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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wǎng) > 都市小說 > 含溫 > 50-60
    第51章 含溫

    “但是?床很小。”

    安靜片刻。

    她后知后覺, 這話好像正?合他意。

    床越小,體溫就?貼得越緊。

    正?中下懷,陳言肆神情平淡, 帶著濃重鼻音“嗯”一聲?, 好像床大床小都?無所謂,只要能把她捉到懷里抱著, 打地鋪也?行。

    他把折了?的煙隨手?扔進(jìn)不遠(yuǎn)處的垃圾桶,黑色長款風(fēng)衣一股懶洋洋的矜貴氣, 敞著扣子露出高領(lǐng)衫,身?體倚墻, 不動聲?色等著她開門。

    溫書晗靜靜看他。

    眼前這男人多多少少有點(diǎn)故意的成分。

    凹得跟個北歐男模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拍畫報。

    視線對峙, 她按兵不動, 場面稍顯古怪。

    “不想開門?”陳言肆沒了?耐心, 冷森森威脅,“是?想讓我按著你?的手?逼你?開,還?是?讓人過來撬鎖?”

    “”溫書晗在心里給他來了?一拳。

    拗不過這個神經(jīng)?病。

    她偏開視線, 邊掏鑰匙邊小聲?罵:“壞東西。”

    陳言肆眉心動了?動。

    他好像很喜歡看她生氣,因為她從不罵臟話, 來來回回就?那幾句,殺傷力為零, 像在給他撓癢癢。

    進(jìn)門,溫書晗不情不愿把燈打開, 小小的一居室光線充盈,空氣里浮著女孩子特有的清甜香氣。

    她回身?關(guān)上門, 陳言肆靠在門上牽過她的手?,烙餅似的來回摸了?摸。

    冷得像塊冰。

    她想把手?抽回來, 他不讓。

    “給你?暖暖。”

    說完就?把她的手?往不可言說的地方伸,被她氣呼呼踢了?一下。

    那些造謠的帖子已經(jīng)?全被清空,陳言肆對這件事只字不提,但溫書晗知道是?他在善后。

    加上半路殺出個陳知棠,謠言不攻自破,她的身?份信息逐一被攤開,網(wǎng)上的風(fēng)向跟著轉(zhuǎn)變。

    先前落井下石的人無話可說,畢竟她原本的出身?也?不差,妥妥的小中產(chǎn),只是?如今被養(yǎng)得更加金貴罷了?。

    網(wǎng)友好奇心重,紛紛艾特溫書晗的工作號讓她有空開個直播。

    [我也?想要這么好的小姑,該朝哪個方向磕頭啊?]

    [我磕磕磕磕,快來一個有錢人把我過繼走吧]

    [別酸了?,人家祖上本來就?有交情啊,羨慕不來的好吧]

    [真好,有爺爺寵,有小姑寵,還?有異父異母的哥哥寵]

    [2g了?,那是?她前男友]

    話題度越炒越熱,“豪門千金逐夢舞蹈圈”的tag都?出來了?。

    著實(shí)有點(diǎn)夸張。

    但時常出現(xiàn)在聚光燈下的人,總有一天要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習(xí)慣就?好了?。

    其實(shí)溫書晗剛被接走的時候,一度覺得自己在陳家是?呆不久的,說不定成年之后就?會離家,或者?哪天沈文蕓心血來潮把她接到美國,讓她融入對方的家庭。

    最后預(yù)想的情況沒有發(fā)生,反而像被某種命數(shù)絆住,日復(fù)一日,她跟這個姓氏的聯(lián)系越來越強(qiáng)。

    跟陳言肆的羈絆也?越來越深。

    他教會她很多事情,甚至嚴(yán)格來說,她成年之后是?他在養(yǎng)她。

    陳言肆?xí)r而以哥哥的身?份,時而以男朋友的身?份,給她建了?一層抵御外界傷害的屏障,又給她筑了?一個順風(fēng)順?biāo)臑跬邪睢?br />
    大概是?高二那會兒,同桌興致勃勃推薦她去看《窄門》。

    她讀得懵懵懂懂,印象最深的是?那句:

    「通過你?,我看到世間萬物;如今少了?你?,我看到的世間萬物,都?覺著是?從你?那里竊取來的。」

    陳言肆不喜歡這種文縐縐的東西,她在草稿本上抄了?這句話,轉(zhuǎn)頭就?被他畫個丑不拉幾的小貓涂鴉。

    她好嫌棄,埋頭拿橡皮擦磨去涂鴉,嗡嗡嘀咕:“你?這么混球,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陳言肆在書房露臺外逗一只朋友帶來的杜賓,突然說:“那你?嫁給我?”

    她霎那間腦子斷線,抬頭看他,一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的表情。

    他眼風(fēng)掃過來,懶嗤一聲?:“開個玩笑,嚇成這樣。”

    過了?這么久,陳言肆的壞她已經(jīng)?見識全了?。

    他嘴里根本就?沒有玩笑話,一切都?是?蓄謀已久。

    陳言肆在公寓里住了?幾天,沒碰她,直到她感冒痊愈。

    他難得有做人的時候,否則她要繼續(xù)裝病自保。

    今天傍晚離開排練廳,溫書晗接到邱助的電話,對方讓她趕去醫(yī)院。

    她定了定神:“他怎么了?”

    邱助為難道:“陳總下午在傳習(xí)所商討修繕項目,被砸落的舊磚傷到肩膀了?,您過來吧,他傷得挺嚴(yán)重的。”

    不知為什?么,她心跳節(jié)奏有點(diǎn)失常。

    掛了電話及時趕去醫(yī)院,她推開病房門,看到陳言肆靠坐在床頭,襯衫半褪,露著的一側(cè)肩膀上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纏著繃帶。

    陳言肆優(yōu)哉游哉劃手?機(jī),掀起眼皮看她:“這么快,很擔(dān)心我?”

    “本來就?離得不遠(yuǎn)。”她小幅度喘氣,直勾勾看著他肩上的傷,沒忍住咕噥出聲?,“好端端被磚砸,肯定是?壞事做盡”

    他冷颼颼:“再大點(diǎn)聲??”

    溫書晗不動聲?色別過臉,護(hù)士正?好推著小藥車進(jìn)來,說要換藥了?。

    “讓她換。”陳言肆下巴輕抬,眼神指她。

    溫書晗無語:“我又不是?護(hù)士。”

    護(hù)士嗅出一絲微妙氛圍,叮囑完一些注意事項便把小藥車留下。

    私立醫(yī)院沒那么多講究,花錢就?能買到服務(wù),最適合陳言肆這種強(qiáng)盜悍匪。

    溫書晗坐到床邊,硬著頭發(fā)給他換藥。

    陳言肆安安靜靜打量她,她雙手?有點(diǎn)無措地觸到他肩上,小心翼翼解開繃帶,將紗布層層剝落。

    窗外暮色四合,她微垂的睫毛綴著一絲夕陽暖光,微微顫動。

    溫書晗剝下最后一層紗布。

    他肌肉附近有微微凸起的青筋,傷口在肩骨正?上方,皮外傷和筋骨傷重合,正?在滲血。

    她輕輕皺眉,先把血擦干凈,又拿棉球沾消毒藥水,抹到他傷口上。

    他好像不怎么疼,眉頭都?不皺一下。

    甚至有點(diǎn)享受。

    她覺得他有點(diǎn)病。

    空氣里有微澀的酒精味,陳言肆低聲?喊她:“溫書晗。”

    她小心處理著傷口,分神回應(yīng):“嗯?”

    “親我一下。”

    “”

    看在他受傷的份上,溫書晗慢半拍湊上前,輕輕吻他唇角。

    蜻蜓點(diǎn)水,像一個小小的獎勵和安撫。

    “好了?吧?”

    剛要退開,陳言肆喉結(jié)一滾,另一手?猛然扣住她后頸。

    一個吻倏然加深,她躲不及地悶哼一記,手?里的鑷子啪一下掉在地上,他喘息凌亂,舌頭燥熱粗暴地往里探,明目張膽貪得無厭。

    他不顧肩上還?有傷,一手?攬住她腰身?狠心將她撈到了?床上,她掙扎幾下,臀側(cè)突然被他掌了?一記,聲?響清脆,羞恥心轟地炸開,她在強(qiáng)硬的掌控下動彈不得,被迫岔開腿坐在他身?上。

    病床在碰撞中發(fā)出曖昧聲?響,干柴烈火間,門被敲了?敲。

    溫書晗立刻推開他,陳言肆黑沉著臉,一記冷眼掃向門外。

    進(jìn)門的吳伯撞見一幕,神情微滯,偏頭咳了?咳。

    “那個小晗,老?先生有話要和你?說。”

    溫書晗迅速下床,六神無主地理了?理凌亂的頭發(fā),應(yīng)聲?:“好,等一下”

    深色賓利停在醫(yī)院后門,陳慈遠(yuǎn)等在車?yán)铩?br />
    溫書晗鎮(zhèn)定上車,面頰上仍有欲蓋彌彰的紅暈。

    她關(guān)上車門,佯裝鎮(zhèn)定地喊了?聲?爺爺。

    陳慈遠(yuǎn)嗯一聲?,放下一份紙質(zhì)報,轉(zhuǎn)頭看她:“最近感冒了?嗎?”

    “嗯,已經(jīng)?好了?。”

    “那就?好。”他點(diǎn)點(diǎn)頭, “網(wǎng)上的事兒我都?聽說了?,正?好,過幾天讓人把你?的戶籍遷過來。”

    她一時詫異:“遷戶籍?”

    這豈不是?意味著除了?做名義上的兄妹之外,陳言肆跟她再也?沒有別的可能。

    陳慈遠(yuǎn)還?是?那句話:“每次看到你?,我總想起小戚還?在的時候。言肆有心理問題,他自己也?清楚,你?們不適合。”

    溫書晗斟酌片刻,有點(diǎn)逆反地說:“既然是?心理問題,那應(yīng)該可以治好的”

    又補(bǔ)一句:“他跟他父親不一樣。”

    陳慈遠(yuǎn)目光沉靜:“晗晗,你?很了?解他嗎?”

    她一時答不上來。

    陳慈遠(yuǎn)收回視線:“小薛挺好,我很滿意。至少跟言肆比起來,他是?個心理正?常的人。”

    她暗自嘆氣:“爺爺,我不喜——”

    “言肆要調(diào)任到紐約去,他跟你?說了?嗎?”陳慈遠(yuǎn)打斷她。

    調(diào)任?

    她茫然搖了?搖頭:“沒有,他從來沒說過”

    夜幕降臨。

    溫書晗心事重重回到病房,陳言肆正?半躺在床頭抽煙,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眼神微微空茫地望著天花板,鋒利五官浸在煙霧里,仰頭時喉結(jié)明顯,上下微微涌動。

    受傷要忌煙酒,誰像他這樣放縱。

    溫書晗上前奪過他的煙,掐滅在煙灰缸里。

    “不是?說戒了?嗎?又抽。”她皺眉抱怨,“騙子。”

    陳言肆輕笑一聲?:“開始管我了??”

    “你?有病,誰要管你?。”她把煙灰缸里的余燼倒進(jìn)垃圾桶。

    東西剛放下,陳言肆突然掐住她下頜將她扯過去。

    她心跳亂拍,不堪重負(fù)地跌坐到他身?上,驚慌抬眸,被他黑黢黢的視線牢牢纏住。

    他繃緊的拇指指關(guān)節(jié)朝內(nèi)卡住她濕潤唇角,語氣嘲弄:“嘴這么硬,真適合塞點(diǎn)兒別的東西。”

    溫書晗呼吸緊張:“你?放開病房有監(jiān)控的。”

    他靜無波瀾:“這一間沒有。”

    音落,她生澀咽了?咽喉嚨,溫?zé)岬纳囝^無意收縮,給他的手?指帶來一絲異樣的吞吮感。

    陳言肆眸色漆黑,身?子不動聲?色往后靠了?靠。

    好像在試探她——如果他往后退,她會不會主動靠過來。

    而她只是?一動不動看著他,眸里有一層薄薄水霧,倒映他漠然深邃的眼。

    半晌,他被她這副水波滟瀲的模樣勾得有點(diǎn)失控,眼神和語氣一同變得冷硬。

    “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給你?喂春.藥。”

    “讓你?哭著求我,離不開我。”

    說著,他手?指突然往深處探,她喉嚨一緊,生理淚水霎時涌了?出來。

    他死死鉗制著她,聲?音低啞狠戾。

    “含著。”

    “讓我看看你?的極限到底在哪兒,到底有多能撐。”

    溫書晗極力忍耐著,顫抖的雙手?撐在他肩上,另一側(cè)掌心碰到他滲血的傷口。

    最終撐不住。

    她委屈嗚咽一聲?,在他壓著眉眼刻意松開手?時,她報復(fù)似的掐住他傷口,傾身?吻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主動,呼吸猛然相撞。

    他眸光閃動,瞬間一個翻身?將她壓在病床上。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緊繃的目光越過他肩膀,呼吸微顫:“床會壞”

    “知道還?招我?”

    他肩上的繃帶已經(jīng)?散開,青筋乍起。

    “那就?做到它壞,做到你?愛我為止。”

    第52章 含溫

    沒等她思考明白?, 一個吻急切落下。

    陳言肆咬住她顫動的?唇,沒有絲毫猶豫和?克制,舌尖追逐攪動, 在體?溫撩纏中渡讓彼此的?氣息, 滾燙直抵深處。

    她下意識掐緊他撐在身前的?手臂,喉嚨輕溢出聲, 他微斂著眸,目光靜然幽灼, 動作?是與眼神相反的?粗狂凌亂。

    溫書晗面色潮紅,別過臉避開他炙熱視線, 下一秒又被?他掐著下巴狠狠掰正。

    眼神碰撞,熱意糾纏。

    她嘴很硬, 身子骨卻很軟。

    一雙小鹿似的?眼眸澄凈如溪, 要哭不哭地看著他, 惹得他喉結(jié)堅硬。

    輾轉(zhuǎn)迂回,她反應(yīng)比以往強(qiáng)烈,摟住他脖頸的?手臂顫得厲害。

    半晌, 她眉心微微擰起,輕碎茫然地問:“你要調(diào)任了?嗎?”

    陳言肆像個不折不扣的?渣男, 忙著發(fā)狠,答得懶散又輕浮:“舍不得我?”

    溫書晗反應(yīng)慢拍, 一時招架不住,還得分心思考他話里的?含義。

    明白?了?, 這是真要調(diào)任的?意思。

    她手指蜷起,口吻莫名?有些較真:“那你什么時候走?, 待多久?”

    陳言肆眸光微動,故意磨她:“不知道。”

    又說:“可能下周, 下個月。也可能明天就走?。”

    他應(yīng)得輕松散漫,好?像這件事情早已板上釘釘,橫豎都得讓人坦然接受,沒有回旋余地。

    他身上好?燙,溫書晗掐下去的?指尖沾了?一層熱汗。

    選擇相信他是一件很冒險的?事。

    她格外謹(jǐn)慎:“你別騙我”

    陳言肆不置可否,微含喘意的?聲線渾悶燥熱:“你希望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思緒不清,縮在他懷里沉默,被?他狠狠罰了?幾下,虎口卡住她下巴。

    “說話。”

    目光撞在一起,她身心忐忑,心頭有無數(shù)道聲音來回兜轉(zhuǎn)。

    不知該說什么,只帶著一絲懇切提醒他:“如果真的?要走?,那你先把證件還我”

    陳言肆兀地氣笑。

    也不說到底給不給她,反正先欺負(fù)了?再說

    早晨八.九點(diǎn)?,護(hù)士按時過來敲門:“陳總,可以進(jìn)去嗎?該換藥了?哦。”

    溫書晗陷在被?子里,顫了?顫閉合的?睫毛,以為?自?己在做夢。

    護(hù)士又問了?一句,她反應(yīng)片刻,猛地清醒,匆忙坐起來抓起一件外衣胡亂套上。

    一切妥當(dāng),她立刻掃視一圈。

    病房里居然就她一個活物。

    他人呢?

    心思雜亂地離開醫(yī)院,邱助忽然給她打來一個電話。

    說陳言肆給她留了?些東西在辦公室,讓她有空的?話就過去拿一下。

    溫書晗順勢在路口攔了?輛出租,上車問:“他不在公司嗎?”

    邱助“嗯”一聲:“陳總今天出差,您直接過去就行,東西都打包好?了?,是您要的?。”

    溫書晗輕微一怔。

    她忘不了?上回被?騙,方才聽見他要出差,她隨即問他出差去哪,是不是要出發(fā)去紐約。

    聽筒里聲響微雜,邱助剛說出一個音節(jié),電話就莫名?其妙掛了?。

    “喂?”

    沒信號了?嗎?

    邱助的?語氣不像在誆她,她攥了?攥手機(jī),對司機(jī)說:“師傅,去屹松總部吧。”

    “好?的?。”司機(jī)掉頭。

    溫書晗看著車窗外細(xì)雪飄搖,心里忽然七上八下。

    他居然這么快就走?了?,也不說什么時候回來。

    好?突然。

    或許也是她知道得太晚了?吧。

    她收攏思緒低頭打字,給邱助發(fā)微信。

    [他要去紐約了?嗎?如果是的?話麻煩您給我回個消息]

    [另外想拜托您,他肩上傷還沒好?,您可以提醒他不要抽煙喝酒嗎?]

    [謝謝]

    另一邊,航班亟待起飛。

    邱助的?手機(jī)一連震動好?幾下,陳言肆鳩占鵲巢似的?劃著人家手機(jī)屏幕,神情微動。

    負(fù)責(zé)起飛檢查的?機(jī)組人員從頭等艙廊道經(jīng)過,溫聲提醒請旅客調(diào)整好?電子設(shè)備模式。

    陳言肆不動聲色熄滅屏幕,把手機(jī)還給鄰座的?邱助。

    片刻,他閉上眼睛靠著椅背,若無其事問:“你不覺得她挺關(guān)心我?''

    聞言,邱助為?難地?fù)蠐厦济南胛矣X得她挺害怕您

    不多時,溫書晗到了?公司。

    奇怪的?是,從踏進(jìn)大門那一刻起,安保人員看她的?眼神就有點(diǎn)?微妙。

    這回甚至不用自?己按電梯,前臺工作?人員一看見她,自?覺拿著梯控卡帶她上電梯。

    溫書晗暗自?嘆氣。

    她是他前女友的?事,估計全公司都知道了。

    到了?辦公室,書案上放著一個文件袋。

    上前打開,里面裝著她各類常用證件,都是之前被陳言肆扣下的?。

    她一時恍惚,他真的?會?這么輕易放過她嗎?

    正糾結(jié),他其中一位秘書敲了敲辦公室的門,給她端了?一小杯意式濃縮進(jìn)來。

    她借機(jī)詢問:“請問董事會內(nèi)部是前段時間就已經(jīng)改組了?嗎?”

    秘書淺笑:“抱歉,這方面的?事情我無權(quán)知曉。”

    溫書晗心道奇怪。

    真要調(diào)任的?話,公司上下總有些風(fēng)吹草動才對。

    難道還沒正式宣布?

    她一方面要提防他是否給她挖坑下套,一方面又難以自?控地想,他是不是真的?不回來了?。

    溫書晗心不在焉離開公司,不遠(yuǎn)處有人喊她。

    ——“書晗。”

    她循聲轉(zhuǎn)頭,薛明成降下車窗玻璃,把車子往前開了?一小段,禮貌邀請:“可以上車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溫書晗思襯幾秒,站在窗邊看著他:“直接說吧,我一會?兒還要回劇院,就不上車了?。”

    薛明成溫和?笑了?笑:“其實(shí)你不用這么抗拒我,我不像陳言肆,我很正常。”

    “”

    對方軟磨硬泡,溫書晗不想浪費(fèi)時間,面無表情坐上副駕。

    車子停在積雪的?路邊,薛明成把暖氣調(diào)高一度,平靜道:“陳言肆這段時間不在國內(nèi),等那邊的?事情周旋完,再回國處理一些,他就準(zhǔn)備在紐約定下了?。”

    “哦”她反應(yīng)幾秒,淡聲說,“原來你們都知道了?。”

    薛明成眼神微動:“他沒告訴你吧?”

