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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衛軼被丟到北山的塔上。

    北山的高塔在家族創立之初便存在,是修來做瞭望臺的,只不過后來隨著家族的擴大,這座塔的位置逐步從邊緣變成了內圈,到如今已經變成一座只有象征意義的無用建筑。

    高塔細腰、尖頂,樓梯設在外部, 自下方盤旋而上, 塔身多年不做維護, 外面的階梯與石欄都有些風化,當初建設的又太陡峭, 這導致如今普通傭人甚至不好爬上塔頂, 更遑論從上面走下來。

    高塔原本的修建便不是為了住人,因此塔上可供活動的范圍十分有限,一張床鋪便占去了塔頂大半的空間,衛軼被關在上頭,塔下四面都有家中的獵人把守。

    他身上的血污被人擦去,頭發和臉被細致的地打理了一遍,原先的衣服脫下來,重新換上了一身絲綢的袍子,袍子上段貼身,下端開著高高的叉,從肩背、胸腹,一直滾落到小腿的中部,脖子上的頸環也從皮質改成了薄紗,月白色,鑲著蕾絲的邊,對信息素幾乎沒有什么阻隔的作用,僅作一種點綴的裝飾。

    他腿上的傷不像別處的傷口那樣有旁的生靈為他治療得當,只是由醫師簡單為他清洗包扎,因此腿骨依舊斷的極徹底,連帶著右腳都沒有知覺,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祁桓將五枚細小的晶核分別插入他的腳踝、手腕、以及鎖骨中央的天突穴內,那幾處已經愈合起來,不見有一絲異常,然而其中力量卻好像勾連成法陣一般將衛軼的能力完全壓制住。他緊靠著床頭填著蠶絲與鵝絨的靠枕,手指撫上自己的脖子——他的指甲同樣被修剪的圓潤光滑,外層被打磨的薄薄的,幾乎完全縮進肉里,不剩絲毫攻擊的效力。他被囚禁在高處,像一只被拴住腳鎖在籠子里的漂亮小鳥。

    體內的能力被封印,體質卻依舊不似尋常omega嬌弱,他的手腕上全是齒痕,又青又紫,卻沒有被咬破,脖子被他磋磨的通紅,卻不能刺破皮膚取出其中的異物。

    醫師一日早晚來兩次,除去為腿部的斷骨換藥,也強制為他治愈這些他自己造成的新傷口,每日中午有獵人為他端上飯食,然而在第一天他試圖藏住一把叉子之后,再送上來的就只剩一些無需餐具的湯湯水水,幾天過去,他瘦了一圈,連醫師強行握上他的手腕都幾乎沒有力氣掙脫。

    瞭望塔視野寬廣,四周沒有簾子能夠遮蔽,有時有飛鳥掠過,他費力凝神,也不過讓其多在上空盤旋兩次。他受過苦,卻頭一次失去自己的力量,一時間仿佛丟了自己的半身,體內的滯澀感幾乎快要將他逼瘋掉。

    他看著夕陽逐漸垂落,銀輝伴著夜色涌出,塔下傳來有人交談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又略有因為某人拾級而上而傳來的輕微震動之感。

    不知道今晚會是哪位該死的東西。

    他眼睛半闔,略帶疲憊,嘴巴上因為干渴有些起皮,哪怕一個精美漂亮的木頭杯子就放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上,他也懶得去伸手碰它。

    房門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他分了一點精力過去,卻不想這次開門的人既不是大伯家哪個名不見經傳的堂哥堂姐,也不是什么沒見過面的表舅小叔,來人扎一個高高的馬尾,面貌與衛軼八分相像。

    “大姐,”衛軼發現人真無語的時候是會想笑的,“你也想來和我談情說愛?”

    “可憐你而已。”

    衛松風關上門,隨手丟了包東西到他的床上,衛軼接住,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先從外捏了捏:“你如果真的可憐我,該給我一把刀才對。 ”

    “媽媽的刀確實在我這兒。”

    她隨意繞進來,在衛軼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一手撐著臉頰,望向天空上瑩亮的月亮。

    衛軼問她:“衛壽怎么讓你進來了?”

    衛松風說:“我們家又不在乎這個,你知道,母親和媽媽本來也是親姐妹。”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以為今晚還會是他家哪個小輩,”衛軼抱著她扔過來的那袋東西沉默了一下,“而且你不是beta嗎,我們家要來也是三哥吧。”

    “我說我來勸勸你。”衛松風說,“沒良心,我今晚不來,憑你現在還能再把誰打出去?”

    她把床頭那杯冷水從窗戶里潑出去,又倒上一杯溫熱的,遞到他的手上,她指指他懷里抱著的那個包裹:“打開吃吧,才幾天,下巴都瘦出來了。”

    衛軼接過水喝了一口,將那個包裹剝開,包裹里面是尚且溫熱的炙肉和幾片軟綿的糕點,用的各式香料都是他先前喜歡的,糕點也是以前常吃的種類,聞起來味道極佳。

    “我本來就有下巴。”他拿了塊炙肉吃起來,這幾天餓的反酸的腸胃終于舒服了不少,他盡量吃得快一些,衛松風就撐著臉坐在一邊看他。

    “大姐,”他低頭,也不顧邊吃東西邊交談會顯得不雅觀,他問道,“你不生氣嗎?”

    衛松風道:“生誰的氣?”

    “先生母親的,再生我的。”

    “哦,”衛松風說,“那你生我的氣嗎?”

    “生氣的,姐姐。”衛軼說,“姐姐,為什么啊。”

    他聲音含糊不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問的是哪個為什么,是為什么對媽媽和姐姐的遭遇無動于衷,為什么要一直聽從母親的話,為什么看他被關進這里,又為什么如今過來再心平氣和地施舍他。

    “omega不要總是生氣。”衛松風又給他倒了杯水,遞到他面前。

    衛軼接過:“大家都覺得衛嘉會是下一代的家主,你不覺得不甘心嗎,許多的家族會把家主的位置傳給第一個孩子。”

    衛松風張張嘴,有點疑惑又有點茫然的偏了偏頭:“嗯?”

    “合適的位置應該交給合適的人。”她說,“衛嘉更強,更有領導力,所以家主的位置理應交給她——如果沒有出現意外的話。”

    衛軼說:“那這一代的家主為什么是衛靈,應該是媽媽。”

    “媽媽是omega , omega怎么能領導家族。”

    她回答的干脆,答案直接冒出她的嘴巴,好像是脊髓反射一樣,絲毫沒有經過大腦的斟酌便脫口而出。

    衛軼不說話了,他默默喝完水,將水杯遞還給她。

    “即使世間所有的生靈都是omega?”他問,“只是利用,卻向來不承認我們嗎。”

    衛松風端著杯子,她也沉默,好像在思索什么原本不該說出來的話。

    高塔上一時寂靜無聲,今夜無風無云,塔太高,這里不像中城,連蟲聲都沒有。

    “生靈并不是omega的特權。”衛松風眼眸低垂向下,手指摩挲著杯子,“生靈應該是給每個女人的禮物。”

    “什么?”衛軼問。

    “不論alpha、beta,還是omega,”她說,“生靈應該是給每個女人的禮物,所有的女人都應該有機會得到它,都有可能使用它。”

    “這是書籍中記載的,衛軼,你知道的,書籍都是不會錯的。”衛松風終于不再像先前那樣無波無瀾,她好像確實是來勸說他的,幾乎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見衛軼愿意聽,就盡力向他解釋,“只有omega能夠覺醒生靈,這才是不對的,我們會改正它。”

    衛軼只問:“什么書籍?”

    衛松風回答:“是母親換來的書,薄薄一冊,對生靈的性狀描述都簡短而準確,唯有這一句與如今所謂的事實并不相符,書上說,''生靈是上天給每個女人的禮物''。”

    “我知道你為衛璇和媽媽感到不忿,你不必這樣想,她們不是犧牲品,她們都是光榮的先驅,也會是榮耀的后繼者,后世的人不會忘記她們的貢獻,這是很偉大的。”

    衛軼把手中的包裹團起來,扔到她的臉上:“你們神經病。”

    “衛軼,”衛松風一手接住那團油汪汪的紙,“痛苦只是暫時的。”

    衛軼:“沒痛苦在你們身上。”

    見他油鹽不進,衛松風坐著,有些難過的望著他:“你不相信么,你應該會相信的,母親還在研究,她已經做出了很多新的東西。”

    衛軼躺下來,背對著她:“我吃飽了,你滾吧。”

    衛松風果真閉上了嘴,她依舊坐在原地,半晌后才站起來嘆了口氣,對衛軼說:“明天來的就不是我了。”

    衛軼說:“滾。”

    衛松風離開了,衛軼聽到門被人關上,又有鑰匙轉動上鎖的聲響。

    他背對著門,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又開始瘋狂的抓撓自己的脖頸,只為書上一句話便如此對待自己的家人,他不能理解,更無法接受。

    他必須要出去,哪怕代價是一次死亡……

    一顆小石子從窗外飛進來,打到他的手背上。

    衛軼嚇了一跳,渾身汗毛都要倒豎起來,他扭頭看向窗外,一個黑色的手影正從窗下伸出來,五指似有血液在流淌。

    他雙手撐住床,見那只手抓住窗沿,一撐一翻,一個人影從下方躍起蹲到他的窗臺上。

    “嘿,”云行扒著窗臺沖他咧嘴揮手,壓低聲音說道,“大少爺,好巧。”

    第42章

    “咦?”云行從窗臺跳進來, “怎么不激動啊,我還以為我這個出場挺帥的呢。”

    她穿著身衛軼沒見過的純黑色衣服,光線太暗,衣服是否在夜色下染了血也看不清,只有走過來時腳底在地面上印出幾個血印子。她拍拍手,將屋內打量了一圈,一屁股坐在衛松風方才坐過的凳子上。

    衛軼把手放下來,將頸環向下扯了扯,剛好蓋住頸上被他抓撓的紅痕。

    他垂著眼,眼睛盯著云行的手看,扁著嘴,嘴角向下撇,好像一個受傷小狗受委屈的表情,弄得云行有些忐忑,她嘟嘟囔囔:“真不激動啊?也不歡迎我一下,我以為起碼會有個擁抱呢。”

    衛軼身子向后扭了扭,上半身幾乎埋進他兩個靠枕里,用勉強能動的那條腿把蓋在身上的被子踢掉,露出絲袍之下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腿。

    “動不了。”他聲音悶悶的說。

    他把被子卷到身前抱著,云行屁股離席,身子傾過來看他的腿,他看她臉色,見云行面上只有擔心,便問道:“魚亞呢,你們怎么找過來的?”

    云行還沒回答他, 聽到他的問話,腦內系統就先嗡嗡地響。

    衛城的天幕好像一個巨大的信號屏蔽器, 讓她的系統有些通信不暢,但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她的系統好像因此判斷這里很危險,一路上它指哪她們打哪,前所未有的有用— —但這也不好告訴他。

    “魚亞在塔下,你家的獵人真夠多的,”她將衛軼那條銀白色的袍子向上抹了抹,見紗布一直從他的腳踝纏到膝蓋上方,嘴巴里說的信誓旦旦,“我們走正門進來的呀,你家這破塔底下守這么多人,上頭不是你也是別的大寶貝,來看一眼不虧。”

    塔下獵人確實不少,云行手上沾了些血,她將血痕往自己身上擦了擦,手指輕輕劃上那團厚厚的紗布:“你家人真打斷你的腿啊,怎么回事,這個不能恢復嗎?”

    衛軼道:“你過來。”

    云行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湊過去,衛軼勾勾手指,一手扶過她的下巴,在她嘴角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

    衛軼說:“歡迎你,好想你們。”

    他兩只胳膊摟住她的脖子,下巴抵在云行的肩上,兩人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神態,他鼻子蹭上云行的脖頸,抬眼見到云行發紅的耳尖。

    云行身體又向前探了探,抱住他的腰,勁瘦的腰肢外面裹著一層貼身的絲,透過這層輕薄光滑的衣物,手心傳來人體溫熱的觸感。

    衛軼確實給了她一個擁抱,云行這樣與他抱著,呼吸正打在他脖子系的那段蕾絲上面,那些狗東西們選的頸環果真對信息素沒有任何阻隔作用,熱氣打上去,衛軼有些起雞皮疙瘩,云行輕輕親吻了一下他的發頂,鼻子動了動,再開口時語調中卻帶上了一絲疑惑:“你身上……”

    衛軼向后縮了縮,不知為什么有些心虛:“有別的alpha的味道嗎……?”

