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別扭
阮笙沒有走向蔣莊儀,也沒走向趙佳麗。
即便對這一天的到來早已有所預感,她也難免會茫然。
等反應過來時,已轉身逃離了包廂。
阮笙一路跑到酒店正門,門口正好停著一輛救護車,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走進去,應該是去接阮康成的。
不去想他會是死是活,她伸手攔了一輛駛過來的出租車。
坐上車,一時間卻想不到自己該去哪里。
“去嘉里公寓吧。”阮笙下意識報出了沈知竹家的地址。
輸入大樓密碼,拉開門,走進電梯,按下樓層。
即便心神不寧,但對阮笙而言,這也是條件反射般一連串的行為。
在她的預料中,沈知竹現在應該不在家。
但那也沒關系。
只要有沈知竹的影子和氣息殘存也行——她亟需這樣的一個空間,好讓自己能夠從這一整日的荒謬變故中變得平靜下來。
!
電梯門打開。
門外卻出現意料之外的身影。
沈知竹正站在外面等電梯,她穿著一身霧凇青暗色長款大衣,圍著同色系圍巾,應該正打算出門。
看到電梯里的阮笙,她眸光定住,自然而然地伸手將阮笙帶了出來。
然后,用力將她攬入懷中。
沈知竹身上冰雪般的涼意,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朝阮笙覆來。
這個擁抱維持了大概十多秒,沈知竹才低聲開口:“怎么突然過來了我剛回國,換了身衣服正打算來找你。”
阮笙怔忪:“為什么要來找我”
沈知竹無奈地吸了聲氣:“阮笙,你是不是忘記了什么——圣誕時我才答應你的,以后每個節日,都會陪你一起過!
原來她還記得這個約定啊。
阮笙唇角略微翹起,她抬起頭,看到沈知竹眼底淡淡的烏青。
她忙了好幾天,剛從國外回來,便急著要來見自己。
這或許可以證明,沈知竹是喜歡自己的吧
但僅是這一點還不夠。
阮笙貪心地想要更多……每時每刻,她都想要沈知竹的關注和愛意,只落在自己一個人身上。
見她一言不發,沈知竹問她:“是遇到什么事了,看起來魂不守舍的”
“嗯……”阮笙也抬手抱住她的腰,說起酒店里蔣莊儀和阮家的對峙。
沈知竹安靜聽著,在她說完后才開口:“先進屋說吧!
兩個人就這樣抱在電梯口說話,溫馨,但也怪傻的。
進屋后,沈知竹先打開房間的暖氣,給阮笙接了杯溫水。
“謝謝!比铙辖舆^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
沈知竹看著她:“需要我幫忙嗎”
“嗯”
幫什么忙
沈知竹:“按法律來說,你父親的財產多少也應該有你的一部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現在就聯系律師,幫你爭取集團的財產和股份。”
她面色平靜地說著,絲毫不覺得自己正在計劃一件不太道德的事。
阮笙只覺得自己在無意之中,窺見了沈知竹作為資本家,以利益為首的這一面。
但這樣的沈知竹也很好,流露出的氣場叫她移不開眼。
“阮笙”見她在出神,沈知竹喚道,“有聽到我剛才說了什么嗎”
“嗯!比铙戏畔滤瑩u了搖頭道,“還是算了吧……我也不會經營企業,要那么多的財產也沒有用!
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又恢復了光彩:“況且……就算哪天我真的吃不起飯了,沈總你也會養我的吧”
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
沈知竹神色間的嚴肅也變得緩和,她發出低笑,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彎下腰,唇瓣貼上了阮笙的唇。
數日以來的思念和不安,逐漸消弭于這個纏綿的吻之間。
……
親吻過后,沈知竹摸了摸阮笙的頭頂:“吃過晚飯了嗎”
阮笙:“還沒。”
意識到沈知竹真的只是吻自己,而不想做些別的,阮笙心底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她熟練地藏好這份失落:“你應該也還沒吃吧,我們是做飯還是出去吃”
“冰箱里沒有新鮮食材,出去吃的話——”沈知竹看了一眼還在飄雪的窗外,“會不會太冷了”
最后,兩人折中了一下,決定點外賣。
鑒于沈知竹對食物寬容到像沒有味覺的程度,阮笙當然沒有將這份重任交給她,而是自己躺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刷外賣軟件。
最后,點了一份雙拼披薩。
披薩是紅薯泥和培根口味雙拼,六寸的大小,當成夜宵剛剛好。
她們吃著披薩,打開電視隨便看一部電影。
很是平和的氛圍,兩人心照不宣,誰都沒有提圣誕節那天的事。
沈知竹沒有問阮笙,助理在自己車里找到的那個跟蹤器,她是在什么時候,出于怎樣的意圖偷放的
阮笙也沒有問沈知竹,只是初中班主任的女兒,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嗎和自己相比,到底誰更重要
……
吃完之后,收拾外賣盒,洗漱,關燈,睡覺。
“晚安!比铙媳е蛑,閉上了雙眼。
“晚安!鄙蛑裾菩馁N著她的后背,將人攬得更緊。
翌日,阮笙被微信視頻的鈴聲吵醒。
是葛維夏打過來的視頻電話。
“喂”阮笙接通視頻,自己倒是沒有露臉。
房間里一片昏暗,她瞥了眼手機右上角的時間,才凌晨五點。
唯恐吵醒沈知竹一般,她躡手躡腳地翻身坐起來,試圖起身先離開臥室。
手腕卻忽然被握住,沈知竹握著阮笙的手輕輕往自己的方向一用力,自然而然將她重新帶入懷中。
“誰打來的”剛從深度睡眠中醒來,沈知竹嗓聲帶著些啞意。
不等阮笙回答,手機里傳來葛維夏悠閑的聲音:“早上好啊,阮小姐!
阮笙身體僵了下,明顯感受到從沈知竹傳來的氣壓變沉。
她不安地掙了下,卻反而被攬得更緊。
只能就著這個別扭的姿勢回答葛維夏:“是你啊……這么早有什么事嗎”
“早嗎對不起,是我忘記了,不用做早禱的人,這個點還都在睡覺。”
葛維夏似乎沒有要掛斷視頻的意思,“那我就長話短說,只是想問一下,剛才起床時我在自己枕邊發現一枚珍珠耳釘,不知道是不是你昨天落下的”
氣氛瞬間變得凝滯。
不等阮笙回答,沈知竹已經從她手中拿過手機,看向屏幕。
葛維夏指間捏著一枚純白的珍珠耳釘,以銀質的雪花紋路為基地,很是熟悉的美學設計——
昨晚兩人在沙發上看電影的時候,沈知竹也注意到阮笙的耳釘少了一顆,左耳空空蕩蕩。
“或許是不小心掉在哪兒了吧!碑敃r,阮笙是這樣解釋的。
而現在,它出現在葛維夏手中。
沈知竹眼底溫度褪去,語氣倒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的確是,真麻煩葛女士你這么用心,專門打視頻來確認。”
“沈總也在”微詫過后,葛維夏笑道,“您太客氣了,我和阮笙是朋友,對她的事情關心是當然的……”
“不好意思,我現在好困,還想再睡一會兒!鳖櫜坏檬裁炊Y節,阮笙慌亂打斷了她的話,掛斷了視頻。
黑暗之中,屏幕幽光照在沈知竹的臉上,她看上去沒什么表情,長睫下漆瞳盯住阮笙,等待著她的解釋。
“我……”阮笙的喉嚨咽了咽,“昨天去教堂做禱告之后,太累了,就在她的房間里休息了一會兒,我真的只是拿她當朋友……”
“嗯!鄙蛑駥⑹謾C放回枕邊,又閉上了眼。
阮笙愣了下:“你……沒什么要說的”
沈知竹重新將她攬入懷中,掌心輕撫她的頭頂,長指穿過她的發絲:“我都相信你,睡吧!
阮笙:“……好!
她微不可察地嘆了聲氣,閉上雙眼。
等睡醒后,沈知竹已經不在枕邊。
阮笙看到她半個小時發來的微信消息:“我去公司上班,你好好休息。”
已經早上十點過,阮笙也算是休息夠了,正要起床時,她收到了戴靜的電話。
“阮小姐嗎沈總正在忙,所以讓我問您一聲——不知道您上午有沒有時間,為她做飯并送到公司來”
聞言,阮笙眼眸微彎:“當然沒問題,她有說今天想吃什么嗎”
戴靜:“只要是您做的都行!
