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病倒
回市區的大巴上。
應該是爬山太累,又驚心膽戰地在纜車里困了快半個小時,參加團建的員工不似來時那般興奮,都在座位上睡得人仰馬翻。
阮笙和沈知竹坐在一起。
她悄然偏頭看過去——
身旁的人似已經睡著了,仰頭闔著眼,臉色依舊還有些蒼白,襯得鴉色的眼睫纖長而又細密。
叫阮笙不禁想起在纜車上兩人接吻的時候,沈知竹的睫毛擦著自己的臉頰,帶來酥癢的觸感。
此刻回想,連帶著胸腔處隱約也生出癢意。
再想起沈知竹在虛弱之際,依舊強撐著一字一句的指責和控訴,不止是胸腔,阮笙就連心口也開始發癢。
阮笙的呼吸不由變得遲緩而又凝重。
沈知竹她……真是可憐又可愛啊。
唇角略微上翹弧度,阮笙動作極輕地靠過去,在沈知竹顏色極淺的唇畔啄了啄,沒有驚擾到她的睡眠。
大巴車抵達了早上的集合點。
車子停穩后,沈知竹有所感應般睜開雙眼。
她解開安全帶,并未多看阮笙一眼,徑直下了車。
走到邁巴赫車門后,身形卻不受控制地頓住,她一只手扶著車框,回頭朝阮笙看過去。
幾乎是直覺一般,視線用不著在人群中逡巡,沈知竹一眼就鎖定到阮笙的方向。
——隔著幾輛車的后方,阮家的司機正撐著傘,為阮笙拉開后座車門。
傘下,阮笙有所感應地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她對著沈知竹輕輕一笑。
溫和的,柔軟的,沒有絲毫攻擊性的笑。
沈知竹面上一冷,坐進了駕駛座,砰地一聲用力關上了車窗,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回到家中泡了個熱水澡,阮笙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一覺睡醒正好是凌晨三點過,她打開平板,搜索和博古斯甜品師大賽有關的信息。
——上次簡妮邀請阮笙一起參加這個比賽,她當時說要征詢蔣莊儀的意見,再決定是否要參加。
詢問過后,蔣莊儀當然是支持的態度,并讓阮笙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即便報了名,阮笙之前對這場比賽并沒有多大的興致。
但昨天過后,她好像對做甜品這件事又重新生出興趣。
為了比賽做準備,阮笙搜集了往屆獲獎作品的信息,將它們收藏起來,又開始了解賽事具體流程和評分標準。
……
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困意再度襲來。
阮笙將平板扔到一旁,又開始卷上被子進入夢鄉。
從霧嶺山回來后的好幾天,一直都*在下雨。
阮笙被這場秋雨困在家里,哪里都去不成。
閑著無聊,她只能打開《逐界》游戲消遣時間。
先前每隔一兩天就會上線陪她玩兩把的好友“N”,最近卻消失不見,頭像始終是灰色的。
沒有“N”的陪伴,阮笙的戰績簡直是慘不忍睹。
她忍不住給“N”發了條消息:“最近是學業太忙了嗎”
過了好半天,對方回復:“嗯!
阮笙也不好干擾祖國的花朵,沒有邀請她玩游戲。
轉而回復葛維夏的新消息。
葛維夏最近也在學做甜品,時常會遇到拿捏不準的狀況,都會發消息來詢問阮笙。
并且時不時將做好的點心同城快送給阮笙,美其名曰和她這個老師一起分享。
一來二去,兩人日漸熟悉。
沒事的時候,阮笙也會去教堂坐一坐,聽她侃侃而談地聊圣經里的故事。
……
在回答過葛維夏關于“怎樣讓打發出來的蛋白糖更加穩定”的問題后,阮笙忽然收到了一個來電。
是秦秀華打過來的。
阮笙接通電話:“阿姨”
一向喜氣洋洋的秦秀華,這回聲音聽起來卻有些焦急:
“小笙,你現在忙不忙,阿姨想麻煩你一件事……你能幫我去知竹住的地方看看她嗎,她好像燒得很嚴重,我在外地一時又趕不回來,讓她一個人在家也不放心……”
“她發燒了”阮笙頓時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好的阿姨,我馬上就過去!
說著,她將居家服換成外出的穿搭,便匆忙出了門。
微信上,秦秀華將沈知竹的公寓地址和門鎖密碼發了過來。
這還是阮笙頭一回到沈知竹住的公寓。
新開發的樓盤裝潢低調而又奢華,安保森嚴,沒有業主的允許,訪客并不能隨意進入。
好在阮笙并不是訪客——在這座小區,阮家剛好也有一套房產。
刷臉通過門禁過后,她找到了沈知竹住的那棟樓,并乘坐電梯上樓。
一梯一戶式的公寓,省去了找門牌號的麻煩,阮笙徑直走到電梯對面門前,對著密碼鎖輸入數字。
只試了一回,“滴答”一聲,門自動打開了。
入目是寬敞的客廳和開放式廚房,和沈知竹的辦公室一樣,她的公寓同樣是黑白灰的布置。
乍一眼看過去,清冷的氣息瞬間漫過來。
阮笙在門口脫掉鞋子,沒有擅作主張地從鞋柜里取出拖鞋,她赤腳踩在地板上,朝緊閉的臥室門走過去。
秦阿姨說沈知竹病倒在家,可自己開門后,屋子里卻沒有半點動靜——要么是她不在家,要么是她病重到難以起床。
好端端,怎么突然就發燒了
是因為前幾天沒吃飽飯就爬山,低血糖發作加上淋雨嗎
阮笙這般想著,抬手擰開了臥室的門把手。
推開門——窗簾緊閉的昏暗房間里,床上隱約可見被子里隆起的一團人影。
看到沈知竹就在這里,阮笙不禁松了口氣。
她應該是真燒得不輕,即便聽到開門聲,也沒有從床上坐起來,只是嗓音模糊不清道:“不是在外地談生意……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聽上去,她應該是將自己當成了秦秀華。
真是病得糊涂了。
阮笙走過去,放低了聲音:“沈知竹……你還好嗎”
床上蜷縮成一團的人影,在短暫的僵硬后,緩緩舒展開坐了起來:“阮笙”
借著從門口照進來的光,阮笙看清沈知竹眼下的模樣。
她身上穿著一件很薄的淡藍色襯衫式睡衣,垂感極好的面料罩在沈知竹身上,顯得她整個人比平時更加柔軟些。
不知道她睡了多久,烏黑的長發蓬松而又凌亂。
有點像一只剛睡醒的貓,潦草,但反倒更加顯出高貴冷漠的美貌。
這樣的冷漠,就像一只貓被陌生人侵入領地時的戒備。
沈知竹雙手撐著上半身,眸光在昏暗中晦沉不定:“誰讓你到我家來的”
戒備的口吻,叫阮笙難免心口發悶。
她面上不顯,一步接一步走過去:“阿姨說你病了,拜托我來照顧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顧,你可以離開……”話未說完,喉嚨處難以抑制的癢意叫沈知竹咳了起來。
她捂住胸口,咳得有些喘不過氣。
阮笙頓時變得慌張起來,她站到床邊,連忙想要為沈知竹拍背,卻被她拂開了手。
“出去——”沈知竹喘著氣極為費力道,“你不需要在這里!
阮笙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好。”她低聲應道,轉身走出了臥室,身影消失在沈知竹的視線當中。
隨后,門口傳來阮笙穿鞋的動靜。
啪嗒——
房門被她輕手輕腳地關上。
聽到阮笙就這樣離開,沈知竹身形剎那間頓住。
唇角浮起一絲自嘲的笑意,她閉上眼,重重往床上一躺。
就當做是阮笙從沒有出現過,沈知竹再度側過身,緩慢地將自己蜷縮起來。
許是躺下時后腦砸到枕頭上的動作太猛,本就眩暈的腦海中變得更加昏沉,連帶著太陽穴都開始刺痛。
沈知竹用力咬住了下唇,就像是阮笙經常會做的那樣。
直到此時,她明白了這個動作的用意——用痛意來止住紛擾亂騰的思緒。
然而痛意能夠帶來的清醒是有限的,腦中生出的情緒卻無論如何也難以止住。
怨懟,憤懣,不甘……甚至是委屈和茫然。
在這樣的時刻,沈知竹竟軟弱得不像她自己。
沈知竹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這些情緒只是暫時的,是因為身體的虛弱才會產生,等病情好轉,它們自然而然就會消失。
自我安慰開始見效,她的情緒逐漸變得平靜,呼吸也開始平緩起來。
滴滴滴滴——
這時,門口又傳來了按密碼鎖的聲音。
房門被推開,阮笙脫下鞋直接走進臥室:“我買了白粥和水煮蛋,你應該還沒有吃飯吧多吃點東西應該會好得更快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體溫升高,沈知竹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一座火山。
本以為自己已經平靜了下來,可一旦阮笙出現,身體里的巖漿開始沸騰,完全不受她的掌控。
掩藏在冰封之下的情緒炙熱而又滾燙,隨時都可能會噴涌而出。
阮笙并不清楚沈知竹在想什么。
只是看到她又坐起來,目光沉沉地盯著自己,視線落到她的臉上。
阮笙忽然想起來,自己臉上還戴著剛買的口罩。
連忙解釋道:“我不是嫌棄你,只是如果我也被傳染的話,就沒有人能夠照顧你了!
沈知竹點了下頭,似乎對她的解釋并不在意,視線又落到阮笙沒有穿拖鞋的雙腳上:“玄關柜里有拖鞋,你自己去穿一雙!
第42章 照顧
阮笙從玄關柜里取出一雙白色的拖鞋換上。
她折返回臥室里,將放在床頭柜上的打包袋打開,取出里面那碗白粥,開蓋后舀起一勺白粥。
拉下口罩,用唇瓣試了一下溫度后,阮笙對著白粥吹了幾口,將它送到沈知竹面前。
沈知竹卻并未張唇。
阮笙的手就這樣停了幾秒鐘,才聽見她開口道:“我自己有手!
說著,沈知竹將粥碗和湯勺接了過去。
她自顧自地小口喝粥,既沒有看向阮笙,也沒有多說半個字。
似沒有察覺到她的冷漠,阮笙又拿起白煮蛋,將它的蛋殼磕破。
屋子里很暗,阮笙出聲道:“我可以開燈嗎”
明明是很尋常的一個問題,阮笙卻莫名覺得在自己出聲后,沈知竹的動作停下來,似在認真思索著什么。
半晌,她道:“隨你的便!
阮笙本來也不想開燈的,怕刺亮沈知竹的眼睛,影響到她一會兒休息。
但昏暗中手里的水煮蛋實在是太難剝,她只能抬手打開了床頭的燈座。
似不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沈知竹猛地低下了頭。
垂下來的黑發遮住她的側臉,停頓之后,她繼續若無其事地低頭喝粥。
半分鐘后,阮笙將白煮蛋剝好,放到食盒的蓋子上。
床頭柜上還擺放著一盒抽紙,她正準備抬手拿紙擦手,卻看到在打包袋的遮掩下,柜子上還放著的另一樣東西。
是一只明黃色的哆啦美。
沈知竹像對待手辦一樣,用一層透明的亞克力防塵罩和黑色底座將它罩住,不讓灰塵落到它上面。
阮笙不由發出一聲輕笑:“可是這種翻糖點心應該放進冰箱里,不然很快就會變質……”
話音忽然頓住。
因為阮笙發現,這似乎并不是上次沈知竹生日時,自己送給她的翻糖做成的哆啦美。
——那一只哆啦美頭上戴著的是竹蜻蜓,可眼前這只哆啦美圓圓的腦袋上頂著蝴蝶結。
且蝴蝶結沒有涂色,露出了白色的石膏底……
阮笙的動作在一瞬間停下來,連呼吸都險些要忘記。
她仔細看著這個石膏做的哆啦美——它的表面還有一些擦痕,像是曾在地面滾了不知道多少圈。
即便被擦得很干凈,這些痕跡依舊很難抹去。
反倒是它身上的色彩,在氧化的作用下變得些許泛黃……就像塵封在阮笙腦海中的記憶一樣。
是她的記憶出了問題嗎
明明當時因為自己的不小心,這只哆啦美掉進了路邊的水溝,應該被污水沖走了才對。
可為什么時隔多年,它會擺放在沈知竹的床頭
……
室內的氣氛陷入了凝滯。
剛才阮笙問能否開燈時,沈知竹莫名的猶豫得到了解釋。
所以……當時在自己乘坐公交車離開后,是沈知竹從污水溝里將這只哆啦美撈起來,并一直保存著
在意識到這一點后,阮笙不知自己該做什么反應。
指尖本能地想去觸碰它,在受到亞克力罩的阻隔后又燙到般收了回來。
阮笙只是倉促地從旁邊抽出一張紙巾,欲蓋彌彰地將手上擦干凈。
“你吃藥了嗎”她問沈知竹道,“我去給你找藥來!
感知到她的逃避,沈知竹扯了下唇角:“已經吃過了!
房間里寂若死灰。
良久的沉默之中,躁悶從沈知竹心口生出。
她將手中的粥碗往床柜上一放:“飯我也吃過了,如果沒別的事的話,你可以離開了!
