了!
謝淮還是閉著眼,默不作聲。
夏夏戳了戳他的手臂,半撒嬌半央求:“淮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但這件事你就讓我自己處理吧!
謝淮這才睜開眼,他與夏夏對視,眼里全是紅血絲。
他揪住夏夏的耳朵:“你還知道我對你好?有事不跟我說,自己一個人瞎琢磨。”
他嫌棄看著夏夏的衣服:“裝貼膜的,你真是個鬼才。”
夏夏說:“我也沒想他能真的信我,我只是想裝可憐讓他能少跟我要點錢。”
謝淮攬過她的脖子,把她朝自己懷里帶。
他手肘壓著夏夏按在自己身上,掌心在她頭上一陣亂搓,把她頭發全部揉亂。
夏夏臉悶在他胸口,鼻子里全是他身上清爽的味道。
她掙扎:“你別弄我。”
謝淮聲音帶著笑意:“不是裝可憐嗎?我幫你啊,看看你現在像不像個被男人欺凌的小可憐?你這樣回家,保準你那黑心的爸都得同情你!
出租車停到路邊,夏夏才從謝淮手下掙脫出來。
她耳根紅透了,臉頰也染上紅暈,襯在皮膚雪白的底色上,整個人粉嫩嫩的。
謝淮拉開車門,她也跟著下車。剛從溫暖的車廂內出來,冬天的冷風一瞬間灌進領口。
謝淮把夏夏的箱子遞到她手里:“你家在哪?”
夏夏指著街對面一條小巷。
那巷子很窄,車開不進去,順著進去走很久才是夏夏住的那幢筒子樓。
謝淮背后是家賣煙酒糖茶的小店。
他坐在店前的臺階上,神情散漫:“事情處理好了給我打電話,沒處理好也給我打個電話,我在這等著。”
夏夏提著箱子走了。
她走到小巷的拐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天上飄起雪花,謝淮買了根棒棒糖叼在嘴里。他白凈的臉被北風吹得有些紅,頭頂落了雪,他低頭用手掃了掃,簌簌朝下掉著雪片子。
謝淮看見夏夏回頭,笑了笑掏出手機。
夏夏的手機緊接著震動了一下,謝淮給她發了條消息。
【如果挨打了,記得喊淮哥救命。】
*
夏夏猶記得第一次見魏金海時的情景。
他身材高大,小夏夏需要仰頭才能看到他,他給她買了一條新裙子,一盒巧克力還有一個洋娃娃。
夏夏第一次收到禮物,開心地拿給吳麗看。
魏金海笑瞇瞇看著她,把她抱起來轉了好幾個圈。
那時夏夏開心得不得了,以為從此以后自己就真的有了爸爸。
可魏金海出去抽了一根煙,回來后看她的眼神就變了。
夏夏還沒有感覺,洗了個蘋果殷勤地拿給他吃。
魏金海沒接,嚴肅地看著吳麗:“咱們倆結婚可以,但你不能帶她。”
小夏夏愣在原地,魏金海嘴里的一字一句像柄大錘重重砸著她的腦袋,讓她頭暈目眩。
“她才多大就能干出這種事,以后指不定就敢殺人呢?我不可能讓一個有暴力傾向的人進我家門,我還想多活幾年。”
夏夏垂下眼睛,她身上還穿著魏金海買的白色連衣裙。
她鼻頭一酸,眼里淚水滾了滾,小小的手指攥著他的褲子。
“爸爸。”夏夏害怕魏金海不帶她走,淚珠撲棱撲棱朝下掉,“我會聽話的,我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魏金?粗茄凵褡屜南挠浟撕芫。
往后的許多年里,每當他生氣、惱火時都會這樣看她。
他眼里有鄙夷、有蔑視、有戒備,還帶著一點懼怕。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垃圾一樣。
*
知道夏夏今天回來,吳麗早早把家里打掃干凈,廚房也備了許多新鮮食材。
夏夏進門時,魏金海剛睡醒,踩著棉拖鞋從房間出來。
他在工廠看大門,這個月值中班,凌晨兩點下班睡到早上九點才起來。
夏夏叫了聲爸,他淡淡應了,打開晨間新聞坐在沙發醒盹。
他斜著眼睛打量夏夏,她一身風塵仆仆,衣服臟兮兮的,頭發也亂,剛在外面的冷風里吹過一遭,臉頰被凍得通紅。
“你媽說你失業了!彼土艘宦暎熬退銢]讀過書的人也能想到辦法賺錢,你是讀書太多把腦子讀傻了嗎,連個工作都找不著?”
夏夏沒有頂撞他,低眉順眼:“快過年了,現在好多工廠都停工了,工作不好找,過完年我再回去找找看!