    云行被他這句話問的有點沉默,不知道這大哥這是轉哪個頻道上去了,但她也確實有些惡趣味,衛軼逃避似的,身體向后仰,她就干脆一條腿跪到床上來,手指輕輕按他的背溝,要他再向前一些,不要往后躲。

    她壓著他嗅了幾下,見衛軼面上紅的滴血,才又閉上眼睛,親了親他的嘴巴。

    “我說你吃挺好啊,身上怎么有孜然味兒,”她說,“少爺,你家今晚上這是吃的燒烤啊。”

    衛軼表情僵了僵,他本來在云行懷里縮著身體,這下當即直起身子對著她的肩膀邦邦邦給了三拳。

    云行還抱著他,覺得他這次用的力氣不對勁,心說奇怪,原來不是omega刻板印象,就連衛軼害羞打人也會用這種輕飄飄的小粉拳,有點好笑。

    她還存心逗他,于是稍一用力,將他從床頭那堆抱枕中提出來,引得衛軼輕呼了一聲。

    她顧及衛軼的腿傷,便沒怎么移動他,只是把自己塞到他床上去,衛軼“唔”一聲,又要掙扎,被云行結結實實按到懷里:“先別動,我手上都是繭,再動就要給你衣服勾脫絲了。”

    衛軼覺得自己要被氣笑了:“你身上臟死了,一身血就敢躺我床上,還管我衣服脫不脫絲。”

    “別打岔,”云行從后面抱著他,把頭埋在他脖頸處,“你剛才說什么別的alpha ,天殺的,我才走了幾天。”

    姿勢很方便,衛軼便用拳頭捶她的頭:“我說alpha我一天殺一個,你來的巧,正好今天還沒殺。”

    云行也不痛,被他打著還賤兮兮地笑,衛軼同她這樣一鬧心情倒是好了些,整個人仰躺在她懷里向下壓她:“你帶刀了嗎?”

    云行:“蒼天,你殺我還要問我要刀。”

    她確實隨身帶著一把小刀,拴在自己后腰上,她伸手摸索了兩下把刀抽出來,連刀鞘一起遞到衛軼的手里。

    衛軼沒接,拍拍云行的腿示意她從床上下去,云行這下又聽話了,扭頭親了他一下,小心地把他從身上移下來 ,自己乖乖到床前蹲著看他。

    衛軼舉起手腕,一邊摸索一邊向云行解釋,他大致記得祁桓打進他身體里的那些細針一般的結晶都在什么位置,左下三指,右下四指,從外面已經摸不出任何區別。他確定好了,用手指點點某處,讓云行幫他挖開。

    云行點頭,小刀劃在他皮膚上,又用刀尖將皮肉往一旁分撥開,在一旁點了一小簇火焰做光源仔細尋找,果然在其中找出一個小小的反光的亮點。

    她伸手把它拔出來,比起細針,倒更像是毫毛一樣的絲,她拿著這東西對著火光看:“你是說這個?當時參星婆婆體內的也是這種小東西嗎,難怪先前找不出問題所在。”

    衛軼點頭,云行便又如法將剩余的四枚從他身體里取出來。

    力量漸漸恢復,生靈重新生效,散發出微弱的光,身上或新或舊的傷口逐漸恢復,但力量還有些弱,因此傷口恢復的不快,感覺略有點麻癢。

    力量重新在經絡中通行,好像鳥入山林,魚回大海,他把手搭在云行肩上,腿骨也在逐漸的愈合:“我想去找我的姐姐。”

    云行把他扶起來,他腿骨還碎碎的,依然站不穩,她便干脆叫他倒到自己背上:“去唄。”

    衛軼拿頭發蹭她耳朵。

    “好吧,”云行把他背到后背上,“可以騎著我去。”

    她一只腳踏到窗臺上,夜晚的涼風吹過面頰,吹的額前發絲也輕盈地擺動。衛軼向下看,塔下一片漆黑,不知道多深,看不出具體的狀態。

    云行扶著窗框,一只手反過去壓住衛軼的背,然后便從上方一躍而下,下面有繁茂的樹木,枝條向上不斷拔高,月光照在兩人身上,然后和他們一起直直湮沒在樹影里,魚亞在塔下守著,原本倚著墻,手里把玩著一把帶血的劍,姿態相當囂張,衛松風的身體就軟綿綿倒在一邊,嘴角有血,看著不知死活。

    寂靜的夜中有不和諧的聲響傳來,魚亞抬頭,見是他們,稍微松了口氣,丟下那把劍向兩個人走過來。

    云行從樹上輕盈地躍下,向魚亞一揚下巴,魚亞道:“這么久,真嚇人,還以為你在上邊被殺了。”

    “差一點,”云行說,“衛軼在上邊一天殺一個alpha ,殺完了就加孜然烤肉吃,多虧我厲害,不然這會兒我就只能被片成片,再下來的時候就要講究一個色香味俱全。”

    衛軼惱火,去掰她的嘴巴,云行口齒不清,“嗚嗚”反抗了兩聲就閉了嘴。

    他穿的還是那身銀白色的袍子,露出纏在云行身上的一大片腿,皮膚在月色下白的反光,搞得魚亞偏過頭去不好意思看他。

    她斜過眼睛咳了一聲,心道完蛋,早知道不問,這下當了情侶play的一環。衛軼見她這樣,突然也覺得不好意思,他想起自己的穿著,臉紅的發燙,去打云行背他的手,然后將袍子往她手里塞了塞,要她幫自己捏住些。

    云行:?

    搞什么? ?云行想,我說錯話了嗎剛才? ?

    實在見多了恤半褲旗袍短裙,先前又在中城和衛軼穿了好幾天破爛兒,她麻木得很,完全沒懂這兩個人為什么鬧著鬧著氣氛突變,衛軼把臉埋在她身后,嘴巴湊到她耳朵邊,講話的聲音簡直稱得上生平僅見,他問:“你還有別的褲子嗎……”

    云行瞬間感覺大腦放光,好幾種推測一一鋪展開,她甚至已經想到是不是因為自己身上有血,沾到他衣服哪些不好看的地方才弄得二人這么尷尬,然而轉念再想也沒聽說過omega還要來月經的,于是投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不過依舊回答道:“有的。”

    衛軼的腿骨要恢復還需要一段時間。云行給他揪出一條長褲,見他有些局促地蓋到自己腿上,也依然沒有覺得很理解。

    “魚亞,我們要去再接一個人。”她干脆對魚亞說起正事,魚亞似乎沒什么意見,點點頭答應,隨口問她再去哪邊。

    云行扭過頭看衛軼,衛軼說:“我知道,我來告訴你們怎么走。”

    第43章

    “嗯哼。”云行答應一聲,衛軼依舊把下巴搭在她肩上,他臉還是發紅,云行就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又被他打了手。

    云行道:“少爺,別沉默啊, 給我們指條明路。”

    衛軼深呼氣,手下在她肋間擰了一把,擰到云行呲牙才停手。

    塔上的視野很好,他觀察過四周, 衛家條條道路通達, 若是只有云行二人應當走哪條路問題都不大,可惜如今帶了他這個顯眼的靶子, 他沉思, 仔細回憶當時在高塔上所能夠看到的守備安排,終于還是擇出兩條合適的路線。

    從北山此處到衛靈的實驗室要穿過莊園中央的主樓, 一個巨大的一個城堡式的建筑,前方有一片寬敞的人工湖面,那里住的多是直系的子弟或家族長者, 就像他先前的住所也在那里, 講究的主人家往往不喜歡外人喧擾, 于是除去零星幾個本家的老少,主樓之前的路徑很少有人經過, 傭人們多從后門或側邊通達的連廊出入。

    他看向云行,云行身上沾了血,臉上卻干凈,睫毛很長,棕色的瞳仁在月光下寶石一樣閃光,清透透亮晶晶的,是一雙樣子很標準的火靈的眼睛。他心下權衡,橫跨湖面確實更近,但如果被發現,水岸旁到底還是不適合火靈發揮,若被家里人圍剿就更是麻煩,倒不如稍繞遠些,走家中那塊守衛稍多的稀樹草甸。

    可能最近運氣不好,他有些不放心,便將自己的顧慮原原本本地告訴二人,魚亞對他的建議不置可否,詢問道:“稀樹草甸?為什么向那里安排那么多獵人?”

    衛軼道:“他們不愛在家里見到太多雜人,守衛與仆從大多就從這樣不顯眼的地方走了,只能算是家里巡邏與通行的要道,并不是特地安排人守在那里的。”

    他說:“所以走那里也稍看運氣,不過我們可以算是兩個木靈一個火靈,比起湖邊,總的來說危險性要更低一些。”

    魚亞哦了一聲,聽了他的話,伸手撓了下脖子,話語有些尷尬:“所以人一般會從那邊過來是嗎?那我還是更建議走另一條路。”

    云行對兩邊都沒意見,不過見魚亞面色稍異,就問她怎么了,魚亞攤手,如實回答:“剛才可能有別人來過,不過沒湊太近,我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跑了。”

    “就在你們下來之前,”她終于也有點心虛,“他……走得快的話,要召集人手趕過來,時間也差不多了。”

    云行“噫”了一聲:“不早說。”

    魚亞并不反駁,她攤手聳肩,從她們隨姜文翼進城,再到與她分開悄悄潛入,對付的守備們都只算尋常水準,換句話說一群烏合之眾而已,她心中大致有所評判,于是并不緊張,還有心情對云行眨眼睛,她說道:“不著急,不著急。”

    ——

    北山的高塔燃起沖天的火焰,火不知從何而起,在這座磚石所制的塔上越燃越旺,塔下草地與周圍的建筑也被高溫點燃,焮天鑠地的火幾乎將衛城半邊天空照亮。

    好像沉寂的巨獸深夜里蘇醒、休眠的機器重新發出轟鳴,仆從們有如工蟻一般從各處涌來,安靜的莊園內傳來嘈雜的人聲,火勢已然成形,一道道水柱射入其中,制約火焰向周圍蔓延,兵荒馬亂之中無人在意角落處一閃而過的三人的身影。

    他們盡量從暗處行動,衛軼身上也披上云行的外衣,掩蓋住在黑夜里太過顯眼的白色,衛家的回廊稱得上九曲連環,他低聲指揮二人行動。

    回廊中比起外面還算清凈,卻也不是沒人,其間也遇到幾個倒霉仆從,未等他們發聲叫喊,便都被前方的魚亞干脆利落地扭斷了脖子。

    云行又在心中為他們暗自哀悼了一小下,跟著魚亞的腳步跨過幾人尸體,星星點點的火從他們的衣服頭發上燃起來,待三人走過,火光陡然升高,吞沒他們的四肢手腳。

    他們正向主樓的方向移動,自接到衛軼開始,云行的系統便許久沒有再發聲,這讓她心里略有些不踏實,在這條回廊中能見到外面的風景,她便偏過頭張望,見她們潛入時還空曠的莊園已經被絡繹往來的人填起來,心中咋舌。

    衛軼的下巴還抵在她肩上,她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心說真不愧是穿越劇本,一沾戀愛線就碰上標準豪門,得虧這個是叛逆派的,不然估計光親戚朋友家長里短都要花上她半輩子去處理。

    她看著這個廣大的莊園,不敢想在里邊演宅斗該有多崩潰,前方有幾層不明顯的臺階,她想的出神,差點把自己絆倒,向前踉蹌幾步才又站穩腳跟。

    “唔…”衛軼也跟著她閃了一下,扯扯她的頭發,“你想什么呢,看路啊。”

    云行道:“你好像是公主啊。”

    衛軼從鼻子里發出個疑惑的音節。

    云行將他又往身上托了托,他小腿上還包著那層厚厚的紗布,幾乎透不出生靈發動時生成的光,因此也看不出他的腿已經治好了幾成——估計還是不太好,因為剛借的褲子還蓋在腿上,衛軼并沒有把它穿好的意思。

    “公主嘛,”她說,“有魔法的長發、魔法的雙手、和小動物對話,而且一般比較倒霉,會被關起來等待一個極帥的人來救。”

    衛軼沒聽說過這個,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不是長發啊。”

    云行:“不重要,這個設定可以被''關在高塔上''替代。”

    衛軼被她說的有點糊涂,問她:“那你喜歡長發?”

