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靠近
超市里,沈知竹推著推車,和阮笙肩并肩走在一起。
奶油,草莓,檸檬,面粉……阮笙將需要的食材一樣接一樣放進購物車中。
沈知竹也不清楚還差些什么,只不過她聽著阮笙口中念念有詞:“糖霜……糖霜在哪里呢……”
“是這個嗎”沈知竹抬起手,從貨架最高處取下一包糖霜。
阮笙的眼睛亮了亮:“就是這個!”
沈知竹微微一笑,將糖霜放進了購物車里。
又開始幫阮笙尋找吉利丁片……
就像是一場小游戲,阮笙每報出一種食材的名字,沈知竹就會以最快最精準的速度找到它。
這樣簡單的游戲,如果按照玩家年齡分類,應該被劃到三至十二歲的那一欄。
可作為一名成年人,沈知竹卻玩得不亦樂乎。
購物車里載滿了食材,走到自助結賬機前,兩人一件接一件地掃商品碼。
這時,阮笙的手機鈴聲響起,是趙佳麗的來電。
“我先去接個電話。”阮笙給沈知竹打了聲招呼,朝商場外安靜的角落走去。
等沈知竹將所有食材裝進袋子里,轉過身時,阮笙正好掛斷電話朝她走過來。
她輕咬下唇,臉上掛著歉意的表情。
“有事”沈知竹一眼看出她的不對勁。
“嗯。”阮笙輕聲道,“抱歉,我現在必須要去醫院一趟,我爸爸他……突然中風了。”
阮康成到了這個年紀,自認為事業有成,家庭也算圓滿。
結果女兒的婚宴上鬧出那么大的笑話,還叫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看在眼里,叫他的面子往哪兒放
阮康成氣得昨天一整晚都沒睡好,午后還要故作無事地應邀去和生意伙伴打高爾夫球。
結果剛打了沒幾桿,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頭痛,他的右半身突然失去直覺,整個人趔趄著栽倒下去。
就這樣被緊急趕來的救護車送到醫院。
因為中了風,阮康成的雙眼也閉不上,瞳孔向上翻,露出大片渾濁且帶有紅血絲的眼白,有點像恐怖片里被感染的喪尸。
阮笙一推開門,看到他這副模樣,嚇得顫了一下。
她定了定神,正要出聲喊人,病床邊的趙佳麗卻回過頭來:“噓……你爸剛睡著,別吵醒他。”
“嗯!比铙嫌挚聪蚩繅φ玖⒌氖Y莊儀,“姐姐。”
蔣莊儀點了下頭,低聲道:“吃過晚飯了嗎”
見阮笙搖頭,她道:“正好我也還沒有,那先去吃飯吧。”
又將視線移向站在阮笙身旁的沈知竹:“沈總應該也還沒吃,一起去吧”
沈知竹當然沒有拒絕。
只有趙佳麗擺了擺手:“你們吃去吧,我在這里守著他,萬一有什么事,總不能連個的人照應的人都沒有!
醫院附近能選擇的餐廳不多,三人只能走進一家比較干凈的中餐廳,在角落里的桌旁坐下。
蔣莊儀坐一端,沈知竹和阮笙坐在另一端。
服務員走過來,將菜單送到看起來最面善的阮笙手上:“幾位美女想吃點什么上面有的都可以點!
阮笙其實沒什么胃口,和沈知竹商量著選了幾道菜后,便將菜單遞向蔣莊儀。
蔣莊儀再添了一道山藥排骨湯,翻了下菜單:“這家店特色菜里有一道銀魚抱蛋,笙笙你要吃嗎”
阮笙猶豫著:“我……”
“她不愛吃魚!鄙蛑衤唤浶牡靥嫠亟^。
說話的時候,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來,已經從包里取出酒精濕巾為阮笙擦拭她身前的桌面。
蔣莊儀動作一頓,抬起頭看向對面。
見阮笙沒有否認,蔣莊儀低聲:“我知道了!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甚至可以說是安靜得過了頭。
阮笙對氣氛的感知可以說是向來敏銳,她隱約察覺到蔣莊儀和沈知竹之間的不對付,卻又不清楚這種不對付從何而來。
只能頭埋得更低,將米飯一粒粒送進嘴里。
晚飯吃到尾聲的時候,蔣莊儀接到來自趙佳麗的電話。
結束通話后,她戴上眼鏡,拿起放在一旁的托特包:“醫生說需要進行緊急手術,我先回去守著。”
“我也去!比铙线B忙放下筷子,作勢也要起身。
“不用了,手術多半要等好幾個小時,你先回家休息!笔Y莊儀用不容辯駁的口吻道,“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會通知你!
又扭頭看向沈知竹:“麻煩沈總替我照顧好笙笙!
沈知竹頷首:“照顧阮笙本就是我的職責,蔣小姐盡管放心。”
蔣莊儀的視線不禁在兩人間逡巡。
阮笙心虛地低下頭。
沈知竹為她盛了一碗湯,這才回視蔣莊儀:“醫院那頭應該還在等著,蔣小姐得去快些才行。”
蔣莊儀收回視線,她一言不發地抿住唇,從餐廳離開。
在她走后,又過了十多分鐘,阮笙才吃完飯。
“走吧。”沈知竹問道,“是回我家,還是回你家休息”
家中出了這樣大的事,阮笙當然不方便再在沈知竹家中做客,她藏起心中的遺憾:“回我家吧!
半個多小時后,沈知竹開車將她送回阮家。
轎車在別墅外的草坪邊上停下,阮笙卻沒有急著下車,而是很認真叮囑道:
“對了,從超市里買回來的那些食材,大多都是要放在陰涼處保存的,還有奶油和吉利丁片,要放進冰箱冷藏室……”
沈知竹雙手虛握著方向盤:“可就那樣一直保存著,如果不及時用掉的話,應該遲早也會變質的吧”
她的語氣聽起來,帶著些不知如何是好的苦惱:“可惜我也不會做甜品……”
聽出她話中的言外之意,阮笙:“你等我……過了這段時間,就來給你做!
話剛出口,沈知竹偏過頭來,眼底閃爍著笑意。
昏黃的車燈下,她瓷白的臉龐靠得愈來愈近,直至離阮笙的臉頰只剩下半厘米不到。
阮笙本能地閉上眼,等著沈知竹和往常一樣,吻上自己的唇。
可那抹熟悉的柔軟涼意,卻只是覆到她的眼皮上。
沈知竹的動作放得輕緩,聲音也變得格外綿長:“好啊,我等你!
第52章 晚安
阮康成的手術做得還算順利,只是術后一段時間暫時還不能下床,需要臥床靜養。
翌日,阮笙去醫院看他。
和大多數中式家庭一樣,父女倆的關系一向生疏,阮笙不過例行公事般問候了幾句,便無話可說,在病房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正好護士將早飯送過來,趙佳麗打開食盒給阮康成喂飯。
她不似平時那般笑吟吟的貼心模樣,而是神情寡淡得很,喂飯時全程沒有多說半個字。
阮笙隱約感知到趙佳麗的不對勁,卻只當是她照顧病人太累,沒有多想。
到了午飯時間,阮笙再留著也無事可做,這才離開醫院。
阮笙的司機請了年假,她原本是要打車的,正巧蔣莊儀也要回家休息,便順路載她。
轎車后座,蔣莊儀將與前座隔音的擋板升上去,方才開口道:“趙姨這兩天心情可能會不太好,你盡量不要往她跟前湊!
阮笙點頭:“嗯,我明白的,照顧病人難免會疲憊……”
“倒不是這個原因。”蔣莊儀道,“昨天做手術的時候,爸的手機交給阿姨保管時,有一個年輕女人的電話打了進來。”
車里瞬間變得沉默了。
阮笙不是小孩子,當然明白這意味什么。
她無意也沒有資格,從道德層面譴責那個陌生女人,想到的只是風水輪流轉,如今扮演原配角色的人竟成了趙佳麗。
多年前,在母女倆住的出租屋里,她大半夜給有婦之夫的阮康成打電話時,不知道有沒有想到這一天
“這是他們長輩的私事,我只是順口一提,你不用放在心上!笔Y莊儀道,“無論他們怎樣,都不會改變你是我妹妹這個事實!
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寬慰自己,阮笙愣了下。
畢竟蔣莊儀很少會同她交流,更別說流露出這樣的溫情。
似察覺到她在想些什么,蔣莊儀偏過頭來,鏡片下眸光深沉:“笙笙,我很抱歉,之前總是忙于工作,對你的關心太少,居然會差點將你推進火坑!
顯然,她還在為了介紹阮笙和林家聯姻的事而慚疚。
阮笙唇瓣動了動,只覺得用任何言語來表達自己的諒解都是蒼白。
她深吸一口氣,上半身主動朝蔣莊儀的方向靠過去,張開雙手抱住了她。
蔣莊儀身體一僵,隨后她輕輕一笑,也伸手抱了下阮笙,揉了揉她頭頂的發絲:“最近零用錢還夠花嗎”
不等阮笙回答,蔣莊儀已從隨身的錢包里取出一張黑卡:“我平時花錢的時間少,這張卡你拿去花,反正最近沒什么事,出國散散心也好!
沒有給阮笙拒絕的機會,她將那張不限額的黑卡送進她手中。
阮笙捏著那張質地堅硬的黑卡:“嗯,謝謝姐姐!
隔在姐妹二人之間那層堅冰,于無聲之中消弭。
阮笙對阮康成沒有多少作為女兒的感情。
畢竟在八歲之前,她是由趙佳麗帶大,從來沒有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
反倒是因為阮康成的出現,她的生活被撕開一道天塹般的裂縫,再也回不到從前無憂無慮的時光。
坦白來說,阮笙是厭惡他的。
可這一回,阮笙比誰都希望阮康成能夠快些好起來。
——畢竟父親還在病中,她無論找什么借口去見沈知竹,都會顯得太過冷血。
她不想被沈知竹看到自己這樣的一面。
接下來的幾天,阮笙的生活很是平靜,平靜得有些無聊。
吃飯,睡覺,經營甜品店,打游戲。
正如叔本華所言,生活就像鐘擺一樣,在痛苦和無聊之間來回擺動。
只有當痛苦毫無征兆地出現的時候,才會顯露出無聊的可貴。
——山竹突然生病了,它不吃不喝,一直發燒,在醫院輸了液也不見好轉。
負責照顧它的李媽打電話過來,將這件事告知阮笙的時候,她正在和N一起玩《逐界》。
顧不得游戲中正在和敵人進行激戰,阮笙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換下睡衣,穿上了出門的衣服。
拿起手機,她看到N發來的微信消息:“怎么下線了”
阮笙:“不好意思,我家狗突然病了,我要去醫院看它!
N:“已經很晚了,你要出門”
阮笙:“嗯!
接近晚上十一點,窗外天色是濃稠的黑,北風呼呼作響,刮在臉上生疼。
更糟糕的是,由于司機請了假,沒人能開車送阮笙。
她只能將圍巾拉高些,躲回屋子里,站在玻璃門后的玄關處用手機打車。
因為阮家在遠離城區的別墅,阮笙等了快半個多小時,卻依舊沒有司機接單。
她給李媽打視頻過去,看到寵物醫院的病床上,山竹的呼吸急促地起伏著,在聽見阮笙聲音的那一刻,卻還是看著鏡頭無力地搖了搖尾巴。
阮笙的眼眶瞬間變得濕潤,她吸了吸鼻尖:“李媽,先照顧好它,我馬上就會過來了!
“你放心,有我在這里呢……不過聽醫生說,它這種情況比較復雜,可能去杭市的大醫院做更專業的檢查比較好!
阮笙:“我明白了,等我先過來再說。”
正當這時,N的消息又彈了出來:“到醫院了嗎”
明知對方只是個學生,但在無力感襲來的瞬間,阮笙難免想要傾訴。
她蹲下身去,已經沒有打字的心情,只是竭力掩住哭腔發語音給N:“還沒有……太晚了,我打不到車。”
N沒有回復她的消息。
過了半分鐘,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是沈知竹的來電。
阮笙匆忙用手背擦了下眼淚,接通電話:“這么晚……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吃你做的舒芙蕾,打電話問一下做法!鄙蛑竦穆曇纛D了下,“怎么哭了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窗外寒風呼嘯,可沈知竹的嗓聲卻如此溫和,就像是春日里拂過湖面的微風,足以喚醒沉睡著的生靈。
“……嗯。”阮笙心頭生出酸澀。
沒辦法再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就像一個走失的孩子,終于被親人找到,用哭腔小聲訴說著委屈。
電話那頭靜了片刻,沒有多余的安慰,沈知竹道:“等我,很快就會過來!
從沈知竹的家到阮家,跨越了大半座梅城。
平時接近一個小時的車程,沈知竹這次過來卻只花了半小時。
黑色邁巴赫停在花園邊上,車燈照出夜色中紛紛揚揚的雪花。
這是入冬后,梅城的第一場雪。
沈知竹一下車,阮笙已經打開門,迫不及待地朝她小跑過來。
車燈的亮光之中,她用力抱住了沈知竹:“謝謝!”
“嗯!鄙蛑耥廛浵聛,雙手環抱住她,掌心安撫般輕拍她的后背:“先上車吧,到醫院再說!
阮笙乖巧點頭:“好!