    她懷里抱著薄薄的?證件袋,茫然搖頭:“沒有。”

    薛明成高中就認(rèn)識陳言肆,見識過他異于常人的?行事風(fēng)格,此刻談起他調(diào)任紐約的?事,自?己也有一分詫異:“其實(shí)我也沒想到他會?妥協(xié),因為?他一直是一個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溫書晗垂眸,不經(jīng)意捏了?捏證件袋邊角:“我知道。”

    薛明成轉(zhuǎn)頭看她:“你不希望他走?嗎?”

    溫書晗默然。

    如果陳言肆真的?在紐約定下來,只逢年過節(jié)回來幾次,那就意味著他真的?不再強(qiáng)求了?。

    或許他會?在國外全身心投入工作?,而她繼續(xù)留在國內(nèi)堅持舞蹈,再把欠他的?錢一筆一筆地還請。

    一切都會?回到既定軌道,爺爺不會?再因此動怒,家族氛圍也會?恢復(fù)成最初的?模樣。

    這么一想,好?像也算兩全其美?。

    她隔了?很久才答:“這是他自?己的?事情,如果他早就決定好?了?,那誰也攔不了?。”

    薛明成釋然地笑:“有時候很羨慕他,不會?被?任何事情左右。”

    “嗯。”她看向車窗外,語氣空茫,“他一直無法無天的?。”

    不像她,顧慮挺多的?。

    “看來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薛明成說。

    “嗯。”

    “很慶幸你們能早點(diǎn)?結(jié)束,否則真的?會?出事。”薛明成正色道,“他父親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是。聽說他留學(xué)那兩年看過心理醫(yī)生,結(jié)果好?像是偏執(zhí)型人格障礙。”

    又補(bǔ)一句:“不知道程度深淺,總之隱患很大,你應(yīng)該離他遠(yuǎn)一點(diǎn)?。”

    溫書晗沒有回應(yīng),靜了?會?兒就推門下車:“抱歉,我趕時間,先走?了?。”

    “我送你過去吧。”

    “不用了?。”

    一天很快過去。

    傍晚,溫書晗心思紛亂地回到公寓,把證件袋放在桌上,左思右想,給陳言肆撥去一個電話。

    等候音照常響起。

    她心下一動。

    飛紐約的?航程時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短了??居然已經(jīng)落地開機(jī)了?。

    十幾秒過去,那邊不緊不慢接通。

    她蜷坐在沙發(fā)一角,在聽筒輕微的?動靜里無意識挺直了?腰,出聲問:“你在哪兒?”

    陳言肆那邊很安靜,聲音一如既往地渾啞散漫:“你很關(guān)心我?”

    “”她吸一記鼻子,“我好?奇。”

    “你想我了?。”

    “想你什么,想你欺負(fù)我一個晚上都不道歉嗎?”

    “不是哄你了??”

    “你什么時候哄我了??”

    “沒哄你?”他不動聲色翻舊賬,“給你暖手不算哄?”

    “?”

    扭曲事實(shí)的?頭銜非他莫屬。

    溫書晗越想越臊,抱著膝蓋悶聲反駁:“你那是正經(jīng)暖手嗎?”

    陳言肆懶嘲一聲:“我看你暖得挺舒服。”

    “明明是你強(qiáng)迫的?。”她悶悶不樂醞釀半晌,想罵點(diǎn)?難聽的?,但臟話硬是蹦不出來,罵人像是調(diào)侃,“你不干人事。”

    “哦。”陳言肆不以為?意,云淡風(fēng)輕威脅她,“等什么時候我把你的?證件燒了?,你就知道什么叫不干人事了?。”

    條件反射,溫書晗立刻看向桌上安然無恙的?證件袋。

    一天到晚嚇唬她,逗她就這么有意思嗎。

    她抿唇攥拳,認(rèn)真說:“證件我已經(jīng)拿到了?,還有,我會?把欠你的?錢分期轉(zhuǎn)給你的?。”

    “隨你。”他出乎意料地平靜,像當(dāng)年在機(jī)場同?意分手一樣,毫無執(zhí)念。

    溫書晗被?他一記反向操作?搞懵了?,一時無話可說。

    他直截了?當(dāng):“還有事,掛了?。”

    通話切斷,溫書晗稍稍怔住兩秒。

    她好?像真的?被?他“放走?”了?。

    難說是什么心情。

    一周后,陳慈遠(yuǎn)讓人帶著她,到公安廳辦理戶籍。

    陳慈遠(yuǎn)態(tài)度不變,提醒過她,戶籍總要遷的?。

    至于別的?事情,不必考慮了?。

    這幾天一直失眠,她一早就醒了?。

    下樓看見薛明成的?車,她步伐頓了?頓,知道是爺爺?shù)?安排。

    老?人家總是有意無意撮合他們倆,她再怎么不情愿,日常來往中也要秉持文明素質(zhì),總不能三番兩次撂人臉面。

    只好?繼續(xù)往前,出了?單元樓口,朝車輛走?去。

    包里裝著準(zhǔn)備好?的?證件資料,不輕不重,她一邊走?一邊別了?別肩上的?包帶,眉眼在細(xì)雪飄搖中有些失真,隱約流露一絲接受人生軌跡的?平淡。

    薛明成看著她走?來。

    她又瘦了?些,毛呢長裙外套了?件奶杏色羊絨大衣,白?晃晃地融在雪里,長發(fā)半挽,身影沐在冬日暖陽里,平添一絲明媚動人。

    薛明成提前下車,主?動為?她打開車門,夸她今天很漂亮。

    “謝謝。”她矮身坐進(jìn)副駕,臉上沒什么情緒。

    薛明成上車,瞥見她耳邊垂落的?一絲長發(fā),上面沾了?一朵雪花。

    他目光動了?動,抬手靠近:“有東西,我?guī)湍闩簟!?br />
    溫書晗下意識躲閃,但他快一步,一只手還是碰到了?她頭發(fā)。

    雪花捻落。

    她勉強(qiáng)說了?聲謝謝。

    不遠(yuǎn)處,另一輛深色轎車安靜停靠。

    一份幽戾目光隔著冷空氣,穿過車窗玻璃,不移不動地落到這一處。

    溫書晗莫名?打了?個寒噤。

    薛明成貼心調(diào)高車內(nèi)暖氣,開車帶著她前往派出所。

    一路無言。

    到了?派出所門前,溫書晗猶豫片刻,開門下車。

    鞋尖剛剛踏地,突然有人扯住她胳膊將她狠心拖走?,她嚇得踉蹌,轉(zhuǎn)眼就被?塞進(jìn)另一輛車?yán)铩?br />
    溫書晗驚恐未定,抬眸撞上一雙熟悉狹長的?眼。

    陳言肆撐在她身上,堅硬身軀覆下來,指關(guān)節(jié)摩挲她臉頰,眼神冷得能殺人。

    “寶寶,你怎么這么狠心。”

    “真舍得我走??”

    事發(fā)突然,連薛明成都懵了?,他見狀急忙跑上前。

    “書晗!”

    陳言肆直起身,砰一聲把車門關(guān)上,命令司機(jī):“開車,去民政局。”

    薛明成急得踢了?一腳車門:“陳言肆你別他媽胡來!”

    車子快速啟動,溫書晗眼睫猛顫。

    他人不是在紐約嗎?

    她身心混亂,一時不明所以地退向另一側(cè),后背貼著車門,緊緊瞪著他:“你什么意思?”

    陳言肆眼風(fēng)掃過來,將她連人帶包一并拖至懷里。

    包里的?證件零零散散撞在一起,呼應(yīng)她震顫凌亂的?心跳。

    他硬邦邦回答:“結(jié)婚。”

    第53章 含溫

    她心臟狂跳, 像被子.彈貫穿。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溫書晗即刻開始掙扎,陳言肆不給她逃脫機(jī)會,幾番回合下來, 她被他狠心撈到腿上坐著, 她腿根被迫壓著他堅硬胯骨。

    一番糾纏動蕩,她腦袋差點(diǎn)撞到車頂, 被他拿手護(hù)著。

    車內(nèi)及時升起隔板,狹小空間里只剩兩道呼吸撞來撞去?。

    巨浪觸礁, 她像只小舟一樣被浪潮硬生生掀翻。

    她不服,擰著身子亂動, 要從他腿上下去?,座椅摩擦出?躁烈悶響, 他用力往她臀上掌了一記, 一下就給她摁老實(shí)?。

    溫書晗身心凌亂, 在?視線晃動中看清他眼眸。

    不帶一絲克制的熠熠幽灼,像舔舐獠牙期盼撕咬的獸:“再動一下試試?”

    她蹙眉喘氣:“你輕點(diǎn)啊!”

    他力道收斂,摟住她腰將她按到身前, 猝不及防,兩人的額頭差點(diǎn)撞到一起, 她雙手及時撐住他肩膀,堪堪守住一寸距離。

    他牢牢盯住她, 微燙呼吸灑落她臉頰:“我不在?的這一周,你跟薛明?成一共見了四次, 第一次在?他車上,待了七分鐘, 第二次在?排練廳,他給你送花, 第三次在?公寓樓底,他右手碰了你肩膀。”

    沙啞尾音輕曳而?下,舊賬一一細(xì)數(shù),陳言肆的手也不知不覺撫上她身體。

    左手是他慣用手,溫度順著柔軟衣料攀游而?上,不輕不重掐住她被別人碰過的右肩,拇指抵住她凹陷的肩窩緩緩揉按。

    像憐愛又像懲戒,疼痛和麻木交融,她不由得輕微戰(zhàn)栗。

    “第四次,他為了討好老爺子,大清早帶你到派出?所遷戶籍,要讓你變成我法律上的妹妹。”

    他微闔眼皮,語氣極淡:“我一直很想弄死他。”

    “尤其是今天。”

    溫書晗倏地抬眸,滿腦子都是他在?射擊場里拿人當(dāng)靶的畫面,霎那間呼吸發(fā)緊:“你別這樣,冷靜點(diǎn)好不好,讓司機(jī)停車,我們下車再說”

    “你敷衍我。”他陰沉沉盯著她。

    “我沒有!”

    “你不想跟我結(jié)婚。”

    跟他溝通愈發(fā)困難,她太陽穴都疼了:“陳言肆你到底是喝醉了還是嗑.藥了!誰結(jié)婚是這么結(jié)的啊?”

    他目光露骨而?坦蕩,一副勢在?必得的語氣:“反正都要成為一家人,結(jié)婚也是一樣的效果。”

    她駁回:“你別這么霸道,結(jié)婚是過家家嗎?結(jié)婚是我一輩子的事情,誰允許你就這么隨便決定了!”

    他目光在?她眉眼間逡巡,有一絲捉摸不透。

    半晌問:“嫁給我就這么不情愿?”

    溫書晗實(shí)?在?沒轍。

    豎起一根手指:“這是幾?''

    他眼神遷就:“一。”

    還好,沒喝醉。

    她又豎起兩根:“這個呢?”

    他百無聊賴:“二。”

    差一點(diǎn)就快清醒下來了。

    溫書晗收回手:“那我是誰?”

    他眸光一動:“我家寶貝。”

    “”膩歪死了,她別過臉,“停車。”

    他神情遇冷:“想都別想。”

    彎彎繞繞,車子開到民政局大門前。

    今天或許是個吉日,只是九點(diǎn)出?頭,門口?已經(jīng)有稀稀拉拉的人影挽著手進(jìn)出?,成雙成對。

    車子停在?大門前的小噴泉附近。

    溫書晗拗著臉硬是不下車,陳言肆陪著她耗。

    好像今天領(lǐng)不了證,那就明?天來領(lǐng),明?天不行就后天。

    反正他每天都逼一次,她總有服軟的一天。

    溫書晗沉著心醞釀半晌,忐忑出?聲:“逼婚犯法的。”

    “哦。”他還是一副肆無忌憚的輕狂樣,“那你報警抓我?”

    溫書晗雙手抱著自己的包,在?車座一旁縮成一小團(tuán),埋頭不語。

    陳言肆坐姿懶散,一派與她相反的游刃有余,微斂著睫毛掠她一眼。

    她生氣時嘴唇會抿緊,半張臉被幾縷零散的頭發(fā)絲遮住,鼻尖眼尾都有點(diǎn)泛紅,又穿一身淺色,像顆白里透紅的桃子,一捏就軟乎乎。

    好像再欺負(fù)就要哭了。

    陳言肆指關(guān)節(jié)動了動,抬手撫上她面頰。

    她睫毛輕顫,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這人壞透頂了,難得勻出?一點(diǎn)好來,對她說:“給你一周時間考慮。”

    還以為他有多理智。

    溫書晗輕微一愣,作兩秒思考狀,氣呼呼拍開他的手:“你是強(qiáng)盜嗎,開這種損人利己的條件”

    “半個月。”他居然開始讓步。

    溫書晗不可思議又有點(diǎn)警惕,凝眸看著他:“太短了。”

    陳言肆情緒不佳,腮幫子緊了緊。

    片刻,他冷颼颼讓渡主動權(quán):“嫌短,自己說個數(shù)。”

    溫書晗剛想開口?,隨即嗅出?一絲不對勁。

    總覺得自己掉坑里了。

    他這么一說,好像只有“答應(yīng)他”和“晚點(diǎn)答應(yīng)他”這兩個選擇。

    她另辟蹊徑,小聲辯駁:“我沒答應(yīng)跟你結(jié)婚。”

    “有的是手段讓你答應(yīng)。”

    “你別這么嚇人。”

    他眉梢輕挑:“你很怕我?”

    這個問題反復(fù)入耳,溫書晗心想他是感受不出?來嗎?自從他回國跟她輪番糾纏,她怕他的時候就多了去?了。

    雖然已經(jīng)習(xí)慣他諸多惡劣行徑,但依舊覺得他很危險。

    “你總這樣,誰不怕你。”

    “我哪樣?”

    他明?知故問,溫書晗懶得找詞語形容他,只是冷不丁想起一茬,心里沒底地問:“你最近還在?吃藥嗎?”

    空氣里的某種暗流隱隱浮泛,陳言肆眼風(fēng)掃過來,等?她下文。

    她轉(zhuǎn)頭對上他沉冷目光,仿佛觸到一條警戒線,語氣緩下來,溫吞問:“你不是在?治什么心理疾病嗎?”

    陳言肆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提醒我了。”

    正說著,民政局門口?的人少了些。

    他忽然推開車門將她拉下車。

    她霎時慌亂,抓著車門抵死不從:“干嘛啊!說好給時間考慮的!”

    “真以為我是什么好人?”他力道加重,她實(shí)?在?撐不住,整個人暈頭轉(zhuǎn)向撞到他身上,一路被他牽著走?,“既然知道我有病,那就陪我治。”

    一番拉扯,引來不少人注目。

    溫書晗只能小幅度跟他對峙,沒想到他沒扯著她往登記柜臺走?,而?是簡單填了張表,帶她去?另一旁的服務(wù)廳拍合照。

    攝影師剛剛完成上一對新?人的合影拍攝,他們喜滋滋挽著出?了感應(yīng)門,下一對緊接著進(jìn)來。

    雖然登對得有點(diǎn)讓人驚艷,但總感覺氣氛怪怪的。

    這倆真的是來結(jié)婚的嗎?

    溫書晗跟著陳言肆的步伐三步一踉蹌,手腕都被他攥紅了,任她怎么掙扎,他硬是不放手。

    好像他松開一點(diǎn)點(diǎn)力道,她下一秒就能飛逃而?走?似的。

    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不結(jié)婚,拍什么合照。

    “早上好呀!”攝影師訕訕問,“二位準(zhǔn)備好了嗎?”

    “嗯。”他沉出?一聲單音節(jié),替她答了。

    就這么稀里糊涂拍起“結(jié)婚照”。

    面對攝像頭,她不知該做什么表情,過程中被攝影師要求露一個笑,陳言肆見她沒什么表示,一手捏捏她臉蛋:“笑。”

    “”

    片刻,在?古怪氛圍的烘托下,一張紅底合照誕生。

    看著還挺像八字有一撇的樣子。

    修圖師對著電腦,第一次覺得無處可修,忍不住夸:“太般配了,是待會兒?就領(lǐng)證嗎?”

    溫書晗小聲嘀咕:“猴年馬月吧。”

    修圖師疑惑地眨了眨眼,陳言肆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照片留著,等?她想領(lǐng)證的時候再說。”

    音落,她冷不防瞥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微垂視線看著屏幕里的電子合照,眼神難以形容,有一分溫柔,也有一分若有所思的深沉。

    好像簡單一張照片就能療愈所有執(zhí)念似的。

    不多時,照片沖洗完畢。

    溫書晗攥著一小份洗好的兩寸合照,快步踏下民政局臺階,頓了頓,沒忍住在?地上抓起一團(tuán)雪,回身砸他。

    輕哼:“有病。”

    音落,雪團(tuán)砸偏了。

    陳言肆順勢上前捧著她的臉一陣柔吻,合適的力道里帶著繾綣勾人的技巧,感覺出?他情緒極佳。

    這個點(diǎn),大門前人來人往,溫書晗下意識推他,被他抱得更緊。

    她輕哼一記,悶在?吻里艱難出?聲:“這里很多人!”

    陳言肆最后吻了幾秒,半闔著眼退出?一點(diǎn)距離。

    熱吻在?細(xì)雪中勉強(qiáng)分開,她悶悶不樂仰頭看他:“合照已經(jīng)拍了,能暫時安分了嗎?”

    陳言肆垂眸注視她,原本?落拓不羈的目光融在?雪里,竟有一絲難得的溫柔:“你要是一直這么乖,我也用不著大費(fèi)周章。”

    “奸詐狡猾,衣冠禽獸。”溫書晗繞過他悶悶往前,被他煩死了,“一天到晚欺負(fù)人,你還是去?紐約吧,不要回來了。”

    他回身:“行,你跟我一起。”

    溫書晗呼吸一頓。

    步伐隨之停下,回頭:“不要,誰想被你拐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去?。”

    他淡笑一聲:“你也知道我要用拐的方式,拒絕有用嗎?”

    散漫又狂妄,溫書晗心下一顫,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走?。

    陳言肆一手插兜,大衣口?袋里的合照還帶著打?印后的余溫。

    他將小小一張照片攥在?掌心,一刻都不舍得放。

    溫書晗沒走?多遠(yuǎn),陳言肆闊步上前逮住她,將她擄到懷里,在?她驚慌無措時把?她塞進(jìn)車后座。

    車門還未關(guān)上,不遠(yuǎn)處冒出?一陣車輛急剎聲。

    薛明?成一路被不知名車輛攔截,開到這兒?幾乎是一波三折。

    他匆忙下車,懊悔自己來得太晚,沖上前揚(yáng)聲制止:“陳言肆你他媽有病就去?治!她說要跟你結(jié)婚了嗎?你憑什么——”

    陳言肆一記冷眼掃過去?,面無表情,眼底的怒意卻在?隱隱翻滾。

    是真的想弄死對方。

    溫書晗驚覺要出?事,踢了一下半掩的車門,陳言肆順勢看過來,她坐在?車?yán)锝舆^他躁動的目光,深呼吸說:“你們愛吵就吵吧,你要是發(fā)瘋鬧出?人命,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這威脅話術(shù)沒什么震懾力,但她似乎賭定他會聽,說得中氣十足。

    陳言肆冷森森不說話,眼里倒是斂了幾分暴戾情緒。

    薛明?成還想上前問她有沒有事,溫書晗不想應(yīng)付了,鬧了半天真有點(diǎn)頭疼。

    下一秒她關(guān)上車門,不僅明?目張膽順走?了陳言肆的車,還使喚他的司機(jī):“去?中心劇院吧,謝謝。”

    陳言肆嘴角一扯。

    這一次沒有發(fā)狠將她拖出?來,也沒有跟著上車。

    只是默不作聲慣著她。

    司機(jī)為難片刻,見老板沒有出?聲反對,他便一鼓作氣踩下油門

    溫書晗回到排練廳,心靜了一大半。

    為了阻止某人持續(xù)給她施壓,她果斷把?手機(jī)關(guān)機(jī)。

    傍晚下班,她收拾東西準(zhǔn)備回家,剛走?出?后門,看見話劇團(tuán)那幾個老熟人在?搬圣誕樹。

    真快,圣誕節(jié)要到了。

    院長怪摳搜的,愿意花錢買圣誕樹作裝飾,卻不舍得多雇幾個工人來搬,每年都要逮幾個免費(fèi)勞動力來使喚。

    將近三米高?的仿真樹,幾個女孩子搬得有點(diǎn)吃力。

    溫書晗看見小貨車后面還有兩棵樹,她們?nèi)耸止烙嫴粔颉?br />
    于是她主動上前幫忙。

    “小心點(diǎn)兒?。”她雙手接過快要翻倒的樹尾,保持住平衡。

    她們看見她來,不禁愣住。

    想起之前背后蛐蛐過溫書晗,這會兒?人家不計前嫌來搭把?手,她們還怪不好意思的:“那個謝謝你呀。”

    她平淡回應(yīng):“沒事。”

    一來一回,幾人合力很快搬完一棵樹。

    折回來搬第二棵時,圣誕樹頂上的小圓球掉了,溫書晗及時發(fā)現(xiàn),止步落在?她們后方,獨(dú)自彎腰去?撿。

    指尖剛碰到圓球,突然有人用粗糙布料捂住她口?鼻,將她往后狂拖,她登時驚慌,拼盡全力掙脫,呼吸倏然窒塞,前后左右都是雜亂對話聲。

    ——“趕緊趕緊!把?人弄上車!”