阮笙遲疑開口:“可是……”
“可是什么”沈知竹打斷道,“天色已經很晚了,你該不會還打算在這里過夜吧”
她的臉色是病態的蒼白,一雙眸子卻滲出冰涼的漆黑。
眸中帶著奚落,似是在嘲弄阮笙的軟弱和回避。
阮笙是真的沒有想到……
沈知竹那樣愛干凈的一個人,竟會從下水道將這個哆啦美打撈起來,且一直完好無損地保存著它。
一直以來,阮笙以為年少時的情誼,都只是自己在死纏爛打而已。
對她而言,沈知竹是唯一的那盞明燈。
可對沈知竹而言,自己不過是纏著她不放的過路人……
原來在沈知竹心中,這份感情其實也很重要嗎
心口一陣發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戴上去的口罩太緊,阮笙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甚至不敢與沈知竹對視,而是狼狽地低下頭。
這時,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秦秀華打了通視頻電話過來。
鈴聲打破了空氣中粘稠的死寂,阮笙忙接通了視頻:“阿姨”
秦秀華:“小笙,你現在是到知竹家了嗎她還好吧”
阮笙:“嗯……她已經吃過藥了……”
“我沒什么事。”沈知竹出聲,“媽,誰讓你把我家密碼給別人的”
話剛說完,她卻又咳了起來。
沈知竹極力壓抑著咳嗽的動靜,煞白的臉上甚至因為呼吸不足而浮現出潮紅。
“小笙是你的朋友,怎么能算別人我是你的媽媽,難道還能不懂你……”秦秀華苦口婆心道,“你都躺到床上了,多半是病得不輕的,有朋友陪著總要好些!
沈知竹閉上了眼,用沉默作為回應。
方才還在嘲弄阮笙的逃避,此刻她卻也徑自躺倒在床上,將被子拉到了頭頂。
像是既不愿意理會秦秀華,也不愿意理會阮笙。
秦秀華嘆了聲氣:“小笙,阿姨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嗯,阿姨你說就是了!
“你要是不忙的話,能不能今晚就留下來,幫阿姨照顧她一下……她一個人我實在是不放心……”
阮笙偏頭看向沈知竹。
掩在被子里的身形微微起伏著,始終沒有將臉再露出來,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阮笙眸光不覺變得柔軟:“好,我知道了……阿姨你不用客氣,照顧她是我應該的!
放下手機后,阮笙再次看向那只哆啦美。
“沈知竹……”她輕聲道,“謝謝你一直都這樣保存著它。”
埋在被子里的人好半天沒有出聲。
阮笙開始收拾吃剩下的餐盒:“雞蛋就在這里,你還是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說著,她提起打包袋,打算將垃圾放到門口去。
剛走出兩步不到,身后突然傳來沈知竹掀開被子的動靜。
阮笙回過頭,看到她就躺在那里,睜眼看著天花板,眉頭微蹙著道:“客房有干凈的睡衣和新牙刷,床單是剛換的,還有……不要亂碰我屋子里的任何東西!
阮笙點頭:“好!
將垃圾袋放到門口,阮笙去客臥換上睡衣后洗漱。
等收拾完再來到沈知竹的房間,她已經吃完那顆水煮蛋,正在浴室里刷牙。
許是因生病體力不濟,刷牙時她一只手撐在大理石洗手臺上,低垂著頭吐出泡沫。
抬頭時,看到鏡中倒映出阮笙的臉龐。
沈知竹動作一僵,她加快了漱口的動作,用紙巾將唇上的泡沫和水珠揩去:“還有什么事”
阮笙:“沒什么,我就是來看看你……順便說一聲晚安!
像沒有聽見晚安兩個字,沈知竹轉過頭:“我還要洗澡,你可以出去了!
阮笙流露出擔憂的神色:“可是你還發著燒,現在就洗澡會不會不太好”
沈知竹:“已經好得快差不多了,我不是八歲大的小孩,沒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阮笙還想要勸說什么,沈知竹卻直接無視她,抬起手一顆接一顆解開睡衣的紐扣。
睡衣落地,沈知竹的身體就這樣沒有遮擋地露出來。
白皙的肌膚,肌理分明地附著于骨骼,散發出冷玉般的光輝。
阮笙眼睫猛地一顫——即便先前兩人已經有過數次肌膚相貼的接觸,可那時候被脫掉衣服的人都是自己。
等她從渾渾噩噩中醒來后,沈知竹大多已經穿好了衣服。
這還是頭一回在清醒狀態下,她在自己眼前脫下衣服。
阮笙喉嚨咽了咽,心頭有些慌亂。
她忘記自己該說什么,忙轉身退出了浴室,順便不忘為沈知竹帶上門。
沈知竹并沒有阮笙想的那么多,她只是難以忍受眼下的自己。
白天因為發燒,她出了一身汗。
黏在身上的汗意,原本尚且可以忍受。
直到阮笙沒有任何預告地出現。
思緒變得混亂,汗液仿佛也化作黏糊糊的水藻,滲過肌膚侵入她的腦海中,讓她無論如何也難以平靜下來。
沈知竹打開水閥,站在花灑下方,任由熱水噴涌而出,將自己從上而下地淋濕。
……
躺到床上閉著眼,阮笙腦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沈知竹脫下衣服露出的身體。
她搖了搖頭,逼著自己不再去想。
深呼吸,進入睡夢中。
不知睡了多久,隔著客臥的門,阮笙被異樣的動靜驚醒。
哐當——
好像是玻璃杯碎到了地上。
第43章 共眠
本就睡得極淺的阮笙徹底驚醒。
陌生的房間環境叫她愣了愣,旋即想起自己這是在沈知竹家中。
阮笙連忙翻身坐起來,穿上拖鞋打開了臥室的門。
走廊和客廳里開著暗燈,她一眼看到站在島臺旁邊的沈知竹。
在沈知竹腳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杯。
而她的手依舊懸在半空中,保持著端起水杯時的姿勢,像是沒能明白發生了什么。
“沈知竹”阮笙從沒見過她這種反應遲鈍的樣子,頓時暗道不妙。
她快步走過去:“你怎么了,有沒有傷到哪里”
正這樣問著,眼前沈知竹的身形搖搖欲墜,似乎要朝阮笙壓過來。
卻又在兩人身體即將靠近的時候,強撐著最后一絲清醒避開了她,伸出手撐在身旁的島臺上。
沈知竹:“我沒事!
她這樣說著,阮笙卻感受到就她拂出的氣息是炙熱的。
不止如此,她臉上呈現不正常的紅潮。
阮笙瞬間反應過來:“你發燒了”
果然,睡前無論如何也應該阻止她洗澡的。
如此想著,阮笙抬手想要試探沈知竹的體溫。
指尖尚未觸到她的額頭,腕間卻忽然被握住。
沈知竹依舊重復道:“我沒什么事……用不著你操心!
她嘴上這樣應著,掌心和指間不同尋常的滾燙溫度,卻已經暴露出眼下狀態的不佳。
就連握在阮笙腕間的長指,也不似平時那般有力。
甚至是阮笙手腕一轉,反倒輕而易舉地握住了她的手:“你先坐下來,我去給你找藥!
沈知竹想要甩開她的手,卻沒有甩動。
她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閉上眼遮住眸中的自嘲之色。
阮笙對此渾然未覺,只急著想要找藥:“你的藥箱放在……”
話未說完,余光看到放在島臺上的退燒藥和維生素。
應該是沈知竹半夜意識到自己發燒,起床準備找藥服下,卻因為太虛弱失手打碎了玻璃杯。
“你小心些,不要踩到玻璃渣!
來不及打掃碎玻璃,阮笙拿起另一個水杯,轉身去廚房接了杯水。
然后,按照說明書取出幾粒藥,送到對方唇邊:“沈知竹,吃藥!
沈知竹看上去已經燒得糊涂了,她沒有用手拿過阮笙掌中的藥,而是直接將唇貼上她的掌心。
舌尖輕輕一勾,將一粒藥卷入口中。
掌心突如其來的癢意,如同電流般沿著血管躥過全身,阮笙定了定神,又將水杯湊到沈知竹唇邊。
剩下的藥也都如法炮制,被送進了沈知竹唇中。
在吃過藥后,她就這樣靠著椅背闔上眼,看上去昏睡過去。
阮笙伸手搖了搖她:“沈知竹,先起來,去床上睡覺!
沈知竹沒有絲毫的反應。
阮笙沒有辦法,只得拉起她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打算將她從椅子上弄起來。
還好沈知竹沒有燒到徹底昏過去,似感知到阮笙的費力,她總算肯賣她一絲情面,順著她的發力站起來。
整個人順勢壓在阮笙身上。
阮笙暗暗咬牙——她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同齡人里面不算矮的。
但支撐著比她高上幾公分的沈知竹,走起來卻是舉步維艱。
好不容易將沈知竹送進了臥室,剛走到床邊,阮笙徹底卸下了力道,被沈知竹壓著一齊跌在床上。
幸好——
與沈知竹平日里生硬冰冷的態度不同,她的身體卻是很軟。
阮笙非但沒有被她壓痛,反倒隔著睡衣感受到她的體溫,以及身體的起伏。
……
阮笙忽地臉上有些發燙。
“沈知竹”她試探著想要將人推開,剛伸出去的手卻被沈知竹按住。
緊接著,是衣料摩挲時的窸窣聲。
沈知竹甚至都沒睜眼,便循著直覺將鼻尖抵上阮笙的臉頰。
和以往克制而又冷靜的呼吸不同,今夜她拂出的氣息是灼熱的。
阮笙身軀僵住,忘記了自己該作何反應。
鼻尖沿著她的臉龐緩緩向下,直至埋進阮笙頸間方才停住。
沈知竹沒有多余的動靜,只是鼻尖貼著阮笙的肌膚,深深地嗅聞著。
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嗎
阮笙漫無邊際地想著。
“阮笙……”沈知竹突然喚她的名字,帶著夢囈般的縹緲。
“嗯”阮笙也不知道她喚自己做什么,只管柔聲應道。
沈知竹啞聲:“你身上……為什么總是這么香”
極其突兀的問題,叫阮笙一瞬間不止是臉上發燙,就連頸間的肌膚也開始升溫。
“我……”不等她想好要怎么回答,被沈知竹鼻尖貼著的肌膚下方,忽地傳來刺痛。
是沈知竹在咬她!
不似先前泄憤般的啃噬,這一回她咬得不輕不重。
仿佛一只在鬧脾氣的貓,咬過之后,卻又伸出濕軟的舌尖,輕輕舔舐著被咬過的位置。
“唔……”阮笙身體發著顫。
后背抵著床榻,她無處可躲,只能求饒般欲哭無淚道:“沈知竹……”
似聽不見她的聲音,在舔舐過后,沈知竹吮著那寸肌膚。
像餓久了的孩子吃到一顆合口味的糖,含在唇齒之間慢慢品嘗著。
阮笙甚至能聽到她喉間吞咽時的動靜。
被吊得不上不下的折磨之中,阮笙看著天花板上的燈光,眼底被激出淚花。
腦海中突然生出一個放肆的念頭……阮笙咬了咬唇瓣,又將這個念頭按了下去。
不行,沈知竹現在還在發燒。
她只能用含糊不清的嗓音道:“沈知竹,你……先睡覺行不行,等你好起來,要做……什么都行!
原本只是不抱希望地哄著她,沒想到這句話竟當真見效。
沈知竹的動作停下來,身體卻沒有動。
她就這樣保持著將臉埋在阮笙肩頸處的姿勢,睡著了過去。
阮笙:“……”
難以掙開她的桎梏,阮笙動彈不得,更別說起身關燈。
忽然想起上次在沈知竹的別墅里,她稱呼房間里的家居智能助手為“x”。
“x!比铙显囂街_口。
“我在,請問您有什么吩咐”
阮笙松了口氣:“關燈!
臥室里的燈光被關掉,黑暗中沈知竹周身滾燙的溫度更加清晰,牢牢貼著阮笙的身體。
阮笙深呼吸,偏頭看向床頭哆啦美擺放的方位。
借著走廊照進來的暗光,隱約可見它的輪廓。
唇角略微揚起,阮笙閉上了雙眼。
這大抵是阮笙頭一回醒得比沈知竹早。
以往無論是在車上還是別墅里,等她醒來時,沈知竹都已經穿好了衣服,好整以暇地處理著工作。
可這次沈知竹依舊在睡,且睡得很沉。
不知夜里什么時候,兩人的姿勢變成睡在同一張枕頭上,面對面相擁而眠。
阮笙抬起手,觸向沈知竹的額頭。
不似昨夜那般滾燙,但依舊還是燒得很明顯。
短暫思索過后,她小心翼翼拿開沈知竹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躡手躡腳地跨過她的身體,從臥室離開。
先將島臺旁地板上的碎玻璃打掃干凈,阮笙走到冰箱前,接了杯冰塊。
——記得高二那年的寒假,她和蔣莊儀獨自在家,蔣莊儀突然高燒不退,說什么也不肯去醫院,阮笙是在網上搜到的辦法,用冰塊為她冷敷降溫。
眼下如法炮制,冰塊和毛巾都很好找,但還需要裝冰塊的容器。
最好是密封袋,這樣冰塊化開后,水也不會流得到處都是。
一眼掃過廚房,全套的嘉格納廚具,不沾半點油污,臺面上甚至連一瓶調料都沒有,更別說密封袋。
阮笙只能懷揣著渺茫的希望,打開了冰箱——空空如也,像經歷過一場暴風雪的北極。
她不死心,打開了另一面冰箱門。
這一回,冰箱里總算不是空的了——里面凍著兩個小點心。
其中一個正是上次自己送給沈知竹的翻糖哆啦美,另一個……是一盒肉桂焦糖西布斯特撻。
眼熟的粉色底座和透明包裝,令阮笙難以置信睜大眼。
她反復確認,這的確是自家甜品店用的包裝盒沒錯。
但店里從沒有售賣過這一款西布斯特撻。
只有一回……在開店之前,為了試一下工具是否稱手,阮笙曾自己動手做出它。
也就是那一天,沈知竹來甜品店接她,帶她去電影院看了一場和林嘉明有關的好戲。
因為不小心將西布斯特撻落在沈知竹車上,之后阮笙還發消息詢問過。
當時沈知竹怎么回答來著——
“已經扔了!