結束通話后,戴靜呼了一口氣——直覺告訴她,沈總今天不太對勁。
雖然情緒和狀態都很穩定,但就是哪里說不出來的不對。
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在收到沈知竹讓自己打出這通電話的命令時,達到了頂峰。
——公司不是有食堂嗎沈總為什么偏要吃阮笙做的飯
——就算是想吃,沈總自己打個電話說不更合適
該不會是……在鬧什么別扭吧
別扭這個形容詞,用到沈知竹這種一向雷厲風行的頂級精英身上就很別扭。
但排除所有不可能,只剩下這一種可能的時候,叫人不得不接受。
是以一個多小時后,看到阮笙提著食盒走進沈總辦公室,戴靜默默祈禱,但愿兩人這次不要再發生什么爭執,免得阮小姐又哭著出來。
否則到時候連帶著沈總心情不好,倒霉的不還是她們這些打工人
第62章 記仇
戴靜并不知道,她的期望最終還是落空了。
阮笙的確又哭了。
只不過這一回,是在辦公室休息間的大床上。
沈知竹冰冷的手指貼著她的肌膚,阮笙瑟縮,卻又被她另一只手按住腰,從容中帶著些強硬地令她動彈不得。
可這般欺負著她,沈知竹猶似不滿意。
她低下頭,咬上阮笙丟失了珍珠耳釘的左耳。
齒尖似有若無碾著她耳垂處的軟肉:“等今天忙完了,我和你一起去將那枚耳釘取回來”
“不用了……”阮笙喘著氣,“葛小姐說……她會找同城快遞送過……唔……”
話還沒說完,阮笙身體又是猛地一顫。
淚水濕漉漉地從她眼底漫出來。
分明是沈知竹主動提起耳釘的事,可阮笙一提葛維夏,她不悅的懲罰便接踵而至。
阮笙學乖了,張著唇不說話,主動伸手攬緊沈知竹的脖頸。
……
事態是怎么發展成這樣,還要從她提著食盒進門時說起。
阮笙走進辦公室時,正在看文件的沈知竹放下筆。
她應該剛開過會,身上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氣場更顯得簡練。
“等我先換個衣服!鄙蛑袼坪醪皇呛芟矚g這種正式的著裝,起身朝休息室走去。
剛走到門口時,又轉身看向阮笙:“不過來幫我挑選一下,穿哪件比較合適嗎”
沈知竹的衣服款式都很符合大眾對理工科的刻板印象。
夏天是黑色T恤,秋季是黑色衛衣,入冬后便是深色大衣或工裝服。
也就是她長得夠高夠瘦,五官白皙且凌厲,才能夠將這些基礎款穿出限量版的氣場來。
但總的來說,她衣柜里那些款式大差不差的衣服,似乎并沒有挑選的必要
明知沈知竹醉翁之意不在酒,阮笙仍自覺地放下食盒,朝著她走去了。
果不其然,等她一靠近,沈知竹握緊她的手腕,將人壓到了門上,顏色極淺的唇印上來。
阮笙的呼吸,被她逐漸恣意放縱的吻勢掠奪。
腰肢生理性發軟,在她快要倒下去的時候,沈知竹伸手扶住了阮笙的腰,沿著她的腰線緩慢上移。
唇瓣又向下掠去,似是打算在某處與手掌相匯合。
“……不要。”預感到她想做什么,阮笙抗拒地搖了搖頭。
沈知竹垂下眼,質問的口吻:“在朋友的房間里可以休息,在戀人的房間里做這種事卻不行”
在故作大度后,她終究還是露出了偏執記仇的那一面。
準確來說,是越想越覺得沒有大度的必要,沈知竹開始為幾個小時前的自己討要一個說法。
阮笙說不要,沈知竹卻偏要力度時輕時重收攏掌心,唇瓣貼在對方耳畔:“阮笙,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嗎,為什么不可以”
“女朋友”三個字,她咬字極其清晰,語氣卻又是黏糊得近乎撒嬌般的曖。昧。
阮笙原本就是象征性地反抗一下,此時被哄得徹底喪失了理智,哪里還招架得住
她稍一松懈,沈知竹便趁勢而上,不給她半點反悔的時機。
阮笙猶如在沙灘上休憩的游客,起初浪花只是輕柔沖刷在她的腳背,叫她放松了警惕,朝海的更深處走去。
然后,溫柔的海浪很快開始翻臉。
待被席卷進颶浪之中,她徹底失去了身體的操控權,后悔也是為時已晚。
視線中白光鋪天蓋地,窒息感一陣接一陣地襲來。
沈知竹明明白白地用行動告訴阮笙,她并非一位寬容大度的戀人。
像有意要讓阮笙長記性般,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磨人得厲害。
阮笙淚水都快要流干了,沈知竹方才坐起身,在為她將凌亂發絲理順后,下床走進浴室。
半分鐘后,她拿著一方被溫水浸濕的毛巾出來,為阮笙清理身體。
阮笙還沒緩過勁來,懶洋洋地闔著眼,任由沈知竹擺布。
等為她收拾干凈,穿上衣服后,沈知竹道:“我去吃飯,你到沙發上休息”
阮笙沒什么力氣地嗯了聲。
沈知竹用柔軟的羊毛毯將她包住,不需要太大的力氣,就將她整個人連毛毯抱了起來,走出了休息室。
阮笙來的時候,墻上的掛鐘時針指向十一點。
而現在,分針已經轉了兩圈,帶動時針指向一點。
居然過去了快兩個小時……怪不得自己會累成這樣。
阮笙眼皮沉重地合攏,聽到沈知竹提著食盒出了門,應該是交代戴靜熱飯去了。
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又躺回了休息室的大床上。
身下的床單干燥而又溫熱,應該是沈知竹換過的。
阮笙伸了個懶腰,即便身體因疲憊過度后仍有些困倦,她還是從床上坐了起來,想去看一眼沈知竹在干嘛。
剛打開休息室的門,就聽到沈知竹正說著英語進行視頻會議。
阮笙沒有打擾她,她走到靠墻的書柜前,隨便挑選了一本書,趴在沙發上看書。
時而會有一道柔軟目光朝她落過來。
但等抬頭看去時,辦公桌后的沈知竹正襟危坐,視線已對準了電腦屏幕。
阮笙會心一笑,低下頭繼續看書。
直到半個多小時后,沈知竹剛結束了會議,便起身朝她走過來:“餓了嗎”
中午消耗了太多體力,阮笙的確有些餓得慌。
“還好!彼齾s隨口撒了個小謊,“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我打算過兩天去歐洲逛一逛,就當是散心!
沈知竹撫摸著她發頂的手一頓:“怎么突然決定要去旅游了”
阮笙抬起頭,面不改色道:“預感家里最近會不太平,想找個地方避一避?墒悄愎ぷ饔诌@么忙,要是一直賴在你家的話,一個人又好孤獨……”
她只是在陳述事實,聽不出半分指責的意味。
沈知竹唇角抿緊:“這個季節歐洲應該會很冷,不等開春后再去”
等到那個時候,自己應該也有時間陪她一起去了。
阮笙似沒聽出她話中的用意:“可是一月去冰島看極光正好,等開春后就看不到了!
沈知竹沒有阻止她的理由。
她們是平等關系的戀人,總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將阮笙捆在身旁,讓她哪里都去不成。
“打算去玩多久”
“不清楚,但過年前會回來吧!比铙献匀欢坏,“還要陪你回來一起過春節的啊。”
沈知竹低笑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卻很淡:“那坐我的飛機過去,會安全些。歐洲治安不太好,再讓兩名保鏢陪你……”
阮笙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歪了下頭:“你這個樣子,真的好像一個愛操心的長輩啊,放心啦,我都一個人國外讀了四年的大學,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沈知竹也意識到,她似乎緊張得過了頭。
沒再多說什么,她暗自算了下,離年底還剩二十多天的時間。
“什么時候走”
“后天吧,明天要收拾行李,規劃一下路線,提前訂酒店……”阮笙道,“不用太想我,我會像旅行青蛙一樣,每天都給你發照片回來!
“知道了!鄙蛑穸紫律砣ィё×巳铙,上半身與她緊貼在一起。
沉默了一會兒,她很誠實地表達當下心情:“記得早些回來,你不在,我會很孤獨的!
阮笙呼吸停了一拍。
“嗯……”她同樣抱住沈知竹,“我爭取能夠早些回來!
兩天后,阮笙從機場出發,前往歐洲。
沈知竹到機場送她。
在安檢口分別后,回公司的路上,她便收到阮笙發來的微信。
是透過機窗,停機坪上方的藍天白云。
阮笙:“馬上要關手機起飛了,希望到了歐洲,也能夠有這樣的好天氣!
沈知竹:“但愿如此!
她并沒有告訴阮笙,自己已經看過天氣預報,旅行第一站的巴黎,正有一場雨夾雪。
——作為一名合格的戀人,不掃興是最基本的準則。
十四個小時后,北京時間晚十點,正在加班的沈知竹又收到來自阮笙的照片。
機場的落地窗外,天色黑暗,有路燈和車燈亮著。
按照時差來算,對面應該是早上六點左右。
沈知竹放下手頭的工作,撥打了一通視頻過去。
沒過幾秒,阮笙接通了她的視頻。
和出發時穿著大衣薄褲不同,她已經換上了長款羽絨服,圍上圍巾,戴好了毛線帽。
“真是太久了沒來過了,忘了巴黎的冬天有這么冷。”阮笙感慨,“還好有你幫我裝了一箱的厚衣服和暖寶寶,Merci beaucoup~”
沈知竹笑了聲:“這是你在留學時學到的法語”
阮笙:“對啊,是非常感謝的意思,這個彈舌可難學了!
許是來到一個新的環境,她整個人看上去輕快了許多。
就算只是一個人,也有條不紊地經過出站口,來到提前約好的位置,等待酒店的司機來接她。
視頻一直沒有掛斷。
沈知竹邊處理著工作,時不時與阮笙聊上幾句。
直到十幾分鐘后,她坐上車抵達酒店,住進了歐式宮廷風格的套房。
她拉開窗簾,和沈知竹一起窗外的風景。
天色漸亮,從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埃菲爾鐵塔,酒店樓下的街道上,已經有當地居民在跑步,也有游客在閑逛。
“不補會兒覺嗎”沈知竹問阮笙。
“等?waiter將早飯送上來,先吃飽了再說!
不一會兒,侍者將早餐送到阮笙的房間。
早餐是菠菜蘑菇炒菜吐司和卡布奇諾咖啡,加上一份拿破倫酥作為甜點。
視頻那頭沈知竹忙完工作,正開車回家。
阮笙將手機架在餐桌上,對著鏡頭進行吃播表演。
等沈知竹回到家的時候,阮笙正好吃完*早餐:“我要睡個回籠覺了,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沈知竹:“嗯,祝你有一趟愉快的旅程,晚安。”
結束視頻,笑意仍凝在阮笙的唇角。
篤篤——
敲門聲透過厚實的紅漆木門傳來。
很清楚來人會是誰,她唇邊的笑意消散殆盡,走過去打開了門。
第63章 綁架
從時區的角度來講,巴黎位于東一區,梅市是東八區。
也就是說,比起阮笙,沈知竹會早七個小時見到新一天的太陽。
所以,每當她清晨醒來的時候,便會看到阮笙在入睡前,給自己發來的旅行照片。
抵達歐洲的前三天,阮笙都停留在巴黎,逛了當地經典的景區——埃菲爾鐵塔,盧浮宮,歌劇院……
再去了一趟斯特拉斯堡,拜訪大學時的老師,和留在當地工作的同學聚餐。
之后,又轉乘火車前往瑞士,去阿爾卑斯山滑雪。
照片中,她滑雪時顯然很小心,在坡度最低的低級道上,雙手握緊雪杖。
護目鏡下,阮笙雙眼彎起,笑得很是燦爛。
極具感染力的笑容,使得正在開會時收到這張照片的沈知竹,也跟著淺笑。
指尖停留在屏幕上,在彈出來的選項里,熟練地點擊了“保存圖片”。
然后,似無意問道:“是有同學和你一起,幫你拍的照”
阮笙:“我一個人,是拜托路人幫忙拍的!
這會兒正是北京時間下午六點過,阮笙那頭剛好中午,兩人閑聊了好一會兒。
阮笙:“我先去換衣服,準備泡溫泉了!
過了會兒,消息欄提示阮笙又發了張照片過來。
此時會議正到尾聲,沈知竹隨手點開消息,指尖瞬間僵住。
照片是一張對鏡自拍,剛才在室外還裹得嚴嚴實實的阮笙,已經換上了泡溫泉的泳裝。
泳裝是吊帶連體短裙,白色布料搭配圓黑波點,復古的款式,卻顯得阮笙整個人更加青春俏皮。
裙擺下她雙腿纖長,肌膚牛乳般白而柔軟。
阮笙:“在巴黎商場買的,好看嗎”
還有外人在場,沈知竹的第一反應是將手機熄屏。
然后,她深吸一口氣,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能不能現在就將正在休假的衛游風喚回來,要她代替自己工作
這么多年,沈知竹頭回深刻意識到,工作是一件如此無趣的事。
真是浪費時光。
工作結束后,沈知竹并沒有急著回家,先去了附近的生鮮超市。
離除夕還有十多天,阮笙應該快要從歐洲回來了,自己需要提前備一些年貨。
年關將近,商場里已經充斥著新年的歡快氣息。
喜慶的《恭喜發財》滾動播放,到處都張貼著大紅色的福字,展銷立牌上繪著新一年生肖的圖案。
沈知竹往購物車里放入干果點心類的零食,路過火鍋底料區的時候,又買了幾包底料。
分別是牛油味,番茄味,菌菇味……阮笙不太能吃辣,但前兩天視頻時,又無意中埋怨過歐洲的食物不太合胃口,想吃火鍋。
所以沈知竹每種口味都買了一包,等她回來自己選。
想了想,又拿起手機給阮笙打視頻。
視頻很快接通,阮笙同她打招呼:“Bonjour~”
——法語里,這是“你好”的意思。
沈知竹對著鏡頭輕笑,看到阮笙披著浴衣坐在餐桌前,隨口問道:“已經泡完溫泉了”
“剛剛泡完,準備吃點東西!比铙系,“你在逛超市”
“嗯。”沈知竹將鏡頭從前置翻轉為后置,好讓阮笙看到貨架上琳瑯滿目的火鍋料,“你想吃哪種口味的”
“讓我看看……”阮笙犯起了選擇困難癥。
這時,她那頭的視頻畫面中,突然一道人影從她背后閃過。
對方同樣穿著白色浴袍,即便沒有露臉,沈知竹還是憑借她一頭暗金色的長卷色,敏銳地判斷出她的身份。
“你和葛維夏在一起”她眼底的笑意變淡。
阮笙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嗯……我在滑雪場,和她偶遇了,只是一起吃頓午飯。”
正解釋著,一杯熱咖啡放到阮笙面前。
“還需要別的嗎我去幫你取。”葛維夏的聲音響起。
“不、不用了……”阮笙連忙也打開后置給沈知竹看,澄清什么一般,“我們現在是在餐廳里,有很多人。”
的確是很熱鬧的餐廳里。
而且餐廳應該是開在溫泉酒店里,大多數人都穿著浴袍。
沈知竹沒有多問什么,只淡聲道:“她也在歐洲”
“嗯……回來探親。”
許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一旁葛維夏看熱鬧不嫌事大般插話:“今天天氣好,可惜沈總不在,沒能欣賞到阿爾卑斯山的美景。”
她話中有話,沈知竹也不遑多讓:“美景時常會有,錯過了今天也還有明天。不過我很好奇——既然是回去探親,葛小姐不需要多陪伴自己的家人嗎”
一向能說會道的葛維夏,冷不丁陷入沉默之中。
阮笙出聲了:“我去一下洗手間,不方便打視頻,先掛了!