凌晨時分,寵物醫院里卻還是燈火通明。
醫院里不止是匆忙趕來的阮笙,還有許多和她一樣的人。
在穿過走廊時,迎面走來一位陌生的女生,她顯然是出門匆忙,身上穿的還是整套的珊瑚絨睡衣,頭發也沒來得及梳。
女生失魂落魄地向前走,手中抱著一個瓷罐。
人的悲歡并不相通,但在這一刻,阮笙心頭卻讀懂了她的情緒。
——她手中的那個罐子,里面裝的應該是一只小貓或者小狗的骨灰。
山竹也會有那么一天嗎
它已經是一只老年犬,之前玩球的時候,就展露出體力的不濟。
陪伴了自己多年的鮮活生命,也會變成很輕的一抔骨灰
阮笙鼻頭一酸,強忍著淚水走進了診室。
山竹被關在鐵籠里,正在輸液。
籠子的大小不過一立方米左右,那么大的一只伯恩山犬被困在里面,只能悶悶不樂地趴著。
但在聽到阮笙的腳步聲后,它機敏地豎起耳朵抬頭,水汪汪的雙眼發亮般盯住阮笙,尾巴搖來搖去。
阮笙從籠子的縫隙將手伸出去,摸了摸它的頭:“山竹乖,等輸完液,給你吃肉肉好不好”
山竹當然沒法回答她,只是用腦袋蹭了蹭阮笙的掌心。
過了沒幾分鐘,寵物醫生找到阮笙,交待了她一些事情。
和之前李媽說得差不多——山竹是老年犬,加上是突發性腎病,對于這家醫院的水平來說,治療可能會比較棘手。
如果送去杭市的大醫院,得到更好的治療,山竹可能會活得更久些。
活得更久些,而不是被治愈。
眼前的現實由不得阮笙去逃避,旁邊沈知竹問道:“要今晚就送過去,還是等過后再說”
“就今晚吧!比铙陷p聲道,“麻煩你了。”
她看上去魂不守舍,沈知竹眸光沉下去,將想要說的話咽下去,只是低聲道:“對我,你用不著這樣客氣!
從梅市到杭市,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沈知竹直接將山竹送到最好的那家寵物醫院,陪著阮笙一起掛號,親眼看著山竹在一系列檢查過*后,住進智能艙休息。
等忙完之后,已經接近凌晨四點過。
阮笙還要等待新的檢查結果,不可能就這樣回梅市。
她在離醫院很近的酒店開了一間房,又問沈知竹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不如先留下來休息,等天亮后再回去休息吧”
“恐怕不行!鄙蛑竦,“我六點有飛機,需要出差一趟!
這樣算起來,沈知竹豈不是一整晚都沒睡
阮笙心中頓時生出愧疚。
似看出她在想什么,沈知竹道:“不用擔心,我會在飛機上補覺。”
她的行程安排得這樣緊,兩人沒能多說上幾句話,沈知竹就要離開。
夜半時分,出于安全起見,她拒絕了阮笙打算將自己送到酒店樓下的提議,而是在房間門口與她分別。
沈知竹:“我先走了,晚安。”
阮笙:“嗯,路上注意安全。”
“好,你也記得好好休息!绷粝逻@句叮囑后,沈知竹關上門離開后。
她的身影一消失,阮笙便悵然地嘆了聲氣。
隨后,她快步走到窗邊,從落地窗看向下方的街道。
——沒過一會兒,沈知竹走向停在路邊的車,拉開車門。
她并未徑直坐進車中,而是有所感應般,抬頭看向高處。
明知酒店的窗戶不可能從外面透視,又有十幾層樓的高度,沈知竹是看不到自己的,阮笙卻莫名感知到她的視線。
兩人的目光似交匯到一處,阮笙略微翹起唇角。
“晚安。”她輕聲道。
第53章 報酬
沈知竹在飛機上休息了一個多小時,等下飛機后,已恢復了精神。
會見客戶,參觀公司,開會,商議合作事項……連軸轉一整天,等忙完已是天黑。
明天還有新的工作,她又馬不停蹄地趕回梅市。
像一具上足了發條的機器人,沒有片刻的歇息。
以至于在回到公寓,看到屋子里亮著的燈光,聞到飯菜香氣的時候,沈知竹略有些恍惚,心想是不是走錯了門。
但房間里的陳設和裝潢又是熟悉的,沈知竹遲疑了半秒,換鞋走進屋子里。
沒有墻壁遮擋視線后,她看到了站在廚房里炒菜的阮笙。
抽油煙機的風聲嗡嗡作響,蓋過了沈知竹開門換鞋的一系列動靜。
是以阮笙沒有察覺到有人回來,她將火開到最小,往青菜里加了一點鹽,嘗了嘗咸淡后,再加一點鹽,繼續翻炒。
很是生疏的廚藝,但也很用心。
沈知竹就這樣背靠著島臺邊沿,唇角掛著不自知的柔軟笑意,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直到阮笙將炒青菜盛入盤中,關掉抽油煙機,屋子里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為了不驚到阮笙,沈知竹清了清嗓子,昭示自己的存在。
阮笙瞬間轉過頭,喜出望外道:“你回來了”
“嗯!鄙蛑裱鄣變A瀉出幾分柔光,“我回來了!
“那就吃飯吧。”阮笙道,“正好菜都做好了!
沈知竹走過去,洗手后取出碗筷:“你怎么知道我會在這個時間點回來”
阮笙不大自在地低下頭:“我問阿姨要了戴助理的聯系方式……”
所以,這算是阮笙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
沈知竹發出輕笑聲:“下一次你可以直接問我。”
又道:“山竹它怎么樣了”
“輸液后身體狀態還算穩定,但需要住院觀察!
提起山竹,阮笙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但還是打起精神道,“先吃飯吧,吃完了你需要早點休息!
她顯然是惦記著沈知竹昨天一整晚沒睡這件事。
對于這樣的作息,沈知竹倒是習以為常——以前創業初期,忙起來兩三天不闔眼都是常事。
但今天許是有阮笙的關心,沈知竹竟也變得慵懶起來,身體切切實實而又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絲困意。
“好!彼⒑蔑,在餐桌邊坐下。
阮笙不太會做飯,為了保證不出錯,只做了兩道很簡單的家常菜。
她自己嘗了一下,味道大差不差。
又看向沈知竹——
沒想到一向吃什么都神情懨懨的沈知竹,眼下卻吃得很是專心。
一縷烏黑長發從她的額前滑落,沈知竹順手將它捋到耳后,對上了阮笙的視線。
似猜到她在想什么,沈知竹開口:“你的菜做得很好吃!
沒有開玩笑或鼓勵的語氣,她似乎真的是這樣認為的。
阮笙當然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被沈知竹這樣一夸,瞬間耳朵尖都難為情地紅了起來。
她支支吾吾地嗯了聲,埋頭吃飯。
飯后,沈知竹去洗浴。
阮笙來都來了,當然沒有就這樣走的道理,在另一間浴室里洗漱過后,她趴到沈知竹的床上玩手機。
往常這個點,N大多都會上線,約她玩一會兒游戲。
今天她卻遲遲沒有上線,阮笙百無聊賴地拍了拍她的微信頭像:“要來玩一會兒嗎”
余光之中,沈知竹放在床頭的手機突然亮起。
這時,浴室的門打開,沈知竹走了出來。
她穿著睡衣,頭發也已經吹干過,自然而然地挨著阮笙躺下來,單手抱住她的腰:“x,關燈!
臥室里瞬間暗下來。
阮笙也沒有心思再去等N的消息,只能感受到沈知竹身上的水汽和清香。
她身上的涼意渡過來,隔著衣料貼上肌膚,很是舒服。
“睡吧。”沈知竹道,“你也應該好好休息。”
說罷,她將被子蓋了過來。
“嗯……”阮笙同樣伸手抱住沈知竹的腰,閉上了雙眼。
和沈知竹一樣,阮笙這一天過得也很是忙碌,閉上眼沒一會兒,睡意便沉沉籠罩過來。
兩人呼吸共振,共同進入了夢境之中。
也并不是沒有同床共枕過,但唯獨這一夜,她們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單純地挨在一起睡覺。
似兩只蟄伏在黑暗中的獸,依偎著彼此取暖。
天亮時分,沈知竹在生物鐘的作用下醒了過來。
懷中是阮笙溫軟的身體,伴隨著淡淡的青檸味香水氣息。
她顯然還睡得正香,呼吸均勻起伏著。
許是兩人貼得太近有些熱,阮笙的身體動了下,試圖與沈知竹拉開距離。
身體剛拉開些微的間距,沈知竹扣在阮笙腰間的手上移,罩在她的后背處,將人重新攬了回來。
下意識的動作,甚至不需要思考。
好在阮笙并未被弄醒,而是臉貼在她的頸間蹭了蹭,又安然睡去。
沈知竹略微仰起頭,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頂,維持著兩相契合的姿勢,也閉上了眼。
阮笙這一覺睡得很沉,恍惚中似有人握住她的一縷發絲,正慢條斯理地把玩。
發尖撓過她的臉頰,帶來酥。癢的觸感。
阮笙的睫毛輕顫,她睜開雙眼,看到了沈知竹近在咫尺的臉龐,以及掛在她唇角的一絲淺笑。
見阮笙醒來,她松開那縷發絲,直起了腰站在床邊,像什么都沒做過般鎮定自若:“先起床吃早飯吧,吃完再睡也行!
“……”阮笙嗓聲帶著些剛睡醒的鼻音,“好。”
早餐很簡單,是三明治加牛奶。
阮笙坐在餐桌旁慢吞吞吃著,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的時候,沈知竹道:“吃完了嗎”
“嗯!币娝朴姓乱f,阮笙本能地坐得更加端正。
如她所料,沈知竹的確是有話要問:“阮笙,有件事昨天沒來得及問——前天晚上你遇到麻煩的時候,為什么不在第一時間聯系我”
阮笙被她問住了,沉默著沒有作答。
“回答我——”沈知竹彎下腰,目光與她平視,“如果不是我正好打電話過來,你是不是情愿一個人默默掉眼淚,也不會向我求助”
平靜的口吻,暗藏著秋后算賬的架勢。
阮笙很清楚,以沈知竹的脾性,既然開口問了,就非要等到自己的回答不可。
她只能低下頭,避開了沈知竹的視線:“太沒有用了。”
沈知竹愣了下,似沒能聽清:“什么”
阮笙又小聲重復了一遍,并補充道:“如果什么事都向你求助的話,你……會嫌棄我很蠢吧”
在阮笙的內心深處,她不想被沈知竹當作一個沒有用的蠢人。
沈知竹想過很多回答,唯獨沒料到答案會是這樣子,她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你為什么覺得我會——”
話音忽然頓住。
沈知竹驀地想起多年前的學生時代,她在與阮笙剛認識之初,總是會流露出不耐的態度。
細想起來,的確很像是在嫌棄她。
但只有沈知竹自己清楚,那不過是在自尊心作祟下,故作冷淡的偽裝。
沉默過后,沈知竹低聲道:“以后不會了……”
她抬起手,揉了揉阮笙的頭頂:“今天有空嗎”
阮笙:“有的……要去做什么”
“等你去了就會知道了。”沈知竹卻賣了個官司,“先去洗漱換衣服吧!
阮笙乖乖照做。
一個小時后,沈知竹開車載著阮笙,駛離梅市的城區,來到一座半山莊園里。
莊園是歐式裝潢,有大片的草坪,道路兩旁種植著挺直松樹。
阮笙起初以為,沈知竹是帶她到誰家來做客,誰知車在路旁停穩后,她并沒有熄火,只是解開安全帶:“我們換個位置,你來開。”
阮笙一驚:“不行,我都還沒有拿到駕照。”
沈知竹:“所以才更需要多練習,爭取早日拿到駕照,以備不時之需。”
她說得不無道理。
要是下次再遇到類似于前天晚上的意外,最好的解決辦法既不是打車,也不是等沈知竹來幫忙,而是阮笙自己會開車。
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真行動起來又是另一件事。
阮笙在考駕照這件事已經失敗過太多次,對學車也是信心全無。
可沈知竹已經下車,繞過車前走到她這邊來,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阮笙被趕鴨子上架般坐到駕駛座上。
換成沈知竹坐到副駕駛,并提醒她:“安全帶。”
“……哦。”阮笙扣好安全帶,卻還在垂死掙扎,她搬出了交通法,“可我這樣無證上路的話,應該是違法的!
“這只是我的一處房產,自己家里的院子,不屬于交通法里面的道路!鄙蛑駥Υ鹑缌,“不犯法,放心開吧!
阮笙:“……”
好吧,她知道沈知竹這些年真的賺了很多錢了。
阮笙欲哭無淚:“可這也不是教練車,你那邊連個剎車都沒有,萬一我不小心開得太快……”
“是啊,現在我的性命都在你手上!鄙蛑衿^朝她看過來,“所以,你一定要開得小心些才行!
她一雙黑瞳中浮動著淺笑,似倒映在湖面的樹影。
樹影在水波和微風中拂動,不知不覺間將阮笙心頭的不安和恐懼驅散。
思緒在剎那間平靜了下來,阮笙深吸氣道:“好!