    ——“最后干票大的,訛死他們姓陳的!”

    她心一緊,這個聲音在?酒吧里聽過,是之前來向她討債的那幫野徒。

    溫書晗用力踢蹬,吸氣時嗅到刺鼻苦澀。

    下一秒她視線一黑,意識全無。

    掙扎時,兩寸的紅底合照落在?痕跡錯落的雪地上,被車輪快速碾過。

    第54章 含溫

    溫書?晗頭昏腦漲地醒來, 借著模糊不清的視線掃視一圈,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廢棄廠房。

    地面厚厚一層灰,四?周斑駁空曠, 有點(diǎn)年代感的白熾燈懸在頭頂。

    窗格外夜幕降臨, 她靠坐在一根水泥柱子前,努力回想昏迷前的一切。

    身?子下意?識動彈, 卻發(fā)現(xiàn)無計可施。

    低頭一看,手腕和腳踝都被麻繩綁著。

    難聞的劣煙味道飄過來, 她輕咳一聲。

    ——“老大,她醒了!”

    光頭轉(zhuǎn)身?看過來, 跟她對上視線。

    她麻藥勁剛過,渾身?無力, 攥著拳頭想掙脫繩索, 半晌無濟(jì)于事。

    “別搞小?動作, 給?我老實(shí)待著。”光頭大喇喇蕩上前,叉著腰頤指氣使,“待會兒呢, 要你配合我們干點(diǎn)事兒,我們拿到錢就讓你走。”

    溫書?晗抬眸瞪他:“憑什么聽你的?”

    光頭呵笑:“嚯, 脾氣還不小?呢。”

    她凝神觀察,加上光頭, 眼?前一共四?個男人,其中一個神色憂慮的刀疤男, 剩下是兩個手指有紋身?的男人,眼?神都很兇。

    那個刀疤男像是怕惹事, 坐在地上憋了半晌,為難吱聲:“老大, 這種背景的咱們真的動得了嗎?要不讓她給?咱一筆錢,咱就放了她吧。”

    光頭嘖一聲,上去?就是一腳:“沒膽兒就沒別出來混!耽誤哥幾個吃香喝辣,滾蛋!”

    刀疤男挨一記痛擊,訕訕閉嘴。

    訛這一筆,比他們挨家挨戶討高利貸要劃算得多。

    光頭把她包里?的東西抖落在地,撈起她的手機(jī)。

    開完機(jī),舉起屏幕對著她倔拗不屈的臉解鎖,開始翻找通訊錄。

    這幫人像是慣犯,知?道訛錢這種事該找當(dāng)家的。

    陳言肆的號碼被她改了十幾回備注,每次他都要把“老公”改回去?,她不讓,最后他退而求其次改了個“現(xiàn)男友”。

    很好認(rèn)。

    光頭把她“現(xiàn)男友”的號碼遞到她面前,又給?她看一張寫著特?殊網(wǎng)址的小?卡片。

    一個國外的交易網(wǎng)站。

    她暗自腹誹,這幫混子真是與?時俱進(jìn),還知?道用比特?幣交易。

    光頭蹲在她面前,教唆她:“待會兒你記著,電話打過去?,你就讓他登這個網(wǎng)站,把三千萬美金轉(zhuǎn)到這個賬戶上,記得選擇混幣交易,懂了嗎?”

    溫書?晗別過臉悶不吭聲。

    光頭不耐煩,舉起一把小?型折刀虛空抵住她臉頰,粗聲耍狠:“老子跟你說話,你他媽裝啞巴?!”

    溫書?晗不慌不忙,給?對方?掠一記冷眼?:“綁了我,讓他給?你打錢,然后呢?拿到錢就逃出國逍遙自在是嗎?你挺好笑的,真以?為能拿出三千萬美金的人會找不到你們嗎?”

    光頭似乎被她點(diǎn)醒,登時發(fā)怒:“你他媽的威脅老子?老子整死你!”

    “那你也別想活了。”

    對方?的手眼?看要掐過來,被她一句話硬生生嗆回去?。

    光頭兀自點(diǎn)點(diǎn)頭,冷笑:“倔是吧?行,來點(diǎn)兒前菜讓你嘗嘗。”

    說完就對刀疤男使了個眼?色。

    對方?會意?,從?黑色背包里?拿出一臺攝影機(jī),架起三腳架,鏡頭對著她。

    溫書?晗神情微凝,光頭怒了努嘴使喚另外兩個男人:“你倆,上去?把她衣服扒了。”

    兩個男人應(yīng)聲上前,她下意?識往后挪動,后背抵著水泥柱子退無可退。

    光頭見她有了點(diǎn)懼怕反應(yīng),又補(bǔ)一句:“你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錄它個半小?時,越刺激越好。”

    溫書?晗抿唇攥拳。

    這幫人想用齷齪手段抓她的把柄。

    兩個男人離她越來越近,一臉蠢蠢欲動。

    她壓下緊張情緒,視線快速捕捉,看見光頭手背上有被水彩筆勾畫的痕跡。

    她突然出聲:“你有孩子吧?”

    光頭冷不丁瞪向她。

    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光頭,沒得到下一步指令,他們便原地止步。

    溫書?晗面不改色:“你看著也有四?十歲了,孩子不小?了吧?你想賺完最后一筆就金盆洗手,帶著孩子到國外生活是嗎?”

    光頭定了定神,莫名惱怒:“閉嘴,你知?道個屁!”

    溫書?晗自知?捏住他命門?,繼續(xù)說:“你要是不希望看見孩子的尸體?,就少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對付我。我是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但陳言肆不一樣,你的孩子要是落到他手里?,下場只會比我更慘,骨頭都不一定拼得齊,你想試試嗎?”

    光頭躊躇不定,后槽牙磨了磨。

    “操”他罵罵咧咧,一腳把攝像機(jī)踹開,在她手機(jī)屏上噼啪按了兩下,快速把聽筒懟到她耳邊,“少廢話,照我剛才說的做!”

    溫書?晗不動聲色,聽著規(guī)律十足的等待音。

    半晌,電話接通。

    “喂?”

    那頭居然是女孩子的聲音。

    溫書?晗愣了愣,疑心是不是打錯了,偏頭看了眼?屏幕。

    沒打錯。

    另一邊,鄭遙聽不見聲,索然無味把電話掛了。

    牌桌上談笑起伏,梁煜澤支著額頭出了張紅桃,瞥她一眼?,煩躁出聲:“你碰人家手機(jī)干什么?”

    鄭遙理直氣壯:“怎么了,是他自己沒拿手機(jī)出去?,又不怪我,我只是好心幫他接個電話而已。”

    陳言肆正在廊窗前抽煙。

    溫書?晗手機(jī)關(guān)?機(jī),他哪兒都找不到她,雇人去?找也沒能得到確切回信。

    他抽完半根煙,胸腔里?燥意?滿盈,心火快要頂?shù)椒巍?br />
    又想給?她打個電話,手機(jī)卻不在身?上。

    陳言肆快步折回去?,一進(jìn)包廂,看見鄭遙在亂按他手機(jī)。

    他黑著臉奪過來:“少碰!”

    鄭遙被他生氣的樣子嚇到,舔舔唇說:“我又不是故意?的,剛才有人打電話過來我才碰的。”

    他眉心一動:“誰?”

    鄭遙不悅輕哼:“你家‘乖乖’咯。”

    陳言肆眸色一沉,立即回?fù)堋?br />
    不知?電話里?說了什么,那邊很快就掛了。

    他低罵一聲,撈起車鑰匙快速離開。

    周紀(jì)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你看你看,讓你別動他手機(jī)吧?瞧他氣的,下一秒就要?dú)⑷肆恕!?br />
    通話被光頭迅速掐斷,溫書?晗沒辦法告訴陳言肆自己在哪。

    她手機(jī)還在光頭手里?,屏幕乍然一亮,陳言肆再次打了過來。

    光頭想掛斷,溫書?晗出聲制止:“手機(jī)給?我,我想再跟他說幾句。”

    光頭神情警惕,當(dāng)然不給?:“別想耍什么花招!”

    “沒有。”溫書?晗鎮(zhèn)定十足,以?利為餌,“如果不說清楚,他不會給?你們打錢的。”

    光頭煩躁:“說說說,還要說什么?他一大老爺們兒,舍得讓自己女朋友受罪?”

    “你覺得我是他正經(jīng)女朋友嗎?”

    此?言一出,光頭被她搞懵了。

    溫書?晗知?道剛才是鄭遙的聲音,索性將計就計:“剛剛接電話的明顯是個女人,你也聽到了吧,他身?邊的女人不止我一個,你憑什么覺得他很在乎我?”

    說完又沮喪垂眸,細(xì)聲細(xì)氣補(bǔ)一句:“我跟在他身?邊,很委屈的。”

    空氣莫名安靜。

    光頭表情復(fù)雜,看她的眼?神竟多了一絲唏噓。

    這戲還差點(diǎn)兒火候,溫書?晗暗自觀察對方?的神情,繼續(xù)要哭不哭地演:“大哥,我只有這么一個要求,你再給?他打個電話吧,我要他親口證明我是他的唯一,要他認(rèn)認(rèn)真真答應(yīng)我,說他一定會拿錢救我。”

    她紅著眼?睛望向?qū)Ψ?,一張巴掌大的臉被白熾燈罩著,平添幾分楚楚可憐。

    光頭暗自琢磨。

    不管怎么說,他得拿到那三千萬美金才行,而且越快越好。

    既然這姑娘是個戀愛腦,又被有錢渣男傷透了心,那他干脆利用一下這倆的感情糾紛,間接加快自己拿到錢的速度,豈不是更好。

    于是重新把電話撥過去?,惡狠狠警告她:“就只說你倆的事兒啊!要是敢讓他把警察帶過來,我就掐死你。”

    溫書?晗十分順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電話很快接通。

    聽筒里?電流微躁,夾雜他沉悶焦急的呼吸聲,她心頭跟著顫動。

    在他開口前她搶先一步:“你給?我解釋一下。”

    陳言肆輕微一頓,冷森森問:“解釋什么?”

    溫書?晗佯裝生氣:“你跟鄭遙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陳言肆意?外地配合,妥妥的渣男口吻:“不熟的關(guān)?系。”

    光頭聽見他倆單純的一問一答,慢慢放松警惕。

    溫書?晗追問:“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陳言肆那邊有輕微的風(fēng)聲,嗓音平靜:“剛到英國那晚,在酒吧幫她揍了個人。”

    他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主動出手必然有原因。

    溫書?晗頓了幾秒,語氣捻酸:“你對她有過好感嗎?”

    “沒有。”

    “那為什么要幫她——”

    “因為某人跟我提分手,我很想殺人。”

    “”

    那晚他剛到英國,獨(dú)自在酒吧喝酒。

    鄭遙跟幾個小?姐妹坐在不遠(yuǎn)處的卡座,本來聊得好好的,忽然被兩個棕發(fā)壯漢騷擾。

    吵吵嚷嚷,男人的罵聲夾雜女孩子的哭叫聲,陳言肆嫌煩。

    心里?本就一團(tuán)燥悶,他起身?拿著一個酒瓶子,二話不說就對著男人腦袋狠狠掄了上去?,把那兩個老外打得半死不活。

    那一晚,鄭遙心動難言,從?此?決定追他。

    雖然一直追不到。

    “哦”

    溫書?晗沉吟片刻,下意?識算了算通話時間。

    演了這么久,應(yīng)該足夠那邊獲取定位信息了。

    另一邊,車輛在高架橋上疾馳,陳言肆收到警局發(fā)來的一個“ok”。

    溫書?晗聽見電話里?逐漸平穩(wěn)的呼吸聲,一顆心也跟著安定下來。

    下一秒,陳言肆用平直而堅定的語氣,一語雙關(guān)?:“你相信我嗎。”

    她心頭微顫,像潮水漫過。

    輕聲說:“我相信你。”

    光頭不耐煩地搓了把臉,把手機(jī)奪過來掛斷:“行了!他心里?有你,打錢是遲早的事兒!”

    “嗯。”

    溫書?晗裝出如釋重負(fù)的樣子,安安靜靜坐在原地。

    光頭又瞧了她幾眼?,另外幾個男人也定定看著她。

    估計在他們眼?里?,她已經(jīng)是一個花瓶戀愛腦了。

    光頭給?陳言肆的救贖時限是一小?時。

    一小?時內(nèi)收到轉(zhuǎn)賬通知?,這邊就放人。

    要是收不到,就任由?處置。

    時限快到了,光頭在眼?前踱來踱去?,一直在刷新手機(jī)。

    急得不行:“怎么還沒到賬啊?他還管不管你死活了?”

    正說著,不遠(yuǎn)處炸開一聲慘叫。

    溫書?晗瞬間抬眸,撞上那雙狠戾幽灼的眼?。

    霎那間心潮翻涌。

    光頭猛地回身?,負(fù)責(zé)放哨的小?弟已經(jīng)滿頭是血,被一股狠力摜到他腳邊,塵埃四?起。

    光頭剛一回神,一記重拳砸到他面門?,他連喘帶叫撲到在地,差點(diǎn)撞到溫書?晗身?上。

    她手腳被綁動彈不得,光頭含著一口血沫大喊:“愣著干什么!把人帶上去?!”

    傷疤男看著地上半死不活的兩個兄弟,慌忙從?腰間抽出一把利刃,要抵住她喉嚨將她帶上天臺。

    沒等他靠近,陳言肆沖上前空手奪過那把刀。

    他狠得像不要命,傷疤男就沒見過這樣的,立即憑求生本能同他對峙,不料剛一出手就被他掰折了手腕。

    傷疤男登時慘叫,齜牙咧嘴掙扎片刻,最終膝蓋一軟倒在了地上。

    陳言肆扔了那把刀,掌心滿是血,一部分已經(jīng)淌到他深色西褲上,暈出觸目驚心的一片。

    溫書?晗只覺眼?前全是猩紅,陳言肆上前給?她解開繩索,她驚魂未定看著他,嘴唇輕輕張合幾下,一時說不出話來。

    陳言肆掀起眼?皮看她,對視幾秒,這人竟然還有功夫逗她:“傻了?”

    她鼻梁酸澀,他一邊解著繩,一邊她唇上吻一下:“沒事兒,我在。”

    未曾注意?,光頭已經(jīng)歪歪斜斜站了起來,悄然拎起一根長棍。

    力量蓄勢待發(fā)。

    他心思全在她身?上,繩索完全解開時,只聽見砰一聲巨響。

    回聲沉悶。

    一棍子下來,后腦遭受重?fù)簦愌运撩夹木o擰,強(qiáng)撐著意?識跌到她身?上。

    “陳言肆!”

    她一顆心被人狠狠攥住,他凌亂不定的呼吸落在她頸側(cè),貼著她慌張?zhí)鴦拥拿}搏。

    沉滯時,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

    光頭立刻慌神,知?道自己逃不脫了,不如帶個人質(zhì)走,還有翻身?余地。

    于是一眼?盯住她,像捉到一只恰好無助的獵物。

    溫書?晗顧不上別的,滿心都是懷里?受傷的人。

    他身?子骨沉甸甸的,她咬牙將他帶起來,聲音顫抖:“陳言肆,起來,我們起來,警察已經(jīng)到了”

    陳言肆額頭沁汗,她以?為他陷入昏迷,不料他萬分清醒。

    光頭暗中下手的前一秒,他一個轉(zhuǎn)身?奪過對方?手里?的鐵棍,新賬舊賬一起算,力道悉數(shù)奉還。

    光頭幾乎被他狠虐,嘔著血沫倒地不起。

    陳言肆扔掉鐵棍,站姿微微搖晃,回身?尋找她的身?影。

    他后腦勺滲出一灘血,溫書?晗眼?前霎時起霧,跌跌撞撞上前抱住他,他沉沉靠在她肩上,她踉蹌幾步被他抱穩(wěn),心里?酸脹。

    倦怠聲線落下來,磨她耳畔:“他們動你沒”

    她雙眸噙淚,拼命搖頭:“沒有,我沒事。”

    他笑了聲:“那親我一下?”

    她掐緊他肩膀:“都什么時候了!”

    血液從?他黑硬的發(fā)茬流經(jīng)她掌心,黏糊糊地沾在她指縫間,滲進(jìn)他襯衫領(lǐng)口。

    很快,警察進(jìn)來將剩下一伙人制服,警笛聲散在夜色里?,裹住飛旋的細(xì)雪

    要是早知?道跟陳家聯(lián)系深刻會給?她帶來不可控的危險,會讓她被不懷好意?的人覬覦,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會選擇把她拖進(jìn)旋渦。

    但轉(zhuǎn)念一想,要是陳言肆能在她面前愛得那么理智,那就不是他了。

    深色賓利迎風(fēng)冒雪,加速上了高架橋。

    溫書?晗強(qiáng)撐著情緒鎮(zhèn)定開車,要把人送到醫(yī)院。

    身?旁這位傷患像是感覺不到疼,腦袋靠著副駕駛椅背,悠悠問:“要是我死了你會怎樣?”

    她眉心一擰:“不許提這個字!”

    “哦。”他氣定神閑換個詞,“要是我沒了你會怎樣?”

    “你別說話了。”

    他微闔著眼?,淡笑:“你擔(dān)心我。”

    她鼻梁一酸:“對,我就是擔(dān)心你。”

    沒有一刻不擔(dān)心他。

    這個回答讓他很受用。

    他又很輕地笑了一下。

    “你相信我嗎。”他多問了一遍。

    溫書?晗沉著心答他:“我相信你。”

    在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她原先的遲疑與?彷徨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底氣。

    是一種感受到自己堅定被愛時,才會生出的底氣。

    陳言肆閉上眼?,唇角輕揚(yáng):“擔(dān)心我,相信我。”

    “證明你愛我。”

    愛是骨骼里?的燥意?喧囂,是漫長回響。

    是她難以?察覺的恒溫狀態(tài)。

    當(dāng)手指感受到他血液流淌時,她無端生出一種被積攢已久的情緒擊中的錯覺。

    那一瞬間,她好像感受到了喧囂與?回響,還有溫潤的綿長。

    他話音落下,車廂陷入沉靜。

    陳言肆似乎心中有數(shù),也不執(zhí)著她到底能不能給?出一個回答。

    他依舊懶懶散散:“從?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溫書?晗心底微動:“第一眼?是什么時候?”

    他低喃:“很早的時候。”

    無言半晌,他又問:“還愿不愿意?跟我結(jié)婚?”

    溫書?晗啞然片刻,小?聲辯駁:“結(jié)婚哪有這么隨便的”

    陳言肆淡然看她一眼?,轉(zhuǎn)頭偏向窗外。

    車窗半敞,他發(fā)梢迎風(fēng),有一絲落拓不羈的凌亂。

    忽然沉啞出聲:“在你不愿意?跟我結(jié)婚,被我關(guān)?起來之前——”

    他又威脅人,溫書?晗剛升起來的一點(diǎn)顫動,被他像打地鼠一樣錘了回去?。

    她輕輕抿唇,雙手攥緊方?向盤。

    沒想到他下一秒?yún)s是溫柔懶散的一句:

    “我追你。”

    第55章 含溫

    他沒有正兒八經(jīng)追過她。

    骨子里紈绔不羈的人, 做什么?都講究一步到?位,那?點(diǎn)兒溫水煮青蛙的耐心,早在等她成?年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徹底耗光了。

    現(xiàn)在卻?拾回一點(diǎn)溫柔, 說?要追她。

    松散的話語聲逸在風(fēng)里, 溫書晗看著玻璃前搖擺的雨刮器,指尖跟隨心跳顫了顫。

    心動不過三秒, 陳言肆冷不丁問?她:“照片放哪兒了?”