“好,玩得開心!泵髦@是在打圓場,沈知竹還是順著她應道。
掛斷視頻后,沈知竹的臉色才徹底冷下來。
遵循著某種直覺,她給助理發了一條消息:“想辦法幫我查一個人!
然后,又將自己所知的,和葛維夏有關的所有信息發了過去。
幾分鐘后,結完賬的沈知竹將商品放進后備箱。
關上后備箱的門,她坐進駕駛座里。
她沒有急著開車回家,左手習慣性搭在方向盤,指尖輕輕敲擊著皮革面,又拿起手機,給戴靜打了個電話。
“沈總,您有什么吩咐嗎”
“我需要休息。”沈知竹道,“聯系衛游風,讓她回來替我頂一段時間!
“可衛總現在正在澳大利亞休假……”
“嗯,我知道!鄙蛑裼值溃霸賻臀矣喴粡埱巴边_瑞士的機票,要時間最近的!
“……”戴靜詢問道,“是訂機票,不需要乘坐私人飛機出行嗎”
“不用。”
私人飛機出國需要航權申請,至少要等三天左右,沈知竹不想等。
簡單的吩咐過后,她方才啟動轎車,準備回家裝行李。
電話那頭,收到一連串任務的戴靜懵了會兒。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么今天的沈總有一種……突然撂擔子的平靜瘋感
但無論如何,作為一名年薪百萬的合格助理,只要是頂頭上司的要求,戴靜都會不留余力地去執行。
很快,她買好了最近前往瑞士的機票,出發的時間是明天早上九點半。
在此之前,沈知竹開始收拾行李。
她沒有將這種瑣碎事交給保姆打理的習慣,基本上每次出差都是自己裝行李。
先是各種證件,身份證,信用卡,護照……再是充電器和電腦,以及厚外套和避寒的圍巾帽子。
又隨手拉開裝內衣褲的衣柜門,面對順著推桿滑出來的兩排貼身衣物,沈知竹動作忽然頓住。
在一眾灰黑色的內衣褲之中,藏在深處的一條淺粉色蕾絲款分外顯眼。
沈知竹當然不會忘記,這條款式格格不入的內褲,是屬于阮笙的。
彼時自己和阮笙尚在冷戰之中,但還是幫醉酒的她洗了內褲。
第二天離開酒店房間的時候,又鬼使神差地將它裝進了行李箱帶走,并掩耳盜鈴般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不能讓阮笙知道她幫她洗了內褲,否則在這場較量中,自己就率先敗下陣來。
之后,又一直將它藏在衣柜深處舍不得丟。
沈知竹唇線抿緊,終于反應過來不對勁。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只要事情一和阮笙有關,她好像就會變得極度不清醒。
收拾行李的動作停下來,沈知竹走出主臥,到廚房接了杯加冰的純凈水。
她喝著冰水,看著落地窗外的霓虹夜景。
冰塊與杯壁碰撞,發出清脆聲響,涼意順著喉嚨蔓延下去,沈知竹胸腔之中心臟處的熱意卻未能消減,反倒愈演愈烈。
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無論過去如何,現在她和阮笙是在談戀愛。
談戀愛為什么要清醒
沈知竹果斷地將水杯放到島臺上,回到臥室繼續收拾行李。
沈知竹并沒有告訴阮笙,自己也即將前往歐洲。
她計劃抵達瑞士后再聯系阮笙,給她一個驚喜。
然而,在凌晨五點起床,看到助理發來的一連串和葛維夏有關的調查結果后,沈知竹面色沉下來。
沒有絲毫遲疑,她給阮笙撥打了一通視頻電話。
這個時間點,阮笙那端在晚上十一點左右。
按理來說,這個點她多半還沒有睡,應該很快就能夠接通視頻才對。
但第一次,視頻沒有人接。
第二次,視頻過了半分鐘才被接通。
接視頻的人并不是阮笙,而是葛維夏。
酒店的房間里很是昏暗,只亮著一盞床頭燈,照得家具的影子雜亂無章,甚至莫名詭異。
“阮笙呢”沈知竹語氣不善。
“沈總急什么”葛維夏笑著道,“我和阮小姐是朋友,又不會拿她怎么樣!
說著,她偏頭看向鏡頭之外:“你說對吧,阮小姐”
回應她的,是一陣嗚咽聲,阮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嚨,無法開口說話。
沈知竹拿著手機的五指不覺收緊:“讓我先看她一眼!
葛維夏笑了聲:“沈總果然膽識過人,遇到這種事都不帶驚訝的!
說著,她翻轉攝像頭,對準了角落。
沈知竹瞳孔猛地一顫——身著睡衣的阮笙被緊緊綁在椅子上,唇上貼著透明膠布。
她頭發凌亂,陰冷的燈光下臉上白得沒有血色,淚水沿著她的臉頰一直流淌。
沈知竹停住了呼吸。
隨后,她按捺住所有情緒,只平靜問道:“你要多少錢”
葛維夏:“十個億,我會把賬戶發過來,沈總只需要以加密貨幣的形式,將錢轉移進這個賬戶就行!
在聽到十億這個天文數字時,阮笙睜大雙眼,她拼命地搖著頭,示意沈知竹不要答應她。
葛維夏隨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在指間把玩著。
鋒利的刀面反射出寒光,葛維夏不似往日對待阮笙時溫文爾雅的模樣:“看起來……阮小姐覺得自己的命并不值這么多錢呢。”
刀尖對準了阮笙的鎖骨處,在將要向前刺去時,沈知竹出聲:“我會將錢轉給你,前提是你不能夠傷害她!
葛維夏握著刀子的手停了下來。
“當然!彼χ,“沈總覺得,我在多久后可以收到這筆錢”
“給我三個小時,錢會打進你的賬戶!鄙蛑竦,“我再說一次,你不能傷害她。否則這些錢,照樣也可以用來買你的命。”
她一字一句沉著而又堅定,令人毫不懷疑,一旦葛維夏做出任何傷害阮笙的事情,迎接她的將會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沈總放心,我這人只圖錢,對別人的命不感興趣!
沒有再多說什么,葛維夏掛斷了視頻。
她將手機隨手往床上一扔,走過去給阮笙解開綁她的繩子。
并用調笑的口吻道:“阮小姐的演技可真不錯,不去當個電影明星真是可惜了!
話音剛落,阮笙卻乘她不備,奪過葛維夏手中的匕首,出其不意地朝她刺去。
第64章 目的
不曾料到一向溫順的阮笙會有如此出人意料的行徑,葛維夏竟叫她奪去了匕首。
刀鋒寒光閃過,葛維夏側身閃躲,卻還是因來不及完全避開而被劃破了臂膀。
她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有受傷的右手握住阮笙的手腕,死死捏緊。
作為一名職業的騙子,葛維夏隨時為跑路做準備,私底下的鍛煉自然不少。
體力上,阮笙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腕間一陣吃痛,水果刀就這樣不受控制地從她掌中滑落,被葛維夏手疾眼快地握住了刀柄。
鮮血順著她的手臂滴落,將純白的地毯洇染。
葛維夏順勢抬起手,手肘往阮笙頸后重重一擊。
眼前陡然一黑,阮笙徹底暈了過去。
等阮笙再度醒來時,整個人已經被捆住了手腳,置身于轎車的后座。
窗外一片漆黑。
車燈能夠照到的范圍有限,阮笙只看到了堆在道路兩旁的積雪,以及不遠處同樣覆著雪的山間草坪。
阮笙猜測,為了躲避警察和監控,葛維夏走的應該是一條鄉間公路。
察覺到她的動靜,葛維夏出聲:“醒了”
阮笙想要出聲,卻發覺唇上又重新被貼住了膠帶。
她蹙了下眉。
透過后視鏡,葛維夏注意到她的表情:“阮小姐,這是你自找的,我以為我們是盟友,誰知道你的反水來得這樣快”
阮笙又發出了兩道嗚嗚聲。
葛維夏:“我知道你想要說什么,可我幫你將贖金從一億翻倍到十億,不也正好更能夠證明,你在她心中究竟值不值這個價嗎”
說著,她在一處開闊的草坪邊上將車停了下來。
“還剩兩個小時!备鹁S夏道,“你猜……沈知竹究竟會不會轉十個億過來”
她打開了手機的倒計時,將它放在支架上。
屏幕上的秒數一點點倒退,從阿拉伯數字的?0跳到59時,便意味著時間又過去了一分鐘。
葛維夏重新包扎了手臂上的傷口,百無聊賴地打開車窗,任由冷風吹進來。
許是得益于來自于大西洋的暖流,即便是在夜里,瑞士的冬天也并不似想象中冷峭。
透過車頂的玻璃,能夠看到漫天的星星,閃爍著碎鉆般的光芒。
阮笙鼻頭一酸,開始想念沈知竹——她之前罵得沒錯,自己真的就是看了太多網飛韓劇,把腦子看壞掉了。
一切都還要從那天在教堂時說起。
禱告室里,在對著十字架懺悔過后,阮笙本該按照葛維夏的暗示,脫掉所有衣服,虔誠地進行禱告。
可手指勾住胸前針織衫拉鏈扣向下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沈知竹曾說過的一句話——
“今天她能夠為了利益,不帶半點猶豫地將你賣給我,說不定明天就能將你賣給別人。”
這句話是在諷刺姚明珠。
巧合的是,阮笙和葛維夏的初次相逢,就是在姚明珠組局的牌桌上。
之后,也是姚明珠將自己引導到這座教堂,與葛維夏再逢。
所有原本不在意的端倪,突然間福至心靈般浮現出來,令阮笙心生懷疑。
她收回落在拉鏈扣處的手指,認真看著懸掛在墻壁上的十字架。
只是一個簡單的符號而已,真的能夠將自己從痛苦迷茫中拯救出來嗎
阮笙甚至在有些嘲弄地想到——如果符號可以成為信仰的話,那一張數學卷豈不是能成為寫滿神諭的圣書
她目光逐漸變得冷靜,下意識環視著這間禱告室里的一切。
左邊墻面釘著木質置物架,置物架上放著幾盆綠蘿。
純白的墻面,使得這綠色看上去極為突兀。
阮笙偏了下頭,看到藏在綠葉底下的一抹紅光。
那是一只微型攝像頭,若非仔細觀察的話,很難會被人注意到。
隔著攝像頭與屏幕,阮笙與葛維夏視線相對,盯住了彼此。
本該引頸受戮的愚蠢獵物,察覺到了藏在暗處的槍支,以及槍桿后方好整以暇的獵人。
在短暫的心跳暫停之后,求生的本能驅使著她逃跑,阮笙慌忙披上外套,快步走到門口穿上鞋就要離開。
從禱告室離開的路只有一條,需要穿過長廊走向禮堂。
“阮小姐!闭叩介L廊的盡頭,身后突然傳來聲音,是葛維夏追上來了,“走這么快做什么你的禱告好像都還沒開始呢。”
阮笙腳步一頓,轉過了身。
葛維夏不復往日的高潔之態,眼底閃過一絲興奮。
仿佛無論如何,阮笙都已經淪為自己網中的獵物,注定是逃不掉的。
她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了什么,并朝阮笙走過來:“你的耳釘掉了!