可眼下……它和那只本該埋葬在下水道里的哆啦美一樣,好端端保存在這里。
阮笙不由伸出手,想要將它拿起來,確定自己有沒有搞錯。
“你在做什么”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極低的聲音。
回頭看去,沈知竹不知什么時候醒來下床,正站在離自己只有幾步遠的距離。
比起昨夜,眼下她看起來清醒了許多。
蒼白的臉神情懨懨,又帶上平日里對上阮笙時的不悅:“我不是說過,讓你不要亂碰我房間里的任何東西”
阮笙關上了身后的冰箱門:“我……只是想找一下有沒有密封袋,好給你冰敷!
她欲蓋彌彰地上前,端起桌上的冰杯:“或者你坐過來,我就用杯子給你冷敷一下也是好的。”
似沒有聽見她的話,沈知竹上前半步,朝著阮笙逼近。
淡漠的眼神,眸中晦暗似暴風雨將至時的烏云。
阮笙心尖發顫,她無處可躲,后腰抵上島臺的邊沿,手中的冰杯順勢放下。
“阮笙——”沈知竹雙手撐在她的腰側,她深吸一口氣,自暴自棄般開口,“終于看穿我這種不要臉的樣子,你滿意了……是嗎”
第44章 冰塊
面對沈知竹的質問,阮笙愣住了幾秒。
她就這樣被困在沈知竹的手臂和島臺邊沿之間,難以逃避地與她對視。
——沈知竹的雙眼皮很窄,大多數時候一睜眼會被她濃密的睫毛掩住。
但應該很少會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因為一旦與她對視,就會無法避免地被她漆黑的雙瞳吸引住所有目光。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是阮笙剛上小學二年級時,從課本里學到的比喻句。
沈知竹恰好印證了這一點,她的目光總是沉著冷靜的,就像她這個人一樣。
似覆在冰面之下的深湖,叫人看不清讀不懂。
然而此刻,表面的冰層破裂不堪,浮在湖面的霧氣化作幽蒙的火焰。
讓阮笙莫名想起,她曾去印尼一座火山旅游,在旅行團的帶領下半夜登山,去山上看藍火火山。
抵達藍色熔巖景觀點的時候,天色和現在一樣,正介于拂曉時分。
灰色的火山石之間,藍色火焰被一簇簇被風吹散,忽明忽滅,似一條無水之河。
令人窒息的震撼。
直到許久之后,阮笙才知道,所謂令人嘆為觀止的藍火火焰,并非大自然的奇觀,而是由人工每天點燃和撲滅。
那沈知竹呢
她眼底燃燒的情緒,就一定是真的嗎
阮笙忍不住抬手朝她的臉觸去,想要更加清晰地感知她眼下的溫度,絲毫不在乎自己是否會被灼燒。
指尖將將觸到沈知竹的臉頰,腕間被握住。
“阮笙……這樣折磨我,你覺得很有趣是不是”
沈知竹的嗓音干澀發啞,握在她腕間的長指一寸寸收緊。
她看上去像一個開場時穩操勝券,結果卻滿盤皆輸的賭徒,語氣中滿是狼狽和不甘。
“沈知竹——”沒有回答她的質問,阮笙問出埋藏在心中許久的問題,“你喜歡我嗎”
亮出最后一張牌的那刻,她并沒有作為贏家的得意高傲。
反倒是小心翼翼,似提防著對手還留著什么翻盤的后招。
沈知竹抿緊唇,她猛地別過臉,似唯恐叫阮笙看清自己臉上的神色。
空氣中沉寂了半秒鐘,她又轉回臉:“你和我之間,誰都沒有資格談論這個詞!
不等阮笙再開口,沈知竹朝她壓過去,堵住了她的要說的話。
“唔……”后腰抵著島臺的邊沿,阮笙無處可躲。
她似乎也并沒有躲的打算,反倒是雙手攬住了沈知竹的腰,并沿著睡衣下她的脊椎緩緩向上,直至用力摟住她的后背。
沈知竹忽然間停下動作,燒得思緒不清的大腦有了一絲清醒。
真是太不對勁了——
她只是想要懲罰阮笙,讓她知錯而已,為什么卻總是反反復復被她套進去
逼著自己停住這個吻,沈知竹抬起頭:“那你呢你又喜……”
你又喜歡我嗎,阮笙
真是愚蠢。
她為什么要問這種自甘墮落的問題
越是去思考,便越覺得自己可笑,沈知竹盯住視線已然迷離的阮笙,心頭發出一聲嗤笑。
為什么要在意這樣無關緊要的問題,她要做的,應該是將阮笙施加給自己的折磨如數報復回去才對。
這般想著,沈知竹端起了旁邊了盛著冰塊的水杯。
杯沿湊到唇邊,端杯的手抬起,一塊堅硬的冰塊順著杯壁滑進沈知竹的口腔。
她并沒有將這塊冰吞下去或咬碎,而是放下水杯,朝著阮笙身前低下了頭——
寬松的睡衣衣擺,被*輕而易舉地撩起。
意料之外的冰寒,叫阮笙喉嚨里不由發出一聲嗚咽。
原本準備給沈知竹冰敷的冰塊,到頭來卻化在了她的口齒和阮笙的肌膚之間。
難以承受這樣兇狠的刺激,阮笙身體向下軟倒,卻又被沈知竹勾住了腰往上一提,坐到了島臺上方。
更方便的姿態。
也不失為一種降溫的好辦法。
……
直到剩下的半杯冰,在玻璃杯中化作了水。
迷迷糊糊之中,殘存的羞恥心讓阮笙輕蹬沈知竹的肩膀。
腳踝卻被握得更緊。
一番折騰,以沈知竹因生病帶來的體力不濟而收場。
島臺上已是一片狼藉,阮笙從沒有這樣刺激得過了頭的時候,還要顫抖著身體給沈知竹找藥。
等將藥湊到沈知竹唇邊,她卻似沒看見這些藥,而是沒來由地冒出一句:“……我反悔了!
阮笙:“什么”
沈知竹并未回答她,只是眸色晦暗不明地盯住阮笙。
半晌,她不疾不徐道:“你會明白的!
啪——
教堂的會議廳里,一沓照片扔在了桌上。
“不是總問我為什么只撒餌卻不下鉤”
扔出照片的葛維夏雙手抱在胸前,“這就是答案,中國有句古話——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marry!
只有兩人的會議室里,名為教堂義工,實為同伙的?marry拿起那些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阮笙,marry對這個人的底細當然清楚得很——畢竟她就是她們現階段要釣的那條魚。
從照片右下角的時間來看,這是最近一周阮笙被偷拍到的行蹤。
照片里除了阮笙的身影,出現得最多的是另一個陌生女人。
五天前,她們上了同一輛大巴車,并且共游霧嶺山,乘坐纜車。
為了不被察覺到跟蹤,偷拍者跟在離阮笙很遠的距離。
但長焦相機還是清晰捕捉到,兩人在暴雨中的山間纜車里接吻,足足有半個多小時。
包括兩天前的傍晚,阮笙進入一座高檔公寓過夜。
直到昨天晚上,從那座公寓乘車離開時,也是那個女人將她送到大門口。
即便只是隔著照片,也能看得出來這個穿黑衣的陌生女人絕非庸俗之輩,且與阮笙關系曖昧。
Marry隱約明白了什么:“她是誰”
葛維夏:“沈知竹,一家跨國游戲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林家和阮家兩家人的財產加起來再乘以倍數,都比不上她的一個人身價!
Marry:“你的意思是……”
“如你所想——”葛維夏淺褐色的眼瞳閃過異樣光彩,“只要能夠干完這票,我們就可以順利退休了!
Marry沒有說話,而是打開手機搜索和沈知竹有關的信息。
在看過關于沈知竹的幾篇媒體介紹后,她不似葛維夏那般篤定:“這種在斗獸場里廝殺出來的精英腦子都很好使,可不像那些富家千金一樣好騙,你確定我們能夠搞得定”
“俗話說得好——這世上沒有不會受騙的人,只是沒找到適合她的騙局。”
葛維夏不以為然笑道,“就像沒有不會上鉤的魚,只是沒有合適的魚餌和吊鉤!
“你還真是自信!盡arry被葛維夏這番話說服,“那我們現在要怎么做,放棄阮笙,重新鎖定她為目標”
“不用!备鹁S夏道,“我得先確定最適合這位沈女士的魚餌是什么……或許答案就在眼前!
Marry會意:“放長線釣大魚”
“沒想到你這么快也學會了中文里的諺語,真是進度神速。”
葛維夏夸贊道,“對了,再過十多天,就是那位阮小姐的婚禮,你能想辦法幫我弄來一張婚禮的請柬嗎”
Marry不解:“你和她不是每天在微信上相談甚歡,怎么她沒有邀請你!
“是啊……一開始我也很困惑!
葛維夏盯著桌子上阮笙與沈知竹接吻的照片,“不過現在我明白了,她果然一點也不期待這場婚禮。”
主臥的衣帽間里,趙佳麗焦急地翻找著放在保險柜里的戶口本。
可找了好半天,卻連它的影子都沒有。
“這是怎么回事”趙佳麗急得不得了,“我記得戶口本一直就放在這個柜子里的啊……”
走出主臥,她推開阮笙房間的門:“笙笙,家里的戶口本你拿過沒有”
“我動它做什么”與趙佳麗的焦急相比,阮笙平靜得多。
她正窩在沙發上玩Switch里的《塞爾達》游戲,好像今天要去民政局登記結婚的人根本不是她。
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趙佳麗急忙又取出手機,打電話分別詢問家里其他人動過戶口本沒有。
得到的卻都是否定的回答。
正一籌莫展之際,林嘉明母親的電話卻打了過來。
趙佳麗忙堆起禮節性的笑,接通了電話。
也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么,趙佳麗臉上的笑逐漸淡去,卻又是松了口氣的模樣。
掛斷電話后,她扭頭道——
“嘉明媽媽說她們家常拜的那位大師,突然打電話給她說了一堆話,反正就是今天不宜嫁娶,會敗兩家的運,他們又連忙找幾名大師測過,都是這個結果!
“看來今天確實不是個領結婚證的日子,我們這頭找不到戶口簿,他們那頭又是這么個說法,還是等婚禮過后,重新找大師算一算,找個合適的日子領證吧!
阮笙神色間流露出幾分詫異,她若有所思:“是嗎”
趙佳麗看著自己的女兒——還有三天就要出嫁了,當母親的難免會舍不得。
她坐到沙發上,將阮笙抱入懷中,溫聲叮囑道:
“林家的長輩都是知書達理的人,等嫁過去后,你要多和他們學學,等在林家站穩了腳跟,也別忘了在人脈上多幫襯你弟一些……”
就這樣天經地義地說出來,不覺得自己有在偏心。
阮笙的臉搭在她的肩膀上,卻絲毫沒有流露出孩子對母親的依戀。
她只是面無表情,意味不明地應了聲。
第45章 戒指
婚宴舉辦的地址,定在離梅市百里之外的一座森林里。
森林中有專為舉辦宴會而仿建的歐式莊園,莊園外是一片綠松石般的湖泊。
連綿不斷的秋雨過后,初冬的天氣很好,暖陽之下松林蒼翠,不遠處的湖面風平浪靜。
婚禮前一天,阮家和林家兩家人,一大早便抵達莊園。
走進酒店里,趙佳麗嘆道:“可惜現在是冬天,嘉明工作又忙,要是在夏天結婚該多好,你們就真能去歐洲辦婚宴了!
同行而來的林嘉明母親笑道:“不過等這陣子忙完了,讓他們小兩口去南半球度蜜月也是一樣的!