她握緊方向盤,踩下油門。
這和在駕校學習的時候,有很大的差別。
阮笙的教練脾氣很好,從不會指責她什么,奈何阮笙時常走神,總會在關鍵時刻出錯。
每當她出錯的時候,都能聽到教練幽幽的嘆氣聲。
但沈知竹不是這樣的。
就算阮笙不小心踩熄火,倒車入庫不小心撞上馬路牙子,沈知竹也只是面不改色地提醒她:“慢慢來,你沒問題的。”
“嗯!比铙仙詈粑,她按下心中的浮躁,緩緩踩下油門,一遍又一遍繞著莊園練習。
好像只要有沈知竹陪伴,阮笙的心情就會奇異地平靜下來。
無論做什么事,就算表現得不那么出色,至少也不會掉太大的鏈子。
……
今天的天氣很好,隔著車玻璃,也能感受到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冬日的太陽彌足珍貴,到了午飯時候,兩人也是在露臺上曬著太陽吃午餐。
午餐是女傭做的,煎牛排和番茄醬意面,很合阮笙的口味。
比起上回在沈知竹的另一套別墅里,吃外賣送來的西湖醋魚要好得多。
吃完飯,在房間里睡了會兒午覺,繼續練車。
冬天的白晝很短,練到快五點過的時候,天色已經變得昏暗。
阮笙已經熟練地掌握了科目二的所有考試項目,并且中途還敢踩油門加速,在莊園里轉了好幾圈。
原本因為緊張而繃緊的唇角,也在用力踩下油門時,因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刺激和興奮而向上揚起。
直到打道回府的時候,換成沈知竹來開車,阮笙口中意猶未盡地哼著小曲兒。
才練了一天的車,成效就如此之快,她顯然心情很好。
等轎車在阮家的花園外停下后,她解開安全帶,連帶著嗓音也是雀躍的:“那我下車了,拜拜,沈教練……”
沈教練三個字,她有意無意拖得格外長。
剛要起身,手腕卻忽地被握住。
沈知竹扣住她的手腕,逼近了過來。
車燈落到沈知竹瓷白的臉龐,長密睫毛之下,她眸光似笑非笑:“既然叫我教練,那你打算給什么報酬”
阮笙呼吸停了一拍。
不用等沈知竹出聲索要,她已自覺地靠近,唇瓣貼上了她的唇。
沈知竹偏過頭,吮著她唇舌獨有的柔軟。
初時,只是淺嘗止輒般的親吻。
但不知是誰不滿足于此,舌尖更加深入,引。誘出更加炙熱的糾纏。
隆冬,入夜后溫度很低,可此時的轎車里卻無比炙熱。
隔著一片花園,別墅里的水晶燈明晃晃亮著,或許趙佳麗和蔣莊儀就在屋子里,也或者有傭人正好透過玻璃窗,注視著她們的親密。
但阮笙并不在乎,甚至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她的身體和呼吸一齊輕輕顫抖著,吻得更加投入。
唇舌糾纏之時,呼吸亦彼此交融。
阮笙心口的甜蜜,就這樣循著津液和呼吸的交織,渡給了沈知竹。
第54章 掉馬
回到家時,趙佳麗和蔣莊儀并不在,傭人們也都已經歇下。
偌大的屋宅里很是靜謐,只有阮笙獨自上樓的腳步聲,以及她擰開臥室的門把手,再將門關上時,鎖扣咔噠合攏的動靜。
太安靜了,即便房間里的地暖熱意盎然,阮笙依舊感受到清冷的寂寥,不似方才在車里……
糟糕——
才剛分別半分鐘不到,她好像已經開始想念沈知竹了。
阮笙拿出手機,趴在床上翻看和沈知竹的短信記錄。
兩人用短信交流的次數很少,阮笙稍微往上一滑,就翻到頭了。
于是又打開通話記錄。
最近一次,是山竹突然生病那個晚上,沈知竹正好打電話問自己舒芙蕾的做法。
再上一次,還是兩個多月前在澳門偶遇的時候,阮笙原本打算裝沒看見的,沈知竹卻非得打電話讓她過去,在電梯口等著自己。
阮笙皺起鼻子——
那時候的沈知竹好兇,口吻也是冷冰冰的,就好像自己欠她幾個億一樣。
但也很可愛。
如果床邊有一面鏡子,阮笙轉過頭就能看到,她的唇角始終掛著笑,就像一只小貓在回味魚干的味道。
最終還是按捺不住,阮笙決定不再故作矜持。
她復制下沈知竹的電話號,打開微信搜索后,申請添加對方為好友。
好友申請彈出來的時候,沈知竹正在等紅燈。
余光瞥見熟悉的頭像,沈知竹下意識拿起放在支架上的手機。
阮笙的頭像是山竹的照片。
屏幕里的伯恩山吐著舌頭笑得傻傻的,讓人能夠想象得到,在拍下這張照片時,鏡頭外它的尾巴搖得有多歡快。
沒有絲毫遲疑,沈知竹通過了阮笙的好友申請。
微信自動跳轉到兩人的聊天界面。
阮笙發了個小狗賣萌的表情包過來。
沈知竹啞然失笑,回復她道:“我還在開車,有什么晚點聊!
阮笙:“好!
她似乎掐準了時間,等沈知竹剛回到公寓樓,將轎車停在車位上時,屏幕突然亮起,阮笙的視頻通話就打了過來。
沈知竹眸光更軟,接通了視頻,期待著阮笙會說些什么。
屏幕里,阮笙水汪汪的眼眨了下,聲音放得很輕:“沈知竹……”
“嗯”
阮笙語氣里藏不住的狡黠:“原來你真的就是?N啊!
沈知竹的偽裝,就這樣在毫無防備地被戳破。
她瞬間反應過來,阮笙打給自己的,并不是剛加為好友的微信號,而是那個名為“N”的小號。
被拆穿的窘迫瞬間來得太突然,沈知竹閉了閉眼,無奈地深吸氣。
幸好,自從上次被阮笙發現她放在床頭的哆啦美,以及保存在冰箱里的蛋糕里時,沈知竹便不得不開始學習一種很重要的品德。
——誠實。
誠實地面對自己對阮笙的感情,誠實地承認在這場感情的拉鋸戰,她總是處于下風,卻又甘之若飴。
沈知竹的心緒很快平定下來:“你是怎么發現的”
“那你呢”難得讓沈知竹吃癟,阮笙有些得意地翹尾巴,“你當時怎么就知道是我在玩《逐界》游戲”
沈知竹如實作答:“你的頭像是山竹。”
阮笙恍然大悟——所以,沈知竹正好在游戲大廳的界面看到自己的頭像,就申請加入了她的隊伍
掐指一算時間,那時剛從澳門回來,沈知竹表面上對自己還是愛答不理得很。
這個人真是口是心非啊。
阮笙心頭軟得不能再軟,又喚她的名字:“沈知竹!
“想要說什么”沈知竹樂在其中地回應她。
阮笙卻什么都沒說,臉突然向屏幕湊近。
“啵——”
她粉嫩的唇冷不丁對著鏡頭親了一下,唇角輕輕揚起:“這是你帶我打游戲的報酬,晚安!
大抵是頭一回做這種事,隔著屏幕親完之后,阮笙沒有等沈知竹回答,就慌不擇路地掛斷了視頻。
留下沈知竹獨自在車里愣神片刻后,給阮笙發了一條語音:“晚安!
然后,她打開兩人的聊天背景設置,將上次纜車里那張親吻照設為壁紙。
閃電之中落滿雨水的玻璃窗,纜車里貼攏的身軀,懸空中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彼時處境萬分危險,可沈知竹卻記得當時自己的心情,是自私地想要時間停留在那一刻。
恰如此刻,她并沒有急著下車,而是坐在安靜無人打擾的車內,回味著方才與阮笙短暫的交流……
入冬之后,下雪的次數便愈來愈多,溫度也一次降得比一次低,直逼零度以下。
阮笙出門時,都不忘給自己圍上一條擋寒的羊絨圍巾。
甜品店有店長幫她打理,如果沒什么意外,阮笙就算一整個冬天都貓在家里也沒問題。
奈何她時不時就要和沈知竹出門學車,為早日拿到駕照而練習。
且阮康成和家里的狗都在住院,她三天兩頭都要往醫院跑。
阮康成恢復得倒是很快,有次阮笙去病房看望,還能聽到他中氣十足地和趙佳麗吵架——
“我就算是在外面養人又怎么了你吃的穿的,哪樣不是我給你的有本事就離婚,別一天吵吵鬧鬧丟人現眼。”
“阮康成你要不要臉,我為你生兒育女,照顧孩子這么多年,你就是這樣報答的……”
之后,又扯到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比如,當年兩人在同一所大學讀書談戀愛時,阮康成搞大了趙佳麗的肚子,卻又為了出國讀研的名額巴結蔣院長的女兒,一聲不吭地和對方出國結婚,留下趙佳麗獨自一人撫養阮笙多年,是不折不扣的當代陳世美……
阮笙站在門口默默聽了會兒,沒有打擾他們夫妻的感情交流,悄然關上門離開了。
相比之下,山竹的狀況就沒那么樂觀。
即便醫院給了它最好的治療,但據醫生所說,它最多只能再活三個月。
它自己倒是不知道,看到阮笙時,照樣還是會開心地搖尾巴,完全看不出瀕臨死亡的跡象。
或許,會有奇跡發生呢
懷揣著這樣的僥幸念頭,阮笙將狀態好轉后的山竹接回家。
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往往就會寄希望于神明。
是以,阮笙最近去教堂也去得很勤。
她不厭其煩地向上帝祈禱,希望噩運不要降臨到這只天真的小狗身上。
葛維夏也還在教堂當義工,入冬之后,她穿著一身純白大衣和圍巾,身上總籠罩著一層神性的光輝。
這天,在阮笙做完禱告后,葛維夏發出了邀請:“再過一周就是圣誕節,為了紀念主的誕生,教堂一整天都有慶典活動,阮小姐要賞光來參加嗎”
“慶典活動”阮笙有些好奇。
她之前在國外讀大學的時候,圣誕節的氛圍更加濃厚,但那時候阮笙都只是在公寓里睡覺或玩游戲,對此并不感興趣。
“沒錯。”葛維夏道,“白天教會有聚餐,晚上的時候大家會一起看電影,頌圣歌!
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阮笙思忖了下:“那我可以帶朋友一起過來嗎”
“當然!备鹁S夏一口應下,“教堂的大門向所有人敞開。”
離開教堂后,阮笙便去了沈知竹家中見她。
已經是晚上八點過,打開電子門鎖,公寓里卻不見人影。
不知道怎么回事,沈知竹最近好像特別忙,時常不回家,房間里屬于她的氣息都淡了許多。
阮笙在島臺邊上坐下,手肘撐在臺面上,掌心托腮輕嘆了聲氣。
她給沈知竹發了條微信,問她要多久回來。
然后,便盯著屏幕等沈知竹的消息。
約莫過了十多分鐘,沈知竹才回復她:“今晚有應酬,不用等我。”
阮笙抿住唇,又斟酌著回她:“那你晚上想吃什么甜品嗎我給你做!
沈知竹:“不用了,你先休息就好。”
阮笙看著那一行字,將聊天記錄往上翻。
沈知竹的消息一向簡潔,看不出情緒的變動。
可阮笙莫名覺得,最近這十多天,她疏遠了自己許多。
阮笙約她去練車,沈知竹說沒空。
阮笙想要為她下廚,沈知竹卻總是有應酬,不需要她做飯。
真的只是應酬嗎
阮笙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驅散。
她不應該懷疑沈知竹,更何況……自己本就連懷疑的資格都沒有。
畢竟她們的關系從來沒有真正確定過,連戀人都算不上。
擁抱,親吻,做曖……一切的親密行為,都是在暗不見光的車內或房間里進行,而非在陽光之下。
沈知竹從未有過更進一步的表態,似乎是默認維持眼下的狀態就很好。
阮笙思忖之際,手機熄了屏。
隨著屏幕上光芒的熄滅,她淺褐眸中的光芒亦歸于虛無。
短短幾分鐘里,沈知竹已經看了六七次手機。
阮笙依舊沒有回復自己的消息。
這實在是太反常了。
——盡管剛發出去的消息的確沒有什么回復的必要,但放在往常,阮笙至少也會回個賣萌的表情包應一聲。
沈知竹的唇線不覺抿緊。
坐在她身旁的女人似有所察覺,她哄著懷里半歲大的孩子,問沈知竹道:“是有什么事嗎沒關系的,這里有我守著就行,你先忙去吧,這些日子已經夠麻煩你了……”
“沒關系!鄙蛑穹畔率謾C,“等手術結束后再說!
多年未見,她舉止間早已多了上位者傲然的姿態,女人不好多說什么,沒再出聲。
直到半個多小時后,對面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和護士將手術床推了出來。
手術床上躺一名年過半百的中年婦女,麻醉劑的藥效還沒過,她雙眼緊閉著。
醫生摘下口罩透氣,并道:“心臟手術很順利,等病人休養幾天就能夠出院!
抱孩子的女人松了口氣:“謝謝你啊,醫生!
又轉頭看向沈知竹,原本是打算感謝她的,沈知竹卻似猜到她要說些什么:“不用客氣,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說罷,兩人隨著手術床走進電梯,回到休養的病房。
在將病人安頓好后,沈知竹這才離開醫院。
沈知竹前腳剛走,過來為病人輸液的護士隨口問女人:“剛才那位是你們的親戚,長得還挺好看的,又高又白,該不會是哪個網紅或明星吧”
“不是的。”女人沒有透露沈知竹的身份,只是流露出感激的神情,“她只是……一個很好的人!
沈知竹回到家時,已接近凌晨。
打開門,屋子里依舊亮著燈。
眸中的暗光亦被照亮了幾分,她一眼看到躺在沙發上的人影:“阮笙”
“嗯……”沙發上的人懶懶應聲,上半身坐起來,“你回來了”
她發絲凌亂地披散在肩頭,白皙臉頰還帶著睡覺時枕著手臂印出的紅痕。
沈知竹來不及換鞋,已快步朝她走過去:“怎么睡在這里也不開地暖,要是著涼了……”
話未說完,身形忽然僵住。
——在她靠近的那一刻,阮笙雙手環抱住沈知竹的腰,將臉埋了進去。
她整個人睡得熱烘烘的,像一只剛出爐的烤紅薯。
沈知竹眼底的關切被柔意所取代,她伸手揉了揉阮笙的頭頂:“去床上睡”
阮笙卻沒有聽沈知竹在說些什么,只是將臉貼著她的身體,鼻尖嗅聞著衣料里藏著的氣息,沒有聞到絲毫應酬過后的酒氣。
就算沈知竹滴酒不沾,但應酬肯定會安排飯局,難免會沾上菜肴和水酒留下的氣味。
但沈知竹的身上很干凈,只有從外頭帶回來的清冽寒氣,以及不易察覺的酒精味道。
沈知竹果然在撒謊,她瞞著自己究竟去做了什么
阮笙將臉仰起來:“沈知竹……”
她的目光還帶著剛睡醒時的迷離,叫人不由放低聲音去應:“我在這里!
話音剛落,對阮笙毫不設防的沈知竹,就這樣硬生生被拽倒在沙發上。
阮笙順勢轉過身,坐到她的腰上。
直到這時候,沈知竹仍未察覺到事態的不對勁,嗓聲里反而是藏不住的悅意:“你想要做什么,阮笙”
阮笙伸出手,指尖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龐:“你好過分……”
說著,她彎腰低下頭,唇瓣堵住了沈知竹的唇。
阮笙的動作來得過猛,沈知竹甚至感覺,她是直愣愣撞上來的。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神奇了,就像是一只乖巧聽話的寵物兔,突然跳起來踹了人一腳。
是因為等自己等得太久,所以生氣了嗎
出于歉意,沈知竹縱容般向上抬起頭,任由阮笙胡亂而又肆意地親吻。
直到唇瓣分離之際,阮笙濡濕的唇擦著她的脖頸和鎖骨逐漸向下移……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沈知竹翻身將人壓住,止住了她的動作:“阮笙”
第55章 平安夜
沈知竹沒有問阮笙想要做什么。
只要是思維正常的人,都能夠感知到她的意圖。
她沒給阮笙這樣的機會,而是在兩人的姿勢調換后,將唇瓣貼上去,換成自己吻她。
……
一個多小時后,不自量力的阮笙躺在沙發上喘。息著,渾身無力。
沈知竹將她抱起來,一齊走進浴室里。
洗漱過后,她將阮笙抱回床上,取來吹風機為她吹干頭發。
阮笙懶洋洋枕著她的腿:“沈知竹!