    語氣跟審她似的。

    他問?的是民政局合照,溫書晗這才想起來。

    她眼神飄忽一瞬, 莫名心里沒底,勻出一只手摸了摸大衣口袋。

    摸了個空。

    不確定到?底落在哪了, 她有點(diǎn)心虛地?說?:“現(xiàn)在找不到?,我回去?再找找, 可能在包里”

    他眼風(fēng)掃過來:“不見了?”

    空氣安靜一瞬。

    溫書晗默默挺直腰桿, 目視前方一本正經(jīng):“沒有, 我只是忘記放在哪兒了。”

    “是嗎?”他目光停在她身上。

    她不動聲色點(diǎn)點(diǎn)頭?。

    陳言肆慣會?給人壓迫感,冷颼颼說?:“回去?找給我看。”

    溫書晗隱約預(yù)感到?東西已經(jīng)丟了,試圖含糊過去?:“不一定找得到?, 我真的忘記放在哪兒了。”

    余光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她有理有據(jù)地?補(bǔ)充:“他們給我吸了麻藥, 記憶力變差了。”

    陳言肆緩慢眨了下眼,不置可否。

    溫書晗轉(zhuǎn)移話題:“今晚你?一直在找我嗎?”

    音落, 陳言肆沒有回答。

    他眼睫微斂,視線沒有完全聚焦, 略顯空泛地?看著前方開闊道路,還有半空中飛揚(yáng)的雪片。

    慢慢地?, 他呼吸變得勻淡,眼皮也沉沉闔上。

    溫書晗霎時慌張:“陳言肆你?別睡!醫(yī)院快到?了, 不許睡!”

    受到?鈍器傷的人,一睡過去?恐怕就直接昏迷了。

    她喊了好幾聲,他完全沒反應(yīng)。

    她急得不行,一手控制著方向盤,另一手越過中控臺扯他衣袖:“醒醒啊!別睡!”

    她一連扯了三下,幾乎想停車把他拍醒,下一秒他卻?毫無征兆牽住她的手。

    十指緊纏。

    溫書晗慌忙看他一眼。

    這人紋絲不動,依舊閉著眼,閑適懶散地?靠著椅背,一副好端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溫書晗一顆心忽起忽落。

    差點(diǎn)要被他嚇?biāo)馈?br />
    她掙了掙手腕:“我在開車,你?松手”

    他淡定自若,開口時聲音像在寒風(fēng)里浸過,冷澈而倦懶:“不是教?過你?單手開車?”

    溫書晗降低車速,嫌他無法無天:“明明是兩碼事好嗎?小學(xué)生都會?背交通安全守則了,你?居然要我知法犯法。”

    說?完又嘀嘀咕咕罵他:“壞東西。”

    他懶笑一聲。

    “你?真是越來越會?說?。”

    時間是種奇妙的東西,被它推著推著,她轉(zhuǎn)眼就長大了。

    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抱著粉色書包站在他面前,眼神怯生生的小姑娘。

    誰能想到?,以前她學(xué)個車都要他手把手地?教?。

    其實(shí)他也知道,若是教?她太多,說?不定哪天她就不需要他了。

    但?她每前進(jìn)一步,就能收獲一份來之不易的雀躍與驕傲。

    他不想搶奪那?份屬于她的喜悅。

    “溫書晗。”他忽然出聲。

    “怎么?了?”她耐著性子,“你?先把手松開。”

    “叫聲‘哥’聽聽。”

    “你?有點(diǎn)惡趣味。”

    他指尖輕輕劃過她掌心:“真不叫?”

    溫書晗掌心泛癢,這癢還頗有流動性,直勾勾地?滑到?她心里。

    陳言肆一直不松手。

    沒轍,她聲線軟下來,就當(dāng)?哄人了:“哥,我要開車了,你?快松手。”

    喊完有點(diǎn)別扭,她眼睫顫了顫。

    陳言肆應(yīng)聲松開手,懶洋洋閉著眼,嘴角浮一絲淺笑。

    車程已經(jīng)過半,他浸血染紅的襯衫領(lǐng)口遇凜冽寒風(fēng),顏色深了一度。

    余光里,他倦怠時嘴角揚(yáng)起的輕微弧度,要比平時溫柔許多,仿佛在她心弦上撥了一下,余音輕響

    匆忙趕到?醫(yī)院。

    陳言肆手上有刀傷,后腦有鈍器傷,醫(yī)生接診時都皺了皺眉。

    診室的門很快關(guān)上,他在里面處理傷口。

    溫書晗坐在走廊長椅上,雙手緊緊捏著。

    她在車上給他簡單止血時,他也不說?疼不疼,只是一直斂著眼皮看她,不知在想什么?。

    今天她一消失,陳言肆滿世界找她。

    知道她深陷危險之后,他什么?都顧不上安排,單槍匹馬地?趕過來,似乎是想讓她看清楚,在沒有任何外力的加持下,他會?拼盡多少力氣去?保護(hù)她。

    走廊冷清敞亮,溫書晗看著自己沾了血跡的手掌心。

    頭?頂有一根長型燈管,光線在斑駁落錯間淌出一條明痕,從她靜止的指尖,順延到?心底,照亮一塊經(jīng)年潮濕之地。

    恍惚時,陳慈遠(yuǎn)在吳伯陪同下趕來。

    老?爺子心急,溫書晗簡單安撫幾句,對他說?:“爺爺,我不打算遷戶籍了。”

    陳慈遠(yuǎn)坐在身邊,神情?微頓。

    沒有問?她為什么?,只是沉默片刻。

    她已經(jīng)長大了,有她自己的世界,有屬于自己的驕傲,也有自己想走的路。

    陳慈遠(yuǎn)的確很疼她,一部分源于朝夕相處的親緣情?分,另外,或許他看見她時總是想起戚林怡,于心有愧,于是慢慢地?,把她當(dāng)?成?了親孫女疼。

    還有一部分源于她出類拔萃,乖巧又孝順。

    沒有哪個長輩會?不想把這樣好的孩子留在身邊,更沒有哪個長輩不想炫耀這樣優(yōu)秀的孩子。

    再加上陳言肆當(dāng)?年刻意埋下的心思,投其所好,爺爺還真就認(rèn)定她是所謂的“小福星”。

    在陳家待了十年,溫書晗很感激這份養(yǎng)育之恩。

    但?人生是自己的,當(dāng)?逼不得已面臨一些岔路口時,她要自己作出選擇。

    或許也是從陳言肆身上沾染了一絲離經(jīng)叛道,如今的她,已經(jīng)做不到?違背本心的乖巧。

    陳慈遠(yuǎn)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忽而語重心長地?叮囑她:“晗晗,你?要考慮清楚。”

    她反應(yīng)幾秒,轉(zhuǎn)頭?看向爺爺。

    陳慈遠(yuǎn)斟酌片刻,輕嘆:“言肆很小的時候我就管不了他,他媽媽去?世之后,他性格又變了很多,跟他爸越來越像。或許是我教?育方式不對,沒能給他及時掰正過來,讓他變成?現(xiàn)在這樣。”

    無言幾秒,陳慈遠(yuǎn)正色問?:“他是不是逼你?跟他結(jié)婚?”

    溫書晗捏了捏手指,輕聲解釋:“沒結(jié)成?,我跟他拍了個照。”

    “唉。”

    陳慈遠(yuǎn)揉了揉額角,真是操碎了心。

    診室的門恰好打開,傷口已經(jīng)處理好,醫(yī)生安排陳言肆去?做個全面檢查。

    聽說?孫子傷得不輕,老?人家嘴上不饒人,調(diào)侃他“要是一記悶棍給你?打清醒就好了”,說?完卻?轉(zhuǎn)過背去?,憂心忡忡皺起了眉。

    紐約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陳慈遠(yuǎn)這會?兒也懶得問?了。

    孫子還在就行。

    老?人家一輩子圖個清凈平穩(wěn),如今亂糟糟一攤子事兒,陳慈遠(yuǎn)也只能寬慰自己,但?愿這些坑坑繞繞,未來都能折算成?福分吧。

    這次溫書晗被綁,陳慈遠(yuǎn)知道后嚇得不輕,決定在公寓附近安排一些人手,保護(hù)她人身安全。

    不過溫書晗總覺得,這也是爺爺為了預(yù)防陳言肆有什么?過分舉動。

    走廊上,陳慈遠(yuǎn)恨恨道:“臭小子,簡直胡來,胡來!”

    這句話被老?爺子臨走前念叨好幾遍,吳伯當(dāng)?個捧哏,一路面露難色點(diǎn)頭?稱是。

    將近凌晨,各項檢查已經(jīng)過了一遍。

    最后該縫針的縫針,改包扎的包扎,結(jié)果沒什么?大礙。

    人被送進(jìn)單間病房,要住兩天院。

    溫書晗慢慢推開房門。

    里面亮一盞小夜燈,病床上,陳言肆已經(jīng)換上病號服,懶沉沉閉著眼,不知是在休息還是睡著了。

    她輕手輕腳走上前。

    床頭?柜的手機(jī)正好震了一下,她不小心瞄到?一眼。

    是邱助發(fā)的消息。

    [陳總,新的表情?包有了,給您發(fā)幾個]

    [貓貓抱抱.jpg]

    [貓貓睡覺.jpg]

    原來他之前給她發(fā)的貓貓狗狗,都是專門跟邱助要的。

    溫書晗拿著他的手機(jī),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他之前不用手機(jī)殼,現(xiàn)在卻?套了個深色磨砂的。

    她下意識翻過一面,隱約看見里面透出的雙人合照。

    “”他還真是,居然把它隨身攜帶。

    當(dāng)?個護(hù)身符嗎?

    話說?回來,她的那?一張都不知道落到?哪兒去?了。

    ——“偷偷摸摸干什么??”

    陳言肆冷不丁出聲,她轉(zhuǎn)頭?眨了眨眼,平靜道:“幫你?存了點(diǎn)表情?包。”

    “哦。”他靜無波瀾。

    似乎她想碰就碰了,他不在意這些。

    在她面前他也沒什么?可藏的,他巴不得她學(xué)別的女孩子多吃點(diǎn)醋,一天查他手機(jī)八百回。

    陳言肆靠坐在床頭?,撈起電視遙控器,隨意開一個界面。

    輕碎的頻道聲音盈滿一室,從索然無味的球賽,再到?抓馬的相親節(jié)目。

    他一個接一個換,沒一個滿意的。

    溫書晗把手機(jī)放回去?。

    桌上還有一本涂鴉本,她百無聊賴翻了翻,悄然看他一眼。

    陳言肆斂著眸,懶洋洋看向正對面的液晶屏,光影在他鋒利眉眼間流淌閃躍。

    她淡聲問?:“頭?還疼嗎?”

    “疼死。”

    “”她想了想,放下涂鴉本坐到?床邊,微微歪頭?,端詳他后腦勺的紗布。

    冷不丁問?:“等傷口好了,你?這里還能有頭?發(fā)長出來嗎?”

    陳言肆的目光不冷不熱移到?她臉上,被她問?無語了。

    “有。”

    “哦那?就好。”

    他嘴角一扯:“你?不關(guān)心我失沒失憶,反倒關(guān)心我長不長頭?發(fā)?”

    溫書晗輕微別過臉,指關(guān)節(jié)蹭了蹭秀挺鼻梁:“當(dāng)?然要關(guān)心一下了,畢竟你?這副皮囊還是很完美的。”

    “你?圖它?”他劍走偏鋒地?問?。

    溫書晗被他問?懵,頓了頓,避重就輕說?:“從客觀角度出發(fā),你?很好看。”

    “比薛明成?好看?”

    “你?怎么?老?跟他比。”比起來當(dāng)?然是你?好看多了。

    陳言肆淡淡收回視線,黑著臉拿遙控器換臺。

    終于調(diào)到?一個安靜的熊貓頻道,他輕抬下巴讓她看向屏幕,說?那?只小的被竹子砸了,呆呆的,還挺像她。

    她說?才不像。

    “對了,你?沒打薛明成?吧?”

    他冷嗤:“懶得打。”

    她松一口氣:“沒打就好。”

    陳言肆悶悶不樂的時候,無端多了幾分少年氣。

    溫書晗又聯(lián)想起他被鮮血沾染的西服外套,落拓不羈,暴戾又溫柔。

    不知怎的,她好像真成?了一只被竹子砸中的熊貓——一切都是后知后覺

    陳言肆在紐約的事物還沒處理完,出院當(dāng)?天他就飛往西半球。

    工作很忙,但?他只要開完會?,就鍥而不舍給她打電話。

    然而有時差存在,每次他打過來,她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洗澡。

    搞得他有點(diǎn)煩躁,發(fā)消息來質(zhì)問?:[又想晾我?]

    她好冤枉,滿手是水地?回一句:[我在洗澡啊。]

    陳言肆不咸不淡地?回:[開視頻。]

    “”有病!

    她不理他。

    洗完澡翻開手機(jī)日歷,發(fā)現(xiàn)三天后就是圣誕節(jié)。

    忽然意識到?,是不是可以跟他一起過圣誕。

    這么?想著,溫書晗提前請了假。

    于荷很快就給她批了。

    自從上次在辦公室被陳知棠一通輸出,于荷對她的態(tài)度好上一層樓,問?話里多了一分關(guān)心:“圣誕節(jié)到?了,是去?探親嗎?”

    溫書晗沒有過多解釋,嘴角抿了抿,若有所思道:“想見一個人了。”

    淮京十二月積雪厚重。

    她拎一個黑色旅行袋,登上飛往西半球的航班。

    這一趟沒有告訴他,就當(dāng)?做一個驚喜。

    航程漫長,她提前跟邱助要了他在紐約的住址,夜晚出了機(jī)場就打車前去?。

    紐約也是細(xì)雪紛飛,曼哈頓上東區(qū)繁華依舊,霓虹中薄霜搖曳。

    溫書晗用勉強(qiáng)可以順利溝通的口語跟司機(jī)說?了位置,司機(jī)遺憾地?說?那?個地?方不能開進(jìn)去?,只能停在外圍一圈,剩下一段路她得自己走。

    她說?都行。

    到?了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片寂靜空曠的別墅區(qū)。

    她下車走了一段路。

    彎彎繞繞,兩側(cè)路燈昏黃,周圍都是黑漆漆的綠化草坪,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終于,跟著手機(jī)地?圖到?達(dá)目的地?。

    她反復(fù)確認(rèn)門牌無誤,邁步踏上單體建筑前積雪的臺階,用邱助提供的密碼進(jìn)了別墅。

    里面一團(tuán)漆黑,陳言肆還在公司沒回來。

    她有點(diǎn)困了。

    在客廳沙發(fā)上坐了會?兒,還沒等到?主人回家,眼皮就慢慢合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后門打開的聲響。

    她蜷在沙發(fā)一角,應(yīng)聲擰了擰眉心。

    片刻,她揉著眼睛坐起來,聲音軟綿綿的:“你?回來了嗎”

    音落,突然幾道刺眼白光朝她照過來。

    她睜開眼,面前竟然站了三個彪形大漢,各個荷槍實(shí)彈,打頭?的那?個已經(jīng)把槍口對準(zhǔn)她腦袋。

    她頓時懵了,心跳怦怦加快。

    耳邊嘰里呱啦一通英文,三人在昏暗中盯著她,粗聲問?她是誰,到?底是怎么?進(jìn)來的。

    溫書晗猛地?意識到?,這三個是他安插的警衛(wèi)。

    她這叫私闖民宅,警衛(wèi)一槍把她斃了都是有理的。

    緊張時語言系統(tǒng)宕機(jī),她慌慌張張“i”了半晌,沒i出個名堂來。

    槍口越逼越近,她快速說?:“你?們給他打電話!”

    “就說?——”她在腦海里快速轉(zhuǎn)換出英文,郁悶道,“就說?他前女友來找他了!”

    深膚色警衛(wèi)對雇主的表層信息足夠了解,聽她一番話,警衛(wèi)壓著眉,像是把她識破:“陳先生沒有前女友,你?到?底是誰?”

    第56章 含溫

    在陳言肆眼里, 他倆根本就沒分過,前女友壓根不存在。

    加上?紐約總部近期正在大洗牌,多事?之秋不宜放松警惕, 保鏢一心將差事?干好?, 腦子里的判定程序非黑即白。

    溫書晗越是?緊繃無措,在他們看來就越不對勁。

    深膚色彪漢對她?高度懷疑, 拿槍的雙臂緩緩舉高,身上?的黑色夾克發(fā)出悉索摩擦聲。

    溫書晗聽見?子彈上?膛的動靜, 腦子嗡嗡的,身子可憐巴巴縮在沙發(fā)一角, 懇求他們先把?槍放下:“我不是?不是?想?私闖民宅,你們聯(lián)系他問一問就知道?了, 我真的不是?小偷, 更不是?什么商業(yè)間諜”

    她?過分緊張, 口語變得磕磕巴巴。

    語序有點(diǎn)亂,好?在他們聽懂了。

    最邊上?的撲克臉拿起?手機(jī)撥通一個電話,聽那邊說了幾句, 撲克臉眼神微變,同打頭那個黑夾克彪漢使了個眼色。

    黑夾克瞧她?半晌, 輕輕“Oh”了一聲。

    對準(zhǔn)她?額頭的手.槍快速放下,收回腰后的皮匣里。黑夾克往后退幾步, 用蹩腳的中文跟她?說對不起?。

    溫書晗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被槍指著?,像坐完一輪過山車, 大腦有點(diǎn)缺氧。

    身處異國本來就沒什么安全感,冷不丁鬧這一出, 意識被委屈害怕輪番占據(jù),她?生理眼淚都被逼出來了。

    幾滴淚水啪嗒往下掉, 他們一時錯愕,齊齊圍上?來,稍顯笨拙地抽了幾張紙巾,弓著?身子遞給她?,讓她?不要哭。

    巨大三團(tuán)影子同時罩下來,實(shí)?在嚇人,她?快速搖頭,拒絕他們遞來的紙巾,自己拿手擦了擦。

    黑夾克微微愣住,沒處理過這種情況,這會子跟張飛繡花似的,雙手搭在膝蓋上?非常禮貌地問:“您餓嗎?”

    她?反應(yīng)慢半拍,眼眶紅紅的,抬起?頭小聲“啊”了下。

    微顫的聲線清澈柔軟,像窗外細(xì)雪輕曳。

    黑夾克以?為她?沒聽明白,撓了撓毛刺寸頭,雙手舉到嘴邊形象生動地做了個吃飯手勢:“Eat?”

    溫書晗搖搖頭:“No”

    空氣僵持片刻,三人貌似收到手機(jī)指令,臨走前又跟她?道?了個歉,貼心地為她?開一盞燈,陸續(xù)到門外守著?去?了。

    室內(nèi)空得寂靜。

    溫書晗心有余悸,默默掃視一圈,視線越過靜然佇立的古典鋼琴,看見?不遠(yuǎn)處一個實(shí)?木掛衣架,上?面掛著?一件深灰色毛衣。

    是?陳言肆穿過的那件。衣服版型寬松,線條勾勒得體,細(xì)膩沉穩(wěn)的質(zhì)感藏匿其?中。

    她?靜靜望著?那件衣服,仿佛在熟悉的肩背上?觸到柔軟和溫?zé)幔活w心慢慢沉下來。

    被嚇過一陣,倦意已經(jīng)全然消散。

    她?緩緩起?身,走到菱格窗前,透過光潔玻璃看向院子外。

    突然很好?奇,陳言肆到底把?她?說成自己的誰了,那三個受雇的警衛(wèi)居然還會哄她?讓她?別哭。

    有點(diǎn)微妙。

    正琢磨,沒注意到后門被人悄聲打開。

    一道?沉靜目光落在她?身上?,他脫下大衣掛在門后,朝她?走過去?。

    ——“在等誰?”