阮笙笑而不語。
林母又問道:“對了,笙笙,你的朋友們什么時候到要不要讓服務員準備她們的午餐”
阮笙能夠邀請的人不多——除了以前在酒店后廚熟識的幾名同事,便只有沈知竹。
一開始的時候,她沒有期望過沈知竹真的會來。
可那天發燒好轉過后,沈知竹出門將她送到車上時,最后一句話是:“那就等你婚禮的時候再見了,阮笙。”
沈知竹真的會來嗎
阮笙不敢確定,她收起思緒:“她們定的時間都是傍晚過來,用不著準備午餐。”
不過就算是阮笙邀請的朋友不多,這大半天下來,她也一直都在迎客。
這些客人除了親眷,就是兩家各自在生意場上的熟人。
阮笙跟在趙佳麗身旁,臉上始終掛著笑,每見到一個客人都會乖巧地打招呼。
直到傍晚時分,一輛熟悉的邁巴赫駛進了莊園里。
車門推開,沈知竹從車里走下來。
她既是阮笙的“朋友”,又是林嘉明在生意場上要討好的合作對象,剛一現身,兩家的長輩便不約而同圍了上去,拿出噓寒問暖的架勢。
沈知竹一一客氣回應,最終還是將目光落到阮笙身上。
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阮笙訥訥道:“你來了”
沈知竹頷首:“嗯!
趙佳麗笑呵呵地插話:“沈總平時工作不曉得多忙,難得有時間休息一下,笙笙,你陪她去逛一逛吧。”
說著,將阮笙輕推向沈知竹的方向。
湊巧的是,沈知竹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西裝,而阮笙穿著和她同色系的禮裙。
兩人在人群中央,仿佛要結婚的是她們這一對。
收起這一奇怪的念頭,阮笙看向她:“那……我們去湖邊走一走吧。”
沈知竹的神情似不置可否,跟上了阮笙的腳步。
一齊跟來的還有衛游風——她是以林嘉明的合作對象的身份過來參加婚宴的。
阮笙和沈知竹沉默著沒有交談,衛游風看起來似乎心情卻不錯,嘴里哼著小曲兒。
惹得阮笙忍不住問道:“衛總是遇到什么開心事了”
衛游風:“算是吧,能夠休三個月的年假,應該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阮笙有些詫異——她們剛回國不久,國內的總公司應該還在建設中,衛游風應該很忙才對,怎么說休假就休假了
不由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沈知竹。
沈知竹卻并未回答這個問題,她停下腳步,極為突兀地道:“我餓了。”
并扭頭看向阮笙:“餐廳在哪里”
這實在太不像沈知竹會說的話了,在阮笙的記憶中,她好像從來都是一個沒有食欲的人。
阮笙沒有多想:“走吧,我們一起過去!
吃過晚飯,天色暗了下來。
大家陸續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而作為新娘的阮笙,房間里要熱鬧得多。
她雖然沒什么朋友,但有一些堂親或是表親的姐妹,大家嘰嘰喳喳,幫忙在房間里貼囍字,給氣球打氣,掛到屋頂和窗戶上。
忙完這些后,不知是哪個妹妹起哄,說聽聞阮笙的婚戒是十克拉的鴿子蛋鉆戒,央求她將戒指拿出來給大家欣賞一下。
七嘴八舌的起哄聲中,阮笙拗不過她們,打開保險柜將戒指盒取了出來。
藍絲絨的盒身質感奢華,阮笙一打開盒蓋,周圍一片“哇——”的聲音。
“真的跟鴿子蛋一樣大了,笙姐姐,這戴在手上不會沉嗎”
“還好吧!比铙衔⑿χ樕喜灰娊z毫得色。
“表姐夫真是大氣,不過我要是能娶笙姐姐這樣漂亮的人當老婆,也一樣舍得出血。”某位表妹嘴甜地道。
一句話逗得眾人發笑,又起哄讓阮笙將鉆戒戴上,給大家提前過目一眼。
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
離得最近的那位堂姐走過去開門,看到門外之人后,語氣瞬間變得客氣起來:“沈總,您怎么過來了”
——以沈知竹如今的財富和身份,甚至用不著阮笙介紹,梅市大半的人都認得她。
沈知竹:“我和阮笙單獨有幾句話要聊,可以麻煩你們先離開嗎”
平淡的口吻,卻沒有人會覺得她這樣說話是一種冒犯,仿佛沈知竹天生就該是發號施令的那個人。
有人笑著應道:“要不是為了欣賞笙笙的鉆戒,我們也的確早就該讓這位新娘子清靜了!
說罷,用不著沈知竹再多說半個字眼,房間里的人便識趣地陸續退了出去。
最后離開的那位,貼心地帶上了房間門。
咔噠——
沈知竹順帶落上了房間的鎖。
她看上去已經洗沐過,身上穿的是黑色的絲質睡衣,外罩暮色灰的西裝外套,半干半濕的黑發披散在肩頭:“我半個小時前給你發的消息,沒有看見”
阮笙后知后覺地拿起床頭的手機——
短信的內容很簡單,是沈知竹問她房間里還有人沒有。
這樣算來,她應該是等了半個小時,等到失去耐心,才直接敲響了阮笙的房門。
“抱歉!比铙厦Φ溃拔摇
“你用不著道歉!鄙蛑翊驍嗔怂脑,輕哂道,“我明白,新娘子總是很忙的!
說話間,視線已落到阮笙戴在右手無名指處的鉆戒上。
鴿子蛋發出耀眼的光華,惹得沈知竹發出一聲莫名的低笑。
阮笙忙心虛一般收起手,卻為時已晚。
沈知竹已經走到她的身前,她彎下腰,抓住了她的手腕:“藏什么……不是挺好看的”
和上一次高燒時不同,她的肌膚又恢復了冰冷的觸感。
落到阮笙指間的視線,同樣也是帶著冷意。
房間里的溫度似一瞬間降下來,阮笙抬起頭來:“真的……很好看嗎”
沈知竹動作似停頓了一瞬,隨后她松開了手,不冷不熱道:“戒指應該是你自己選的,難道你會覺得它不好看”
說罷,又拿起擺放在旁邊的戒指盒。
盒子里還有一枚白金材質的男戒,款式要素凈得多,沒有多余的鉆石和花紋,只雕刻出幾個字母。
沈知竹將它取出來,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間把玩著。
“林嘉明戴過它嗎”沒來由地冒出一句問。
“什么”阮笙愣了下,又搖頭道,“沒有……他之前在店里試戴的是樣戒。”
話未說完,只見沈知竹從紙巾盒里抽出一張濕巾紙,將那枚戒指從內到外仔細擦了一遍,然后戴到自己的無名指上。
極其自然的動作,絲毫沒有自己占據本該屬于別人的東西的羞愧感。
“好像大了些。”沈知竹甚至煞有其事地評價道,像忘記了這枚戒指本來就不是為她準備的。
她纖長的手指被這枚戒指襯得更加骨節分明。
阮笙喉嚨咽了咽。
下一秒,她的下巴便被沈知竹戴著戒指的那只手用指尖輕輕挑起。
“是在想什么呢……阮笙”沈知竹俯下身來,碎發下漆黑雙眼凝視著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內心。
她的語氣放得很軟,似情人間的低喃。
可阮笙卻從她的眼瞳之中,看出了淡淡的嘲弄意味。
帶著薄繭的指腹,沿著阮笙臉龐的輪廓緩緩摩挲,戒指帶來的涼意若即若離地觸著她的肌膚。
阮笙的身體開始輕輕顫栗。
她下意識咬唇,沈知竹卻將指腹抵上了她的唇瓣,阻止了這個動作。
“怎么不回答”沈知竹道,“上一次在我家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無動于衷!
阮笙的肌膚開始發燙,回想起那日冰塊融化在肌膚間的刺激,連呼吸都變得遲緩起來。
“可惜當時病得厲害,記不清你是什么表情。”
沈知竹道,“不過我記得那天晚上,你說過的——只要等我好起來,想做什么都可以吧”
阮笙沒想到,沈知竹當時燒得那樣糊涂,居然還記得這句話。
她很確定,沈知竹就是故意在戲弄自己——她對她不從來都是想做什么就什么,哪里用得著真征求自己的同意
可沈知竹偏就是要這樣等著,等到幾秒鐘之后,阮笙幅度極輕地點了下頭:“……嗯!
在這一聲出口的剎那,沈知竹掌心托著她的臉吻了上來。
冰涼的唇,汲取著阮笙唇舌之間的溫度,又將自己的寒意渡了過去。
她另一只手按住阮笙的后腦,絲毫不給她逃走的機會。
兩人的唇舌糾纏到一起,似城堡式酒店外墻,纏繞共生緊緊絞住的藤蔓。
直至雙方肺中的空氣都瀕臨消失。
沈知竹屈膝半跪在床沿,她向前壓去,與阮笙順勢一齊倒在了床上。
第46章 浴缸
沈知竹開始咬她。
先是輕輕咬過阮笙的唇,然后是她臉頰處的軟肉,再沿著脖頸向下,掠過鎖骨……
阮笙身體繃緊,呼吸變得沉重而又曖昧。
她身上又散發出那種清甜的檸檬香氣,就像是上次在纜車里,融化在沈知竹口齒間的那顆糖。
現在,輪到阮笙變成了那顆糖,被沈知竹柔軟的唇舌含住。
看似溫和的力道如同緩慢沖刷著沙灘的浪花,卻在重復的堆積之中,卷起令人渾身戰栗的刺激。
“唔……”
“咚咚咚——”
阮笙失控的低吟,與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重合。
“笙笙”趙佳麗在門外喚她,“睡著了沒有”
阮笙的身體頓時僵住,奇妙地生出幾分背德感——
明天就是她和另一個人的婚禮。
所有人都拿她當做沉浸在喜悅中的新娘對待,尤其是門外的趙佳麗。
可現在,沈知竹在她的房間里,無名指處戴著本該屬于新郎的婚戒,將阮笙壓倒在床上。
她們就像是在偷情。
多年來扮演好女兒的習慣,讓阮笙本能地想要掙開沈知竹的束縛,老實端正地坐起來回答趙佳麗。
似有所預料般,沈知竹按住了她的手腕,并順勢與她十指相扣。
兩枚戴在無名指處的婚戒貼在了一起。
沈知竹發出一聲低笑,她的臉依舊貼在阮笙身前,突然用力地咬了一下。
阮笙顫了下,仰著頭倒抽了一口氣,她要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和神經,才能夠不發出吟聲。
淚水卻很誠實地從眼眶里淌了出來。
“笙笙”趙佳麗又開始敲門。
“怎么不出聲”沈知竹低聲道,“你媽媽在喊你呢……再不答應的話,不怕她推開門進來”
阮笙知道,她進屋時就鎖上了門,這樣說無非是為了戲弄自己。
卻還是不爭氣地陷入了沈知竹的言語陷阱。
如果真的讓趙佳麗看到……阮笙呼吸滯住,有些遲緩地開口:“我已經睡了,有什么事嗎,媽媽”
貓兒一樣的聲音。
趙佳麗只當是她睡熟后被吵醒的緣故:“那沒什么事了,媽媽就是想過來看你一眼,你好生睡,明天還要早起化妝!
阮笙:“……嗯!
這時,她聽到沈知竹的嗤笑聲。
“撒謊精!彼龎旱土寺曇,語氣里卻莫名有幾分寵溺般的夸贊。
這一點說得倒也不算錯,從學生時代開始,因為沈知竹,阮笙對趙佳麗撒了不知道有多少謊。
撒謊說做給姚明珠的甜品,其實全都送給了沈知竹。
撒謊說放學后要忙學生會的事務,其實是去麻辣燙店里找沈知竹做題。
撒謊說獨自為五四晚會排練,其實是和沈知竹一起在琴房練琴。
……
回憶一齊涌上來,酸澀感和甜蜜一齊將阮笙的心臟處填滿。
她唇角略向上揚,眼眸也彎起。
可惜沈知竹將臉埋著,沒能瞧見她眼下的神情。
她只是偏過頭,唇舌更加貪婪地將阮笙吞噬。
以及戴著婚戒的左手,同樣也沒閑下來。
窗外,夜風拂過爬滿歐式城堡墻面的綠藤,在葉片的齊刷刷聲響之中,沈知竹微啞的嗓音似有若無——
“小心些,這枚戒指不是很合我的尺寸,別讓它落了。”
阮笙沒有應聲。
準確來說,她已經發不出半點聲音來,只能渾身顫巍巍地被她操縱著。
窗外,露水悄無聲息地凝結于一片垂茉莉花瓣上。
柔軟纖長的雪白花瓣被露水浸濕,難以承受它的重量,緩緩向下軟倒,露水滴落,沒入柔軟草地之中。
……
一個多小時后,收回手后的沈知竹從床上站了起來。
阮笙整個人癱軟在床上,她沒有一絲多余的力氣,張著唇喘氣,被天花板刺眼的燈光頭腦發昏。
余光之中,只見沈知竹又抽起一張濕巾紙,慢條斯理將手指擦干凈。
然后,又取下戴在無名指上的婚戒,將它重新仔細擦了個遍。
白金婚戒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阮笙眼睫難為情地顫了顫,深吸了一口氣。
似察覺到她的窘迫,沈知竹低頭看過來,伴隨著輕笑聲,她火上澆油地添了一句:“你要是喜歡的話,下次照樣也可以這樣!