    云行思索兩秒,也被他莫名的問話搞得有點暈頭:“呃,差不多?”

    兩個人說的驢唇不對馬嘴,偏偏魚亞似乎聽懂了,她扭回頭來,此時分明能算是緊張刺激的逃殺場面,三人之間卻好像郊游一般環繞著極輕松的氛圍,她接話道:“那我認識一個這種公主啊。”

    云行“哎”了一聲:“這種設定這么普及?”

    “不過她不倒霉,也沒有被關起來等別人救。”魚亞一步跨出回廊,“她自己就蠻厲害的。”

    云行也從那道回廊中出來,再向里就能隱約看到一個裝飾精致的出入口,正是衛家主樓的后門,她平舉起手,火蛇順著門口的裝飾向上攀援,一些植株同樣貼附上墻面,被燒出滾滾濃煙。

    云行說:“你說的那個公主聽起來和我說的不太一樣啊,你這個好像是要當女王的那種。”

    “差不多,”魚亞說,“不過你這個比方真少見,現在很少聽到有人說什么公主女王了。”

    濃煙散過來,云行被嗆得咳嗽幾聲,她們繞過這一處,向主樓的前方去,果然很快有人從主樓里出來,有些是仆從,也有些打扮精美的青年人,他們倒是普遍比北山的獵人們強一些,再加上火焰蔓延的區域不大,火勢很快被壓制下來,火焰消散,只留下滾滾的黑煙。

    似乎有幾個人透過窗戶在樓上喊些什么,三人誰也沒有細聽,只顧著埋頭向前。主樓建的實在寬大,云行估計這棟建筑要以千米為測量的單位,他們又進了一處通道,逐漸能夠見到外頭粼粼的水面。

    大多數仆役都聚到后門去救火或是忙著重新恢復原有的那些裝飾,一些衛家的小輩也跟著聚過去,樓上便只剩了些懶得管閑事的人以及一部分精力不濟的長者。

    三人將要于通道中穿出,卻不想夜色中有一道銀光劃過,銀光直直刺向魚亞的脖子。

    金靈的攻擊大都是這樣的起手式,魚亞偏頭躲過去,再向四周環顧,竟已經有數十根鐵棍于周身懸浮,緊接著一道道破風聲響起,鐵棍攻擊的位置十分刁鉆,招招都向著云行與魚亞的要害刺去。

    木墻不能在石板地上憑空升起,便只能讓高溫的火焰黏著其上,魚亞翻身闖出這段漆黑的甬道,腳下踩實了岸邊的泥土,地面柔韌的青草瘋漲,綢緞一般翻卷住追隨她身影而來的銀光,衛軼抬頭看,果不其然正見到衛壽雙手握著他的木杖,站立在窗邊向下望。

    他的身邊有兩位同為金靈的獵人恭敬地站著,他的某個堂哥也同樣侍立一旁,衛壽最愛擺這樣的譜,也不知道大晚上讓這么多人都在房間是要有什么排場。

    云行此時也已經帶著他走到明處,見衛軼向上呲牙,便也于周身樹影火光之中抬頭看去,正與一個老頭對上眼。

    “親戚?”云行問。

    衛軼直接抬手指過去:“他打的我的腿!”

    呀,云行很給面子,點頭道:“殺了。”

    衛軼又向后指他的堂哥:“他想強迫我和他結婚!”

    哎呀,云行又點點頭:“也殺了。”

    火焰爆裂聲與周圍呼呼風聲相應,衛壽并不能聽清二人在下方說些什么,只見到衛軼的態度一如既往的不恭敬,他冷笑一聲,又有一排鐵錐環繞他的周身,又幾乎同時射向下方火焰圍繞中的二人。

    不斷有鐵器向幾人射去,他眼睛緊盯著帶衛軼跳躍騰挪的云行,卻不想視野忽的一花,墻下一株綠樹仿佛海嘯一般從窗中涌入,下一秒魚亞從中騰出,手中一把刀正刺向他的眼睛,被一旁兩個獵人眼疾手快地架住,這才勉強逃過一劫。

    魚亞立即放棄手中武器點地后撤,她后退,云行卻已經順著樹木躍上,二人交換身形,一來一回,只有那兩個獵人與衛壽同她們招式相碰,衛壽身旁那個年輕的alpha木在原地,甚至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

    戰局激烈,衛軼握著云行的刀,隨著她的動作探身向前,一刀揮下,衛壽脖頸鮮血噴濺。

    他的眼睛瞬間睜大,刀身寒光映出衛軼的臉。

    衛軼輕吐兩字:“殺了。”

    第44章

    他的血噴濺在周圍的地板上,脖子幾乎被削斷了一半,卻依舊沒有立刻死去,他手指仿佛受驚嚇一樣抬起,喉嚨里發出一陣氣音,云行抬腳直踢向他的胸口,將他整個身體踹飛出去。

    衛軼手中薄刃在金靈的能力下解體,化為幾個窄小的刀片,刀片飛射向幾人的眼睛,還未近身,又瞬間被火燒灼成液體掉落在地。

    衛壽身死,兩個獵人清楚自身與云行等人實力的差距,此時也不求將她們擊敗,動作間腳步悄然后撤,竟是絲毫沒有再護住一旁青年的意思。

    魚亞看得出二人萌生退意,樹木的根須順著屋內石磚的縫隙蔓延,縛住他們的雙腳,一人反應不及,被她用胳膊絞上脖子,只聽“咯嘣”一聲輕響便被扭斷脖頸沒了氣息。

    另一人被從窗口拋下,身體拍進湖里,該是沒死,卻許久不見再浮上來。

    即使活著也傷的不輕,魚亞不再管他,一回身,自背后踹了那呆愣原地的青年一腳,他踉蹌,衛軼拋了手中的刀柄,正打在他的太陽穴上,又猛一扭身,手肘重擊上他的后腦。

    “廢物。”衛軼評價。

    一場戰斗結束的很快,甚至沒給原先房間中四人求救的機會,但到底動作不輕,為防止停留時間太長被周圍人圍剿,云行幾人不約而同地又從原處躍下去,風聲灌入耳朵,再睜眼又是外面瑩亮的月色與粼粼湖面。

    三人對視,飛速離開主樓前方,按原定的計劃向衛靈的實驗室趕去。

    此時衛靈那處實驗室外仍有諸多獵人把守,這些人似乎未被莊園中接二連三的事故驚擾,站位還算疏松,衛軼大致掃了一下附近人手,沒見到那個總穿黑袍的高個兒男人,他知道對方難纏,但現在有魚亞和云行一起,此刻沒見到他,心里還略有些遺憾。

    他先是活動了一下雙腿,轉了轉腳踝,然后在身后輕拍云行的肩膀讓她把自己放下來,云行沒動作,回以一個擔憂的眼神,他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無礙。

    他們站在一處稍矮的房頂上,雙腳落到地上,云行見他站的很穩當,先是撕了腿上的紗布,接著又轉到她身后去,套上她剛才給他的那條黑褲子。

    衛軼不矮,但整個人長得比云行小些,褲子穿到他身上,褲腿有點長,腰也不太合身,不過他也不介意,干脆將穿在身上的絲袍的下擺撕下來,“嘶啦”一聲響,接著手下又一使勁,從寬松的下擺上撕扯出一根布條系在腰間。

    云行偷瞄他的動作,覺得略心碎,心說天殺的,一朝穿越穿沒了我一尺八的好腰,這下借給別人褲子穿別人都得再系個腰帶,真是好屈辱。

    她低頭看自己那雙比原先大了幾號的手,撇嘴,有心想去量一下衛軼的腰,又覺得大庭廣眾月黑風高,自己這么做太變態,猶豫了半晌才不太甘心地收回手去。

    魚亞蹲在屋角上,瞇起眼睛清點下方獵人的數目,青銅大門之外的獵人不如北山塔下的多,這樣的陣勢兩人今晚已經見過一次,再來一次也算是熟練。

    她也不愁,見衛軼在原地蹦了幾下,知道他已經恢復,心下更是安定,她站起來,吐掉嘴巴里的草莖,對他們一抬下巴,笑道:“走? ”

    二人點頭,于是又有接二連三的火焰在深夜里猛地升起而后又激烈地爆開,她們緊貼著地面與暗影處飛快跑動,殺這些來不及反應的獵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與先前相比,云行自覺她對于各種戰斗越來越得心應手,她扯住一個獵人的手腕,抬腿踢擊對方的下頜,手腕一翻,便將那人的武器奪過來握在手里。

    這里的人都愛這種鋒利的短兵,除金靈外少有人愿意使用沉重的長刀或是大劍。

    ——她其實也有一柄貼身的小刀放在小臂上,那把小刀從她醒來就有,興許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東西,打造的與肌肉的曲線萬分貼合,刀身呈流線型,刀柄光滑,整刀不見任何裝飾,只有一個小小的眼睛印記刻在刀柄上頭。

    小刀刀身不太反光,且幾次遇見金靈都沒被影響,似乎不是常規的金屬制成,她知道這種原始綁定的道具背后肯定得有點什么說法,于是一直把刀像先前一樣綁在原處,除了最初在中城亂撞時就再沒用過幾次。

    她奪了別人的刀,又動作流暢地將刀插進別人的脖子,現場多種異能一同發動,碎石、火花、還有夜里宛如墨龍一般的粗大藤蔓相擊相碰,各種光影與不同的聲響混在一起,周圍一片混亂。

    不過混亂結束的很快,他們下手干脆,現場又沒幾個像樣的戰斗力,云行知道衛軼習慣用這個,便把手中匕首又拋給他,說道:“你家這些人質量一般。”

    衛軼接過,將刀暫時別在腰側,聽到云行的話先是掃視了周圍一圈,接著翻了個白眼:“大多數B級都跟衛靈走了,留在家的才有幾個。 ”

    他們緩步走向那面緊閉的青銅大門,云行扭了扭脖子:“衛靈?這么大排場啊,什么場面需要把你家的好手都調走?”

    衛軼道:“衛靈就是就是我母親,沒有什么大事,那些人跟她出去迎親而已。”

    他將手按在魚亞的后背,皮肉愈合時酥酥麻麻的感覺攀上魚亞的脊椎,恢復的速度比先前要慢,這不太舒服,讓她感覺神經好像有點打結似的。

    她說:“北城還有要你家特地去迎的親呀,你們真夠有禮節。”

    衛軼搖頭:“不是,新人是西城的謝家。”

    魚亞不說話了,嘴角也跟著往下一撇,他們走到青銅門前,云行一手扶上去,掌下都是密密麻麻的花紋,問道:“怎么打開?”

    衛軼說:“應該用''鑰匙'',可是我目前沒有,或許你可以試試暴力拆解開,里面有一段很長的走廊,不用擔心傷到里邊的人。”

    云行點頭,揮手讓他們退開些,火以她的掌心為原點向外燃,很快覆蓋住整個大門。

    她手指虛抓,“轟”的一聲爆響仿佛天降雷霆,房子是舊屋,周圍有破碎的磚石落下來,門上也出現幾道深刻的裂痕,爆炸聲接連響起,火靈不愧為攻擊力最強的異能種類,衛軼捂住耳朵,從前方落下的一片灰塵中看去,見青銅門幾乎破碎,中間顯出一個不規整的洞來。

    內里的走廊也被震塌了一段,三人跨過落地的磚石,揚起的灰塵彌漫其中,引的幾人咳嗽不止。

    回環的走廊寬度不一,里面墻上隔幾步便掛著燈臺,燃的是油燈,云行好奇地用手沾了沾其中燈油,有些發粘,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原料。

    這個走廊走著有些滲人,她將手上的燈油往一旁的壁布上擦,撓撓鼻子:“你姐姐被關在這里面?”