夏夏把早就包好的紅包放到茶幾上,魏金海拿起來捏了捏:“就一千?”
夏夏解釋:“我是臨時工,工資本來就不高,平時還要租房子買菜,只攢下這些錢!
魏金海:“真沒用!
他把錢收了,沒再說什么。
夏夏蒙混過關,她把箱子拖回自己房間,趴在窗上朝下看。
家里面積很小,只有三十平米,這從前是磚廠的宿舍樓,每戶只有一室一廳和一個小廚房,衛生間設在走廊,大家公用。
夏夏的房間根本不能算是一個房間,那其實只是在客廳一側用簾子圍起來一塊小地方,魏金海在里面擺了張小床,她就這樣在上面睡了十年。
冬日嚴寒,窗上結了層薄薄的冰花。
夏夏用袖口把窗子蹭干凈,見外面雪下得越來越大,謝淮還在原地坐著。
距離太遠,她看不清謝淮的臉,只見他黑色的外套上蓋了一層白色的雪片。
夏夏轉身想下去找他,走到門口腳步頓住。
她滿心都是又要見到謝淮的喜悅,可見過以后喜悅馬上就會變成沮喪了。
反正總歸是要好久見不到他,與其見到他后依依不舍還不如不見。
夏夏腳步抬起又放下,猶豫不決,像只糾結的兔子。
她又趴回窗臺,給謝淮撥了電話。
“我沒事!
她語氣有些失落,心想為什么魏金海這么輕易就相信她呢?如果他罵她,又或是動手打她,她就有理由朝謝淮求救了,而謝淮一定又會像從前一樣擋在她面前保護她。
謝淮站起身,朝她的方向望過來。
夏夏本能縮回腦袋,不想被謝淮發現她在偷看。
她躲了一會又覺得這個距離謝淮應該看不到,他也不知道她住哪一戶,又悄悄探出頭去。
“他打你了嗎?”
窗外風雪交加,謝淮嗓音回蕩在呼嘯的風里,聽起來沙沙的。
“沒有,你回家吧!毕南恼f,“雪下大了。”
謝淮掛了電話沒有離開,他站起來抖掉一身碎雪,朝夏夏離開的方向望去。
那巷子幽深且窄,彎彎曲曲一眼看不到頭。
謝淮又買了根五毛錢的棒棒糖含在嘴里。
直到第二根糖吃完,巷子里也沒人出來。
謝淮嘁了一聲,吐掉棒棒糖的棍子,滿不在乎地別過臉來。
“有事喊淮哥救命,沒事就把淮哥給忘了!彼駛小孩子嘟嘟囔囔,“誰等你了。”
*
夏夏回家后沒閑著,去商場找了份兼職。
年關將近,現下是商場最賺錢最缺人的時候,夏夏從臘月二十七做到大年初三,七天的工資一千五百塊。
魏金海和吳麗都沒什么親戚,過年不需要到處走動。
魏金海放了年假就去附近的棋牌室打麻將,年味這東西在家里約等于沒有,直到年三十的中午,魏金海才后知后覺想起今晚該看春晚了,他給了吳麗兩百塊錢,讓她去買點吃的和酒。
夏夏下班回來買了幅春聯和一串掛鞭。
她給吳麗和魏金海一人包了六百塊的紅包,魏金海收到錢的時候正在喝著小酒看春晚,他嘴上不說,表情卻很愜意。
臨近夜里十二點,外面煙花騰空的聲音一陣接一陣響。
夏夏把碗洗好,出去貼春聯。
樓道黑黢黢的,周圍的鄰居都出去走親訪友了,只有魏金海家門外的燈還亮著。
門檐上掛著端午節用來辟邪的陳年蒿草,已經干枯得不成樣子。
夏夏踩著板凳在門上貼著橫聯,手不當心碰了碰那草,簌簌落了她一頭的草葉。
夏夏貼完春聯回屋穿上外套,拿上掛鞭和手機下了樓。
整棟樓沒幾戶亮著燈光,也沒人放鞭炮,這四四方方的院子仿佛和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熱鬧是別人的,這里有的只是望不到邊的安靜和貧窮。
院子里不知誰堆了個雪人,插著根破掃帚當成手臂。
夏夏從地上撿了兩個小石子按在它臉上當眼睛,又掰了塊冬青的枝干插上去當嘴巴。她蹲在地上,借著煙花燦爛的光亮托著下巴看雪人,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夏夏盯著手機上的倒計時,臨近十二點的時候給謝淮撥了電話。
她的臉頰不知因為冷還是因為激動微微泛紅,電話一直沒人接通,她隨手撿了根枯樹枝在雪地上寫寫畫畫。
幾十秒后,謝淮掛斷了電話。
夏夏抿著嘴唇,手下用力過大,樹枝咔嚓折斷。
她呆呆看著雪地上寫出的謝淮的名字。
“他要看春晚,要陪家人,哪有時間接我電話啊!毕南泥卣f,“我一定是打擾他了!