“……”阮笙沒有出聲,偏過頭將臉埋進了鵝絨被里。
醉酒般的酡紅從她的臉頰蔓延至全身。
沈知竹視線從上至下掃過去,喉嚨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好了,你也該休息了,晚安。”
說罷,她并未將戒指放回原位,而是順手將它裝進了西裝外套的口袋里,朝門口走去。
“等等……”阮笙忽然反應過來,“那枚戒指……”
“啊……差點忘記了!币呀涀叩介T邊的沈知竹轉過身,像就是等著阮笙這句話,“我來找你,本來是有正事要說的!
她慢悠悠走了回來,從口袋里取出那枚戒指,將它往半空中拋了拋,又漫不經心地接住。
如此隨性的動作,不似沈知竹這種穩重的人會做出來的。
可她今夜似乎心情很好,連對阮笙的語氣都溫和許多。
沈知竹并未直接說起正事:“你說……要是明天在牧師的見證下,到了交換戒指的環節,打開戒指盒卻發現少了一枚新郎的戒指,該怎么是好呢”
本就思緒混沌的阮笙被這一問題繞了進去,她眸中盛著水光,茫然地搖了搖頭。
“解決的辦法很簡單!
循循善誘的口吻,就像年少時教阮笙解數學題那樣——
“只要在牧師問你是否愿意嫁給他的時候,你說不愿意……不用交換婚戒,不就自然沒人發現少了一枚戒指”
阮笙瞳孔微微睜大,似沒能明白沈知竹這句話的意思。
她是在唆使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逃婚
雙手撐著無力的身軀,阮笙勉力坐起來。
她與沈知竹對視:“你……不想要我和別人結婚”
沈知竹唇角的笑意凝住。
她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彎下腰伸出手,為阮笙將凌亂的發絲理順到耳后:“我想你會聽話照做的吧,阮笙”
良久,阮笙卻沒有回答。
沈知竹眼底的柔和逐漸褪去:“愿不愿意可由不得你……還記得上次在婚紗店,我給你拍的那張照嗎”
阮笙瞳孔猛地一顫:“你威脅我”
“我只是想讓你聽話一些!鄙蛑褫p描淡寫道,“需要我將那張照片翻出來,讓你回憶一下當時自己是什么樣子嗎”
阮笙當然清楚那張照片里的自己,會是什么模樣——
偌大的婚紗店里,她跪坐在地板上,身上潔白的婚紗堆落在地,雙手環抱在胸前……
僅是回想起來,阮笙的呼吸都不受控制地升溫。
可她仍然在猶豫,仿佛讓她放棄這樁婚姻,是多么一件令人為難的事。
沈知竹眼底的笑意徹底消散殆盡。
她深吸一口氣,忽然伸手握住阮笙的手腕,將人打橫抱起來,徑直往浴室走去。
阮笙發出一聲輕呼,卻沒有掙扎。
她被沈知竹放進了浴缸里,接踵而來的,便是花灑噴出的熱水。
幾分鐘前,兩人的親密才結束,肌膚因余韻而敏感到了極點,叫阮笙不禁在浴缸中將自己蜷縮起來。
“別怕,我只是幫你清洗一下,順便……”沈知竹取出了外套口袋里的手機。
鏡頭再度對準了阮笙。
咔嚓——
阮笙瑟縮了一下,此刻的模樣被定格在照片之中。
沈知竹方才將手機收回去,再度問起先前的要求:“現在,知道你明天在婚禮上的時候,該怎么做了吧”
阮笙吸了吸鼻尖,似受到脅迫般點頭。
她的鼻尖是紅的,眼尾和臉頰也是,睫毛上還掛著尚未干涸的淚水,就好像是被沈知竹給欺負慘了。
沈知竹動作一僵,唇角不自覺抿緊。
明知是阮笙先背叛她的,也是她曾在年少時贈與自己一記用力的耳光,可沈知竹竟連所謂報復也會感到心虛。
“不用嫁給那種垃圾,有什么好傷心的”她甚至忍不住出聲安慰。
沈知竹關掉了水閥,將花灑放到一旁,雙手捧住了阮笙的臉,又彎下腰吻她。
黏黏糊糊的吻法,直到阮笙快喘不過氣來時才將人松開。
“之前不是說我弄得你不舒服”她渾然不覺自己語氣中藏著一絲討好,“那這一回不用手,怎么樣”
說著,她徑直越過浴缸邊沿,跪坐到阮笙面前。
……
浴缸里的水漫出來,阮笙手指無意識抓緊浴缸的白瓷邊緣,頭向上仰起。
她目光一片迷離,難以想象沈知竹竟會降尊紆貴做這種事。
上一次在她家中時的行為,尚且可以用沈知竹發了高燒,意志不清來解釋。
可這一次,兩個人都是清醒。
她們都清醒地沉溺其中——且沈知竹是物理意義上的沉溺。
嘩啦——
半晌,沈知竹從浴缸里的水中抬起了頭。
水珠沿著她的眉眼和鼻梁往下滴,她用舌尖舔了下濡濕唇瓣,又朝阮笙覆過來吻她。
初冬季節,阮笙掌心卻生出一層薄汗,汗水和水混合在一起,再加上渾身的無力,她幾乎都快要抓不住浴缸的邊緣。
好在有沈知竹托著她的腰,將她攬入了自己懷中。
不知道是被沈知竹吻得太久,還是已經累到虛脫,阮笙眼皮都快要抬不起來。
迷迷糊糊睡過去之際,她似隱約明白,上次在沈知竹家,對方那句“我反悔了”究竟意味著什么。
——從一開始,沈知竹就沒打算讓她安穩結婚。
為阮笙洗澡換衣服這種事,對沈知竹來說已經是熟練工。
在給她換上睡衣后,她將陷入昏睡中的阮笙抱回床上。
阮笙是真的累了。
一挨著枕頭,她就朝著沈知竹的方向側過身,蜷縮著身體睡過去。
沈知竹唇角不自覺浮現一絲笑,她下意識取出手機,鏡頭對準阮笙的睡顏,拍下了一張照片。
然后,沈知竹打開相冊,大拇指在屏幕上向右滑動,翻找出片刻前拍下來,用來“威脅”阮笙的那張照片。
選擇刪除。
并打開回收箱和云端,將它存在過的痕跡刪得一干二凈。
——就像上次對婚紗店里那張照片做的一樣。
沈知竹大學讀的是計算機專業,靠網絡發家,她比誰都清楚,即便只是存在自己手機里的信息,也有泄露的風險。
更清楚如果這些照片傳出去,將會引起怎樣的風波。
她會報復阮笙,但絕無可能是以這種方式。
收起手機,再忍不住看了睡得正香的阮笙一眼,沈知竹關上燈,離開了房間。
第47章 婚禮
阮笙從沒有起來得這么早過。
才凌晨四點,她就要起床化新娘妝,換婚紗。
只是為了一場根本就不能成的婚禮。
直到天色大亮的時候,妝容和發型才將要做好。
這時,蔣莊儀走進屋子里來。
看著正昏昏欲睡打呵欠的阮笙,她走過來:“吃過早飯了嗎”
阮笙:“還沒有!
“想吃什么我去餐廳給你取些來!
阮笙其實并沒有多大的胃口,腦子里盤旋著昨晚沈知竹給她下達的“命令”,便隨便給了個選擇。
過了一會兒,蔣莊儀提著一盒瑤柱粥和奶黃包回來了。
阮笙接過粥碗和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著。
蔣莊儀就背靠在梳妝桌的邊緣,低頭看著她。
鏡片下向來清冽的眸中,流露出幾分柔軟——
“林家兩位長輩雖然古板了些,都但是出身書香世家,脾性溫和好相處,林嘉明也是個可靠的人,嫁到他們家,你應該用不著擔心什么。”
“……嗯!比铙洗瓜卵酆戎。
蔣莊儀:“不過要是受到什么委屈的話,一定要及時和我講。”
她在商場上一向是說一不二的做派,唯獨面對阮笙這個妹妹,偶爾會展現出獨一無二的關心。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兩人的關系變得融洽的呢
阮笙開始回想,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她只記得在小的時候,隨趙佳麗第一次住進阮家時,年僅十一歲時,還是個孩子的蔣莊儀狠狠盯著母女倆——
“這里是我的家,你們滾出去!”
“蔣莊儀!”阮康成拿出父親的威嚴斥責她,“她是你的妹妹,身體里流著一半的血和你一樣,誰準你這樣對她的”
年少的女生將淚水逼了回去,一言不發轉過身,踩著樓梯咚咚咚跑上了樓,重重關上了臥室門。
“沒關系的,孩子現在還小,等她再長大些,就會明白笙笙和她的血緣親情了!
趙佳麗笑著打圓場,人前也總是用這樣的說辭,來掩飾姐妹倆的不對付。
然而——
在大人們不知道的角落里,蔣莊儀會不小心將阮笙推下樓梯。
會趁著大人們出去應酬,將阮笙一個人遺忘在花園的雜物間,從外面反鎖上門,讓她一個人在黑暗中待上整夜。
會帶著阮笙去參加同齡人的聚會,卻故意把不會水的她獨自晾在泳池里。
孩子的世界并非童話世界中那么天真,而是充斥著不亞于成年人的殘酷和險惡。
阮笙還記得那次她被嗆得半死,在池邊的岸上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和鼻涕一齊流出來。
蔣莊儀卻抱著雙手,冷冷注視著她:“誰讓你是害死我媽媽的殺人兇手,這都是你活該。”
這樣的報復行為持續了小半年,直至阮錦鵬呱呱落地。
蔣莊儀開始漠視阮笙,將仇視的目光落到那個嬰兒身上。
可惜趙佳麗將阮錦鵬眼珠子一眼看護得緊,她似乎從來都沒有過得逞的機會……
“怎么了精神*不振的樣子”蔣莊儀道,“是昨晚沒有睡好”
被她的詢問聲從記憶中拉回現實,阮笙忙道:“嗯……可能是吧!
蔣莊儀:“再堅持一會兒,等下接親的時候,可以在車里好生歇一歇!
所謂接親,應該是從古時就傳下來的儀式。
在新娘的房間里敬過長輩改口茶后,新郎會接新娘上車,兩人坐到車上,再到新郎家中逛一圈,算是熟悉新家。
一路上當然是熱鬧極了,浩浩蕩蕩的車流,每輛轎車窗上都貼大紅的囍字,車頭裝飾著燦爛艷麗的鮮花。
林嘉明父母都是體制內,為了不張揚,開的都是比較低調的轎車。
但接親的隊伍后方,跟著雙方親朋的車,就是藏不住的奢華,惹得路人都忍不住目光追隨著打量。
隊伍的最后方,是一輛黑色邁巴赫,輪轂如同一道閃電,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車內,蹭車的衛游風坐在副駕駛上,時不時觀察沈知竹的臉色。
——和平常差不多,只不過略冷沉些。
短短一截路,衛游風已經看了她好幾遍,直到沈知竹終于忍不住道:“想說什么,開口就行”
“你手指上這戒指哪兒買的,還挺好看的,呵呵……”
見沈知竹沒有反應,衛游風忍不住切入正題,“你不會真的就這樣看著她結婚吧”
沈知竹沒有應聲。
衛游風真是找塊豆腐撞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她也是一周前,收到林嘉明的請柬時,才得知阮笙居然是他的未婚妻。
她的第一反應,還在想是不是遇到了重名的人。
怎么也不敢想沈知竹這樣孤高的人,居然會和有夫之婦扯上牽連。
但打聽過后,現實給予了她重重一擊。
衛游風費了好一番力氣,將打碎的三觀重新拼湊起來,就等著沈知竹搶婚。
以沈知竹的性子,既然都做得出來和有夫之婦接吻,并用三個月的帶薪休假和自己交換纜車里那張親吻照這種事,還有什么是她做不出來的
可現在沈知竹看起來從容得很,好像打算就這樣看著阮笙成婚。
反倒是衛游風這個看客皇上不急太監急……呸,她沒事罵自己做什么
衛游風逼著自己將心態平靜下來,接受了自己的朋友將來可能會為愛當三的事實。
——得先想辦法通知公關部,讓她們做好這一重磅消息被媒體爆出來后的應對預案。
從歐式莊園酒店出發到新郎家逛了一圈后,按照習俗,是不能原路返回的。
于是便繞了一大圈,在一個多小時后,重新回到酒店。
婚宴的儀式在湖邊的草坪上舉行,尤加利葉和綠鈴草,黃色洋牡丹和桔梗花,還有許多叫不出來名字的花草,搭建成高大的拱門。
在禮炮和歡呼聲之中,阮笙和林嘉明穿過人群,朝禮臺的方向走去。
人群之中,有一道冰冷的視線始終追隨著她。
阮笙不用看過去,也能清晰感應到對方是沈知竹。
她正在等待著,阮笙兌現昨夜被逼著應下的承諾。
新郎和新娘走到了鮮花拱門下方,面向賓客并肩而立。
阮笙視線掃過下方的人群,每一張臉上都洋溢著熱切的笑,唯獨坐在第一排的沈知竹靠著椅背,面無表情。
四目相對,她顏色極淺的唇方才輕輕揚起。
然后,上半身微微前傾,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方,手肘撐著膝蓋,長指懶散地托住半張臉。
似無意之中,將戴在左手無名指處那枚本該屬于新郎的婚戒亮了出來。
阮笙瞳孔猝然一顫,身前握著花束的雙手收緊。
眾目睽睽之下,沈知竹用一種極為隱秘的方式,提醒著她兩人之間曖昧不清的關系。
初冬的戶外,身上的綢面婚紗又不足以防寒,阮笙分明應該感到冷才對,可肌膚之下的血液開始變得滾燙,呼吸也逐漸沉重。
思緒變得有些混亂,她快要聽不清站在一旁的司儀在說些什么。
“……那現在,讓我們有請牧師上臺,為新郎新娘的愛情作見證。”
掌聲嘩啦啦響起,一位穿著寬大牧師袍的男士走上臺。
沈知竹亦抬起了手,不緊不慢地鼓掌。
她的視線,始終鎖定在阮笙身上。
這條婚紗果然很適合她,襯得阮笙本就柔軟的身形更加娉婷。
鎖骨舒展,脖頸纖長,似一只優雅的白天鵝。
鎖骨上方,還有一抹顯眼的薄紅——就算是在冬天,南方的山里也難免多蚊蟲,沒有人能將它聯想到沈知竹身上。
也只有沈知竹知曉,在她將這枚吻痕印上去的時候,阮笙的神情是多么脆弱而又可憐。
就像此刻。
在牧師一字一句的宣讀之中,懸在阮笙頭頂的那柄達摩克利之劍即將落下。
她眼睫顫抖著深呼吸,看上去似乎是在因為這場隆重的儀式而緊張。
時間仿佛變得緩慢,卻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刻——
牧師:“新郎,請您認真回答,你是否愿意把新娘當作你的妻子,在神面前與她結為一體,愛她,安慰她……一直忠于她直到她離開世界”
林嘉明:“我愿意!