阮笙抬手摸了下左耳處,果然是空空如也。
她并沒有接過耳釘,而是直截了當開口道:“你想要多少錢”
“我不明白阮小姐你在說什么,我只是一名虔誠的信徒,過多的錢財對我而言,只會叫人沉在敗壞和滅亡中!
葛維夏道,“我只重視事物本身的價值,比如你方才在禱告室里懺悔的秘密,如果被公之于眾的話,不知道你的母親將來在阮家要如何自處呢”
她看著臉色變得蒼白的阮笙,微笑著道:“不過阮小姐大可放心,我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的。”
對于她的話,阮笙半個字都不會相信。
如果從一開始,自己和葛維夏的相遇就是設局,那過去這幾月的蟄伏,她不可能平白浪費。
葛維夏不利用這個秘密向自己勒索,那一定是因為還有利益更大的事等著她去做。
自己身上,有什么是能夠利益最大化的
父親阮康成對自己這個女兒一向不聞不問,母親趙佳麗的關注更多在她弟弟身上,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但兩人的關系并不明朗。
阮笙直到現在仍不能確定,蔣莊儀究竟是真心拿自己當妹妹,抑或只是一種表象的偽裝。
一一排除之后,阮笙猜到了答案:“你想要用我勒索沈知竹”
葛維夏愣了下,似沒料到阮笙居然這么快就能反應過來。
旋即,她云淡風輕地笑道:“這怎么能叫勒索呢阮小姐,你仔細想一想——她一個人擁有那么多的財富,這本身就很不公平,我做的不過是讓財富更加合理地分配罷了。”
阮笙沒有反駁葛維夏的話。
準確來說,她并不在乎這些花里胡哨的詭辯,而是垂眸思量著什么。
葛維夏沒有打擾她,直到半分鐘后,阮笙主動抬起頭來:“告訴我你最初的計劃吧,我想聽一聽。”
詫異過后,葛維夏看向自投羅網的獵物:“我很樂意和你聊聊這些,不過這里不方便說話,阮小姐先隨我上樓吧!
她轉過身,朝樓梯口走去。
阮笙咬了咬唇,選擇跟上。
葛維夏的目的很單純。
——她只想謀財,并不想害命。
畢竟這是在國內,又不是在什么墨西哥或者金三角,一旦鬧出人命官司,她就很難在這些富家太太或小姐之間進行可持續發展了。
盯上阮笙的過程也很簡單。
葛維夏有自己的人脈,能夠從奢飾品店的經理那里,拿到vip客人的消費名單,并從中進行精心挑選。
像阮笙這種年輕多金,又沒什么社會經歷的女生,在騙子眼中無異于行走的大肥羊。
最初的計劃,葛維夏會在更早之前將阮笙騙進禱告室,竊取她的秘密,錄下她脫掉所有衣服后的視頻。
秘密未必會有什么價值,最關鍵的是視頻。
阮笙原本是要和林家結親的,如果想要保住兩家的體面,這樣的視頻肯定不能流傳出去。
葛維夏也不貪心,打算向阮家要個五六百萬就收手。
這一階段的阮笙,對于身經百戰的葛維夏而言,只是一條肥魚。
直到她察覺到,這條肥魚身后的深水處,時常不動聲色跟著一條更值錢也更危險的鯨鯊。
獵人的本能,讓葛維夏感到興奮。
如果能夠以阮笙為餌,將沈知竹誘騙進網中,那葛維夏真的就可以狠狠賺一筆,實現三十歲之前退休的目標。
……
在聽完葛維夏的講述后,阮笙神色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她并不傷心,也不驚訝,就這樣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被騙的事實。
并說出在葛維夏意料之外的話:“我可以配合你,實現你的目標,但你也必須要配合我,幫我完成一些事!
葛維夏挑眉:“阮小姐想要我幫你完成什么事”
阮笙沒有直接回答:“必要的時候,我會聯絡你!
她想要的,同樣也很簡單——
她要看到沈知竹和自己一樣,為了這份感情患得患失,心神不寧。
而非越來越淡定從容地與自己相處,可以隨時為了旁人拋下自己。
也更想要確定,沈知竹對自己的喜歡究竟有多少呢
從前的阮笙可以自欺欺人地不去想這個問題,但現在……
她不得不承認,她厭惡這種捉摸不定的情緒,只有得到最準確的答案,或許才會感到的安心。
即便這樣的試探,無異于玩火自焚,但火焰燃燒時給肌膚帶來的痛覺,也好過波瀾不驚的平靜。
第65章 疲憊
手機屏幕上的倒計時沒有停止,時間一秒接著一秒地過去。
葛維夏打開中控屏,隨便選了一首流行英文歌播放,并放平座椅躺下。
她跟著女歌手慵懶的嗓音哼唱:“I con''t love you in the dark……”
阮笙一言不發,看著頭頂的星空出神。
過了會兒,葛維夏突然出聲:“還剩最后一個小時,加密貨幣還沒有到賬。”
“阮小姐,你猜是因為價值十億的電子幣一時半會兒難以兌換,還是沈總回過神來,覺得你不值這個價”
阮笙沒有回答她。
“哦……差點忘了,你現在開不了口說話,我說怎么怪無聊的。”
葛維夏轉過身,撕開了覆在阮笙唇上的透明膠帶。
她撕開膠帶的動作很是輕柔,就像無數次在禮堂里,為阮笙講解《圣經》時,指尖輕輕翻過書頁。
但這并不能掩蓋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子的事實。
阮笙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唇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只要不是問銀行卡密碼,我都很樂意回答你!
阮笙:“你在上一位澳門的富家小姐那里,騙了多少錢”
“一千萬。”
一千萬……對于普通人來說,已經足夠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可葛維夏卻沒有半點收手的意思,又無縫銜接般盯上了自己。
阮笙思忖著道:“你家人知道你是干這行的嗎,或者說……他們也很支持你這樣做”
聞言,葛維夏時常掛在臉上的淺笑變淡。
她回過頭來,深棕色的眼瞳盯住阮笙:“阮小姐,你似乎并沒有外表看上去那樣乖巧善良,壞心眼真的很多呢!
阮笙愣了下,沒有料到自己的小心思就這般輕而易舉被看穿。
——中午視頻的時候,沈知竹問起葛維夏為什么不多陪伴家人時,她罕見地沉默了。
所謂的回歐洲探親,本就是阮笙替葛維夏撒下的謊。
從十多天前,阮笙在酒店與葛維夏匯合時,沒有見她聯絡過任何一名親人。
包括過往和她的相處之中,阮笙也從沒聽到她提及過父母或親人。
阮笙推測,葛維夏與家里的關系應該很糟糕。
手機被葛維夏沒收了,再加上手腳被捆住,阮笙做不到任何硬性的反抗。
她問及葛維夏的家人,并不是出于關心,不過是想在言語上找到刺痛對方的機會罷了。
可惜葛維夏的反應很敏銳,并沒有給阮笙這樣的機會。
她識破了阮笙微妙的惡意,反唇相譏:“阮小姐該不會以為,我是那種脆弱得只要聽到一句‘你的人生很失敗,你的父母從來都不愛你’,就會原地破防的白人吧”
說著,她從夾縫的置物盒中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細長的灰色女士香煙,摁下打火機。
咔噠——
一簇火焰竄起,將車內照得更亮。
葛維夏深吸了一口煙,任煙霧彌漫在車廂里,慢吞吞道:“阮笙,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天真……”
話剛開了個頭,手機上彈出了消息。
阮笙看到似乎是什么收到轉賬的郵箱通知。
正當這時,她被放在的副駕駛座上的手機,突然響起視頻來電的鈴聲。
葛維夏嘖了聲:“前腳剛轉來十個億,電話跟著就打進來……阮小姐,我要是你,這輩子都會死皮賴臉抱緊沈知竹這尊金佛不撒手的。”
她拿起阮笙的手機,幫她接通了視頻,前置鏡頭對準了阮笙的臉。
屏幕離得太近,發出的亮光略有些刺目,阮笙不禁瞇了下眼,模糊不清地看到了沈知竹的臉。
冷白的燈光之下,沈知竹眉眼間難掩疲色。
顯然,在過去的幾個小時,她一直在為了兌換十個億的贖金而忙碌。
“阮笙!遍_口之際,嗓音里藏不住的沙啞和疲憊。
“嗯。”阮笙鼻頭一酸,分不清是委屈或愧疚,淚水就從眼底淌了出來。
透過屏幕,沈知竹就這樣定定看著她,長睫掩映下眸色暗昧。
良久,阮笙等到的并不是她的安慰或關懷,而是不帶一絲情緒的冷然詢問:“玩夠了嗎”
阮笙的淚水一瞬間止住。
大腦在短暫的宕機之后,又飛快地運轉了起來——沈知竹是怎么看出來這是騙局的,她是不是生氣了
不,這個問題完全用不著思考。
沈知竹就是生氣了,而且氣得一個字都不想和阮笙多說的模樣。
“玩夠了,就早些回來!鄙蛑窭渎暳粝逻@句話,沒等阮笙出聲,便面無表情地掛斷了視頻。
阮笙徹底僵住了,淚水也忘記流。
葛維夏隨手將煙頭擲向窗外的雪地之中,看熱鬧不嫌事大:“看來沈總能賺到這么多錢,也不全是運氣成分,腦子的確很好使耶!
她甚至流里流氣地吹了聲口哨。
又道:“阮小姐,長話短說,這種聰明人都是睚眥必報的,沈總明知是騙局還將錢轉過來,想必就是為了將我勒索的罪名做實,這回我真得準備跑路了!
“不過你放心,基于職業操守,我會先將你送到最近的火車站,你應該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
阮笙沉默著,沒有回答她。
葛維夏也沒管她,打開導航,啟動了車子。
夜色之中,轎車穿梭過荒冷的雪山之間,駛過幾座還亮著圣誕彩燈的小鎮,逐漸靠近了燈火通明的城市。
“停車!痹诳吹綗艄鈺r,阮笙大夢初醒般出聲。
葛維夏沒管她,繼續踩油門。
“我不要回去!比铙系溃案嬖V我,如果不想要被沈知竹找到,我躲到哪兒去最合適”
自己犯下這樣愚不可及的錯,還有什么臉面回去見沈知竹
阮笙都可以想象得到,等和沈知竹見面的時候,她會用怎樣冷漠的神情和話語來諷刺自己。
不,她不要……阮笙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只要不回家受罰,逃去哪里都行。
“你在說什么胡話呢”葛維夏道,“反正沈總對你感情深得很,就算一時半會兒會生氣,你多哄哄不就好了,需要我教你一些哄人的手段嗎”
“你肯定有辦法的吧”阮笙道,“這里是在歐洲,又不像國內有那么多的監控攝像頭,一個人要想藏起來應該很容易的,別告訴我你一個專業的騙子,連這點辦法都沒有”
前行的轎車里,兩人驢頭不對馬嘴地交流著。
葛維夏一會兒自言自語盤算著要跑路去哪個國家比較好,一會兒又計劃著十個億要怎么花,就是絲毫沒有要幫阮笙的打算。
直到阮笙出聲:“我這里,還有一張不限額的黑卡。”
轎車猛地停下來。
葛維夏從前頭的駕駛座上下來,打開后座靠近阮笙這邊的車門。
她從大衣的口袋里,取出那柄從酒店離開時順便帶上的水果刀。
阮笙后知后覺地畏懼了起來。
大抵是與葛維夏認識得太久,她竟忘了這人干的都是犯法的事,天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只謀財不害命
葛維夏拔開刀鞘,將刀尖對準了阮笙。
阮笙忐忑不安地往后縮。
下一刻,刀尖割破了捆住她手腳的膠帶。
“阮小姐!备鹁S夏又戴上了正經人的面具,朝著阮笙伸出右手,要與她握手的架勢,“祝我們第二次合作愉快!