    溫書晗猛一回頭,對上?他深邃眉眼。

    他肩上?還落了幾片雪粒,微冷冽氣息混合他身上?的沉香逐漸罩下來。

    他微垂視線看著?她?,靠近幾步,雙手撐在半高的窗臺上?,不動聲色將她?圈住。

    一天?被嚇了兩回,她?驚魂未定,直勾勾望著?他。

    空氣在她?霧氣滿滿的眼神中變得柔軟濕潤。

    陳言肆輕挑眉梢:“是?在等我?”

    她?別開視線,悶悶嘀咕:“明知故問,都來你家了,難道?不是?在等你嗎”

    “哦。”他饒有興味,輕笑一聲,“等到了。”

    音落,他微冷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溫?zé)岷粑鼡渎涠隆?br />
    要吻不吻的距離,她?本就不穩(wěn)的心跳被他勾了起?來。

    她?小聲抱怨,告狀似的:“早知道?就跟你說我要過來了,差點(diǎn)被他們嚇?biāo)馈?br />
    陳言肆撫上?她?臉頰,摩挲片刻。

    從早忙到晚,本來懶憊冷淡的聲音在她?面前多了幾分興致,溫柔倦啞地纏住她?:“所以?為什么不跟我說?”

    她?吸一記鼻子,耿直道?:“想?給你一個驚喜。”

    他神情微動:“圣誕節(jié)驚喜?”

    “嗯。”她?仰頭注視他,覺得他沒什么情緒波動,以?為這趟來錯了,微微沮喪說,“你不想?見?我嗎?不想?的話,那我明天?就走”

    “想?。”

    他倏然吻過來。

    她?睫毛兀地一顫,反應(yīng)慢了半拍,喉嚨里輕哼一聲,混入他炙熱的喘息里,被他盡數(shù)吞沒。

    這個吻突如其?來,稍顯急切,她?盡量跟上他或輕或重的節(jié)奏,雙手攀住他結(jié)實(shí)?有力的手臂,指尖陷進(jìn)他蓬勃肌肉里,感受他明顯的青筋紋路。

    他手掌從她臉頰游移往下,輕輕掐住她?脖子,虎口卡住下頜往上?抬,讓她?乖乖仰起?頭。

    吻至深處,她?換氣艱難,他手臂倏地一圈,單手將她?撈起?來,讓她?坐在半寬不窄的窗臺上?,緊繃腰身嵌在她?雙腿之間,舌尖追逐交纏,逐寸探入,掠奪她每一絲顫抖的氣息。

    一陣又一陣酥麻沿著?她?脊骨快速洄游,她?逐漸缺氧,掐住他手臂的力道?稍微加重。

    陳言肆微闔著?眼皮,捕捉她眉間浮起的脆弱難捱。

    不可告人的暗癮被她?挑起?,他興致又多了幾分,滾燙堅硬的身軀將她?壓在窗前,樂此不疲地欺負(fù)她?。

    等她?委屈兮兮嗚咽幾聲,他才稍微分開一些距離。

    溫書晗雙眸失神,手臂無意識環(huán)上?他脖子,抱住他。

    被深吻熨燙過的聲音柔軟輕碎,不合時宜地問:“他們拿的是?真.槍嗎?”

    陳言肆兀自失笑:“我讓他拿過來給你玩玩,看是?真的還是?假的。”

    仿佛談虎色變,她?頓時搖頭:“不用了”

    “他們兇你了?”

    “也沒有。”

    “明天?就把?他們炒了。”

    “不用,他們挺盡責(zé)的。”她?垂眸說,“我來得太突然了,他們懷疑我也很正常。”

    陳言肆低頭看著?她?,黑沉視線將她?鎖住,指關(guān)節(jié)摩挲她?臉頰:“幾天?不見?,你膽子這么大了?”

    視線交織,此刻的她?渾然不覺,眨了眨眼:“你說什么?”

    “主動來找我,你覺得你回得去?嗎?”

    什么意思,難道?他不準(zhǔn)備回國了?

    溫書晗茫然一愣:“你不是?過幾天?就回去?了嗎?”

    他語氣平淡:“這可不一定。”

    “”

    溫書晗本來打算過完圣誕跟他一起?回國,既然他這么說,她?只能自己回了:“你要是?不回去?,我還得回去?呢,舞團(tuán)那邊只請了一周的假。”

    “誰說讓你走了?”陳言肆接過她?忽然忐忑的視線,懶洋洋說,“要是?把?你留在這兒,我每天?回來,無論多晚都能看見?你在家等我,感覺還不錯。”

    溫書晗指尖一顫,有種掉進(jìn)陷進(jìn)的錯覺。

    “不要,過完圣誕我就回去?了”

    “別回了。”他輕輕吻她?,氣音渾悶而蠱惑,“既然來了,就待在這兒陪我,哪兒也別去?了。”

    他說話時喉結(jié)跟著?震動,一下又一下撞到她?心里。

    她?氣呼呼推他一下:“你有點(diǎn)變態(tài)。”

    陳言肆坦然接受:“你第一天?認(rèn)識我?”

    說著?,他擒住她?抵抗的手腕,眉眼間泛起?幾分散漫不羈,占有欲只多不少。

    溫書晗瞪他一眼:“不許鬧了,我過兩天?真的要走,開幕式那邊要上?報節(jié)目了,我還要編舞,很忙的。”

    “是?嗎?”他眼底閃過一絲探究意味,懶聲輕嘲,“這么忙還要過來找我,想?我了?”

    溫書晗抿唇眨眼,臉頰不動聲色別到一邊:“有一點(diǎn)點(diǎn)想?。”

    “哦。”他沉吟片刻,一手扳過她?下巴。

    目光倏然相撞,他不會輕易放過她?,沉聲誘哄:“想?我什么?”

    “”他又不做人,溫書晗真覺得她?是?自投羅網(wǎng),拗著?臉說,“圣誕節(jié)要到了,覺得你一個人在這兒應(yīng)該挺孤單的,就想?過來陪陪你,沒別的意思。”

    陳言肆輕嗤一聲:“模糊事?實(shí)?。”

    溫書晗遲疑片刻,耳根泛起?欲蓋彌彰的紅,轉(zhuǎn)移話題說:“看你這樣?子,貌似也不需要人陪,不如我明早就走”

    她?輕輕掙了下,被他圈住腰身攬緊。

    “別動,讓我抱會兒。”

    陳言肆低頭壓在她?肩上?,呼吸深埋而下,將她?頸側(cè)裸露的一小片肌膚染燙。

    溫書晗微微一怔,抬手搭在他腦袋上?,很輕地摸了摸。

    他頭頂?shù)陌l(fā)梢格外柔軟,蘊(yùn)著?蓬勃體溫,給人一種溫和無害的錯覺。

    但她?清楚地知道?,他根本就不溫和,反而烈性極強(qiáng),不會被任何人掌控,更不對任何人低頭。

    而此刻,他將一部分身心交付給她?,倦怠綿長的呼吸落在她?肩上?,啞著?聲線叫她?寶寶,說這幾天?好?累,要處理一堆破事?,還總是?擔(dān)心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天?冷會不會生病。

    她?心尖搖顫,小貓似的,臉頰蹭一蹭他略微扎人的鬢角,軟聲說:“我知道?你很累,所以?來找你了好?點(diǎn)了嗎?”

    “嗯。”他喉嚨深處沉出一個單音節(jié),偏頭吻她?頸側(cè),又輕輕一咬。

    她?肩膀顫了顫,陳言肆忽然直起?身子將她?抱起?來,她?反應(yīng)不及時,堪堪摟住他脖子,雙腿攀在他腰上?。

    他又恢復(fù)原先那股興致不減唯愛欺負(fù)人的勁兒,一邊走一邊吻她?,趁她?不注意,將她?抱到鋼琴上?。

    琴鍵猝不及防陷下一小截,沉寂中乍現(xiàn)一段凌亂旋律。

    腦子里白光一閃,她?霎時懵了,雙腿立刻夾緊他腰側(cè),攀著?他,身子懸在琴鍵上?。

    陳言肆故意彎腰,一只手臂撐住冰冷琴身,她?被重力牽引著?,又掉了下去?。

    黑白鍵此起?彼伏,清脆琴聲再次響起?。

    她?瞬間掐緊他肩膀,面色潮紅:“你要干嘛啊”

    陳言肆眼底染欲,一手探進(jìn)她?衣擺,撫上?她?白皙后背,托住她?。

    “在這兒試試。”

    她?呼吸一緊:“你說什么啊,在鋼琴上?怎么可以?你不嫌吵嗎?”

    他懶散無謂:“一個鄰居都沒有,吵誰?”

    說完又笑了聲:“我也沒說要做,你在想?什么?”

    “”溫書晗驚覺上?了他的套,輕輕皺眉,“混蛋,快放我下去?。”

    陳言肆目光逡巡,指尖在她?蝴蝶骨周圍摩挲片刻,語氣靜無波瀾:“既然你很想?我,大老遠(yuǎn)過來找我,在鋼琴上?做一次也不是?不行。”

    她?默然抿著?唇,只覺心口燥熱。

    不能順著?他,否則真要被他摁在鋼琴上?放縱一夜。

    她?輕哼:“才不想?你。”

    陳言肆看她?片刻,沒什么不悅的反應(yīng),只是?斂著?眸輕輕吻上?來,哄她?:“乖寶,你總說不想?我——”

    “我可很想?你。”

    第57章 含溫

    凌晨, 鋼琴承受了一些它不該承受的壓力。

    溫書晗懷疑這東西根本?就不是用來彈的,而?是拿來滿足他某些特殊癖好的。

    好像跟她在一起就總有嘗試不完的新鮮,他要完全探索, 徹底占有。

    溫書晗足夠了解他, 每每到了這種時候她一定逃不掉,陳言肆只要一放縱起來就沒個度。

    整晚花樣百出, 在后面?的時候他就蒙住她眼睛,覆下來咬她肩膀, 面?對?面?的時候就瘋狂在她胸口留痕,吻痕要完全蓋過她的小紅痣他才善罷甘休。

    陳言肆喜歡用領(lǐng)帶綁她, 一邊掠奪一邊輕哄,喜歡她噙著薄薄一層眼淚直視他雙眼, 喜歡她顫著聲線說出一些特殊稱謂。

    折騰得她雙眸失神, 他還不甘于此, 手法多了幾分別開生面?,他知道她每一處弱點(diǎn),或急或緩由他掌控, 總是疾不可緩地將她送上云端,又在即將攀頂?shù)臅r候?qū)⑺咳环畔? 荒唐又惡劣

    過程放浪無度,他渾身最后一點(diǎn)溫柔用來吻她, 悶聲喘息,為她撩開耳旁汗?jié)竦陌l(fā)。

    下半夜, 浴室里?終于響起淋浴聲。

    洗完澡,她被一件寬大浴袍裹著, 神情倦倦的,蜷坐在沙發(fā)椅上, 抱著膝蓋看窗外雪景。

    陳言肆站在她身后,濕潤的長?發(fā)被他舉著吹風(fēng)機(jī)熟練吹干。

    平板放在身側(cè)的小圓桌上,他另一只手還在滑動屏幕查看工作郵件。

    溫書晗被暖風(fēng)吹得昏昏欲睡,臉頰潮紅逐漸褪去。

    回想?自己的練舞時長?,忽然覺得兩個小時的練舞時間已經(jīng)?算短的,至少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累得意識模糊。

    她看著玻璃上的倒影,暗自腹誹,真不該在他忙的時候過來見他。他在工作中積累的枯燥乏悶,似乎總能在她身上變成另一種形式的精力充沛。

    陳言肆關(guān)掉吹風(fēng)機(jī),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低身靠近她耳畔:“再來最后一次?”

    “過分。”

    她抓起一個枕頭?丟他。

    床上,她悶悶不樂,被子鼓個小包背對?著臥室房門?,露個倔強(qiáng)的后腦勺。

    陳言肆在書房處理完工作,不急不緩進(jìn)了臥室,房門?打開又關(guān)上。

    熱烘烘的體?溫從她背后靠近,身側(cè)有下陷的重量感。

    他呼吸貼過來,鼻尖蹭蹭她臉頰。

    “生氣了?”

    她倏地將臉蛋埋進(jìn)枕頭?里?,聲音悶軟:“黑心資本?家。”

    他不作辯駁,輕笑?了聲。

    “睡過來點(diǎn)兒。”

    “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答得很硬氣,其實(shí)心里?沒底,她總覺得他下一秒就要把她拖過去。

    但出乎意料,他就這么蓋好被子睡下了。

    兩人背對?背,中間隔的距離能塞下兩只大型玩偶。

    關(guān)了燈,溫書晗在昏暗中眨眨眼。

    雖然蜷著身子陷在被子里?,但總覺得冷。

    地暖沒開嗎?半小時前也沒這么冷。

    半晌,她悉悉索索翻個身,把遮蓋嚴(yán)實(shí)的軟被往下輕輕刨了刨,露出半張臉,不動聲色看著他寬闊后背。

    小聲試探:“陳言肆?”

    他沒應(yīng)聲。

    按呼吸動靜來判斷,又不像是睡著的樣子。

    溫書晗縮了縮肩膀,又說:“好冷啊地暖是不是壞啦?”

    他還是不應(yīng)。

    睡著了?

    她小心翼翼往他的方向蹭了蹭,體?溫貼過去。

    還沒碰到他后背,陳言肆突然一個翻身將她捉進(jìn)懷里?。

    心跳呼吸倏然碰撞,她懵了一瞬。

    他直接揉著她腦袋將她摁進(jìn)懷里?。

    原來他根本?就沒睡著,暗地里?等著這一秒。

    還開始循循善誘:“冷也不知道抱過來,占我便宜都不會?”

    “”一副懶散得逞的語氣,像個渣男一樣。

    她悶聲調(diào)侃:“我又不是黑心資本?家。”

    “哦。”他優(yōu)哉游哉,墊在她身下的手臂繞過她肩膀,意圖不軌,“讓我看看你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

    溫度在白皙滑膩的脖頸附近肆意游移,惹得她輕微戰(zhàn)栗。

    身量高的人各方面?都天賦異稟,他手臂輕而?易舉探進(jìn)來,肆意摸索。

    后背一涼,她悶哼一聲,肩膀微微拱起一瞬,下意識推他,被他另一手掐住腰身。

    不對?!到底是誰占誰便宜?

    她咬了咬唇,抬眸,顫著眼睫注視他。

    陳言肆微斂著眼皮,目光坦坦蕩蕩,好像作亂的手不是他的。

    觸感燥熱清晰,他手掌上有練習(xí)槍械留下的薄繭,換個方式,緩緩摩挲她后背。

    她一時有點(diǎn)口干舌燥,攥住他燥熱結(jié)實(shí)的手臂:“你別亂動了”

    陳言肆反其道而?行之,手里?花樣百出,淡嘲:“是你招我。”

    循序漸進(jìn),力道加重幾分,她本?來還覺得冷,現(xiàn)在熱得不行。

    他一邊欺負(fù)人一邊審她:“再說一遍,誰黑心?”

    她快招架不住,細(xì)聲細(xì)氣暗懟:“某人黑心。”

    陳言肆懶笑?一聲,這會兒還挺較真,揪著她,非要問出個所以然。

    她忍不住膝蓋亂頂,踢到他,他喉結(jié)一滾,掐在她腰上的手移到后方掌了一記:“我看你是欠收拾。”

    說完忽然攬著她一起翻了個身。

    她想?借機(jī)逃脫,不料他位置很靠邊,她稍微往邊上一動,本?想?在床沿安全著陸,結(jié)果偏航,身前霎時沒了支撐。

    “啊!——”

    她稀里?糊涂掉到地毯上,差點(diǎn)撞到床頭?柜,陳言肆神情一凝,眼疾手快把她撈上來,讓她坐在他身上。

    她懵懵回神,陳言肆靠坐在床頭?,撥開她凌亂遮臉的頭?發(fā)。

    對?視幾秒,他兀自失笑?。

    她氣鼓鼓瞪他:“你還好意思笑?我,罪魁禍?zhǔn)住?br />
    陳言肆懶洋洋看著她,胸腔不時震動。

    他扣著她后背將她抱進(jìn)懷里?,距離拉近,他夾雜笑?意的聲線渾悶又輕柔,手掌揉揉她腦袋:“我家乖寶,別被磕傻了。”

    溫書晗雙手搭在他肩上,眉眼輕抬,看見自己落在他眸底的倒影。

    他滿眼都是她,溫?zé)嶂父箵嵩谒橆a,輕輕摩挲。

    “明?天沒空陪你,讓鐵牛開車帶你去玩兒。”

    她一愣:“鐵牛?”

    “拿槍逮你的那個,西班牙人。”陳言肆給她提示。

    她想?起來了。

    是那個黑夾克?怎么起這么個中文名。

    陳言肆淺笑?:“他自己起的,說聽上去特別霸氣。”

    “”好吧。

    他又捏捏她臉蛋,眼神落在她眉眼間,難以言說的柔情繾綣。

    她輕輕抿唇,在他溫柔又胡亂的動作下閉了閉眼,心臟仿佛被泡在溫水里?,軟得一塌糊涂。

    如?果用一句話簡單歸納兩人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是重逢后的曖昧與膠著。

    不清不楚,藕斷絲連。

    不知道未來如?何,卻依舊難以自控地沉溺-

    晚上鬧得太困,她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陳言肆離開得早,醒來時枕邊沒人。

    她擁著被子坐起來,正好收到消息。

    [陳言肆:醒了?]

    她神情一怔。

    真這么巧合嗎?不會吧。

    意識到不對?勁,她慌忙掃視一圈,茫然頓了頓,快速打字:[你在臥室安監(jiān)控了?]

    他回得很閑適,也不說有沒有,反而?借此逗她:[自己找找看。]

    “?”找他個頭?。

    好變態(tài),難道真想?把她關(guān)在這兒。

    為了試探,她重新躺了下去,悶進(jìn)被子里?。

    新消息跟著彈出來:[我看得見。]

    溫書晗猛地起身,噼啪打字:[你變態(tài)嗎?!把監(jiān)控關(guān)掉!]

    他回:[逗你的,哪兒來的監(jiān)控]

    溫書晗看著這行字,剛松了一口氣,沒想?到下一句才是真的氣人:

    [你不如?找找你護(hù)照去哪了。]

    她神情凝滯。

    果然,證件又被他扣了。

    他不允許她說走就走。

    不過,跟他斗智斗勇久了,她竟然有種心如?止水的感覺。

    回復(fù)他:[不找了,你拿去吃了吧(貓貓無語.jpg)]

    他似乎在忙,隔了許久發(fā)來三條語音。

    [先下樓吃飯]

    [廚師到了,想?吃什么就讓他給你做]

    [叫他大錘就行]

    “”在他手下干事兒的人,中文名都好奇怪。

    溫書晗洗漱完,換好衣服下樓,隱約聞見一陣食材香料味。

    廚師是位土耳其大胡子,正系著圍裙在廚房備餐。

    看見她下來了,他微笑?著跟她問好,一邊忙活,一邊跟她閑聊,說陳先生是位特別好的老板,性子干脆利落,從不對?員工發(fā)脾氣。

    總之一頓夸贊,吹得天花亂墜。

    溫書晗歲月靜好地喝了一口熱茶,心想?,重要的是陳言肆非常舍得給錢吧。

    人好不好那就另說了,畢竟在她眼里?他可是不折不扣的壞。

    她不怎么餓,簡單吃了一份沙拉。

    一個人吃飯有點(diǎn)無聊,飯桌上,她戳著碗里?的小塊牛油果,分神看了看手機(jī)。

    想?起要給沈文蕓打個電話。

    其實(shí)她一直期待對?方會打過來,但這么多年過去,她接到電話的次數(shù),兩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

    片刻,電話接通。

    “媽。”

    “誒,怎么啦書晗?”

    那邊的背景音有些嘈雜,溫書晗心想?,他們一家人是不是像往年那樣,到紐約過圣誕來了。

    她好奇一問:“媽,你們在哪兒呀?”

    沈文蕓說他們剛到曼城,準(zhǔn)備到餐廳吃飯,晚上要帶安安到廣場玩玩,聽說今年的圣誕季燈光秀很熱鬧。

    溫書晗攥了攥手機(jī),欲言又止,最后說:“那你們玩吧,我沒什么事。”

    原本?想?就此含糊過去,但畢竟是親生的,沈文蕓聽得出她話里?的猶豫,主動問她:“你在紐約嗎?”