    衛軼點頭。

    云行問:“關了十年?”

    衛軼拿奇怪的眼神看她,沒懂她的意思,但最終還是決定瞪她一眼,云行偏頭,假裝欣賞壁布上的花紋。

    曲折的回廊連接內里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走近時三人都有豁然開朗之感,屋頂是玻璃,有月光撒下來,這里面沒有燃燈,云行隨手喚了一朵火苗跟隨周身,里面被衛軼推倒的物品已經收拾干凈,那些桌子柜子重新立到原處,又補充上了一些器皿,不過器皿里面是空的,沒有再盛上亂七八糟的東西。

    云行隨手拿起一個放在手中把玩,那器皿是玻璃的,在火花下剔透明亮,看不到任何雜質,和在現代社會能見到的幾乎一般無二。

    器皿長得有些像以前見過的燒瓶,細長的瓶口配下方圓滾的瓶身,周圍還有些像燒杯或試管的其他東西,只不過這里主人的用法好像有些單一,看不出干了什么,似乎都拿來當了裝液體的容器。

    倒是也不能說這個用法不正確……云行摸著下巴,把那東西又放回原處。

    中央的架子上已經沒了姐姐的影子,衛軼心中打鼓,云行還在饒有興致地觀察周圍,他便先離開二人,步伐加快了些。

    [姐姐? ]他在心中呼喚。

    [姐姐? ]

    [姐姐? ]

    一點輕微異響從角落響起,同時又有回應聲進入他的腦海。

    [衛軼, ]是衛璇的聲音,依舊是有些昏沉似的,她回復的輕輕慢慢, [衛軼,我在這里。 ]

    他跑過去,一道火焰被分過去,飄浮在他身側,隨著他移動為他照亮四周的景物。

    實驗室的邊角處有一個幾人高的柜子,柜子后放著一個長條形狀鐵籠,魚亞與云行也跟著衛軼的步伐過去,探頭一看,鐵籠中竟有一個奇異的人形。

    [衛軼, ]衛璇能動的手指輕輕點到地面上, [我在這里。 ]

    第45章

    籠子很狹窄, 幾乎沒有讓人活動的空間,云行想起在老家見過籠養的雞,幾十只雞一起, 排成一排,擠在一個又矮又扁的籠子里, 吃飯、喝水、下蛋, 一生維持一個姿勢, 連轉過身子也無法做到。

    衛璇待在籠子里,就好像是被圈養的身不由己的雞, 她人在里面被擠成很端莊的一條, 火光映照之下,樣子顯得十分可怖, 裸露出的半邊身體反射出血糊糊的顏色和質感, 眼睛上的皮膚當初被剝的不夠勻稱,一些地方太薄, 能見到里面變色的眼球,此時僅僅算勉強維持住人形而已。

    云行看的有點起雞皮疙瘩,她想,如果有人將參星婆婆與衛軼的姐姐放在一起,要求她從中選出一個人類,她百分之百會選參星婆婆。

    很可憐,不知道這人變成這樣是因為什么,周圍環繞著那些實驗器材一樣的玻璃品,那些東西透過光,叫她心中突然有些發毛。她垂下眼睛,此情此景叫她突然理解了衛軼對家里人的態度,這家人真是可怕,不反抗的話,下一個或許會是他。

    衛軼手指輕觸著女人的身體,熟悉的綠光微微亮起,還不等云行看清就又熄滅,他神色起初有些焦急,不知發生了什么,眉頭又逐漸舒展開些。

    云行也蹲下來,和魚亞一起研究這個封閉的籠子。這個籠子一看就是金靈所制,它渾然一體,上面完全沒有截斷或是焊接的痕跡,她雙手握住其中某根鐵桿,用力掰了幾下,鐵桿隨著她的力道變形,卻似乎沒有能被她拉斷的意思。

    她沉默,又重新觀察了一下這個籠子的結構與大小,火焰確實能熔化金屬,她卻不敢直接在這籠子上使用,里頭這個寶石人看著已經奄奄一息,她生怕溫度一升高,再將人給燙出個好歹,于是只好握住方才那根被她掰彎的鐵桿再度用力,讓它來回彎折。

    [這是誰? ]鐵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衛璇微微轉了轉眼睛,向衛軼詢問, [力氣挺大,但好像不太聰明。 ]

    衛軼沉默,目光漂移,扭過臉去看魚亞。魚亞只是好奇地看云行的動作,絲毫沒有發表意見的意思,他有點無奈,怕云行在這里做些無用功浪費體力,剛要提醒,卻不想云行動作很快,來回掰了數十次后,那鐵棍彎折處竟“啪”地斷裂開。

    “喔!”魚亞拍手,也學著她握到旁邊的那條鐵欄上,“為什么?我也來。”

    云行張開手,活動了一下手指的關節,依稀回憶起這個知識點,不確定道:“為什么…應該是因為金屬疲勞?”

    衛軼沒聽過這個詞,但大致也猜得出這個詞語屬于金靈的范疇,他伸出的手轉了個彎,也跟著握上鐵欄,幾人的動作仿佛并排拉風箱一樣,在這個籠前來回推拉起來。

    衛軼與她們動作一致,這辦法竟然很管用,只不過缺點是有些累人,他好不容易掰斷一根,便覺得手臂酸脹,于是便收手稍作休息。

    他一邊活動手腕,眼神轉回衛璇身上,眨眨眼,又眨眨眼,這才終于又聽衛璇改了口風:[好吧,好吧,她真是力氣又大又很聰明。 ]

    衛軼聞言嘴角一勾,有點滿意。這籠子做的小,沒一會兒幾人就將一側都開出了口子,云行又去把斷裂折彎的桿子向外掰開,手伸進去輕輕地墊到衛璇膝蓋與后背,而后將她小心地抱出來。

    手碰上去,便發現衛璇的身體幾乎沒有熱意,關節活動間還有固體摩擦的聲響。她手比腦子快,將人抱在懷里了,才開始又有些不知所措,生怕不小心把這位朋友磕了碰了——純物理意義上的磕了碰了,于是只能手臂向上抬,極輕微的將她晃了晃,關節處又有讓人牙酸的摩擦聲,她倒吸一口涼氣,實在怕人散架,終于還是向衛軼投去求救的目光。

    [還挺帥, ]衛璇躺在她懷里,毫無顧忌的與衛軼用心音交談, [哎呀,還知道避嫌,你喜歡這一個嗎?我看這兩個都挺不錯,我要是還正常就好了,正好這兩個alpha咱們一人一個。 ]

    衛軼站起來,手撐開比劃了一下,心里求饒: [姐姐……她們是我的朋友。 ]

    衛璇聞言“嘿”了一聲,立刻說:[那我談兩個。 ]

    衛軼不吱聲,抱著還是有點困難,他轉過身去示意云行將衛璇放到自己背上,魚亞見二人不需要幫助,便繼續蹲在原地研究金屬的斷口,那里有些發熱,形狀也變的不同,她問:“是這里變熱,把鐵燒斷了嗎?”

    云行將一旁的白色桌布撕下幾條,把衛璇像個寶寶似的纏在衛軼背上,回答道:“不是的,是應力。”

    魚亞顯然沒聽懂,手上又開始擺弄那節鐵塊,口氣中有些遺憾,感嘆道:“我分明記得我有一點金靈天賦。”

    云行沉默,不確定這個知識點能不能算進金靈的范疇,當前的情形似乎也不是談論這些的好時機,魚亞好像想要繼續追問,但撓了撓頭發又止住了話頭。

    她似乎常保持這樣一種好奇與學習的心態,日常相處中不太明顯,但碰上盲區時,連云行信口胡謅的道理都會加以思考,騙個較真的人沒意思,還有愧疚感,云行被她逼得越來越不好意思胡說八道。

    衛璇又趴在衛軼的背上,姿勢幾乎與上次一樣,唯一的不同是這次有兩個alpha在一旁保駕護航,這樣的隊伍讓衛軼覺得很安全,他背著衛璇,剛要抬步走出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指揮云行二人去把那些新擺出來的瓶瓶罐罐推翻。

    衛璇耳邊響起一陣玻璃落地碎裂的聲響,她閉上眼睛,詢問衛軼: [這次幾成勝算? ]

    衛軼毫不猶豫,給她報了個八。

    衛璇在心中對他輕哼了一聲,晶體化的血肉上生靈的力量變得更強,她的身體和所能控制的能力卻在不斷衰弱。

    八成勝算,這已經很高,她在心中反復咀嚼了這個數字,突然覺得有點可惜。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恢復回來,出去也不過一場枉然,但她并沒有就此再說什么,只是順從地被弟弟背著,又一次走過這段曲折的走廊。

    [我的感知范圍又縮小了, ]她又有點難過,便隨意與衛軼聊起來, [外面怎么樣,你們這次進來還好嗎。 ]

    云行與魚亞將他倆一前一后護在中間,衛軼點頭,眼睛緊盯著前面: [都解決了,就算再有人來也沒關系。 ]

    不久走到走廊的盡頭,衛璇沒再看到青銅門,直接透過一個巨大的洞口見到外面的景象。

    她眼皮微微張開,有些驚訝:[剛才那聲音……是你們在砸門? ]

    外面的地上橫七豎八倒著許多尸體,果然又有新一批的獵人趕過來,分散在周圍嚴陣以待,正等著他們從那個洞口中走出來。

    云行停下腳步,三人站在陰影之中,與外面平地或房屋之上聚集的獵人相對。

    樹干穿破腳下龜裂的地板,層層疊疊,繞成一個拱形,頂住上方被她炸的搖搖欲墜的天花板,她向后比了一個手勢,對衛軼道:“你和你姐姐在這等著。”

    衛軼點頭,云行與魚亞走出這片陰影,一片枝干又從洞口升上來,將他和衛璇護在其中。

    [還蠻可靠。 ]衛璇評價二人。

    外面又傳來熟悉的打斗聲,偶爾有光亮通過縫隙透進來,衛璇的身體硬硬的,與她接觸的皮膚都逐漸變的冷起來,衛軼有心關注她的情況,回頭見衛璇還睜著眼,便道:“沒關系的,我們很快就出去。”

    衛璇問:[八成? ]

    衛軼說:“嗯。”

    果然透進來的光影與聲響很快減弱,門前的枝干紗簾一樣分開,云行和魚亞站在外邊,不見旁的獵人站著,她們向他招手,招呼一聲:“走!”