在為阮笙解開束縛之后,葛維夏依舊開車向前。
不過這一回她沒有駛向火車站,而是穿梭于城市的街頭巷尾之間,最后停在一條連路燈都照不到的暗巷之中。
“下車吧,阮小姐。”葛維夏道,“如果你不想要被找到,這就是最合適的藏身之處。”
阮笙看著窗外黑黢黢的街道,心中生出了退縮之意。
葛維夏也沒有催促她,而是先她一步下了車。
唯恐自己一個人被落在這里,阮笙連忙推開車門跟上。
往前走了幾步,阮笙才發覺這條巷子并不是沒有路燈,只是燈罩被灰塵蒙住,透出的光微乎其微。
似察覺到阮笙的畏怯,葛維夏笑著道:“阮小姐大可放心,我對人口買賣這種低收益高風險的事情不感興趣,只不過是給你找個落腳的地方罷了!
說著,她走進路燈后方的樓道里。
樓道的墻面上繪著亂七八糟的彩色涂鴉,阮笙甚至能聞到一股嗆鼻的味道。
她懷疑是不是有人在這*里吸過什么東西。
在歐洲,除了繁華熱鬧的旅游區或經濟政治,有很多這樣不起眼的老城。
它們得益于上世紀的工業革命快速發展,但隨著全球經濟重心的轉移,衰退比發展來得更快。
這樣的城市充斥著酒精,毒。品,甚至是槍。支。
出于安全考慮,阮笙在歐洲讀了四年大學,也從沒來這種地方旅游過,更別說進如此偏僻的小巷。
可她的腳步沒有停下來。
似乎比起回去面對生氣后的沈知竹,眼下的境況更容易讓人接受一些。
樓道的盡頭有燈光亮著,隔著一道同樣被涂鴉的玻璃門,阮笙看到門后是一家旅館。
葛維夏走上前按鈴,過了一會兒,旅館的房間里一位燙著泡面頭,穿紅色的中年白人女性走了出來,給兩人開門。
阮笙很快就明白,為什么葛維夏會帶自己來這種地方。
這里和國內的廉價旅館類似,并不需要阮笙用護照或信用卡來確認身份,給錢就能住。
如果她是真的不想要被沈知竹找到,這無異于是最適合落腳的地方。
旅館里的環境比阮笙想象當中要好,至少是單人間,床單和被套都是干凈的純白。
前提是要忽略腳下被污垢浸成黑灰色的地毯。
“你先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葛維夏道,“我會想辦法給你弄個假的護照寄過來,到時候你想去哪兒都行!
“對了!彼盅a充道,“如果阮小姐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附帶贈送你一份駕照!
駕照
阮笙無視了葛維夏這句玩笑話——她眼下連車都沒有,要駕照有什么用
況且……她又不是真的要定居在歐洲。
從阮笙的神色間讀出了她的態度,葛維夏沒再多說什么,而是朝阮笙伸出手:“那么,阮小姐應該支付給我報酬了吧”
阮笙明白她的意思,她從大衣外套的內側口袋里,取出了那張黑卡。
葛維夏滿意地笑了聲,從她手中拿過那張黑卡,又很“貼心”地從錢夾里取出一張信用卡交給阮笙。
“這張卡里有十萬歐元,足夠你在這里想待多久待多久,前提是你要保證自己不弄丟它,或者不被搶劫!
說罷,葛維夏歡快地吹了聲口哨,“那么——愿我們后會無期了,再見,阮小姐!
她步伐輕快地離開,臨走時甚至不忘替阮笙將門帶上。
葛維夏走后,阮笙才對自己是孤身一人有了實感。
旅館的房間隔音并不好,樓上有人在彈吉他,隔壁傳來兩個女人的低聲交談,外面街道上時而有機車轟鳴而過。
阮笙在床沿邊上坐下,她低著頭,雙手捂住臉。
——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因為想要試探沈知竹對她的感情有多深,竟然會和詐騙犯合作。
又因為犯了錯不敢去面對沈知竹,竟然會逃到這種地方來。
阮笙將臉深深埋進掌心,忘記了呼吸。
仿佛這樣幾近窒息的感受,能夠讓她忘記自己眼下的處境。
她就像陷入沼澤之中的旅人,初時還想著能夠從其中掙扎,可在發現越掙扎就是越是陷得更深之后,徹底放棄了任何動作。
阮笙就這樣一直坐著,仿佛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任由在夜深之后,旅館的樓中逐漸安靜下來。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似乎有人朝她所在的屋子跑了過來。
不等阮笙反應過來,房門陡然被人撞開。
準確來說其實是推開的,但由于來人奔跑的速度太快,像是把門撞開的一樣。
阮笙身上的汗毛一瞬間立了起來,她想要尖叫,喉嚨又像被人掐住般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在看到來人是葛維夏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氣。
葛維夏剛剛才和阮笙說過后會無期,這會兒兩人又見面了。
“跟我走!备鹁S夏沒有半個字的廢話,“你不能留在這里,會有危險!
說罷,她抓住阮笙的手,帶著她朝門外跑去。
第66章 槍聲
阮笙不明所以,已經被葛維夏拽著跑了起來。
她帶著阮笙跑過旅館的走廊,朝出口處直奔而去。
隔著玻璃門,卻見走道外有幾道影子,已經朝著旅館的方向跑過來,顯然是追著葛維夏來的。
“They''re here!”阮笙聽到有人大聲喊道,“Catch them.”
沒有絲毫遲疑,葛維夏身段靈活地帶著阮笙又跑了回去。
她們并沒有回到房間,一直跑到走廊的盡頭。
這里有一道窗戶,通向外面的街道,可惜玻璃外面有鐵柵欄,想要撬開它再出逃也來不及。
“先上樓。”葛維夏看了一眼旁邊的步梯,又拽著阮笙快步向上。
值得慶幸的是,一樓與二樓的平臺之間,也有一扇窗,且外面沒有柵欄。
半米寬窗戶是密閉式的,葛維夏讓阮笙蹲到旁邊去,后退幾步后躍起,用腳朝窗戶用力一踹。
嘩啦——
玻璃碎了一地。
伴隨著樓下玻璃門同樣被人撞碎時的動靜,傳來了旅館女主人帶著當地口音的謾罵。
“你先下去。”葛維夏道。
阮笙沒有問為什么,直覺告訴她,從這兩米高的高度墜下去,是摔不死人的,但如果被外面的人追上,是死是活就說不定了。
她躡手躡腳避開玻璃窗鋒利的破碎處,朝外面看了一眼。
是一片落了雪的草地。
摔下去時,阮笙聽到雪花被壓實的咯吱聲。
她匍匐著倒地,很幸運地沒有扭到或撞到哪兒,雙手連忙撐著地面爬起來,給葛維夏讓開了位置。
葛維夏跟著跳了下來。
她身手比阮笙要靈活得多,一落地后就站穩,拉住阮笙繼續跑。
直到跑出這條小巷,又繞回大街上,路邊停著葛維夏的車。
用不著葛維夏開口,在她坐進駕駛座時,阮笙也自覺地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進去。
葛維夏用力踩下油門,引擎聲在深夜里發出轟鳴。
緊接著,那些人也騎著機車追了上來。
阮笙回過頭,全副武裝的四個人,每一個都是壯實的大塊頭。
這些人是誰
“是?marry的人,她想獨吞那十個億,順便抓住你再敲詐一筆。”葛維夏解釋之余不忘罵道,“這個吉卜賽人,就跟《百年孤獨》里寫的一樣狡猾又貪婪!
話音未落,機車追了上來,且靠近阮笙這一側的窗邊。
率先追上來的機車上坐著兩名男人,前頭的人負責開車,坐在后方那人早有準備地拎緊棒球棍,朝著車窗狠狠用力一掄。
嘩啦——
車窗被打破之前,求生的本能讓阮笙彎下腰蒙住頭。
碎掉的玻璃渣落在她腳邊。
葛維夏罵了句臟話,又拋給阮笙一句:“坐穩!”
說罷,她猛然將方向盤撞向摩托車所在的右邊。
摩托車急忙閃躲,卻因靠得太近而來不及,被轎車撞飛了出去,車面金屬在地面摩擦出火花,轟一聲燃燒起熊熊烈火。
葛維夏自顧自吹了聲口哨,很是得意:“不錯,干掉了兩個!
阮笙抖掉身上的玻璃渣,像一只剛破殼而出的小雞般,動作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
她回頭看去——只見火光中那兩名男子正在掙扎著站起來。
無論如何,他們的摩托車已經被燒毀,是再也不可能追上來的了。
阮笙來不及松一口氣,另一輛機車已在后方緊追上來。
砰的一聲巨響,像煙花炸開時的動靜。
但視線中并沒有出現煙花,有的只是后窗玻璃陡然破碎,呼啦啦作響的風聲被放大數倍。
聽覺一瞬間變得清晰了起來,阮笙渾身的血液在此時凝住——他們居然有槍!
在發現這個令人絕望的事實時,她的腦瓜子嗡嗡作響。
這種場面,她只在電影或新聞里看到過,從沒料到自己會真實遇到。
與她相比,葛維夏比她要更加從容得多,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道:“看到中控臺有什么嗎”
阮笙忘記了思考,只順著她的話看過去——中控臺收納的位置,放著一個紙盒。
阮笙拿起紙盒,打開后里面是十幾枚大頭圖釘。
“一會兒我會故意放慢車速靠左行駛,他們只能貼著右邊追上來。”葛維夏道,“你看準時機,將這些圖釘在他們趕來之前全部扔出去,動作一定要快,扔完就彎下腰來抱住頭,明白嗎”
阮笙明白她的意思——只要圖釘夠多,總會有一枚能夠扎破對方的輪胎。
她深吸一口氣:“明白!