她把鞭炮掛在大院里用來鍛煉的雙杠上,用打火機點了火。
十二點鐘聲一響,煙花轟然炸開鋪滿靛藍色的天幕,今年的除夕似乎格外熱鬧,夏夏從沒見過天上這么亮的煙花。
她點的掛鞭炸響的火光映在白亮的雪色之中,夏夏掏出手機拍了張相片發給謝淮。
【淮哥,天上的煙花很漂亮,你看到了嗎?】
【謝謝你這幾個月一直照顧我,新年快樂!
那晚吳麗和魏金海吃了餃子早早睡下,夏夏在樓下待到很晚。
后半夜雪下得特別大,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她穿著棉鞋在雪地里踩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
凌晨兩點,夏夏在原本的大雪人旁又堆了一個小雪人。
她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再打開手機時,謝淮還是沒有回復她。
*
大年初四是情人節,夏夏的兼職做完了,在家休息。
吳麗傍晚去市場買了只整雞回來,張羅著給魏金海頓雞湯喝,夏夏去廚房洗手幫她做飯。
“你在看什么?”吳麗見她做飯的間隙還時不時瞅兩眼手機,疑惑地問,“交男朋友了?”
夏夏:“沒有!
吳麗說:“把手機放到外面,一會該弄濕了!
夏夏把手機放到客廳的茶幾上,回到廚房洗菜。
吳麗絮叨:“每天抱著手機沒精打采的,以后可不準,當心你爸看見罵你!
夏夏敷衍地應了。
做完飯出去,魏金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著她的手機不知在看些什么,他臉色鐵青。
夏夏心里顫了一下。
魏金海把手機摔在茶幾上,夏夏低頭看著屏幕上班群彈出來的消息。
她給群消息設置了免打擾,只有管理員@全體成員的時候消息才會彈到主頁面,蔡蕓剛剛在群里聊天,隨手@全體成員,問大家情人節有沒有出去玩。
“你在南方打工?”魏金海不傻,立即就明白夏夏在騙他。
夏夏見謊話編不下去了,也沒再遮掩:“我在讀書。就算高考發揮失常了,我的分數也可以讀一所不錯的大學,我又不傻,為什么不去?”
魏金海:“夏夏,你翅膀真是硬了。”
夏夏:“我讀書的學費和生活費沒用你一分錢,你管不著!
魏金海聽她敢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揮手給了她一巴掌:“你他媽花了老子十年的錢,現在不花錢了就敢說這種話?你欠我多少錢我都記著呢,欠錢不還,你還有臉去讀書?”
吳麗上來拉架,被魏金海推到一邊。
他指著夏夏的鼻子:“臉都不要了?”
夏夏被他粗糲的手掌打得臉頰一陣痛,可她沒有認錯也沒有服軟。
她這幾天心情本來就煩悶,被魏金海的話一刺激腦子嗡嗡的快要炸開了。
“你急什么?”夏夏面無表情看著他,“在你死之前我肯定會還你錢,就算還不上大不了等你死了我去給你燒紙,你跟我吼個屁。學籍我已經注冊了,更改不了,你就算把房頂掀了這書我也照讀不誤!
家里氣氛壓抑又緊張,夏夏不想待下去了。
她拿上手機,彎腰提起廚房的垃圾,打算出去丟個垃圾吹吹風。
她關上家里的門。
魏金海在背后氣得摔杯子,夏夏只聽他對吳麗大吼:“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平時跟我裝得倒是聽話,你看看她是什么東西!”
夏夏出門急促,外衣都沒穿,只套著一件薄薄的毛衣。
她丟了趟垃圾被凍得手腳發麻,打算回家穿上衣服拿點錢再出來,鑰匙捅進鎖眼擰不開才發現門被魏金海反鎖了。
她拍了拍門:“媽,開門!
屋里傳來魏金海暴躁的聲音:“你敢給她開門你就和她一起滾出去,你們去睡馬路吧!”