“嗯”
“下周就是圣誕節了……我有個教會的朋友邀請我去教堂過圣誕,要一起去嗎”
“教會的朋友”沈知竹捕捉到重點。
“葛維夏,上一次澳門的酒會上,你也見過她的。”
阮笙困得睜不開眼,全然不知在聽見葛維夏這個名字后,沈知竹的眉心蹙了下。
沈知竹的記憶一向很好,她不僅記得葛維夏這號人,就連她對阮笙說話時的輕佻語氣都還清楚記得。
“她是梅市人”似無意問道。
“不是……”阮笙嗓音含糊不清地回她,“好像是澳門人,在這邊的教堂當義工。”
“知道了!鄙蛑竦暤溃拔視屩韺⒛翘斓臅r間安排出來,陪你一起過節!
阮笙心滿意足地閉上雙眼,終于撐不住進入睡夢中。
沈知竹沒有吵醒她,放緩了吹頭發的動作。
直到十多分鐘后,頭發吹干,她輕手輕腳地放下吹風機,將阮笙抱到床中央。
關燈,挨著她一起躺下去。
圣誕節前這一周,沈知竹變得好像沒那么忙了,每晚都能夠準時回家。
圣誕日的前一晚,也就是平安夜,阮笙是和沈知竹一起度過的。
兩人打算在家里煮火鍋,沈知竹負責洗菜切菜,阮笙用奶油,水果,和加了抹茶粉的綠色松餅制作圣誕樹。
先用一層松餅打底,在餅上擠滿鮮奶油,奶油中點綴草莓和藍莓,再鋪上一層松餅,繼續這樣做。
如此疊加四五層后,以*奶油尖上放最后一顆草莓收尾。
松餅是深綠色,襯著奶油的白,像一顆積雪的松樹。
鮮紅草莓和藍莓,是掛在樹上的彩燈,和頂端的伯利恒之星。
大功告成,她將這道甜品擺放在島臺上。
另外一頭,各種煮火鍋的青菜和肉類也都擺好盤。
阮笙看了一眼,習慣性覺得少了些什么——里面沒有魚丸蝦丸和蟹**之類的海鮮。
兩個多小時前,在兩人去超市采購時,沈知竹就特意避開了這些阮笙不愛吃的,一樣都沒有選。
阮笙當時還勸她:“雖然我不喜歡吃,但你也可以選些你自己愛吃的啊!
沈知竹卻不為所動:“我也不喜歡吃。”
阮笙
盡管沈知竹一向沒什么食欲,但阮笙并不記得她有挑食的習慣,明明上一次她連外賣的西湖醋魚都吃得下去……
沒有戳破她的小謊言,阮笙只是翹起唇角點頭:“這樣啊,我知道了!
吃完飯和甜點,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阮笙忍不住偏著頭往窗外看。
沈知竹看出來她的心思:“想要出去看雪”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們穿上外套,一起出了門。
寒冷的冬夜里,雪花落到臉上,很快就化作涼絲絲的雪水。
阮笙將圍巾往上拉了拉,擋住了夾雜著雪花的冷風。
又轉過頭抬起手,為沈知竹將她寬松的灰色工裝派克服拉鏈拉到最上方:“要擋住風,當心感冒了。”
沈知竹沒有阻擋她的動作,語氣里是縱容的無奈:“我應該沒有你想的那么虛弱……”
阮笙睜大眼,故作無辜地問道:“是嗎可上次團建爬山的時候,我勸你多吃點飯,你也是這樣說的,結果一到山上,低血糖就發作了!
沈知竹沉默了,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
阮笙低頭將臉埋進圍巾里,藏住了偷笑聲。
她以前怎么沒發覺呢,沈知竹這個人看著冷若冰霜,實際上真的很好欺負,逗起來很好玩。
大約是阮笙的偷笑實在是太明顯,在走出幾步后,沈知竹停下腳步:“阮笙!
她轉過身來,忽然彎腰將臉貼近。
大街上行人來往,阮笙心虛地想要后退,卻已被沈知竹伸手按住了肩膀。
她繼續向前湊近,直至唇瓣貼到阮笙的耳邊:“可昨晚你嘴上在求饒,身體卻一直往我懷里蹭……不一樣也在口是心非”
唇間拂出的噯氣,就這樣沿著阮笙的耳廓往耳蝸里鉆,酥。麻的觸感,勾起了她關于昨夜的回憶。
她們坐在床上,沈知竹從背后擁著阮笙的姿勢,將頭搭在她肩上,原本是手把手在教她打游戲,可最后手機卻被放到一旁……
不能再想下去了!
阮笙心窩處燙得厲害,臉頰也快要燒起來。
偏生沈知竹面色如常,好像只是在和自己討論明天早上該吃什么。
就這樣被反將一軍,阮笙難為情地別過眼,不敢再與她對視。
幸好前方的廣場時,正好有一座圣誕集市,阮笙忙裝作沒事人般拉住沈知竹的手:“走,我們過去逛逛吧”
沈知竹輕笑一聲,沒再多說什么,而是順勢與她十指相扣,并肩朝前頭走去。
集市上照著橙色的光,溫馨而又明亮。
露天商鋪里,賣的都是些應景的商品——水晶燈,圣誕老人玩偶,姜餅人……
街道的中央,擺放著一棵三米高的圣誕樹,上面點綴著各種裝飾,彩燈閃爍著絢爛的喜慶光芒。
伴隨著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讓人恍惚以為進入了電影的場景中。
此刻,阮笙終于能夠理解,為什么在國外讀書時,同學們每臨近圣誕都會如此興奮了。
原來,這就是一個讓人感受快樂和幸福的節日啊。
她在圣誕樹前停下腳步,舉起了手機對著它拍了張照片。
又看向沈知竹,心里是想要和她合照一張的,話到嘴邊卻又膽怯地轉了個彎:“可以幫我和這棵樹一起拍一張嗎”
旁邊一位路人正好聽到她的話,主動開口道:“你好,要我幫你們拍一張合照嗎”
沈知竹剛接過阮笙的手機,又將它交給對方:“麻煩你了!
“不客氣!
路人是一位年輕女生,雖然和她素不相識,但阮笙猜測她應該是一位E人。
她不但提出要給兩人拍照,還積極地指導她們擺出姿勢:“靠近些,要不要比個心呢”
又對沈知竹道:“這位美女低下頭,攬著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托著她的臉,誒對……就是這樣……”
阮笙和沈知竹外貌都是極好的,兩人往圣誕樹下一站,便吸引數名路人的視線。
阮笙難免感到局促,沈知竹卻鎮定自若,在換了幾個拍照姿勢后,從對方接過手機:“謝謝!
“不客氣!迸抗鈱扇酥g游走,脫口而出問道,“你們應該是情侶吧”
阮笙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們……”
見她面露難色,女生體貼道:“沒關系,你們不說我也懂的……拜拜,祝你們圣誕快樂!
她揮了揮手,從人群中離去。
阮笙的腦海中,卻仍盤旋著她方才問的那句話。
自己和沈知竹算是情侶嗎
阮笙不敢奢望,她們能夠維持現在這樣平和的狀態,就已經很好了。
阮笙甚至不敢抬頭去看沈知竹,唯恐從她臉上看出不以為然的疏淡。
就這樣若無其事地在集市逛了圈,直到走回小區,無人的路燈下,沈知竹忽然出聲:“阮笙!
“嗯”
阮笙依舊垂著頭,直到帶著涼意的指尖,抵上她的下頜處。
沈知竹動作中藏著幾分強勢,將她的臉抬起來,逼得阮笙不得不抬眼看向自己:“剛才那個人問我們是不是情侶的時候,為什么不回答”
她語氣中顯而易見的質問。
阮笙依舊沒出聲,只是愣愣盯著沈知竹的臉。
纖塵不染的雪花落到她烏黑長發上,也落到她鴉色的眼睫上。
轉瞬又化作水汽,氤氳在眸光之中,帶著些雪的冷意,又藏著水的柔軟。
阮笙呼吸窒住,卻仍不確定沈知竹為什么要這樣問
沈知竹幾乎要被她無動于衷氣笑了:“難道這么久以來,你都覺得我們不算是情侶”
啪嗒——
一片雪花落到阮笙的睫毛上,聲音細微得令人不存在。
可在那一瞬間,阮笙卻聽見近乎雪崩時的轟然,成千上萬噸的雪花坍塌,朝她翻涌而來,將她淹沒。
“我……”阮笙一開口,便已帶著哭腔,淚水順著她的眼尾滑落。
下一秒,沈知竹將她抱入懷中,似有些無奈:“哭什么阮笙……有時候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阮笙什么也沒有想,只是覺得自己不配。
像她這樣的人,真的也配和喜歡之人在一起,得到幸福嗎
“沈知竹……”阮笙啞聲喚她,難以將藏在心中不安的說出來,只是將臉埋在對方肩頭,“我希望下一個平安夜,還能和你一起過。”
沉默幾息后,沈知竹反問她:“只是平安夜”
頓了頓,又道:“那往后的新年,生日,七夕,中秋……你又要和誰一起過”
“……”阮笙將她抱得更緊,“那你呢,你想要和誰一起過”
“我不知道。”沈知竹嘴硬道。
阮笙低低笑了聲:“反正我只想和自己的戀人一起過!
“嗯!鄙蛑翊浇锹N起,“好巧,我和你一樣!
情人之間真的很神奇,明明兩個人都是話不多的人,可一旦靠在一起,似乎就是有說不完的話。
雪花仍在霏霏灑落,無聲地陪伴著她們。
第56章 跟蹤
翌日,阮笙和沈知竹在早飯后前往教堂。
許是因為這座教堂裝潢太過樸素,打卡拍照也不夠出片,所以來的年輕人較少,客人大多是市井里的中年人。
她們倆一出現,便分外惹眼。
正在招待客人的葛維夏笑意盈盈地走過來:“阮小姐來了”
又看向旁邊的沈知竹:“原來沈總就是你要帶的朋友”
阮笙:“嗯!
葛維夏主動朝沈知竹伸出手,兩人虛虛握了下手,以示友好。
打過招呼后,葛維夏左手掌心向上,朝阮笙伸出了手。
阮笙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
葛維夏卻賣了個關子:“將手放上來,試試用指尖點一下!
阮笙抬起手,聽話地照做,指尖在她掌心輕點了下。
一旁沈知竹面色變得有些冷。
葛維夏卻似沒察覺到般,微笑著和阮笙表演她的小魔術:“看好了,不要眨眼!
她合攏手掌,右手放到左手上方,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隨后攤開了左手。
上一秒還空空如也的掌心,赫然出現一枚鮮紅的圣誕老人糖果。
“哇~”阮笙很是捧場,發出驚嘆聲。
“送你的!备鹁S夏笑著道,“圣誕快樂,愿主一直保佑你!
又看向沈知竹:“沈總要來試試嗎”
沈知竹看了她一眼,慢悠悠應道:“好啊。”
沒料到她會真的答應,葛維夏的笑容凝滯了一瞬。
在她的預料中,沈知竹不該是對這種小魔術感興趣的人。
她更像是看出來葛維夏只準備了給阮笙的那顆糖,有意要她下不來臺。
好在葛維夏經歷的場面夠多,很絲滑地找到借口:“啊……突然想到marry在后廚準備點心應該會很忙,抱歉,我得先失陪去幫幫她!
聽到點心,阮笙的職業病發作:“是嗎那我也——”
沈知竹拉住她的手,打斷她道:“我
第1回 來這里,不帶我熟悉一下嗎”
在點心和沈知竹之間,阮笙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后者。
教堂并不大,兩人沒幾分鐘就逛完了。
午飯接近尾聲,禮堂里的大屏幕上已經在投影播放與圣誕節有關的影片。
這是一部芬蘭的影片,講的是一名深信上帝存在的小男孩,在圣誕前夕乘坐夢中的列車,前往北極參加圣誕派對的故事。
電影的畫面唯美而又純真,阮笙坐在長椅上,看得津津有味。
相比之下,沈知竹很難被這類影片吸引進去。
可她還是一直維持著坐姿,看向屏幕沒有動彈。
因為阮笙靠著她的肩膀,呼吸勻凈起伏著,就像一朵輕柔的云,自己稍微一動她就會消散不見。
兩部電影過后,落日余暉透過哥特式建筑的玫瑰窗戶灑進來。
金光被窗花暈開,她們像住在萬花筒里面。
阮笙唇角翹起,拿起手機拍了張窗景,又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這時,葛維夏不知道是第幾輪端著餐盤過來發放點心,她眸中含笑:“晚飯過后會有頌圣歌的表演,要留下來吃飯嗎”
阮笙沒有回答她,而是先將臉轉向沈知竹,征求她的意見。
沈知竹對任何宗教儀式都無感,但看出來阮笙對此很感興趣,當然答應了下來。
“那你在這里等我!比铙想y掩雀躍道,“我先去趟洗手間!
“嗯!鄙蛑褡匀欢坏貛退冒
等阮笙一走遠,葛維夏看著她的背影,笑著感慨道:“還以為婚禮上出了那么大的亂子,阮小姐她會難過一段時間,沒想到她看上去比之前還要開朗得多!