“愿上帝保佑我們!备鹁S夏從來沒有這么虔誠地祈禱過。
說完,她將方向盤往左打。
砰——
阮笙聽到又一顆子彈砸到地面上。
顯然,對方的主意也是要破壞她們車子的輪胎,只不過槍法失了準頭。
后視鏡里,隨著轎車的速度放緩,機車追得越來越近,很快已經追到車尾。
沒時間再遲疑了——
阮笙的心跳已經哽在喉嚨處,興許是在腎上腺素激增的作用下,動作卻異常平穩。
她回頭看了那輛機車一眼,像模擬坐標上的拋物線一樣,腦補出它接下來的行走軌跡,以及下一秒它會停格在哪個點。
然后,阮笙將手中的一盒圖釘,朝著那個點潑了出去。
圖釘在半空中反射出冰冷的銀光,后方傳來緊促的剎車聲。
但為時已晚,機車沒能躲開圖釘。
砰——
阮笙聽到了爆胎,和子彈發射時的聲音有些像。
明明葛維夏說過,讓她扔完圖釘就彎下腰抱頭,阮笙卻忍不住靠近窗邊,回頭看后方機車猛地變得搖晃,最后偏離了方向,將車上的兩人狠狠甩了出去。
在慣性的作用下,兩人在地面上滑出一段距離,一時半會兒是爬不起來的了。
很快,前行的轎車將他們遠遠拋下,他們的影子在黑暗中消失不見。
咚,咚,咚——
阮笙后知后覺聽到自己胸腔之中的心跳聲。
她收回視線,重新坐穩。
沒人追趕之后,車速放緩了許多。
從窗戶灌進來的風,吹得阮笙臉上生疼。
她一開口,只覺得喉嚨里都被嗆滿了風:“那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葛維夏沒有回答她。
阮笙直覺不對勁,偏頭看過去——昏暗的車燈之下,她的臉色異常蒼白,有一種不健康的虛弱。
凜冽的夜風之中,阮笙隱約聞到了血腥氣。
“你受傷了”
葛維夏沒有否認:“還能撐得住。”
阮笙很是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車速放得越來越緩,她看到葛維夏的眼睫有一搭沒一搭落下,像是下一秒就要因失血過多昏睡在方向盤上。
短暫的猶豫后,阮笙出聲:“讓我來開車吧!
“你會開車”
“……會!
沈知竹教過她的。
葛維夏踩下剎車,推開了她那一側的車門。
兩人交換了位置。
阮笙在駕駛座一坐下,隔著布料感覺到身下濕漉漉的一片,下意識伸手一摸,抬起手看到指尖上沾到的鮮血。
是葛維夏流出來的血,只不過因為被坐墊吸收了,自己才一直沒看出來。
阮笙的手在抖,聲音卻很鎮定:“我們現在要去哪兒”
許是已經沒力氣說話,葛維夏深呼吸著沒出聲,只是直接導航輸入了地址。
——葡萄牙,里斯本,Alfama區一條不知名的小巷。
阮笙朝著導航指示的方向,踩下了油門。
葛維夏并沒有昏死過去,而是還有余力脫掉衣服,從腳邊的背包里取出包扎傷口用的紗布和酒精。
就和方才那一盒圖釘一樣,她常備著這些工具,應該是時刻提防著意外發生。
阮笙開車不敢分心,連開口問她究竟傷到了哪里都做不到。
她只是聽到紗布被撕開,聞到了酒精倒出來時刺鼻的氣息。
葛維夏在用酒精消毒傷口。
應該很痛,但她一聲沒吭。
做完這一切之后,她重新穿好衣服,躺在座椅上:“每隔一段時間叫醒我,不能讓我真的睡死!
“好!
葛維夏沒再說什么,也沒有發出別的動靜,阮笙周遭的世界變得異常寂靜。
除了風聲,便只剩輪胎摩擦在地面上時的嗡鳴聲。
阮笙時而掃一眼導航上的地圖。
她們離目的地還很遠,估計要開到天亮。
中途,阮笙在葛維夏的提示下,停車加了一次油。
幸好歐洲的加油站都是無人自助的,否則叫旁人看見一身是血的葛維夏,阮笙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加油過后,又在旁邊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份三明治和熱牛奶。
在車里吃完之后,繼續上路。
歐洲國家的面積都不大,每個國家類似于國內的一個省,都承認歐盟的護照,但有單獨的收費口。
幸好夜里的收費口也是電子自助的。
在快靠近有監控的收費口之前,又換成葛維夏坐到駕駛座上,裝成沒事人一樣刷信用卡開車通過。
等駛出監控范圍,又換成阮笙來開。
與葛維夏的鎮定自若相比,阮笙簡直就像是個新兵蛋子。
但謝天謝地,從法國到西班牙,再過境西班牙進入葡萄牙,一路上有驚無險,
臨近天亮時分,阮笙看到了連綿的海岸線,沿著海岸線向前望去,晨霧中是一座依山傍海的海濱城市。
她們到了。
“葛維夏。”阮笙喚她的名字。
過去的一整晚,她都一直在重復做這件事,葛維夏也會應她一聲,示意自己沒睡著。
這讓阮笙覺得,自己像放風箏的人,葛維夏是風箏。
黑暗之中,阮笙時不時要扯一下風箏線,確定線那一端的風箏還沒有墜落。
這一回,葛維夏卻沒有應聲。
阮笙心中一慌,忙靠邊停車:“葛維夏”
她看過去,葛維夏已經闔上了眼,煞白的臉色透出不正常的紅暈。
阮笙伸手一摸,她的臉上燙得嚇人。
應該是傷口感染的緣故,葛維夏燒得很嚴重。
某種程度上來說,葛維夏的受傷和自己脫不開干系。
阮笙總不能將她一個人放在這里置之不理。
但要送葛維夏去醫院嗎
萬一去了那種人多的地方,就等于暴露了行蹤,又被marry的人找到了怎么辦
正一籌莫展之際,阮笙搭在葛維夏的額頭處的手腕忽然被握住。
“媽媽……”葛維夏低聲喚道。
語調不像是在說中文,而是幼童剛學會開口之時,下意識的呢喃。
媽媽。
或許寫法不同,但在世界上無論哪一種語系里,人們都用它的發音來代指母親。
阮笙愣了下,旋即動作一抖,甩開了葛維夏的手。
許是被這動作從模糊不清的意識中喚醒,葛維夏睜開了雙眼。
在看清對方是阮笙后,她又恢復了先前的從容不迫。
“先開到目的地去!彼溃拔疫能再撐一會兒。”
“好!比铙宵c頭,又坐回駕駛座,握住了方向盤。
此時天色還未大亮,城中并沒有什么行人和車輛,阮笙開得還算輕松。
從始至終,她都想象著坐在自己身旁的是沈知竹。
有沈知竹在,她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平靜,做什么事都不算困難。
第67章 想念
等車子開得更近些,阮笙看見城中建筑都是白墻紅瓦,墻面上有因為潮氣而生出的斑駁,也有人為的涂鴉。
這是一座破舊的城,但這并不影響它的美麗。
轎車駛進老舊的城區,沿著坡道向上行駛。
里斯本是一座建在山坡的城市,如果用國內哪座城市作比較的話,它可以說是歐洲的重慶。
車子穿梭于并不寬敞的街道之中,爬上這個坡,轉個彎又有新的坡要爬。
最后,導航提示抵達終點,轎車停在一座墻面粉刷成明黃色的三層高小樓前。
是這里嗎
不等阮笙發問,葛維夏嗓音沙啞地出聲:“到了!
阮笙連忙按下手剎鍵,推開車門去另一側接葛維夏,扶著她走出來。
一靠近葛維夏,原本都已經被忽視的血腥氣,又朝阮笙纏了過來。
她比阮笙略高些,上半身壓過去,攙扶著她的阮笙被壓得都快要直不起腰來。
葛維夏邁步走向這座小樓的樓道內,阮笙亦步亦趨地跟上。
樓道中光線昏暗,數不清的電線貼著墻面,墻上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涂鴉。
樓道只有半米寬,阮笙一面攙扶著葛維夏,又要小心翼翼地不蹭到墻上的灰,走得很是艱難。
直到幾分鐘后,才走上了三樓。
葛維夏從外衣的口袋里取出一枚鑰匙,對準了鎖眼。
她似是有備而來,就算沒有阮笙的要求,應該也會獨自來這里一趟。
門剛打開,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鼻而來。
房間里不知多久沒有住人,拉開門時落下來的灰塵嗆得阮笙咳了幾聲。
木質的地板踩上去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顯然年久失修。
好在房間里的家具都鋪上了純白的防塵布,阮笙才不至于看到落滿灰塵的桌面和沙發。
她開了一整夜的車,這會兒也累得夠嗆,一靠近沙發,單手掀開上面的防塵布,便任由葛維夏倒了下去。
葛維夏同樣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喟嘆,倒在沙發上就闔上了眼。
是回到家才會有的松弛感。
按理來說,阮笙這個時候應該報警,將這個職業騙子繩之以法。
畢竟兩人的合作只是口頭約定,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阮笙在成為受害者的同時也是主謀。
她要是想要將所有的罪行推到葛維夏身上,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但人不能卑鄙成這樣子。
昨天夜里,葛維夏分明可以自己開車跑路,卻不忘回旅館帶上阮笙。
她受傷流了很多的血,應該也是在破開旅館玻璃窗時,不知道被割破了哪里。
她會發燒,說不定也有自己先前戳那一刀子的成分在……阮笙認命般嘆了聲氣,決定先去買藥,讓葛維夏退燒再說。
出門之前,她先拿過葛維夏一直捏在掌心的那枚鑰匙,又打開手機導航收藏當前地點,確保不會找不到回來的路。
藥店的大夫正好也是華人,店里已經有了春節的氣息——
玻璃門上貼著嶄新的福字,門的兩邊貼著對聯,屋頂下還掛著一對紅燈籠。
離春節只剩下十天不到,即便是在異國他鄉,也能感受到年味。
阮笙拎著藥袋,吸了吸鼻尖。
她又開始想念沈知竹了,想起她們說好要每個節日都在一起過的約定。
可沈知竹在生氣,阮笙很害怕,不敢回去見她。
她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神情茫然地行走在大街上,一直走回原點。
打開門,葛維夏依舊還在昏睡。
阮笙取出藥袋里的藥片和沖劑,又拿起順手買的礦泉水,擰開瓶蓋。
“葛維夏,該吃藥了!
好在葛維夏沒有睡死過去,她撐著身體坐起來,接過阮笙手中的藥。
“有燒水壺嗎”阮笙問道,“沖劑要用熱水沖開……”
“不用!备鹁S夏很干脆道。
她撕開沖劑的包裝,仰頭將褐色藥粉全都倒進嘴里,再就著礦泉水直接咽下去。
就跟阮笙小時候吃方便面的調料包一樣。
“衣柜里有床單和被子,你想要睡哪間臥室都可以!苯淮,葛維夏又閉上了眼。
沒有打擾她,阮笙獨自在屋子里轉了圈。
這套房子有兩個臥室,還有很寬敞的浴室,廚房和餐廳,以及一個大陽臺。
陽臺面朝海的方向,站在欄桿邊上,山坡下方的半座城,以及城邊的海面都能被收入眼底。
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是在晴天,陽光照在紅瓦砌成的屋頂上,遠處的海面波光粼粼,出海或歸航的帆船漂浮在海面上,會是怎樣美不勝收的景象。
里斯本是一座熱門的旅游城市,這樣觀景極好的房子稍微修繕裝修一下,做成民宿應該也會租金不菲。
但葛維夏一直閑置著它,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阮笙無暇多想。
過去十幾個小時的驚嚇和舟車勞頓,讓她在劫后余生之余,生出了疲倦感。
將床鋪好,她睡了上去。
阮笙是被餓醒的。
隔著窗簾,她看到窗外已經是天黑。
自己居然沉睡了一整個白天
阮笙猛地翻身坐起來——葛維夏呢,該不會燒得越來越重了吧
她連忙下床朝臥室外頭走去。
客廳的沙發上已經不見人影,有香味從廚房的方向傳來,是葛維夏在做飯。
準確來說,是在煮泡面。
“醒了”聽到身后的動靜,葛維夏道,“還有一包泡面,原本是打算等你醒來自己再煮的,要我現在幫你煮了嗎”
阮笙的確是餓了,她沒必要故作客氣:“嗯,謝謝!