    他背著衛璇踏出門去,對衛璇道:“是吧。”

    衛璇嗯嗯兩聲,覺得他樣子好笑,幾人又重新在夜色下疾行,運氣似乎變好了,從衛靈的實驗室出來,他們沒有再遇見太多的阻礙,零星又碰見幾個也都被她們輕易解決。

    [真奇怪,]衛璇見到二人的身手,有些感嘆,[你從哪里找來的朋友,母親都找不到這樣的獵人。 ]

    他們一路接近衛家重重的側門,那里一般無人把守,衛軼心情已然放松下來,與她打岔道: [都是中城碰見的,一個是純野人,真想不到會這么厲害。 ]

    衛軼再指揮二人穿過那幾道側門,衛家內部的第二重天幕逐漸失效,從那之中出來,幾人全都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衛家還好,衛城的城門怎么辦?”魚亞有些疲憊,她叉著腰,三人找了棵樹,此刻一起躲在上頭,聽她這么問道。

    云行靠上樹干:“今晚休息休息,明天再硬闖唄。”

    衛軼背著衛璇蹲在一邊,他同樣是這樣的意見,衛城不像普通區域,要出去估計還是要強行破關。

    衛璇枕著他的肩膀,似乎也有些疲憊了,衛軼回頭觀察她,正要將她從背后解下來換個更舒服的姿勢,就聽到她的聲音又在腦海里響起來。

    [我突然覺得不死在中城也可以。 ]她的聲音平靜,又突然與衛軼交流起死亡來, [好久沒吹過外面的風,現在感覺死而無憾。 ]

    衛軼能感受到她的心跳,跳的還算平緩,知道她這是在感嘆,平靜道: [還是建議你再撐一會兒,死在衛城還算是死在家里,不值當。 ]

    衛璇那邊又悶悶地笑起來: [好吧,好吧,衛軼,我好像夢見媽媽了。 ]

    第4 6章

    衛城居住的都是依附衛家生存的男女老幼, 城中氛圍一向和諧,然而今日還未到開門的時刻,衛城中便彌漫上了沉重肅殺的氣氛。

    街上已經有早起的民眾開始活動,獵人也開始結對巡查,樹冠或房頂都已經不夠安全,云行幾人便干脆不繼續在暗處躲著,衛城城內與所有區域一樣有早間的市場,她們自然地混入人群,衛璇頭上蒙著紗,趴在衛軼背上,像一個久不出門的端莊omega 。

    纏在她四肢上的鐐銬被小心藏在寬松的長衣長褲之中,自從幾人從衛家的莊園中離開,她鐐銬上的晶石似乎也隨著距離的增加而逐漸黯淡,但也多虧如此,鐐銬此時剛好能被遮蓋起來,不會因這憑空發出的光芒而更加引人注目。

    [我們以前來過這里,]衛璇透過黑紗觀察四周的景象,[真有意思, 這里似乎毫無變化。 ]

    太陽漸漸升高, 衛城城門的通行時間從早間八時三刻開始, 一直到傍晚五時三刻結束。此時已經有稀稀拉拉的居民匯聚向城門處,有跑商的商隊、出城采買的傭人, 也有做任務的獵人,他們逐漸在城門前排成一個不長的隊列。

    今天的檢查似乎格外慢,云行雙手插在口袋里,聽前方蒙著頭巾挎著籃子的小哥向旁邊的同行者抱怨,衛城一般不歡迎這樣的普通人,但對富商或有才能的人家還算寬容,捎帶著帶些傭人或是奴仆進來也無傷大雅,前面這兩人顯然就屬于這個范疇,因為他們對今天衛城戒嚴的原因似乎一無所知,兩個人湊在一起,還在低聲地猜測為何會如此,希望這不要耽誤了他們的時間。

    站在人群里,云行也算的上是個頭高挑的那一部分人,她踮踮腳,視線越過前方的人頭,見最前方隊伍被分成三列,三列前各有幾個獵人在檢查和把守。

    她瞇起眼睛觀察前方,腦中系統的聲音及時地響起,給她報了一連串B級出來,云行“嘖”了聲,問道:“我們該選哪條路?”

    系統說:「右邊。」

    隨著位置逐漸靠前,云行已經越來越能夠看清城門處那些獵人的樣子,他們站距相隔不遠,共有三名B級的獵人分別在左右與城門中部檢查各自隊伍的通行牌,每名B級的獵人身后又有四個C級的獵人,他們的能力屬性各不相同,剛好配出三個齊全的五屬性隊伍,站在城門右側的獵人樣子有些熟悉,若不出意外,剛好是前幾天剛見過的姜文翼。

    三人仍舊是云行在前面打頭,她手中是前不久剛從永衛區拿來的通行塑料卡,遞到姜文翼的面前,姜文翼顯然還記得她,笑道:“怎么這么快又要出來?”

    “哈哈,”云行說,“出來辦點兒事。”

    姜文翼點頭,將通行的卡片還給她,說道:“一路順風。”

    云行接過,卻沒立刻離開這里,她大喇喇站在原地,明擺著等人,姜文翼身后,幾個獵人偏過頭去,其中一人將嘴巴湊到姜文翼的耳朵前,不知道說了什么,姜文翼抬起眼睛看了下原地站著的云行,揮手道:“無所謂,沒關系。”

    說來也怪,云行看著重新站到姜文翼身后,將她徹底無視的那幾個獵人,心中覺得疑惑,這好弱智,總不能衛家叫他們來城門口堵人,卻又不告訴守衛需要堵的到底是誰。

    衛軼和魚亞都在她身后,三人沒有聚在一起,中間各自都插著幾個不認識的人。

    很快就要輪到衛軼,云行眼尖,注意到他一只手已經悄悄按在腰側,他一直把匕首插在那里,胳膊上露出的肌肉緊繃,連云行都不自覺為他緊張了一些。

    [她是…… ]衛璇從模糊不清的黑紗下抬眼向外觀察,沒想到正巧碰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輕聲念道, [壞了,怎么是她。 ]

    作為omega來看,衛軼幾乎正是傳統視角下頑劣不堪的omega的典范,他敢跟著不認識的異性出門,敢未經許可走到莊園之外,可他偏偏又是極珍貴的生靈,家中的長輩對他很是頭疼,氣憤他不聽話,又擔憂他的安全,最后便選了個脾氣極好的女性beta來看護他,既作保護,又作限制。

    女beta正是姜文翼,她長相一般,氣質也只算溫和,實際卻有一身土靈的好本事,衛軼深呼出一口氣,對云行使了個眼色,站到姜文翼的身前,將手中那塊通行的牌子遞過去。

    云行就在不遠處,連走在最后的魚亞都做好了強行突破的準備,卻沒想到姜文翼接過牌子,好像從來不認識衛軼一樣,稍做檢查便放了行,牌子遞回到衛軼的手中變成了兩張,她態度自然,連他背在身后的那個蒙著黑紗的身影都沒過問,好像衛軼遞給她的東西本來就是這樣。

    她依舊笑呵呵的,態度與往常別無二致的和善:“祝你好運,一路順風。”

    衛軼將那兩張薄片攥在手中,低聲道了一句謝,快步走到云行的身邊。

    魚亞也很快跟上他們,三人外加衛璇,一起默默走出衛城的大門。

    [姜女士……]仿佛平常居民一樣離開衛城,衛璇甚至還未來得及有恍如隔世之感,喃喃自語聲便被城墻之上一道聲音打破。

    一只銀錐砸下來,從上方徑直擊碎了她的耳廓,緊接著銀錐拉成一根細長的銀絲,穿過她的胳膊,將她與衛軼牢牢串在一起,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城門口瞬間寂靜,男人的聲音從城墻上響起,聽著有一絲熟悉:“愣著做什么,拿下他們。”

    那個總穿黑袍子的男人站在城頭,下方幾個獵人見到這情景皆是一愣,然后立刻便又反應過來,形形色色的攻擊直打向三人所在。

    三人還沒發難,姜文翼倒是先惱了,一條極大的土龍憑空凝結起來,龍鱗炸開,向他們的攻擊全被其擋在身外,一切好像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姜文翼咬著后槽牙,抬起臉向城頭看,一字一句道:“祁!桓!”

    “我在。”

    黑袍的人影從上面落下來,數枚銀錐同樣射向她的位置,姜文翼偏頭,臉頰依然被其中一枚劃過,正要再躲,卻見那飛舞的銀器都縛上了火,漸漸熔成液體落在地面上。

    城門口的普通人爆出一陣巨大的喧鬧聲,他們大叫著不停向后擁擠,拼命想要逃離前方異能者的戰斗范圍。另一邊土龍也消散,現場一陣塵土與碎石落下來,露出其中呈三角形站位站立的三人來。

    衛軼忍痛,一把拔下刺穿他與衛璇的細長銀槍,緩慢扭頭,盯著祁桓吐出一段森冷的發言,他吐氣:“我正愁找不到你。”

    地面上猛然刺出一片片尖銳的地刺,云行手掌虛空一握,配合木刺,以三人為基點向外涌出一圈圈高大的火浪, C級的異能者就算配合出花來對A級來說想打也依然輕而易舉,衛嘉就懂這個道理,祁桓卻好像不知道,三人站在原地,甚至沒有一個人稍微移動腳步,周圍撲來的十數個C級的獵人就已經盡數倒下。

    隨手處理亂飛的銀光,原本順利離開的輕松心情被祁桓打破,云行有點不高興,她歪頭,嘴唇輕啟:“先前有A級的水靈在場,如今可沒有。”

    祁桓的行動依舊相當敏捷,他并不接話,一枚枚銀色的圓球被他拋出去,待云行將其揮開的功夫,姜文翼已經被他以一段金屬的槍桿直插在了地上。

    「金靈,A級。」

    她轉身,正聽見系統在腦中提示的聲音,這才有點理解他為何敢一再挑釁, A級的對手什么都麻煩,但只這一人再加兩個B級,也不算太過棘手,衛軼擔心與他纏斗下去會引來城中更多的守衛,急道:“速戰速決。”

    云行點頭,一招一式間已經不知比最初流利了多少,祁桓向來好用遠程的攻擊,她便近身纏上去,手掌側面抵上他的手腕,見眼前又有流光閃過,一團火猝然在身上升起。

    她依舊進攻,卻不想祁桓也完全不想躲避,那流光一閃,被他不知道以什么樣的方式握在手里,對云行的手腕刺去。

    那小東西扎進身體里幾乎沒什么感覺,系統卻在她腦海中警鈴大響,衛軼也在背后喊:“小心!”

    身體確實有了一絲阻滯感,她立刻反應過來這是什么——這是她不久前剛從衛軼身體中取出來的細針。

    她猛地抬腿踹上祁桓的小腹,用的力氣很大,將祁桓踹的倒飛出去,接著欺身貼近他的身體,又自上方對他面部一記肘擊,“砰”一聲響,幾乎將他砸進地里。

    “你玩陰的。”云行又給了他一捶,見他又要抬起手臂,也就顧不得許多,手中白光一現,一刀捅進他的脖子,再拔出刀,鮮血四濺,血液噴了一地。

    第47章

    天地可鑒, 云行想,他害我,我這是正當防衛。

    溫熱的血液噴濺到她臉上, 她迅速擦了擦,反倒又在臉上留下一道血痕。衛城走的這一趟實在太過血腥, 從昨夜暗中潛入衛家到如今已經殺了不少人, 每次都弄得到處是血, 偏偏沒地方洗衣服,再扔就有點不夠穿了,這樣不行。

    衛軼在身后催她快走,云行答應,回過頭,見到魚亞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把姜文翼從城門處撈過來,半扛著放在自己肩上。

    姜文翼傷了手腳,腹部被穿了個大口子, 或許是因為還有些同事之情加持在身,祁桓并未對她下殺手,只是如今活動起來費力些。

    “我來?”云行趕回他們身旁,見魚亞拖著她行動起來稍微有些不方便,便主動要將她接過來。

    她們移動的相當迅速,衛城的城門已經不在她們視野之中,魚亞一手扯著姜文翼的胳膊,一手繞過她后背圈住她,她不太敢動姜文翼的傷處,又不好意思直接環住她的胸,但此時再和云行倒把手也沒必要,便搖頭拒絕了云行的提議,只叫云行幫忙把她架到背上去。

    姜文翼很配合,剛才時間緊迫,衛軼只來得及給她的傷口粗略地止了血,此時內里的血肉還都暴露在外,如果拉扯的狠了估計還要再受一次傷。她被云行扶到魚亞背上,與衛璇一個姿勢,輕聲對二人開口道:“多謝。”

    魚亞搖頭:“謝你才對。”

    魚亞說:“背叛衛家這種主家,你也不怕被人通緝”

    姜文翼很平靜,聞言笑道:“與二位一樣,換個地方,再換個身份生活,不成問題。”

    “啊?”魚亞被她這回答堵了一下。

    姜文翼說:“連注冊都不做的獵人可不會關心通緝。”

    魚亞訕訕,姜文翼也不多問什么,只又道了聲謝,她面色還有些蒼白,衛軼背著衛璇落在她們后面,她就偏過頭又看向衛軼,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衛軼“嗯”了一聲,面對她時總略有些心虛,只說:“待會兒走得再遠些,我為您治療。”

    他不自覺又擺出些臊眉耷眼的樣子,好像小時候犯錯被她抓著似的,姜文翼問道:“你背后是?”

    “是衛璇。”衛璇頭上還蒙著黑紗,此處沒有旁人,衛軼干脆將那層紗丟下去,衛璇覺得視野好些了,但也露出駭人的面容來,姜文翼果然被嚇得一驚,她瞪大了眼睛,嘴巴張開幾次,似乎是有些難以置信。

    云行瞥她一眼,靠到衛軼身邊,用胳膊輕輕捅了捅他,終于小聲問道:“她誰啊,為什么幫我們,你們很熟嗎?”