臺下傳來歡呼和喝彩聲。
牧師將臉移向阮笙。
她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渾身僵硬地聽對方問道:“新娘,請您認真回答……”
這時,臺下傳來幾道詫異的咦聲,似發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狀況。
短短幾秒之間,疑惑的感嘆聲越來越多,伴隨著幾句議論——
“不是吧,屏幕上這是什么”
“是新郎嗎他怎么可以和別人的男人……”
“我的天吶,這是AI合成的,還是真的照片啊如果是真的,那不就是騙婚了”
議論聲越來越大,牧師的臺詞不得不終止。
站在阮笙面前的林嘉明,應該也是聽到了這些話,臉色突然變得難堪。
阮笙不明就里地轉過頭,朝臺下看去——
只見大多數人的視線,都看向禮臺右側的大屏幕。
這是一面豎起來的大屏,原本循環播放著這對新人從小到大的照片,以及他們的婚紗照。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屏幕上洋溢著歡樂的照片,被旁的照片所取代。
這些照片的拍攝視角昏暗而又隱蔽,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偷拍。
但重點不是這個,而在于照片里,海邊,商場,電影院……身為新郎的林嘉明,都與另一名陌生男人走得很近。
無論肢體語言還是表情,顯然都越過了朋友那條線。
有客人興奮地舉起手機,將屏幕上的照片拍下來,像是吃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瓜。
雙方父母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蔣莊儀,她沉著臉走上臺,從牧師手中接過話筒——
“非常感謝大家今天能夠參加這次聚會,但由于這場婚禮是基于欺騙而產生的,現在它作不得數!
“從今天開始,阮笙和林家,和林嘉明,都沒有半點干系!
說罷,她拉住阮笙的手,將還在愣神中的她帶離現場。
第48章 惡劣
蔣莊儀握緊阮笙的手腕,朝酒店里走去。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著,直到走進了阮笙的房間里。
房間的門和窗戶上都還貼著囍字,象征著喜慶的氣球飄得到處都是。
此刻落入眼中,便只剩無盡的諷刺。
蔣莊儀深吸一口氣,松開握在阮笙腕間的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直以來,你都知道是嗎”
她背對著阮笙,叫人難以看清神情。
阮笙有些摸不準蔣莊儀為什么要這樣問。
是在指責,還是在……關心自己
高跟鞋踩得太久,阮笙是真的累了,她先是坐到旁邊沙發上,然后很輕地“嗯”了聲。
果然——
在照片被爆出來的那刻,蔣莊儀第一反應就是看向阮笙。
可她既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傷心,像是早就清楚林嘉明這個人的底色,并對這場意外有所預料。
蔣莊儀轉身看過來:“為什么明知他是在騙婚,卻什么都不告訴我……”
如果不是今天這場不清楚始作俑者是誰的意外,她是不是真的就會和林嘉明交換戒指,步入一樁糟糕透頂的婚姻
阮笙垂下視線,似在躲避她的質問。
蔣莊儀忽然間明白了什么,放低聲音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清楚林嘉明是怎樣的人,故意將他介紹給你的”
阮笙將頭埋得更低:“姐姐……不是這樣想的嗎”
蔣莊儀身形一僵,她走上前,雙手掌心捧住阮笙的臉,動作有些強硬地令她抬起頭來。
她看到阮笙通紅的眼眶和鼻尖,淚水在黑白分明的瞳中打轉。
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所有要說的話全都堵在喉間,蔣莊儀忽然彎下腰,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了她,嗓音卻有些哽咽:“抱歉,是我做得太差勁……”
沒有料到一向高傲的她會毫不猶豫地道歉,阮笙愣住了。
她唇瓣微動,還沒有想好要怎么回答,敲門聲突然篤篤響起。
在松開手之前,蔣莊儀用力地抱了阮笙一下。
她偏頭看向門口:“門沒有鎖,可以直接進來。”
推開門,沈知竹看到這姐妹情深的一幕,眸中多了幾分暗昧。
她走過來,面不改色道:“出了這么大的亂子,我作為朋友過來關心一下阮笙,蔣總應該不會介意吧”
蔣莊儀沒有出聲,只是注視著沈知竹,似在琢磨著什么。
沈知竹任由她打量,同樣蹲到阮笙身前,自然而然地頂替了蔣莊儀原本的位置——
“現在外面已經亂成一鍋粥,你要是不想面對的話,可以上我家避一避。”
蔣莊儀:“就不勞煩沈總操心了,笙笙是我的妹妹,我會照顧好她!
沈知竹輕笑,似對她的話不置可否:“那不如讓阮笙自己選擇吧,怎么樣”
氣氛陷入了膠著,阮笙能夠感受到,兩人之間微妙的不對付。
她并不清楚這種不對付從何而來,只是猶豫著偏過頭,將視線從蔣莊儀轉移到沈知竹身上。
不等她開口,像唯恐阮笙會反悔一般,沈知竹抓住時機握住了她的手。
“是就這樣走,還是換了衣服再離開”她輕聲問道。
阮笙:“……我想先換衣服!
無論是戴在頭頂的婚紗,還是穿在身上的婚紗,都一直讓她喘不過氣來。
眼下終于能夠擺脫這一切,阮笙前所未有地如釋重負。
她站起身,走進套房的臥室里,將門關上。
門外。
到底是大大小小的場面都經歷過,蔣莊儀的狀態已經調節了過來:“我還要去處理一些事情,麻煩沈總照顧好她!
沈知竹:“麻煩還算不上,蔣總用不著這樣客氣。”
短暫的交流,面和心不和。
蔣莊儀沒再多言,離開了房間。
舉辦婚宴的草坪上,已經不復先前的喜慶。
如沈知竹所言,場面真是亂得可以。
賓客已經陸續離場,為兩家保留顏面。
但也有好事者非但沒有離開,反而舉起手機拍攝著禮臺方向的場景——
趙佳麗正在抹眼淚,坐在她身旁,身著正裝的阮康成臉色鐵青。
瞧見蔣莊儀出現,阮康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語氣中難掩怒意:“這里交給你來處理,我要先回去了!
當了這么多年阮家的掌權人,他丟不起這個臉!
說罷,他起身揚長而去。
趙佳麗連忙拎著包跟了上去。
蔣莊儀泰然自若地偏過頭,示意身旁的助理:“讓保鏢去清一下場,順便告訴這些客人一聲,無論如何,今天的照片和視頻不能流傳出去!
她不想讓阮笙成為被人議論的女主角。
助理:“是!
她一聲令下,助理便帶著六七名穿黑西裝的保鏢,客客氣氣地將剩下的賓客請離了現場。
剩下的,便只有林家母子二人,和酒店的員工。
林母不似平日那般溫吞綿和,她擋在林嘉明身前,正對著酒店經理咄咄逼人:“把你們的負責人叫出來,弄清楚究竟是誰偷偷改了監控錄像的內容,知不知道這是侵犯隱私的事情”
任憑經理如何點頭哈腰地道歉,她依舊得理不饒人:“毀了我兒子的婚禮,我一定會起訴你們這家酒店,告到你們破產為止……”
“聽伯母的意思,要是沒有這樁意外,我妹妹就應該稀里糊涂地嫁進林家守活寡”
蔣莊儀走上前,冷不丁出聲。
林母收了聲,到底是心虛的,氣勢便弱了幾分。
她只是無力辯解道:“嘉明他只是年輕一時不懂事,等結了婚自然就會收心,哪有你們想的那么嚴重……”
嘩啦——
她話未說完,迎面一杯紅酒用力潑過來。
沒有料到向來老成持重的蔣莊儀會做出這種魯莽的行徑,林母愣住,隨后發出一聲尖叫。
蔣莊儀卻絲毫沒有做了錯事的自覺,她放下手中的空酒杯,又端起另一杯紅酒,將它狠狠往躲在林母身后的林嘉明潑去。
母子倆得體的衣著沾上鮮紅的酒液,像一對滑稽的小丑。
林嘉明自詡是一個體面人,再加上蔣莊儀的保鏢在場,他克制住了動手的沖動:“蔣莊儀,你別太過分了!”
蔣莊儀唇角揚起一絲輕蔑,雙手環抱在胸前:“過分,這才哪到哪兒我不妨直接告訴你們這對令人作嘔的母子——”
“從今天開始,阮家將會取消和你們所有的合作,在整個梅市,凡是有阮家掌管的生意,你們林家休想再從中分一勺羹。”
“我知道林家不差錢,也請得起律師,如果覺得不滿意,那就盡管告去吧!
此話一出,母子倆頓時白了臉。
他們沒有想到,蔣莊儀竟會撕破臉到這般地步。
林家在體制內混得風生水起的確不錯,但終究不似阮家家大業大,行事又不必受到種種條令的掣肘。
原本林嘉明與阮笙結親,就是想要借著丈人家的財勢,實現一步登天。
可現在,蔣莊儀硬生生堵死了這條路,絲毫不在乎這樣也會給阮家帶來怎樣的損失。
林母也清楚局勢不妙,但長期以來的養尊處優,滋養出的傲氣讓她難以開口求情。
倒是林嘉明很快調整過來,鐵青的臉上擠出一絲和善的笑:“我知道蔣總現在正是氣頭上,不是溝通的時機,還是等哪天有空,我們再好生約談吧!
蔣莊儀冷聲:“不用了,我這人眼里見不得臟東西!
林嘉明失了聲,只能裝作沒有聽見這番話,和林母一起離開了。
臥室里,阮笙已經脫掉厚重的婚紗,換上了貼身保暖的毛絨外套和長褲。
走出房間,客廳里已經只剩下沈知竹一人。
她正好整以暇地把玩著指間那枚戒指,就像是獵人欣賞著自己的戰利品。
聽見動靜,她抬起頭:“收拾好了”
“……嗯。”阮笙莫名不自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對此時的沈知竹。
沈知竹從沙發上站起來,目光鎖定在阮笙臉上,一步步朝她走過來,在她身前站定:“這個樣子可不行!
“什么”阮笙不解其意。
沈知竹沒有回答,而是抬手托住她的臉,大拇指指腹抵上下頜處,略微用力,將阮笙的臉向上抬起來:“睜大眼睛!
阮笙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卻還是聽話地照做。
下一秒,沈知竹從外套口袋里取出一瓶滴眼液。
她單手旋轉開瓶蓋,抬手將瓶嘴對準了阮笙的眼睛。
啪嗒——
一滴眼藥水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阮笙的眼底,極度刺激的冰涼,令她的眼瞳中滋生出淚水,混合著滴眼液從眼角滑落。
沈知竹發出一聲輕笑,又將瓶嘴對準她另一只眼睛。
阮笙生出一種自己變成了沈知竹的玩具的錯覺。
她非但不排斥這種感覺,反倒在涼意從內至外的夾擊之中,生出些飄飄然的舒適感。
淚水向下滑落,可濕潤的似乎不止是她的臉頰。
——兩人交纏在一起的呼吸也變得遲緩而又潮濕,阮笙甚至暗自期望著這一刻能夠停留得更久些。
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起,門外傳來趙佳麗的聲音:“笙笙,你在屋里嗎”
沈知竹收起滴眼液,后退了半步。
阮笙按捺住心頭的失落感,對著門外應了聲。
趙佳麗推門進來了,看到阮笙沾滿淚水的臉龐,流露出心疼:“別傷心了,要怪只能怪林家一家人不是好東西,連這種不要臉的事都做得出來……走,我們先回家去吧!