    她安靜片刻,“嗯”一聲。

    沈文蕓語氣和緩,關(guān)心道:“一個人嗎?還是跟朋友一起?”

    “我目前是一個人,朋友還在忙,我們現(xiàn)在不在一塊兒。”

    “那我們一起吃個飯吧,你是在曼城嗎?”

    溫書晗心下微動,考慮幾秒說:“不了,還是你們?nèi)グ桑掖龝䞍骸?br />
    “一起來吧。”沈文蕓打斷她的遲疑,柔聲說,“好不容易過節(jié),正好聚一聚,媽媽也想?你了。”

    她捏緊餐叉手柄,無意識將碗里?的東西戳了戳。

    “嗯那我現(xiàn)在過去,很快的。”

    掛完電話,院門?口已經(jīng)?有一輛車在等她。

    鐵牛降下車窗,樂觀開朗地跟她say hi,說陳先生已經(jīng)?安排了,讓他帶她去玩兒,她想?去哪兒都行。

    溫書晗點(diǎn)點(diǎn)頭?,心想?,這么一個猛漢,中文名字居然叫作鐵牛。

    不太可能吧。

    她一上車就有點(diǎn)懷疑。

    車子離開別墅區(qū),她坐在后座,禮貌出聲問起他的名字,對?方說自己本?名有點(diǎn)繞口,叫他約翰就行。

    溫書晗點(diǎn)點(diǎn)頭?。

    保險起見,她還是叫他約翰吧,“大錘”和“鐵牛”都太不靠譜了,回想?起來總覺得是陳言肆在誆她。

    鐵牛是個話癆,知道她英語不是特別好,聊天時特意降低語速。

    “您知道嗎?陳先生說您是他的——”

    “Sweet heart.”

    “”小甜心。

    好膩歪,她下意識眨了眨眼,看向車窗外。

    陳言肆似乎只有在她面?前的時候,才會發(fā)揮那些膩歪哄人的閑工夫。

    想?起昨晚,她掉在床邊被陳言肆撈起來,又被他欺負(fù)了一陣,最后他終于舍得放過她。

    “睡覺了。”他捏捏她后頸,勉強(qiáng)做了個人,“不弄你了,免得又栽到地上。”

    “摔了我心疼。”

    那一秒,她心跳微滯。

    被他深邃眼眸牽引著,她攥緊他肩上的深色軟綢衣料,慢慢靠近他面?頰,輕輕吻了下。

    陳言肆眉心微動。

    “晚安。”她快速說完,欲蓋彌彰地別開臉,補(bǔ)一句,“祝你工作順利。”

    陳言肆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忽而?笑?了下:“就沒了?”

    她思索片刻,認(rèn)真道:“那祝你一切順利?”

    陳言肆看她幾秒,一時間哭笑?不得。

    “完了,真被嗑傻了。”他在她腦袋上搓搓揉揉,輕嘖一聲。

    “我家乖寶,怎么不開竅啊。”

    她神情空茫,小小聲問:“那你想?聽什么?”

    他眼底欲念流淌,指間纏著她柔軟的發(fā),聲音染著事后饜足的倦啞。

    “想?聽你說,喜歡我。”

    半晌,車輛到達(dá)目的地。

    溫書晗下車,關(guān)車門?時回身,看見約翰正在敲打手機(jī)屏幕回消息。

    她想?了想?,繞到駕駛座車窗,彎腰歪著腦袋問:“你今天有朋友需要陪嗎?”

    約翰靦腆而?坦誠:“是的,您猜對?了,是我的女朋友。”

    溫書晗說那就去陪她吧,她大概認(rèn)識路,一會兒可以自己回去。

    約翰撓了撓頭?。

    她心想?陳言肆應(yīng)該不會這么黑吧,連人家過圣誕的時間都要克扣。

    約翰糾結(jié)片刻,既然她都發(fā)話了,他也不好拒絕,盡職盡責(zé)說:“OK,您需要我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我第一時間趕到!”

    “嗯,去吧。”

    這次跟沈文蕓約在一家法國餐廳,在布萊恩公?園附近。

    到了才發(fā)現(xiàn),沈文蕓丈夫不在。

    她解釋說:“你們不熟,怕你覺得尷尬,我讓他先回酒店了,現(xiàn)在就我們?nèi)耍杏X是不是好一些?”

    溫書晗詫異于這份細(xì)心,輕輕點(diǎn)頭?。

    三人站在街邊說話,安安長?高了些,但這孩子似乎沒有想?起她,依舊躲在母親身后,怯怯望著她。

    她同他揮揮手,他就抿唇笑?笑?,目光靦腆。

    沈文蕓拍拍他腦袋,嫌中含寵:“這孩子,才過多久,連姐姐都不認(rèn)識了。”

    溫書晗淺笑?:“沒關(guān)系,他還小。”

    不知是不是深冬季節(jié)的緣故,人氣多的地方總顯得溫馨。

    總之這次見面?的氛圍,比上一次好很多。

    冬季晝短夜長?,吃完飯簡單聊了會兒,太陽已經(jīng)?落山。

    廣場附近逐漸上燈,霓虹閃耀。

    行人熙熙攘攘,細(xì)雪飄搖中佇立一棵巨大的圣誕樹,燈串在茂葉間纏繞。

    安安想?到滑冰場附近的兒童樂園玩,沈文蕓由著他,給他戴好小圍巾,將他抱上滑滑梯。

    一切安排妥當(dāng),這邊有溫書晗看著,沈文蕓便放心前往鄰街,給他們買甜甜圈。

    小孩子看見玩的就走不動道,一個人也能樂得自在。

    溫書晗守在一邊,雙手搭在圍欄上看著他玩。

    男孩子看著小小一只,在滑梯屋里?爬上爬下,力氣倒是不小。

    暮色漸沉,街上有一行cos漫威英雄的青年招搖過市。

    估計是拍tik tok短視頻的,幾人湊齊了五顏六色,極盡一切夸張手段四處跑酷,收獲一波新奇目光。

    其中一個蝙蝠俠忙著跟路人互動,動作大開大合,一不留神被絆了一下,高高一個撞到溫書晗身上。

    她屏息往前一傾,被撞得發(fā)懵,對?方回身一瞧,連忙跟她道歉,她扶著圍欄站穩(wěn),搖了搖頭?。

    蝙蝠俠看清她的臉,目光一亮,哇哦一聲,問她是哪國人,長?得真像顆糖。

    外國人的夸贊方式有點(diǎn)抽象,溫書晗這會兒也沒什么聊天欲望,只說自己英文不好,敷衍過去了。

    對?方依依不舍地離開,溫書晗再一抬眼,樂園里?已經(jīng)?沒有安安的身影。

    她眸光一怔。

    又確認(rèn)了一遍。

    真的沒有。

    心下慌張,她連忙去問附近守場的工作人員。

    緊張時語序又亂了,她磕巴好幾遍才順利問出口:“請問您記得剛才那個戴著棕色圍巾的小男孩嗎?他不見了。”

    戴圍巾的小孩太多了,工作人員一時想?不起來:“抱歉,您有他的照片嗎?”

    她呼吸忽而?變沉,眼里?空空的,木著臉搖了搖頭?。

    ——“書晗!”

    沈文蕓喊她一聲,抱著一個甜甜圈紙袋過了馬路。

    溫書晗回身看去,只覺眼前一片雜亂。

    沈文蕓來到面?前,小跑止步:“哎,那家甜品店實(shí)在太多人了,等了很久。”

    說時,對?方目光越過她肩膀,看向樂園:“弟弟怎么樣?”

    溫書晗攥著手指,鼻梁霎時一酸:“他不見了”

    沈文蕓愣神,直直看著她,詭異的沉默,宛如?晴天霹靂。

    偌大的曼城中心區(qū),圣誕節(jié)更是十成十的熱鬧,足夠淹沒一個半大點(diǎn)的小男孩。

    沈文蕓第一時間聯(lián)系警察,母女兩人先分頭?找,溫書晗幾乎跑遍附近所有街道,喊得嗓子都疼了。

    結(jié)果一無所獲。

    她眼前倏然起霧,無助時,手機(jī)忽然貼著掌心震動。

    陳言肆打來電話:“還沒回來?”

    聽見他的聲音,她一顆心酸脹不堪,聲音泛啞:“弟弟不見了”

    聽筒里?跟著一頓,不問弟弟,只沉聲問她:“你在哪兒?”

    慌張夾雜著失落兜頭?而?下,她思緒一團(tuán)亂,抬眸掃視一圈,竟不知道自己在哪。

    只知道周圍很吵,燈火格外璀璨,千篇一律的金發(fā)碧眼從她身旁經(jīng)?過,說著她聽不清的語言。

    她心跳時快時慢,緊繃的目光搜尋每一個路過的小孩子,可他們都不是安安。

    陳言肆半晌得不到回應(yīng),快速說:“給我發(fā)個定位,原地等著我。”

    “但是安安”

    “我派人去找!”他沉聲打斷。

    她呼吸一頓,他瞬間意識到剛才有點(diǎn)兇,語氣緩下來哄她:“乖,你先呆在原地別動,別人找你說話你別理,記住了嗎?”

    她眼眶酸澀,雙手被回旋的寒風(fēng)凍紅,攥著手機(jī)顫聲應(yīng)他:“記住了”

    電話掛斷,她被自責(zé)情緒困得喘不過氣來。

    如?果當(dāng)時看緊一些,安安就不會丟了。

    陳言肆已經(jīng)?安排人去找,她坐在路邊長?椅上,手腕止不住地抖。

    雪落無聲,她被風(fēng)吹亂的長?發(fā)沾著細(xì)碎雪片,愈加泛紅的雙手攥著手機(jī),十秒就開一次屏幕,等母親的電話。

    情緒即將決堤。

    手機(jī)在這時震動。

    她快速接通:“媽!”

    “沒事了沒事了,弟弟已經(jīng)?找到了,我先帶他回酒店,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可以嗎?”

    沈文蕓語速很快,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只稀里?糊涂“啊”了一聲,那邊就掛了。

    心情潮漲潮落,溫書晗顫抖的雙手逐漸緩下來。

    半晌,她沉沉嘆一口氣。

    呼吸散在寒風(fēng)里?,化成一團(tuán)霧。

    一滴眼淚不知不覺掉在手機(jī)屏上,屏幕隨即亮起。

    陳言肆打來電話,呼吸急悶:“馬上到了,電話別掛。”

    她埋著頭?,幾縷凌亂發(fā)絲糊在淚濕的臉頰。

    她許久沒出聲,陳言肆急得半死:“說話!”

    她心底百味雜陳,強(qiáng)忍著一陣淚涌,對?他說:“弟弟找到了”

    頓了幾秒,他鼻腔輕嘆,語氣鎮(zhèn)定:“嗯,我知道。”

    原來安安是被那群奇裝異服的年輕人吸引,自己跟了上去。

    那幫“漫威英雄”冷不丁被一個混血小男孩跟著,覺得怪新鮮,帶著他玩了會兒,直到安安說要找媽媽,他們才意識到情況不妙,連忙將他送回原地。

    溫書晗揩了揩眼角淚水,情緒好了些許:“是你找到的嗎?”

    陳言肆漫不經(jīng)?心:“是約翰。”

    她一聽,莫名更想?哭。

    “所以他根本?就不叫鐵牛嗎”

    陳言肆兀地氣笑?:“逗你玩兒的,傻瓜。”

    他尾音輕柔,明?顯在哄她高興。

    但他越哄,她越是難過。

    溫書晗一時啞然,片刻,在聽筒里?聽到與附近重合的圣誕音樂聲。

    她心口像被旋律擊中,倏地轉(zhuǎn)頭?望去。

    不遠(yuǎn)處人來人往的街邊,陳言肆打開駕駛位車門?快速下車。

    他身上連件外套都沒穿,就一件單薄的黑色襯衫,迎面?而?來是異國的璀璨與嚴(yán)寒,他落拓不羈地出現(xiàn),在喧鬧人群中找尋她的身影。

    他呼吸散成霧氣,模糊他凌厲眉眼,焦急目光撇開鬧市空氣里?無形漂浮的雜質(zhì),穿透一幕飄旋細(xì)雪,落到她身上。

    溫書晗心下一沉,木然幾秒,他已經(jīng)?穿過人群闊步上前。

    她慢慢站起來,在他靠近的瞬間,她悶不做聲抱住他,手臂圈得很緊。

    陳言肆眸光微動。

    兩年了,她第一次這樣抱他,薄薄一片身軀幾乎是撞過來,讓人輕微錯愕。

    溫書晗不想?硬撐,呼吸埋在他胸口,眼淚嘩啦啦涌出來。

    哭泣是一件討人嫌的事,但情緒滿溢,只能化作淚水發(fā)泄出去。

    其實(shí)陳言肆從不嫌她愛哭。

    從十四歲到現(xiàn)在,她哭得夠多了。

    她過分自責(zé),眼淚止不住,聲音在他懷里?哽咽:“對?不起,我沒看好他,安安要是真的不見了——”

    “這不是找著了嗎?”他平靜打斷她,揉揉她腦袋,“好了,沒事兒。”

    “你沒丟就行。”

    他對?她就是極致的偏愛。

    誰都可以丟,唯獨(dú)她不行。

    哪怕安安今晚真的不見了,他也能攬下所有責(zé)任,為她開脫,替她兜底。

    千萬種情緒在她心口來回沖撞,溫?zé)釡I水浸透他襯衫衣料。

    不知該說什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那句:“謝謝你”

    陳言肆嘴角一抿,語氣有些情緒不佳:“再跟我說謝謝,真把你關(guān)在這兒。”

    她頓時啞然,冷不丁被他嚇唬到,連哭的動靜都小了不少。

    等她稍微緩和一些,陳言肆捧起她淚濕泛紅的臉,微垂眼睫看著她,對?上她委屈巴巴的視線,指腹替她揩去淚水。

    他笑?她:“哭得像只兔子。”

    她小臉一皺,垂下濕漉漉的睫毛,姑且做一個默然的否認(rèn)。

    他勾唇淺笑?,摩挲她淚痕凌亂的臉頰,有點(diǎn)玩笑?般的嫌棄。

    像是用溫柔圈出一個無形的牢,他在等她入局,等她心甘情愿說愛他。

    這招若是行不通,他手段還有很多。

    耗得起。

    周圍喧囂璀璨,陳言肆前一秒還在嫌她哭得傻氣,下一秒?yún)s低頭?吻她。

    繾綣氣音散在風(fēng)里?,擁住她起伏不定的心跳。

    “要是真想?謝謝我——”

    “這輩子都?xì)w我吧。”

    第58章 含溫

    細(xì)雪將低語融碎, 揉成一串溫柔情話?。

    一輩子實(shí)在太遠(yuǎn)了。

    她不長不短的二十四年,已經(jīng)被他占據(jù)一大半,但他從未善罷甘休, 仿佛要占個一百年才足夠。

    陳言肆在哄人過程中流露出幾分執(zhí)念, 漫不經(jīng)心牽引著她,讓她往前走一步。

    而她不知是?哭懵了還是?下意識的回避, 軟聲說:“你?怎么,有點(diǎn)貪心啊”

    她鼻尖紅紅的, 像顆不解風(fēng)情的桃。

    他虎口卡著她下巴讓她仰起頭:“怎么,一輩子歸我就這么不情愿?”

    他冷森森的, 有點(diǎn)嚇人,溫書晗吸一記鼻子:“你?不是?說要追人嗎”

    她還記著這茬。

    “追人還這么兇, 我都?過來看你?了, 你?還有事沒事嚇唬我, 下次我再也——”

    他突然吻過來,堵住她絮絮低語。

    一個被淚水和親吻淹沒的圣誕節(jié)。

    陳言肆叫司機(jī)過來開?車,半路停下來買了杯熱牛奶, 給?她拿在手里暖手。

    他今天挺累,一上車就靠著后?座椅背閉目養(yǎng)神。

    疲憊之余透出幾分懶散閑適, 他一手牽著她,指尖在她掌心輕點(diǎn), 百無?聊賴畫了個圈。

    她今天化了淡妝,哭完之后?臉都?花了。

    有點(diǎn)窘, 她低著頭發(fā)呆。

    下一秒,手機(jī)貼著掌心震動。

    備注是?媽媽。

    溫書晗稍作遲疑, 陳言肆微闔著眼皮掃來一眼,慢條斯理?奪過她的手機(jī)。

    她睜大眼睛:“你?干嘛?”

    陳言肆沒個正形, 徑直滑向接通,將聽筒貼到她耳邊。

    她被迫出聲:“媽”

    “誒。”聽筒里聲音柔和,“你?回去?了嗎?”

    “嗯,路上了。”她不動聲色斟酌語言,心想該怎么道歉。

    沈文蕓在上一通電話?里說得太急,直到回了酒店確認(rèn)小兒子安然無?恙,這才靜下來把?事情說開?:“對不起書晗,都?怪我,是?我沒有教好他。”

    事發(fā)突然,難說到底是?誰的錯。

    小孩子確實(shí)貪玩,哪怕緊抓在手里,他也能從指縫中溜出去?。

    溫書晗已經(jīng)盡力在看管他,當(dāng)時也沒料到會被別人撞一下,更沒想到小孩會跟著陌生人走。

    溫書晗本來于心有愧,沈文蕓反過來跟她道歉,倒讓她有些無?措。

    她以為沈文蕓會責(zé)怪她。

    其實(shí)沈文蕓從沒這么想過:“傻瓜,媽媽怎么會怪你?。你?長這么大,媽媽很少回去?看你?,連你?對什么東西過敏我都?忘了,該愧疚的應(yīng)該是?我才對。”

    話?音繞在耳畔,壓在她心上的石頭被人悄然撥動。

    小時候最期盼的事情有兩?件,一是?杜苒不要再趁父親不在家的時候針對自己,二是?沈文蕓能主動回國看她。

    但愿望總是?落空。

    十歲那?年小學(xué)期末考,她數(shù)學(xué)破天荒拿了個滿分,因為溫紹德對她承諾過,只要考得好就能見到媽媽。

    于是?她一放學(xué)就直奔自家診所,拿上卷子興沖沖兌現(xiàn)諾言,溫紹德正在柜臺配藥,忙碌間瞧她一眼,敷衍說沈文蕓今天就回來了,傍晚飛機(jī)落地,讓她乖乖在家等。

    哄小孩的話?,溫書晗還真信了。

    夕陽落下,她憑著記憶,獨(dú)自一人乘地鐵前往機(jī)場,一路跑啊跑,到航站樓接人。

    半大點(diǎn)的乖巧小學(xué)生,穿白色連衣裙背小書包,后?腦勺扎個軟乎乎的馬尾辮,在偌大的航站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畫風(fēng)有點(diǎn)格格不入。

    她茫然許久,突然想起自己沒問?清楚,沈文蕓到底從哪個口出來。

    那?一年她還沒能擁有自己的通訊工具,只好跟機(jī)場安保借手機(jī),打電話?給?沈文蕓。

    那?邊好久才接。

    聲音模模糊糊,像剛從夢中醒來被人擾了神思,但依舊溫柔:“怎么啦書晗?我這兒天剛亮呢。”

    溫書晗愣愣眨眼,局促地攥了攥書包帶:“媽,你?沒有回國呀?”

    “沒有呀。”沈文蕓無?奈地笑,“誰跟你?說的?”

    空氣默然幾秒。

    “沒什么,我記錯了。”她鼻梁一酸,若無?其事說,“媽,你?睡吧,我剛放學(xué)呢,要回家了。”

    電話?掛斷,她把?手機(jī)還給?安保。

    安保看她有些悵然,蹲下來問?:“小妹妹,在等媽媽嗎?”

    溫書晗搖了搖頭,把?委屈往肚子里咽,笑笑說:“不等了,謝謝大姐姐借我手機(jī),我要回家吃飯啦。”

    沒什么大不了,一個人是?怎么過來的,就怎么回去?。

    她邁著大步離開航站樓,埋頭走了一段,不知不覺眼淚涌了出來。

    她抬手用力擦掉,馬尾辮甩出一絲倔強(qiáng)。

    真氣人,溫紹德不守信用,大人全都?不守信用。

    離開?機(jī)場,她在冷清的道路邊挑個石墩子坐著,哭完再回家。

    不經(jīng)意抬頭,看見幾輛前后?相接的黑色轎車停在大道邊上,后?視鏡都?系著紅絲帶。

    溫紹德教過她,這是?家里有人去?世了,參加葬禮才會系的。

    其中一輛車與她正對面,隔著一條街的距離,里面的人緩緩升起副駕車窗。

    溫書晗微微一怔。

    剛才沒注意,里面的人是在看她嗎?