    衛軼一手支撐著衛璇,余出一只手來捅回去:“她是小時候看護我的獵人。”

    他們拖在后面,說話聲音又小,姜文翼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只看到衛軼肩膀上衛璇的腦袋一晃一晃,這才反應過來方才祁桓攻擊落下時那道清脆的碎裂聲從何而來。

    “她的耳朵……”衛璇的耳朵在剛才被打碎了,一半的面容與從前變化不大,還能看出當年的影子,另一面的皮膚卻不知是溶解了還是怎樣,露出內里仿佛風干了一樣的肌肉,半透明,紋理清晰。姜文翼張口想要關心,又猶豫了一下,“呃……她的臉是?”

    她咽了口唾沫:“聽說五小姐很久之前得了怪病,已經不治而亡了,真是難以置信。”

    衛璇耳廓碎了,卻不影響她聽到他們的交談,她惱火:[該死,我今晚就要在他們每個人床頭詐尸。 ]

    衛軼安撫: [沒關系,都得死。 ]

    姜文翼問道:“家主不在,你這次回來只為了你的姐姐嗎,今后有什么打算?”

    衛軼反問:“你呢?”

    姜文翼又不說話了,氣氛沉默起來,云行左右看看,其實也想要聽聽衛軼的安排,反正系統又不給她頒布什么主線任務,她去哪里都無所謂,可以一只跟著衛軼他們一起行動。不過衛軼似乎沒有將想法說出口的意思,她雖然好奇,但還是憋住沒問,中途他們停下休息,衛軼將衛璇放下來,托給魚亞兩人照顧,他則去給姜文翼治療身上的傷勢。

    瑩綠的光從他的掌心亮起來,姜文翼似乎對他還有些憂心,見魚亞與云行離這里遠些了,才終于握住他的手,聲音有些焦急:“不要去貝葉區。”

    衛軼頭也不抬:“為什么?”

    姜文翼道:“你在哪里都可以生活的很好,好不容易逃走了,為什么還要再趟這一趟渾水?你如今也帶出了你的姐姐,好好照顧她,再找一個伴侶安度一生,有什么不好嗎?”

    她握著衛軼的手腕,衛軼把她的手移開,又轉了個方向去處理她別的傷口:“嗯,可是姐姐快要死了,如果知道我殺了衛靈,她應該也會安心些。”

    “而且文姨,你知道我從小就記仇。”

    姜文翼的表情變得有些愁苦:“我是收到消息才進城的,他們說你回來了,還殺了衛嘉和你的弟弟,希望我來勸勸你。”

    她的伴侶在很久之前喪生,自己也沒有孩子,衛家原本的夫人沒時間帶那么多的小孩,普通的傭人們又拿他沒辦法,她看護衛軼的時間很長,比五年還要多,從他是個難纏的小鬼一直帶到他長成亭亭玉立的青年omega ,見他如今這樣,不禁有些難過。

    她說:“我知道你家里人的關系不像我們普通人一樣緊密,也不提家主是你的母親,但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去,衛家B級的獵人共有四十二個,有二十人都隨她一起去了貝葉區,更不要說還有一些你們本家的能力者,你孤身前往只是自尋死路,你要和你的朋友一起就是害人害己。”

    衛軼神情舒展了些,終于抓住關鍵信息,他問:“那A級呢,有幾人跟去了?”

    姜文翼長嘆一口氣,知道他油鹽不進,久違的又覺得頭疼。她將身子向后一靠,一副不干了的架勢,偏偏衛軼又殷勤起來,拉著她的手連她指甲縫的破損都要給她仔細磨平。

    衛軼道:“文姨,告訴我吧,我有辦法,至少不會讓她們死的。”

    姜文翼說:“不清楚,可能是除了你家長輩外的全部。”

    “三個?還是有更多了?”衛軼輕輕捏她的手指,“還是兩個木靈一個水靈嗎?”

    姜文翼將手抽出來,皺著眉頭抬起眼皮,衛軼似乎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他穿著不合身的衣服,臉也瘦了一圈,如今卻又拿以前那套裝乖賣巧的樣子看她,她身上的傷口已經被治好了,衛軼身上卻還帶著血跡,教訓的話擺在嘴邊,她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舍得再說他。

    “是,”她有點無奈,只能這樣簡短的回答他,“還是要去?”

    衛軼抱怨:“接個親帶這么多人,神經病。”

    姜文翼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衛軼在有求于人時向來乖巧得很,低著頭隨她去摸,他問:“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讓我多活幾天吧,”姜文翼說,“我去是拖你們的后腿,你知道,不是人越多隊伍越強。”

    “那我想將姐姐托付給你照顧。”衛軼說,“這樣可以嗎?”

    姜文翼看著他,又嘆口氣,點了點頭,沒來得及再說別的,便見到魚亞兩人很小心地搬著衛璇過來。她們將衛璇放在一個剛編好的椅子上,椅子上有些平滑的凸起,卡住她的身體關節,讓她能夠安穩地坐在上面休息,她們還帶來了一些果子,老遠就向兩人拋過來。

    衛軼站起來準確地將它們接住,而后遞給姜文翼。

    衛璇坐在這張新編的椅子上,似乎挺滿意,對衛軼說道: [瞧瞧,你朋友真聰明,我現在舒服極了。 ]

    衛軼去接魚亞的手,魚亞就隨他,手下卸了力,自己也拿了個還發青的果子咬了一口,問道:“聽到你們說話了,什么接親,在哪兒? ”

    姜文翼望望衛軼,衛軼卻坦誠:“我們在說我母親的事,她到貝葉區去了,隨行的大約有二十以上的B級和三個以上A級,不知道你們愿不愿意陪我去。”

    他和云行小心的將椅子放到地上,魚亞聳肩,蹲到姜文翼旁邊,向衛璇抬了抬下巴:“能問一下你母親做這些事的理由嗎?”

    “我不清楚,”衛軼確實也不能理解他的母親做這些事的緣由,“她想復刻書中的話,用媽媽和姐姐做了試驗品,想要讓其他人也找到使用生靈的方法。”

    這理由聽起來確實云里霧里,魚亞問:“你覺得她還會繼續這樣做嗎?”

    “當然。”衛軼對這個倒是從不懷疑,他從鼻腔里擠出“哼”的一聲,“她從來就沒停過。”

    魚亞說:“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上次說這次的新人來自西城的謝家,你知道是誰么?”

    衛軼倒是不太清楚這個,他搖頭,又向姜文翼那邊投去疑問的眼神,姜文翼這次真伸手扶了扶額頭:“我不知道,只知道也是個小少爺。”

    魚亞眼中露出一絲思索,衛軼知道她從西城來,心中猜測她或許與謝家有些關系,未等他理清思緒,衛璇的聲音又在腦中響起。

    [我好像聽衛嘉提過,]衛璇說,[如果沒記錯的話,母親要娶的人和你同年出生,名字叫謝瑩瑩。 ]

    第48章

    衛軼說:“他叫謝瑩瑩。”

    “謝瑩瑩……”魚亞重復了一遍, 眼睛睜大,“謝瑩瑩?啊?你母親多大?”

    衛軼沉默:“……快四十。”

    魚亞道:“該死。”

    “你認識他嗎?”衛軼心中謝過衛璇,站在那里動作輕輕地為她打理頭發, “你好像很關心他,他確實年紀不大,嫁到我家來是有些不合適的。”

    云行也過去默默蹲到魚亞旁邊, 嘴巴里嚼嚼嚼, 一邊吃一邊饒有興致地聽他們說話。

    魚亞沒有否認:“當然也可以這么說,你知道,朋友,我從來沒隱瞞過我從西城來。”

    云行咳了一聲,聽得在心里鼓掌,好好好,你和衛軼半斤八兩,是沒隱瞞,但你不提誰也想不到你來頭這么大,她插嘴問:“謝家在西城什么地位,對標衛家?”

    “那倒沒有, ”魚亞將手中果核隨處一拋,拍了拍手, “西城中有三個生靈的世家,謝家只是其中之一,姑且還做不到像衛家這樣。”

    行,云行想,她隨便碰起來的隊伍都這么藏龍臥虎,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相信她這把拿的劇本是扮演異世界主角,這真是前途光明,感覺自己走完劇情就能迎娶白富O ,走上人生巔峰。

    她又不說話了,蹲在那里陰暗地嚼嚼嚼,所以現在隊伍的配置是穿越時空的主角,家庭扭曲的大族子弟,背景雄厚的外地朋友,她眼睛瞟過周圍一圈,點點人頭,想了想又覺得姜文翼和衛璇兩個不適合再算進主角隊,超出三個人的部分往往很危險,一個不小心就要駕鶴西去領個盒飯什么的。

    她面無表情的滿腦子瞎想,衛軼見她對魚亞的事既沒有表態,也沒有再問的意思,猶豫了一下,只好自己試探性叫到:“所以……謝亞?”

    魚亞:“……不是,魚亞是我本名。”

    “哦,這樣,”姜文翼還坐在她身邊,把手中果子放到地上,幽幽道,“云亞。”

    云行在旁邊噗嗤一樂,魚亞閉眼,胳膊伸過去,摟住她的脖子卡著,云行象征性掙扎了兩下,然后爛泥似的靠到她身上,對她拋了個媚眼,魚亞“噫”了一聲,想勒死她,又嫌太惡心,把云行遠遠推到一邊叫她一個人蹲著。

    討論的事情很重要,但她們又開始打鬧,衛軼不急,反倒松了口氣,對這樣的氛圍已經習以為常——這就是兩人都沒有異議的意思。他也跟著放松下來,拿手指當做梳子給衛璇梳頭,衛璇腦袋上的皮膚被剝去一半,所以只有一邊還剩些短短的頭發。她以前很寶貝自己的頭發,長發一直到腰,傭人們有時候洗起來毛手毛腳,但她寧肯去特地拜托衛嘉給她洗頭也不愿意剪掉。

    衛軼將她剩下的頭發攏到一個方向上去,到正面觀察一下,而后歪了歪頭,隨手摘了朵小花給她別在那只還算完好的耳朵上,說道: [上次見到衛嘉,她留了很長的頭發,早知道都割下來帶過來給你當假發用。 ]

    [哎呀, ]還沒人告訴她衛軼做了什么,衛璇聽到他提起來,語氣還很輕快, [你見到她啦,那就是為我留的。 ]

    衛軼手指一頓,有點疑惑。

    [她說她留長發和我一個樣子,偶爾來逛幾圈給我看, ]衛璇其實也有點搞不清楚衛嘉是什么樣的心態,那人一直覺得自己是鐵alpha ,從小便十分抗拒這種礙事的頭發,她回憶當時的情景, [如果我嘴巴還能動,我早晚把她頭發要來放我頭上,可惜我當時已經說不出話啦。 ]

    衛軼說: [搞不懂你們的關系是好還是不好。 ]

    衛璇道:[我也不知道。 ]

    而后兩人皆是沉默,魚亞與云行還在沒正形地打鬧,魚亞去捂她的臉,云行更無恥些,順勢去親她的手心,把魚亞惡心的五官在臉上亂飄,姜文翼似乎都有些嫌棄,屁股挪了挪,不動聲色地離她們二人遠了些。

    衛璇突然道:[你要帶我去貝葉區啊,不去中城嗎? ]

    [……我們離開衛城后,你的鐐銬不亮了。 ]衛軼回答,他看向平靜地坐在那里的衛璇,說起來心中有些難過,他一直避免提及這些,但也還是盡量平靜地說道, [你撐不到去中城了吧。 ]

    [我剛才說我見到衛嘉了,她說我什么都做不成,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樣,我想救媽媽,但媽媽反而拼命送走了我,我想帶走一位靈君,但最后是靈君自爆才讓我逃脫,我現在想護住你, ]衛軼垂著眼睛,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這個藤椅背后的小接口, [可是我也是生靈,你騙不了我,你也快要死了。 ]

    衛璇不說話。

    [不過我仔細想想,又覺得我可能只是不適合許這樣的愿望, ]衛軼也跟著沉默了會兒,自顧自又開始說, [你看,我發現我想報復誰就報復誰,我小時候那么弱就能報復衛嘉,你知道衛壽也很討厭,他打我,還想讓他的廢物兒子占我便宜,所以昨天晚上我把他們一起殺了,再說起來,今天抓我們的那個金靈也死了,這么想想,我許愿的時候換個方向努力就好,對吧。 ]

    衛璇眼睛瞇起來,衛軼知道她是想做出一個笑的動作,衛璇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好弟弟,你的守護神估計是把大砍刀,這是又想殺個衛靈給我助助興唄。 ]

    衛軼點頭。

    貝葉區離這里不遠也不近,衛軼在衛靈出發的當天潛入進城里,到今天大致已經過了五日,衛靈不常出游,衛軼也就沒有從前的經驗可以參考,只能根據距離大致推測出衛家的隊伍應該已經快要抵達。

    “我們要走的稍快點了,”魚亞將她那個粗略的地圖擺在地上,見衛軼去研究,也就跟著他的思路走,她摩挲一下下巴,突然想起什么,對幾人道, “北城接親有什么講究嗎,是會在原地停留一段時間,還是接了就走?”