熟稔的口吻,令沈知竹不適地皺了下眉。
“或許這就是主對她的照拂吧,阿門!备鹁S夏虔誠地閉上眼,似在為阮笙進行禱告。
“不知道葛小姐有沒有聽說過伏爾泰的一句話”沈知竹驀地出聲。
“哦愿聞其詳。”
“當世界上第一個壞蛋遇到第一個笨蛋的時候,宗教就出現了!鄙蛑衤曇舨桓卟坏,堂而皇之地在禮堂里說出了這句話。
葛維夏臉上端著的笑僵了瞬。
旋即,她避開了誰是壞蛋這個要點:“難道沈總覺得阮小姐是笨蛋,我卻覺得她可愛得很呢。”
阮笙當然不是笨蛋,她只是太天真。
沈知竹這般想著,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她看了一眼來電人,站起身快步朝禮堂外走去。
阮笙回到禮堂,卻沒有在原本的位置瞧見沈知竹。
倒是葛維夏坐在她的位置上,像是在等自己:“阮小姐是在找沈總嗎她在外面接電話去了!
禮堂前后兩端的門都開著,阮笙是從前門進來的,聽到葛維夏的話,她朝后門看去。
沈知竹正好掛斷電話走進來,唇瓣微抿著,似遇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阮笙心中忽地生出一絲不妙。
果不其然,待她走過來后,眸中多了幾分歉意:“突然有事,我要先走一步,你要繼續留在這里,還是先回家”
阮笙卻沒回答她的問題:“是又有應酬”
沉默了一瞬,沈知竹沒有否認。
阮笙難掩失落:“這樣啊……那你先去忙吧,等我忙完會自己回家。”
又補充道:“回阮家那邊。”
話中顯然藏著置氣的意味,沈知竹眸中動了動,卻沒再多說什么:“好!
沈知竹將阮笙的手袋還到她手上:“不要玩得太晚,回家了給我發個消息!
“嗯!比铙洗怪蹧]看她。
沈知竹沒再多說什么,轉過身離開了。
等阮笙再抬起頭時,她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阮小姐!备鹁S夏不知什么時候走到她身旁,手中端著食盤,“你看起來心情似乎不太好,需要吃點烤餅干嗎”
“……謝謝!比铙闲牟辉谘傻啬闷鹨幻妒フQ樹形狀的糖霜餅干,送入唇中。
餅干里應該是加了很多糖,她卻嘗不出來一絲甜。
腦海中只盤旋著一個問題——沈知竹真的是有應酬,還是……
不,她不應該這樣無端去懷疑沈知竹,她根本就沒有騙自己的必要。
腦海中一遍遍這樣自我安慰著,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坐到無人的角落里,打開了手機里的一個定位APP。
——當初在找私家偵探調查林嘉明的男友時,對方給阮笙推薦了一款小型跟蹤定位器。
阮笙也不知道當時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毫不猶豫地將它買了下來。
她并沒有將它用于林嘉明,而是乘著沈知竹不備,將它落進了她那倆邁巴赫中控臺的縫隙里。
阮笙原本是希望這個跟蹤器永遠都派不上用場的,可現在卻事與愿違。
點開與跟蹤器綁定同一賬號的APP,阮笙看到了沈知竹的行動軌跡。
她開車的速度顯然很快,很快就穿過大街小巷,二十分鐘后停了下來。
阮笙放大看她停下的地址——是一家醫院。
有人會去醫院應酬嗎,應該不會吧
還是說沈知竹生病了,而且是不能讓自己知道的重病
一想到這種可能,阮笙心頭的失落化作不安,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步履匆匆地朝外頭走去。
走到外面的街道上,又隨手招了輛出租車坐進去:“去仁愛醫院!
阮笙并不知曉的是,在她身后樓上的窗戶里,葛維夏和marry正將這一幕收入眼底。
“你看,我們賭對了!备鹁S夏道,“她們兩個人果然關系匪淺,而且沈知竹的確很在乎阮笙,甚至連我和她走得太近都難以容忍。”
Marry眼底閃過精光:“好吧,我承認你的確是一位優秀的獵人,那我們究竟什么時候撒網動手”
說著,她舌尖無意識舔了舔唇瓣。
此時的marry不像是教堂里純善的義工,更像是《圣經》里引。誘夏娃摘蘋果的那條蛇,藏不住的貪婪和惡欲,流露出對財富的垂涎。
“應該快了!备鹁S夏笑道,“阮笙現在已經很信任我,挑個合適的時機就能動手!
因為比沈知竹晚出發了二十多分鐘,阮笙正好撞上了晚高峰。
加上今天是圣誕節,大街上車輛堵得水泄不通,喇叭聲滴滴嘟嘟地你催著我,我催著你,讓阮笙的心頭更加浮躁。
她打開后座的窗戶,任由冬日的冷風灌進來,讓自己更清醒了。
如果沈知竹真的是生了重病,那她最近的反常就都說得通了。
自己真是蠢得可以,居然還會懷疑她……
在愧疚與自責的煎熬中,一個小時后,阮笙抵達了醫院。
路過醫院外的露天停車場時,她一眼便瞧見了沈知竹的車。
她果然還在這里。
阮笙快步走進去,沖到護士臺:“你好,請問有沒有一位名叫沈知竹的病人來做過檢查,她現在在哪個科室”
“不好意思女士,這屬于是病人隱私,我們不能向您透露。”
見從護士那里問不出來什么,阮笙也沒再堅持,她看向旁邊的指示牌。
這是一家綜合性的大醫院,一共有八層樓。
阮笙從一樓開始找起,每一間科室,每個病房,包括墻上排號顯示屏里的名字,也不忘用視線掃過。
醫院里的每個人都行色匆忙,沒人會在意到她奇怪的舉止。
找遍整個一樓,花了五六分鐘,阮笙深吸一口氣,從電梯小跑上二樓。
二樓是兒科門診,阮笙原本并不抱多大的希望,但她一眼掃過去,竟當真瞧見了熟悉的身影。
沈知竹正站在候診區的門外,似乎在等醫生叫號。
她并非一個人來的,懷里還抱著個半歲大的孩子。
那是誰的孩子
下一秒,阮笙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只見從衛生間方向匆忙走過來一位女人,從沈知竹手中接過孩子,抱在懷中輕輕哄著。
只有母女間才會有的親昵姿態,一眼就能夠看得出來。
阮笙的第一反應是慶幸——還好,生病的人并不是沈知竹。
隨后,便為自己方才神經過度的緊張而感到可笑。
她沒有上前打擾兩個人的念頭,正要轉過身時,沈知竹卻有所感應般,抬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四目相對,人群中喧囂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沈知竹雙眼瞇了下,快步朝她走過來。
既然被看見了,阮笙也就沒有逃的必要,況且……她也有話想要問清楚。
沈知竹已在她的身前站定:“是來找我的”
即便心中已有所懷疑,她也沒有問阮笙為什么能夠這么快找到自己。
阮笙沒有否認,視線越過沈知竹的肩頭,看向那名抱著孩子的女人。
女人同樣看著她們的方向,對阮笙微微笑了一下。
很純粹的笑,阮笙心頭卻忽然被刺痛。
“我記得她。”她對沈知竹道,“高二有段時間,你放棄和我一起練鋼琴的時間,就是為了給她補課,對嗎”
補課兩個字,她咬詞分外清晰,似意有所指。
第57章 幻想
琴房里回響著叮咚的琴聲,一曲《flower dance》隨著少女指間動作的停住而收尾。
阮笙轉過頭,看向沈知竹:“你的進步真的很大啊,音調越來越準了,就這樣登臺也沒問題了!
“嗯。”沈知竹神情一貫沉著,似乎并沒有因阮笙的夸贊而沾沾自喜。
阮笙眸中一閃而過的失落,沒話找話道:“還有半個月就是五四晚會的表演了,你說我要不要給頭發染個顏色呢”
普明是國際中學,并不似普通高中那般管得嚴,反而鼓勵學生展露出個性。
阮笙上午在教室的時候,就聽見幾名同學在商量登臺時要染個什么發型,也有點心動。
她習慣性征求沈知竹的意見。
誰知沈知竹偏過頭來,很仔細地注視著阮笙,過了半分鐘才開口:“你現在的黑色頭發,就已經很好看。”
阮笙耳尖有些發燙,故作鎮定道:“那除了黑色,你覺得還有什么顏色好”
大約是意識到自己方才認真得過了頭,沈知竹不大自然地收回視線,清了清嗓子:“金色吧!
“金色”
見沈知竹目光落在靠墻的書架上,阮笙也跟著看過去——書架的玻璃柜里,擺放著各種鋼琴琴譜,以及一只天使的裝飾玩偶。
陶瓷燒成的天使,皮膚和翅膀,甚至就連眼瞳也是白的,唯獨長發被鍍上淺淺的金色。
阮笙會心一笑:“我知道了。”
琴房的使用時間到了,她們收拾好琴譜,準備離開。
這時,沈知竹突然開口:“從明天開始,我應該不能來練琴了。”
阮笙動作一頓:“是有什么事嗎”
“嗯,我最近接了個家教的兼職,每天放學后會忙!
“可是離晚會只剩半個月……”
“你剛才不是說我已經練得很好,就算登臺也沒問題”沈知竹輕描淡寫道,“那就先練到這里吧!
阮笙唇瓣動了動,想說些什么卻沒敢張口。
——沈知竹為什么突然要去給別人補課,是因為缺錢嗎
也對,她成績這樣好,每天放學后的時間去兼職,收入應該也會不菲吧……這樣一對比,和自己練琴似乎反而浪費了她寶貴的時間。
阮笙心頭發悶,嘴上訥訥應道:“……哦。”
她背上書包,和沈知竹一起走出琴房下了樓。
走到綜合教學樓樓下時,迎面撞上一位老熟人——是姚明珠。
和姚明珠同行的,還有三四名女生。
其中兩人是班上的同學,還有高三年紀的一位學姐。
這位學姐名叫錢飛燕,燙染著一頭火紅的長卷發,身上的校服也被剪裁成緊身的款式,顯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阮笙之所以認得她,是因為錢飛燕在整個年紀都很有名——
她經常會和校外有些成年人混在一起,并時不時挑中低年級中某位看上去好欺負的女生,將她單獨叫進衛生間里。
阮笙偶然一次看到,在女生出來后,臉上掛著巴掌印和淚水。
阮笙膽怯地低下頭,想要裝作沒看見她們。
“阮笙。”姚明珠卻像是故意,大聲叫住了她。
阮笙只能停下腳步,朝她看過去:“珠珠,你們也是來排練的嗎”
姚明珠:“是啊,練習爵士舞!
自從高二上學年,阮笙和沈知竹走得越來越近后,姚明珠和她的關系就逐漸疏遠了起來。
尤其是這學期,在教室里阮笙要去找沈知竹問數學題,放學后又一起去琴房練琴,簡直是形影不離。
姚明珠懶得自討沒趣,也結識了新的朋友。
但她看沈知竹依舊是不順眼的,故作關心地問道:“對了,你們的鋼琴曲練得怎么樣了沈知竹又沒學過琴,應該很難吧”
“還好!
“我練得怎么樣,應該和你沒有多大關系!
阮笙和沈知竹同時出聲。
前者遮遮掩掩,后者對姚明珠的挑釁直接回擊。
姚明珠臉色一白,當即要嗆回去:“你……”
阮笙連忙拉住沈知竹的手:“珠珠,我們先走了,拜拜!
說罷,她拉著沈知竹逃離了這場沖突。
直到快步走出好遠,操場的邊上,阮笙才停下腳步。
四月,夕陽金光落在暖洋洋落在身上,阮笙走得額頭出了一層薄汗,臉頰也是紅通通的。
她抬起頭,卻見沈知竹依舊氣息平穩,面色平靜地看著自己,遞了一張濕巾紙過來:“擦擦汗吧!
“……嗯。”阮笙的臉更加紅了,接過濕巾紙擦臉。
隨后,她猶豫道:“下次再遇到她們,你還是繞開些吧,別和她們起沖突了”
“你很怕她們”
“主要是那位叫錢飛燕的學姐。”阮笙咬著唇道,“她……很會欺負人的……”
沈知竹向來只專注于學業,又有好學生的光環,這些藏在暗處見不得光的暴力行徑,她鮮少接觸過。
頭一回從阮笙口中聽到關于她的事跡,第一反應便是:“她欺負過你沒有”
見阮笙搖頭,沈知竹松了口氣之余又道:“學校的老師不知道”
阮笙:“她很聰明,挑的都是不敢告狀的人欺負。而且……她家里的背景很深……好像她爸是當官的!
沈知竹抿唇:“我明白了!
兩人往回走的腳步變得有些沉重,快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沈知竹又道:“阮笙!
“嗯”
“要是她欺負你的話,一定要記得告訴我,知道嗎”
阮笙唇角翹了下,用力點頭:“嗯!”
翌日,放學后沈知竹便背上書包離開,不再去琴房。
阮笙獨自去了琴房——她不想太早回家,阮錦鵬在家的玩鬧聲具有穿透力,就算隔著墻也能吵得人不得安寧。
偌大的琴房里,阮笙一個人孤零零地練著琴,先是將她的譜子彈了遍,又彈奏沈知竹的琴譜。
彈了沒一會兒,窗外走廊突然傳來一陣嬉鬧聲,朝著琴房走來。
阮笙偏過頭,看到了姚明珠,以及昨天和她同行的幾個人。
她們似乎正是來找阮笙的,隔著玻璃瞧見了琴房里的她,便門也不敲地推門走了進來。
一頭紅發的錢飛燕走到最前頭,走在最后面的冉蕓蕓很有眼色地關上了門。
來者不善。
阮笙僵坐在琴凳上,看著錢飛燕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阮笙,你果然在這兒啊!弊钕瘸雎暤囊γ髦樾σ饕鞯,環視了琴房一圈,“沈知竹呢,她今天怎么不在”
阮笙不禁生出一絲慶幸,幸好沈知竹今天不在,否則一場沖突在所難免。
“說話——”見阮笙沒有吭聲,錢飛燕翹起二郎腿,她似笑非笑,“你放心好了,我們只是想找她聊聊天,又不會真拿她怎么樣!