夏夏聽到這,知道吳麗今晚是鐵定不能給她開門了。
她沒再繼續敲,轉身朝樓下走。
今年的冬天格外得冷。
夏夏抱著手臂蹲在遮風的樓梯背后,身上的粗孔毛衣透風,她打了好幾個哆嗦。錢都在家里,手機也快沒電了,夏夏被冷風吹得頭疼,不知道該去哪湊合一晚上。
她按亮手機,調出謝淮的對話框。
除夕夜那晚她給他發的消息,直到現在他都沒回。
夏夏很想問問他是不是沒有看到,又不敢再給他發消息問了,那種得不到回復的失望感她害怕極了。
換成別人或許無所謂,但對謝淮,她拿出了十分的小心翼翼,他不回她消息,她就敏感地胡思亂想,覺得謝淮嫌她煩了。
她正看著手機,屏幕來了謝淮的電話。
夏夏感覺像做夢一樣,瞬間就跳了起來,不當心被頭頂的墻壁撞了腦袋。
她剛要接起電話,又想起謝淮不理她的事情。
她鼻子發出一個哼音,任由鈴聲響著就是不接。她裝模作樣扭過頭去,又用余光瞥著手機屏幕,等到差不多了,她覺得謝淮此刻應該沉浸在夏夏為什么還不接他電話的惶惶心情中的時候,按了接聽。
“有事嗎?”她捂著頭頂,忍著疼痛淡淡地問。
謝淮:“在哪?”
“在家!毕南男南耄淮蛩憬忉屢幌聻槭裁床换厮⒌氖虑閱?
“新年快樂。”謝淮嗓音溫柔。
“年都快過完了。”夏夏埋怨,“你才想起來新年快樂?”
“前幾天手機壞了,今天剛去買了新的。”謝淮聽出她語氣里的情緒,問,“你給我發消息了?”
纏在夏夏心頭多日的陰霾散開,聽到謝淮的解釋,夏夏一瞬間開心起來,甚至已經忘了自己現在無家可歸的處境。
她小心翼翼捧著手機,嗓音又變軟了:“也沒什么!
謝淮:“我在常市,本來想找齊達玩,忘了今天情人節,他去陪女朋友了,就剩我一個人!
他頓了頓:“能出來嗎?十幾天沒見你了,看看你過年長胖沒有!
夏夏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了。
這有什么不能的!她想,這簡直太能了!
見她遲遲不說話,謝淮以為她在為難:“這么晚了,出不來也沒事!
“你在哪?”夏夏說,“我現在就去!
*
夏夏用微信里僅剩的零錢打了輛出租車到萬達廣場,下車時在滿大街的情侶里找謝淮的身影。
她穿著毛衣和棉拖鞋,在數九寒天一堆羽絨服的行人中顯得像個神經病一樣。
吹一陣冷風,她就打一個哆嗦,牙齒顫抖著磕碰在一起。
腦袋被人按了一下,她一轉頭看見謝淮帶著帽子和口罩站在她身后。
謝淮的聲音憋在口罩略微有些沉悶:“你是出來走秀的嗎?”
夏夏不想說自己被魏金海趕出來了,別開眼睛:“我接到你的電話太激動了,外套都忘記穿了。”
謝淮把衣服脫下來披在她身上,擋住背后吹來的涼風。
他里面也只穿了一件針織衫,比夏夏的衣服還要單薄,夏夏不要他的衣服,謝淮按住她的手。
“你臉怎么了?”他忽然問。
夏夏下意識捂住臉,她沒照過鏡子,只覺得被打過的臉一陣疼,卻不知道已經腫起來了。
謝淮:“他打你?”
夏夏嗯了一聲:“他知道我在騙他,今晚我沒地方去了!
謝淮不說話了。
她抬頭看他,他臉被口罩遮住,只露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外面,靜靜與她對視。
“每次見你都鼻青臉腫的。”他口氣吊兒郎當的,“你是不是五行欠打。俊
夏夏回嘴:“你才欠打呢!
她話說完,覺得哪里不對。
她拉住謝淮,伸手摘了他的口罩和帽子。
謝淮的臉依舊是那張英俊的臉,只是上面添了些青青紫紫的顏色。
他額角貼著紗布,眼角和唇邊都是斑駁的烏青,下巴連著脖子的部位有一條清晰的紅色勒痕。
雖然被打得滿臉是傷,謝淮笑容依然不減。
他揚起眉梢:“幾天不見膽子見長啊,誰欠打?你給我說清楚!
夏夏腦子和耳朵一陣嗡嗡。
她沒仔細聽謝淮說什么,手捧住他的臉,眼神驟然冷至冰點。
她柔軟的指腹輕輕拂過謝淮臉上的傷:“誰打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可愛本可愛、wenxin、笑笑、crush、蛋撻兒、大神們的粉絲、chang的營養液。
第30章
謝淮抹了下嘴角的傷,笑笑:“帥嗎?”
夏夏心疼得要死,在他臉上摸來摸去:“丑死了你還笑,疼不疼?”
謝淮嘶了一聲:“挨打不疼,你碰得疼!
夏夏連忙松開手,不敢再碰他了。
女孩貝齒死死咬著下唇,一副說不出的心急和委屈。
“過年上門要債很正常,我拿不出錢來他們打我幾下也沒什么,讓他們出出氣就是了!