葛維夏撕開方便面包,又往搪瓷鍋里加了一包面。
還往里面加了一把洗凈的豌豆尖——里斯本居然也賣這個。
直到煮好的面條端上桌,阮笙才后知后覺發現,房間里的防塵布都已經被取下來,地板也拖得锃光瓦亮。
在阮笙睡覺的時候,葛維夏居然強撐著受傷的身體,將房間打掃了一遍,并且去外面買了食物回來。
看來身為一名職業騙子,她不止是心理素質強,身體素質果然也夠過硬。
第68章 煙花
阮笙將一碗泡面吃完,連面湯都喝得一干二凈。
才問起正事:“我要一直都住在這里”
葛維夏:“這里比較安全!
“那……會被沈知竹找到嗎”
葛維夏笑道:“那就要看你自己究竟是不想要被她找到,還是想要被她找到了!
她的笑容里帶著一絲玩味,似看穿了阮笙的心思。
阮笙沒應聲,只是端起桌上的碗,進廚房洗碗。
葛維夏轉身進了浴室。
隔著門,花灑的水聲嘩啦啦響起。
等阮笙洗完碗,將它們整齊地擺放回櫥柜里,沐浴完的葛維夏也出來了。
她拉開客廳靠墻斗柜最上層的抽屜,取出吹風機。
風聲呼呼響起。
阮笙隔著廚房和客廳之間的玻璃,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原以為葛維夏醒來后就會帶著錢消失不見,不料看樣子,她可能還會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
葛維夏的目光明明沒有落在她臉上,卻似察覺到阮笙看過來,關掉了吹風機。
“我會離開。”她道,“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阮笙:“……哦!
她和葛維夏也不算朋友,自然也沒什么聊的。
阮笙轉身進了自己那間臥室,不忘將門鎖閘緊。
翌日,在葛維夏的帶領下,她們去了附近一家商超,買一些必不可少的日用品。
購物結束后,正是午飯時間。
阮笙以為和昨晚一樣,還是回去做飯,葛維夏卻帶著她去了一家當地餐廳。
這家餐廳的風格十分鮮明,進門并非現代化的裝潢,而是傳統的磚砌墻面。
餐廳的大堂里光線昏暗,播放著慵懶的葡萄牙語情歌。
更引人注目的,是大堂中央有一座能夠容納十幾人喝酒就餐的島臺,島臺對面的墻面上,用油畫繪著一位女人。
女人姣好的上半身不著寸縷,紅唇卷發,笑容奔放而又燦爛。
即便是私密的位置,也被清晰地繪了出來,且裝飾著流蘇。
阮笙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識別開了眼。
身旁葛維夏發出聲輕笑,似在嘲笑阮笙的羞怯。
午餐很豐盛,百香果扇貝焗飯,鱈魚球,葡式烤雞和蛋撻……都是新鮮食材做出來的。
飯后,當然是葛維夏結賬。
用的還是阮笙給她的那一張黑卡。
這張黑卡,還是上次蔣莊儀給自己的。
今天早上,蔣莊儀還發微信問阮笙在外面玩得開不開心,要回國過年嗎
阮笙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借口說還在冰島看極光,北極圈里信號不好,等有信號了再聊。
至于沈知竹那頭,沒有半點動靜。
她們就像是暗中較著勁,沈知竹不搭理阮笙,阮笙也不敢給她發消息。
她怕發過去,看到也只會是一個紅色感嘆號。
在里斯本的生活,是意料之外的平靜。
除了第一天晚上的那頓泡面,她和葛維夏都是在外面就餐。
去得最多的,就是那間墻上畫著脫衣舞娘,名為beco cabaret gourmet的餐廳。
直到某天晚餐,阮笙親眼目睹到,一名穿著只遮住了關鍵位置的舞女游走在餐廳中,親切地搭上一名又一名客人肩膀,贈予他們香吻。
阮笙才知道,原來每晚的脫衣舞表演是這家餐廳的特色。
甚至有不少外國游客,都慕名而來。
離開餐廳,阮笙猶豫后開口道:“下一次……我們還是不要來這家餐廳了吧!
葛維夏腳步一頓,她沒有問阮笙為什么。
只是突然問道:“要去看海嗎”
到離住址只有兩公里路不到的岸邊看海,乘電車去參觀博物館,去草坪上曬太陽……
十多天里,阮笙和葛維夏都體驗著很寧靜的生活,就好像她們只是搭伙出來旅游的朋友。
除夕夜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降臨。
作為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的華人不在少數。
阮笙去逛超市時,竟然也能聽到廣播里循環播放《恭喜發財》。
她推著購物車,到收銀員處結賬。
阮笙買的是一些做蛋糕的食材。
無論身在何處,身邊的人又是誰,年總歸是要過的。
正好葛維夏家中有烤箱,也有許多做甜品的工具,阮笙打算做一個熱那亞杏仁蛋糕。
這種蛋糕以杏仁和黃油為主材料制成,還在烤制階段,香甜就已經彌漫在整座房間。
阮笙忍不住將鼻尖貼向烤箱,聞了聞它的香氣。
回過頭,冷不丁看到葛維夏倚在門邊,正看著自己,阮笙被嚇了一跳。
通常而言,在這座房子里,阮笙和她的交流很少。
葛維夏在家里時,很少看手機或電視,也不玩游戲看書。
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覺。
有時是在臥室里睡,有時是躺在沙發上睡。
阮笙半個小時前進廚房時,葛維夏就是睡在沙發上的,可現在她似乎被蛋糕的香味吸引,走了進來。
“做這個……不會覺得麻煩嗎”
“為什么會麻煩”阮笙不解。
隔著玻璃,她看向烤箱暖黃燈光里,逐漸膨脹起來的蛋糕,“可能別人會覺得麻煩吧,但對我而言……”
話沒說完,窗外突然從遠處“砰——”一聲響。
阮笙驚得瑟縮了一下,又想起十多天前那個晚上的槍聲。
葛維夏朝房間另一端的陽臺瞥了眼:“是有人在放煙花!
聞言,阮笙穿過客廳,走到陽臺上。
這幢房子的地理位置極好,位于高處,一眼就能看到煙花是從海灘邊上升起。
炸開的絢爛煙花倒映在海面上,余燼碎星般沉入海底。
直至光芒徹底消逝,殘輝依舊映在阮笙眼底,像余燼般下墜。
直至臉頰傳來冰涼的觸感,阮笙才發覺,它們被映入眼瞳之中,隨著淚水而掉落。
“你怎么哭了”葛維夏走過來。
她沒有看煙花,站在阮笙對面,抬起手想要為阮笙擦眼淚。
阮笙下意識后退半步,避開了葛維夏的手。
這時,隔壁那層樓的陽臺門也被打開了。
有一道人影從里面走出來,將臉偏向她們的方向。
隔著兩三米不到的樓距,沈知竹嗓聲波瀾不驚:“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打擾了兩位!
砰——
又一簇煙花迅雷般炸開。
第69章 質問
煙花將海面的半邊天空照亮,沈知竹身形和平靜的面容,在這變幻不斷的火光之中,是如此不真實。
暌違久矣的人陡然出現,恍惚中像是阮笙的一場夢。
阮笙站著一動不動,只有淚水還在沿著臉頰向下流。
最先打破這種僵局的人,竟然是葛維夏。
她先是朝樓下街道看了一眼,確認沒有沈知竹的人或警察在蹲守后,連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沈總大可放心,我和阮小姐只是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朋友,絕不敢對她有半點染指的念頭。”
沈知竹沒有理會她,眸光依舊聚在阮笙身上。
就好像葛維夏只是跳梁小丑般,無關緊要的一個角色。
這讓葛維夏不禁想起了幾天前,她和阮笙的一次對話——
“真稀奇啊,我騙了沈知竹這么多錢,你應該恨不得將我繩之以法才對,為什么還能這樣與我和平相處”
“沒人能讓沈知竹吃虧,你騙了錢,她也有辦法讓你全數吐出來!
看來,阮笙對沈知竹能力的信任,并非無緣無故產生。
她們躲在葡萄牙,這里警察不怎么做事了。
別說抓捕罪犯了,就連關在監獄里的犯人,也有接連越獄后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Alfama又是最魚龍混雜的區域,沒有監控,人員流動大,小偷搶劫者和游客一樣多。
按理來說,沈知竹要想找到她們,*無異于大海撈針。
但看她的樣子,已經悄無聲息地入住隔壁有一段時間。
葛維夏維持著投降的姿勢,一步步后退,直至退回屋子里。
“阮小姐,忘了祝你新年快樂,但愿這一次,我們是真的后會無期了!
說罷,葛維夏拿起放在玄關處的背包,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奪門而去。
十幾秒之后,樓下傳來車門打開又重重關上,引擎啟動的嗡鳴聲。
葛維夏果斷開車逃了。
對于她的逃走,沈知竹唇邊浮起一絲冷嘲的笑意:“這就是所謂的朋友阮笙,看來你又一次交友不清了。”
阮笙沒有回應她的嘲諷,滿足感在不安之中蘊育。
真好。
即便是在生自己的氣,沈知竹依舊沒有忘記她們要一起過節的約定。
阮笙唇角略微上揚起弧度。
不等她說什么,沈知竹已轉身從陽臺走回屋里。
幾秒鐘后,阮笙聽見對面的門被打開,腳步聲逐漸靠近。
葛維夏逃跑的時候,沒來得及關門。
從隔壁過來的沈知竹就站在門口,打量著這間房屋里的陳設。
——家具被打理得纖塵不染,空氣中充盈著蛋糕的香氣。
儼然是家才會有的氛圍。
阮笙迎到門口來時,已經收起了唇畔的笑意。
她訕訕地看過去,就像一只犯了錯的小狗,等待著來自主人的斥責和懲罰。
沈知竹卻什么都沒說。
她垂下眼,就像是到朋友家作客:“需要換鞋嗎”
太過平靜的語氣,叫阮笙原本懷揣著幾分期冀的心境,摸不著邊般向下沉去。
終究不是自己的房子,阮笙很老實地從鞋柜里取出一雙嶄新的拖鞋,彎腰放到沈知竹腳邊。
她抬起頭,仰視著沈知竹:“你……”
叮——
廚房里響起烤箱烤制時間結束的提示音,阮笙的話被打斷。
沈知竹同樣蹲下身來,什么也沒做,直視著她:“蛋糕已經烤好了,你不去看一看”
很平常的問話,就好像她們之間什么都沒發生,還是在那間公寓里。
可那時候,她們的相處模式并不是這樣的。
阮笙還記得,有一次她不小心將藍莓蛋撻的烤制時間調得太久,等想起來的時候,正和沈知竹在沙發上親昵。
沈知竹壓著她,吻得難以自控,握住阮笙的手腕不讓她走。
最后蛋撻烤糊了,黑得跟碳一樣。
沈知竹卻面不改色,將它全部吃了下去。
往日稀疏平常的甜蜜,眼下回憶起來,竟也成了一種奢望般的幻想。
阮笙吸了吸鼻尖:“我去看一看!