“她……”阮笙不敢直視對方,“她成績很好的,老師們都很關心她。”
言下之意,這些人要是找沈知竹的麻煩,是一定會被老師知道的。
錢飛燕不以為然地笑了:“她家就是賣麻辣燙的,難不成學校還會為了她拿我怎么樣”
見阮笙袒護沈知竹,又不悅地打量著她:“對了,我聽說你媽一開始是你爸的小三,后來才小三上位的”
阮笙臉上一白,下意識看向姚明珠——
顯而易見,她的隱私成了姚明珠在錢飛燕跟前投誠的談資。
姚明珠臉色也不太好看,她僵硬地無視阮笙的視線:“阮笙,我們是來找沈知竹的,你只要老實告訴我們,她在哪里就行!
阮笙抿緊唇,沒有出聲。
氣氛陷入僵持之中。
嘩——
錢飛燕一抬手,將不知是誰遺落在座椅上的琴譜冊朝她擲了過來:“說話!別他*給臉不要臉,問你就出聲,裝死干什么!”
阮笙本能地側臉躲避,琴譜冊的棱角擦過她的臉撞到身后的墻上,又咚一聲墜落。
“錢姐……”姚明珠提醒道,“她姐姐是蔣莊儀!
蔣莊儀,高三年級總是壓所有人一頭的第一名,學生會的會長。
作為一名作風不良的壞學生,錢飛燕逃課抽煙喝酒什么的也被蔣莊儀逮到好幾回,當然清楚她惹不得。
雖然阮笙這個畏畏縮縮的鵪鶉樣看得她大為光火,但想到蔣莊儀是她的姐姐,錢飛燕也只能按捺著火氣,不愿意惹麻煩上身。
錢飛燕站起來,踹了旁邊的椅子一腳,罵罵咧咧地走了。
臨走前,嘴里還不忘陰陽怪氣:“當小三的女人和她生下來的女兒,跟蟑螂和蟑螂卵沒什么差別,都一樣惡心……”
等人走遠后,阮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在顫抖。
深呼吸過后,她平靜下來,彎腰拾起地上那本琴譜拾起來。
臉上傳來一絲刺痛,應是被琴譜冊鋒利的棱角擦破了肌膚。
回到家,阮笙對著鏡子照了下,是一道很小的傷痕,輕易看不出來。
就連吃完飯的時候,坐在她對面的趙佳麗也沒看出來端倪。
然而第二天,沈知竹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是:“你的臉怎么了”
“啊……”阮笙忙故作不知,“我的臉上有什么嗎”
沈知竹抬起手,微涼指尖輕輕點了下她的傷口處。
“可能是昨晚睡覺忘記關紗窗,被蚊子咬了后撓的吧!比铙险伊藗借口。
這個季節蚊蟲多,再加上阮笙神色自然,沈知竹沒有看出來端倪,繼續給她講題。
阮笙暗暗松了口氣。
她和沈知竹早已不是同桌,也只能趁著課間到她的桌前來問數學題。
幸好沈知竹前桌的女生這會兒不在,阮笙順勢坐在她的位置上。
很快上課預備鈴響起,阮笙連忙站起身,余光忽然瞥見沈知竹掛在課桌外側的書包上,多了一個布偶掛件。
深黑色的書包上,掛著一只粉色的毛絨小豬,看上去分外不搭。
且阮笙清楚記得,在此之前,沈知竹的書包上是沒有這個掛件的。
以她淡漠的性子,是不可能主動買這種可愛的玩偶,那就只能是誰贈給她的。
是誰
思來想去,應該是受她補課的學生送的。
在得到猜測后,阮笙心頭莫名變得有些發堵。
理智告訴她,沈知竹并不只是自己一個人的朋友,可是……
阮笙說不準她心中的悵惘從何而來,可能和東南季風帶來的潮濕而又悶熱的水汽有關。
周五,阮笙心中多了幾分期冀。
或許周六日的時候,沈知竹*沒有那么忙,就能夠和自己一起練琴了。
然而——
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聲一響,沈知竹背上書包,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腳步很快,身影轉眼就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阮笙收回目光,動作緩慢地收拾書包。
這時,坐在她背后的姚明珠踢了踢她的凳子:“阮笙,看來最近你和沈知竹好像鬧掰了嘛,我早說過,像她這樣裝模作樣的人,沒人能忍得了和她做朋友。”
阮笙沒有理會她。
姚明珠自知理虧:“哎呀,我知道是我不該將你的事跟別人講,你大人有大量,就別生氣了嘛……”
“你知不知道前兩天錢飛燕還想找你的麻煩,都是我勸下來的,她才賣了我一個面子!
到底是多年的朋友,阮笙做不到徹底不理姚明珠,只不冷不熱道:“我知道了。”
說罷,她背上書包從教室離開。
姚明珠愣了會兒,自言自語:“真是的,和沈知竹那個死人臉在一起久了,連脾氣也變得和她越來越像!
……
阮笙沒有去琴房,而是不死心地去了麻辣燙店,希望能夠看到沈知竹的影子。
店里卻只有秦秀華和另一名幫工。
秦秀華看到她:“小笙,你怎么過來了,是來找知竹的她沒告訴過你,最近要去幫初中班主任家的孩子補課”
阮笙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似瞧出來她的心情不大好,秦秀華哄她道——
“先坐下吧,我給你煮麻辣燙吃。唉……這孩子也是的,我也勸過她,現在家里沒那么缺錢使,用不著去接那些兼職,只是她主意大,從不聽我的。”
難以拒絕她熱情的安慰,阮笙在后廚的那張桌邊坐下。
往常坐在這里的時候,對面大多會坐著沈知竹。
可今天只有阮笙一個人默默吃著。
不知道是不是麻辣燙里面的辣椒油加得太多,阮笙鼻尖吸了好幾次,眼眶也是紅紅的。
周末,阮笙一個人在家里躺著。
趙佳麗卻非得讓她出門:“聽說新區那邊開了家大型滑冰場,你弟弟想去玩,笙笙,你帶他一起去吧!
“你怎么不帶他去”阮笙難得不那么順從。
趙佳麗忙著戴耳環:“我約了人打麻將,哪里空得過來”
說著從皮夾里取出十多張鮮紅的鈔票,送到阮笙手上:“玩結束了,去吃點好的!
阮笙接過了那些錢,腦海中下意識的念頭卻是——用它們來換沈知竹給自己補課,行得通嗎
不止是這些錢,她有一張趙佳麗給開的銀行卡,里面零花錢和壓歲錢加起來過了六位數。
可以買下沈知竹放學后的所有時間,直到她們高中畢業。
等高中畢業后,她還可以和沈知竹報同一所大學,住同一間宿舍,或許在校外買套房住一起也行……
天真得近乎荒唐的念頭,在前往滑冰場的路上,卻一直縈繞在阮笙的腦海中。
她甚至已經想好了周一見到沈知竹時,說辭應該是怎樣的。
沈知竹很傲氣,不能直接和她提錢,而是最好裝作課業跟不上的樣子找她求助,到了合適的時機再提錢……如果沈知竹不同意的話,自己哭一哭會有用嗎
所有亂七八糟的幻想,在滑冰場見到沈知竹時戛然而止。
本該在給人補課的沈知竹,此時卻牽著另一位女生的手,隔著半米高的玻璃護欄指導對方滑冰。
和面對其他任何人,包括阮笙在內時的冷然不同,沈知竹看著那名女生,臉上掛著微笑,眸中寫滿鼓勵。
阮笙所有的幻想,于那一瞬轟然崩塌。
第58章 鬧掰
被沈知竹牽著的那名女生像同齡人,或者只比她要小一兩歲。
她應該是第一次滑冰,動作不是很熟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雙手緊握沈知竹從欄桿上方伸進來的手,很是依賴她。
剛向前兩步不到,女生趔趄了下。
沈知竹反手握緊她的胳膊,將人扶穩:“沒關系,再慢慢來!
若非親眼所見,阮笙從不知道沈知竹也會有那般溫柔和專注的神情,她甚至沒察覺到幾米之外自己的出現。
阮笙沒去打擾她們,默不作聲地坐到滑冰場旁的長椅上,換上了溜冰鞋。
阮錦鵬動作更快,不等阮笙站起來,他已經躥在前頭,溜冰鞋在平滑地面摩擦出欻欻聲,沖進了溜冰場中央。
周末,冰場里有不少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自來熟得很,很快就你追我趕地玩了起來。
阮笙沒怎么管他,慢悠悠滑自己的,賭氣般不去和沈知竹打招呼。
誰知剛滑了十多分鐘不到,滑冰場邊上傳來一聲驚呼,伴隨著有人被撞倒的動靜。
循聲看去,被撞倒的人正好是那名女生。
阮笙的第一反應,竟是幸災樂禍般的竊喜。
她藏起這一絲近乎惡毒的念頭,看到撞人者是愣在原地的阮錦鵬后,踩著溜冰鞋滑了過去。
此時阮錦鵬反應過來,本能地轉身要跑。
“阮錦鵬——”阮笙手疾眼快地捉住他的衣領,“誰準你撞了人就跑的”
“沒關系……是我自己沒抓穩!迸闷獾匦α诵,扶著玻璃欄桿有些困難地站了起來。
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地跑了過來,是去門口小賣部買水的沈知竹回來了。
見到這一幕,她頓時明白發生了什么。
第一反應是看向女生:“你沒事吧”
女生搖了搖頭。
沈知竹這才將目光移向阮笙。
然后,沉默著順著她的手看向被拽住的阮錦鵬。
“給她道歉——”冷冰冰的口吻,雖是對著阮錦鵬在說,卻同樣也讓阮笙心頭顫了顫。
阮錦鵬在家中是被趙佳麗和保姆寵大的,一貫的小少爺脾氣,想要他道歉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沈知竹的臉色越來越冷。
阮笙絲毫不懷疑,要是阮錦鵬遲遲不道歉的話,她越過欄桿進來揍他也不是沒可能。
僵持之中,阮笙也開口了:“阮錦鵬,快道歉。”
阮錦鵬才不怕阮笙呢,根本就不聽她的話。
阮笙也不清楚自己是哪里來的煩躁,抓在他衣領處的手收緊,狠狠朝他踢了一腳,正好踹在阮錦鵬的小腿處:“讓你道歉,是聾了嗎”
溜冰鞋又重又硬,一腳踹上去發出悶聲。
沒有料到向來在家悶頭悶腦的二姐會這樣對自己,阮錦鵬懵了,大聲吼道:“你幫著外人欺負我,回去我要告訴媽媽……”
說罷,他用力掙脫阮笙,朝遠處跑去。
阮笙什么也沒說,也沒有看沈知竹,頭也不回地追阮錦鵬去了。
最后,一場鬧劇以阮錦鵬哭著要回家收場。
他一回家就哭著告狀,趙佳麗各打五十大板,先是訓他:“在外面玩的確該當心些,姐姐教得沒錯,撞了人是應該道歉的啊。”
又扭頭指責阮笙:“怎么說也是自己的弟弟,你看看你,錦鵬的腿都給你踢腫了,下手怎么能這么狠”
阮笙沒吭聲,冷著臉上樓了。
躺在床上,腦海中想的卻是滑冰場里,沈知竹和女生親近的樣子。
以及女生隨身挎著個小圓包,包扣處掛著的粉色毛絨小豬,和沈知竹書包上的一模一樣。
原來,這就是她說的所謂“補課”啊。
到頭來,只是不想和自己一起玩兒的借口罷了。
周一,從上午
第1節 課,到下午最后一節課,阮笙都沒再去找沈知竹問數學題。
只是視線時而掠過前方她的座位——
沈知竹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到滑冰場那件事的影響,該聽課聽課,該休息時休息。
到了放學時間,背上書包第一個離開教室。
看上去,她似乎絲毫不打算向阮笙解釋,說好給人補課的自己那天為什么會出現在滑冰場。
后座的姚明珠趁虛而入,放學后又問阮笙:“你和沈知竹真鬧掰了啊”
見阮笙沒有否認,姚明珠更高興了:“鬧掰得正好,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么”
“就是沈知竹的鋼琴表演啊,錢學姐攛掇了咱們年級好多學生去教導主任那兒告狀,說她鋼琴水平又不過關,憑什么五四晚會表演的名額讓她占一個!
“教導主任也在猶豫,要不要將沈知竹從節目里換下來!
心中雖然還在記恨沈知竹對友情的“背叛”,阮笙仍下意識替她反駁:“不會的,她現在已經練得很好了!
“一個初學者,再好能好到哪兒去”
姚明珠不以為然撇嘴,“聽說明天教導主任會問問你這個搭檔的意見,你要是覺得她不合適的話,就換個人一起表演,到時候你選我怎么樣”
“可你不是已經在排練爵士舞了……”
“那又有什么關系,反正又不是同時上臺。”姚明珠一錘定音,“就這樣說定了”
見阮笙仍在猶豫,姚明珠笑得不懷好意:“現在錢學姐看沈知竹不順眼得很,指不定哪天就要給她點顏色,阮笙,你干嘛還要和她走那么近”
悶熱的初夏,阮笙后背卻冒出了一層冷汗。
那天在琴房,她見識過錢飛燕的脾氣。
這樣的人行事乖張,將校園視為自己的游樂場,任何人都只是供她取樂的玩具。
更何況錢飛燕能夠搜羅這樣多的幫手,而沈知竹……在學校只有自己一個朋友。
阮笙咬了下唇:“如果我和你一起表演的話,你能夠向錢學姐求情,讓她放過沈知竹嗎”
姚明珠答應了阮笙的請求。
作為交換,換成她和阮笙一起去琴房練習那首《Flower Dance》。
她鋼琴是八級的水平,熟悉琴譜的速度比沈知竹要快多了,半個小時不到,就能夠熟練地弾完整只曲子。
“真沒什么好練的!币γ髦椴灰詾槿坏,“這么簡單的東西,也就沈知竹還要天天都練習!
阮笙雙手離開琴鍵:“如果你不想練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姚明珠卻叫住她,“阮笙,你這人怎么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和沈知竹練兩個小時都不嫌累,和我在一起半小時就要走”
阮笙垂著眼:“不是你不想彈的嗎”
“彈琴是沒意思,但還有別的有意思的事啊。”姚明珠拿起手機,不知道給誰發了條消息,“等會兒吧,我教你件有趣的事!