不等阮笙出聲,沈知竹卻先開口了:“阿姨,阮笙剛才正和我說……想去我家清靜一段時間!
趙佳麗不疑有他。
畢竟新婚當天撞上這種事,沒誰會開心得起來,更何況阮笙哭得這樣傷心,如果回到熟悉的環境,肯定是會觸景生情的。
趙佳麗嘆了聲氣,用掌心為女兒將淚水擦干凈,才轉頭看向沈知竹:“那就麻煩沈總您替我好好照顧笙笙!
“你客氣了!鄙蛑裥Φ,“我和阮笙是朋友,照顧她是我的職責才對!
阮笙坐上了沈知竹的車。
她系上安全帶,在車駛離莊園酒店后才低聲開口:“那些照片,是你找人放出來的”
沈知竹沒有否認:“怎么,覺得我做得太過火”
阮笙搖了搖頭。
沈知竹的行事風格就是這樣肆無忌憚,她并不意外。
她只是意識到什么——在沈知竹的謀劃之中,她根本就不打算讓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那句不愿意嫁給新郎。
而是在故意惡劣地戲弄自己,讓她變得不安而已。
阮笙唇角不由浮現一絲笑意。
這樣的沈知竹,令阮笙想起山竹的小時候——
剛斷奶不久的小狗,來到新主人的家中,搖著尾巴寸步不離地跟在阮笙腳邊。
只要幾分鐘沒有被阮笙摸頭哄一哄,就會氣得奶聲奶氣地汪汪直叫。
兇巴巴的不滿模樣,實則只是為了索取更多的關注。
轎車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駛著,車內靜謐無聲。
停在紅綠燈路口的時候,沈知竹不經意朝副駕駛座看了一眼。
阮笙將頭偏向自己這邊,閉上眼睛睡得正沉。
她應該是真的累了。
昨夜被沈知竹折騰著只睡了兩個多小時,又忙于婚禮的種種流程,眼下一睡著,連沈知竹的指尖碰到臉上都渾然不覺。
沈知竹指尖沿著她的臉龐游離,最后落到阮笙的發絲上。
她的動作很輕,唯恐將阮笙驚醒一般,挑出她金發之間,被禮炮噴出來后落上去的彩帶。
滴滴——
后車突然傳來喇叭聲。
沈知竹如夢初醒,抬頭看向紅綠燈,才發現紅燈早已跳到綠燈。
唇角向上揚起,她踩下了油門向前。
第49章 陪我
阮笙這一覺睡得很沉,等她再有意識的時候,睜開眼已是天黑。
雖然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里,但聞到枕被間獨屬于沈知竹的冰塊般氣息,就讓她感到安心。
“x——”阮笙試著呼喚房間里的智能家居。
“我在,請問您有什么吩咐”
“開燈。”
話音剛落,房間里的燈亮起。
光線有些刺眼,阮笙瞇了瞇眼,看到了擺放在床頭的石膏哆啦美。
顯然,這是沈知竹家的主臥。
阮笙環視屋子里,卻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她掀開被子坐起身,這才發現身上的外衣和褲子都已經被換成了一整套貼身睡衣。
她究竟是睡得有多死,竟連被人換了衣服都沒有察覺到
可能是因為身心疲憊太久,終于能夠放松下來吧。
臉上沒有化了濃妝時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阮笙抬手摸了一把,皮膚干凈細膩,應該也是沈知竹幫忙卸了妝。
唇角不禁抿起,她穿上拖鞋朝門外走去。
一打開門,撲面而來的是食物的香氣。
循著香氣走過走廊,看到開放式廚房里的場景時,阮笙愣住了——
上次她來的時候,廚房里還是空空蕩蕩,連一口鍋都沒有。
然而眼下,臺面上擺滿廚具和調料瓶,它們看上去很新,應該都是剛剛才買回來的。
天然氣灶開著文火,上面架著一口白瓷砂鍋,鍋里咕嘟咕嘟作響,煮的好像是腌篤鮮湯。
阮笙聞到的香氣,應該就是從鍋里飄出來的。
這時,身后書房的門打開了。
同樣穿著居家服的沈知竹走出來:“你醒得正好,湯應該也燉好了!
阮笙:“你……剛才是在工作”
沈知竹沒有否認:“過來吃飯吧,你應該也餓了!
一整個白天沒有吃什么,阮笙的確是饑腸轆轆,她走進廚房,從收納柜里取出碗筷。
沈知竹關掉灶上的火,將腌篤鮮盛進冰透白釉色的大號湯碗里:“你先吃,我再把蘆筍煎了。”
阮笙聽話地在島臺邊上坐下,她面朝沈知竹的方向,一邊喝湯一邊光明正大地偷看她的背影。
頭頂吊燈的光傾瀉下來,冷白的光襯得沈知竹整個人瓷做一般,帶著疏離的清瘦感。
尤其是衣袖挽起的手臂,以及隨著翻炒的動作時若隱若現的腕骨處,肌膚都泛著白皙的光感。
一舉一動,簡直是明晃晃地將“不食人間煙火”這句話呈現了出來。
可這樣的沈知竹,會在深夜時分,耐心地為自己煎一份鮮蘆筍。
阮笙心頭生出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夾起湯里的一塊排骨,剔掉骨頭后將肉送進嘴里細嚼慢咽。
腌篤鮮聽起來只是一道湯,但湯中有排骨,豬肚,鮮筍,鮮火腿,千張結……很費功夫的一道菜,恰好都是阮笙愛的食材。
“這湯是你自己做的嗎”她忍不住夸道,“好厲害!
沈知竹:“只是按照網上的教程一步步來而已,不算什么麻煩事。”
她語氣平靜,唇角卻在阮笙看不見的角度彎了一下。
當然,沈知竹并不會告訴阮笙,關于她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蔣莊儀在白天列了一長串名單發過來。
——阮笙沒有挑食忌口,只是不太能吃辣。
很是好養。
兩人面對面坐著,安安靜靜地吃完了晚飯。
阮笙幫忙將碗筷放進洗碗機里,就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我還有工作要處理,你可以先睡覺,或者看會兒電視!鄙蛑竦,“實在無聊的話,也可以找本書看。”
“……好!比铙涎谧⌒念^些微的失落,“那你忙吧,不用管我!
沈知竹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嗯。”
說罷,又轉身進了書房。
阮笙無所事事地在房間里轉了圈,從放在玄關處的包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機。
不出她所料,手機里已經被未讀的微信消息填滿。
——婚禮現場,新郎被當眾出柜,婚禮終止這種勁爆的消息,毫無懸念地在林阮兩家的社交圈子里傳開。
阮笙的微信消息里,有熟人的關心,也有來自泛泛之交看熱鬧的詢問。
早已預料到這樣的場景,阮笙很是坦然,她并沒有急著回消息,而是打開未讀短信。
十多個小時前,也正是阮笙從酒店離開,在車上睡得正香的時候,一個名叫張林的男人給她發來了一連串短信——
“我到酒店的婚禮現場了,為什么沒人”
“不是說好讓我來鬧事,拆穿林嘉明的真面目,現在人都沒了,要我怎么鬧”
“我找酒店員工打聽過了,聽說是林嘉明和男人的照片被當眾放出來,婚禮已經結束了,這也是你干的”
“反正我是按照約定來了,剩下的二十萬塊,你得轉給我。”
阮笙面無表情回消息:“銀行卡號給我!
對面很快發了一串數字過來。
阮笙打開網上銀行,將二十萬塊一分不差地轉給該賬戶。
很快,張林又回消息:“謝謝老板,下次還有這種活兒,您第一時間找我,保證讓您滿意。”
隔著屏幕,似乎都能想到對方諂媚的嘴臉。
阮笙厭惡地皺了下眉,她刪除掉聊天記錄和張林的號碼。
這個張林,正是之前在電影院,和林嘉明舉止親密的男人。
阮笙要想找到他并不難,只是雇傭一名私家偵探的事。
張林是一名房產中介,工資不高,每月吃了上頓沒下頓,和林嘉明其實就是炮。友的關系。
當阮笙聯系上他,提出讓他去婚禮現場自報身份,攪亂婚禮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酬金共三十萬,分成十萬定金,和二十萬尾款。
對阮笙而言,這只是隨手買一個包的錢。
但對于張林而言,無異于一筆巨款,足以讓他背叛林嘉明。
至于這些錢會不會養大他的胃口,讓他將來和林嘉明狗咬狗撕起來,那就不是阮笙該關心的事了。
放下手機,阮笙不由將視線投向書房。
沈知竹現在很忙,自己不應該去打擾她。
即便清楚這個道理,阮笙還是忍不住站起身,走到書房門口。
正要抬手敲門,卻還是硬生生止住這種沖動,轉身走進了廚房。
打開冰箱門,先前空空如也的冰箱里,整齊有序地擺放著各種食材。
阮笙只拿了幾顆雞蛋和一顆檸檬,走到灶臺前。
十多分鐘后,一盤新鮮的簡易版舒芙蕾蛋糕出爐。
再抹上藍莓醬,看起來更加可口。
阮笙對著蛋糕微微一笑,這才端著它重新走到書房門前,輕聲敲響了門。
“進來吧。”里面傳來了沈知竹的聲音。
她的聲線始終很平靜,如同海面上發著光的燈塔,在迷霧中為迷失方位的航船指引方向。
阮笙方才面對消息時的煩躁感,一瞬間平息了下來。
推開門,沈知竹正側對著她坐在書桌前,她戴著藍牙耳機,似乎正在進行一場視頻會議。
看來是真的很忙啊。
阮笙走過去,動作很輕地將蛋糕放在書桌上,小聲問道:“我剛做了舒芙蕾,你要嘗一下嗎”
沈知竹抬手,將靠近阮笙那一側的耳機取下來。
“先等我一下!彼吐暤馈
“嗯。”阮笙乖乖應道。
視頻對面應該是國外公司的人,沈知竹正在用英語和對方交流。
她發音清晰標準,語速流暢,一絲不茍的模樣,儼然是精英中的佼佼者。
鏡頭外的手,卻不似神色那般端正認真,而是握住了阮笙的手腕,用看似輕柔卻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拉向書桌的方向。
阮笙很快明白了沈知竹的用意——房間里沒有旁的椅子,她是讓自己坐在書桌上等她。
阮笙呼吸一停,驀地想起上次在廚房時,發著燒的沈知竹將自己托起來坐到島臺上,含住冰塊……
思緒一時間亂了起來,阮笙輕咬下唇,坐到書桌的邊沿。
沈知竹視線依舊落在屏幕上,指腹似無意在阮笙腕間摩挲了一下,隨后收回了手。
視頻會議仍在繼續,阮笙無事可做,看向立在書桌上的一排書,隨便拿了一本起來。
見沈知竹沒有制止,她將書攤在膝蓋上翻閱了起來。
書上的內容和編程有關,全都是阮笙看不懂的符號和專業詞匯。
她睡了十多個小時,原本是很清醒的,但看了沒幾分鐘,便又開始犯困。
這時,她聽到沈知竹結束會議,將另一枚耳機也取了下來。
“是晚飯沒有吃飽,所以又做了甜品”沈知竹問她。
看似輕描淡寫的問句,卻叫阮笙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她要是順著這番話回答,就等于否定了沈知竹的廚藝。
但要是否認這個問題,不就暴露出來,自己做甜品只是想要找機會接近沈知竹
阮笙甚至忍不住懷疑,沈知竹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才故意這樣戲弄問她的。
將阮笙糾結的神情收入眼底,沈知竹發出聲輕笑。
她見好就收,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拿起叉子舀起一勺蛋糕送進嘴里。
“好吃嗎”阮笙等待著來自她的反饋。
沈知竹:“你做的甜品,從來就沒有不好吃的。”
一瞬間,阮笙聽見了自己心跳聲急遽加重的聲音。
她沒有料到沈知竹的好評會來得這樣直截了當,就好像徹底融化了某種冰冷的偽裝。
意料之外的夸贊,讓阮笙慌得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上一次兩人這樣和諧相處,還是高中時在學校里的那間琴房。
久違地被溫柔對待,讓阮笙反倒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她竟生出幾分近鄉情怯的畏懼感,明明貪戀著這樣的時刻,卻又因為覺得自己不配而本能地逃避——
“我去做一道水果沙拉來,搭配著蛋糕會更好吃!