說著,她站起來。
將將轉身之際,腕間陡然被一只冰涼的手握緊。
沈知竹攥緊了她的手腕,帶動她重新轉回身來。
四目相對,纖密長睫之下瞳光幽黑,似烏云將月光掩覆。
沈知竹嗓聲低得不能再低:“阮笙,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東西”
在沈知竹腦中縈繞了整整十多日的問題,這一刻不禁脫口而出。
——發現被騙那一刻,這是她的第一念頭。
發現的緣由也很簡單。
在等待助理將銀行賬戶里的錢,轉為葛維夏要的虛擬貨幣時,沈知竹給自己接了一杯冰水,一口接一口地喝著。
為了阮笙,她必須要冷靜下來。
等真的冷靜之后,直覺卻告訴沈知竹,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阮笙的狗還在住院治療,且她很愛她的狗。
按理來說,這種時候,她應該沒有心思出國游才對,更何況一走就是這么久。
又想起在阮笙決定要去旅游的前一天,正巧也和葛維夏見過面……
種種懷疑堆疊在一起,沈知竹走進書房,坐到電腦桌前。
沈知竹大學讀的是計算專業,是行業里的佼佼者。
要想找到阮笙前往法國后,第一晚入住的酒店大堂的監控,并將其破解,對她而言并非一件難事。
大堂監控顯示當地時間早上六點,阮笙持護照住進酒店,拿著手機正與人視頻。
沈知竹清楚記得,那時候她是在和自己視頻,并進入房間吃早飯。
之后,阮笙掛斷了視頻,說是要睡回籠覺。
然而酒店走廊里的監控顯示,卻并非如此。
視頻剛結束不久,葛維夏的身影出現在畫面之中,敲響了阮笙那間房的門并進去。
幾分鐘后,葛維夏從她的房間離開,消失在監控畫面之外。
一切不言而喻。
在房間里的那幾分鐘,兩人應該是在商量怎么訛詐自己。
沈知竹坐在電腦桌前,呼吸變得異常沉重。
房間里的空氣似乎變得稀薄,令她難以喘息。
沈知竹驀然想起,初中物理課本上,著名的馬德堡半球。
實驗者將兩個半球中灌滿水,在將它們合在一起,抽干球內的水讓里面形成真空。
她仿佛成了寄生在球中的微生物,先是被冰涼的水浸透,又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空氣,從顱頂直至指尖都在發麻,伴隨著耳膜嗡嗡作響。
事實就擺在眼前,容不得沈知竹自我欺騙。
在阮笙眼里,她究竟算什么
第70章 分手
即便猜出來自己被騙,沈知竹還是選擇將錢打過去。
沒有拿到錢,葛維夏可能會翻臉,無論如何,阮笙不能有任何差池。
至于那張原計劃前往歐洲的機票,卻沒能派上用場。
沈知竹一直留在梅市,等著來自阮笙的解釋。
阮笙回以她的,卻是持久的沉默。
一向作息良好的沈知竹開始日復一日地失眠。
就連被她緊急召回國內的衛游風也看出她的不對勁,問她是不是需要休息
沈知竹并不覺得自己有休息的必要,甚至加快了工作節奏。
她不能理解阮笙這樣做的動機,便自欺欺人地不去思考。
仿佛只要忽略掉這件事,在除夕的前夜,阮笙就會如她臨走前承諾的一般,回國和自己一起過節。
這樣的幻覺,破碎于除夕夜的前一晚。
阮笙發了一條朋友圈,文案是海浪的表情包,搭配幾張海灘的照片。
在看到那些照片的第一秒,沈知竹的反應便是——做人怎么可以沒心沒肺成阮笙這樣子呢
自我欺哄形成的假象,再難以維持。
沈知竹只剩下一個念頭——去見阮笙一面,同她談個清楚明白。
要想找到阮笙,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僅憑她發在朋友圈的照片,便可以精準定位到她所在的城市和居住的樓棟。
沈知竹是在除夕節的前一夜,住進了葛維夏家對面的房屋里。
她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里整夜未眠,熬到午后時分,聽到對面的門被打開,阮笙和葛維夏有說有笑地出了門。
像做賊一樣,她跟上兩人的腳步,隨她們穿過大街小巷,在餐廳用餐,逛超市,回家……
直到眼下,房間里滿是蛋糕的香氣,茶幾上擺著阮笙和葛維夏中午買回來的零食和水果。
沈知竹終于選擇了接受現實——或許,阮笙從未喜歡過她。
她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輕輕摹過阮笙的眉眼,鼻尖,唇瓣。
阮笙瑟縮了一下,向后躲開了她的手。
沈知竹兀地發出一聲低笑,像故意要戲弄阮笙一般,上半身朝她逼近。
冰涼的氣息朝阮笙覆過來,將她的思緒朝徹底擾亂。
她順勢向后閃躲,卻被沈知竹握緊手腕,壓在玄關旁的墻面上。
“為什么不回答我的問題,阮笙”沈知竹逼問她。
阮笙咬住下唇,眼眶通紅。
又是這般委屈的模樣,難道讓她說清楚,在她眼里自己究竟算什么東西,是一件很過分的事
沈知竹輕哂,又問道:“和我交往,讓你覺得很為難,是嗎”
阮笙愣了下,她沒有出聲,像是在糾結該怎么回答,才不會得罪沈知竹。
旋即,她動作幅度很輕地搖頭:“不是的……”
細微的嗓聲里,帶著不易察覺的討好。
討好。
沈知竹終于認清事實,為兩人的相處模式定了性。
一直以來,都不過是自己在掩耳盜鈴而已。
只要她稍微清醒一些,就能夠看出來,阮笙總是抱著各種目的,在討好自己。
多年前的學生時代,她討好自己,是想要提升數學考試的成績。
多年后的今天,她討好自己,是為了不招致報復。
無論在哪個時間段,她和自己相處,都不過是在有所目的地勉強。
而阮笙真正喜歡的,應該是如姚明珠那般張揚,或是如葛維夏一樣,會用言語和手段哄人開心的人。
而非自己這樣無趣,呆板,除了工作什么都不會的人。
所以,她才總是會在關鍵時刻,毫不猶豫地選擇站在她們那一端。
細算起來,就連告白的話,也是沈知竹先說出口的。
阮笙不過是半推半就,才承認了她們是在交往。
拿這段感情當回事的,只有沈知竹自己罷了。
真是可笑。
沈知竹深吸氣,什么也沒說,朝著阮笙低下了頭。
阮笙本能地閉上眼。
沈知竹卻只是將頭埋在自己頸間,鼻尖抵著她的鎖骨處:“如果你覺得為難的話,應該早些告訴我的!
阮笙隱隱有了不妙的預感,連忙解釋:“真是不是這樣的……”
似不愿再聽到她的聲音,沈知竹打斷道:“好啊,我選擇放過你。”
她頓了頓,抬起臉來,一字一句清晰道:“阮笙,我們分手。”
阮笙懵了。
燈光下沈知竹蒼白的臉變得模糊,阮笙腦中嗡地一聲。
她難以置信地睜大眼,好似沒有聽懂沈知竹的話:“你……在說什么”
沈知竹不禁發出聲笑——該委屈的人是自己才對,她又在委屈什么
“我說——我選擇放過你。”沈知竹站直上半身,連握在阮笙腕間的長指也一并松開。
她面色稀疏平常,似回到了多年前兩人還不認識時的狀態。
“你放心,我放過你,也當是放過自己。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會找你的半點麻煩。葛維夏的事情我會自己解決,也不會將你牽扯進去!
沈知竹眉眼冷峻,語氣平靜得就像是在辦公桌上,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公務,“阮笙,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徹底自由了!
結束這番話后,沈知竹徑直離開了。
徒留下阮笙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不,不該是這樣的……阮笙終于反應過來:“沈知竹”
她快步朝樓下追去,卻終究去晚了一步。
留給阮笙的,只有轎車揚塵而去之際,漸行漸遠的引擎轟鳴。
遠處的海邊,依舊有煙花在升起。
彩色的花火碎落,映照出阮笙臉色的慘白。
夜里一陣涼風吹來,阮笙從骨頭縫里打了個寒顫,她回過神來,拿起了手機。
什么也顧不得想,阮笙給沈知竹撥打了一通視頻電話。
幾秒鐘后,視頻被掛斷。
阮笙鍥而不舍,繼續撥打。
直到最后,屏幕上出現紅色的感嘆號。
阮笙的噩夢成真……沈知竹是真的不要她了。
手機從指尖滑落,啪嗒撞到地板上,沿著斜坡向下滾出了半米遠。
阮笙沒有管它,她渾身脫力,緩緩彎下腰抱住膝蓋,蹲在路邊。
天空中的煙花依舊絡繹不絕,五彩繽紛。
如此喜慶的節日,本該是與心愛的人相伴度過,最甜蜜溫情的時刻。
可自己將一切都搞砸了。
街道上時而會有游客來往,她們成群結伴,有說有笑。
沒人會注意到,角落里黑暗處的阮笙。
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欣賞著櫥窗里的圣誕樹和烤鴨,旁人的幸福于阮笙而言,隔著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玻璃。
她記不清自己就這樣蹲了有多久,只感受到夜色越來越晚,就連街巷中的行人也逐漸變得稀少。
這時,伴隨著嗡嗡振動聲,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如同溺水之人模糊中瞧見了浮木,拼了命也要游過去抱緊它,阮笙幾乎是踉蹌著上前,拾起了手機。
可惜,并不是沈知竹的來電,也并非任何消息。
破碎的屏幕上,只倏忽亮起了一束煙花。
第一簇煙花剛亮起的時候,阮笙還沒反應過來,又一簇電子煙花從屏幕底端向上躥,在畫面正中央炸開。
曳著長尾的流光從中心散開,如同一顆恒星爆炸。
阮笙似乎能感受到它爆炸時的溫度,隔著手機傳向冰涼的掌心。
直到最后一簇煙花落盡,屏幕左上角的時間,正好跳到零點整。
舊的一年徹底結束,新的一年已經到來。
“阮笙,新年快樂!币恍袠O淺的字浮現于屏幕上,如同煙花般轉瞬消失。
即便這個杰作的創作者不曾留下她的名字,阮笙也猜得出會是誰。
沈知竹是什么時候在自己手機里偷偷植入了這個程序的
阮笙突然回想起來,在她要出國的前一天,在辦公室里,沈知竹曾借口手機沒電,借用了一下她的手機。
是在那時候嗎
沈知竹將心意藏在這個小小的驚喜里時,應該是期待著除夕夜的。
然而……
阮笙泣不成聲,像一只貓任性地逃出家門,卻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變成流浪貓的她蜷縮在街頭,孱弱嗓聲只有自己能聽見:“新年快樂,沈知竹!
除夕過后,留給打工人休息的時間不多了。
尤其是戴靜這種特級助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春節長假。
大年初二,老板一上班,她也就跟著進入狀態。
好在沈知竹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上司。
除了節假日的三倍工資外,下午五點整,她便提醒進辦公室送文件的戴靜,可以下班休息了。
至于沈知竹自己,倒依舊坐在辦公桌前,看起來絲毫沒有離開辦公室的打算。
才大年初三,來公司的同事寥寥無幾,往日擁擠的電梯里也只有戴靜獨自一人。
她下到一樓,正準備去對面的停車場取車,卻看到落地玻璃窗外,一道眼熟的人影。
這么冷的天,還下著小雪,阮笙穿著粉白的長款大衣,圍巾也沒有系,雙手插。進兜里取暖,呼出白色霧氣。
聽見動靜,阮笙轉過頭來。
在看見對方是戴靜后,她掩住眼底的失落。
“阮小姐”戴靜詫異道,“您在這兒做什么”
“我……”阮笙輕咬了下唇,“沈知竹她還在樓上”
“是的。”
十個億贖金的事,是戴靜親自料理的,她或多或少都知曉些內情。
她有點搞不懂這對小情侶在搞什么。
但看眼下的局勢,這次做錯事的人應該是阮笙
戴靜很客氣的笑了下:“沈總她就在樓上辦公室,你要是想見她的話,直接上樓就是了!
阮笙搖了搖頭:“不用,我在這里等她就好了!
苦肉計。
戴靜明白了。
身為局外人,她也無法多勸什么,只是去旁邊便利店里買了杯熱奶茶,送到阮笙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