    她疑問,在座的各位更是一個都沒經驗,只有姜文翼的大腦還勉強能思考這些冗雜的禮節。

    “接到就走吧?”她說,“一般不是直接去對方家里接嗎,接到人還不走,在外邊留著干什么?”

    “有道理,”魚亞說,“那得再走快點。”

    他們人少,又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禮儀和架子,加快腳程能在三天之內趕到貝葉區,幾人輪流背著衛璇的藤椅,藤椅的椅背做的很巧妙,稍作調整就能讓它能很貼合的貼在脊梁上,衛璇坐在上面被包裹的好好的,這樣不太易碎,她也更舒服些。

    他們確實趕路飛快,幾乎不進城,只在通道上行動,土靈木靈與火靈三種異能在野外生存力絕佳,故而幾人竟然也都沒覺得這樣做太過辛苦。

    衛家控制的區域很大,有時他們走的路線會與衛靈重合,路上會留下大隊人馬移動的痕跡,衛軼總盡量細致地觀察,希望能從留下來的蛛絲馬跡中大致判斷出隊伍的人數幾何。他不是這方面的行家,不過好在衛璇是,生靈總對自己天賦能力范圍內的事十分擅長。

    [不超過一百,]衛璇說,[他們甚至比我們判斷中走的還慢些,這像是昨天的痕跡。 ]

    衛軼問: [你是說? ]

    衛璇說:[我們明天就到貝葉了吧,很幸運,我們可能和他們前后腳抵達。 ]

    他們在第二天傍晚時分見到了貝葉區的城墻,城門還沒有關閉,但他們并沒有正常進入的意思,今天的貝葉區被裝飾得很好,城頭還有幾個巡城者正在上面來回徘徊或站崗,不過貝葉區不算小,他們繞城走一圈,還是依舊有些守衛不嚴的地方。

    北城的城墻多是夯土制的,姜文翼尋了一處很偏僻的角落,從那里開了一個隱晦的洞,洞的前后皆有繁茂的綠意遮擋。他們悄悄入了城,接著便分了兩路行動,衛軼將衛璇托付給姜文翼照顧,讓她們這幾天不要妄動,找個旅店安心等待便好。

    姜文翼點頭,衛璇卻堅持要衛軼帶上她的小指——她的身體在這幾天里變得愈發剔透,原本身體中那好像血液一般的紋路也消失了大半,她的手指已經變得像真正的水晶一樣,已經完全沒了知覺,也徹底控制不了。

    [帶上吧, ]衛璇說, [你覺得這不好,對嗎?可是這如今已經是我唯一能幫到你的了,衛軼,這個是我的愿望。 ]

    衛軼答應一聲,衛璇的手很脆,他輕微一用力便聽到一聲仿佛玻璃碎裂的聲響,一截剔透的暗黃色手指被他握在手中。

    “謝謝。”衛軼說。

    旁邊幾人看到這一幕皆是一驚,衛軼不管她們,將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摸出來,塞到姜文翼的手里,而后退回到云行二人身邊,他們還要再在城中逛一逛,搜集些信息,如果更順利些他們今晚就會開始行動。

    他們離得越來越遠,衛璇的聲音卻又一次從他腦中傳來。

    [衛軼,你還記得媽媽送給我們的刀嗎, ]衛璇說道, [衛靈一直將我的那把放在身邊。 ]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將它帶回給我,好嗎? ]

    第49章

    貝葉區也是北城之中一個較大的區域, 雖然不像永衛區那樣氣派,但無論規模還是設施都已經算是十分不錯,衛靈選擇在這里接親也很合常理。

    他們三人在貝葉區中行走,天色漸晚,但街道依舊十分熱鬧,他們腳步不急不管,仿佛散步一樣,時不時有天際盤桓的鳥落在衛軼肩上,輕叫幾聲,轉轉頭,拿腦袋輕輕蹭他的臉頰。

    “怎么樣?”魚亞抱臂,向街道的左右張望,她抿著嘴,這座城池建造的規整,若是想像之前那樣暗中行動,恐怕是沒有太多地方能供他們躲藏。

    “還好,”衛軼將手指平舉到肩膀前方,肩上的鳥撲棱一下站到上面,順著衛軼向上托舉的力道重新飛到空中,他道, “衛靈一行人剛來不久,大隊人向貝葉區的主樓去了,謝家似乎還不見蹤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到達。”

    魚亞答應一聲,問他:“去看看?”

    衛軼點頭。

    貝葉區所謂的主樓與當初云行二人在枝柳區碰見的一樣,它并不是單指一幢獨立的建筑,而是指代建在城中央的一座莊園,莊園的大門連通貝葉區的大路,修的雖然不及衛家那樣好像城中之城一般的廣大,卻也比枝柳區的要更好些,主樓坐落于城市中央,宣誓著對于這個區域的主權,隨著此刻衛靈等人到來,更是好像將整個區域都納為了衛家的行宮一樣。

    云行想起她第一次看到魚亞地圖的時候,那張地圖畫的粗略,除了城區的邊框還有些地方有大片的涂黑,靠近中城的地方少,越向北方則越多,她說涂黑的地方都是大家族的領地,如今回想一路走過的所見與所聞,果然靠近中城的那些區域中央基本沒有這樣不講理的建筑,居民都是普通百姓,那些徹底涂黑的區域應該都像衛城,普通人難以探查其中。

    她走在道路的中央,腦中思考這些,有些出神,魚亞在她身后,忽地拉扯她一把,她叫了一聲,沒站穩,差點就地倒下。地面上原本鋪設了平整的石板,幾乎是魚亞將她從那里拉開的同一瞬間,那些石板豎立起來,蓋在石板之下的土壤翻出地面,速度飛快,將原本站在街道上的行人丟至路旁。

    街上的人不少,此時皆是些□□“砰砰”落地的聲音,夾雜民眾慌亂的呼痛與喊叫,云行轉過頭,她們旁邊剛好是石制的路牙,磕到上邊可有些痛,她縮了縮脖子,對魚亞道了聲謝。

    路上翻出的土壤停在原地,土浪變得像是一片張牙舞爪的泥土城墻,衛軼反應的也快,在云行被魚亞扯過時背過身子,藏在二人的身后,接著有一陣馬蹄聲傳來,有幾人簇擁著一個黑衣少年從道路中央疾馳而過。

    云行沒看清他們的面容,那一行人路過后不久,路旁方才翻出的泥土便重新回歸溫馴,它們重新沒入地面之中,豎立起來的石板也重新鋪回去,除去路旁跌倒哀叫的行人,這里與先前完全沒有兩樣。

    云行不自覺地拍拍后腦,“嘖”了一聲,對衛軼道:“又是你家的人吧,哇靠,這么囂張?”

    “他們不是應該住到中心那個莊園嗎,為什么向外走?”她重新踏到路面上,向那幾人消失的方向眺望。

    衛軼一手拉著云行的衣角,同樣看向遠處,他瞇起眼睛,舔舔嘴角,他們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那里似乎也不是城門的方向,他拉過兩人:“去看看。”

    道路上翻起的土浪好像他們行動的路引,三人緊跟其后,路引最終指向的是貝葉區的公社,這就有點奇怪,衛靈來到這里,獵人一定是提前安排好的,此時再有幾人策馬到這里來可就不算正常了。

    馬上的黑衣少年看著眼熟,衛軼只來得及遠遠瞥他一眼,衛家人長得大多相似,不仔細看,他也有點想不清這是誰。那幾人已經進了大廳,衛軼怕被認出來,只催云行二人跟進里面去,他自己躲在外面一個賣雜貨的店鋪,在外面等她們的消息。

    云行二人對他的安排并無不滿,這批人走得早,她們在衛城的事不至于隔空傳到貝葉區來,雖然不知道她們是否被通緝了,不過通緝的擴散也不會走的比她們更快。此時外面的道路已經重新恢復正常,她們便直接從正門踏入,假裝一切都平靜如常。

    ……想是這樣想的。

    她們一前一后踏進公社的建筑之中,還沒走到公告大廳,便聽到有人拍了拍手,接著有一道語氣倨傲的聲音說道:“現在我要你們全都停下來,聽從我的安排。 ”

    大廳內的獵人不多,聞言皆是有些莫名其妙,魚亞抬眼,默默與云行對視了一下,于是兩人也不顧里頭驟然安靜的氣氛,沒事人一樣走進去,鞋底踩在地面上“噠噠”地響。

    那黑衣的青年站在大廳的中央,衣服上有暗金色的紋飾,身上華麗又復雜的飾品將他裝飾的相當漂亮,渾身衣著似乎在大廳的燈光下熠熠生光。他的周圍是四個同樣裝扮考究的人,但從站姿與氣質上不難看出他們不是貴族的一員,有些肅殺的氣氛彌漫其間,應當是四個受雇于家族的老辣獵人。

    云行與魚亞走進來,似乎不把青年方才的話當一回事,她們繞著墻慢悠悠看掛在上面的公告,動作輕松,在這個原本也就十幾人的大廳里顯得相當明顯。

    青年眉頭微皺,于是他身旁一個女性的alpha右手輕輕一抬,烈火猛然在她們身上燃燒起來,青年鼻中輕哼一聲,然而廳中卻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樣響起二人的慘叫,火焰沒有纏上她們的身體,而是在她們周圍一伸一縮地跳動,云行回過身來,手掌向下一抹,那一片火焰如同寵物一樣溫馴的聚在她手心,然后消失不見。

    “誰啊你們。”云行問,語氣之中還有些不耐煩。

    那幾個獵人見狀,神經都跟著云行二人的動作緊繃起來,他們圍的中央那個青年近了些,那青年反倒不怕,他眼前一亮:“你是什么等級?”

    云行道:“你管我呢。”

    方才那次還沒什么,但第二次又收到這樣不耐煩的話,這堵的青年有些不快了。他抬起下巴,抿著嘴,旁邊人卻明白他的意思,對云行道:“我們是衛家的人,這位是主家的小少爺,勸你們都放尊敬一些。”

    云行看了看魚亞,魚亞聳肩,這次誰都沒說話,那小少爺卻覺得二人服了軟,直接說道:“把你們的獵人信息告訴我。”

    他說罷,又直接向周圍人指揮道:“先帶她們走,剩下的那些獵人待會兒再叫他們一并跟上。”

    一個好像是公社之中工作人員的人恭恭敬敬地出來,到二人面前,對她們做了個“請”的手勢,青年身邊也有一個獵人離開原處,到她們身旁跟著,魚亞有點不自在,皺眉道:“干嘛?”

    那獵人打量她一下,興許是方才云行那一手有些讓人驚訝,他語氣中沒有多少敵意,只說道:“你們交到好運了。”

    她們走向后面的小廳,兩人的獵人信息報上,那領他們出來的工作人員便微有些發愣,一A一B ,他將二人信息再遞交到那位隨行的獵人手中,那獵人見了也是同樣眉頭一跳,向那人使了個眼色,于是工作人員對二人態度立刻比剛才更恭敬些:“我不記得我們貝葉區還有二位這樣高等級的獵人,請問二人是從何而來,到這里是有什么貴干嗎?”