謝淮索性不戴口罩了,他攬著夏夏的肩膀,岔開話題:“今天情人節,沒人約你過節嗎?”
夏夏小聲問:“誰會約我?”
謝淮撞似不經意道:“平嘉澎!
夏夏:“……”
“他已經和我沒關系了。”她急急忙忙地說,“認識你那天我們就分手了!
謝淮想起那天夜里混亂的場面和女孩身上的傷,眉頭不自覺蹙起:“那天是他打了你?”
他這樣說起,夏夏也想起了那晚的畫面。
謝淮提起平嘉澎她心里沒有多少波瀾,可他說起那晚,夏夏卻開始忐忑。
那晚她遇見他是以約炮的名義,雖然謝淮是被他朋友推進來的,但她卻是主動的。夏夏偷偷看著謝淮,他說起那天臉上沒什么表情,她卻惴惴不安他在心里會怎么看她。
“不是!彼肓讼,老老實實交待,“是他媽媽。”
“我高考出了些意外,監考官聯系救護車把我抬出去了,平嘉澎跟在我后面要出去,巡考老師不準,他打了考官。”
“我那科試卷只做了一半,不過監考老師把卷子收上去了,還是算了我的成績!毕南南氲侥翘斓膱鼍,聲音低了低,“平嘉澎……他擾亂考場秩序,成績作廢,禁考三年!
謝淮沒吭聲,許久后他說:“他對你挺好的!
夏夏淡淡地說:“也許吧。”
過去的事夏夏不想重提,何況分手后評說前任的不好本來就不是一件光彩的行為,她也不想在謝淮心里留下這種印象。
夏夏垂著眼睛思索,聽到謝淮問:“他比淮哥對你還好?”
她眨了眨眼睛:“當然沒有!
謝淮冷哼:“怎么沒有?他至少能在高考時為你沖出考場,我又不能。”
夏夏不解:“他當時是我男朋友,關心我是應該的,你能不能又有什么關系?”
謝淮:“……”
他冷冷地嘁了一聲,轉身走進商場。
夏夏唇邊咧出一個得逞后狡猾的笑容,情不自禁捂著嘴樂呵。
她沒樂多久,又忍不住追上謝淮圍在他左右繞:“淮哥,你好端端生什么氣。俊
謝淮挑眉:“你哪只眼看見我生氣了?”
“不生氣你走什么?”
“我冷!敝x淮說,“進去暖和不行嗎?”
夏夏把衣服脫下來:“你穿上吧!
謝淮不接,自顧自地走。
夏夏拉住他:“他高考違規也不全是為了我。”
謝淮停住腳步,見女孩眼睛亮瑩瑩地看著他。
“平嘉澎他媽媽管他很嚴,他以前成績不錯,讀個普通本科沒有問題。高二那年他認識了很多社會上的男生帶他打游戲,從那以后他就不學習了,每天翹課去網吧,有時候在網吧通宵后還要請那些男生去喝酒唱K。”
“那時候我和他在一起,他怕考試名次下降回家挨罵,試卷都是抄我的,他媽媽一直沒發現他成績退步了!毕南恼f,“他雖然是因為我暈倒才跑出去的,可他就算不出去,高考分數也讀不了?。”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那天做的事是真的出于擔心我,還是怕出成績挨罵,隨便找個理由棄考!
謝淮:“怎么可能是怕挨罵,肯定是擔心你!
夏夏:“他因為我被禁考三年,偷偷從他家人銀行卡里取錢的事情也被發現了,他家人以為他偷的錢都花在我身上,可他只是拿去上網和請朋友吃飯了。”
“他媽媽來找我的時候他明明在場,卻連一句解釋都不肯說!
夏夏目光有些茫然:“你說他是擔心我,他真的只是擔心我嗎?”
*
那天平嘉澎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把夏夏擋到身后。
女人被夏夏那一耳光打懵了,好久才醒過神來。
她指著夏夏:“騙澎澎和你談戀愛,還騙他給你花錢,你花了我們家那么多錢,誰給你的膽子打我?”
夏夏冷冷地看著平嘉澎:“你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錢?你自己說!
平嘉澎攔住女人:“媽,你別打夏夏了,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
女人一邊哭一邊捶打他的肩膀:“你被她害得連高考都不能參加,你還要護著她?”
她推開平嘉澎,撿起夏夏掉在地上的書包,用力掄在夏夏頭上。
里面書本和筆散了一地,一張單據飄出來掉到女人腳下。
女人撿起來,看到那張醫院的單據上面黃。體酮膠囊五個字,那是夏夏當初為了推遲例假去和醫生開的藥。
黃體。酮膠囊,她當年為了懷平嘉澎,這藥吃了好久。
直到現在她都記得醫生開藥時同她闡述的功能——備孕、保胎。
面前的夏夏那張漂亮的臉在她眼里瞬間長出獠牙,女人瘋了一樣撕打她:“你以為吃藥就能懷上小孩嗎?你以為你懷了澎澎的孩子我就會讓你進我們家嗎?”