十多分鐘不到,琴房外來了名男生。
明明是姚明珠叫他來的,男生看到阮笙卻是眼前一亮:“你也在這兒”
阮笙認得這個人,他是學生會的副會長,名叫童銘。
偶爾有幾次阮笙去找蔣莊儀,碰到了童銘,他都會對阮笙噓寒問暖,意圖表現得非常明顯。
大家都是一個學校的,姚明珠整天跟著錢飛燕混,會認識高年級的他也再正常不過。
“嗯。”阮笙不冷不淡地應了聲。
“嘖~看來我真成電燈泡了。”姚明珠打趣道,“我要的東西呢,帶來了沒有”
“在這兒!蓖憦男7目诖锶〕鲆话鼥|西。
薄荷綠的包裝方方正正,阮笙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姚明珠拆開它,從里頭取出一根細長的香煙。
然后,她從書包里摸出個打火機,點燃那只煙遞給阮笙:“來一口”
猶豫過后,阮笙接過了那只香煙,卻沒有去吸它。
姚明珠也懶得催她,又給自己點了支煙送進嘴里,順手將窗戶推開散味。
阮笙學著她的樣子吸了一口,喉嚨瞬間有些癢,止不住地輕咳起來。
姚明珠發出低低的嘲笑聲。
童銘卻順手拿過阮笙手中的煙,掐滅后朝窗外扔出去,袒護她般對姚明珠道:“干嘛欺負好學生”
見狀,姚明珠沖童銘打趣:“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我們的好學生就算是早戀,也肯定不是和你這樣的貨色!
說著,她將胳膊搭上阮笙的肩膀:“你說是吧,阮笙”
阮笙也不明白多年來的好友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她說不出話來,一直低著頭。
琴房里縈繞著的煙味,以及童銘落到她身上的視線,都讓阮笙感到不適。
但想到姚明珠先前答應過自己,會幫沈知竹向錢飛燕求情,阮笙忍受著這一切,直到姚明珠抽完兩根煙后,才和她一起離開。
翌日,阮笙果真被教導主任叫到了辦公室。
和她一起被叫去的,還有沈知竹。
教導主任是一位中年男人,他用和藹可親的目光看著沈知竹,先是問過她最近的學習狀態,才迂回道:
“聽說你最近都在為五四表演排練,應該會很辛苦吧老師覺得你情況比較特殊,建議你還是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比較好,練琴的事就先放一放!
沈知竹垂著眼,似揣摩過這番話的用意后才開口:“沒關系的,我已經練得很好了!
主任臉上的笑容僵住。
“是這樣的……年級考慮了一下,每年五四晚會的觀眾不止有學校的師生,更有區級市級的領導,媒體也會直播報道。”
“你連鋼琴都沒學過,就這樣登臺也叫人不放心,還是換個人和阮笙一起表演穩妥些。”
似心虛般,教導主任又拉出阮笙來當擋箭牌:“阮笙,你鋼琴水平高,比老師懂得多些,那就你來決定吧,要不要考慮換人”
兩道目光同時落到阮笙身上。
一道來自主任,另一道目光來自于她身旁的沈知竹。
阮笙低下頭看著腳尖,抿住了唇。
天底下哪有這種不講道理的事情。
沈知竹慷慨地將上臺表演的機會分享給自己,可最后卻成了鳩占鵲巢,換成自己決定要不要將沈知竹踹出去。
但阮笙別無選擇,她沒有忘記昨天和姚明珠的約定。
于是在沈知竹的注視當中,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老師,沈知竹彈得不夠好,我想換個人一起表演!
話音落地那刻,她感受到身旁的氣場陡然沉落。
教導主任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
有了阮笙的話,他不用背上的道德負罪感:“那就這樣吧,至于沈知竹,你的任務是好好學習,下學期的獎學金照樣是你的……”
吩咐幾句過后,便以快要上課為由,讓她們離開了。
走到辦公室門口,身后傳來一名女老師的聲音:“這周末不是就要表演了,怎么突然換人”
教導主任低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那幾個告狀的女生里頭,有人家里是校董事會的……這樣鬧來鬧去的也不好看。”
顯而易見,家境不夠好的沈知竹成了為維持和平而被舍掉的那一個。
穿過走廊,阮笙的腳步很快,似有意要甩開沈知竹。
可在快進入教室前,右手腕間忽然傳來冰涼的觸感。
涼意令阮笙心尖一顫,她抬起眼,看向快步追來,握住自己手腕的沈知竹。
碎發之下,那雙漆黑眼瞳似幽深的井:“阮笙,是不是她們要你這樣做的”
沒料到沈知竹這么快就猜出來,阮笙故作鎮定,裝成聽不懂她的話:“她們”
“是姚明珠和錢飛燕她們對嗎我說過的,如果她們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
聽到這兒,阮笙想到的卻是這些天,沈知竹對自己的冷待,以及那天在滑冰場,她拉著那名女生時溫和的神情。
是她先拋下自己,要去和別人成為朋友的!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脾氣,阮笙一把甩開了沈知竹的手:“你誤會了,我和姚明珠是朋友,她是不會對我怎么樣的!
“是啊,阮笙說得沒錯。”姚明珠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冒出來,“倒是你……不是好學生嗎怎么在這兒對我的朋友動手動腳的”
說著,她動作親近地將胳膊搭到阮笙肩膀上:“阮笙,讓我和你一起表演的事,你和老師說了吧。”
“嗯!笨吹缴蛑褡兊蒙n白的臉色,阮笙心底竟詭異地生出一絲報復般的快感。
上課鈴響起,她沒再去看沈知竹,而是轉身拉住姚明珠的手:“走,我們進去吧。”
第59章 雷聲
日子離五四晚會的表演越來越近了。
周四下午有一場體育課,在跑完基礎的八百米過后,老師組織大家一起打雙人排球。
如果是一周前的這個時候,阮笙大多會和沈知竹組隊。
但現在,她和姚明珠又恢復了從前形影不離的關系,理所當然地組成了一隊。
更不巧的是,球網另一端和她們對打的,正好是沈知竹和另一名女同學。
和沈知竹組成一隊的女生并不知她們之間的齟齬,很是好心道:“要不然我和姚明珠換一換,你和阮笙關系好,你們一組吧”
“不用!鄙蛑竦溃种信e著排球看向對面,隔著球網看過去,“準備好了嗎”
透過球網正方形的網孔,她整個人被分割成數個細小的方格形狀。
從上至下,方格里是她蓬松的發頂,黧黑的眉,沒有情緒的雙眸,向下抿緊的唇角,校服襯衫藍白交接的衣襟,以及上半身微微前傾,做出進攻的姿態……
阮笙視線一一掃過去,最后定格于沈知竹白色運動鞋的鞋尖:“準備好了!
砰——
沈知竹將球扔向半空中,再小臂前揮,帶動腕間的力量將排球用力朝她們一擲。
姚明珠靈活地接住這顆球并打了回去,帶著些忿然同阮笙道:“愣著做什么球都到你面前了,怎么還不接”
“我……”阮笙回過神來,“好。”
說話間,對面又將這顆球擊了過來。
阮笙連忙去接,并僥幸地接住了。
她定了定神,開始認真起來。
然而阮笙就算是再認真,也改變不了她的運動細胞并不發達的事實。
不像沈知竹,不止是讀書好,運動也很有天賦,高一剛開學的時候,就憑借在校運動會上的積分拿到了第一名的獎狀和獎金。
好在姚明珠初中時是校排球隊的,打得也還算厲害,每個球過來,她都能搶在阮笙前頭接住。
她和沈知竹你來我往地交流著,暫時分不出勝負。
阮笙和另一名女生,就像是誤入雌鷹打架現場的菜雞,都能夠從彼此臉上看出不知道該干嘛的無奈。
余光中忽然多了一抹白。
是沈知竹向上躍起半米高接球時,被風吹起校服的衣擺,露出她的半截腰腹。
阮笙還是頭一回知道,沈知竹居然還有一層薄薄的腹肌。
要知道女生進入青春期后,大多都有一層小肚子,要想練成腹肌是很難的,她可真厲害……
忍不住想再偷看一眼,沈知竹卻已經在重心引力的重回地面,落下的衣擺掩住她的肌膚。
姚明珠:“阮笙,快接球!”
阮笙這一走神,竟沒有察覺到,這次的球是沖著自己來的。
等她反應過來要抬手時,那顆球已經撞破空氣,飛速旋轉著到了自己眼前,離她的鼻尖只剩十多厘米的距離。
別說將球打回去了,阮笙甚至連躲開它都做不到,只能本能地閉上雙眼。
砰的一聲巨響,撞擊感帶來的劇痛先是從鼻尖傳來,阮笙感覺自己的鼻骨都像是要斷裂般,連帶著眼前陣陣發黑。
前腦引發的暈眩感,使得她不受控制地雙腿一軟,向前倒了下去。
緊接著,阮笙感覺到有什么溫熱的液體,從自己鼻腔里流了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在塑膠地面上。
沈知竹第一個沖到她面前來蹲下身:“阮笙,你怎么樣了”
“老師,這里有人被球撞出鼻血了!”不知是誰大聲喊道。
周圍的人團團圍住阮笙,兵荒馬亂之中,體育老師快步跑過來,她有力的臂膀一把抱起阮笙,朝醫務室沖去。
醫務室。
在簡單的止血處理過后,阮笙的鼻腔里被醫生塞了兩團棉花。
“她腦子應該沒被撞出事吧!边@是體育老師最關心的問題。
“暫時還不能確定,要先留在醫務室觀察到放學再說!
體育老師點了點頭,她還有課要上,只能看向緊跟而來的沈知竹。
不等體育老師說什么,沈知竹已自覺開口:“老師,人是我撞的,我在這兒守著阮笙!
“那好,有什么情況,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或者你們的班主任!
叮囑過后,體育老師離開了醫務室。
一起過來的姚明珠看向病床上的阮笙——她垂著眼沒吭聲,顯然忘了自己這號朋友的存在。
阮笙現在這樣子可憐得很,姚明珠也懶得作妖,不滿地哼了聲走掉了。
被簾子隔開的病號房里,就只剩下阮笙和沈知竹兩個人。
她們已經很久沒這樣單獨相處過了。
即便之前關系還沒有僵化,沈知竹也總是很忙,忙著去給人“補課”。
現在無話可說,也是理所當然。
阮笙悄然咬住下唇,保持著沉默。
“還疼嗎”沈知竹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低聲問她。
阮笙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被球撞了的原因,聽到沈知竹說話,她的眼眶和鼻尖總有些發酸。
“對不起!鄙蛑竦溃澳穷w球,我以為你能夠接住……是我的錯。”
她似是忘記了兩人間的前嫌,該道歉時就認真道歉。
阮笙輕聲:“不怪你,是我……”
話說到一半又止住——她要怎么向沈知竹解釋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看到她的腹肌而走神,才會被球撞到的吧。
于是只能收聲,繼續沉默。
沈知竹同樣沒說什么,只坐在椅子上守著她。
過了會兒,下課鈴聲響起,該回去準備上下一節的英語課了。
她站起身:“你先休息,等放學后我再來看你。”
阮笙下意識要點頭,卻又硬生生止。骸安挥昧恕覜]什么大事,只怪我反應太慢,撞成這樣也是自己活該。”
沈知竹沒出聲,目光沒有溫度地注視著她。
阮笙莫名被她看得心虛,輕聲道:“你放心吧,我是不會碰瓷你的。”
砰咚——
忽然一陣狂風,吹開了醫護室的窗,窗外天色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晦暗低沉,似有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
狂風之中,阮笙瑟縮了下。
沈知竹一言不發地轉過身,朝窗邊走去。
從窗外灌進來的風將她的校服襯衫吹得鼓滿,她手指抓住窗沿,用力將它關了回去,閘好了窗閥。
她身上的襯衫一瞬間又平息下來,虛攏著她挺拔而又清瘦的身形。
窗外風聲大作,但至少室內暫時恢復了寧靜。
可這種寧靜比起狂風,更讓人無端感到不安。
“阮笙——”沈知竹背對著她,沒有回過頭來,“你說這么多,其實無非是想說,你不再視我為朋友了,所以也并不需要我的關心,對嗎”
不冷不淡的口吻,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可阮笙能感受到,沈知竹開始在生氣。
明明是她先拋下自己不管,要去和別人做朋友的,她憑什么比自己還生氣
阮笙心有不甘地想著,卻連半個反駁的字眼都說不出來。
“就算不是朋友,我和你也是同學關系!鄙蛑窦涌炝苏Z速,“你就當照顧你是我的義務好了!
說罷,她快步從醫務室離開。
窗外的風聲呼呼吹了一下午,雨點卻始終沒有掉落。
暗色鉛云壓在低空,叫人心情無端沉悶,快要喘不過氣。
最后一節課結束后,沈知竹挎上書包,以最快的步伐來到醫務室。
病床上卻不見阮笙的身影。
“你找那名叫阮笙的同學是嗎”值班的醫生道,“她剛走不久,聽說是要去琴房練琴!
醫務室和琴房所在的教學樓,恰好分別位于學校的東邊和西邊,距離跨越了大半個校區。
等沈知竹大步跨上臺階,來到琴房所在的四樓時,走廊里已經傳來鋼琴二重奏的彈奏聲。
是那首熟悉的《Flower Dance》。
沈知竹腳步不覺放緩,她向前走去,隔著玻璃窗看到阮笙和姚明珠并肩而坐。
原本屬于自己的位置,已經被姚明珠取代。
琴房里還有其他人——錢飛燕正坐在椅子上,她一只手指間夾著點燃的煙,另一只手上擺弄著一個粉色拍立得相機。
然后笑嘻嘻地不知道說了什么,將鏡頭對準阮笙和姚明珠,給她倆拍了張合照。
阮笙偏過頭看向她,露出了一貫討好乖順的微笑。
這時她有所感應般看向窗外,笑意頓時凝在了唇邊。
阮笙也沒料到,沈知竹居然還會來琴房找自己。
她連忙轉過臉,想要裝成沒瞧見,錢飛燕卻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沈知竹。
她不屑地一笑,從椅子上站起身,順手將那個拍立得相機朝阮笙扔了過去。
阮笙這回的反應倒快得很,連忙雙手接住它,將它視若珍寶般捧在懷里。
——這個相機,是姚明珠昨天非要阮笙帶到學校里來的,說什么彩排和節目表演的時候可以拍照紀念。
阮笙就算是再不情愿,但想到有求于她,還是將它帶來了。
眼下,她收起相機,連忙將它藏進放學時姚明珠幫忙帶來的書包最深處。
沈知竹已經走到琴房門口,聞到房間里刺鼻的煙味,她皺了皺眉頭:“學校里的規定,不允許抽煙。”
“你算老幾,也管起我來了!