說著,作勢便要從書桌上起身離開。
沈知竹的動作卻更快一步,按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沈知竹站起身來,雙手撐在阮笙身旁的桌沿上,將她困在自己的身體與書*桌之間。
漆黑雙瞳中,微光似水波般漾開:“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休息片刻,你不想多陪我一會兒”
低得不能再低的聲調,伴隨著她周身冰塊般幽涼的氣息,就這樣一齊朝阮笙襲來。
似洶涌而又無聲的暗河,由不得阮笙有半分遲疑和反抗,便已被卷入水潮之中。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不曉得要怎么去回應。
她只是愣愣地看著沈知竹發光般白皙的臉逐漸靠近,低頭時垂落的碎發拂上自己的臉頰。
伴隨著肌膚的酥。癢感,發絲傳來清涼的香氣。
沈知竹用的哪種香味的洗發水——山茶花,玫瑰,還是橙花
但很快,阮笙便無法分神去思考這件事情。
——沈知竹偏過頭,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舌之間,還帶著來自于蛋糕的檸檬香氣。
淺淡的甜味,融化在兩人的唇齒之間。
阮笙的思緒徹底被這個吻所侵占,她忘記了所有,只能感受沈知竹一下又一下地吮著自己的唇。
不似往常接吻時的急促或兇狠,這一回她吻得很耐心,前所未有地溫柔。
但這樣的吻法,也將這個吻拉得無限綿長。
給了阮笙呼吸的時間,卻沒有給予她喘。息的機會。
僅僅是一個吻而已,便足以讓阮笙整個人快要化開。
若非被沈知竹及時托住腰,她恐怕會就這樣倒下去。
兩人的身體就這樣貼近在一起,近得能夠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凌晨時分的書房,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么都再正常不過。
然而——
視頻來電的提醒聲就這樣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靜謐的氛圍。
沈知竹不得已停下這個吻,將頭搭上阮笙的肩膀,郁悶般輕嘆了聲氣。
——早知道就應該讓衛游風換一個交出照片的條件,而不是允許她帶薪休假,將一大堆要處理的工作全都留給自己。
阮笙并不知曉其中的彎彎繞繞,只能有些難為情地提醒沈知竹:“是又要工作了嗎”
沈知竹沒有否認,她只是將視頻通話轉為語音接聽,讓視頻那頭先等她半分鐘。
隨后,沈知竹暫時關閉了話筒,問阮笙道:“現在還困嗎”
阮笙搖頭。
沈知竹:“那要不要陪我一起工作”
阮笙有些心動,可她什么專業知識都不懂……
似看出她在猶豫什么,沈知竹又道:“你用不著工作,只是留下來陪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阮笙沒有拒絕的理由,也并不想拒絕:“那我去取把椅子來坐著!
沈知竹環在她腰間的手卻沒有松開:“不用!
阮笙:“嗯”
話音未落,身體突然一輕,是沈知竹將她抱起來,然后抱著她坐到了辦公椅上。
“就這樣也行!鄙蛑駥⑷铙蠑堅趹阎,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坐得更加舒服,“可以嗎”
阮笙當然沒什么不行的,只是生出種錯覺——
她似乎變成了一只賴在主人懷里的貓,隨時都有可能會被人rua肚皮……
沒過一會兒,沈知竹竟真的這樣做了。
落在阮笙腰間的手,隔著衣料輕輕捏了捏她的軟肉。
阮笙渾身僵住,呼吸不受控制地錯拍。
她回過頭,只見沈知竹面不改色看著電腦,正在聽下屬匯報,并時而提點兩句,似乎絲毫意識不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直到察覺到阮笙帶著委屈的目光,沈知竹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
自己竟然在無意識當中……人一旦墮落起來,底線不斷下滑的速度果然很快。
好在自從上一次被阮笙發現藏在冰箱里的蛋糕后,臉面什么的,已經被沈知竹徹徹底底拋到腦后。
“抱歉。”沈知竹低頭認錯的速度,比底線下滑得更快。
嘴上這樣說著,她偏過頭,卻又忍不住在阮笙的唇瓣上輕啄了一下。
第50章 貼心
周一,上班日。
和往常一樣,作為沈知竹的特助,戴靜是最早來到公司的。
整理本周的日程,查閱各部門工作匯報,處理下級文書……從早六點開始,戴靜一直在電腦桌前坐了兩個小時。
直到八點整,她起身走進首席執行官的辦公室,為沈知竹泡了杯不加糖的黑咖啡,放到書桌的杯墊上。
根據戴靜的經驗,再過十分鐘,沈總就會出現在辦公室門外,拉開門進去工作。
從國外到國內,這都是沈知竹雷打不動的工作習慣。
然而,今天似乎出了點岔子。
八點十分,沈知竹沒有出現。
九點,依舊不見她的身影。
十點,沈知竹還是沒到。
直到臨近上午十一點的時候,沈知竹姍姍來遲。
且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另外一位女士。
女生一頭柔順的金發,模樣乖巧,跟在沈知竹身旁,有些羞赧地同戴靜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戴靜瞬間想起來,這位阮女士兩個月前也來過公司,給沈總送飯。
只是不知道她們當時發生了什么爭執,最后阮笙是哭著離開的。
可眼下她唇角浮現著笑意,沈總周身氣場也前所未有地平和……她們是和好了
作為一名高級打工人,戴靜自然是樂意見到老板情場得意的。
——雖然沈知竹從未解釋過兩人的關系,但從她們交握在一起的雙手,以及旁人難以融入的氛圍中,戴靜絕不會將阮笙誤認成沈知竹的朋友或姐妹。
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沈總,阮女士,早上好!
沈知竹嗯了聲,拉開門讓阮笙先進去。
然后,她回頭看戴靜:“午餐準備兩人份,十二點送來!
“好的,我會讓餐飲部按您的吩咐照做!
戴靜看似從容應道,心底卻生出詫異——
沈知竹一旦工作起來,時常都是廢寢忘食,直到飯菜放涼都沒來得及動上一口。
所以,戴靜大多時間都是等沈知竹忙完,才詢問她要不要吃什么。
可今天破天荒的,沈總竟然也記得按時吃飯,這……也是因為那位阮女士
戴靜在心中又暗暗將阮笙的重要度上調,調高到與沈總平齊的位置。
在通知餐飲部送餐時間后,戴靜又想起一處差點被自己忽略的細節——
這位阮女士是比較怕冷的,上一次在辦公室等沈總的時候,還是蓋著自己的披肩避寒。
現在入了冬,即便室內開著暖氣,也難保她不會覺得冷。
出于職責,戴靜拉開辦公室的門,打算詢問阮笙是否需要毛毯。
然而打開門,她一眼便看到阮笙坐在沙發上,身上已經披著一條灰色羊絨針織薄毯,正在啃著一顆洗好的紅蘋果。
如果戴靜沒有記錯,那條薄毯應該是一直放在沈總休息室衣柜里的。
戴靜:“……”
所以,從兩人進辦公室到現在幾分鐘不到,沈總就已經貼心地為她取出薄毯了嗎
戴靜很難不懷疑,自己的頂頭上司是否被奪了舍。
作為一名助理,她見過沈知竹在會議上毫不留情地冷聲責問下屬,也見過她在生意場上與對手針鋒相對,唯獨就是沒見過她還這么會照顧人。
這時,阮笙偏過頭來:“有什么事嗎”
戴靜腦子轉得很快:“沒什么,只是想問阮小姐您一下,有沒有什么忌口或不吃的食物”
不等阮笙回答,坐在辦公桌后的沈知竹先替她開口了:“她什么都吃,只是不能吃辣,多準備些魚蝦這種高蛋白的食物!
戴靜正要應聲,阮笙卻猶豫著出聲:“等等……我不愛吃魚的!
——沈總,看來你還是不夠貼心啊。
下意識的念頭過后,戴靜看向沈知竹,等待她的吩咐。
沈知竹拿著簽字筆的手一頓,沒有抬頭:“就照著她說的去安排的!
直到戴靜從辦公室離開,關上了門,沈知竹才放下手中的筆:“不愛吃魚”
“嗯!比铙蠋е訔壍谋砬,皺了皺鼻子,“總覺得有腥味!
沈知竹起身,朝她走了過來:“可我記得上次去阮家做客,桌上有檸檬鱸魚湯,還有銀魚羹,你都吃得不算少!
阮笙沒有料到,沈知竹連這樣的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
就在她愣神之際,沈知竹已經走到她面前來:“既然不愛吃,為什么還要裝成很喜歡的樣子”
阮笙眼睫輕輕一顫,她逃避般垂下眼,似乎不是很愿意面對這個問題。
沈知竹卻沒有放過她:“如果你不愿意說的話,我就打電話去問一下蔣莊儀,她應該也很想弄清楚……”
說著,她轉過身朝放手機的書桌走去。
“不要——”阮笙連忙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其實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原因……”
她小聲地解釋起緣由。
在嫁進阮家之前,趙佳麗一個單親媽媽,帶著年幼的阮笙過得很拮據。
但在阮笙身上,她花錢從不吝嗇。
即便那年頭銀魚貴得要死,但聽說它營養價值高,趙佳麗也會咬咬牙,每隔一段時間買半斤回來,熬成羹給阮笙補營養,自己卻舍不得多吃一口。
阮笙不愛吃,卻也不想辜負媽媽的心意。
于是只能裝作吃得很香,將一整碗魚羮吃得一干二凈。
就算后來條件變好了,這樣的偽裝卻也成了刻進骨子里的習慣。
如此小的秘密,阮笙從沒想到它也會有被逼著見光的一天。
可說出來之后,她莫名覺得輕松了許多,輕輕吁出一口氣。
對舊日溫馨時光的懷念,在弟弟出生后被無視的委屈,對母親的愛是否真實存在過的懷疑……似乎都隨著這聲嘆息化作一片輕飄飄的羽毛,飛得越來越高,直至消散不見。
過往的好或壞,都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聽完這番解釋后,沈知竹沒有多說什么,而是伸手揩掉阮笙眼尾處的淚水:“看來,你還真的很怕蔣莊儀啊。”
阮笙淚眼朦朧:“啊”
沈知竹彎下腰逼近她:“我問你你不說,一提蔣莊儀就老實交代了,是不是哪天蔣莊儀要你和我斷交,你也會乖乖照做”
她語氣平靜,阮笙卻莫名嗅到幾分危險的意味。
阮笙連忙搖了搖:“怎么可能……”
沒有等她的解釋,沈知竹已收回手,輕笑一聲道:“隨口一說逗你玩的,但下不為例!
沈知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原諒了她,在為阮笙擦干淚水后,又坐回書桌旁。
阮笙愣了一會兒,才后知后覺猜出她的用意——
沈知竹不善于用言辭安慰人,只能這樣生硬地岔開話題,讓自己忘掉傷心。
阮笙唇瓣動了動,想要為她的貼心道聲謝,卻又覺得此舉未免太過客氣到生疏。
她拿起手中吃了一半的蘋果,脆生生地咬上一口,任沁甜的汁水蔓延在齒間。
過了會兒,阮笙又想起什么:“沈知竹。”
“嗯”
“我是不會和你斷交的!比铙险Z氣難得如此堅定,“再也不會!
空氣中靜了片刻,沈知竹沒有多說什么:“我知道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是藏不住的柔意。
午飯過后,沈知竹有會議要參加,阮笙便在休息室里睡午覺。
一覺睡醒,沈知竹依舊沒有回來,辦公室的茶幾上卻多了一盒嶄新的樂高積木。
以及短信里沈知竹留給她的消息:“積木是給你買的,打發時間正好。”
阮笙會心一笑:“收到。”
她走過去,才發覺這是一架鋼琴的模型。
心頭的歡欣,瞬時被旁的情緒所取代——明明有很多種款式的樂高可以選擇,為什么沈知竹偏偏要選擇鋼琴
是因為她們共同的記憶
即便那些記憶中夾雜著不堪……沈知竹依舊無聲傳達出某種信息——她選擇了原諒。
原諒阮笙在舊時光里贈予的傷害,只記住那些溫情的時刻。
阮笙眼眶和鼻頭發酸,唇角卻又不禁向上翹起。
像一顆酸澀的果子,在發酵的作用下醞釀成酒,澀味褪去,留下令人微醺的香甜。
阮笙深吸一口氣,她拆開樂高的包裝盒,在地毯上坐了下來,慢慢拼裝積木。
和做甜品一樣,拼積木也很容易讓人進入心流的狀態。
阮笙一口氣拼了兩個多小時,沈知竹回來了。
阮笙忙站起來迎接她,還沒站穩就倒吸了一聲涼氣。
“怎么了”沈知竹快步走過來。
“……”阮笙,“盤腿坐太久,好像腿抽筋了!
沈知竹啞然失笑,扶住她挨著沙發坐下,然后才轉過身,將拼了一半的鋼琴以及剩下的零件收納到茶幾上。
夕陽的余暉從落地窗照進來,落在她的臉上。
阮笙看著她瓷白肌膚和纖長濃密的眼睫,冷不丁出聲:“沈知竹……剩下的一半積木,要不然留給你拼吧!
沈知竹動作一頓,回過頭來看她。
日光正好照進她的眼底,叫她的眸光看起來不似平日里那般冰冷漆黑,而是濃墨暈開,似氤氳朦朧的山水畫。
眸中的柔軟,化作恰到好處的留白。
阮笙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卻沒有避開她的視線,直到沈知竹動作幅度很低地頷首:“好!
什么都做過的兩個人,此刻卻不約而同地沉默,生澀得像是初次認識。
最后,還是沈知竹先出聲——
“今天的工作已經忙完了。”她起身道,“回家,還是去外面逛逛”
“去超市逛一逛吧!比铙纤尖獾,“我想買一些做甜品的食材!
然后,給沈知竹做一些她愛吃的點心。
她最愛吃什么呢阮笙回想著高中時候帶給她的那些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