平嘉澎惱火地推開她:“你胡說什么?我們沒做過那種事!”
女人已經瘋得失去理智,她抹掉眼淚:“是嗎?那她吃這藥是想給誰生小孩呢?”
平嘉澎:“……媽,你能不能別這么說夏夏?”
女人:“我說得不對嗎?她今年才多大,如果不是在外面有男人為什么要吃這種藥?”
她從皮夾里掏出五百塊錢摔到夏夏臉上:“我也是從你那個年紀過來的,為了嫁給有錢人使勁渾身解數的女人我不是沒見過,但我第一次見到這么小的狐媚子!
“你勾引澎澎我不跟你計較,騙他花錢我也可以一了百了,只要你以后別纏著他!
“澎澎說了他沒跟你做過那種事,你別想賴上他,這錢當我施舍你的,以后懷了孩子就拿去打胎吧。”
夏夏眼睛盯著落到她鞋面上的粉紅色人民幣。
平嘉澎把錢撿起來遞給她,夏夏拍開他的手,他不由分說把錢塞進她牛仔短褲的口袋:“你一身的傷,先拿著去看醫生!
他轉身拉住女人,吼道:“你有完沒完?有事回家說,別在外面丟人現眼!
夏夏恍惚站著,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入目全是鄙夷,入耳全是奚落。
白楊樹枝葉間灑下來傍晚金黃的日光,那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看了平嘉澎一眼,轉身走了。
平嘉澎追上她的時候,她正坐在十字路口旁的花壇邊發呆。
她一個嬌俏的小姑娘帶著一臉淤青,來往的路人紛紛側目。
“夏夏。”平嘉澎跑得氣喘,蹲在她面前看她的臉,“我媽剛才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回去會說她的,我先陪你去醫院吧!
夏夏不吭聲,平嘉澎忍不住問:“那藥到底怎么回事?你是給別人買的吧?”
他自言自語:“你剛剛怎么不解釋?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夏夏靜靜看著他:“你為什么不問問我疼不疼?”
平嘉澎滿眼都是心疼,摸著她腫起來的臉:“疼嗎?疼的話你就打我出氣吧。”
夏夏聲音疲憊,卻很認真:“平嘉澎,我們分開吧!
平嘉澎:“……為什么?你生氣了是不是?我媽她確實過分了,我今晚會和她談談的……”
夏夏冷靜地說:“那藥是我買給自己的。”
平嘉澎頓住,過了好一會,他干澀地問:“你真的有別人?”
“我問你話呢!”見夏夏不說話,他有些惱了,“你吃藥做什么?你是不是有別人了,才故意找個借口跟我分手?”
夏夏無力地笑了笑,她站起身:“隨便你怎么想吧!
平嘉澎扯住她的手腕:“你不準走!”
少年眼睛通紅,表情嚇人:“我不同意分手,你想也別想!
他攔在夏夏面前,因為憤怒口無遮攔:“你跟誰上床了?是那個跟你告白的體育生,還是九中追你的那個混混?”
“你說話呀!”他吼道,“他們睡你睡得就那么舒服?舒服到你為了別人要跟我分手?”
夏夏給了他一巴掌。
她剛剛打女人那下用了十成的力氣,手掌都震得發麻,打平嘉澎卻連半分都使不出來,拍在他臉上只有個響,紅都沒紅。
平嘉澎被她打懵了。
他捂著臉頰,冷漠地說:“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夏夏,你賤不賤啊?”
*
夏夏吭吭巴巴解釋:“……那天我不是想約炮,我就是……”
謝淮捏她臉:“都分手了,你拿自己跟他置什么氣?幸虧你遇到的是我,如果你遇到一個大腹便便色瞇瞇的中年禿頂大叔,你怎么辦?將錯就錯?”
夏夏聽了他的描述,皺巴著眉頭:“當然不會!
謝淮捏到她被打的地方,她哎喲了一聲捂住。
謝淮拿開她的手,低頭看她臉上的紅腫:“你爸下手太狠了吧,你手怎么這么涼?”
他把女孩的手握在掌心:“我的外套太薄了?”
夏夏搖搖頭,一臉天真:“我不覺得冷!
“我陪你去買件衣服!
“我不要!毕南倪B忙說。
她巴不得自己的手再涼一點,這樣謝淮說不定會幫她捂暖。
“你不冷我冷。”謝淮說,“我想穿衣服。”
夏夏:“……哦。”
謝淮帶她進了一家店:“挑一件!