錢飛燕甚是囂張地走了過去,連同她身后的兩名跟班,也耀武揚威地欺上前。
沈知竹面不改色,目光始終冷冷的。
她沒有流露出其余人陷入這種境況時會有的畏懼,這讓錢飛燕更加不滿。
一貫隨心所欲的錢飛燕走到沈知竹跟前,抬起手就要給沈知竹一巴掌,手腕卻被對方攔截在半空中。
“看到了嗎”沈知竹出聲,示意她朝走廊左邊的看去。
錢飛燕偏過頭,看到了高處正亮著紅光的監控器。
“如果你在這里動手的話,我不但會告訴老師,還會報警!
沈知竹道,“聽說你的父親是一位大人物,他應該也不愿看到網上曝出自己女兒負面新聞的視頻吧”
篤定的口吻,似乎她只要敢動手,沈知竹就真的會那樣做。
在這場對峙中,錢飛燕竟最先敗下陣來。
——她家里有權有勢是不假,但父母從不知道她在學校做的這些事,要是真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教訓她。
更何況……她媽最近正因為她爸有了外遇,心里不痛快得很,到時候肯定會將氣全都灑到自己身上。
錢飛燕一咬牙,甩開了沈知竹的手:“遇到事情就會告老師,好學生也就這點本事”
沒有在意這種一戳就破的紙老虎,沈知竹將臉轉向另一側:“你還要在這里嗎阮笙!
阮笙沒有吭聲。
倒是姚明珠開口:“阮笙是我的朋友,她不在這里難不成還跟你走你說是吧,阮笙”
阮笙垂下眼,輕輕嗯了聲。
沈知竹沒再多說半個字,轉身從琴房外離開了。
“他*的!”等她一走,錢飛燕狠狠用力踹倒旁邊的椅子,“我他*要是不收拾她一頓,以后還怎么混了”
“錢姐你消消氣!备嘁惶枏場┥锨皩捨克,“反正以后收拾她的機會多的是,不差今天這一次!
“我他*等不急,就是要盡快弄了她才行!
錢飛燕雙手環胸,視線噴火般掃過琴房里的所有人,“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想個辦法”
“有了!”跟班二號冉蕓蕓來了主意。
“明天周五,每個班上都要為五四晚會做新的黑板報,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這周我們班剛好輪到沈知竹帶領的小組做板報,等放學后隨便找個人,將她騙到廁所去……”
錢飛燕勾唇笑了下。
這倒是個好主意,反正衛生間又沒監控,到時候就算將沈知竹往死里揍,只要自己不承認,誰能拿她怎么樣
視線落到低著頭的阮笙身上,她翻了個白眼:“你在想什么,該不會是在想該怎么給沈知竹通風報信吧”
“我……沒有!比铙蠐u頭。
“諒你也沒這個膽子!卞X飛燕示意和阮笙同班的姚明珠和冉蕓蕓,“你們幫我盯緊她,千萬別讓她給沈知竹傳消息!
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威脅阮笙道:“你要是敢的話,我連你這個小三的私生女一起揍!”
錢飛燕威脅的話語猶在耳邊,阮笙的呼吸在緊張顫抖,將便簽夾進沈知竹的英語作業本的手上動作卻又快又穩。
然后,作為英語課代表的她抱著這一沓作業從老師辦公室離開,趁著課間將作業親自發到沈知竹手中。
幾秒的過程,兩人的目光沒有任何交匯。
只有阮笙自己清楚,便簽里的內容,是提醒沈知竹放學后不要去洗手間。
沈知竹會看見的吧
——她對待學業一向細心,應該會看見的。
就這樣忐忑不安地等到最后一節課結束,阮笙繼續若無其事和姚明珠去了琴房。
一直練琴了半個多小時,沒有等到錢飛燕她們的消息,阮笙的心境逐漸平靜下來。
這時,姚明珠的手機鈴突然響起,她接通電話:“喂知道了,我們馬上過來!
放下手機,姚明珠興奮地挑了下眉,眼底閃過少年人獨有的殘忍:“別彈了,她們已經把沈知竹堵在*衛生間里了,走吧,我們過去看看熱鬧!
舒緩的鋼琴聲戛然而止。
孟夏時節的第一道雷聲,伴隨著傾盆暴雨轟隆隆突然而至。
第60章 姐妹
兒科門診的等候區,路人行色匆忙。
阮笙站在原地,抬頭看向沈知竹,等待著來自她的解釋。
如她所愿,沈知竹低聲道:“我和她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種關系……”
門診的叫號播報聲突然響起:“請79號病人何苗,到兒科三診室就診!
沈知竹收聲,回頭看了一眼抱著孩子的女人,見她朝三診室走去,作勢便要跟上。
但礙于阮笙還在,她道:“……先回去吧,等我晚些時候來找你。”
“不用了,你先忙你的事情。”阮笙微笑著,“我都相信你!
沈知竹目光掃過她的臉,從她的神情間看不出半點置氣的意味。
太過完美的表象,此刻出現在阮笙身上反而有些違和。
但眼下并不是解釋太多的時機,沈知竹嗯了聲,快步流星地朝診室走去。
圣誕將過,元旦節接踵而至。
雖然因為小三的事和阮康成吵了好幾次架,但趙佳麗還是不忘扮演一位好太太的角色,張羅著在酒店訂餐,為在佳節時宴請親朋做足了準備。
聚餐定在一家五星級酒店,邀請的客人比往年多了兩三倍,也算是為阮康成大病初愈而慶祝。
來客很多,阮笙跟在趙佳麗身旁,端著笑同每一位客人打招呼。
這些客人大都去過她和林嘉明的婚禮現場,知道兩家婚事告吹的緣由,便難免會偷偷打量阮笙的狀態。
打量過后,不由暗中唏噓——
看來這場帶著欺騙性的婚事,對阮家二小姐的打擊果然還是太大。
都過去了快兩個月,整個人還是蔫蔫的模樣。
數道同情的目光藏都藏不住,這些人哪里會知道,阮笙沒精打采的是不假,但與林嘉明沒有半分錢關系。
她只是在想自己和沈知竹的事情。
自從那天過后,她和沈知竹就再沒見過面。
沒見面的原因倒很簡單——
臨近年底,沈知竹醫院的事情忙完后,當晚便馬不解鞍地乘私人飛機回美國總部那邊,向董事會進行年終述職。
直到現在,人都還沒回來。
關于她和醫院那名女人的關系,沈知竹倒是隔著大洋發微信來解釋過。
女人是她初中時班主任的女兒,由于班主任當年對沈知竹照拂頗多,如今她的家人遇到麻煩,沈知竹無法坐視不管。
很是合理的解釋。
阮笙要是再將這種事掛在心上,倒顯得太無理取鬧。
她只是發了個賣萌的表情包:“嗯,我都知道了!
便再沒多說什么。
心情卻依舊是沉甸甸的,猶如寒冷冬日里,愈下愈大的雪。
等吃完午飯后,窗外酒店庭院里積雪已經厚厚一層,阮笙披上純白的外套:“我出去一趟!
趙佳麗:“要去哪兒不是說好陪你的表妹們打麻將的嗎”
“去拜訪一位朋友!
“那行,晚上記得回來吃飯啊!
“知道了!
阮笙坐進車里,讓司機開車去教堂。
今年的最后一天,加上元旦小長假,教堂里的人比平時要更多一些。
阮笙一眼便看到葛維夏。
她穿著件淡灰色的長款大衣,正站在院中那棵裝飾華麗的圣誕樹下,被一名小女生堵住了前行的路。
那名女生拿著手機,雙頰微紅,似乎是打算和她交換聯系方式。
葛維夏臉上掛著一貫溫和的笑意,淺棕色眼瞳中流露出些許無奈:“抱歉,這位美麗的小姐,我不能夠……”
視線忽地瞧見走近的阮笙,葛維夏用親昵得過分的口吻打招呼:“阮小姐,你來了”
說著,她連忙繞過那名女生,大步朝阮笙走過來。
女生看了眼阮笙,察覺到她和葛維夏的關系不同尋常,收起手機知難而退。
等女生離開后,阮笙才笑著道:“看來,我似乎被你當成擋箭牌了。”
“怎么能說是擋箭牌呢,我應該感謝你將我從麻煩中解救出來才對!
葛維夏道,“我最近又掌握了新的甜品做法,中午剛做了些點心,阮小姐有興趣嘗嘗嗎”
阮笙:“當然!
于是,葛維夏將阮笙帶到休息室,為她泡了杯錫蘭茶,并從保鮮柜里取出一份紅絲絨蛋糕。
阮笙吃著點心喝著茶,許是甜食產生的多巴胺,令她微蹙的眉頭逐漸舒展開。
葛維夏:“阮小姐似乎有心事”
“嗯……”阮笙無法否認,“所以才會想來教堂散散心!
至少每次來到這里的時候,她的心境會不知不覺安寧許多。
“或許我有個辦法,能夠為你分憂。”葛維夏站了起來,“請隨我來吧,阮小姐!
阮笙跟在她身后,穿過禮堂,沿著走廊向前,在盡頭的房間門口停下。
如果阮笙記得沒錯,這是一間禱告室。
葛維夏打開了門,房間里很空蕩,只有懸在墻上的白色十字架,和地板上的方形米色蒲團。
葛維夏:“在十字架下,你既可以向主懺悔,也可以向祂祈禱,不過如果想要祂能夠聽見你的懺悔和祈禱,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她彎腰湊近阮笙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阮笙微愣:“你的意思是,要在里面脫掉所有衣服……”
“阮小姐,這沒什么可羞恥的!备鹁S夏道,“創世之初的伊甸園里,亞當和夏娃皆是赤身裸。體,以最原始的模樣去面對上帝……要想得到神的眷顧,這是最必不可少的。”
她娓娓道來,說出的話叫人不由信服。
說完,她也并沒有催促阮笙,而是用鼓勵的柔和目光看著她。
沉吟過后,阮笙鄭重其事地點頭:“我明白了!
然后,她先是脫掉雪地短靴,再走進禱告室,關上了身后的門。
門外,葛維夏輕快地呼了一口氣,她向上挑眉,飛快地朝樓上義工休息的臥室跑去。
Marry正在房間里打游戲,見她沖進來徑直打開書桌上的電腦,頓時明白了過來:“魚兒上鉤了”
“準確來說,是用來釣大魚的那條小魚已經上鉤了!备鹁S夏信心滿滿道,“讓我們猜猜,這位阮小姐會懺悔些什么呢”
“這種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你覺得她能懺悔些什么”
Marry興致不高,“說不定只會為自己是肉食主義者而非素食主義者懺悔!
話雖如此,百無聊賴的她還是坐到了電腦前。
屏幕里,正實時播放著來自禱告室里的畫面。
藏在暗處的監控,將阮笙極輕的聲音傳到電腦這一端來:“神啊,我……”
她跪在十字架前,一字一句道出久藏在內心深處的罪孽。
電腦前,葛維夏與marry對視一眼,皆流露出意料之外的興奮。
“這次可真是賺到了!盡arry拿起桌上的蘋果啃了一口,“光是這個秘密,也能夠讓你我勒索一筆!
“別用勒索這個詞,要保守這種和人命有關的秘密,你我的良心也很煎熬的。”葛維夏語氣暢快,“這充其量只能算精神損失費!
她們不約而同發出一聲笑。
監控畫面里,阮笙已經結束了懺悔。
接下來是禱告時間,沒有忘記葛維夏的叮囑,她脫下了長毛絨外衣,將它疊整齊放在蒲團邊上。
外衣里面,阮笙穿的是磨毛面料的灰色針織衫。
貼身的款式,襯得她似生長得充沛多汁的柔軟果實。
葛維夏唇邊笑意斂起,視線不覺凝在屏幕上,盯著阮笙抬起的手落到胸前拉鏈處。
嘩啦——
拉鏈緩緩向下,雪色已是若隱若現。
臨近晚飯時候,雪勢將歇,阮笙從外頭趕了回來。
原以為該打牌的在打牌,唱歌的在唱歌,會是其樂融融的場面,沒想到此時的酒店竟是一片混亂。
阮康成倒在包廂里的地毯上,費力地呼吸著。
在他身旁圍著一圈人,有驚慌失措的趙佳麗,還有阮家和趙家的親戚朋友。
以及站在不遠處,靜靜圍觀這一幕的蔣家人。
等等……蔣家人
阮笙和蔣家人打交道的次數很少,畢竟他們是阮康成死去的原配那邊的親戚,和蔣莊儀一樣,對趙佳麗和她鳩占鵲巢的一對兒女帶著天然敵意。
而眼下蔣家人出現在這里,多半是來者不善,且和阮康成的突然又發病有關。
果不其然,趙佳麗指著蔣莊儀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這個白眼狼,這么多年我和你爸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你裝得倒是夠好,居然想獨吞家里所有的產業,你想都不要想……別以為把你爸氣死過去了,那些財產就是你的一個人的……”
“趙姨——”蔣莊儀打斷了她的話。
“看來剛才我和爸說的話,你還是沒聽明白,那我不妨就再解釋一遍好了,阮家現在所有的產業,原本就是我母親一手拼搏出來的!
“當初遺囑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明白,繼承人是我而非他阮康成!
“現在我不過是行使自己的權利,將屬于我的一切拿回來而已,怎么能算獨占”
趙佳麗臉色變得灰白:“你……”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通知你。”
蔣莊儀冷笑,“前陣子和爸不清不楚的那個女人,肚子里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他今天要是真被氣死在這里,也沒什么好擔心的,畢竟血脈也算是生生不息地延續下去了。”
話音剛落,余光瞥見不遠處的身影。
蔣莊儀偏過頭,冰涼的目光在看到阮笙時變得柔軟:“笙笙,到我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