    她也不確定是?不是?,總之在陌生人面前哭,被盯著看,好像不太好。

    于是?她默默擦干眼淚,起身離開?了。

    這一秒,通話?還在繼續(xù)——

    “書晗,雖然我們不在一起生活,但你?永遠(yuǎn)是?我的女兒。你?現(xiàn)在長大了,在新家也過得很好,媽媽為你?感到高?興。陳家真的是?好人家,你?爸剛?cè)?世的時候,媽不是?沒有想過把?你?接過來,但相比之下,那?種家庭能給?你?的,都?是?媽媽給?不了的,既然他們選擇留你?,又那?么疼你?,媽自然更希望你?越過越好,你?能理?解媽媽嗎?”

    溫書晗不知該說什么,在母親含義復(fù)雜的話?里,輕輕“嗯”一聲。

    沈文蕓沉吟片刻,心有預(yù)料地問?:“你?跟陳家兒子,不是?一般的關(guān)系吧?”

    空氣安靜一瞬,她緩慢說:“我們的關(guān)系,比較難形容”

    話?音剛落,陳言肆將聽筒搶走,貼到自己耳朵邊。

    懶散開?腔:“她說愿意嫁給?我。”

    “?”溫書晗忙去?撲手機(jī),“我什么時候說了!”

    陳言肆一手摁住她腦袋,將她按在原位,身子朝車門方?向偏了偏,拖著氣定神閑的語調(diào)歪曲事實(shí):“對,她親口說的嗯,我先帶她回家,具體的之后?再聯(lián)系。阿姨再見。”

    電話?掛斷,他善解人意地歸還手機(jī)。

    溫書晗哭過之后?眼眶紅紅,這會兒又有點(diǎn)氣悶,臉別到一邊,手機(jī)也不要了。

    怪可?愛的,像只氣飽的河豚,鼓起腮幫子嗆他:“你?這是?造謠,胡作非為,惹事生非,興風(fēng)作浪”

    陳言肆靠著椅背偏額看她,唇角一揚(yáng),胸腔悶出笑來。

    “成語這么多啊。”他揪住她一縷頭發(fā),拿發(fā)尾搔搔她鼻尖,“不高?興了,回頭給?我寄張律師函?”

    鼻尖泛癢,她被惹得閉了閉眼,想打噴嚏,皺眉說:“先報警捉你?。”

    陳言肆笑意加深。

    很神奇,她生氣的時候反而顯得更乖。

    他巴不得再逗她一下:“怎么這么可?愛,在跟我撒嬌?”

    “你?好自戀。”

    好像在他眼里她哪哪都?有意思,簡單說幾句話?都?能被他當(dāng)成撒嬌。

    溫書晗沒再理?他,抱起胳膊縮成一團(tuán),腦袋靠在車窗邊上閉眼休息了。

    陳言肆在另一旁支著額頭,一手伸過來,輕揉她泛紅的眼尾。

    輕哂:“愛哭包。”

    圣誕節(jié)很快過去?。

    陳言肆早出晚歸,偶爾凌晨才回來,帶著一身煙酒氣。

    他回得太晚,溫書晗已經(jīng)洗過澡,身上散逸甜香,被無?處停泊的他當(dāng)成上岸的小島。

    他扯開?領(lǐng)帶,沉甸甸的身子骨壓在她身上,抱著她,賴在她身上不肯走。

    溫書晗承著他的重量,稀里糊涂往后?退,被他壓到玄關(guān)一角,差點(diǎn)喘不過氣來,雙手推他:“你?太重了!起來!”

    他酒后?微醺,腦袋在她肩上一陣亂拱,喘息聲倦怠沉乏:“沒想到你?會過來找我。不怕我了?”

    她要怎么回答呢,只能說:“你?最近不是?挺正常的嗎”

    陳言肆悶笑一聲,些許自嘲:“我正常的時候你?就喜歡,不正常的時候你?就想離開?我?”

    溫書晗被他壓得難以動彈,她只能將下巴蹭過他肩膀,仰起頭,先把?氣喘順了,再出聲:“你?知道你?不正常的時候有多可?怕嗎?你?嚇到我了,我當(dāng)然會往后?退”

    他油鹽不進(jìn):“你?就是?想離開?我。”

    跟喝醉的男人難以溝通,溫書晗深呼吸,試圖讓他清醒:“你?先起來,到沙發(fā)上去?。”

    “我看過心理?醫(yī)生,兩?年,每天都?看。”

    空氣安靜幾秒。

    其實(shí)他明?白,溫書晗跟少女時期別無?二致,本質(zhì)上,她喜歡可?靠的,溫和的。

    那?年在旋梯上,一個蜻蜓點(diǎn)水的初吻,是?他用溫柔誘惑來的。

    憑借扭曲的占有欲織成的溫柔網(wǎng),終有一天會七零八落。

    像一顆定時炸.彈,他骨子里全是?強(qiáng)硬和偏執(zhí),但凡她眼里裝下別人,他就必然失控。

    溫書晗抿了抿唇,喉嚨逐漸干澀,一時啞然。

    陳言肆蹭在她肩上,呼吸很沉:“那?個卷毛專家問?過我,他說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決定不要我,而我抑制不了內(nèi)心的沖動,會不會像我爸那?樣——”

    “失手殺了你?。”

    溫書晗身形一滯。

    指尖在他平靜無?波的話?語聲里微微顫動,她艱難出聲:“所以你?會嗎?”

    第59章 含溫

    “你覺得我會嗎。”他靜無波瀾。

    問?題拋回她頭上, 呼吸熱意?占據(jù)耳畔。

    溫書晗忐忑兩秒,靜下心說:“你不會。”

    他低笑?一聲,輕飄飄的語氣, 掠過她波動的心潮:“這么相信我?”

    她喉間微微哽了幾秒, 抿唇一應(yīng):“嗯。”

    陳言肆最希望的事,不就是她能相信他嗎。

    但她這么一答, 他好?像并沒有多高興。

    不知他在想?什?么,沉默不過三秒, 他結(jié)實(shí)充血的手臂收了又收,將?她牢牢圈緊。

    心跳嚴(yán)絲合縫地相貼, 余音在胸腔里震蕩。

    他力道太重,她呼吸愈發(fā)困難, 在他懷里掙了幾下, 無計可?施地攥緊他衣袖:“有話好?好?說, 你別抱這么緊”

    陳言肆無動于衷,兀自埋在她頸側(cè)深呼吸,汲取她發(fā)間的香味, 平淡出聲:“萬一我真的是個壞種,你會不會后悔。”

    俗話說酒后吐真言, 他這么一說,溫書晗有短短一秒真的怕了他。

    但她很快聽出他話里的乞求意?味。

    他微醺但也清醒, 態(tài)度足夠冷硬,心思卻有些悵惘, 仿佛在說,如果有機(jī)會可?以?剖析出一個完全真實(shí)的自己, 他也不希望自己是壞種,更?不希望被她當(dāng)成壞人拒之千里。

    溫書晗上下唇碰了碰, 輕描淡寫說:“你不壞。”

    話音剛落,他不安分的手掌探進(jìn)她衣擺,指腹抵在她輪廓明顯的腰窩上,緩緩向上摸索。

    后背忽冷忽熱,她輕微顫抖,陳言肆偏頭含住她耳垂,輕輕吮咬。

    氣息渾悶蠱人,一字一頓:“即使我是壞種,你也不準(zhǔn)愛上別人。”

    “這輩子都?是我的。”

    溫書晗恍然片刻,突然被他不輕不重掐住后頸。

    一個吻急切而?下,她悶哼一聲,被迫仰起?頭同他接吻,承受他唇舌間灼人的滾燙。

    呼吸瘋狂碰撞,他恨不得將?她全部吞沒。

    昏柔月光里泛起?黏膩濕熱的接吻聲,她時而?戰(zhàn)栗的身軀令他亢奮,他渾身涌起?燥熱的血,不遺余力地吻著她濕潤的唇,舌尖勾纏攪動,粗喘淋漓。

    只有她乖乖待在他身邊、眼底只倒映他一個人的時候,他才最暢快,最愉悅。

    最情難自控-

    回國前一天,溫書晗接到爺爺?shù)碾娫挕?br />
    “晗晗,你到紐約找他了?”

    冷不防這么一問?,她只好?說實(shí)話。

    “嗯,我前幾天就來了。”

    聽筒里萬分警惕:“是你自愿的,還?是他強(qiáng)迫你?”

    這誤會可?大了,她忙解釋:“不是的爺爺,是我自己決定要來的。他傷口剛好?沒多久就要忙工作?,又是一個人在國外,我怕他孤單,所以?就”

    陳慈遠(yuǎn)輕嘆一聲,好?像在說陳言肆都?那么大個人了,又壞得透頂,哪里用得著心疼,溫書晗不被他欺負(fù)就不錯了。

    老爺子語重心長:“晗晗,你從小?就善良,總把別人想?得太好?。上次他把你救回來,我知道你很感激他,但你要想?清楚,靠近他究竟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后果。”

    空氣靜下來,溫書晗埋頭斟酌。

    太陽快落山了,她背靠著陽臺圍欄,肩上落了幾縷深冬暮色,頓了許久說:“爺爺,我想?過了,我對他或許不是單純的感激。”

    在他為了保護(hù)她連命都?不打算要的時候,她已經(jīng)很難形容內(nèi)心的波動。

    但陳慈遠(yuǎn)是老一輩,同她立場不一,思維邏輯也不一樣。

    他經(jīng)歷得多,心里又有戚林怡那道坎,總覺得年輕人考慮不周,擔(dān)心她走錯了路,更?怕她一不留神,把自己一輩子都?搭進(jìn)去。

    “孩子,你還?年輕。他真正?的性格是什?么樣的,你真的了解嗎?另外,他的底線究竟在哪兒,你真的有把握嗎?”

    溫書晗眼睫微垂,不知該說什?么。

    似乎在爺爺眼中,陳言肆只適合在冰冷的名利場里游刃有余,那些強(qiáng)硬手段也只適合用來黨同伐異,不應(yīng)該拿來處理感情。

    對待感情的方?式有千種萬種,歸納而?言,有人在伴侶離開之后選擇衷心祝福,默默療傷,有人則因愛生恨,借著愛的名義無惡不作?,最終兩敗俱傷。

    陳言肆的父親是第二?種。

    可?怕的是,父子竟有幾分相像,都?學(xué)不會用一種冷靜安全的方?式去愛,去挽留。

    這種病態(tài)的占有,好?像早已被刻在基因里,無論如何都?治不好?。

    陳慈遠(yuǎn)對此擔(dān)憂,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除非她以?身為餌,觸犯禁區(qū),用試探的方?式完全激發(fā)他的本性,才能看清他體內(nèi)的獠牙究竟有多鋒利,借此決定自己是去是留。

    雖然這樣的方?式過于危險,但只有把迷宮打碎,才能找到唯一的出口。

    ——“跟誰打電話?”

    身后傳來陳言肆的聲音,她連忙掛斷。

    鎮(zhèn)定回身,陳言肆正懶洋洋倚著陽臺門框,目光含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隔著一團(tuán)冷冽空氣跟她對上。

    溫書晗眸光閃了閃,避重就輕:“爺爺說想?我了,問?我什?么時候回去,我說明天就走。”

    “哦,是嗎。”陳言肆不疾不徐走上前,微垂視線看著她,一手撫上來,拇指摩挲她臉頰。

    語氣親昵萬分,實(shí)則圖謀不軌:“別走了,留下來。”

    她當(dāng)然不能留:“不行,機(jī)票都?訂好?了,我還?要工作?呢。”

    陳言肆淡嘲,說以?他目前的能力,養(yǎng)她十輩子都?綽綽有余。

    雖然是句剝奪她工作?權(quán)利的玩笑?話,但他真的很想?把她拴在身邊,每時每刻都?能看見。

    溫書晗睜著澄澈凈軟的眸子看他,醞釀半晌問?:“如果我告訴你,我喜歡別人,你會怎么樣?”

    他臉色一沉:“誰?”

    “沒誰。”她對他這份認(rèn)真感到詫異,找補(bǔ)說,“只是一個假設(shè)。”

    陳言肆不屑跟她談假設(shè),黑著臉說:“你想?都?別想?。”

    溫書晗淺淺吞咽一下,在危險邊緣試探:“萬一真有那么一天呢?”

    他眼神一凜,仿佛下一秒就要掐住她脖子。

    “那你就等著。”

    溫書晗莫名一怵。

    移開視線繞過他:“不理你了,我收拾行李去了。”

    走幾步又折回去,伸手:“護(hù)照還?我。”

    陳言肆表情懨懨:“親我就給。”

    親個頭,她穿著毛毛居家鞋踩他一下:“還?我!”

    陳言肆不動聲色掐她后頸,手掌力道牽引著她的身子,在她一聲“哎啊”里,方?向冷不丁轉(zhuǎn)了一道。

    她背對著他懵了一瞬,陳言肆手一松,不輕不重把她推進(jìn)臥室:“柜子里,自己找。”

    “”哦。

    溫書晗默默去翻床頭柜。

    拉開最底下一層,她的護(hù)照安然無恙,但只露了個角,中間被十幾盒計生用品淹沒。

    她無話可?說,抓起?一個小?盒子砸他:“不做人!”

    離得太遠(yuǎn),沒砸中。

    陳言肆斂眸淡笑?,拿起?手機(jī)劃了劃。

    隔著一道陽臺門玻璃,她收拾東西的身影在房間里晃來晃去,陳言肆長久不移地盯著她,一邊撥通助理的電話:“訂明天最早的機(jī)票,回國。”

    “啊?”助理覺得突然,“可?是您明天有日程安排,確定要回國嗎?”

    話音剛落,陳言肆突然沒聲了。

    助理意?識到情況不妙,不敢往下說了,硬著頭皮應(yīng)下來:“您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溫書晗順利登上回京的航班。

    一覺過去,又轉(zhuǎn)了一次機(jī),第二?天傍晚飛機(jī)落地。

    出了航站樓,熟悉的車牌就在不遠(yuǎn)處。

    溫書晗不緊不慢走過去,邱助下車為她拉開后座車門:“走吧溫小?姐,陳總讓我接你回頤彰公館。”

    她思襯幾秒說:“抱歉,我暫時不回去,可?以?送我去我朋友的酒吧嗎?”

    邱助有些許為難,溫書晗無所謂道:“沒關(guān)系的,你照常跟他匯報吧,不用替我瞞著。”

    邱助這才心安。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酒吧。

    許悅正?在調(diào)制幾款新品,沒看見她進(jìn)來。

    溫書晗悄默聲走進(jìn)吧臺里側(cè),坐在她旁邊,雙手撐著臉頰茫然道:“悅子,我打結(jié)了。”

    許悅被她嚇一跳,猛地回過身:“你打劫了?!”

    “不是。”她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覺得陳言肆很喜歡我嗎?”

    許悅大驚:“我的天吶,你自己聽聽,這是一個二?十四歲且談過四年戀愛的姑娘該問?的問?題嗎?”

    溫書晗知道是自己理不清思緒,有點(diǎn)愧疚,指節(jié)蹭了蹭鼻尖:“不是說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嗎?我想?認(rèn)真聽聽旁觀者的說法。”

    “他當(dāng)然喜歡你啊!”許悅一錘定音,“誰會對一個不喜歡的人付出那么多啊?舉個例子,大學(xué)宿舍定期查寢寫檢討,就我們401藏了個小?冰箱還?安然無恙,你猜為什?么?”

    “宿管阿姨沒查到我們?”

    “當(dāng)然不是啊!因為他打點(diǎn)過了,所以?宿管阿姨完全不管。”

    溫書晗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愈加好?奇:“還?有呢?”

    許悅有點(diǎn)猶豫,不知該不該講,畢竟當(dāng)年有很多事情,都?答應(yīng)過陳言肆要保密的。

    溫書晗羽睫顫顫,滿眼單純地懇求:“沒關(guān)系的,你說吧,我一定不會把你供出去的。”

    “我靠我靠!”許悅怒搓一把臉,“我是鐵直女?啊,你不要跟我撒嬌,你撒嬌真的沒人受得住。”

    “我撒嬌了嗎?”

    許悅說她撩人而?不自知,緊接著開始抖落往事。

    “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你期中考考差了,我們陪你到附近的電玩城解悶,你抽獎抽中了一臺新手機(jī)。”

    “其實(shí)根本就不是抽的,是陳言肆買好?之后交代店家的,他還?讓我們跟店家打配合,哄你開心,夸你運(yùn)氣好?,下次考試一定扳回一城。”

    “還?有,你不是一直很介意?爸爸出軌的事嗎?陳言肆就又安排人給我們送了些禮物,交代說哪怕我們談戀愛失戀了,也不要對你倒情緒垃圾,更?不要在你面前提‘出軌’兩個字。”

    “還?有好?多事兒呢,我也說不清,你空了自己問?問?他吧,其實(shí)他真的很在意?你的情緒,背地里費(fèi)了好?多心思。”

    溫書晗安靜片刻,心頭有波瀾泛起?。

    藏在細(xì)節(jié)里的愛意?最容易被忽略,但也最真實(shí)。

    這一秒,她心底已經(jīng)積蓄好?足夠多的籌碼。

    她定了定神,果斷說:“悅子,你幫我個忙。”

    許悅放下手里的調(diào)酒器:“干嘛?”

    半分鐘后,酒吧休息室里傳出一聲痛呼。

    許悅練過拳擊,手勁不是一般的大,單純在她脖子上掐一記,溫書晗眼淚都?被逼出來了。

    許悅嘖了嘖,拿起?小?鏡子照給她看:“這樣行了吧?”

    溫書晗偏頭看著鏡中的自己,頸側(cè)落了一朵紅印。

    等淤血再凝一層,就跟吻痕大差不差了。

    許悅替她捏一把汗:“你確定這么一搞,陳言肆不會發(fā)狂嗎?”

    溫書晗也擔(dān)心過。

    但是——

    “我想?知道最終答案。”

    “如果他真的傷害我,我會想?盡一切辦法離開他。”

    夜色降落。

    溫書晗回到頤彰公館,準(zhǔn)備跟陳言肆打個視頻電話,刻意?把痕跡露出來,試探他底線。

    沒想?到剛一進(jìn)客廳,陳言肆就搭著二?郎腿,在沙發(fā)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著。

    幾米距離,他氣定神閑,目光直直落過來,眸底黯然又沉靜,難以?琢磨。

    這感覺跟見了鬼似的,她整個人愣在原地,眼神詫異:“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陳言肆不動聲色:“又去酒吧了?”

    她抿抿唇,眸光刻意?躲閃:“嗯。”

    “酒吧有誰?”

    “酒吧除了許悅還?有誰。”

    陳言肆起?身上前,溫書晗稍稍往后退一步,被他按住肩膀釘在原地。

    她呼吸緊繃。

    陳言肆捕捉到她的反常,冷聲問?:“喝酒了?”

    她神情不定:“沒喝。”

    “沒喝酒,身子怎么這么燙。”

    陳言肆低眸注視她,摸了摸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動作?慢條斯理,逐寸游移,手指撫到她脖子上。

    她披散的長發(fā)不經(jīng)意?被撩動,露出那處顯眼的紅痕。

    霎那間,他眼底像落了顆石頭,波瀾四起?。

    她心跳也快了一拍。

    陳言肆眉心一陣猛跳,指腹果斷按下來。

    疼痛乍起?,她倒吸一口涼氣。

    像隔著肌膚即將?貫穿她血管的子.彈,他指關(guān)節(jié)緊繃,在痕跡中央用力摩挲。

    語氣是風(fēng)雨欲來的平靜:“怎么弄的。”

    溫書晗故意?演出一絲欲蓋彌彰:“不小?心磕到了吧。”

    說完,她慌忙推了推他:“好?冷,我先去洗澡。”

    沒能邁出完整的一步,陳言肆喉結(jié)涌動,目光牢牢黏住她,突然擒住她手腕狠力一扯。

    她猛地踉蹌,視線劇烈晃動,陳言肆怒氣暴漲,不顧她出聲掙扎,一路將?她拖著走。

    她方?向感盡失,整個人被他拎著往前,心臟狂跳:“你放手!”