夏夏看了眼店里的裝潢,覺得自己可能買不起這的衣服。
她猶豫:“你知道我是被我爸趕出來的吧?我身上沒帶錢!
謝淮挑眉,一副囂張的紈绔模樣:“跟淮哥出來逛街,難道還能讓你付錢?”
夏夏:“那也不行,怎么能讓你給我買單?”
謝淮:“我說過要給你買單了?”
夏夏不解:“難不成你要搶?”
謝淮挑了一件淺黃色棉服在她身上比量:“這件怎么樣?”
夏夏說:“還行!
“這件呢?”他又挑了件淺藍色的大衣。
夏夏說:“還行!
謝淮:“……”
“選一件!彼岩路f給她,“別給我還行。”
夏夏動手去翻衣服上的標價,謝淮一巴掌打在她手背上:“別看價錢,你喜歡哪件?”
夏夏揉著手,慢吞吞指著旁邊一件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黑色風衣:“這件吧!
謝淮把衣服取下來看標價,一千二。
夏夏扒開謝淮給她挑的那兩件標簽,黃色五百,藍色八百。
她改口:“我又覺得這件黃色比較好看了,但還是不夠好看,我再去逛逛找件更好看的!
她剛要跑,被謝淮揪住衣領拽了回來。
“就這件!彼Z氣淡淡的,好像這衣服不是一千二而是十二塊一樣。
可他沒有拿衣服去前臺付賬,而是把衣服掛回原位。
“給我五十塊!彼南恼f,“我幫你買下這件衣服。”
夏夏眼睛眨了眨,愣著沒動。
“五十塊也沒有嗎?”謝淮問。
夏夏翻了翻褲兜,掏出一把零錢:“五十塊沒有,五塊錢可以嗎?”
謝淮:“……”
“算了!彼奶幙戳丝,牽著夏夏朝外面走。
夏夏低頭,看著謝淮牽她的手。
他手掌很大,溫熱又干燥,可以完全把她的手包在里面。
情人節的萬達廣場很熱鬧,一對對情侶依偎在一起,提著水桶賣玫瑰花的小妹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謝淮拉著她就像拉著女朋友一樣自然,他和她混跡在滿街的人群之中,和其他情侶沒什么不同。
謝淮停在一家店門口。
“當年我爸白手起家的時候比你更窮,他一分錢也沒有。”謝淮笑著說,“沒錢也沒什么大不了,賺就好了。”
他摘下手上的菩提手串,帶夏夏進去。
這是家賣文玩的鋪子。
夏夏進門,聞到店里爐子點的檀香清幽的香味。
店里擺設不多,卻樣樣精致。
夏夏看到墻上掛著幾串和謝淮手上差不多的珠子,卻沒謝淮的好看。
謝淮沒有去看店里的東西,而是走到柜臺旁,自來熟地說:“姐姐,借五十塊錢!
店主是個中年女人,穿著條寬松的棉麻長裙,化著精雅的淡妝坐在柜后看書。
她聽見動靜抬起頭,謝淮把自己的手串放到她面前。
“借我五十塊錢,這個抵給你!彼ξ卣f。
店主接過他的手串,猶豫著問:“五十塊?”
謝淮看了眼身邊的夏夏:“今天情人節,我想給女朋友買束花!
店主:“你這鳳眼菩提的成色最少得四萬塊吧,五十塊給我就為了給你女朋友買束花?”
“五萬二!敝x淮說,“這是我爸留給我的,我不賣,只是抵押!
“你借我五十塊,一小時后我會還你錢的,如果我不來,手串就是你的了!
夏夏忙制止:“不可以,你爸留給你的東西怎么能隨便抵押?我不要衣服了,我們走。”
謝淮把她按在懷里不準她動,他看著店主:“你不虧的!
店主笑了笑,收下手串,從抽屜里拿出張五十塊錢給他。
謝淮道過謝,拉著夏夏出去。
他孩子一樣把錢夾在指尖,炫耀地朝夏夏晃了晃:“接下來用這五十塊錢賺到一千二,給你買下那件衣服!