    魚亞道:“我們是邊界區的人,正在云游。”

    云行說:“沒錢花了,進來接個任務賺點錢,不行嗎?”

    “當然可以,”那個跟來的獵人出聲打斷,他的頭發有些發白,將二人的信息收到口袋里,對二人道,“二位只是想要錢的話,不如考慮接過我們的任務呢,與大廳里那些任務相比,我們相信我們會合作的更愉快的。”

    “哦?”云行聽他這樣說,面色稍霽,態度也同樣變得溫和了些,“我們對衛家倒是有所耳聞,需要我們做什么呢,不如現在說說看吧。”

    “不難,也不需要二位做什么危險的事。”那個獵人笑眼回答,“我們會在這里停留將近七天的時間,在這段時間里,希望二位能承擔起守衛的職責,替我們護在小少爺左右——安全方面大概率是不會有事的,只是平時任務可能繁瑣些,你知道,大家族的小孩子總有些任性。”

    魚亞沒理會他后面說的那些,只問自己想聽的消息,她眼睛看向這個獵人,疑惑問道:“替?那幾位要到哪里去。”

    “哦,我和另一位這段時間有別的任務,”獵人并沒有隱瞞的意思,似乎也看出兩人都對此有些心動,他補充道,“請放心,二位是生人,當然不至于讓你們承擔起全部的責任。”

    魚亞點了點頭,那人又說:“你們聽說過衛家,那應該能放心,我們的報酬一定讓你們滿意。當然,如果你們愿意,衛家對二位這樣高等級的獵人也向來是敞開大門的,這可以之后由二位自行抉擇。”

    “當然,”云行伸出右手,與他交握一下,“我們很愿意接受這樣的任務,不過我們在旅店還有些行李,麻煩你們再給我們一些時間。”

    那獵人笑道:“當然,這可以理解,我們很樂意。”

    第50章

    “換守衛?”云行二人將公社中的事詳細說了,衛軼聽的眉頭微微皺起,“這個時候換什么守衛?”

    “是啊,”魚亞聳肩,隨手挑了個銅色的袖扣,又買了一大堆小玩意,到店家那付了錢,說道, “到時候隨機應變吧,不過那人長得和你確實很像。”

    衛軼無奈:“我家人長得都差不多,跋扈的也不少。”

    “你要跟我們進去嗎?”云行也隨手拿了些東西,但挑來挑去也不見有想要的,又都重新放下,她問衛軼道:“我們說回來拿行李,他們給了我們兩個通行的手信,要不要現在買個大背包,把你也背到里頭去。”

    “不要。”衛軼撇嘴,輕踢她的小腿。

    云行向旁邊一跳,但沒躲開,他們鬧的多了,也不在意,問道:“那你怎么辦?”

    衛軼不解釋,只向她說:“我有辦法。”

    云行也不堅持,他們從那間雜貨店里出來,天色已經有些暗了,衛軼招手,一只烏鴉從屋檐上落下,停在云行的肩膀上,她疑惑,拿手指逗了逗它,給衛軼投去個奇怪的眼神。

    衛軼說:“你們帶著它,之后通過它將具體的住所告訴我,我晚上去找你們。”

    “好。”云行點頭答應。

    ——

    就像林家在枝柳區安排林瑾瑜,貝葉區也是由衛家的人常駐控制。云行與魚亞穿過主樓那扇好像行宮一般的大門向內走,似乎是有人提前安排過,兩人還沒穿過門前的花園,便有人來為她們引路。

    她們被引到正面最大的那棟建筑之中,自側邊樓梯向上,最后一直走到四樓兩個稍靠內側的房間里。

    她們兩人倒是都很淡定,打了聲招呼各自分開,衛家的人似乎都對厚重的地毯情有獨鐘,從走廊到屋內的地面都被全都鋪滿,地毯上面的紋樣精美,云行用腳底捻了捻,猜測是羊毛作原料做的,打開門,里面的房間也寬敞,至少比她住的旅店高級不少。

    房間中的床很大,床面和擺在床頭的靠枕都塞得鼓鼓的,一眼便知躺上去會十分柔軟,云行用手撐在上面按了按,又想起衛軼在高塔上睡的那張床來,想想床又想想地面,覺得衛軼的居住環境似乎還比不上當下這個臨時安排的住所,于是她又覺得更理解衛軼了一些,有好床好屋不讓家里的孩子住,不怪孩子這么叛逆。

    有人敲門,她在內應了一聲,以為是魚亞,打開門才發現門口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的生面孔,脖子上沒帶項圈,應該是個beta 。他先是笑盈盈的對云行打了聲招呼,對云行介紹自己的來意:“小先生讓我來為二位裁衣。”

    云行“哦”了一聲,打開門讓他進來,那小裁縫帶著一把羊皮的卷尺,十分熟練地指揮云行伸手抬腳左轉右轉,云行都照做,差不多將各項數字都記錄下來,那人又問:“您有什么特殊要求嗎?”

    云行思索:“不要蕾絲。”

    裁縫爽快答應下來,在隨身帶的小本子上快速寫了幾下,說了聲打擾,又去敲魚亞的門。

    倒確實是好待遇,云行心想。

    聽不到外面敲門的聲音,她猜測人已經進了門,便躺在床上,稍稍揮手,外面有一根樹枝微動,樹枝伸出纖細的新芽填到窗戶的縫隙里,將房間的窗向外打開——這里的窗戶填的都是玻璃,上面幾乎沒有雜質,乍一看去與現代的作品也無甚差距。一只烏鴉躍到窗臺上來,腦袋轉了轉,云行隨手將房間內為她準備的小食丟給它一些,問道:“怎么樣,記清楚地點了嗎?”

    烏鴉叼著云行丟去的那段干肉塊,撲棱了幾下翅膀,云行重復道:“中央建筑的四樓,從中間向左數的第十二個房間,記不清的話就選亮著燈開窗戶的那個。”

    那鳥倒是很通人性,云行覺得它好像是對自己點了點頭,黑色羽翼輕振,消失在外面的夜空中。

    貝葉區有些偏北,夜間從窗戶中吹進來的風有一絲涼意,云行無聊,就在床上躺著,等的幾乎要睡過去,終于在夜半時分才聽見玻璃被輕輕叩響的聲音。

    衛軼半蹲在窗沿上,一手扶著那扇窗戶,手指對著玻璃輕輕敲了敲,見云行有點睡眼惺忪的樣子,說道:“哎呀,真巧。”

    他翻身躍入,腳踏在地毯上聽不見任何的聲響,云行從床上翻身坐起來,給他讓了個位置:“少爺,你這個臺詞沒有新意啊。”

    “我還覺得挺帥的呢。”衛軼關上窗,環視了周圍一圈,接著脫下外套隨手丟到一旁的座椅上。

    “怎么這句也是抄襲。”云行說。

    他又切一聲,對著云行的肩膀打了一拳,也坐到這張床上來,問云行道:“怎么樣?”

    云行說:“除了一個引路的傭人和一個裁縫,別的什么人都沒見到,今晚要偷偷出去看看嗎?”

    “裁縫?”衛軼眨眼,又看了下云行的一身裝扮,“倒也確實……你不要穿著外衣坐到床上。”

    哎呦,云行心想,這人怎么都不著急,重點抓的這么奇怪,她嘆氣,脊背佝僂起來,彎的像個大蝦:“這不是等你嗎,走不走啊?”

    “不走,”衛軼說,“這里可是有少說四個A級在場,你都不知道哪兒是哪兒,不要亂跑。”

    衛軼說著,原本想鉆到被子里,想了想還是先去扒她的外套,說道:“等明天吧,既然有人來為你們量體裁衣,大概就是要跟著出去見人的,他們今天剛到這里,這樣隆重,明天估計會有宴會,你們跟著看一看,盡量先摸清楚那些A級的情況。”

    云行老老實實地抬手,讓他把外衣脫了,見衛軼的手又要往她的褲子伸,自己翻滾了一下坐到床下:“不要,地上也好軟,你給我丟個枕頭下來。”

    衛軼又伸腳去踢她的頭,云行縮脖子,又被衛軼薅上來。

    “外褲也脫了。”衛軼晃她腦袋。

    云行不從:“不是,等等啊大哥,真不能脫了,再脫里頭光腿了,這天氣誰往里穿秋褲啊。”

    “夜深人靜孤A寡O ,”云行拽著褲腰,“得發生點什么了吧,不行啊我真沒學過這個,我申請先交白卷。”

    衛軼氣結:“你換條新的。”

    云行訕訕,自己說了不要,說完又有點后悔了,她心想早知道語氣再松點,演個三推三讓。

    她站起來又去抽了條新的褲子,背包里存貨剩的不多了,這是她最后一條。

    腿上這條褲子上有點灰塵,似乎還有些黏在上頭的小血點,她拿手指摳了摳,有零零碎碎的小碎屑掉下來,確實不適合穿到床上,她認命,將它丟到靠近門口的地上去。

    她換好衣服,衛軼已經將被她污染的那半張床留給她,她躺在上面扭了扭,嘆息一聲:“幸虧明天要有新衣服。”

    衛軼:“嗯?”

    “這是最后一條了,”云行側過身子,將房間中點燃的燈火熄了,對衛軼碎碎念道,“幸虧明天要有新衣服,不然再弄臟就又要買,早知道今下午順便去看看,這么大的區肯定有成衣店。”

    房間里驟然暗下來,衛軼眨眨眼,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重新又能看清她的臉,他答應一聲:“嗯。”

    云行:“明天我們可能會出去,你要走嗎?不如待在這里不要動,我覺得應該也沒人來查房。或許中午,或許晚上,我們再回來的時候把所見所聞告訴你,然后再一起想辦法,就……一二三四五列個暗殺名單,我們有規劃地挨個殺。”

    衛軼也側過來,把手臂塞到枕頭下面,思考了一下,答應道:“行。”

    云行不滿:“好敷衍,說點別的嘛。”

    “明天,”枕頭很軟,衛軼將頭在上面埋了埋,“裁縫做衣服,即使有原型也要花時間去改,中午能送到你們手上都算動作快,所以不用考慮明天上午的事,累了這么多天,可以借此機會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下午你們可能會被安排做些事,嗯……”

    他想了想:“把你那身臟衣服換下來,明天下午可以幫你洗一下。”

    云行眼睛一亮,房間里有些昏暗,她眼睛一睜大,衛軼能從她眼里看見從窗戶反射來的光。

    她整個身子向中間挪了挪,臉上笑的都有點諂媚:“真的啊?你怎么這么好啊。”

    衛軼噫一聲,伸手按住她額頭,身子向后仰:“假的,離遠點,滾蛋。”

    云行不信,從她那邊蠕動過去,手很不講理地摟上他的腰,衛軼都覺得要是有尾巴這人估計要把床砸的邦邦響,他一手推她的臉:“別靠著我,好沒出息,滾出去交白卷。”

    云行選擇性不聽,她用嘴唇輕點了一下衛軼的手心,又被衛軼反手蓋住嘴。

    衛軼手心往她臉頰上抹抹,藏在枕頭底下的手也抽出來,他手下使了點力氣,將云行又翻過身去,讓她背對自己,抬腳輕輕踹了下她的腰,說道:“討厭死了,你親魚亞去。”

    云行順著他的力道哼哼:“有人連alpha的醋都要吃,好冤枉,好沒天理。”

    衛軼笑,又踹她:“吃醋個鬼。”

    “好粗俗。”云行翻過身來,伸出手,又將他摟在懷里抱了下,衛軼這次沒反抗,軟綿綿地任她動作,他將下巴向上抬了抬,露出脖子上那段月白色的薄紗來,云行湊過去,在他喉結上輕輕咬了下,不痛,反而咬的衛軼有點癢癢。

    他伸手去捏云行的臉,云行松開口,也隨他揉搓。衛軼好像心情不錯,他捏過云行的臉,在她嘴唇上輕輕一吻就快速分開,對云行道:“好的,答應了,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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