    陳言肆一腳踹開書房門,混亂之間,他手一甩將?她扔到沙發(fā)上。

    她身心凌亂,后背跌在靠枕上,勉強(qiáng)緩了幾秒,再一抬眼,陳言肆從抽屜里取出一個東西。

    她瞳孔震顫,眼底倒映著物件黑冷的光澤。

    而?陳言肆一步步靠近,她越慌張,他眼神越暗。

    她明白他身處異國時總要防著意?外情況,所以?會備著一把。

    但現(xiàn)在都?回國了,他手里的東西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驚出她一身冷汗。

    他懷疑她跟除他之外的人發(fā)生了關(guān)系。

    溫書晗僵著身子往后退了退,視線被一涌而?起?的淚霧徹底淹沒,聲音顫得不行:“你什?么意?思”

    陳言肆眼眸漆黑,淡然低了低身,一手撐在沙發(fā)靠背上,黑沉沉的影子完全罩住她。

    另一手撥開保險栓,冰冷槍口對準(zhǔn)她心臟。

    她腦子轟的一聲。

    難道她賭輸了嗎?

    或許她忘了,沒有人可?以?憑借理智和溫柔成功挾持一只烈獸。

    她是他上岸的島,但海平面之下深不可?測,突發(fā)一陣猛浪也能將?島嶼掀翻。

    陳言肆呼吸平穩(wěn),眼底卻暗流涌動。

    他撐在她身上,圈出一個不可?撼動的囚牢,緊繃的指骨近乎泛白,聲線喑啞:“溫書晗,你膽子怎么這么大。”

    溫書晗緊緊攥拳,心跳聲傳至耳骨,洶涌澎湃。

    他下一秒究竟會做出什?么事來,誰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害怕。

    可?偏偏,她就是有多出的幾分勇氣跟他對峙。

    書案上放著一沓文件,是待簽的婚姻協(xié)議書,和好?幾份不動產(chǎn)贈予合同。

    白紙黑字安安靜靜,承著他偏執(zhí)翻涌的愛意?,襯著這一隅劍拔弩張。

    “你別發(fā)瘋!”溫書晗凝眸盯著他,試圖喚醒他的理智,揚(yáng)起?音量,“陳言肆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把槍拿走!”

    第60章 含溫

    陳言肆微斂著眸, 目光在她顫抖的?唇邊淡然逡巡。

    空氣安靜幾秒,黑械的?冰冷觸感順著她狂跳不止的?心,緩緩滑向她喉嚨, 抵住一小片脆弱肌膚。

    她耳朵里混亂鳴響, 被它卡住下巴里側(cè)。

    硬物向上?輕頂,她屏住呼吸被迫仰起頭, 對上?他?一雙幽戾灼熱的?眼?。

    短短一瞬,他?眼?中的?滾燙化作無?盡嚴(yán)寒, 穿透她四肢百骸。

    她徹底打開?了他?失控的?開?關(guān),在他?眸底窺見暴雨天里千萬道閃電。

    陳言肆靜靜注視她, 淡定自?若的?神情倒映在她眼?里,被一層薄薄淚水悄然淹沒。

    “晗晗。”

    他?聲音很輕。

    沙啞尾調(diào)暈在這昏蒙空氣里, 散逸格格不入的?親昵與偏愛。

    可是那東西還牢牢抵著她。

    她身?子僵硬得快要被凍碎, 顫聲脫口:“離我遠(yuǎn)點(diǎn)?, 我不想陪你玩這種病態(tài)游戲”

    陳言肆依舊平靜,盡管胸腔里的?燥怒早已沸騰。

    他?曲起一只膝蓋往上?抬,壓住沙發(fā)邊緣, 狠厲抵開?她并緊的?雙腿,她溢出?一聲負(fù)隅頑抗的?輕哼, 被他?堅硬的?骨骼攻破防線。

    她羞惱不堪:“瘋子”

    “是,我從沒否認(rèn)過。”他?輕描淡寫, “心理醫(yī)生問我的?問題,我回答過。我說, 如果她很乖,我不會傷她一根頭發(fā)。”

    溫書晗顫顫抬眸。

    下一句話鋒一轉(zhuǎn):“要是她真的?惹我生氣, 那另當(dāng)別論。”

    話音落下,溫書晗只覺心里沒底, 眼?眶愈發(fā)酸脹,一滴熱淚順著臉頰滑落,沁入黑冷的?口徑邊緣。

    陳言肆眉心微動。

    委屈感無?以復(fù)加,她睜著一雙淚霧朦朧的?眼?,哭腔輕碎,卻?又不服輸:“好,隨便你,想動手就?動手吧,正好我們早點(diǎn)?結(jié)束,再也不要有任何瓜葛。”

    陳言肆靜了許久,眼?底情緒萬般雜糅,強(qiáng)硬里忽然涌出?一絲棲遑不安。

    聲音啞得不行:“你很討厭我?”

    溫書晗紋絲不動,拗著清冷淚濕的?臉龐,一句話都不想說。

    陳言肆緊壓著眉,視線牢牢黏住她頸側(cè)的?小塊紅痕。

    克制所剩無?幾。

    “他?到底是誰。”

    頓了一秒。

    “與你無?關(guān)。”

    陳言肆眸光微動,緊繃的?指關(guān)節(jié)隨之輕顫。

    像短短一瞬的?恍神。

    凡事穩(wěn)操勝券的?人,此?刻在萬般壓抑中失去理智,竟因為一記半真不假的?吻痕失控到這般境地。

    溫書晗咬唇靜默。

    掌心忽沉。

    低頭看?去,那把冰冷槍械居然在她手里。

    她心跳一滯,揚(yáng)起不安顫動的?眼?睫看?著他?。

    陳言肆把東西交給她,微涼指尖輕劃過她細(xì)膩的?掌紋。

    他?眉眼?低垂,臉上?沒有多過情緒,嗓音卻?壓得很沉。

    “你愛我嗎。”

    霎那間,周遭寂靜。

    溫書晗呆滯許久,喉嚨似乎被什么東西哽住。

    恐懼感煙消云散,另一種波瀾取而代之。

    出?乎意料,他?將?弱點(diǎn)?交給她。

    讓她成為無?往不勝的?贏家。

    “溫書晗,我讓著你。”

    陳言肆不輕不重握住她手腕,教她拿穩(wěn),轉(zhuǎn)過來,余溫淡淡的?口徑對準(zhǔn)他?喉結(jié)。

    仿佛剛才對她的?威脅不是威脅,實(shí)則是在循循善誘,告訴她,就?有樣學(xué)樣地對他?吧,無?所謂,教給她的?狠招全用他?在身?上?也無?妨。

    溫書晗六神無?主,心口像被暴雨沖刷,泛起濕膩的?癢。

    陳言肆靜然看?著她,拇指摩挲她跳動的?脈搏。

    他?呼吸壓抑,口吻卻?像哄小孩一樣溫柔輕懶:“上?次到紐約找我,不是想知道這東西是真是假嗎。”

    “現(xiàn)在給你玩。”

    “只要你高興。”

    不合時宜的?溫柔,正無?孔不入地侵襲她。

    指尖麻木。

    這座微小的?島嶼沒有被他?制造的?巨浪掀翻,而是被浪潮包裹,浸透出?一雙濕漉漉的?小鹿眼?。

    陳言肆撩起眼?皮注視她,視線交織,他?眼?底沒有一絲躁動,只是平緩而遠(yuǎn)靜,開?口時字字溫沉——

    “數(shù)過嗎,我們認(rèn)識十年了。”

    溫書晗木然幾秒,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

    她一直都知道。

    窗外是浮在暮色中朦朧不清的?雪,飄飄搖搖,像他?平淡目光。

    “這么多年,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

    他?在索求一個答案。

    溫書晗鼻梁一酸,輕輕點(diǎn)?頭。

    陳言肆淡嘲地笑。

    他?好像什么都不信了:“不用因為怕我而故意騙我。”

    “我沒有騙你”

    她手腕被他?攥麻,舉械的姿勢還定著。

    潛藏的?危險被他?盡數(shù)包攬,她成了掌控決斷權(quán)的?一方。

    陳言肆眼?底的?情緒無?人能看?透,甚至比以往更加稀松平常,沉聲對她說:“如果你心里的?位置被別人占了,如果你更喜歡他?。”

    “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只要你把答案告訴我。”

    “我放你走。”

    溫書晗詫異:“你說什么?”

    “不是討厭我么。”他?微闔著眼?說,“只要你的?選擇足夠有說服力,我可以讓你走。”

    她抽泣一聲,一頭霧水:“什么是有說服力的?選擇”

    想要說服他?比登天還難,這世?上?就?沒有幾個他?看?得過眼?的?男人。

    不出?所料,他?攤牌說——

    “要看?你喜歡的?人,能不能入我的?眼?。”

    “如果不能,我遲早有一天會殺了他?。”

    “”

    他?總能用萬分平靜的?語氣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然而他?寧愿犯法殺死別人,都不愿動她一根頭發(fā)。

    甚至還會嘲諷批判:無?論是哪個后來居上?者,都做不到比他?更愛她。

    從始至終,陳言肆給她有恃無?恐的?偏愛。

    那些危險的?占有欲,比不上?他?愛意的?千分之一。

    愛她是本能,是比他?骨子里的?偏執(zhí)傲戾埋藏更深的?本能。

    這場試探的?結(jié)果出?乎意料。

    溫書晗以為自?己會被他?鎖進(jìn)暗無?天日的?閣樓里,沒想到他?卻?為她讓步。

    她心思雜亂,抵在他?喉前的?東西看?得她心慌,她連忙把手收回來。

    他?攥得有點(diǎn)?緊,肌膚摩擦出?一絲疼痛,兩?人同時卸力,冰冷物件沒了承托,自?顧自?掉在地毯上?。

    動靜渾悶,聽得出?它的?沉重,或許里面的?暗匣真的?是滿的?。

    她心有余悸,濕潤的?睫毛可憐巴巴地耷著,軟聲說:“我不想看?見它了,可以拿走嗎?”

    溫書晗埋頭緩和,哭過之后喉嚨疼得發(fā)干,她抱著胳膊蜷在沙發(fā)上?,時不時哽咽一下。

    陳言肆看?著她哭紅的?雙眼?,眸色閃了閃。

    下一秒他?直起身?子,同時用雙手托住她腰側(cè),輕松將?她抱到書案邊上?坐著,挺瘦腰身?嵌在她雙腿之間,指腹揩走她眼?角淚水。

    “哭什么。”

    從剛認(rèn)識她的?時候,陳言肆就?看?到她在哭。

    第一次是她被溫紹德騙了,以為沈文蕓真的?要回國,于是自?己傻兮兮跑到機(jī)場接人。

    結(jié)果沒接到,只能坐在路邊的?石墩子上?掉眼?淚豆子。

    相?隔一條街的?距離,陳言肆坐在車?yán)铮唤?jīng)意瞥見對面一個哭唧唧的?小姑娘。

    他?從不心疼無?關(guān)緊要的?人,更討厭看?女孩子哭。

    只淡淡掃了一眼?,兩?秒后升起副駕位的?車窗玻璃。

    駕駛座是陳顯鐘當(dāng)時的?助理,對方悄然看?他?一眼?,心想自?家小少爺好像一天比一天陰郁,這樣下去真沒問題嗎?

    助理輕嘆一聲,很快接到電話,說是墓園那邊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可以下葬了。

    陳言肆懷里抱著母親的?骨灰盒。

    戚林怡祖籍在江城,人死后講究落葉歸根,一家子千里迢迢過來辦后事。

    錢砸進(jìn)去只能聽個響,換不回一條命。大費(fèi)周章,活著的?時候也沒見待她這么好。

    前排陳慈遠(yuǎn)的?車子已經(jīng)開?始移動,助理緊跟著踩下油門。

    開?了半晌,助理笨拙地安慰:“小言,不要難過,人去世?之后會變成星星,太?太?會在天上?一直陪著你的?。”

    陳言肆冷嗤:“死了就?死了,扯這么多。”

    “”助理訕訕閉嘴,暗嘆這小少爺算是沒救了,才十二歲,血就?冷透了,再這么下去,遲早跟親爹大差不離。

    不知是哪個風(fēng)水師算的?這個鬼時間,到墓園下葬時天都快黑了。

    骨灰順利封入,死者的?長輩和平輩要對墓碑鞠躬敬酒,小輩要下跪磕頭。

    陳顯鐘眼?圈濃重,周身?一股要死不活的?氣場,話也不想說,只用眼?神示意,讓陳言肆過來。

    十二歲的?少年,身?形抽條挺拔,他?不動聲色站在墓碑前,膝蓋未落地,先看?著碑上?的?照片對父親冷嘲:“你怎么不陪她一起死。”

    “虐待狂。”

    結(jié)果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挨了父親一巴掌,嘴角都破了。

    年紀(jì)小,沒有資本同長輩抗衡,只能咽一肚子氣。

    葬禮結(jié)束之后陳言肆就?不見了,助理找不到人,急得半死,陳顯鐘卻?發(fā)話,說別管這小子,讓他?賭氣賭個夠,賭完自?己就?回來了。

    紈绔少爺氣得罵臟,沒打算回去。

    臉頰留了印,嘴角有淤血。

    他?嫌棄自?己挺狼狽。

    幸好是深秋,可以用圍巾遮一遮。

    他?漫無?目的?游蕩街邊,又到便利店買了盒煙。

    包裝是英文標(biāo)識,抽起來有股巧克力味。

    并不熟悉這個城市,卻?在陌生之地抽了兩?支煙。

    晚上?下了一場暴雨,他?身?上?沒傘,衣服被淋濕大半。

    幸運(yùn)的?是馬路對面就?有一家亮著燈的?診所,他?也不講究什么客不客氣,徑直推開?玻璃門。

    里頭沒有大人,只有一個在柜臺上?愁眉苦臉寫作業(yè)的?小姑娘。

    跟他?下午在機(jī)場附近看?見的?是同一個。

    陳言肆止步在門口,眉梢微動。

    溫書晗就?在這時抬起頭,茫然眨了眨眼?。

    “你好,要看?病嗎?我爸爸身?體不舒服去醫(yī)院了,不能給你看?病,只能買藥,你有什么需要的?嗎?”

    陳言肆懶得應(yīng)聲,隨意在藥品柜臺看?了看?。

    溫書晗只能看?清他?半張臉,剩下的?都被圍巾遮著,深灰色羊絨上?沾著不少水珠,衣服也是濕的?。

    穿得還挺好看?呢。

    但警惕心很快占領(lǐng)審美,她暗自?琢磨,覺得這人挺奇怪。

    一心二用,她懷疑的?目光跟著他?的?行動軌跡,一邊觀察他?,一邊算題。

    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可能要找藥吧。

    溫書晗不再多想,默默收回視線,認(rèn)真算題。

    片刻,她在括號里胸有成竹寫下一個C。

    ——“選A。”

    “”

    她冷不丁抬眸,男生正懶洋洋撐在柜臺前,眼?睫懨懨耷下來,目光嘲弄。

    他?比她高,年紀(jì)估計也比她大一兩?歲,輪廓優(yōu)越的?影子淺淺罩下來,還挺有壓迫感。

    她輕哼:“不要,我就?要選C。”

    “錯的?還選。”他?懶笑一聲,“你挺倔。”

    “你挺煩。”她小小年紀(jì)也不示弱,輕聲嗆他?。

    室外還在下雨,伴著電閃雷鳴。

    溫書晗看?了看?外頭,又瞄一眼?黑發(fā)微濕的?男生,不怕他?是壞人,反而一針見血地關(guān)心他?:“你是離家出?走了嗎?”

    他?頓了幾秒,眼?神還是那個冷樣。

    “你從哪兒看?出?來我是離家出?走?”

    溫書晗咕噥說:“很明顯呀,看?你好可憐的?樣子。”

    “”他?有點(diǎn)?無?語,指節(jié)輕叩桌面,“有傘沒?”

    “傘嗎,有的?。”她好單純,把自?己的?卡通傘雙手奉上?,聲音柔柔的?,“給。”

    他?拿到傘,垂眸靜了幾秒,又撩起眼?皮掃她一眼?:“明天你還在?”

    她歪頭:“嗯?”

    目光相?撞,他?莫名其妙滯了一秒。

    突然移開?視線散漫道:“我是問,到時候怎么還你。”

    “哦”她耿直地說,“明天周六,我要去舞蹈培訓(xùn)班,星光舞藝你知道嗎?就?在附近,你可以到那里還我。”

    “哦。”

    他?沒待多久,雨小了些就?離開?了。

    診所空氣里浮著他?的?氣息,冷冽中藏匿一絲辛暖。

    溫書晗又把那道題算了一遍。

    結(jié)果還真是選A。

    陳言肆打著那把幼稚的?傘行走在雨中。

    這雨下了一夜,溫書晗把傘借出?去,當(dāng)晚又沒人來接她,她只能歇店之后自?己跑回家,差點(diǎn)?感冒。

    那天她不經(jīng)意,替他?遮住了一點(diǎn)?陰霾。

    他?開?始期待明天,期待雨過天晴的?晨曦。

    對陳言肆來說,事情的?發(fā)展不在他?預(yù)料范圍內(nèi)。

    他?也不知道,原來第二天會遠(yuǎn)遠(yuǎn)看?見她在鏡前跳一支舞,他?眸光隨之顫動。

    更沒想到之后會看?見她頻繁地哭,有時是在自?家院子里,有時是在她父親病床旁。

    別人哭,他?理都不想理。但她一哭,他?好像能體會到什么是共情力。

    家里人總說他?骨子里缺少共情,是個冷血胚,但他?卻?想用自?身?為數(shù)不多的?溫度去暖她。

    起初是一種好奇。

    他?總是跟蹤她,尤其是假期,他?整整兩?個月都可以待在江城,看?她背著書包在培訓(xùn)班樓梯跑上?跑下,看?她路過一只大橘貓就?蹲下來摸它,裙擺都掉到地上?了還渾然不覺。

    她很可愛,溫柔里透著一絲天真,時而鈍鈍的?,時而又頗有棱角。

    陳言肆越來越關(guān)注她。

    他?承認(rèn)自?己很陰暗,不可告人的?企圖也早已埋在他?心里——他?想擁有她。

    一開?始或許算不上?愛,只是占有欲居多。

    從小他?想要的?都得不到,唯獨(dú)這一次,冥冥之中讓他?查到故去的?一絲淵源,好像一切都順理成章,她注定會跟他?扯上?關(guān)系。

    但還不夠,他?想,如果有一種一勞永逸的?方法,能讓她一直高興就?好了。

    如果能讓她這輩子都跟他?有斷不了的?牽絆就?好了。

    最好把她帶回家,最好看?著她長大。

    做不了情人,也要做家人。

    時間還長,你總有一天會跌進(jìn)我懷里。

    愛我,依賴我,沖撞我,揮霍我,怎樣都隨你。

    反正我注定是你的?

    如今這么多年過去,糾纏有過,爭吵有過,彼此?間的?牽絆日益加深,最終斬不斷理還亂。

    也算是如他?所愿。

    可惜她喜歡“別人”了。

    書房里空氣沉寂,只聽見她淺淺的?嗚咽聲。

    好像沒哭夠。

    陳言肆再度撫上?她頸側(cè)的?痕跡。

    他?指尖冰冷,她不由得輕輕一顫。

    書案邊開?了一盞明燈,光線落過來,他?終于能將?紅印看?仔細(xì)。

    片刻,他?眉心微擰。

    靜下來認(rèn)真審視,這東西似乎不像吻痕。

    溫書晗還在調(diào)整情緒,陳言肆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動了動,漆黑視線落到她臉上?。

    “晗晗。”他?拖著慢悠悠的?語調(diào),淺笑著說,“你知道用這種方式試探我,會是什么下場嗎?”

    她心一跳。

    玩脫了,情況不妙,她轉(zhuǎn)移話題試圖先糊弄過去:“待會兒再說吧,我有點(diǎn)?餓了,沒吃晚飯”

    她掩耳盜鈴地往下挪動,陳言肆一把將?她摁在書案上?。

    她整個人定住。

    耳邊繞著他?滾燙呼吸,氣音危險而繾綣:“你不如想想,待會兒用什么姿勢被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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