“怎么賺?”夏夏滿心都是謝淮為了她把父親留的手串抵押出去了,喪喪地打不起精神,“你把它種到土里,明早說不定就長出一千二了。”
中心廣場的正中央,一個年輕人抱著電吉他賣唱。
偶爾有行人駐足,朝他腳下的吉他包里投下幾張零碎的票子。
冷風呼嘯,年輕人被凍得受不住,放下吉他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謝淮把錢放到她手心:“你拿上錢,請他去對面的星巴克喝杯咖啡,吉他留下。”
夏夏接過錢朝場中央走過去,謝淮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
女孩穿著他的衣服寬寬大大,襯得自身格外嬌小,她站到那年輕人面前說了幾句話,年輕人朝她爽朗地笑笑,隨后點點頭。
他要把吉他帶走,女孩甜甜地笑了笑。
她不知說了些什么,年輕人又把吉他放下了,他把錢收好,跟她進了星巴克。
謝淮目光一直隨著夏夏進了咖啡店才收回來。
他朝廣場中間走過去。
*
“今天是情人節,路上人那么多,卻沒賺到多少錢!蹦贻p人的黑框眼鏡進店后哈上一層白霧,他摘下來用兜里的眼鏡布擦拭,“還是我唱得不好,不過很幸運,收攤前竟然有人請我喝咖啡!
夏夏拖著腮,笑得甜美:“你唱得很好聽!
年輕人點了杯焦糖瑪奇朵,夏夏點了杯香草星冰樂。
她偏著頭問:“你是學生嗎?”
年輕人搖頭:“從前不懂事只顧著玩,成績不好就沒有再念書了!
對面的女孩漂亮清純,氣質如同雪地里生出來的一朵潔白的百合花。
她大方又健談,說話的嗓音甜而溫柔,聽他說話時眼睛耐心禮貌地直視著他,讓他臉紅的同時又忍不住侃侃而談。
“……幾年前和朋友玩樂隊,去酒吧駐唱。”
夏夏聽他說話,注意力忽然被吸引開了。
在年輕人背后,透過星巴克的玻璃窗外,她看到謝淮抱著吉他坐到凳子上。
謝淮見夏夏在看他,溫柔地朝她笑了笑。
他低頭試了試吉他的音,指尖撥弦。
吉他聲與他唱歌的聲音同時通過面前的麥克風傳出來。
“……無聊望見了猶豫,達到理想不太易
即使有信心,斗志卻抑止
誰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
只想靠兩手向理想揮手……”
“……后來酒吧倒閉,樂隊也解散了。”
“以前的朋友都結婚生子找到穩定的工作,只有我自己還一頭扎在音樂上出不來!
年輕人苦澀地笑笑:“我有時會想,眼前的不幸也許都是上天給的考驗,跨過去功成名就,可以盡情去做我想做的事,去完成自己的夢想,跨不過去一敗涂地,人生也就這樣草草過了!
窗外飄起了小雪。
謝淮穿著一件白色毛衣坐在雪地里來往的人群中央。
他額角貼著紗布,眼下與嘴角的烏青深深,刺眼又耀眼。他全然不在乎路人的目光,那張俊美的臉頰掛著傷,像個痞帥的混混,而他挑眉不羈笑起的模樣,又透著些許從前桀驁的少爺模樣。
“問句天幾高心中志比天更高
自信打不死的心態活到老
……我有我心底故事
親手寫上每段,得失樂與悲與夢兒……”
夏夏收回目光,她淡淡笑了笑:“我從前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同樣都是一生,別人安樂順遂,我卻要吃苦,別人生來就有的東西,我無論再怎么努力也碰不到哪怕一個邊角!
“你說得對,眼前的不幸或許都是上天給的考驗,能撐過去的人是很厲害的。”夏夏垂下眼睛,再抬起時眼神清朗,“可撐不過去也沒什么!
“人活一輩子,不止有苦難、功成名就和夢想。”
她目光情不自禁落在玻璃窗外,人群中央那個抱著吉他彈唱的少年身上。
“……我有我心底故事
親手寫上每段,得失樂與悲與夢兒
縱有創傷不退避
夢想有日達成,找到心底夢想的世界
終可見……”
“也許有一天,你的生命里會有一個人出現!
“也許那時候你還是很落魄,日子像從前一樣總也熬不到頭。”
她神情明亮:“可每當你難過、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你看著他,哪怕他只是笑一笑,揉揉你的頭發,你也會覺得能夠來這世間走一趟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從前的痛苦看起來也沒那么難捱了。”
“生活還是日復一日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可是他,他在你身邊,能讓無趣的生活開出花。”
年輕人看著她:“看來你已經有了!
夏夏笑了笑,沒有說話。
謝淮一首歌唱完,面前圍了十幾個觀眾。
他抱著吉他,溫柔地笑:“先生,今天情人節,給你身旁這位美麗的小姐點一首歌吧。”
他雖然在賣唱,神色卻坦然驕傲,他懶洋洋又瀟灑,鼻青臉腫的樣子沒磋磨掉他半分張揚。
他坐在人群中央,像會發光。
夏夏唇角忍不住彎出一個柔美的弧度。
她確實有了。
如果說謝淮是個落魄的王子。
那她愿意做他獨一無二的灰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不再猶豫》by Beyo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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